第031章 第 31 章
謝鈺在朝上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哪怕皇上再不?喜歡他,許多大事?要?事?上總得依仗他,所?以謝鈺和沈椿在山間酒肆才?過了一晚上,就被前來搜尋的金吾衛找到了。
兩人剛被迎回駐扎的迎地, 謝鈺就隱隱覺察到氣氛有些不?對, 他先送沈椿回謝家的營帳里歇著, 然后又去見過圣上。
這一見便弄清楚始末了, 皇上的元后出身清河崔氏, 她生出的二皇子也?素有賢名,只是皇上忌憚世家,一直未立太子, 但這次地動,二皇子的雙腿被齊根碾斷, 而且他尚未來得及留下子嗣,如此便斷絕了議儲的可能。
皇上膝下子嗣不?封,攏共只養活了四女三子,除二皇子以外,淑妃所?生的四皇子年紀最長, 沈貴妃所?出的五皇子最得皇上疼愛,得知二皇子斷腿之?后,這兩位難免起了些心思。
以上這些消息全?是隨駕的羽林將軍告訴他的, 他一邊兒說,一邊兒小心試探謝鈺的反應。
謝鈺一轉念就明白過來了——那位沈貴妃是妻子的姑母, 這么一看,他似乎有足夠的理由支持五皇子。
不?過謝鈺只是不?理, 他曾經當過二皇子伴讀,二人交情不?錯, 他先去探望了二皇子,然后便折返回謝家的營地,從頭?到尾未曾表態。
圣上舉辦這場游獵本是想?揚一揚國威,沒想?到被一場地動鬧的灰頭?土臉,他長子出事?,再加上要?來和親的回鶻公主?不?日便要?來到長安,圣上便率領眾人提前回了長安。
便如沈椿所?說,謝鈺的腿傷沒幾日就好了,正好又到了月底,沈椿提前沐浴換好衣服等著,謝鈺也?心照不?宣地回了內院。
又是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流程,同樣的姿勢,謝鈺心里沒有兒女情長,倫敦也?是盡到夫妻義務,沈椿老老實實地閉眼等著結束就成——往常都是這么過來的。
但不?知為何,兩人已經在做著最親密的事?兒了,謝鈺卻總覺得有股火氣在四肢百骸流竄,不?得舒展。
不?夠,這還遠遠不?夠。
他已經不?滿足這種單一的接觸,他想?要?更親密的,更暴烈的關系,想?要?眼前的少女肆意摧折,拆吃入腹。
謝鈺被勃發的念頭?撩撥得失了神志,握住她腰間的手?本能地加重力道。
沈椿措手?不?及,忍不?住呀了聲。
這一聲兒泄了謝鈺的戾氣,他緩緩回神,有些歉疚地道:“是我孟浪了,沒傷著你吧?”
沈椿哪好意思回答,閉著眼胡亂搖了搖頭?。
謝鈺略平了平氣,難得有些意猶未盡,把她的被子拉下來,嗓音低沉地征詢:“我們再試一次?”
他是那種極其克制的人,除了在府衙那回,少見他有繼續的沖動。
沈椿喜歡他,當然不?排斥和他親近,但問?題是謝鈺并不?喜歡和人有太多親密接觸,每回做個事?兒都被他弄的像是履行公事?一樣,她說不?上難受,但春嬤嬤說的舒坦快活她也?的確沒怎么體驗過,既然是履行公事?,當然是早結束早好。
她不?舒坦,也?不?喜歡。
但在大婚之?前,嬤嬤就叮囑她,丈夫提出那種要?求,做妻子的是不?可以拒絕的,否則便會招致丈夫不?滿,她沒法子,咬了咬牙,一副上刑的表情:“那,那你這次快點喔”
謝鈺:“”
對于沈椿明顯不?喜的反應,謝鈺難得有些不?滿,更隱隱挫敗,他自?覺皮囊尚可,體力和耐力亦是超過尋常人許多,她到底在嫌棄什么?
見她這幅表情,謝鈺縱然滿腹欲 念,也?實在抒發不?得,他默了默,道了聲:“罷了。”才?重新躺回床的另一邊。
等冷靜下來,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夫妻二人似乎并不?是很親近。
哪怕兩人已經同床共枕過幾次,他們依然說不?上親近,可既然已經同過房了,同房不?就是那樣的流程,夫妻之?間還能如何親近?
謝鈺自?己都沒想?過,他居然會被這種小兒女之?事?困擾一夜,直到第二日,長樂來提醒:“小公爺,您今日沐休,不?過您答應禮部尚書?今日去太學講學一日的。”
謝鈺文采風流天下皆知,偶爾還會被國子監或者太學的人請去講經上課,他換好衣服,習慣性地早來一刻,沒想?到剛到課堂,就見幾個學生圍在一起交頭?接耳,對著桌上攤開的一本書?指指點點。
謝鈺擰了擰眉:“你們在做什么?”
幾個學生嚇得渾身一哆嗦,手?忙腳亂地要?把書?藏好,卻不?及謝鈺身手?敏捷,他把書本翻開瞧了一眼
‘啪’一聲,他猛地合上了書?,臉色難看地問:“是誰把這種妖孽邪物帶到太學的?”
幾個學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年長的那個顫巍巍舉起手?,又慌張辯解:“學生前日成親,這是家父硬塞給學生的,學生也是無意間才把它帶到太學力的,還望先生恕罪!”
謝鈺最見不?得這種荒淫之?事?,絲毫不?理會他的辯解,為首的打了二十下手?板,抄寫論語五十遍,其余人各打十下手?板,抄寫論語二十遍。
一整日上課,他都有些心神不?寧,無意中瞧見的那張圖冊總是時不?時跳入他的腦海。
若非瞧見圖上所?畫,他簡直難以想?象,竟有如此繁多花樣,居然還能觸碰那些地方。
荒唐!妖孽!
他頻頻出神,以至于上課險些講錯,好容易熬到太學放學,他一臉嫌惡地把那本萬惡圖冊扔給長樂:“拿出去燒了,以后不?準讓此類書?籍出現在我面前。
長樂一頭?霧水,不?過還是應了個是,等走出門?口,謝鈺忽然又叫住他,冷聲道:“罷了,你把書?留下,等會兒我自?己處理。”
長樂云里霧里地把書?還給他,謝鈺深吸了一口氣,懷著一種批判的心理打開第一頁,眉頭?皺的幾乎打成死結。
謝鈺實在不?忍猝讀,只能打開書?本翻上兩頁,又合上書?頁,嘴里默念幾句圣人言,這才?重新翻開這本避火圖。
如此循環往復,薄薄的一本冊子,他居然足足看了半夜。
謝鈺的表情由嫌惡厭憎,到默然不?語,又漸漸變成了若有所?思。
等整本看完,他合上眼,仰頭?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從榻上到浴室到書?房到馬車,乃至荒郊野嶺里,青山綠水畔,正正反反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無一不?用工筆精心描繪。
這實在有些突破他的想?象。
謝鈺長出了口氣之?后,腦海里忽然浮現沈椿有些抗拒有些嫌棄的表情。
他一頓,心里不?受控制地生出一個略帶惡意的念頭?。
假如用這本冊子里的法子對付她,她會如何呢?
第032章 第 32 章
時間過得飛快, 眼看著已經入冬,長安城里不少達官貴人都興沖沖地等著賞雪冰嬉。
——沈椿卻?遭了罪,她小?時候凍壞了,一到冬天身?上就涼浸浸的發寒, 而且她手腳上還?有凍瘡, 天一冷就又?疼又?癢的。
一到冬天, 她就得發愁種地謀生的事兒, 還?要想法兒湊錢買棉襖炭火, 就算如今不必為生計考慮,她對這個季節也沒?什么好感。
她按照原來的習慣,本?來打算早早睡下, 沒?想到謝鈺突然趕回來了——這可是?樁稀奇事兒,他?近來公事繁多, 一個月能回內院三五次都不錯了,每回來也挺拖很晚,今兒居然這么早就回來了。
沈椿正要掀開被子,謝鈺已經走進來,輕輕按住她的肩頭:“你躺著吧, 仔細著涼。”
他?簡單洗漱了一番之后,就見沈椿已經讓春嬤嬤收拾好了床鋪——就跟原來一樣,一張床, 兩條被褥,分開睡, 這還?是?他?之前主動要求的。
謝鈺停頓了下,這才掀開絲被
, 慢慢躺了進去。
屋里已經燒上了地龍,不過沈椿還?是?覺得手腳寒浸浸的, 她本?來想讓春嬤嬤幫忙灌個湯婆子,又?怕把謝鈺吵醒,只能在?被窩里自個兒蛄蛹,一會兒搓搓手,一會揉揉腳。
其實想要睡的暖和,夫妻倆睡一塊就行,不過沈椿知道謝鈺規矩大,倆人就算是?同過房之后都得分開睡的,所以?她壓根就沒?考慮這個選項。
謝鈺的清闊嗓音傳來:“很冷么?”
“把你吵醒了?”沈椿聲音里透著點不好意思,小?聲解釋:“其實屋里不冷,但是?我比較怕冷。”
不等她說?完,謝鈺已經把被子掀開一角,語調盡量平靜地道:“你可以?靠過來睡。”
沈椿都驚了:“啊?你說?啥?”
謝鈺極有耐心地重復了一遍:“若是?你實在?冷的厲害,可以?來我這邊睡。”
他?今兒居然這么好說?話,沈椿都不敢相信,不過她確實手腳冰涼,謝鈺好心幫她取暖,怎么想都是?她占便宜。
沈椿渾然沒?察覺到自己?老謀深算的夫君心里正盤算什么,歡歡喜喜地一頭鉆進了狼嘴里。
謝鈺也是?偏涼的體質,不過好在?他?內力深厚,一手搭在?她腰間,用內力幫她取暖。
沈椿四肢都暖和起來,舒服地喟嘆了聲,正要調整姿勢入睡,謝鈺忽的問了句:“你還?想再暖和點嗎?”
沈椿眼睛發亮:“還?能更暖和嗎?”
“自然,”他?語調正經極了:“我有更好的取暖法子。”
今夜是?春嬤嬤當值,她在?外?間候著,就聽見夫妻倆二人絮絮低語。
她暗笑兩人情分升溫,卻?猝不及防的,聽見沈椿在?屋里低叫了聲,然后她的嘴巴就被堵住了似的,只能聽見幾聲嗚嗚。
謝鈺清越的嗓音也在?此時低啞起來,好像一根包含情 欲的弓弦,他?附在?她耳邊,似乎在?低聲誘哄安撫。
春嬤嬤老臉一紅,忙退遠了些。
沈椿到底年少青澀,不經撩撥,沒?到半刻就繃緊了身?子。
謝鈺從底下收回手指,輕輕刮了刮她的臉頰,話里甚至帶了點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淡淡戲謔:“如何?是?不是?暖和多了?”
沈椿睫毛上黏著眼淚,緩了半天神?才反應過來,語無倫次地道:“你,我”
她想到自己?剛才的丟人反應,難得沖他?發火:“你在?干什么呀!怎么能用手摸人小?解的地方!”
謝鈺再不經人事,總歸還?有基礎常識,她卻?稱得上是?一竅不通,他?聽她這般形容,有些忍俊不禁。
他?實在?忍不住逗她:“那你方才快活嗎?”
沈椿一下子撅住了。
謝鈺得寸進尺地把她抱到自己?懷里,指尖捏了捏她紅透的耳珠,溫聲問:“昭昭,你想更快活些嗎?”
兩人胸腹相貼,沈椿終于意識到他?想干什么了,她立即搖頭,還?給?了個很充分的理由:“不行,沒?到日子!”
“是?沒?到時候。”謝鈺稍稍靠前,和她額頭相抵:“若我一定要呢?”
他?雖然用的是?問句,但話里卻?不容拒絕。
不等沈椿回答,他?雙唇又?輕巧地捉住她的唇瓣,舌尖極盡纏綿地舔舐著她的唇瓣,過了會兒,他?貼著她的唇瓣,輕聲問:“可以?嗎?”
他?握住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衣帶上。
沈椿腦袋被他?攪合成一團亂麻,下意識地被他?操控,解開了他?的衣帶。
她之前以?為,謝鈺這樣的讀書人,身?子應該是?白凈消瘦的,等眼瞧著這具身體袒露在自己面前,她臉上止不住地紅了。
他?身?上覆了一層流暢的肌肉,充滿力道卻?不顯得粗笨夸張,胸口和手臂上有幾道青筋纏繞,這樣的絕對力量讓她不由自主地開始緊張起來。
沈椿挪開眼不敢再看,下意識地想跟之前一樣躺平等結束,沒?想到腰卻?被他?牢牢錮住。
謝鈺頗有耐心地引導著她:“別動,就這樣,坐我身?上。”
倆人一直折騰到天色大白,沈椿早就軟成了一攤泥,趴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
謝鈺倒是?完全相反的神?清氣爽,他?難得良心發現,低頭瞧了眼,難免自責昨夜太過肆意。
但一細想昨夜種種情態,他?眼眸漸暗,又?控制不住地想要繼續肆意胡為。
謝鈺深吸了口氣,不敢再寢院多待,出去的時候他?著意叮囑了春嬤嬤了一句:“給?夫人預備些消腫的藥。”
春嬤嬤呆了呆,才反應過來這藥是?用在?哪里的。
但問題是?,兩人剛開始同房那幾天,沈椿都沒?用過藥,這成親都已經兩三個月了,怎么反倒鬧騰得厲害起來?
她匪夷所思地搖了搖頭。
曾經謝鈺如果?下衙晚了,或者遇到天氣不好,他?直接就在?衙署歇下了,反正也沒?有什么特別想要回去的沖動,但從這夜過后,他?基本?每天風雨無阻地往家里走,哪怕公事繁忙的時候下差晚了,他?也雷打不動地要回府。
少尹難免調侃:“府尹可是?急著回去見夫人?”
這倒沒?什么不能承認的,謝鈺確實想盡快回去看到沈椿,就連處理公務的時候,他?也會時不時地想到她。
他?神?色坦然:“是?又?如何?”
少尹嘖嘖稱奇,笑著打趣:“我原以?為府尹是?個不懂兒女情長的神?仙人物,想不到也有這樣寵愛夫人的時候。”
謝鈺擰了下眉。
他?并不喜歡把自己?對沈椿的態度定義為‘寵愛’,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因寵失正的種種事例,他?也并不覺得自己?像謝錦那般昏頭忘情。
他?糾正道:“少尹多言了,我和內子只是?尋常夫妻,遠遠談不上寵愛二字。”
少尹見他?古板,便止住了話頭,只笑著不言語。
這幾日謝鈺都住在?內院,很快發現了一些不妥當的地方——就譬如沈椿用的妝奩,只是?沈家按照統一規制打的嫁妝,對她來說?高了點,她每次得仰著頭才能照清楚鏡子。
除了這個妝奩之外?,沈椿在?這兒就沒?有其他?的家具了,就連衣柜都是?蹭他?的。
雖然沈椿自己?沒?覺得有什么,但謝鈺不由自主地記掛著她住的可能不夠舒坦,他?叫來長樂吩咐:“去找府里的匠人過來,夫人需要添置些鏡子柜櫥之類的家具。”
長樂點頭應了,又?討好道:“我再挑幾塊上好的黃銅出來,給?夫人打磨銅鏡?”
謝鈺卻?搖頭:“黃銅總歸不夠清晰,你去我的內庫取幾塊琉璃出來,為夫人打一塊等身?的立鏡,一塊梳妝的妝鏡,還?有一面鑲嵌的靶鏡,映照得也清楚些。”
長樂張大了嘴,琉璃這東西是?世間難尋的寶貝,怕是?帝后宮里都只得一小?塊裝飾頭冠,他?家小?公爺倒好,全拿來給?夫人打了鏡子。
謝鈺要打得可不光是?鏡子:“再挑選足年份的黃花梨木,量好尺寸,給?她打一副妝奩和衣柜,還?有其他?的小?件兒,讓匠人瞧著準備。”
他?邊說?邊畫出了紋樣:“就用這種如意祥云紋。”
長樂瞧的簡直嘆為觀止:“您對夫人真是?千嬌百寵啊。”
為什么最近所有人都在?說?他?偏寵沈椿?
謝鈺費解地蹙起眉。
第033章 第 33 章
謝鈺這樣反常, 不?光他身邊人有所?覺察,就連沈椿這樣遲鈍的都意?識到了。
他最近風雨無阻地按時回來就不?說了,之前定下的許多戒律他都有意?無意?地破了,之前沈椿不?能隨意?進?去外院, 若想去尋他得提前使人通傳, 但他最近不?光經常叫她去外院陪著, 倆人一并吃茶下棋, 等他忙公事的時候, 她就在旁邊寫作業。
今兒先生布置的作業特別多,沈椿忙活了半個時辰還沒寫完,累的腰酸背痛。
——這里得說一句, 謝家一向把胡床小凳
視為蠻夷之物,家里上下早都習慣了跪坐, 所?以?家里也沒準備供人坐著歇息的凳子。
沈椿跪上一時半會兒還好說,但時間久了,感?覺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偷眼看了看謝鈺,見他全神貫注落在面前的公文上,她就悄悄分開兩條腿, 重心后?移坐在了腿上,又攏了攏裙擺遮掩,再?鬼鬼祟祟地看了他一眼。
謝鈺就跟多生了一雙眼睛似的, 明明頭也沒抬,卻道:“箕踞而坐, 又想母親說你了?”
沈椿臉色一苦:“剛才坐了那么久,我腿都坐麻了”她兩手扒著桌案, 可憐兮兮地提了個小要求:“我真的不?習慣跪坐,能不?能買一張小凳在這里放著?”
如果擱在之前, 她絕對不?敢在謝鈺面前這么說話,但她最近能隱隱感?覺到謝鈺對自己?的縱容,她甚至覺得,他似乎還挺享受她對他提要求的。
沒想到謝鈺卻拒絕了這件小事兒:“自然不?行。”
他見她扁了扁嘴巴,放緩了聲音解釋:“母親一向不?喜這些外來之物,莫說是晚輩了,之前父親買來一張胡床,她直接命人抬出去燒了。”
沈椿一向挺怕自己?那個威風八面的婆婆的,一下子面露訕訕,不?敢再?開口了。
謝鈺見她難受得齜牙咧嘴,沉吟道:“你跪坐若是實在難受”
他頓了下,一本?正經地道:“可以?坐我懷里。”
沈椿呆了呆,還以?為他在開玩笑,結果他探身過來,輕輕一攬,就把她抱到了懷里。
他垂眸問她:“哪里麻了?”
沈椿試探著伸出左腿:“小腿這里。”
果然,謝鈺握住她腳踝,又挽起?她的一截褲腿兒,手指輕輕幫她按壓穴位。他指尖忽摸到一處凹凸不?平的地方,低頭一瞧,竟是一道淺淺的陳年舊疤,因為年頭久了,顏色很淡,不?容易看出來。
不?過這道疤痕呈鋸齒狀,在她小腿處環了一圈,形狀十?分奇特,可以?想象受傷的時候她有多疼。
他微微訝然:“你左腿受過傷嗎?”
沈椿心頭一跳,飛快抬眼看了看他:“我小時候去山里采藥,不?留神踩到獵人的捕獸夾了。”
謝鈺擰了擰眉:“獵人常用的捕獸夾極難扳動,是有人幫了你?”
沈椿心跳得厲害,用力點了點頭:“有個好心人救了我。”
謝鈺神色緩了緩:“那你是如何回報的?”
沈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我繡給他一個荷包,告訴他等我長?大了記得來找我。”
謝鈺一頓,目光略帶暗沉。
如果他沒猜錯,救下妻子性命的應該是個男子,按說妻子當時得救,自己?這個做丈夫的應該為她的劫后?余生慶幸,但他除了慶幸后?怕之余,心情難免有些微妙。
妻子給他送了荷包,還許下長?大后?再?見的約定,這豈非以?身相許?
如果擱在以?前,謝鈺不?至于為這點事不?舒服,但他近來不?知怎么的,常為妻子心思浮動,心緒不?寧,就連有時當差,他的思緒都不?知不?覺跑到她身上。
很快的,謝鈺被一股自責和慚愧攫住,暗責自己?心思偏狹,他和緩了一下神色:“以?后?若是能有緣再?遇,我們定要好好酬謝那位恩人。”他不?著痕跡地在‘我們’二字上加重。
這下換沈椿失望了。
她都已經說的這么明顯了,他還沒想起?來嗎?話里話外就像是全然不?認識的人似的。
她心中漸生出一縷疑竇,忍不?住側頭看了眼謝鈺——分明就是這張臉,分明就是這個人,這也不?可能弄錯啊。
可能真是過了太久,他徹底把自己?給忘了,荷包也不?知道丟在了哪里。
謝鈺瞧她一會兒皺眉,一會噘嘴,端起?她的下巴:“怎么了?”他忍了忍,到底沒忍住,溫和道:“難道是未能報答你的恩人,所?以?你心生遺憾?”
他是金魚腦袋嗎,記性怎么這般差!沈椿有點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又嘆了口氣。
謝鈺:“”
他被她弄的更?摸不?著頭腦了,還是長樂在外面提醒:“小公爺,圣上讓您晌午進?宮一趟,您該預備著了。”
謝鈺只得起?身,但人快到皇宮,腦海中還是轉著跟沈椿有關的事兒,直到面見圣上,他才收斂思緒,行禮道:“陛下。”
二皇子還昏睡未醒,皇上縱然忌憚皇后?,但畢竟是寄予厚望的嫡子,他心下著實悲痛難忍,面容都憔悴消沉了幾分,隨意?擺了擺手:“坐。”
謝鈺欠身落座,皇上便道:“我來是為了和你商議回鶻公主和親一事。”
他沒等謝鈺開口,便自顧自嘆了口氣:“我原是想讓那位拓跋公主嫁與二郎為側妃,二郎身份尊貴,又素有賢名,做一個從一品側妃并不算委屈了她,只是如今二郎”
他停頓了下,眼底帶了幾分試探:“二郎昏迷未醒,這聯姻怕是不?能成了。你曾經待在邊關數年,依你看,接下來讓哪位皇子娶那拓跋公主合適?”
二皇子豈止是昏迷不?醒,在那場地動中,他甚至傷了根本?,就連綿延子嗣都是不?可能的。
謝鈺神色不?變,起?身一禮:“這是圣上家事,臣怎好置喙?”
皇上對這個回答頗為滿意?,臉上掛了點笑,不?過嘴上仍薄嗔:“朕的家事亦是國事,你我君臣私下閑聊幾句也無妨,蓮談你就是太重規矩,反倒失了人情味兒。”
他繞了一通圈子之后?,才舍得說今天的真正目的:“拓跋公主不?日便會抵達長?安,她提前命人傳了信兒過來,想讓你親自招待相迎。”
謝鈺沉吟:“陛下,迎接外賓是禮部的差事。”
皇上搖頭:“這個朕自然知道。”他似笑非笑,表情帶了點曖昧:“不?過這回來的那個拓跋公主名喚拓跋珠,算是你的舊相識,由你來照管,自然更?為穩妥一些。”
當初謝鈺在邊關的時候,為了和回鶻聯手對抗突厥,曾單槍匹馬只身去往回鶻,在他滯留回鶻的那段時間,曾和這位拓跋珠見過幾次。
而且細算下來,兩人祖上也有些淵源,三四?十?年前天下剛定,回鶻欲求娶公主為王妃,奈何朝中沒有適齡公主,危難之時,謝氏一位巾幗便挺身而出,甘愿遠嫁異族謀求兩國和平,非要論下來的話,這個拓跋珠還算是謝鈺拐著彎兒的表妹。
事關國事,謝鈺不?好推脫,頷首道:“我會全力配合禮部。”
這話說的也妥帖,皇上點了點頭,叮囑道:“這次咱們能收復河道東,全靠回鶻在背后?支持,日后?想要守住這塊地兒,也少不?了同回鶻親好,你定要招待好那位拓跋公主,她有什么需求,能滿足的盡量滿足了。”
君臣二人又說了幾句,謝鈺正要行禮告退,皇上忽又輕飄飄問了句:“對了,沈貴妃最近發了場急病,沈家人連著幾日進?宮探望了,你的夫人可也要進?宮來瞧上一瞧?畢竟是嫡親的姑母。”
謝鈺一頓。
一般來說,君王都是在正事兒里偶爾夾雜幾句試探,這位皇帝倒好,海量試探的廢話里見縫插針地說兩句正事兒,當真是不?知輕重。
他難得在心底講人是非,仍滴水不?漏地回答:“自打入冬,內子的身子也不?大穩妥,就怕過了病氣兒給貴妃娘娘。”
皇上眉眼終于輕快下來:“這倒也是,罷了,你退下吧,朕便不?留你了。”
謝鈺拱手告退。
沒想到下午剛回到家,沈椿就來問他:“貴妃娘娘是不?是生病了啊?”
沈椿和沈家人不?大親近,不?過她這個貴妃姑母待她倒是挺好,據說她和她母親當年是手帕交,她母親嫁給她父親還是她從中牽的線,之前她沒嫁人的時候,貴妃姑母總想著把她叫進?宮里說話,她還總和她說她母親的事兒。
就連沈椿成親,她也給她添置了厚厚的一份嫁妝,在沈椿心里,那位貴妃姑母是她為數不?多的親人了,她也是很關心她的,她突然重病,她于情于理都該去看看。
謝鈺眉棱微蹙:“你問這個做什么?”
最近倆人關系融洽,沈椿在他面前也少了幾分小心,很自然地回答:“要是她真的病了,我得找
機會去看看她啊。”
此時此刻,若是一個合格的宗婦,根本?不?會提出這種要求,謝鈺能理解她不?了解朝中局勢,但他不?打算把這事兒輕描淡寫地掠過。
謝鈺眉目沉凝:“其實今日皇上也提出讓你去探望貴妃,我當時便幫你拒了,你知道這是為何?”
沈椿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
在外教子,在內教妻,謝鈺道:“沈貴妃膝下有一位五皇子,甚得皇上寵愛,只是他和沈貴妃日后?難保不?會有議儲的念頭,作為臣子,當不?偏不?倚,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顯出偏向,否則便會落了把柄。”
沈椿勉強消化他這一席話,謝鈺眉目沉凝:“是誰告訴你的?”
沈椿終于意?識到不?對,不?自覺放低了聲音:“我忘了在哪兒聽說的”
謝鈺居高臨下地靜靜看著她,沈椿實在吃逼不?過,主動招了:“是院里負責灑掃的秋意?。”
她求情道:“她也只是隨口一說,不?是故意?的。”
謝鈺淡淡道:“府內下人當謹言慎行,不?管有意?無意?,錯了就是錯了。”
他見她神色不?安,心下本?有些不?忍,但這些規矩總是不?能破的,他又硬起?心腸,當著她的面兒,謝鈺直接罰了秋意?十?個板子,還讓她永不?許再?來內院侍奉。
所?謂殺雞給猴看,沈椿這只猴兒還真被謝鈺的雷霆手段嚇到了,她以?為的說兩句閑話的小事兒,在謝鈺那里居然罰得那么重。
倆人上午還你儂我儂的,結果轉眼又變成了之前那樣的冷淡神色,就因為她一句話沒說對,他當著她的面兒責罰了她的下人,就好像之前倆人的親近都是假的,他們之間仍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
她雙手攥住裙角,懨懨地垂下頭去。
第034章 第 34 章
謝鈺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 敢這般明目張膽地犯忌諱,如果沈椿是他的下屬,這會兒已經被他重責了——他瞧沈椿有些?垂頭喪氣,難得有些?心神不寧, 在安撫和不安撫之間猶疑片刻, 最終還是選擇了冷處理。
兩人說完話就到了午飯的點?兒, 謝鈺是突然回來的, 午膳就沒顧及到他的口味, 主食做了一道羊肉面?,清亮的湯底上飄著一層羊油,謝鈺只看了一眼就擱下筷子, 等著沈椿挑走羊肉。
這倒不是他非要人伺候,只是往日倆人一起用?飯, 沈椿總會照顧他的口味,覺察到他不喜歡羊肉膻氣之后,有時候外出赴宴,席間有羊肉的話,她?就會主動拿一雙干凈筷子把羊肉夾到自己碗里, 她?又舍不得浪費,挑完之后就自己吃掉了,往日都是如此?, 謝鈺也就下意識地等著她?幫自己夾走不喜歡的葷菜。
這一回,沈椿卻像沒看見似的, 悶頭夾了筷子羊肉放進嘴里,眼睛都沒往他這邊兒瞟一眼。
謝鈺一頓, 掃向她?烏黑的發頂,淡淡問:“這羊肉味道有這么好?”
沈椿也是有脾氣的, 她?挨了一通數落,這會兒才不想上趕著獻殷勤伺候他!
她?自顧自地低頭吃肉,微鼓著臉回答:“好吃啊,又香又嫩。”
謝鈺揚了揚眉,盯著沈椿的發旋看了片刻,確定她?沒有伸手的意圖,他只能另拿出一只干凈的碟子,一點?點?把湯面?中的羊肉挑了出來。
他終于確定了一件事兒——她?的膽子,似乎比剛來的時候大了不少。
倆人誰也沒理誰,就這么等吃完了飯,春嬤嬤又端了一盞雪芋奶羹上來,細膩的芋頭泥和鮮奶攪勻,再?淋上桂花蜜,滋味香甜無比。
沈椿用?調羹攪了攪,正要開動,謝鈺又輕輕問了句:“只你一碗,沒準備我的份兒嗎?”
這就是故意找茬了,他平時一口甜食都不碰的。
沈椿把甜點?往他面?前推了推,眼睛不想看他:“這份你吃好了,我讓人重做一份兒。”
謝鈺不過是逗她?和自己多說幾句話,見她?這般,他又重新把白瓷碗推回去:“罷了,你吃吧,剩下的給我。”
沈椿這回沒忍住,皺眉瞪了他一眼。
她?人生的好,生氣模樣也是別樣可愛,謝鈺唇角微翹,又忙以?拳抵唇,輕咳了聲遮掩。
沈椿有意跟他較勁,故意把一碗奶羹吃的干干凈凈,連碗底殘余的奶漬都刮干凈了,一口都沒給他留。
她?還給他展示了一下碗底,強調道:“我吃完了,沒有剩的。”
言下之意是他想吃就讓人重做吧,她?才不要順著他被戲弄。
她?說話的時候,舌尖在唇間若隱若現,唇舌之間似乎還沾了些?奶漬,泛著誘人的晶瑩色澤,謝鈺出神了一瞬,輕喃了句:“無妨。”
他忽的傾身壓下,將她?整個人壓在了軟墊上,沈椿掙扎了幾下,很快被他捉住手腕,他舌尖先是沿著她?唇線細細描繪了一圈,又試探著叩開唇瓣,勾住那條試圖躲閃的小舌肆意癡纏。
沈椿被他摁著親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她?喘不上氣,伸手用?力拍打他肩膀,他才低喘了聲,緩緩撐起身子,還很貼心地抹去她?唇間的水漬。
他沖她?微微一笑:“甜點?味道不錯。”
他想了想,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今天的事兒我不會再?提,你也別生氣了,好么?”
他能說這樣的話,已經是在給沈椿臺階下了,她?傷心也好,委屈也罷,都是要看謝鈺臉色行事的,或許他近來對他確實多了幾分寵愛,她?或許可以?仗著他的寵愛發一發小脾氣,但一旦超過了他的忍耐范圍,倒霉的一定是她?了。
沈椿手指繞了繞衣帶,輕輕點?了點?頭。
接下來要忙著回鶻公主和親一事,謝鈺又重新忙了起來,等到公主來到長?安那日,謝鈺還得動身去接人。
這條早上,春嬤嬤看著沈椿,欲言又止許久,才道:“娘子,郎君跟您提過那位拓跋公主嗎?”
沈椿搖了搖頭,托著下巴,聲音有點?悶:“他不跟我說朝上的事兒。”她?問道:“阿姆,怎么了?”
雖然之前和沈椿說閑話的下人被謝鈺責罰過,但春嬤嬤也不忍心自家娘子懵然不知,她?想了想,壓低聲音道:“婢聽?說,郎君和那位公主是舊識。”
她?不等沈椿開口詢問便道:“當初咱們郎君在外未官的時候,曾遠赴過回鶻一回,郎君不光得了回鶻可汗賞識,就連拓跋公主都對他一見鐘情?,可汗還想把公主許給他呢,只是郎君那時候政務纏身,便尋了個理由推脫過去了!”
她?表情?凝重:“婢還聽?說,郎君在回鶻的那段時間,都是這位公主陪著,兩人說不準就有幾分情?分,您多留些?神吧!”
沈椿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哦了聲
拓跋珠來得頗是張揚,明明禮部已經在城外派出了馬車和儀仗,準備接她?入皇城赴宴,但她?偏偏就是不坐馬車,帶著一行護衛縱馬直沖入了長?安主道,整個道上都回蕩著她清脆明媚的笑聲兒。
主道兩邊雖然設了護衛,但架不住長?安百姓看熱鬧的心,回鶻和國朝交好,百姓對這位回鶻公主也很是友好,不少百姓就在道路兩旁等著看。
所有人聽見動靜傳來,心癢難耐,抬頭看去,就見一個花貌雪膚,眼眸淺棕的少女笑盈盈地縱馬而?來,這女孩雖有著異族的高鼻深目,但皮膚細膩,五官精巧,卻是一副漢人長?相,結合二者之長長得,著實貌美無比。
她?額前以?紅寶點?綴,腦后梳了個發髻,散下來的頭發均結成小鞭兒,一身熾烈如火的長?袍,手腕和腳踝各戴了叮咚作響的赤金鏈子,實在是引人注目。
百姓難免議論紛紛:“這位拓跋公主不愧是草原明珠,出場都這么別具一格。”
“是啊,當真?是個不一般的女子。”
還有拉踩的:“不愧是女中豪杰,和長?安那些?嬌柔女子
果然不同。”
在羽林衛的護送下,拓跋珠一路疾馳到皇城外,這時候謝鈺和禮部官員就在門口等著,她?眼見謝鈺,眼睛微亮了下,一拉韁繩,利落地翻身下馬。
眾目睽睽之下,她?大步流星地走向謝鈺,笑嘻嘻地道:“好歹咱們也沾著表親,又有緣相識一場,這么多年你也沒寫封信給我,真?是太不夠兄弟了!”
她?一派不拘小節的樣兒,伸手要去拍打謝鈺肩膀,被他不著痕跡地避開。
她?大大咧咧說出這番話,在場所有人立馬意識到一件事兒——謝鈺和這位公主的關系可不一般。
第035章 第 35 章
這次宮里?宴請回鶻使團, 因是國事,便只讓眾大臣出席,沒讓家眷陪著,沈椿就在府外等謝鈺回來。
那位拓跋公主來長安不過半日, 關于她?的消息就傳的滿城皆知, 而且大多數都在稱贊她?別具一格, 不拘小?節, 和?漢人?女子?迥異, 讓春嬤嬤是提心又吊膽的。
不過沈椿覺著倒還好,既然謝鈺和?那位公主幾年前就認識,而且又不是沒談婚論嫁過, 倆人?要成早就成了,謝鈺當時不都拒絕了嗎?
而且從公主那邊兒看, 謝鈺現在都成親了,堂堂公主找啥樣的不好,非得找一個有老婆的?
她?一向心大,就算春嬤嬤說得嚴重?,她?也沒怎么當回事兒。
沈椿提著燈等了會兒, 就見謝鈺騎馬回來了,她?咧開嘴正要迎上去,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 腳步忽然頓住了。
——謝鈺身后?跟著回鶻使團和?幾個禮部官員,除了這些人?之?外, 還有個打扮極為耀眼?的異族少女。
不用人?介紹,沈椿就猜出了這女孩的身份, 這必然就是那位攪得滿城風雨的拓跋珠。
謝鈺居然把拓跋珠帶回了家里??
謝鈺甚至沒有事先打過招呼,沈椿不知所措片刻, 下意識地看了眼?拓跋珠,又轉頭看向謝鈺,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
拓跋珠把她?的神?情瞧了個真切,她?眼?珠子?轉了轉,搶先一步笑嘻嘻地道?:“這位想必就是謝夫人?了,幸會幸會。”
她?眼?里?盛滿了笑,瞧著天真活潑:“我?想來謝家宗祠看看,所以就讓謝三郎帶我?來了,姐姐不會介意吧?”
這話說的更讓人?摸不著頭腦,她?是什么身份,既非謝家人?,又非謝家婦,謝鈺為什么要帶她?來看謝家宗祠?
她?還這么親昵地叫他謝三郎,就連沈椿這個當妻子?的,都沒有這么稱呼過謝鈺。
沈椿心里?開始發堵。
她?之?前所想的被推翻,兩人?都這么多年沒見了,居然還這么親近嗎?
拓跋珠這幾句話簡直就是明晃晃地挑釁,但她?語氣輕快活潑,倒不像是在擠兌人?,似乎只是單純的心直口快,要是沈椿這時候發作,反而顯得小?氣了。
幸好謝鈺在旁皺了下眉,嗓音冷淡地開口解釋:“拓跋公主的祖母是謝氏女,那位姑祖母自遠嫁回鶻之?后?,便再未回過故鄉,如今她?已年邁,所以令拓跋公主來謝府宗祠上柱香,也算是對祖宗有個交代。”
方才宮宴結束,拓跋珠提出要去謝家宗祠代祖母上香,皇上索性?把這活兒甩給?謝鈺了。
他又轉向拓跋珠,很直接地道?:“公主稱我?職位便可。”
拓跋珠笑意微頓了下,告饒地擺了擺手:“好嘛好嘛,是我?錯了,以后?喚你謝府尹就是。”
她?很是大方地道?:“我?在回鶻直來直去慣了,和?謝府尹又是舊相識,早就拿你當兄弟一般,有什么話說的不對,還請你見諒。”她?水盈盈的大眼?從謝鈺身上一掠而過,笑道?:“還勞煩謝府尹帶我?去宗祠上香,對了,今晚上我?和?使團怕是要在謝府過夜了,謝府尹費心。”
就算拓跋珠和?謝氏沾親帶故,但由謝鈺帶她?去謝氏宗祠,總歸還是過于曖昧了,方才一直沒說話的沈椿終于開了口,她?摸了摸腦袋,一頭霧水:“你和?謝鈺是兄弟可你不是女的嗎?”
她?邊說邊忍不住往拓跋珠的胸口和?身下看了眼?,神?情十分不解,似乎被鬧糊涂了。
方才宮宴的時候,拓跋珠便和?謝鈺‘稱兄道?弟’,宮宴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兒,打著‘兄弟’的旗號頻頻說一些曖昧言語,大家只當這異族公主性?格豪邁,也不以為怪,謝鈺屢次制止,反倒讓人?覺得他不近人?情。
沒想到沈椿居然無意中點破實質,眾人?一想,也的確覺著不妥,你拓跋珠再怎么豪邁也是個女的啊,還真能和?謝鈺當了兄弟不成?!
從進城到現在,拓跋珠臉上的笑終于僵了下,謝鈺原本冷淡的神?情卻?終于緩了緩,贊許地瞧了沈椿一眼?,站到妻子?身邊兒之?后?,他才對拓跋珠道?:“我?已命人?去請母親,便由母親陪公主去上香吧。”
他很自然地牽起沈椿的手:“內子?經不得風寒,我?先帶她?回去了。”
以他的身份,也無需太給?拓跋珠顏面,沖她?略一頷首,便牽著沈椿回去了。
拓跋珠目光在兩人相扣的手上定了會兒,眼?底漸漸露出一點銳利的陰沉,不過等到長公主出來,她?又變成了那張活潑明媚的面容,陪著端嚴威風的長公主說話逗趣兒
謝鈺顯然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他握了握沈椿的手,擰眉道?:“怎么不帶暖爐出來?”
他邊說邊解下大氅,把沈椿從頭到尾裹了個嚴實。
沈椿道:“我嫌那玩意沉甸甸的麻煩,以為你馬上回來了,所以就沒帶。”
她?凍的有點鼻塞,用力吸了幾下,才咕噥道:“非得讓那個拓跋公主在家里?過夜嗎?能不能讓她上完香就走啊?”
她?當然知道?沒戲,但她?等了大半天才等到謝鈺回來,結果他身后?還帶了個女的,那女人?上來就給?沈椿一通擠兌,她?一時沒忍住,發了一句牢騷。
謝鈺顯然并不能理解她?的小?女孩心思?,聽她?講話這般沒分寸,他擰了擰眉:“她?背后?畢竟跟著回鶻使團,難道?讓謝府把整個回鶻使團都攆出去?往日叮囑過你的都忘了嗎?這話是該從你嘴里?說出來的嗎?”
他面色微沉,聲音也冷淡下來:“不得無理取鬧。”
沈椿在風口凍了半天,本來只是夫妻間抱怨一句,謝鈺勸慰兩句也就好了,沒想到挨了他這一通數落。
她?這幾天還真是脾氣見長,見他這樣兇自己,她?扁了扁嘴巴,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居然甩開他先一步回了寢院。
謝鈺:“”真是嬌縱太過。
還沒等謝鈺想好怎么讓她?老實點,沒想到沈椿一進屋里?,被熱氣一激,身上一時冷汗一時熱汗的,居然彎腰直接吐了出來。
這下謝鈺顧不得和?她?置氣,忙把她?打橫抱起放到床上,又命人?請醫女過來為她?診治。
幸好她?只是受了點風寒,醫女為她?開了一劑發汗的藥,喝完睡下之?后?,第二日早上便覺得身子?好多了,只是小?寒過后?,身子?難免疲乏。
沈椿有氣無力地道?:“之?前在鄉下的時候,天氣那么冷,屋里?就一個破爐子?我?也沒生病,沒想到才過幾天富貴日子?就倒下了,你說我?是不是天生窮命,消受不了好日子?啊?”
她?最?近看的書多,還學會了發散思?維:“之?前陪婆母聽戲,王寶釧嫁給?薛平貴之?后?受了十八年的苦,等薛平貴發跡之?后?當上了西涼王,她?享了十八天的福就去世了,我?這個命會不會像王寶釧一樣,只能吃苦,不能享福啊?”
謝鈺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定她?沒發燒,才薄斥道?:“還敢胡說八道?。”
聯想到最?近的事兒,沈椿幽幽地道?:“我?才沒有胡說八道?呢,戲文上就是這么寫的,薛平貴后?來還娶了個身份高?貴的公主,當了西涼國駙馬”她?忽然哎呀了聲:“會不會是薛平貴為了能順利娶到公主,故意把王寶釧給?害了啊!”
謝鈺當真不知她?這個小?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捏了捏眉心:
“戲文不過是杜撰的,最?初來源是薛仁貴和?其妻子?柳氏,薛家和?柳家同為望族,門當戶對,據傳兩人?婚后?感情甚篤。”
沈椿一臉懨懨,還不忘頂嘴:“原來感情好也是因為兩人?出身都好啊。”
謝鈺正要說話,就聽外面下人?傳話:“小?公爺,回鶻使團今日本來要從謝府離開,包裹公主在內,使團中有幾人?的身子?不適,怕是昨夜吃壞了什么東西,請您過去一趟呢。”
謝鈺微微擰了下眉:“具體是怎么回事?”
照管回鶻使團是謝鈺的職責,即便知道?這事兒有貓膩,他也不能撂開手不管。
他目光在臥榻的沈椿身上停了停,難得遲疑片刻,才伸手幫沈椿掖了掖被角,起身道?:“罷了,等我?出去再說。”
沈椿不顧身上發軟,一咕嚕從被窩里?爬了出來,謝鈺卻?轉眼?出了門。
春嬤嬤忙過來按住她?:“我?的娘子?誒,您這是干什么?您還沒發汗了,小?心病情加重?!”
從昨晚上見到拓跋珠的第一眼?起,沈椿就能感受到她?身上若有似無的敵意,她?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能瞧出來這事兒有蹊蹺,這時機未免也太巧了。
拓跋珠明知道?自己生病,還要故意挑在這個時候把謝鈺從她?身邊叫走,這又是一次明目張膽地挑釁。
但她?也同樣相信,謝鈺不會為了她?耽誤公事,也就是說,他真有可能放下生病的自己去見拓跋珠,那她?以后?哪里?有臉見人?了?
光傷心也沒用,她?又不是公主,她?既沒有硬氣的娘家,也沒有高?貴的出身,她?能依靠的只有謝鈺,想要不被人?輕賤,她?只能靠自己了。
沈椿抱著腦袋坐了會兒,湊到春嬤嬤耳邊說了幾句,春嬤嬤咂舌:“這,這能行嗎?”
不行沈椿也沒別的招兒啊,一哭二鬧三上吊,她?也就會這三板斧了。
她?裹著被子?,甕聲甕氣地道?:“試試吧。”
最?近她?能明顯感覺到,謝鈺對她?還算縱容,她?的膽子?確實大了一點點。
春嬤嬤只能哭喪著一張臉,踉踉蹌蹌地跑到院中,對著謝鈺道?:“郎君,夫人?方才又吐了,身上還發起高?熱,勞煩您回去看看吧!”
她?說完就微微屏息,等著看謝鈺怎么回答。
第036章 第 36 章
春嬤嬤哭完這一嗓子, 也不敢再開口?,恭恭敬敬地等著謝鈺說話?。
謝鈺聽到?沈椿忽然嘔吐發熱,眉眼不覺凝重起來,轉向春嬤嬤:“方才還好好的, 怎么一下子病情就加重了?”
春嬤嬤垂著頭:“婢也不知, 許是又?受了涼氣兒”
謝鈺一頓, 目光向她掃了過去?, 春嬤嬤更是噤若寒蟬。
那仆從滿面?為難:“回?鶻使團那邊也耽擱不得啊, 使團多人腹瀉嘔吐,您身為家主,總該去?看看的, 您看這”
謝鈺目光從春嬤嬤臉上收回?,沉吟片刻:“先讓府里?的大夫去?給使團診治, 然后請父親母親過去?一趟。”
仆從一驚:“可是”
謝鈺淡淡道:“我一時?脫不開身,父親母親去?照管也是一樣的,等我得空,自會前去?探望。”
仆從便知此事不會更改了,忙欠了欠身, 去?住院尋謝國公和長公主了。
謝鈺神色冷淡,又?瞟了春嬤嬤一眼,這才折身返回?屋里?。
沈椿正仰面?在厚厚的床褥間躺著, 她面?上滿是不正常的潮紅,聽見動靜, 才‘虛弱’地睜開眼:“你回?來了?沒?去?看看回?鶻使團嗎?”
謝鈺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一言不發,眸光沉靜若水。
沈椿被他這么一看就心虛地厲害, ‘勉強’撐起身子,‘顫巍巍’地向他伸出兩條手臂,企圖裝病蒙混過關:“夫君,三郎,我好難受”
有一次沈椿被先生?罰抄了十遍課文,她在書房熬到?深夜也沒?寫完,第二天交不上還得打手板,她那會兒大概是困糊涂了,居然趴在他肩頭,晃著他的肩膀求他幫自己抄寫兩遍。
她做出這樣舉動的時?候,完全沒?經過大腦,做完之后才開始后悔,垂頭喪氣地挪開,等著他責罵,沒?想?到?謝鈺定定看了她片刻,雙唇微張了張,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居然真用左手執筆,模仿著她的筆跡為她完成了罰抄。
從沈椿的角度看去?,就見他冷玉般的側臉居然泛起一層淡淡的紅,還有往下蔓延的趨勢,只是神情還是一貫的端莊冷清。
果然,見她向自己撒嬌,謝鈺眼神軟了下,但又?很快冷淡下來,甚至比方才更冷。
他稍稍側身,沒?理會沈椿向自己伸出來的兩條手臂,撩起衣袍側身在床邊坐下,淡漠問她:“我沒?去?見回?鶻使團,不是正好稱了你的意?”
沈椿心里?一慌,身前又?沒?了支撐,‘哎呦’了聲便歪倒在床上。
她腦袋幾?乎耷拉到?胸口?,眼睛不敢看他:“跟,跟我有啥關系”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就被橫放到?了謝鈺腿上,整個人蒙頭蒙腦地還沒?反應過來了,屁股上居然挨了一巴掌!
他居然打她那里?!
她身上裹著被子,疼倒是不怎么疼,但就是羞恥極了,她不可置信地道:“你”
謝鈺根本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冷著臉:“設計誆騙我回?來。”
又?打了一下。
“還拒不認罪,百般狡辯。”
第三下。
就是小時?候,沈椿也沒?被人打過屁股,她臉一下臊得通紅,一半是羞一半是氣:“我這病又?不是裝的,我就想?讓你多陪我一會兒嘛。”
謝鈺瞥了瞥她:“你要是想?讓我陪你,直說便是,何必耍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沈椿唇瓣微張:“我要是直說了,你會回?來嗎?”
謝鈺微微冷哼了聲:“不會。”
沈椿:“”
“你只管說清楚訴求,至于是否回?來,該去?哪一邊,我會自行判斷,若你當真身子不適,難道我還能拋下你不管?”謝鈺神色漸漸銳利,像是看著一個不懂事的稚童:“下回?若再耍這種心機,別怪我請出家規了。”
沈椿聽明?白了,他能回?來可不是因為掛心自己的病情,為的就是教訓自己。
她當然知道說謊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抽哪門子邪風,被那個拓跋公主一挑釁,就非要和她較勁,她有氣無力地垂頭:“我知道了。”
她見謝鈺還要訓自己,忙挪了挪身子,小聲道:“我屁股都?要被你打腫了”
謝鈺停了停,臉上冷色微斂:“真腫了?”
他輕易不會把武藝示于人前,可畢竟自幼習武,力道也遠非尋常人能承受,方才雖然刻意收斂力氣,但她這兩天身子也不大結實。
他皺了皺眉,不等沈椿說話?,手指便解開她的羅裙,又?扯下褻褲,只見那處連個印子也不曾留。
她又?胡說八道!
謝鈺屈指揉了揉眉心,頭一次感到?有些棘手。
方才以家規懲治,大概也只是說說而已,謝家的家規極其嚴苛,包括但不限于打板子跪宗祠等等,按照家規折騰一遭,她怕是半條命都?要沒?了。
難道就這么輕輕放下?那她以后更加要翻天了。
她今日穿了件魚戲蓮葉的羅裙,羅裙正松松裹纏在她的雙腿上,謝鈺眼睫低垂,瞧了片刻,修長如玉的手指忽然探入蓮葉間,靈巧地撥開蓮瓣,準確無誤地尋到?了當中的那顆蓮子。
沈椿低叫了聲,嗓音打著顫:“你干嘛呀。”
謝鈺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未作答,指尖懲罰似的輕捏了下。
沈椿幾?次試圖掙脫,被他半強制地按在懷里?,直到?她身子幾?度癱軟,身上的羅裙被浸透,摟著他又?哭又?鬧地求饒,他才收回?手。
他用絹子一根一根擦拭手指,垂眸
問:“下回?還敢不敢了?”
沈椿眼神發直,胡亂搖了搖頭。
他瞧見她臉頰紅透,喉結上下滾了滾,不覺心生?幾?分逗弄的邪念,讓她看著自己袖上的深色痕跡:“我衣袂都?弄得濕透了。”
沈椿簡直沒?臉見人,把臉埋在枕頭里?,怎么也不肯出來——早知道還不如讓他去?回?鶻那邊兒呢!
謝鈺緩緩吐出一口?氣,也知今日胡鬧太?過,盡量輕柔地幫她清理干凈,又?把她塞回?被窩里?裹好
拓跋珠帶著使團的人住在客院,她聽到?謝鈺為了照料沈椿病情拒絕前來的消息,明?媚的笑容立馬淡了幾?分,等仆從走后,她整張臉便沉了下來。
她這個人,自小便是出了名的美貌,五歲起便有草原明?珠的美譽,莫說是回?鶻的優秀男子了,就連不少和回?鶻有來往的漢臣,乃至和回?鶻敵對的突厥兩位王子,都?折服在她的裙下了。
她極享受這些人對自己的追逐仰慕,卻從未明?確答應過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但也不明?確拒絕,只和他們稱兄道弟,保持著不遠不近的曖昧距離。
她十分享受這些出眾男子為她攀比互博的過程,在她以為自己能輕易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時?候——謝鈺出現了。
她猶記得第一次見到?謝鈺的場景,少年一身廣袖長袍,發色檀黑,膚色極白,姿態優雅地端坐在王帳之中,當真如天人下凡,她瞧的都?愣住了,不能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清絕人物。
只這么一眼,拓跋珠就打定了要把人弄到?手的主意——沒?想?到?她無往而不利的魅力和美貌,居然在謝鈺這里?折了戟,在謝鈺滯留回?鶻的這段時?間,她幾?乎把手段都?用盡了,也沒?能讓謝鈺對她親近半分,他待她永遠是那副客氣疏離的姿態。
假如謝鈺也跟那尋常男子一樣,輕輕松松就被她蠱惑,拓跋珠這會兒對他也就可有可無了,但就因為她在他身上失了手,便硬生?生?記掛了好多年。
在得知自己和親的二皇子殘廢之后,她便滿心歡喜地謀劃著和謝鈺的重逢。
但天不從人愿,她昨日便得知他已娶新婦,她心愿一下落空,沒?忍住對沈椿屢屢挑釁,反倒讓謝鈺維護妻子更甚。
她自視甚高,覺得只有謝鈺的家世才干背景容貌都?是億萬里?挑一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
這世間仰慕謝鈺的女子眾多,只要贏得了這個男人,她便能享受到?其他女人的妒羨,這種感覺甚至比得到?謝鈺這事本身還讓她暢快。
拓跋珠正兀自生?悶氣,使臣拓跋瑞捋須笑道:“珠兒惱什么了?“
拓跋珠一臉煩躁:“王叔明?知故問。”
拓跋瑞哈哈大笑:“你又?何必跟謝鈺那位夫人相比?”
拓跋珠神色不悅:“王叔這是什么意思?是我不年輕還是不貌美?還不配和那個鄉野村婦比了?”
拓跋瑞笑著反問:“難道她不年輕?她不貌美?那沈椿容貌的確在你之上,畢竟他們家全靠美人得了個伯爵的爵位,你怎么用自己的臉挑戰人家的飯碗?”
拓跋珠一臉憤憤。
拓跋瑞又?悠悠然道:“我昨日細瞧過,謝鈺言談間對她頗為袒護,只得謝鈺喜歡這條兒,便是你沒?有的。”
拓跋珠煩躁之色更甚,拓跋瑞笑意忽然一斂:“知道你為什么輸嗎?”他自顧自地回?答:“因為你沒?搞清楚,你當前最要緊的對手是誰。”
“謝鈺,你當前最大的對手就是謝鈺,至于什么年輕貌美,什么得謝鈺垂愛,不過都?是些細枝末節。”
拓跋珠神色一動,又?氣惱道:“我若是能讓他動心,何須在這兒生?悶氣?“
拓跋瑞一笑:“謝鈺又?不是真神仙,再如何冷酷強勢,總也有軟肋,依我看,他最大的軟肋就是家國公事。”
他悠悠然道:“反正現在你是嫁不成二皇子了,你這回?來本就是為了和親的,嫁誰不是嫁?作為公主,你只要現在進宮,告訴他們的皇帝,說你想?嫁給謝鈺為妻,只要謝鈺肯,回?鶻和晉朝便能結成秦晉之好,回?鶻永不背叛,若這些籌碼還不夠,你就再加上晉朝最稀缺的牛羊戰馬,若還不夠,你就繼續加碼,加到?他同意為止,這樣于國于民?都?有利的事兒,你看他到?時?候動不動心。”
謝鈺并非池中之物,以后能問鼎天下也未可知,而且二皇子出事,底下兩個皇子年紀又?太?小,拓拔珠要嫁也只能嫁個旁支的宗室子弟,實在委屈了她的性情美貌,思來想?去?,謝鈺還是最佳人選。
拓跋瑞極想?促成這門親事:“他們漢人為娶公主拋棄糟糠妻的例子還少嗎?多他謝鈺一個也不多,他再如何似神仙,畢竟也不是真神仙。”
——拓跋瑞的法子很簡單,卻很實用,這是讓她以家國大事要挾謝鈺,直接把感情問題變成了政治問題,一旦上升到?這個高度,根本不需要他們出手,多得是人為他們解決沈氏這個麻煩。
“多謝叔父提點”,拓跋珠思忖片刻,笑著一禮:“過兩日我便進宮。”
回?鶻使團很快住進了禮部?提供的住處,沒?出兩日,皇上又?喚謝鈺進宮,故意在他面?前長吁短嘆:“拓跋公主帶著誠意前來和親,只是朕左挑右挑,總是找不到?適合聯姻的宗室子弟。”
謝鈺微微揚眉,不接話?。
皇上見他不接自己的話?茬,面?上不覺訕訕,直接道:“那公主不日前來尋朕,直言對你有意…朕喚你來便是想?問你一句,你意下如何?”
第037章 第 37 章
謝鈺重禮, 若非親耳聽見,他簡直不能相信這般不知廉恥的話是從堂堂一國之君嘴里說?出來的,當真荒謬!
他面色冷淡:“陛下莫非忘記我早有妻室?還是陛下親口指的婚。”
皇上顯然并不覺得這是問題,笑了笑:“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事, 便?是你?父親謝國公, 在迎娶公主之前也有幾個姬妾。”
謝鈺微微揚眉, 冷聲道?:“難道?皇上要讓公主為?我侍妾?”
這話著實犀利, 皇上面上不覺訕訕, 很快又鎮定下來,扯開話頭:“當初定下你?和沈氏女的婚事,的確是朕草率了, 朕是聽沈家?說?她不錯,這才許婚的, 但聽說?她嫁入謝家?以?后,上不能侍奉姑舅,下不能主持中饋,待你?母親百年之后,她如?何能挑起謝家?宗婦的擔子?這樣看來, 你?們的確不是一路人,朕也是為?你?著想。”
這話說?的倒是不假,且字字切中利害。
他擺出一副親厚長輩模樣, 一臉的推心置腹:“三郎,朕與你?不止是君臣, 更是舅甥,朕今日同你?說?一句知心話, 那位拓跋公主雖是異族出身,但出身尊貴, 又和你?謝家?頗有淵源,漢人的禮數規矩她也是學過的,不論從出身還是性?情,她都比沈家?女更適合你?。”
這便?是讓他和離另娶的意思了。
謝鈺一向持重守禮,不管什么時?候什么地?方,他都不曾非議過拓跋珠一句——但這不代表他心里對拓跋珠沒有評價。
還記得他在回鶻的時?候,回鶻的貴女們曾經舉辦過一場騎射大賽,有個少女極是貌美驍勇,在王孫公子面前搶了拓跋珠的風頭,她便?故意做手腳讓這女孩墜馬毀了容貌。
——這般人品,便?是謝鈺如?今并未成婚,也斷不會考慮此女。
謝鈺聲音泠泠,如?金玉相撞:“臣并無休妻另娶之意,還望皇上為?公主另擇良人。”
皇上見他面色極冷,心下難免不快,又抬出國事來壓他:“這次拓跋公主遠道?而?來,肩負本朝和回鶻修好的重任,何況公主還向朕保證,只要能和你?成婚,回鶻便?會和我朝永結同好,更有五千良駒和牛羊鐵器相贈,這樁樁件件皆有利于晉朝,三郎,你?怎能因男女私情而?誤了國事?”
皇上算盤打的還挺好,謝鈺現在手里沒了兵權,只要他強壓著謝鈺娶了拓跋珠,好處是他來得,卻?得謝鈺來出賣男色,反正被罵停妻另娶拋棄糟糠的又不是
他。
謝鈺眼?皮子都沒抬:“拓跋公主此次前來,本就是為?了和我朝修好,朝內不乏一些人品出眾又尚未娶妻的宗室子弟,讓臣一介有婦之夫迎娶公主,只怕才是真的輕慢回鶻。”
皇上自是不甘,又不想和他鬧的難看,便?緩了緩神色,并未把話說?死:“三郎先下去吧,容朕再想想。”
他當真沒想到,這事兒?的阻礙是那個既無身份也無背景的沈家?女身上,他極力想促成此事,又不想和謝鈺撕破臉,不覺面露思索。
謝鈺少有的把不悅擺在臉上,這一路出宮被人瞧見,難免議論紛紛。
直到出了宮,他臉頰上忽的多了幾點涼意,長樂在一旁道?:“小公爺,下雪了,咱們還回衙署嗎?”
謝鈺當差一向勤謹,正要頷首,卻?忽然抬眼?看了看飄揚的雪花,擰眉自語:“氣溫驟降,不知道?家?里地?龍溫度有沒有升上去。”他轉身:“罷了,你?隨我先回去一趟。”
他們家?小公爺何時?操心過這等事兒?,無非記掛著夫人之前生了寒癥,怕夫人凍著。
長樂心里暗笑,忙點頭應了。
謝鈺回到寢院一瞧,就見沈椿面前放了一張碩大案板,前面放著三塊切好的面團,手邊兒?上還有三盆餡料,她一邊兒?搟面皮一邊兒?包餡忙的不亦樂乎,就連面沾到臉上了也不曾察覺。
她身邊的幾個下人倒是清清閑閑地?在一旁坐著,謝鈺輕輕蹙眉,目光掃向幾個婢子:“你?們是如?何當差的?”
侍婢忙要跪下請罪,沈椿見他誤會,連連擺手:“不是啦,是我自己要做的。”
她揮了揮手里的餃子皮:“我在包餃子,我們鄉下那邊兒?每回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就得吃餃子,而?且必須是家?里人包的,不然入冬就得凍耳朵。”
謝鈺來了點興致,干脆撩起衣袍在她對面坐下:“長安也有類似的吃食,不過這里叫牢丸,有蒸有煮,多以?羊肉為?餡,你?做的又是什么餡料。”
她興沖沖指了指三盆餡料:“這個菌菇和雞肉餡是給公公和公主的,他們愛吃雞肉,這盆鮮蝦素餡兒?是給你?的,你?愛吃新鮮的。”
謝鈺有點驚訝。
他自幼的規矩是食不過三,絕不能對某道?菜或者某樣食物表現出特別的偏好,就連他自己,現在都分辨不出自己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沒想到沈椿居然能瞧出來。
他仔細回想,他確實偏好新鮮瓜果?魚蝦之類的,反而?是咸肉臘肉臘腸之類的腌制品是一概不碰的。
明明方才什么都沒吃,謝鈺舌尖卻泛起絲絲甜意,一時?竟沒能開口。
他定了定神,才問道?:“最后一盆呢?”
沈椿忙著手里的活兒?,一時?沒防備就答道?:“韭菜和豬肉餡的呀!”
她說?完才驚覺自己說?漏了嘴,慌慌張張捂緊嘴巴,不住拿眼?偷瞄他。
豬肉廉價且肥膩,處理不當的話還有股騷味,長公主一向視為?下等食材,不許謝家?廚下出現豬肉,更別說?韭菜這樣氣味大的蔬菜了,她老人家也見不得。
沈椿小時?候一年能吃上一回豬肉都算是運氣好了,她就愛吃那口肥肉,什么紅燒肉,豬頭肉,鹵豬蹄,燉豬肉,她實在饞的流口水,七拐八拐地?托廚下娘子買了塊豬肉回來,謝家?基本沒幾個人能認識豬肉,她本來還能瞞天過海,沒想到這回卻?是不打自招了。
謝鈺瞟了她一眼?:“若是被母親發現,你?今夜就該去宗祠跪著了。”
沈椿最怕長公主,嚇得腿軟,忙伸手晃了晃他袖子,軟聲求道?:“求你?了,千萬別告訴長公主啊。”
謝鈺身上不覺發酥,無奈道?:“我自是不會說?的,你別讓旁人傳出去就是了。”
他見沈椿手上忙活不停,又問:“還有多少才好?”
沈椿用絹子擦了擦汗,又開始搟餃子皮:“把這三盆包完吧。”
謝鈺見盆里小山似的餡料,微微擰了擰眉。
他換了身輕便?衣裳,又挽起袖子,露出兩截青影蜿蜒的手臂:“你?教我怎么包吧。”
沈椿愣住:“你?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他可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神仙人物。
謝鈺學著她的樣子,捏起一塊面劑子,很是正經地?回答:“這里是堂屋,不是廚房。”
沈椿扁了扁嘴巴,捏起一張面皮,手指輕巧合攏:“喏,你?看,像這樣。”
謝鈺學著她的樣子稍稍用力,卻?沒想到力道?太大,直接把面皮捏破了,面粉和餡料糊成一團。
他臉上掠過一絲狼狽。
沈椿急的上了手,身子越過桌案探過來,手掌握住他指尖,輕輕往下一捏:“你?力氣太大了,得像這樣收口才行。”
她突然靠的極近,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謝鈺心跳加快了兩分,竟情不自禁地?傾身,雙唇碰了碰她的唇角。
兩人床笫之間更親密的事兒?都做過,但,但這會兒?屋里還有其他人啊!
沈椿捂著臉呆住,幾個婢子慌慌張張背過身去。
謝鈺似乎才回過神,硬生生錯開視線,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好了,快包吧,別耽擱時?間。”
這場雪下到第二日還沒有停的意思,謝鈺正好沐休在家?,本想考較沈椿功課的,外院的人卻?匆匆來報:“小公爺,藺尚書?來了。”
藺尚書?是兵部尚書?,也是皇上心腹,謝鈺不用想都知道?他來是為?了什么。
他擰了下眉:“不見。”待下人要走,他忽的道?:“罷了,請藺尚書?去園子里。”
藺尚書?都快六十的人了,他請人去園子里吹冷風,分明是存心整人,下人欠身退下,正在描字的沈椿抬起頭,有些茫然地?道?:“什么事兒?啊?”
在謝鈺看來,拓跋珠和親一事屬于朝堂政務的范疇,他一向嚴明,不欲讓后宅知曉此事,圖惹事端,便?只道?:“無甚要事,你?安心練字。”
沈椿也不多想,乖乖地?哦了聲。
她今兒?難得手快,不到半個時?辰就臨摹好了字帖,她推開窗往外瞧了眼?,就見外面已有一層厚厚的積雪,她一時?手癢,裹上厚厚的大氅,又戴了雙厚實的鹿皮手套,跟春嬤嬤道?:“阿姆,我去園子里堆個雪人,等會兒?就回來。”
春嬤嬤忙喚:“誒,您仔細凍著”她正要跟著,沈椿已經一溜煙跑的沒影兒?了,她只能無奈地?嘆了聲。
擱在原來,沈椿真不覺得冬天有啥好玩的,又冷糧食又少,她快煩死冬天了,眼?下吃喝不愁,身上也穿的暖暖和和,她居然也有了玩樂的心思,用積雪搓出一個一個溜圓的雪球,又堆了一排圓滾滾的小鴨子。
她正考慮要不要堆一個鴨子媽媽,忽然聽見景窗外傳來一陣說?話聲,有道?蒼老?的聲音道?:“三郎,你?一向最重國事,也該體諒體諒陛下的難處!“
沈椿愣了下,踮起腳從景窗看出去,就見謝鈺和一個老?頭在回廊里邊走邊說?話。
她知道?謝鈺不喜歡內宅探聽公事,正要自覺離開,就聽那老?頭又道?:“陛下又不是讓你?真休了沈氏,你?若實在喜歡她,在迎娶公主之后,再納她為?貴妾便?是,等你?真迎娶了回鶻公主,陛下立即下旨封你?為?異姓郡王,你?再讓沈氏為?側妃,這便?與平妻一般,亦不算貶妻為?妾,拓跋公主那邊也說?了,會視她為?姐妹,二人和睦相處。”
看來回鶻開的條件當真豐厚,不然皇上也不會舍得下這等血本。
沈椿腳步一頓,不知不覺湊近了景窗。
謝鈺沒開口,老?頭又道?:“你?也不必擔心他人非議,你?是為?國事付出,旁人只會體諒你?的難處。”
他喟嘆了聲:“這次能收復河道?東,一半是靠常將軍驍勇,一半也是靠回鶻暗中襄助,常將軍如?今已然戰死,害他的細作也已伏誅,河道?東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突厥人在關外虎視眈眈,這般緊要關頭,咱們更得籠絡好回鶻才是。”
他十分動情地?道?:“難道?你?忍心看著河道?東數十萬百姓再次被蠻夷蹂躪?”
其實實情倒沒那么嚴重,但謝鈺若娶拓跋珠,皇
上收到的好處最大,他也是受皇上之托才來促成此事。
謝鈺終于開了口,只是嗓音透著幾分涼薄之意:“我自不會。”
沈椿心口慢慢灌入一股涼風,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手心已經汗濕了一片。
第038章 第 38 章
藺尚書見?謝鈺這般說, 還以為?他松口,大喜過望,正要再接再厲地把此事定下?,就聽謝鈺淡淡譏誚:“但聽尚書所言, 好像我?不娶拓跋珠, 晉朝便要亡國了一般。”
他少有言辭如此凌厲的時候, 藺尚書被?譏諷的面皮漲紅, 一時不能言語。
沈椿聽了這話, 心里卻并沒?有感到多少安慰。
她聽得出來,這件事兒事關?朝政,上到皇上下?到百姓都?希望謝鈺能迎娶拓跋珠。
她也非常清楚, 謝鈺有多么在乎國事。
沈椿感覺自己雙腿有些發軟,她雙手扶著墻, 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回去。
不過片刻,謝鈺也緊跟著回了內院,盡管他足夠克制,但些微的不愉還是從眸底泄了出來。
他道:“近來事忙,我?顧不得回來, 你若是有什么事,便派人去衙署或者外院尋我?。”
公事要緊,他本可以直接離去, 派個下?人來知會一聲兒便是,但思來想去, 竟然有些放不下?自己這個小妻子,便特地折返回來和她說了一聲
他又叮囑:“最近天?氣冷, 出去的時候記得要帶上暖爐,家里若有什么事, 及時去請教母親。”
沈椿嘴巴動了動,最終只是道:“我?幫你準備幾件換洗衣服吧。”
謝鈺一向喜她乖順模樣,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道謝:“你費心了。”他想了想又道:“等忙完,我?會盡早回來。”
沈椿幫他整理了幾件衣服,又目送他離去。
剛才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問謝鈺會不會娶拓跋珠,但是想了想又覺得沒?意思。
她相信謝鈺一定會告訴她不會,她也相信謝鈺說這話肯定是真心的,但又有什么用呢?
等日?子久了,如果朝上局勢有什么變故,就像方才他自己說的那?樣,突厥真的大兵壓境,他自不會因私情耽誤國事,他還是非娶拓跋珠不可——等到那?時候,沈椿可不覺得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能夠重到影響他的決策。
在謝鈺沒?回來的這些日?子,沈椿陸陸續續聽說了不少關?于拓跋珠的消息,最近和親的人選未定,她也絲毫不急,似乎在長安扎了根一般,一會兒是和后妃公主們打獵,一會兒是和王孫貴女們賞花,她身份尊貴,性?子又爽朗不拘小節,對謝鈺的愛慕也毫不遮掩。
沈椿最近上學都?能聽見?有人背地里議論紛紛,回到屋里,就連春嬤嬤都?忍不住和她道:“娘子那?位拓跋公主的事兒您聽說了嗎?”
沈椿只來得及點點頭,還沒?張口,春嬤嬤就憂心忡忡地道:“我?瞧她來勢洶洶,咱們得早做準備啊。”
沈椿一頓,避開她的視線,沒?什么底氣地道:“謝鈺不會答應娶她的”
“您心太正,不知道這里頭的污糟事兒。”春嬤嬤嘆了口氣:“不說遠的,就是曾經孀居的那?位青陽公主,她瞧上了年少英俊的新科探花,那?探花雖有妻室,但哪里比得過皇權?宗室稍稍施壓,探花就只能休妻了,這還算有良心的,您聽說過太平公主嗎?她要嫁武攸暨,則天?皇帝就直接賞了一杯毒酒給武攸暨的發妻!”
她一臉憂慮:“那?拓跋公主雖然身份比不得上面兩?位尊貴,但婢聽說,她的婚事能給朝廷帶來不少好處呢!”
拓跋珠這回用的方法十分?奏效,面對沈椿,她根本不需要撒嬌弄癡地爭奪什么寵愛,直接身份碾壓便是了。
沈椿臉色都?變了:“阿姆”
“娘子別慌,郎君現?在到底還沒?答應呢。”春嬤嬤見?她手背發涼,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撫,有些猶豫地道:“婢這里有一個法子,或許能解了咱們眼下?之困。”
沈椿忙道:“你說。”
春嬤嬤想了想:“娘子有沒?有想過給郎君生?個孩子?”
沈椿一臉愕然,春嬤嬤忙道:“婢瞧著,郎君近來對娘子頗為?寵愛,娘子過完年也十八了,孩子早晚都?要生?的,不如就趁現?在,郎君心意未決,娘子若是此刻懷孕,以郎君的性?子,怎么也不會放任娘子不管。”
春嬤嬤是在高門大戶長大的下?人,這法子也是標準的內宅爭寵之法。
在她看來,沈椿沒?有任何退路,她也不能和離,一旦和離,沈府那?邊兒必然容不下?她,沒?準兒過一陣就悄沒?聲地把她送去家廟關?著,同樣的,她也不能任由拓跋珠嫁進來,她一旦被?貶妻為?妾,還不是由得拓跋珠拿捏?
她能依靠的只有謝鈺,所以她必須得牢牢占穩這正妻之位!
假如謝鈺真是對沈椿十分看重,春嬤嬤也不用費這般手段了,但這些日?子謝鈺都?沒?回來過問一句,他這看重只怕也有限。
沈椿簡直匪夷所思,想也沒想就搖頭:“不行,這樣算計”
春嬤嬤嘆了口氣,輕輕握住她的手:“娘子。”她放柔聲音:“您莫怪婢說話難聽,除了那些本領出眾的天才人物,女子這一世,一是靠娘家,二便是靠子嗣了,沈家和您一向不親,就算親近,在這等家國大事面前他們也說不上話,您能指望的,只有血脈相連的孩子了。”
“這可不是算計男人的事兒,一旦郎君改了主意,您的身家性?命可就難保了!”
謝鈺縱然厲害,到底也是朝臣,沈椿不就是他被?皇上逼著娶的嗎?
這話簡直正中靶心,沈椿瞳孔微縮,口舌發干。
沈椿這一路過來,實在是不容易,春嬤嬤憐愛地看著她:“您也不必為?此覺著歉疚自責什么的,孩子的事兒,國公爺和長公主都?催了好幾次,您若這時候有孕,稱得上皆大歡喜。”
沈椿心臟砰砰亂跳,過了半晌才道:“阿姆,你讓我?想想”
謝鈺有段日?子沒?回來了,春嬤嬤也不忍心迫她:“您慢慢想,不急,咱們也得好好籌謀。”
她心下?不忍,說了句推心置腹的:“您在這世上,稱得上是無親無故,但就算別人都?不在乎您的命,您自己也得在乎。”
沈椿當然不想死?,她無言了半晌,遲疑著開口:“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做”
倆人之前沒?打算要孩子,謝鈺也都?是掐著日?子行事,偶爾情動的時候,他也會盡量弄在外面,絕無錯漏的。
春嬤嬤猶豫道:“您要不要試一試引得郎君不能自持?”
謝鈺最近的確很忙——他成功籠絡到了回鶻可汗拓跋敏。
回鶻是游牧民族,常年被?突厥欺壓,也是需要和晉朝聯手,才能對抗突厥,更別說晉朝物產豐富,上到王公貴族,下?到黎民百姓,均都?安樂富足,回鶻有馬匹騎兵,晉朝有錢,兩?邊兒是互惠互利,又不是晉朝上趕著和回鶻聯盟。
更別說回鶻男子兇暴,晉人多儒雅愛潔,也因此,對回鶻女子來說,嫁給晉朝人一向是她們夢寐以求的歸宿。
拓跋敏膝下?有近四十個子女,拓跋珠是其中最得寵的一個,不然這種好差事也輪不到她頭上,本來她安分?嫁給一個旁支的王子皇孫也能兩?全?其美,既然她既然覺得嫁旁支宗室委屈了自己,非要無故生?事,那?便釜底抽薪,換一個聽話的便是。
他近來和拓跋敏私下?多有書信往來,一手威逼一手利誘,拓跋敏對拓跋珠也漸生?不滿。
謝鈺娶沈椿,只是因為?他想娶,那?日?他瞧了她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理應負責,再加上他不欲娶宗室女或者高門女子為?妻,干脆就勢應下?,也擺脫了昭華的糾纏。
同樣的,他如今不想娶拓跋珠,那?么誰逼迫不了他。
又一封書信寄出,謝鈺合上雙眼,屈指輕揉眉心片刻,才問長樂::“今日?是幾號了?”
長樂答道:“已經到臘月十七了,還有十來天?便是年關?。”
謝鈺
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在心里算起有多少天?沒?見?過自己那?個小妻子了,他居然后知后覺浮上一些思念情緒。
他出神片刻,方才道:“你替我?去府里傳話,我?今日?下?差之后回家。”
吩咐完之后,他難得有些心不在焉,頻頻看向屋里的沙漏,剛到下?差的點兒,他便帶頭出了府衙。
春嬤嬤帶領下?人在院里候著,端上早就準備好的湯羹,笑道:“天?兒冷,娘子早就讓廚下?備好了湯,您先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謝鈺掃了一眼,端起湯盞便一飲而盡了,他想盡快見?到沈椿,也未曾覺察到那?羹湯味道有些怪異。
他推門而入,未曾見?到沈椿人影,倒是浴房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他撩袍入內,隔著一扇屏風問她:“怎么這個時候沐身?我?方才不是使?人通傳過了嗎?”
屏風內的人一字未答,只能聽到她往身上撩水的聲音,屏風當中鑲著的琉璃映出一道兒朦朧的窈窕身影,謝鈺神色不免異樣,但今天?日?子不對,他嗓音微啞,輕輕側過臉:“罷了,你先洗吧,我?在外面等你。”
他正要退出,就聽沈椿嗓音有些緊繃地道:“先別走,我?忘記拿小衣了,你,你能不能幫我?把小衣拿進來?”
雖然答應了春嬤嬤要試一試,但她心里也沒?什么底,謝鈺并不是以情亂智的人,而且他把她不安全?的日?子都?記得很牢。
謝鈺短暫的沉默之后,居然真的拉開了柜門,緩緩問:“你喜歡這件赤色的,還是秋香色的?”
沈椿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褻衣,他問她喜歡什么顏色的褻衣!
她第一次做勾引人的事,臉上臊得慌,支吾著回答:“都?,都?行”
“那?便選這件赤色的吧,”謝鈺很自然地幫她做了決定,語氣還是那?么冷清:“赤色襯的你氣色極好,膚色瑩潤,骨肉勻稱。”
這話對于謝鈺來說,已經算得上露 骨了,沈椿實在不知道怎么接話:“你快拿進來吧。”
謝鈺這才繞了進來,他如玉手指勾著那?件赤色褻衣,站在池邊,慢慢地半蹲下?來與她平視,卻一點也沒?有把小衣遞給她的意思。
沈椿心里有鬼,都?被?他看的不自在了。
她下?意識地往池子里縮了縮,再次催促:“你倒是拿給我?啊!”
謝鈺頓了頓,忽的問了句:“需要我?幫你穿上嗎?”
他慢吞吞地問:“或者不穿?”
沈椿緊繃得別過臉,他俯下?身,眉眼一寸一寸放大,神色清正,偏動作極具侵略性?。
微涼的氣息吐在她耳畔:“你想從哪一步開始?”
轟的一聲,沈椿腦子要炸開一般:“你,你這是做什么…”
謝鈺如玉的手指端起她的下?頷,語調平靜:“教你怎么引誘人啊,昭昭。”
沈椿手足無措,他眸光漸漸銳利起來:“如果我?沒?猜錯,方才那?個嬤嬤端上來的是助興的湯藥,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椿身子一軟,心知瞞不過了,強撐著道:“父親母親一直催促孩子的事,所以我?”
“說謊,”謝鈺瞇起眼,神色更冷了兩?分?,竟似在公堂之上:“若真是為?求子嗣,你大方跟我?說便是,使?這些手段做什么?”
沈椿不敢開口,謝鈺居然直接起了身,冷聲道:“主子犯錯,一定是下?人教唆,我?這便命人拖那?嬤嬤去審問。”
沈椿慌了神,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他:“不要!”
她忍不住嗚咽了聲:“我?說,我?說還不行嗎!”她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最近拓跋珠的事兒傳的沸沸揚揚,我?怕你當陳世美,真娶了公主,所以,所以我?想要個孩子,讓你有所顧忌,不敢動娶公主的念頭”
這話說出來,她都?覺得自己又蠢又壞,像話本子里膈應人的反派,她沮喪透頂,忍不住伸手抹了把臉。
謝鈺臉色微凝,漸漸露出幾分?匪夷所思,斥道:“愚不可及!我?幾時說過要娶公主了?!若我?真有異心,又豈是區區一個孩子能攔得住的?我?自有的是法子逼你拿掉孩子!”
說到后面,他簡直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竟這般不愛惜己身!”
他厭煩拓跋珠,就是厭她心術不正,如今瞧見?妻子也開始走歪門邪道,她為?了權勢地位爭這種沒?影兒的寵,甚至還不惜設計了他,他的心情簡直難以言表。
失落,惱怒,還夾雜著一絲絲傷心。
他閉了閉眼,努力?和緩情緒,又給了她一次機會,沉聲問:“這下?作法子是你想的,還是那?嬤嬤教唆的?”
沈椿當然不可能把春嬤嬤供出來,她這把年紀估計兩?板子下?去人都?沒?了。
她垂下?眼不敢看他:“是我?,你要罰就罰我?吧。”
她這話謝鈺一個字都?不信,見?她還執迷不悟,謝鈺已是失望至極,連道了三個好字。
他冷冷撂下?一句:“你好自為?之。”
他甚至不想和她在多說一句,轉身拂袖而去。
他這一走,直到臨近年根兒都?不曾回來。
第039章 第 39 章
沈椿穿好衣服, 抱膝坐了會兒,春嬤嬤進來之后,有些慌亂地道:“娘子,郎君他”
沈椿看她一眼, 搖了搖頭。
春嬤嬤恨不得扇自己耳光, 懊喪道:“都怪婢亂出主意, 竟惹了郎君和娘子生隙!”她忙道:“婢去向郎君請罪。”
沈椿這才開口:“嬤嬤, 我不怪你。”
她沒有娘家, 不能和離,也不能真?的等拓跋珠嫁進來,她去當謝鈺的小老婆, 不想坐著等死,春嬤嬤給?她出的主意, 已經是她現在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
這個法子,她自己也默許了,又怎么?能推到別人頭上呢?
有件事她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些天她過的非常焦慮,她幾?乎每天都在擔心?自己一睜眼, 謝鈺就扔下一封和離書讓她滾蛋,或者?干脆端來一杯毒酒,直接送她歸西。
她腦袋上好像懸著一把劍, 不知道什么?時?候利刃會落下來。
她盼望過謝鈺能撫平她的焦慮,告訴她自己不會另娶他人, 告訴她他堅定地選擇了他,但是沒有, 她這些日子根本?見不到他,方才他又識破了她的打算, 說不定謝鈺真?的在考慮要不要休了她。
謝鈺走了之后,沈椿頭腦空白地在家枯坐了一天,等到第二天才開始尋摸到了一些事情做——反正謝鈺怎么?想也不是她能左右的,還不如?找點事兒干呢。
之前在鄉下的時?候,那個道人給?她留下了一本?醫書,她當時?不認字,所?以?也就放著沒管,最近她把字都認全了,還在學一些古文,就把醫書取出來認真?翻閱著,遇到不會不懂的地方就去學校里請教周先生。
她還給?沈青山夫婦寫信詢問他們的近況,得知沈青山在咸陽的縣城里做吏員,倆人還邀請沈椿去咸陽轉轉,沈椿心?情終于松快了點兒。
快到年關,長公主要忙著交際應酬,便把沈椿帶在身邊時?不時?提點著,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有些不太打緊的小宴她就放手讓沈椿獨個去了——反正謝家的名聲在外,大家瞧在謝家的面子上,也得對沈椿多擔待著。
臘月二十六這日,沈椿赴宴回來,馬車忽的顛簸了一下。
她撩開車簾,正要細問,居然?就見兩匹駿馬長嘶了聲,猛地人立而起,一下甩開了駕車的車夫,拉著馬車狂奔而出,就連車后跟著的仆婢護衛都拋在了腦后。
沈椿腦袋磕在車圍子上,痛叫了聲,本?想跳車逃跑,眼見著這兩匹瘋馬在長街上越跑越快,她只能勉強翻出軟枕褥子墊在身邊,免得被甩出去的時?候缺胳膊斷腿兒。
兩匹瘋馬越跑越快,徑直沖進一條暗巷里,也不知道撞到了誰家的車架,車身劇烈震動起來,有人呵斥有人大罵,最終一把有點耳熟的嗓音
傳了進來:“誰敢沖撞本?王的車架!”
“把這兩匹瘋馬給?我殺了,馬車里的人給?我拖出來扒光衣服,吊起來抽五十鞭!”
這人話音剛落,就聽‘嗖嗖’兩聲,拉著謝家馬車的兩匹馬哀叫了聲兒,倒在血泊里一動不動了。
方才那人不耐煩地開口:“車里的人還不趕緊滾出來!”
沈椿心?口狂跳,她聽出馬車外的那個絕非善茬兒,哪里敢出去?她反手把門窗都鎖好,待在車里一動不動,祈禱謝家的護衛快點找過來。
馬車外的人終于等的不耐煩了,拔出侍衛腰間的長刀,重重一下把馬車劈開,嗤一聲:“居然?是你?”
沈椿抬眼看去,就見代王騎馬站在外面,身后還跟了一隊親兵。
他上下打量了沈椿幾?眼,露出個頗為玩味的表情,昂了昂下巴:“謝夫人,你是自己走出來,還是本?王把你扛出來?”
他這一聲謝夫人叫的輕佻極了。
沈椿可沒忘記他當初當中調戲自己的事兒,她身子頓了頓,縮在馬車里行了一禮:“我的馬突然?受驚,驚了王爺是我的不對,等家里人過來,我這就給?王爺賠償。”
她故意這么?說,為的就是告訴代王,她的護衛等會兒就到。
代王上下掃了她一眼,扯唇一笑?:“想賠禮也簡單,”他昂了昂下巴,指著身后的王府:“這里是我的府邸,你進來陪我喝上兩杯,這事兒我就既往不咎了,你覺得如?何?”
當然?不如?何!
她一個已婚的良家女子,要是進了王府陪代王喝酒,傳出去她還活不活了!
沈椿心?里發怯,仍是咬牙堅持:“我已經向王爺道過歉,也愿意如?數賠償,王爺你別得寸進尺!”
“喲,謝鈺把你調教得不錯啊,山里來的丫頭居然?會用得寸進尺這四個字兒了!”代王又笑?了下:“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得本?王親自動手拖你了。”
他直接翻身下巴,笑?嘻嘻地就來扯沈椿衣襟,沈椿握緊了手里的簪子,正要給?他來個狠的,就聽巷口又傳來一句:“怎么?這么?熱鬧啊?”
沈椿趁機躲過代王的手,轉頭往后瞧了眼,居然?見到謝無?忌站在巷口,他一身丹霞色圓領長袍,端的是鮮衣怒馬,倜儻無?比。
他單手摸了摸下巴,一副看戲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謝無?忌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兒,但這不妨礙她做出反應,她慌忙跳下馬車,一溜煙沖著謝無?忌沖了過去,一臉驚喜地道:“大伯哥,你終于來接我了!”
她說完就慌里慌張地躲在了謝無?忌背后。
謝無?忌摸著下巴的手一頓。
代王微微擰了下眉,也看向謝無?忌:“你真是專程來接她的?”
謝無?忌本?來就是多嘴一句,能救下就救,救不下來那也是謝鈺該頭疼的,他又何必為了謝鈺老婆得罪代王,沒想到居然?被她給?纏上了。
但他低頭瞧了眼沈椿,就見這小丫頭在背著光的地方拼命給?他打眼色,一只手死死攥住他的袖口,好像害怕被他扔下了似的。
這一幕似乎和他記憶里的某些畫面重合,他擰了下眉,看向代王,抱拳行了一禮:“正是。”
代王上下掃了他幾?眼,冷哼了聲:“罷了,今日便給?你個面子。”他對著親兵昂了昂下巴:“我們走吧。”
等代王徹底走了,沈椿才跟虛脫了似的,靠在墻根大口喘氣,還不忘向謝無?忌道謝:“多謝大伯哥。”
謝無?忌自打回長安,就沒回過謝家幾?次,就連沈椿這樣的外行都能看出他和謝家不親,沒想到他今天居然?肯出手相助,真?是個熱心?腸的好人呀!
“誒,別叫的這么?親熱,我算你哪門子大伯哥。”謝無?忌彎下腰,肆無?忌憚地打量她幾?眼:“你怎么?跟代王撞上了?”
說到這個,沈椿一臉欲哭無?淚:“我也不知道啊,拉車的兩匹馬突然?就瘋了,一路給?我拉到這兒來了。”她愁的直嘆氣:“大概我天生倒霉吧,那車一直好好兒,偏就拉我的時?候壞了。”
聽她說的邪門兒,謝無?忌也來了點興致,走過去翻看了下馬尸,又檢查了一下車軸,最后篤定地道:“不是意外,這馬車被人做過手腳。”
他若有所?思地撓了撓下巴:“瞧這般布置,就是沖著把你摔死摔殘來的。”
沈椿一臉錯愕:“好端端的害我干嘛啊?”
聽到這話,謝無?忌沒忍住笑?出聲兒了:“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謝鈺那種七竅玲瓏心?的厲害人物,居然?娶了個這么?二百五的老婆,他想想都覺得好笑?。
他揚了揚眉:“你不知道啊?最近為了那個回鶻公主的親事,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只要你一死,謝鈺的妻位空出來,晉朝和回鶻不就能順利結盟了嗎?”
他話音剛落,沈椿臉色一下子白得厲害。
這輛馬車最近跟隨她四處赴宴,也很容易被人動手腳,她有些驚慌地咽了咽吐沫:“是,是誰干的”
謝無?忌瞥了她一眼:“那可多了去了,你好好動動腦筋想想。”
現在兵部惦記著回鶻的好馬,內閣想要和回鶻聯合,就連宮里都一力想要促成此事,一雙雙眼睛盯著謝鈺的妻位,今兒是終于有人按捺不住,先出手了。
沈椿手心?出了一層涼汗,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的四下環顧了一圈,好像害怕哪里跳出個殺手來結果她的性命。
倒是謝無?忌見他一臉惶惶不安,心?底沒底兒的樣,他撣了撣衣服,奇道:“你是謝鈺的老婆,出這么?大的事兒,他也沒安撫過你幾?句?”
沈椿有些慌亂地搖了搖頭。
她沒好意思跟謝無?忌說,她已經有好多天沒見到謝鈺了。
她甚至開始滿懷不安地揣測,會不會是謝鈺故意不告訴她的,會不會是他默許的?
謝無?忌愣了下,一瞧她神色,了然?了。
從出生起,謝鈺就是天之驕子,謝無?忌不懷疑,即便沒有謝家的門第,光是憑借他的才智膽識,他照樣能闖出一番事業來。
他端坐神壇太久,無?法共情凡人的驚慌不安猜忌無?助,長此以?往,夫妻必定離心?,不過也是謝鈺活該。
謝無?忌眼珠子轉了轉,有點不懷好意地問了句:“需要我這今天的事兒告訴謝鈺嗎?”
出于本?能,沈椿立馬道:“不要!”
她不想把他想的那么?壞,但她現在真?的沒法信任他。
謝無?忌摸了摸下巴,故意逗她:“那你得給?我點封口費。”他理直氣壯地道:“還有剛才我救你的護衛費,你一塊結了吧。”
沈椿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眼睛都發直了:“我,我身上沒帶錢!”
“那就拿東西抵債,”謝無?忌上下打量她幾?眼,取下她耳上的一只耳珰,在手里掂量了下:“成色不錯,就它了。”
他邊說邊打量著沈椿的表情,覺得逗她真?是好玩死了。
第040章 第 40 章
沈椿第一次知道, 這位大伯哥居然還有?些做土匪的本事,他搶了她一只耳環之后,居然扭頭?就跑了,她想攔人都沒能?攔住。
幸好沒過片刻, 謝家的護衛便尋了過來, 春嬤嬤上下打量幾眼, 見沈椿無事才松了口氣, 又訝然道:“娘子的耳環怎么少了一只?”
沈椿摸了摸耳朵, 沒敢說被大伯哥搶走了,隨便扯了個謊:“可能?是剛才不小心掉了。”這耳環也?是謝鈺給她打的,她小心翼翼地問:“很貴重嗎?”
春嬤嬤解釋道:“貴重自然是貴重, 郎君送給您的東西無一不是稀世珍品,不過這倒不是關鍵, 您是高門?女眷,如果這些貼身的物件兒被人撿了去,只怕會留下麻煩。”
沈椿這才知道,原來耳環屬于貼身物件。
想到?謝無忌取走耳環時,食指無意中掃過她的耳垂, 她一下子不自在起來,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里生?出一縷異樣感覺。
護衛已經?另牽了一輛更加寬敞平穩的牛車過來, 春嬤嬤扶著沈椿上了牛車,忍不住嘀咕:“這馬兒都是專門?訓練過的, 馬車也?是日日檢查,怎么會突然就出事了呢?”
沈椿輕輕打了個激靈。
是啊, 車和?馬都是有?專人負責的,為什?么會被人做手腳呢?除非家里人。
她不敢再深想
下去。
謝鈺小時候救過她, 在成婚之后也?屢次護著她,可以說他是在她見過的所?有?人里,對她最好的一個,她不應該懷疑他的。
沈椿一遍遍重復這些話給自己洗腦,神色漸漸地安定?下來,手心卻不知不覺地被汗濕了。
她沒把馬車被做手腳的事兒告訴過任何人,只說馬匹突然發瘋,沖撞了貴人車架,所?以被貴人持刀砍殺了,又讓護衛收斂了馬尸和?殘破馬車,這才動身返回?謝府。
次日就是臘月二?十八,往年的臘八,長公主都會獨身一人去往白馬寺祈福,今年多了個沈椿,她猶豫再三,還是把沈椿給帶上了。
最近拓跋珠非要嫁謝鈺的事兒鬧的沸沸揚揚,長公主頭?一個不待見這般興風作浪的異族妖姬,也?因此看沈椿順眼了不少。
在去往白馬寺的路上,她和?沈椿共乘一車,難免叮囑:“你嫁進?來也?有?小半年了,等?會去白馬寺,記得求一求子嗣。”
沈椿想到?前些日子想要孩子被謝鈺拒絕的事兒,表情微微尷尬,還是低頭?應了,
長公主見她柔順,不禁露出幾分滿意之色,又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謝家縱然不是皇家,也?不是什?么妖姬禍水都能?進?來的,你只管做好你分內的事兒便是了。”
長公主性子素來剛硬,脾氣也?不好,卻能?在這時候說出這樣寬心的話來。
沈椿又想到?了謝鈺,睫毛動了下:“母親,我知道了。”
前幾天長安又下了場雪,道路濕滑難行?,路上也?格外顛簸,沒到?半路,長公主便吐了好幾回?,等?馬車走到?白馬寺,她整個人都虛脫了似的,靠在軟枕上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沈椿一臉擔憂:“母親,您還能?去祈福嗎?”
她要是沒記錯,整個祈福的流程又瑣碎又繁冗,長公主這身子骨怕是撐不下來。
她想了想道:“母親,要不然我替你去吧?”
長公主自然不愿,強撐著想要起身,沒兩下又倒了回?去,她只得無奈道:“罷了,只能?你去了。”
她把流程和?沈椿細說了一遍,又道:“白馬寺是國寺,一向是極靈驗的,待你進?去之后,不可四處亂看,不能?大聲喧嘩,知道了嗎?”
沈椿點頭?應了,長公主又指了身邊女官跟著她提點:“好了,你去吧,我在外面的驛舍等?你。”
白馬寺外,方丈和?幾個高僧早已等?候在外,他瞧見來的是沈椿,不由愣了下,然后笑著道:“往年都是長公主親自來的,今日怎么換了夫人?”
沈椿隨意解釋:“母親身子不適,所?以今天便由我代她前來祈福。”
方丈便不再多問,笑著引沈椿和?仆從入內。
佛寺正殿不許手持兵刃者進?入,謝家護衛就在殿外候著,沈椿帶著仆從入內,燒完香之后,她正閉目搖著簽筒,一個婢女驚叫了聲:“匕首,是刺客,刺客!快進?來保護夫人!”
幾個僧人立馬目露兇光,就聽‘砰——’地一聲,大殿正門?直接地被關閉了。
沈椿正要起身,就見幾個灰袍僧人拔出利刃殺害了殿內伺候的婢女,又把利刃架在她脖子上,語調陰森森地道:“不想死就別動。”
這變故在頃刻之間發生?,她尚未反應,忽然后頸一痛,整個人便失去意識了。
一片昏沉中,她只感覺到自己被人扛著快步急行?,然后被重重扔到?一處磚地上,她后背不知道磕到哪里,痛得呻吟了聲,慢慢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個昏暗的房間,幾個身著僧衣,卸下易容的突厥人嘰嘰咕咕說話:“怎么抓來的是謝鈺的老婆,不是他老娘?”
“罷了,老婆就老婆吧,總得試試看。”
“都住嘴,她醒了!”
幾雙眼睛齊刷刷看了過來。
要是擱在以前,沈椿碰見這樣的場面,估計嚇也?得嚇暈過去,但她如今很是經了一些事,雖然腿腳有?些發軟,但還是強撐著開口:“你們,你們想要做什?么?”
為首的那個突厥人居然沖她笑了下:“謝夫人,別緊張。”
他在突厥應該是身居高位,氣度比另外幾個多了幾分從容。
他仿佛閑話一般得跟沈椿道:“回?鶻人背信棄義,背著我們和?你們結盟,害的我們突厥大敗,將士死傷無數,就連我的父親和?親弟弟都死在河道東的那場戰役里,我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和?回?鶻聯姻。”
沈椿作為漢人,打小沒少聽說突厥燒殺搶掠,奸 □□子的惡事,對突厥亦是深惡痛絕。
她極想反駁回?去,又硬是按捺住了,小心套他的話:“這,這跟我又沒有?關系,你們抓我來做什?么?”
他哈哈一笑:“那個回?鶻公主,和?你們謝鈺不是熟絡得很?回?鶻使團自來到?長安,各項事宜都是由謝鈺負責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拿你來交換那位回?鶻公主!”
他根本沒打算留沈椿活口,所?以也?不忌諱和?她說出全盤計劃。
如果回?鶻公主死在晉朝,又是謝鈺這個晉朝重臣親手把人交出來的,回?鶻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兩邊不開戰都算是好的了,如何還能?再聯盟?
這法子厲害得不像是以武力著稱的突厥人想出來的,他們原本想綁架的人是長公主,但誰讓沈椿倒霉,正巧撞上了。
他慢悠悠地試探:“謝夫人,謝鈺平日待你如何啊?”
方才在殿上,他們本來還未決定?要不要對謝夫人動手,沒想到?那婢女受驚之后忽的出聲,他們只能?貿然出手擒了這位謝夫人。
他們已經?命人給謝鈺傳了話,如果這位謝夫人還有?些用,他們倒是暫時可以留她一條命,如果沒用,他們就得殺了她跑路,日后再徐徐圖之。
聽他說出這幾句,沈椿整個人如墜冰窖。
但她還不敢表露出來,萬一讓這幾個人察覺到?她沒有?利用價值,她一定?會沒命的!
她咬了咬舌尖,明明心里已經?盤算著死期了,面上還得做出一副被人愛重底氣十足的模樣。
她昂首道:“夫君平素待我極好,我勸你們最好現?在放人,我還能?看在這里是佛寺的份兒上饒你們一命,不然等?我夫君來了,一定?會把你們砍成七八塊!”
那首領又笑了笑,慢慢擦拭手里的佩刀:“真的么?我前兩天打聽過,謝鈺已經?好幾天沒回?家里了,外面還風傳那回?鶻公主想和?他聯姻,這又是怎么回?事兒?”
沈椿心尖兒一抖,立即道:“自然不會,都是外面亂傳的。”
首領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神色閃爍片刻,忽的提起刀,一步一步向著沈椿靠近。
刀光映在她臉上,激起一片毛骨悚然戰栗,仿佛刀刃已經?加身,沈椿身子都快涼了,又聽見有?人用突厥語叫了他一聲。
首領一頓,轉身出了屋子,就聽手下人壓低聲音道:“謝鈺來了。”
按照首領的要求,謝鈺孤身一人入了白馬寺,這寺里寺外都埋伏了突厥人,首領也?不怕謝鈺跑了。
他哈哈笑道:“謝鈺啊謝鈺,沒想到?你竟是個癡情種。”他眸光漸厲:“拓跋公主呢?帶來了嗎?!”
謝鈺站在臺階之下,和?他遙遙相望,不答反問:“你應當知道,你們突厥的王子正在長安為質,你這般行?事,就不怕晉朝遷怒于哥舒蒼嗎?”
首領眼底掠過一絲霾色,仍是道:“我不過是從戰場上僥幸活下的逃兵,一路隱姓埋名到?了長安,一心為父親兄長報仇,什?么王子皇孫,與我何干?!”
謝鈺神色淡淡:“哦?這么說來,此事了結之后,我要殺了哥舒蒼泄憤,你應當也?不會在意的了?”
首領臉色微變,又意識到?自己被謝鈺牽著鼻子走了,他往地上啐了聲,惡狠狠地道:“少廢話,再啰嗦我就剁下謝夫人的一根手指送你,拓跋公主呢?”
謝鈺眼底終于泄出一絲戾氣,罕見的沉默了下,才道:“回?鶻晉朝聯姻事關國事,
我無權把拓跋珠帶來交給你。”他緩緩道:“回?鶻使團由禮部接待,他們的人我也?不能?隨意插手。”
第二?句說明,他的確想過把拓跋珠帶來此處。
首領表情猙獰,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謝鈺道:“但你們可以換個人質。”
他向上跨了三級臺階,面不改色:“放了她,我來做你們的人質。”
首領一頓,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他幾眼:“你愿意換她?!”
若論價值,謝鈺的可比他老婆要高多了,若是能?綁了他,就等?于手上握了張王牌,哪怕無法利用,只是殺了他,也?足夠重創晉朝得了!
老婆死了可以再娶,他就不信謝鈺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有?多重。
謝鈺神色淡淡:“我既然說得出,自然做得到?。”
首領仍是不信:“你除了身上兵刃,把衣裳鞋襪脫了再過來。”
謝鈺低垂下眼,拔出腰間軟劍扔到?一旁,他就勢解開革帶,只留一件中衣。
臨近年關,長安天氣寒冷,地面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霜雪。
在冰天雪地中,他神色不改,赤足一節一節踩上了臺階,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中衣,被寒風吹的翩然作響,在風雪中如同一只振翅的白鶴。
確認謝鈺身上沒藏任何兵刃,首領還是放心不下,又扔了一把匕首到?他面前,冷笑道:“只要你肯挑斷右手筋脈,我立刻放人!”
謝鈺能?拉開百石強弓,也?能?寫下絕妙文章,靠得全是這只右手,右手的重要性不亞于他這條命。
謝鈺只是稍頓了下,便折腰撿起匕首。
就在此時,國寺后面的一處禪房,忽然燒起了滾滾濃煙!
沈椿并不覺得,謝鈺會拿拓跋珠來換自己,她也?不想讓這些蹂躪百姓的異族得逞!
等?那個首領走了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環顧了一圈,這里應該是白馬寺里的一處禪房,因為光線昏暗,所?以大白天也?燒著燈。
幾個突厥人大概是沒把她一個小丫頭?放在眼里,只是捆了她的手腕便罷,門?口有?兩個突厥人守著,沈椿不著痕跡地靠近燭臺,忍著手腕被灼燒的劇痛,終于燒開了捆著她手腕的麻繩。
雙手一得自由,她速度極快地把蠟燭扔向了易燃的床幔,轉眼屋里便燒了起來。
趁著屋里大亂的功夫,她撞開后窗便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