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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沒等劉夏說完, 空氣中突然浮現淡紅星塵,仙鶴嘴里冒出的青煙陡然搖晃了下,下一秒一道身影陡然出現, 人未到聲先到, 那聲音明明懶洋洋帶著笑, 卻讓人脊背發寒。

    “我當誰把腦子丟我這兒忘了帶,原來是你啊劉夏。”

    劉夏臉色微變, 說了一半的名字硬生生咬斷, 轉頭看去。

    來的是個年輕女人, 姿容絕色, 眉目明艷,煙紅色的長發十分獨特,不像染的, 像天生的。她穿著大紅的抹胸魚尾禮服, 披著件黑色外套,一看就是從宴會上匆忙趕來的。

    劉夏護小雞仔似的展開雙臂擋在可晴面前,嗤笑道:“我就算再笨也比你這個陰險小人強得多,你不是忙著什么電影節頒獎嗎?就這么咻得過來, 就不怕被媒體拍到?到時候這些人還要幫你擦P股。”

    顧浩煙眉眼帶笑,仿佛美人蝮蛇, 越是笑得好看越像是淬了毒,就如同她明明是匆忙趕來,卻像是絲毫不急。

    顧浩煙道:“從來都是我幫你們收拾爛攤子, 什么時候你們幫過我?”

    劉夏強硬道:“反正我不準你再傷害可晴!這是四妹拼死保護的人,四妹已經沒了, 我不準你再拿可晴泄憤!”

    顧浩煙憑空變出根細長的銀絲煙,優雅地夾在指尖, 也沒見她點煙,只輕輕吸了一口,煙頭便明滅出暗火。

    顧浩煙道:“這話該我對你說才對,別自以為是,你以為對的未必就是對的,尤其是有些話,當著有些人的面,不是隨便可以說的。”

    劉夏雖對顧浩煙說話一點不客氣,可她們之間的氛圍很奇怪,看上去好像互相厭惡,實際又像是關系不錯,顧浩煙這話一出,劉夏立刻就氣弱了。

    劉夏道:“你、你這話什么意思?”

    顧浩煙看了眼劉夏的身后,轉身坐到一旁小沙發,雙腿交疊,輕輕一個抖指,煙灰落在手旁的煙灰缸里:“我什么意思?你馬上就知道了。”

    “什么?你……”

    話未說完,劉夏身后突然飛出無數藤蔓!

    什么情況?!

    劉夏趕緊回頭看去,什么都沒來得及看清已經被藤蔓從頭到腳纏了個死緊。

    那些藤蔓鋪天蓋地,無差別攻擊,纏住了劉夏又攻向顧浩煙,顧浩煙從容地吐出一口尼古丁,周身瞬間燃起跳動的火焰,火克木,藤蔓吃痛躲開,繼續朝一旁瘋長,眨眼便長滿整棟別墅,屋里屋外全是爬藤!

    怎么會這樣?!

    劉夏腦袋也纏著藤蔓,透過藤蔓縫隙終于看清了身后的可晴。

    可晴保持著之前端坐沙發的姿勢,垂著頭,長睫遮擋了眼底的神色,齊耳短發無風自動,帶著綠葉的藤蔓自她的胸前身后不斷伸展,到處都是枝葉生長撲簌簌的聲音,混著可晴夢魘般低啞的嗓音。

    “沒了……沒……了……”

    “可晴!”

    劉夏大喊著,她能感覺到源源不斷的黑氣從自己身體抽出,順著藤蔓被吸進可晴身體。

    劉夏前身是聚福鼎,是黑能量的載體,和普通人的正能量不同,她的全身載滿了黑能量。這些黑能量十分霸道且龐大,只有劉夏可以承受,普通人沾上萬分之一,甚至萬萬分之一就會發瘋乃至爆體而亡,就算可晴有特殊能力比普通人能多承受很多,依然無法承受這么多黑能量。

    劉夏強忍著能量被吸走的痛苦,著急地大聲呼喊可晴:“可晴!你醒醒!再這么吸下去我們都會死得渣都不剩的!可晴!!”

    顧浩煙道:“別喊了,她聽不見。”

    劉夏急道:“那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顧浩煙道:“不是你不讓我傷害她的嗎?我隨便動動手指頭她就得受傷。”

    劉夏氣結:“你不是聰明絕頂?就不能想點兒不傷人的法子?!”

    顧浩煙悠哉地坐在沙發,笑道:“不能。”

    劉夏道:“那我現在怎么辦?!”

    顧浩煙道:“你又不是掙不開,自己掙開不就行了?”

    劉夏道:“我怕弄傷她!”

    顧浩煙輕佻笑道:“那你就受著吧。”

    這是受不受的問題嗎?再這么下去可晴會因為吸入太多黑能量爆體而亡,而她也會因為能量被吸走太多岌岌可危!

    可真要掙脫勢必會傷到可晴。

    劉夏權衡了下利弊,咬牙剛要準備反抗,就見別墅中突然劃過幾道光痕,顧二顧凌洛、顧三顧朔風感受到妻子的危險,匆匆瞬移過來。

    顧凌洛急忙護到劉夏身旁,顧朔風則閃身去了廚房找許輕嵐。一看藤蔓在吸食能量,姐妹倆二話不說就出了手,狂風卷著暴雨銀針井噴而出,藤蔓吃疼瘋狂扭動,兩人趁機救下各自老婆。

    顧浩煙在一旁說著風涼話:“這回可不是我傷得她,可別再賴我身上。”

    劉夏被顧浩煙氣得頭疼,可也顧不得反駁,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藤蔓受到攻擊立刻調頭對付顧凌洛和顧朔風,剛瞬移過的兩人2小時內不能再瞬移,只能被迫迎戰。

    可晴一人之力原本不可能對抗兩人,可顧凌洛和顧朔風并不想真的傷到可晴,打起來難免束手束腳,一時間竟不分伯仲。

    這一場打得地動山搖,別墅撲簌簌掉著灰土,眼看就要崩塌,一直坐著抽煙看笑話的顧浩煙揚手飛出一張火網結界,將所有的爭斗框進結界,別墅才免于傾覆。

    三人正打得難分難舍,一直被護在一旁觀戰的許輕嵐突然道:“快住手!”

    話音未落,就見始終低著頭一動不動坐在沙發的可晴突然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一歪,倒在了沙發上,漫天藤蔓肉眼可見的萎縮,眨眼便碳化潰散。

    幾人趕緊過去,可晴雙目緊閉,牙關緊咬,滿頭的冷汗,抓起手腕探脈,脈息凌亂且虛弱,情況不容樂觀。

    劉夏最沉不住氣,焦急道:“她受傷了,現在怎么辦?”

    顧浩煙勾著紅唇懶洋洋道:“誰捅的簍子誰負責。”

    顧家姐妹一向聰慧,目光立刻都看向了劉夏。

    顧朔風道:“你做什么了?她的靈體還沒融合完全,你貿然出現在她面前,是嫌她融合的還不夠慢?你不知道一直融合不好會灰飛煙滅?”

    劉夏悔不當初,紅著眼眶道:“都是我的錯,我以為她能從那個世界出來,能轉世到咱們這兒,應該沒什么問題了。我怕離得這么近顧浩煙對她不利,剛好又偶遇她,就想把她拉到明面上保護,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顧浩煙微挑眉尖:“我對她不利?你們隱藏她的氣息隱藏得那么嚴實,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經轉世到咱們這兒了,我上哪兒對她不利?要不是你把她帶進別墅,帶進我的結界,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已經從那個世界出來了。”

    劉夏道:“我一直覺得你知道她在哪兒,你那么奸詐,怎么可能真的查不到她的蹤跡?”

    顧浩煙嗤笑:“好一個‘你覺得’。”

    劉夏沒心思跟顧浩煙斗嘴,她現在只關心可晴的狀況。

    劉夏道:“這件事是我引起的,我就是豁出命也不會讓可晴有事。”

    顧凌洛摟住劉夏的肩膀,因為那一句“豁出命”皺起了眉頭:“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要緊的是先救可晴。”

    顧朔風的手在許輕嵐胸口按了按,探出了許輕嵐能量受損,轉眸涼了劉夏一眼:“回頭再找你算賬。”

    劉夏搖晃了下,臉色越發慘白,顧凌洛探了下劉夏的靈體,蹙眉道:“你的能量也被吸走不少,你先回去休息,這里有我。”

    劉夏搖了搖頭:“這事是我引起的,我怎么能走?我沒事。”

    顧凌洛道:“少了那么多能量怎么會沒事?你……”

    劉夏道:“別說了,我不走。”

    顧凌洛知道劉夏的脾氣,劉夏平時看著挺好說話,犟起來卻是十頭牛都拉不住,這會兒再勸也沒用。

    顧凌洛俯身抱起可晴,上了二樓原本屬于顧四小姐的房間,把可晴放到了許久沒人住依然干凈整潔的床上。

    劉夏拖著虛弱的身體端了熱水過來,顧凌洛接過,擰干毛巾擦干凈可晴下頜的血跡和額角的虛汗。

    顧朔風留下看了一會兒,眸光閃了閃,拉著許輕嵐走了。

    顧浩煙壓根就沒跟著來,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劉夏被顧凌洛強按在客房沙發休息,只能看不準插手,自己一個人照顧著可晴。

    水養木,顧凌洛的水能量滋養可晴的木系,顧凌洛一遍遍用溫和的能量浸潤著可晴的靈體。照理說這樣源源不斷滋養,可晴傷得不算重,應該很快治愈才對。然而沒用,可晴的臉色青白得可怕,冷汗擦干很快又會鋪上一層,隔著單薄的眼皮可以看到她的眼球動得很劇烈,情況越來越糟糕。

    怎么會這樣?

    顧凌洛蹙眉祭出一絲能量潛入可晴的靈體,剛一進去就險些被狂亂的黑能量吞噬!

    怎么會這樣?她明明把從劉夏那兒吸走的黑能量都凈化了,怎么還有這么多!

    劉夏看顧凌洛臉色不對,問道:“怎么了?”

    顧凌洛喘了口氣道:“她體內有很多黑能量,很亂。”

    劉夏道:“你剛才不是凈化過了嗎?”

    顧凌洛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剛剛明明探的已經沒有黑能量了。”

    劉夏蹙眉道:“還是讓我來吧。”

    劉夏的前身是聚福鼎,不需要凈化,可以直接吸走黑能量,還不會對身體有損害。只不過黑能量只有凈化才能消除干凈,吸走依然存在。

    顧凌洛沉吟了下,沒有阻攔,早點治愈可晴,劉夏才能早點安心。

    劉夏隔空就能吸走黑能量,她并沒有起來,依然窩在沙發,凝神聚氣。

    沒反應。

    再凝神聚氣。

    依然沒反應。

    劉夏睜開眼,詫異地望著床上的可晴。

    “怎么會吸不到?”

    顧凌洛微微睜大眼:“你是聚福鼎,怎么會吸不到?”

    劉夏道:“我也不知道,我能感受到她靈體里的黑能量,可就是吸不到。”

    這絕對不是好現象,通常無法吸收黑能量意味著黑能量已經和本體徹底融合,而融合的結果就是靈體無法承受暴漲的黑能量爆裂!

    劉夏想到了這點,一下子就慌了,掙扎著就要起來:“她不會……灰飛煙滅吧?不行,我必須得救她!”

    顧凌洛按住劉夏道:“你別著急,我再好好探探她的靈體,她的靈體很不穩定,我不能分神,需要張個小結界,你等我一會兒。”

    劉夏道:“那你快去,我等你。”

    顧凌洛走到床邊,手掐蓮花微微一揚,流光滑過,一個床大小的結界張好。

    顧凌洛專心探查可晴的靈體,劉夏心急如焚地等在一邊,房門吱呀一聲推開,顧浩煙走了進來。

    有結界在,顧凌洛并沒有注意到顧浩煙的出現。

    劉夏轉頭看到顧浩煙,蹙眉道:“你來看笑話?”

    顧浩煙道:“格局能不能打開一點?可晴是小四的一部分,現在和小四融合,就相當于可晴就是小四,我再怎么喪心病狂也不可能真的看著她出事,她出事就等于小四也沒了。”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可劉夏依然狐疑地看著顧浩煙:“我不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我是不會讓你傷害可晴的。”

    顧浩煙走到沙發邊坐下,看著顧凌洛探查可晴的靈體,道:“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早就知道可晴在哪兒,我一直沒找她,還不能證明我不想傷害她?”

    劉夏警惕地看著她:“黃鼠狼給雞拜年……呸,無事獻殷勤,你沒安什么好心。”

    顧浩煙撩了下煙紅色的長發,淡淡掃了眼劉夏道:“明明是你害得她馬上要死了,現在卻來防備我,不覺得可笑嗎?”

    劉夏被戳中要害,本來就白的臉更白了白:“我不會讓她有事的,哪怕豁出命也不會讓她有事的。”

    顧浩煙道:“這種話說一次就夠了,你想讓顧凌洛陪著你一起死?你知道可晴現在什么情況嗎?她本來就沒融合好,又受你那么大的刺激,還被你的黑能量沖擊,她馬上就要死了,她死了小四也沒了。你不是覺得虧欠她,要豁出命救她嗎?我看你怎么救。”

    劉夏道:“我……”

    顧浩煙道:“隨便吧,妹妹們一個個都大了,翅膀硬了,為了老婆一個個都能插|我兩刀,我還管你們那么多干嘛?本來我還想看能不能幫上忙的,看來你們也不需要。”

    顧浩煙起身順了下裙子后的褶皺,轉身往門口走去:“我睡美容覺去了,別打擾我。”

    劉夏看著顧浩煙離去的背影,心亂如麻,她知道這個女人狡猾得很,也知道顧浩煙就是故意說出這樣的話引她上鉤,可可晴的情況確實危險,都是她害的,她做不到坐視不理。但是如果她真有個萬一,顧凌洛肯定活不下去,她也舍不得顧凌洛。

    真是左右為難,該怎么辦?

    不管怎樣,顧浩煙至少不會害顧凌洛!

    “等下!”

    劉夏喊住了顧浩煙。

    顧浩煙握著門把手,轉頭看向她:“干嘛?”

    劉夏道:“你有什么辦法?”

    顧浩煙高貴地撩了下耳邊碎發,道:“辦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劉夏道:“你說。”

    顧浩煙道:“算了還是不說了,說了你又該說我算計你,再跟二妹告狀,平白讓我被二妹怨恨,我何苦呢?”

    這個老狐貍!

    劉夏咬了咬牙道:“你說吧,我保證不告狀。”

    顧浩煙幽幽吸了口氣道:“我的法子很簡單,只不過看上有那么一點點點……危險,但是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劉夏不耐煩道:“你倒是說啊!”

    顧浩煙正色道:“你是聚福鼎,可以吸收黑能量,現在可晴因為受了內外雙重刺激,吸收的黑能量正在和靈體飛快融合,一旦徹底融合,你知道的,靈體會承受不了這么多黑能量而爆炸。所以需要你靈體出竅,進入她的靈體中,將她的黑能量徹底吸收。”

    劉夏蹙眉聽著:“等等,你怎么知道她的靈體在和黑能量融合?顧凌洛是查探好幾次才查探出來的,你只隔著結界看一眼就知道了?”

    顧浩煙微微一笑:“你別管我怎么知道的,我也只是出個主意而已,做不做在你。你如果非要跟顧凌洛告狀我也沒辦法,畢竟這法子看上去的確很危險,你的靈體包含太多黑能量,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她那個快要崩潰的靈體纏住,一起爆裂,一起灰飛煙滅。”

    顧浩煙頓了下又道:“當然,我可以保證你沒事,雖然你可能不相信我的保證。”

    第32章

    劉夏聽完顧浩煙的法子就知道顧浩煙在給自己挖坑, 這所有的一切,包括她去電視臺的路上偶遇可晴,很可能都是顧浩煙提前預料到的。

    畢竟被顧浩煙坑過那么多次, 差點連命都丟了, 她多少也長了點腦子, 別人她可能沒那么敏銳,顧浩煙隨便抬抬蹄子她就警鈴大作。

    劉夏道:“你就直說吧, 你是不是設計我?”

    顧浩煙微微側頭望著她, 艷紅的唇勾起迷人的弧度:“沒錯, 我是設計你, 你可以選擇不被我設計,我也沒那個本事強迫你冒險救可晴。你也可以跟顧凌洛告狀,我無所謂的, 我只在意我的妹妹們是不是好好活著, 其他無所謂。”

    劉夏道:“那你是真心想救可晴?不是利用我害她?”

    顧浩煙道:“你不是喜歡‘覺得’嗎?你覺得呢?”

    劉夏覺得,不,劉夏不是覺得,劉夏是相信, 劉夏相信不管顧浩煙嘴里有多少謊言,有一句話絕對是真的, 那就是顧浩煙把妹妹們看得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

    顧浩煙知道她是顧凌洛的命,她死了,顧凌洛也活不成, 所以顧浩煙不可能輕易讓她冒險,更不能為了打擊報復可晴讓她冒險。

    顧浩煙主動提出讓她涉嫌, 至少不會是害可晴。

    而且,顧浩煙也承擔不起她死了顧凌洛跟著死的風險, 顧浩煙說能保證她的安全,她相信是真的。

    別的事她都不相信顧浩煙,唯獨在妹妹們的生死面前,她相信。

    這么一分析,劉夏覺得顧浩煙的法子可以一試,不過還是要等顧凌洛查探完再做決定。

    顧浩煙說完這些就走了,反正法子已經給了,做與不做就在劉夏。

    顧浩煙可謂卡時間卡得格外準,她前腳剛走,后腳顧凌洛就探查完收了結界。

    劉夏急忙問道:“怎么樣?”

    顧凌洛抹了一把額頭冷汗,搖了搖頭道:“情況不太好,她和小四的能量本來就沒完全融合,這會兒又吸收了太多黑能量,還無法凈化。現在黑能量和靈體正在融合,速度很快,我一個人解決不了,我去隔壁找大姐想想辦法,你先在這兒等著。”

    劉夏是不太聰明,可絕對不傻,尤其還在顧家浸淫了這么多年,她立刻就想到了顧凌洛去隔壁找顧浩煙這件事,必然也在顧浩煙的預料中。

    顧凌洛走了,不就是給她騰出機會進入可晴的靈體?

    顧浩煙還真是運籌帷幄,什么都逃不過她的設計。

    劉夏目送這顧凌洛離開,幾次張了張嘴想喊住顧凌洛,想讓她再抱一抱自己,這一去萬一有個萬一……不,不會的,她相信顧浩煙不會讓她輕易死掉,顧浩煙不在乎她的命還在乎顧凌洛的呢。

    劉夏也明白顧浩煙為什么背著顧凌洛跟她說那些,如果顧凌洛知道她要以身犯險,絕對不會同意。

    顧凌洛走了,劉夏深吸了口氣,她被會有事的,可晴變成這樣她有很大的責任,她不能逃避,而且,她總覺得……反正就覺得顧浩煙應該不是單純讓她救可晴那么簡單,說不定……

    呼唔……

    劉夏緩緩吐出肺里那口氣。

    如果真是那樣,這險就冒得更值得了,她勢在必行。

    劉夏起身走到床邊,不需要任何手勢法訣,周身騰起獵獵黑氣,一點泛著刺眼熒光的碎片自劉夏胸口緩緩浮出,劉夏展開雙臂,掌心相對,黑氣操控著那碎片沒入可晴的胸口。

    劉夏的肉身合上了眼睛,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周身的黑氣隨著碎片的離開瞬間淡了許多。

    劉夏的意識隨著碎片進入可晴的靈體,放眼望去,到處霧蒙蒙一片,非黑非白的霧氣,像是黑能量與靈體能量融合后的灰黑色。

    越往里走,黑色越重,霧氣涌動也越快,再往里便是狂風肆虐,黑霧如具象化的刀刃,千刀萬刃自四面八方襲來,刮割著劉夏的靈體。劉夏強忍劇痛,靈體不能流淚,不然她這么怕痛,絕對早就哭得涕泗橫流。

    好痛,快堅持不下去了!

    越往靈體中心狂霧越肆虐,換做其他人的靈體闖入,早就被這黑能量撕碎。

    劉夏痛苦地挪著步,再怎么煎熬也沒忘了自己的使命,拼命打開自己的靈體,拼命吸收周遭的黑能量。

    聚福鼎深入靈體內部,哪怕是已經被融合的黑能量,只要融合時間不長,都可以被她重新析出、吸收。

    劉夏這一路吸收黑能量不可謂不艱辛,好幾次她都差點被撕碎,全靠著“我死了顧凌洛也不會獨活”硬撐了下來。

    顧浩煙個死騙子,還說什么保證她不會有事,她都快痛死了顧浩煙人呢?她拿什么保證的?全靠一張嘴?一點兒力都不出?也不來幫她保駕護航?扣手套白狼啊?呸!人渣!

    劉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撐過來的,一路行來拼命吸著黑能量,可越吸黑能量越多,就像是可晴的靈體內有泉眼,源源不斷流出能量。

    這么吸下去不是辦法,吸多少就又會生出多少,生出的黑能量還會繼續和靈體融合,再這么下去,可晴會爆體而亡,她也會跟著完蛋。

    不行,必須找到這些黑能量的源頭。

    劉夏不再凝神吸取黑能量,咬緊牙關強忍著刀割般的狂風黑霧,朝著黑能量最濃郁的地方急尋過去。

    正極速飛著,突然狂風驟停,周圍一片安靜,身后還是飛沙走石般劇烈的風暴,眼前卻出現了一塊臺風眼般寧靜的世外桃源。

    可晴的靈識如初生的嬰孩,雙臂抱腿蜷縮成一團,脊背弓曲如蝦米,雙目緊閉,發絲浮動,全身暈著淡淡光,就懸浮在這片寧靜中。

    嘶,這身材。

    劉夏老臉一紅,下意識躲開了視線,非禮勿視啊非禮勿視,我可不是故意看你的。

    劉夏的本體是聚福鼎,對黑能量非常敏銳,她感受到了黑能量如同洋流一樣自這臺風眼不斷流出,一出風眼便狂暴起來。

    源頭在這兒!

    劉夏避開非禮勿視,在可晴的臺風眼內搜索了一大圈,到處干干凈凈,根本并沒有黑能量的跡象。

    難道是她感知錯了?

    不,不對,她可能出錯,聚福鼎絕對不會出錯,這里絕對是黑能量的源頭。

    臺風眼很小,巴掌大的地界,劉夏又地毯式搜索了一圈,還是一無所獲。

    眼下只剩可晴的靈識她沒仔細看過了……

    這會兒也顧不得什么非禮勿視了,事急從權,再說都是女的,又是靈體,哪兒那么多講究?

    不過別人的靈體大部分都是很飄渺的,能看出人的輪廓就不錯了,包括當初顧凌洛的靈體跟著她的時候也是飄渺如云煙,怎么可晴的靈體這么逼真接地氣?

    劉夏一邊奇怪一邊仔細打量著可晴,可晴蜷縮成一團,可見范圍并不多,她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什么不對,可她明明感覺到有黑能量的。

    劉夏心一橫,浮到可晴上空,握住可晴的手腕向上一提,將可晴整個人提了起來,可晴蜷縮的四肢被迫伸展開來。

    可晴四肢修長,腰廓纖細,不僅人長得美,身姿更是絕美,劉夏臉紅脖子粗地仔細打量著,突然注意到可晴的肚子隱約透著一團黑氣。

    原來在這兒!這就是黑能量的源頭!

    劉夏看不懂這是什么,更不懂為什么它能源源不斷向風眼外輸送黑能量,時間緊迫,先解決了它再說。

    劉夏伸手虛按在肚子上,凝神靜氣用力吸取。

    吸不動?怎么回事?

    這世界怎么可能有聚福鼎吸不動的黑能量?這絕對不可能。

    劉夏被迫暫停下來四下打量著,這黑氣外淡里濃,核心應該在可晴的肚子里,肚子外只是透出的一點點。

    劉夏嘗試著伸手按了按,手指居然可以穿透可晴的肚子?!

    劉夏喜出望外,直接將手探入,一把攥住了那團黑氣,猛地拽出!

    黑氣出來了!

    不,不對,與其說是黑氣,不如說是一顆黑色的珠子,那珠子只有珍珠大小,算上逸散的黑氣也不過拳頭大小,但是密度非常大,摸上去堅硬無比。

    這珠子……怎么感覺那么奇怪?劉夏因為聚福鼎的身份,在黑能量這方面也算是見多識廣,可還是看不懂這珠子,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固態的黑能量。

    總覺得不太對勁。

    這珠子有股熟悉的氣息,雖然很微弱,不過確實是很熟悉的感覺。

    劉夏一邊思索著這熟悉的感覺是什么,一邊嘗試著再次吸收這黑珠子,還是吸收不了,真是見了鬼了。

    等等,想起來了,這熟悉的感覺是……小四!這是小四的能量波動!

    小四是顧家的“奶媽”,有很強的治愈能力,她不止一次被小四的能量治愈過,對小四的氣息非常熟悉。剛才沒想起來是因為可晴曾經是小四的另一半靈體,和小四的能量十分相似,她以為那是沾染上的可晴的氣息,現在再仔細分辨,這不是可晴的能量,這是小四的,千真萬確是小四的!

    如果單獨拿出來,劉夏根本無法區分哪個是小四的,哪個是可晴的,可擺在一起就可以分辨出細微的不同。

    小四的能量怎么會化成這么堅硬的能量珠子?正常而言,靈體一旦被吞噬就如同食鹽丟盡翻滾的熱水,是馬上就會融化的。就算融化的再怎么慢,也不可能凝結出比原本密度大得多的珠子。現在劉夏手里這能量珠子,密度和金屬相差無幾,說是鋼珠都行。

    劉夏又看了眼可晴細致的靈體,這么逼真的形象也是不正常的,難道這其中有什么關聯?

    不管怎么樣,小四的靈體居然還有殘余,這絕對是天大的好消息,說不定小四還有救!小四還有救!!!

    劉夏喜出望外,再聯想顧浩煙突然讓她以身犯險,劉夏更篤定了小四還有救。

    可晴靈體的黑能量已經吸收完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帶著小四回去,讓顧浩煙她們想辦法救小四。

    劉夏拿著珠子想回去,剛邁出臺風眼,突然感受強大的拉扯力,沒等她反應過來,她的左臂硬生生被暴漲的狂風撕掉!

    劉夏慘叫一聲踉蹌著退回了臺風眼,捂著胳膊跌坐在了可晴腳下。

    可晴依然雙目緊閉,似乎什么也感覺不到。

    劉夏喘了口氣,幸好是靈體,胳膊掉了緩一緩就又長出來了,可對能量的損傷卻是真實存在的,要不是靈體狀態吐不出血,劉夏覺得自己得哇哇吐兩碗。

    這什么情況?這珠子不能離開臺風眼?

    劉夏不死心地看著手里的珠子,咬咬牙再次邁出了臺風眼,這次腦袋差點被風割掉,嚇得她趕緊又退了回來。

    劉夏放下珠子又試著出去了一下,狂風雖然劇烈,刮割在靈體上也如小刀剌肉,痛得難以忍受,可和她來時的強度差不多,還撕不掉她的胳膊割不掉她的腦袋。

    看來真是那珠子的關系,拿著珠子根本不可能活著離開。

    如果把珠子上的黑能量吸收了,是不是就能拿走了?

    可劉夏之前嘗試過很多次,珠子上的黑能量根本沒辦法吸收。

    但是理論上是不可能有聚福鼎無法吸收的黑能量的。

    劉夏盯著掌心散發著黑氣的珠子看了半天,心一橫,張嘴吞進了肚子。

    唔,好痛!

    珠子在體內不斷翻涌,她的靈體是聚福鼎本體,吞進肚子就如同置入聚福鼎淬煉,體外無法吸收的黑能量,鼎內絕對可以。

    只是以靈體為鼎進行淬煉,十分危險,要承受的痛苦也如烈火焚燃。

    劉夏剛吞進去就后悔了,痛得恨不得原地去世,她下意識想吐出珠子,可殘存的一點理智還是讓她忍住了。

    顧浩煙果然坑她,痛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劉夏奄奄一息吐出珠子,感嘆自己居然沒死,珠子上的黑氣已經被淬煉殆盡,露出了青色的熒光,這的確是小四的能量,熟悉得讓劉夏心酸。

    顧浩煙那老狐貍,果然留了一手,她就知道小四不會輕易死掉。

    雖然受了非人的折磨,還冒了那么大的風險,可看在小四還有救的份兒上,原諒你了顧浩煙。

    劉夏原地休息了好一會兒,這次勉強恢復了點力氣。她看了眼臺風眼外,黑能量依然很多,可已經不再狂風肆虐,黑霧一片祥和,只要出去吸收掉就OK了。

    劉夏滿心歡喜揣著小四出去,砰,腦袋撞在了透明的屏障上。

    什么情況?!

    劉夏抬手摸了摸,臺風眼居然被透明屏障隔開,她出不去了!

    劉夏郁悶地飛上飛下,到處摸了個遍,哪兒都出不去。

    剛才明明還能出去的!

    劉夏低頭看了眼手里的小四珠,手松開,小四珠懸浮在半空,劉夏再度試著邁出一條腿,欸?出去了?

    所以這是沒辦法把小四帶出去的意思唄?

    劉夏正郁悶著,卻見小四珠緩緩移動到了可晴身前,一點點沒入了可晴的肚子。

    劉夏伸手把它拽出來,再松手,它又鉆了進去。

    劉夏抬頭看了眼四肢伸展懸浮著的可晴,可晴依然閉著眼,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

    劉夏又試了各種方法,都沒辦法把小四珠帶出去,無奈之下,只能自己先出去把外面的黑能量全都吸收干凈,又拐回來試了試,見還是不能帶走小四珠,便先離開了。

    再睜開眼,劉夏還保持著離開前的姿勢,一個回臂收了手,靈體也徹底歸了位,轉頭就見顧凌洛眼眶通紅守在一旁,見她醒了先是一喜,隨后臉色一沉,轉身就走。

    顧凌洛生氣了。

    劉夏伸手拉住顧凌洛,佯裝站不穩地倒進顧凌洛懷里:“哎呦,痛,頭好痛,剛剛差點死在里面。”

    顧凌洛再多的氣也都化成了心疼雨無奈,趕緊先幫她探脈:“下次再敢這樣以身犯險,我就先死在你前頭。”

    看來這次真的是氣狠了,不然顧凌洛那么好的脾氣,絕對不會對她說出這么重的話。

    劉夏趕緊誠心道歉:“對不起,保證沒有下次了。”

    道完歉,劉夏轉頭看向床上的可晴。可晴依然昏迷著,劉夏惦記著小四的事,把在靈體內發生的一五一十告訴了顧凌洛。

    顧凌洛一聽小四還有救,立刻意識聯絡了顧浩煙。

    顧浩煙就在隔壁,來得很快,走到沙發剛坐下,一句話沒說先嘔出一口血來。

    劉夏嚇了一跳,“什么情況?我九死一生的都沒嘔血,你睡個美容覺睡一臉血?”

    顧浩煙淡定地抽了紙巾擦了擦血道:“你老婆打的。”

    劉夏:“…………”

    劉夏:“打得好!”

    顧家姐妹經常互毆,都是“很有分寸”的肉搏,肉搏傷得是肉身,對她們根本沒有影響,只有靈體損傷對她們來說才是受傷。

    劉夏把小四的情況簡單說了下,問顧浩煙怎么回事,顧浩煙閉了閉眼,看得出來情緒松懈了下來。

    顧浩煙道:“具體的內情我就不多說了,總之,小四的確有救了,但到底能不能救,我說了不算,你們說了也不算,得可晴說的才算。”

    劉夏道:“什么意思?”

    顧浩煙幽幽看了眼依然昏迷著的可晴道:“等她醒了,我再告訴你們。”

    劉夏窩在顧凌洛懷里,順著顧浩煙的視線看向可晴,總覺得顧浩煙嘴里吐不出象牙,恐怕要救小四沒那么簡單。

    劉夏道:“我都把黑能量凈化干凈了,她怎么還沒醒?”

    顧浩煙紅唇一勾:“這個嘛……”

    *

    可晴正在刷牙,突然打了個噴嚏,牙膏沫噴了一鏡子。

    可晴隨手拿起抹布,一手刷牙一手擦著鏡子,一張看不清五官的臉突然出現在鏡子里!

    可晴嚇得手一抖,抹布甩了出去。

    可晴閉了閉眼再看,鏡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

    可晴并沒有覺得松了口氣,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出現這種幻覺了,最近她總會看到一個五官模糊的女人,每次她想仔細再看的時候,那女人就消失了。

    她懷疑自己得了妄想癥,或者……見鬼了。

    可晴刷完牙出來,盤算著上午要上的兩節課,開著車一路到了東大,門崗趙叔卻不給她開伸縮門,不讓她的車進去。

    “趙師傅,我是紀老師啊,咱們學校文史樓的。”

    趙師傅平時都很熱情地跟她打招呼的,還說她長得漂亮,別的老師記不清,她,他絕對忘不了,怎么突然就不認識了?

    趙師傅狐疑地看著她,嘴里嘟囔著:“不可能,你要真是我們學校老師,長這么漂亮,我不可能記不住,你出示一下工作證。”

    可晴摸出工作證遞了過去,趙師傅眼都瞪圓了。

    趙師傅道:“你這是拿我當笑話耍呢?趕緊走趕緊走,回你的地盤上班去。”

    趙師傅把工作證扔回可晴手里,可晴疑惑地低頭看去,看到的居然是某知名上市公司的工作證。

    可晴盯著那工作證看了半天,腦海里講師的畫面開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她在公司忙碌的畫面。

    哦對,她是CEO來著,之前怎么會以為自己是大學教授呢?

    可晴皺了皺眉,跟保安說了抱歉,頓了下,又問道:“抱歉問一下,你是不是叫趙建國?”

    趙師傅道:“你怎么知道?”

    可晴搪塞了句關上車窗,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如果教授的身份是她的妄想,為什么她能清楚地說出門衛的名字?可如果不是妄想,她的職業為什么不是老師?

    她真的病了,妄想癥加精神分裂,她不僅總是看到那個看不清臉的女人,她還總是搞錯自己的職業,并且能說出本不該認識的人的名字。

    可晴照著工作證上的公司開了過去,加班到深夜,寫字樓外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雨,可晴站在落地大窗前,看著打在窗玻璃上的雨點,那個看不清臉的女人……鬼,她又出現了,就這窗玻璃的映像里。

    看到的次數多了,可晴也沒那么怕了,她對著玻璃上女鬼的身影低聲道:“你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希望我幫助你實現嗎?”

    女鬼一動不動站著,一言不發。

    可晴微微上前,手掌貼在了窗玻璃上,冰涼涼的觸感讓她浮躁的心平靜了不少。

    可晴喃喃道:“你不回答我,是因為你其實并不存在,你只是我妄想癥發作出來的幻覺對吧?“

    之前因為害怕,她總盼著這女人是幻覺,可幻覺就意味著她的精神真的出了問題,她現在又盼著這不是幻覺,哪怕真是鬼也好,總好過自己是瘋子。

    剛想到這里,那女鬼動了動,一只涼白的手搭在她肩上。

    可晴一頓,緩緩轉回頭,女鬼就站在她身后,沒有穿典型的女鬼白裙,而是穿著不合季節的羽絨服,有手有腳,身形纖纖,長發松松綰在腦后,臉依然是模糊的,看不清五官……不是沒有五官,是看不清,像是眼睛近視了一樣,瞇一瞇眼似乎就能清楚一點。

    可晴道:“你……”

    這還是可晴第一次直面女鬼,不是在鏡子、窗戶、車玻璃、茶杯、湯匙、水洼……看到的映像,是真的面對面看到的。

    可晴瞇眼,再瞇眼,總覺得眼前的五官有點眼熟。丹鳳眼,薄嘴唇,好像在哪里見過。不,不對,這分明是桃花眼,花瓣嘴。不,也不對,再瞇一瞇眼,看到的又成了杏核眼,櫻桃小嘴。

    可晴迷糊了,她搞不清眼前的女鬼到底長什么模樣,越瞇眼似乎越看得清楚卻也越糊涂。

    一個人的臉怎么會變來變去?

    這真的不是幻覺嗎?

    可晴仗著膽子,伸手緩緩摸了過去,手指穿過了女人臉。

    果然是幻覺啊。

    當然,也可能是女鬼,女鬼也可以是摸不著的。

    為什么偏偏就摸不著呢?如果能摸到,那就能百分百證明這真的不是幻覺了。

    這么想著,可晴的指尖突然觸到了一絲溫熱,她微微睜大眼,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手。

    她摸到了,她竟然摸到了那個幻覺!

    不,能摸到說明那并不是幻覺!

    可晴的手在女鬼的臉上來回摸索著,摸到的是細膩又柔軟的觸感,吸引著她的指尖。

    如果能看清楚這張臉就好了。

    可晴剛想到這里,眼前模糊的臉突然清晰起來,不是之前看到了桃花眼,也不是丹鳳眼,更不是杏核眼,而是一雙嫵媚的狐貍眼。

    這張臉很眼熟,在哪兒見過呢?難道我認識她?如果能跟她交流就好了,就能問一問她是誰。

    “好。”

    嗯?她剛才聽到了什么?!

    可晴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女人,女人微微一笑,又重復了一遍:“好。”

    可晴有些無錯,道:“好什么?”

    女人道:“好,可以跟你交流。”

    這……這難道是她的妄想癥更嚴重了?怎么她想什么就能實現什么?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巧合了,讓她不得不再度懷疑自己是妄想癥重癥。

    那就驗證一下吧?想什么實現什么是嗎?那她想讓這女人親她也會實現嗎?

    正想著,眼前的女人彎了彎漂亮的狐貍眼,欺身貼上了她的唇。

    蜻蜓點水的吻,卻承載了太過旺盛的心跳,怦怦,怦怦的,跳得可晴忍不住狠揉了下心窩。

    可晴道:“你……是幻覺嗎?”

    女人道:“我在你心里。”

    這算什么回答,是幻覺的意思?

    可晴道:“你是誰?”

    女人道:“我有很多名字,你想聽哪一個?”

    名字還可以有很多個?可晴道:“最常用的那個。”

    女人望著她,漂亮的臉孔馬賽克一樣糊掉,緩緩換成了另一張溫柔如水的臉。

    女人道:“這張臉的名字叫鐘顏。”

    鐘、鐘顏!

    可晴按住心口,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頭炸開,痛得她腳下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她這是怎么了?可晴自己都不知道。

    女人的臉又變了,沒有之前漂亮,卻不失為俏皮可愛。

    女人道:“這張臉的名字叫喬雅安。”

    再變。

    女人道:”這張臉的名字叫張月華。“

    再變。

    女人道:”這張臉的名字……”

    女人變了許多臉,最后又變回了“最常用”的鐘顏的臉。

    可晴不可思議地看著,問道:“你有這么多張臉,到底哪張才是真正的你?”

    女人道:“都不是。”

    可晴道:“那名字呢?哪個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女人道:“都不是。”

    可晴道:“我想看你真實的臉,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女人的臉孔再度變了,之前變的那些臉各有千秋都很美,可所有的美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這最后一張臉,仿佛瑞雪初晴,旭日剛升,桃花繽紛,和風拂鶯,單那長睫剪眸就已經美得不可方物。

    女人并沒有回答她名字的問題,變完之后靜靜地望著她,一言不發。

    可晴愣愣地注視著那張臉,心窩掏空似的劇烈痙攣著,她的指尖在那臉上輕輕撫觸,半天才喑啞出一句。

    “你的真名……告訴我。”

    “顧縛槿。”

    第33章

    顧縛槿!

    可晴痙攣的心臟突然撕裂般的劇痛, 有什么從靈魂深處炸開,措不及防,鋪天蓋地, 她明明痛得想抱頭尖叫, 卻僵硬的一動也動不了。

    顧縛槿……

    她叫顧縛槿……

    明明這么陌生的名字, 從未聽過的名字,為什么會讓她這么難受?生不如死的難受?!

    無數記憶碎片紛至沓來, 不管她想不想愿不愿意, 瘋狂地塞進她的身體。

    好痛, 她要不行了!

    一方面有什么瘋狂咆哮著從體內向外沖撞, 一方面又有無數記憶往身體里塞,要出的和要進的互相碰撞,電閃雷鳴!好難受!快要爆炸了!

    一動也沒動不了的可晴突然沖破了禁錮, 一手捂住炸裂的腦袋, 一手下意識去抓眼前的女人,手指穿過顧縛槿,她抓了個空,顧縛槿如打碎的玻璃, 一片片碎裂,又一片片沖向她, 割破她的皮肉,鮮血淋漓。

    【四妹沒了。】

    記憶里屬于劉夏的聲音猝然響起,周遭所有的一切溶解般開始消散, 都沒了,她愛的人沒了, 她恨的人沒了,所有的一切都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晴抱頭跪在地上, 腰背無法支撐全身的劇痛,額頭抵地,痛苦的哀嚎只在靈魂深處爆發,沒有一絲聲音在空氣中傳播。

    好痛啊,太痛了!

    可晴猛地睜開眼,滿頭冷汗,胸口劇烈起伏,緊咬的牙關仿佛鋼箍鐵焊,腮幫繃得酸痛,卻沒辦法放松肌肉。

    旁邊有人撲了過來,激動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可晴,太好了,你終于醒了。“

    可晴耳蝸嗡鳴,勉強分辨出那是劉夏的聲音。

    可晴緩緩轉過頭,看到可晴紅著眼圈看著她。

    可晴僵硬地動了動,繃緊的牙關一點點放松下來,靈魂深處的劇痛依然還在,卻好像沒有那么難以忍受了。

    劉夏幫她擦著額頭的冷汗,那關切的神情不像假的,可可晴卻有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就像是剛認識了半天的同學突然對你情根深種,就算看上去再怎么真誠,你依然沒辦法打心眼里相信。

    什么是真實的?什么又是假的?

    曾經她以為是真的,結果是假的,可等她歷經撕心裂肺的陣痛接受了是假的,卻又有人告訴她那都是真的。

    是不是很好笑?

    劉夏絮絮叨叨又說了很多,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劉夏的身后站著兩個陌生的女人,一個一言不發,一個也在說著話,她都聽不進去。

    耳鳴忽遠忽近,遮掩了一切,所有的聲音都像是隔著海螺,空茫沒有實感。

    可晴掙扎著爬起來,抽出握在劉夏手里的胳膊,恍恍惚惚下了床。

    好像忘了穿鞋。

    不重要了。

    可晴光著腳下了樓,劉夏追在身后,嘴快速的張合著,還在說著什么。可晴聽不到也不想聽,管踉踉蹌蹌出了別墅,深一腳淺一腳向前走著。

    可晴一臉焦急地拽住了她的胳膊,指著她的腳不知在說著什么,她一個字也聽不清,只是順勢低頭看了眼,看到了腳下似乎有血跡。

    她的腳受傷了?可是完全沒有感覺到疼。

    可晴推開劉夏繼續往前走,又有人在身后按住了她的肩膀,她走不動,轉回頭。

    身后是個煙紅色長發的女人,很漂亮,她查劉夏的時候有見過她的照片,是顧浩煙,顧家老大。

    和劉夏不同,顧浩煙從她起來就沒有說過話,這會兒又拉住她想要做什么?

    她很難受,想趕緊離開這里,不管是回學校還是回家都好,只要不是在這里。

    顧浩煙開了口,只說了一句話,卻和劉夏的幾百句都不同,像是乍然刺穿了靈魂,清晰地鼓動了她的耳膜。

    “只有你能救顧縛槿。”

    什、什么?

    救誰?

    腦袋好痛,五臟六腑都好痛,能不能不要說了,能不能讓她先離開?

    她虛弱地掙扎著,根本掙脫不開。

    顧浩煙每一個音都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每一個字都訴在她的靈魂深處,不管她想不想聽。

    顧浩煙道:“我只保住了她微末一點能量,就在你的靈體內,只有和她靈魂之力完全相同的你才能蘊養。”

    可晴笑了下,笑容慘白又羸弱。

    可晴道:“所以呢?你想說什么?”

    劉夏扶住快要站不穩的可晴,隔著單薄的衣服能感覺到可晴的身體在控制不住地打顫。

    顧浩煙道:“我需要你蘊養她。”

    聽聽這高高在上的語氣,明明是你們招惹的我,弄得好像我欠了你們似的。

    可晴道:”如果我說不呢?“

    顧浩煙道:“那我就強制刪除你的記憶,把你變成傻子,傻子是最聽話的。“

    劉夏在一旁不知說了什么,可晴依然聽不清楚,只看得出是在和顧浩煙爭吵。

    顧浩煙并不理劉夏,又道:“她的能量非常孱弱,需要馬上蘊養,你還有一分鐘時間考慮。”

    一分鐘。

    呵呵。

    可晴推開攙扶她的劉夏,望著顧浩煙不茍言笑想的臉,慘然笑道:“反正不管我愿不愿意,結果都一樣,何必還要裝模作樣問我?“

    顧浩煙無動于衷道:”還有35秒。“

    可晴閉了閉眼,眼眶灼熱干澀,想哭,卻擠不出一滴眼淚。

    那么多記憶突然塞進來,她還沒來得及捋順,更沒來得及安靜地想一想,她現在很難受,腦子很亂,渾身都疼,可惜沒有人關心,也從來沒有人在乎她的感受。

    顧浩煙倒數到最后一秒時,可晴道:“好,我養。”

    顧浩煙松開了按在她肩頭的手,道:“其實蘊養也不是什么難事,不需要你特別做什么,只要正常生活就行。”

    如果真像她說得這么簡單的話,她為什么拉著她說這么久,還威脅要把她變傻子?

    可晴道:“需要多久?”

    顧浩煙注視著可晴,緩緩道:“一萬年。”

    可晴虛軟地站不住,又不想靠著劉夏,頭暈眼花扶住了一旁的行道樹,腦袋沉得像是有千萬斤,怎么抬都只能抬一半:“你在跟我開玩笑?”

    顧浩煙道:“這已經是最快的了。”

    可晴道:“可我根本活不了那么久。”

    顧浩煙道:“你現在不是已經活了這么多世了嗎?”

    可晴身形搖晃,垂下頭,嗤笑了聲:“你的意思是,我下輩子,下下輩子,以后千百輩都得帶著記憶轉世,千百世都不得安寧?”

    顧浩煙道:“不需要轉世,太慢了,我挑了個時間流速很快的玄幻小世界,你只要去那里就行了,那里隨便閉個關就是幾百年,一萬年很快就會過去。“

    可晴緩緩看向顧浩煙,道:“你的意思是,我這一生到此結束?我的父母白養了我十幾年,我連盡孝都不能盡孝?”

    顧浩煙道:“這個你不用擔心,那邊的一萬年相當于這邊的一年,這一年你以國際交換生的身份離開,不會有什么影響。”

    國際交換生?也是,對顧家來說,這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安排。

    可晴笑得凄涼:“反正我也沒有選擇的權利,不是嗎?”

    顧浩煙抬眸看了眼小區監控,監控立刻刺啦一聲冒出火煙。

    顧浩煙攥住可晴的手腕道:“事不宜遲,現在就去,那里有靈氣,對蘊養有好處。”

    可晴掙扎了下道:“就算是交換生,我也不可能走之前不跟家人見面,我……”

    顧浩煙打斷道:“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會有人代替你見你的家人。”

    沒等可晴想明白這句話什么意思,下一秒,被攥著的手腕傳來灼燒般的劇痛,淡淡的紅光自手腕處迅速蔓延,眨眼便將她全身包裹,強烈的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等一切歸于平靜,再睜開眼,可晴到了一處仙府,成了九十九重天的兆晷神君,以往只有小說、電視劇才有的玄幻世界展現在她面前。

    可晴身上的黑氣已經沒了,可她也沒覺得多開心,抑郁癥似乎并沒有好,她對這新奇的世界也沒有多少好奇,她只盼著趕緊結束趕緊回去。

    可越是有期盼往往越是最難熬。

    九十九重天清冷孤寂,神仙們的愛好不是喝酒就是下棋,再不然就是釣魚,想打發時間都沒有去處。低階的小仙還能各司其職有事情做,如可晴這樣的上古神君,受萬仙敬仰,除了普通神仙搞不定的兇手,平時并不需要做什么,還不能隨便下凡,尤其神仙不用睡覺,體感時間再翻個倍,這就更難熬了。

    可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天一天捱過來的,她閉關得非常頻繁,閉著閉著就有些閉不動了,就好像睡多了就會睡不著,總閉關就會沒辦法凝神,凝不了神就不存在所謂眼一睜一閉就是百年。

    萬年時光,可晴從盼望到暴躁,再從暴躁到麻木,等時間終于到了,她已經感覺不到丁點的欣喜。

    那天就像往常的每一天,她在云床上打坐,突然感覺靈體劇痛,有什么要破體而出,她痛得暈死了過去,再醒來顧浩煙已經站來了她面前。

    顧浩煙依然是煙紅色的長發,黑色的吊帶長裙,美艷高貴,只是高跟鞋踩在玄幻的玉石磚上格格不入。

    顧浩煙懷里多了個嬰兒,她把嬰兒抱到她面前道:“她對你的能量最熟悉,你能給她安全感,你來養。”

    她能給她安全感?意思就是這嬰兒沒有前世的記憶?

    真好啊,真幸福。

    可晴垂眸看著粉嘟嘟的奶娃娃,蓮藕胳膊白嫩嫩一截一截的,漆黑的眼眸晶亮閃耀,眼白透著微微的藍。

    可晴推開了小縛槿。

    可晴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送我回去。”

    顧浩煙道:“你養。”

    可晴自云床上撐身坐起,自下而上望著高高在上的顧浩煙,低聲笑著,每一聲都仿佛在泣血。

    “她不是很需要我這一半的能量嗎?那就讓她吸走吧,我活夠了。”

    她以為憑著顧浩煙道霸道,會說不養就把她變成傻子,卻沒想到,顧浩煙收回了遞出的嬰兒,長睫低垂,說出一句:“那就給你幾天時間。”

    什么意思?什么幾天時間?意思是給她放幾天假,幾天后還得帶孩子?

    真當她是軟柿子,可以任她們隨意搓圓揉扁?

    可晴道:“我不會帶的,你要么就殺了我,要么就把我弄成傻子,如果傻子能帶孩子的話,你就如愿了。”

    顧浩煙抬手朝她送出一縷赤紅光塵,道:“這是受了玄幻世界觀的荼毒了?張口閉口就是打打殺殺。”

    可晴還想再說什么,那光沉已經將她纏繞,她眼前一黑,猝然又亮了,清冷無塵的仙府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繁華的現代都市。

    她,回來了。

    第34章

    可晴回來后, 先在家住了一天,父母高興地為她接風洗塵,還抱怨她跟家里聯系的少, 一個月打不了幾次電話, 每次還說不了幾句就掛了。

    可晴看了手機上的聊天記錄, 不知道是顧家的誰冒充她跟父母聯絡,語氣和她還算相似。

    第二天可晴就去學校報道了, 直接回到了原本的班級, 她在班里人緣不錯, 雖然都沒深交, 可也都能說上兩句話。班里同學都以為她去做了交換生,還開玩笑說她不講義氣,走也不說一聲。

    在學校上了一上午的課, 謝絕了和同學一起去食堂, 可晴一個人走出教學樓,還沒出大門,就聽前面的同學竊竊私語。

    “快看,那是什么神仙顏值, 啊啊啊,手機呢手機, 我要拍?”

    “哪兒呢?天,真的好好看!我DNA動了!我覺得我要彎了!”

    “你倆行了,哪兒有那么夸張, 不過真的好好看,是大一新生吧?以前從來沒見過。”

    幾個女生的議論很快引起了騷動, 不少人都往門外左側看去,可晴并不感興趣, 隨著人潮往外走著,出了教學樓,一抬眸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桂花樹下。

    那誰學校最大的桂花樹,就在教學樓正門口,堵了半個路,這是學校為了保護這棵百年老樹做出的讓步。

    時值金秋,桂花盛放,點點金黃在正午的陽光下暈著微芒,樹影斑駁下,顧縛槿悄然而立,斜風浮動長發白裙,溫柔的眉眼一如初見的模樣。

    可晴頓了下,眼眸低垂,只沉思了一秒便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可晴道。

    顧縛槿眼眶漸漸暈紅,突然向前一步抱住了她。

    斜風拂動枝葉,一朵桂花翩然而落,撲鼻的卻不是桂花清甜的香氣,而是記憶深處最熟悉的草木香。

    可晴深吸了一口,整個肺腔都透出清爽。

    這才兩天不到,顧縛槿就從嬰兒長得這么大了,看來顧浩煙是留在了玄幻世界帶大的顧縛槿。

    玄幻世界和這里的時間比是10000:1,玄幻一萬年,這里才一年,她回來不到兩天,玄幻世界就是不到兩萬天,顧縛槿在那個世界長這么大一點兒也不奇怪。

    顧縛槿抱得很緊,頭埋在可晴的頸窩,細微的哽咽聲響在耳畔,頸窩帶這濕熱的潮意。

    顧縛槿哭了。

    這不是顧縛槿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卻是顧縛槿第一次用這張臉在她面前哭。

    旁邊傳來竊竊私語聲,教學樓門口本就人多,又正是下課的時候,顧縛槿一個人就已經夠引人注目的了,再抱上她,怎么可能沒人注意?

    可晴抬了抬手,沒有回抱顧縛槿,也沒有拍背安撫,而是按著顧縛槿纖瘦的肩膀,緩慢卻堅定地推開。

    顧縛槿低著頭,遮掩似的隨便蹭了下眼淚,抬眸看向她,眼依然很紅,濕漉漉的紅,特別的招人。

    顧縛槿道:“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可晴不答反問道:“找我有事?”

    顧縛槿抬手還想抱可晴,被可晴先一步躲開,又問了一遍:“有事嗎?”

    顧縛槿蜷了蜷手指,放了下來,道:“我想你了,特別想,特別特別想。我八點多就已經到這兒了,一直在等你。”

    可晴淡淡“哦”了一聲,“那你現在等到了,還有別的事嗎?”

    顧縛槿道:“ 我就是想你,我……“

    可晴打斷道:”沒什么事的話,我還有事,就先不聊了。“

    說罷可晴繞過顧縛槿就要走,顧縛槿伸手拉住了她,啞聲道:“別走,我想跟你談談。”

    可晴頓住腳,看了眼不遠處的校園湖,道:“那就去那邊談吧。”

    校園湖岸邊有不少長椅,可以坐下談。

    最重要的是,校園湖是去食堂的必經之路,談完不耽誤她去吃飯。

    顧縛槿道:“去校外吧,我請你吃飯,咱們邊吃邊聊。”

    可晴道:“不了,我下午還有課,待會兒還想回宿舍補個覺,不然下午沒精神。”

    顧縛槿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最終也沒說,只說了句:“好,都聽你的。”

    和風吹過,校園湖波光粼粼,可晴走到一處帶樹蔭的長椅,這里遠離主干道,沒什么人經過。

    可晴坐下,顧縛槿也跟著坐下。

    可晴道:“你說吧。”

    顧縛槿側了側身,望著她道:“我承認,第一世的時候我的確是想要你的命,那時候我還沒發現我愛上了你,直到你反吸了我,我才發現,我活著和你活著,我更希望你活著。”

    可晴望著銀光閃爍的湖面,并不看顧縛槿,只是微“嗯”了聲。

    顧縛槿又道:“第二世,我根本就沒想過再要你的命,我只想幫你穩固能量,那時候我已經知道我愛你,你是我這九萬多年來第一個愛上,也是唯一一個愛上的人。”

    可晴依然望著湖面,道:“你是想說你的愛很高貴,我應該感恩戴德嗎?”

    顧縛槿急切道:“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我愛你,我從來沒愛過人,也不關注別人怎么愛,我身邊的例子只有我幾個姐妹,可是好像……好像她們都不是什么正面教材,我有樣學樣,我沒學好。”

    可晴又不說話了,只淡淡“嗯”了一聲。

    顧縛槿道:“第三世的時候我不是有意對你撒謊的,我也從來沒想過騙你,頂多只是隱瞞而已。第三世之所以說了很多謊話,是因為……我……我被大姐強行激發了黑能量,我的陰暗面一直在干擾我,我努力壓制它,有時候壓制不住,它就會鉆出來作惡。”

    可晴道:“哦。”

    顧縛槿牽起可晴的手道:“過去種種,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嗎?我保證以后一定會對你很好,不會再騙你,也不會再隱瞞你,我們坦誠相待,好嗎?”

    可晴轉眸看向顧縛槿,顧縛槿的眼睛依然那么美,目不轉睛注視著你的時候,就好像世間最美好的一切就在眼前,讓你忍不住渴望,忍不住想要得到。

    以往可晴望著顧縛槿總會心跳不已,總是充滿了渴求,可如今,充滿渴求的卻變成了顧縛槿。

    顧縛槿在渴求她的原諒,渴求和她重新開始。

    可是……

    可晴對著顧縛槿道:“以前我的確怨恨過你,也的確想讓你哭著求我原諒,我甚至幻想過無數次那樣的畫面。可經歷過那么多世,又在那個玄幻世界活了一萬年,多了那么多可以思考的時間,我不說自己參悟了什么深刻的哲學道理,至少對于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我已經想得很明白。”

    可晴緩緩抽出被顧縛槿握緊的手,再開口的聲音疏離又客氣:“我們之間其實根本不存在什么原不原諒,我本來就是你的一部分,只是僥幸生出來自己的意識而已。你想收回自己的能量沒什么不對,而有意識的我不想被你收回也沒什么不對。我們之間只有成王敗寇,沒有其他。何況,被反吸的是你,差點灰飛煙滅的也是你,這就更沒有什么原不原諒了。”

    顧縛槿舉著空掉的手,眼眶愈發紅了,明明前兩世都不哭的,怎么這會兒輕易的就哭了呢?

    可晴心底微嘆,轉開視線,繼續望著湖面。

    視線剛轉過去,顧縛槿又牽住了她的手,近乎哀求道:“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我知道錯了,我沒想過還能九死一生回來,如果知道,我絕對不會瞞你,我一定會把實情都告訴你。我當時只想著讓你活下去,想著長痛不如短痛,想著與其讓你知道真相痛苦,不如讓你以為我對不起你,讓你恨我,恨夠了也就過去了,至少未來不會那么痛苦,我是因為愛你才……”

    可晴沉默地聽著,聽到這里有些聽不下去了,打斷道:“看來你的姐妹們的確是反面教材,你的想法真的很……現在電視劇都不這么演了。感情是相互的,不是想當然,傷害就是傷害,任何理由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顧縛槿攥緊她又想抽出的手,急切道:“我只是想讓你傷得輕一點,出發點真的是好的。我知道我想得不夠全面,知道自己做得未必就是對的,可當時的我又要分神應付大姐,又要幫你穩固能量,身體又很差,就……精力不濟,分身乏術,實在考慮不了太多,只能抓住最主要的。你可以不原諒我,也可以怨我恨我,就是別、別……”

    顧縛槿哽咽了下,眼圈紅得可憐,紅唇顫抖著哀求道:“……別不要我。”

    平心而論,可晴是有些心軟的,畢竟是她捧在手心里愛了那么多年人,也是她唯一愛過的人,看她這樣可憐地哀求自己,不可能毫不動容,可這份動容還不足以讓她重蹈覆轍。

    可晴道:“既然要談,那咱們就一次談個清楚,談清楚了,以后就不要再見面了。”

    顧縛槿道:“可晴……”

    可晴道:“我知道你有苦衷,也知道你是為了我好,至少在你看來是為了我好。我說了,咱們之間不存在什么原諒不原諒,我也早就不恨你了。我拒絕你,只是因為我累了,我想讓自己輕松一點,不想再跟過去糾纏不清。“

    顧縛槿立刻道:“好,你累了,我明白,你想放松,我也明白。我不逼你,我也不糾纏你,我不讓你煩,我給你時間,等你什么時候不累了,有心情了,我再來找你。”

    可晴閉了閉眼,轉眸看向顧縛槿,認真道:“我的意思不是這一會兒累了,而是我不想再跟你有牽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也不喜歡你的家人,我不喜歡和你有關的所有一切,請你離我遠一點,謝謝。”

    顧縛槿哽咽道:“可晴……”

    可晴起身,緩緩抽出被緊攥的手,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我們最后那點情分在我蘊養你萬年的時候也已經用盡了,給我們彼此留點體面,別最后了還要弄得那么難看。”

    可晴道:“我走了,以后都不要再見了。”

    可晴轉身往食堂過去,顧縛槿追了兩步停了下來,沖著她的背影道:“我過段時間再來找你,我保證不煩你,你別、別說什么再也不見的話,我受不了這個。”

    可晴的視線微向后移了移,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徑直走了。

    之后接連一個多月,顧縛槿都沒有再出現,可晴并不覺得意外,她認識的顧縛槿本來就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死皮賴臉的是那個被激發了黑能量的鐘顏,顧縛槿不是鐘顏。

    又過了半個月,天已經有些冷了,桂花樹光禿禿的,花早就沒了,葉子也枯敗得落了一地。

    可晴隨著人潮一起往外走著,走著走著被人擋住了路,可晴抬眸,看到了熟悉的煙紅色長發,還有那雙明艷的眼睛。

    顧浩煙?

    她來干什么?

    顧浩煙是知名影后,她突然出現,學生們都很激動,不少人拿著手機在拍,還有人壯著膽子走過去要簽名。

    顧浩煙隨便簽了兩個,其他擺了擺手拒絕了,徑直走到可晴跟前道:“我有話跟你說,咱們換個地方。”

    可晴不想去,可在這種地方跟顧浩煙拉扯不清,明天的熱搜頭條肯定得捎帶上她,她平靜的生活就會被打破。

    顧浩煙的車就在路邊停著,可晴上了副駕駛,顧浩煙啟動車子,開門見山就是一句:“顧縛槿快死了。”

    好端端的怎么會死?一家子“神仙”又怎么可能輕易死人?就算死,又跟她有什么關系?

    可晴道:“哦。”

    顧浩煙道:“我沒開玩笑,你蘊養給她的能量已經快消耗殆盡了,你是她的能量源,離開你她根本活不下去。”

    可晴道:“是嗎?她在那個玄幻世界長大,離開我幾十年,我也沒見她怎么樣。”

    顧浩煙道:“不是幾十年,十八歲她就恢復了記憶,當天就回來了。成年之前需要的能量比較少,成年之后每天要消耗大量能量,以往她是正常的靈體,消耗的能量可以再生,現在她只是被你蘊養的不完全體,沒有你給她補充能量,她耗盡后就只有死。”

    死……

    灰飛煙滅嗎?

    明明都已經結束了,為什么顧家人還要這么陰魂不散?她真的累了,很煩。

    可晴道:“那么請問,我該怎么給她補充能量?”

    顧浩煙道:“只要你離她近一點就可以,每隔幾天見一面,待一會兒就行。”

    可晴笑了:“我還以為你會說,要和她做那種事才行。”

    顧浩煙道:“你是不相信我?”

    可晴撩了下耳畔的短發,道:“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會見她。我知道你有的是手段,你大可以試試,你傷害我的話,你妹妹不會原諒你。”

    顧浩煙嗤笑了聲:“說的好像她現在就原諒我一樣。”

    可晴冷冷道:“那你就試試。”

    顧浩煙盯著可晴看了片刻后道:“好吧,我不強迫你,她也確實不許我來找你。她呢……三五天內死不了,要死起碼得三五十天,等到她連床都下不來的時候,差不多就該歸西了。”

    顧浩煙伸臂過來,攤開掌心,掌心是一串鑰匙。

    可晴看了看鑰匙,又看向顧浩煙:“什么意思?”

    顧浩煙道:“顧縛槿已經搬出去住了,就在你們學校附近的公寓樓,這是她樓下那戶的鑰匙。”

    可晴好笑道:“所以呢?什么意思?”

    顧浩煙伸手拉開她的挎包拉鏈,把鑰匙丟了進去,道:“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我管不了,也管不動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這些,車子也停在了一處小區門口,顧浩煙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公寓樓道:“就是那棟,好了,該說的我說完了,你可以下車了。”

    顧浩煙丟下可晴揚長而去,可晴站在小區門口,頓了頓,轉身招了輛出租回了學校。

    第35章

    顧縛槿住的公寓離學校不遠, 不過可晴從沒遇見過顧縛槿,也不知道她是專門搬到她附近的,還是剛好這附近有她的房子。

    可晴最初還有些在意, 隨著期末的臨近, 顧縛槿又一直沒有出現, 可晴就沒再關注過這件事。

    考完試已經是一個多月后的事,最后一門考完出來, 天上飄起了雪花, 同學們本來就心情不錯, 看到下雪更是歡聲笑語。舍友提議趁著大家都還沒回家搓一頓。可晴原本是想直接收拾東西回家的, 她住本市,不需要坐火車,隨時可以回去, 可看舍友們都興致勃勃, 她也不想太不隨群,也可能是萬年孤獨的生活讓她有點貪戀熱鬧的人氣,她就同意了。

    四人專門打車去了家網紅餐廳,吃完打車回來, 路上幾人嘰嘰喳喳閑聊八卦,可晴不感興趣就不插話, 只聽她們說著,靠著車窗看著次第而過的街景。

    學校越來越近,路過小區時, 可晴突然看到小區門口的超市轉出來一個輪椅,輪椅上的人格外眼熟, 好像是……顧縛槿?

    出租車開得不慢,卡著不超速的邊緣飛馳, 可晴沒來得及看仔細,車已經開了過去。

    顧縛槿怎么會坐輪椅?應該是看錯了吧?

    回到宿舍,舍友們邊收拾回家的行李邊意猶未盡聊著八卦,可晴的東西不多,一個背包就夠了,收拾時,看到了顧浩煙硬塞給她的那串門鑰匙。

    顧浩煙當時說什么來著?說顧縛槿三五天死不了,三五十天才會死?

    這……應該是騙她的吧?如果顧縛槿真快死了,顧浩煙怎么可能不管?顧浩煙沒有出現,說明顧縛槿沒事。

    再說,不是已經不想再跟顧縛槿有任何牽扯了嗎?還操這些閑心干什么?

    只可惜時隔萬年,她已經記不清顧家的別墅地址,不然早把鑰匙寄過去了。不知道直接寄到小區保安室行不行,那個別墅區物業應該很不錯,對業主應該很熟悉,就算不寫清楚地址應該也能送到顧浩煙手里吧?

    只是幾把鑰匙而已,別人也不知道是哪兒的鑰匙,就算真送不到顧浩煙手里應該也不要緊。橫豎都是顧浩煙硬塞給她的,既然敢硬來,那丟鑰匙這種小事顧浩煙就能承擔。

    那就明天吧,明天把鑰匙寄出去。

    收拾完洗了澡,宿舍差不多也該熄燈了,大家都上了床,舍友們舍不得睡,還在滔滔不絕聊著。可晴恍惚地聽著,不知不覺睡著了,她做了個夢,之所以知道是夢是因為她在夢里掐了自己大腿,不疼。

    她夢見顧縛槿獨自住在公寓里,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沒人管也沒人問,饑寒交迫連口水都沒有,只能艱難起來,路都走不了,坐著輪椅去倒水。結果因為欠費水已經停了,想用手機繳費,發現手機沒電,家里的電也停了。沒辦法,顧縛槿只能轉著輪椅出門繳費買食物,結果從臺階上滾了下來,摔得滿頭血,臨死也沒喝上一口水。

    夢醒了,可晴胸口堵得難受,明知道那是夢,可總會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個超市門口的輪椅。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就這么在意那輪椅嗎?

    顧縛槿其實……是坐過輪椅的,那是第二世,顧縛槿頂著鐘顏的身份,用著鐘顏的臉,從她剛認識就是個病美人,只是最初病得沒那么重,正常的生活并不受影響。可是后來慢慢身體越來越差,到最后虛弱的連路都走不了,只能坐輪椅。

    那一世,顧縛槿死的時候非常瘦,雖然不到皮包骨頭的程度,卻也到了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唏噓心疼的地步。

    她曾經以為那是顧縛槿自己身體不好,現在卻知道,顧縛槿原本不至于虛弱到那種地步,是為了幫她穩住能量才會那樣。

    可是顧縛槿,那些紊亂的能量是為從你身體里奪走的,你就一點怨言都沒有嗎?一點點都沒有嗎?那不單單是能量,那是你的命不是嗎?

    她怎么又想起這些陳年舊事了?這是被騙得還不夠,好了傷疤忘了疼了?

    顧家各個都不是普通人,用得著她操心?別想了,把鑰匙寄走,回家吧。

    可晴跟舍友告別,挎上包出了門,學校門口就有驛站,可晴把地址填好,鑰匙塞了進去,付了錢。

    學校門口停著不少出租,都是等著拉學生去車站的,可晴隨便上了一輛,報了地址。

    路過顧縛槿的小區時,可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清晨的小區靜悄悄的,這個時間,上班的已經走了,做飯的也都出門買菜去了,連保安都縮在保安室不出來,看不見人走動,昨天的小雪就飄了沒多大會兒,這會兒天陰沉沉的,風卷殘葉,整個小區看上去說不出的蕭索。

    可晴看著顧浩煙給她指過的那棟公寓樓越來越遠,攥在包帶的手不由自主摳了下。

    十字路口,紅燈,司機停了車,可晴突然道:“不好意思師傅,我有東西忘拿了,麻煩拐回去吧。”

    重新回到學校門口,可晴看到快遞車已經停在了驛站門口,她快走幾步過去,要回了那串鑰匙。

    她不是心軟,也不是想跟顧縛槿再有什么牽扯,她只是覺得顧浩煙給她顧縛槿樓下公寓的鑰匙,而不是直接給她顧縛槿家里的鑰匙,或許是在告訴她,即便不見面,只要她離顧縛槿近一點,顧縛槿就能“無線充電”。

    她想確認一下顧縛槿是不是離開她真的活不下去,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也沒必要繼續占著本來就不屬于自己的能量,讓顧縛槿都吸走,把一切掰回正軌。

    如果顧縛槿不愿意……

    可晴沒再打車,徒步進了小區,上了那棟樓,進了顧縛槿樓下的公寓。

    一個多月沒人來過,公寓落了不少灰塵,可晴放下背包,找了塊抹布打掃起來。

    公寓很規整,只是有點落灰而已,打掃起來并不費事,不打會兒可晴就打掃好了。可晴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借口舍友們要聚會,晚一天回家,當晚就住了下來。

    午飯和晚飯點的外賣,牙刷毛巾洗手間里都有新的,連床單被罩都是新的,不需要可晴再特別準備,連WIFI都有,密碼貼在路由器上,真正意義上的拎包入住。

    一個人在陌生的公寓還是有點無聊的,可晴沒帶書,背包里就裝了平板、充電器和一些雜七雜八的零碎,她翻了會兒手機,游戲不感興趣,新聞八卦也不感興趣,破天荒決定追個懸疑劇。

    手機屏幕到底是有些小,可晴瞟了眼壁掛電視,插上電,投屏看。

    電視打開,主屏不是電視電影推薦,而是六個分屏。

    這是……監控?

    可晴仔細分辨了下,這不是她住的這套公寓的監控,但肯定是這棟樓的,公寓格局一樣,陽臺外的景致也一樣,只是家具擺設不一樣。

    看樣子,這應該是跟她差不多的樓層,難道是……顧縛槿家?

    可晴有些無語,顧浩煙居然把自己妹妹家的監控就這么堂而皇之連在這里,就一點沒想過妹妹的隱私?

    可晴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愛嗜好,也沒了投屏的心思,她拿起遙控剛要關電視,突然注意到臥室床上依稀動了動。

    床上有人?

    那床只有細微的隆起,之前她大致看了眼,并沒有注意到有人,這會兒床上的人動了,她才注意到。

    原來顧縛槿在家。

    可晴突然有些遲疑了,她住進來不就是為了確定顧縛槿是不是真的離了她活不了嗎?這監控不就是雪中送炭?

    不,不行,這種窺探別人隱私的行為,不管從法律還是道德層面都是不可行的,可晴過不去自己心里那關。

    還是關了吧,即便不通過監控偷窺,她也能有辦法弄清楚自己想弄清楚的。

    可晴再度想關掉監控,卻見顧縛槿掙扎著坐了起來,只是一個坐起來的動作而已,顧縛槿竟然掙扎了半天,坐起來后靠著床頭又喘了半天氣,這才勉強伸手去夠床里側的輪椅。

    這輪椅被床擋了大半,之前可晴并沒有注意到。

    可晴按電源鍵的手頓了下,蹙眉看著顧縛槿一個多月沒見明顯瘦了一圈的身形,看著顧縛槿幾經掙扎才坐上輪椅,夢里的畫面與記憶里的畫面不斷和眼前的監控交疊。

    夢里的顧縛槿至死沒能喝上一口水。

    第二世的顧縛槿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寶貝,精心呵護的不管是起床洗澡還是坐輪椅,都是她親手抱過去的。

    而眼前的顧縛槿……

    可晴攥緊了手里的遙控器。

    可晴又盯著屏幕看了片刻,這才關掉電視。

    那晚可晴輾轉反側,天快亮了才睡著,一早起來,她收拾了東西,挎著包站在電視前,打開電視。

    顧縛槿已經起床,只是一下午又一夜沒見,她已經不再需要輪椅,直接就下了床。

    顧縛槿對自己的好轉似乎有些疑惑,在公寓里四處走了一圈,視線突然落在了監控這邊,漆黑的眼眸幽沉有神,像是穿透攝像頭在凝視著她。

    可晴心臟劇烈跳動了下,伸手關了電視。

    這就是做賊心虛的感覺吧?偷窺果然要不得。

    不過可晴也徹底確定了自己想知道的,一是,顧浩煙沒有撒謊,顧縛槿離了她的確活不了;一是,不必見面,只要距離夠近,顧縛槿就能得到她的蘊養。

    既然已經確定了,那就走吧。

    可晴鎖好門,按下電梯,叮,電梯門開了,她邁步要進,突然頓住了。

    電梯里,瘦了一圈的顧縛槿安靜地站著,目光一錯不錯凝聚在她身上,眼眶是迅速暈染的紅。

    可晴頓住的腳緩緩收了回去,視線瞟了下顧縛槿的睡衣和室內鞋,伸手按住下行鍵。

    可晴道:“你出來,我們談談。”

    顧縛槿開口的聲音非常嘶啞,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好。”

    顧縛槿跟著她進了剛鎖好門的公寓,坐到了沙發,可晴把鑰匙放在了茶幾上,推到顧縛槿面前。

    可晴道:“這是你大姐給我的,我第一次來。”

    顧縛槿苦笑了聲:“我猜到了。”

    可晴道:“你身體還好吧?”

    顧縛槿道:“本來確實有些不太好,昨天感覺好多了,我就覺得不太對,睡了一夜恢復了不少力氣,我就猜到你在附近。”

    可晴道:“所以你衣服都不換就出來找我了?”

    顧縛槿垂下眼簾:“對不起。”

    可晴取下挎包放在腿上,道:“這有什么好道歉的?”

    顧縛槿道:“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所以……”

    可晴突然打斷道:“把我的能量吸走吧。”

    顧縛槿一愣,立刻道:“不,我不要。”

    可晴道:“我本來就是你的一部分,你收回去合情合理。”

    顧縛槿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眼眶紅得可憐:“合情合理?你應該知道,如果我真吸走你的能量,你會灰飛煙滅。”

    可晴道:“所以呢?”

    顧縛槿抬高了音量:“我不可能讓那你去死。”

    可晴平靜道:“為什么?”

    顧縛槿道:“你不知道為什么嗎?我怎么舍得讓你去死?我說過的,我活著和你活著,我更希望你活著。”

    可晴輕笑了聲,笑意淡得都來不及做眼底融開:“你舍不得我去死,難道當初的我就舍得你死?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別人,那不是愛,其實你最愛的是你自己,根本不是我。”

    顧縛槿立刻道:“不是!我雖然方法錯了,可我對你絕對是真心的!”

    可晴道:“是嗎?我不信。”

    顧縛槿道:“我會想辦法證明。”

    可晴道:“怎么證明?”

    顧縛槿坐在沙發邊緣,窘迫道:“我想想,我一定能想出辦法。”

    除了第三世受黑能量影響,記憶里的顧縛槿何曾這樣卑微無措過?

    可晴斂目垂睫,心底五味雜陳。

    可晴道:“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現在這樣,是不屑我萬年的蘊養?還是在博取我的同情?”

    顧縛槿微微睜大眼,上身下意識朝她傾斜,焦急道:“不是的,我怎么可能不屑你的蘊養?別說萬年,就是一天我以為珍惜。我也不是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不敢靠近你,我怕你看到生氣,怕……”

    “好了,別說了。”可晴閉了閉眼,打斷道:“不管是怎樣的心路歷程,事實就是,我蘊養了萬年的身體你沒有珍惜,并且你的確借著孱弱的身體讓我對你有了一絲的同情。”

    可晴道:“可是你要明白,同情并不是愛情,我不可能因為同情你就和你在一起。”

    顧縛槿眼底劃過傷痛,垂眸道:“我知道,對不起。”

    可晴道:“如果你想不出怎么證明你愛我,那我告訴你一個方法。”

    顧縛槿抬起眼簾,眼底又升起希望:“什么方法?”

    可晴道:“好好活著,然后慢慢忘記我,別讓我再看見你。”

    顧縛槿愣住,好半天才緩緩低下頭:“恐怕……有點困難,我這身體你知道的,離你太遠會逐漸衰弱,我阻止不了。”

    可晴道:“怎樣在我附近被我蘊養,又不被我看到,還能慢慢忘記我,這是你的問題。”

    顧縛槿僵了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會在給你負擔,我答應你會好好活著,不會讓你看見我。”

    可晴道:“如果你只是口頭說說,還是這么不顧惜身體,你大姐早晚會找到我這里,到時候你在我這兒最后的一點信任也沒有了。”

    顧縛槿苦笑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活著,不辜負你蘊養這么多年。”

    可晴起身挎好包,又看了眼茶幾的鑰匙道:“這鑰匙就交給你了,如果可以,希望和你有關的一切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顧縛槿交握在膝蓋的手摳緊手背,低聲道:“我保證顧家人不會再煩你。”

    可晴走到玄關拉開門,又想到了,轉頭道:“這小區你別住了,知道你住在這兒,我會不自在。”

    顧縛槿有些控制不住神情的趕緊低頭遮掩,輕輕道:“好。”

    可晴最后看了顧縛槿一眼,轉身離開。

    天依然很陰,路上又飄起了雪花,依然很小,落地即化,積不起雪。

    那天之后,過年,走親戚,日子過得很快,眨眼又是開學。

    大二她以交換生的身份離開,再回來就是大三,大三上完是大四,大四上完就是工作。

    可晴找了份別人眼中還不錯的外企,朝九晚五不加班,薪資中上,工作氛圍不錯,就是F資公司難免會有一些F國人,F國是個浪漫自由的國度,他們很熱情,也不排斥辦公室戀情,辦公室戀愛的人不少。

    可晴的直屬上司安斯艾爾就是個F國人,本來這也沒什么,可安斯艾爾的熱情針對了她,那就有點麻煩了。

    安斯艾爾幾次私下邀請可晴都被婉拒,也不氣餒,依然時常送花送禮物,被拒收了還送,一來二去的,公司上下都知道安斯艾爾在追求她。

    可晴眼看著委婉的拒絕沒辦法讓安斯艾爾死心,便直言拒絕:“我只當你是上司,是朋友,沒有多余的想法,請不要繼續這樣,我會很困擾。”

    安斯艾爾做事很有分寸,答道:“很抱歉讓你覺得困擾,我會盡量保持朋友的維度來與你相處,請不要因此影響我們的關系。”

    安斯艾爾的中文音調有些怪,越是一本正經說長句,越是怪腔怪調,可晴聽得久了,總有控制不住笑出來的時候。

    那天也是,和安斯艾爾說清楚之后,兩人都放松下來,像朋友一樣說著話,可晴被安斯艾爾的語調逗笑,正笑著,突然撞上一道焦灼的視線。

    可晴頓了下,認出了那視線的主人。

    五年不見,顧縛槿丟掉的肉沒有吃上來,依然是一副迎風就倒的模樣,西施黛玉大概就是這幅樣子。

    這五年顧縛槿一直藏得很好,并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可藏得再好總有疏忽的時候,比如現在,她能看到顧縛槿,必然是顧縛槿不小心出現在她面前,不會是刻意的。

    可晴沖著顧縛槿微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她要跟安斯艾爾一起去見客戶,這是個很重要的客戶,兩人一起上了安斯艾爾的車。

    見完客戶,天色已晚,直接回家比較近,再拐回公司開車反而麻煩,安斯艾爾直接送她回了家。

    可晴下了車和安斯艾爾揮手告別,一轉身,就見小區門口樹后有人影晃過,再仔細看,又沒有了。

    可晴微蹙了下眉,看了眼保安室明亮的燈,徑直朝著樹后走了過去。

    樹后靠著下午剛見過的顧縛槿。

    這次應該不是意外吧?

    可晴道:“你在干什么?”

    五年都沒讓她看見一根頭發,怎么會突然接二連三在她面前暴露?她可不相信有這么巧的事。

    顧縛槿笑了下,有點苦澀:“我沒忍住。”

    可晴道:“嗯?”

    顧縛槿道:“那個安斯艾爾,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

    可晴道:“你怎么知道他喜歡我?你調查我?”

    顧縛槿搖了搖頭,失落道:“不是,是我等你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你們公司的人說的,說他在追你。”

    可晴道:“是追我,不過我已經拒絕了,我不喜歡他。”

    顧縛槿臉上一喜,明顯松了口氣:“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可晴又道:“我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喜歡上別人。”

    “真的嗎?”

    顧縛槿遮掩不住的喜悅,剛想再說什么,可晴卻道:“但是我下輩子就不一定了,就算下輩子我還對感情沒興趣,下下輩子總會有的,早晚我都是會喜歡上別人的,你明白嗎?”

    顧縛槿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落寞地垂下長睫道:“對,你說的沒錯,總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以外的人的。”

    可晴道:“你明白就好。”

    頓了下可晴又道:“如果你覺得這樣一直躲躲藏藏地跟在我身邊很累,你隨時可以告訴我,我之前說的讓你吸走能量,目前都還作數,不過等我有了喜歡的人,我可能就不會那么愿意了,所以,你快點考慮。”

    顧縛槿臉色白了白,本來就西子捧心似的,這下更是弱不禁風的讓人憐惜,可晴看了片刻轉開了視線。

    顧縛槿實在是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越看越心軟。

    顧縛槿道:“跟在你身邊,我一點兒都不累。“

    可晴無奈道:”你難道就沒有別的事要做嗎?你可是時空守護者。“

    顧縛槿道:”有她們在,我什么也不做也不要緊。“

    她們,不用想也知道指的是顧家姐妹。

    可晴道:“只要你不覺得累就好,很晚了,早點休息。還有,別再讓我看見你,這次就算了。”

    可晴轉身要走,手腕隔著袖子突然被攥住,沒怎么用力,可晴還是停下了腳步。

    身后傳來顧縛槿弱弱的聲音:“這么多年了,你還沒消氣嗎?”

    可晴回頭看向顧縛槿,淡淡道:“你以為我在跟你慪氣?”

    顧縛槿道:“我只能這么想,才覺得有點希望。”

    可晴道:“自從認識你,我一直覺得很累。起初是怎么追都換不來你一句喜歡,后來是小心翼翼呵護著你就怕身體不好的你有什么閃失。再后來,我草木皆兵,總擔心你突然換了別的皮囊出現在我面前要我的命。再后來,哪怕是死了失憶了,我都擺脫不了你帶給我的惡劣影響,很長時間我都被抑郁癥困擾。如今好不容易抑郁癥好了,終于可以跟你說再見了,卻偏偏又成了你離不開的‘充電器’。”

    可晴望著顧縛槿,無比認真地詢問她:“你能明白我現在的感受嗎?對你來說的希望,對我來說卻是絕望,我只想徹底和過去割裂,我希望下輩子不要再帶著記憶轉世,我想做一個普通人,哪怕人生可能不夠圓滿,可至少沒那么絕望。”

    顧縛槿攥在她手腕的手漸漸收緊,臉色慘白如紙:“你是想……忘記我?”

    可晴道:“我只是想活得輕松一點,你能理解嗎?”

    顧縛槿道:“就一定得忘了我才行嗎?”

    可晴道:“當一段痛苦的記憶背負了一萬多年,哪怕誤會解除,已經形成的肌肉壓力依然存在,只有讓肌肉忘記曾經的壓力,才能真正輕松。”

    顧縛槿望著她,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眼中淚光閃動:“其實我……我可以抹掉你的記憶,如果你愿意的話。”

    可晴道:“這輩子就算了,下輩子,我不想再帶著記憶轉世。”

    可晴道:“這輩子,我也希望不要再見到你。”

    第36章

    那天之后, 顧縛槿再度消失了,就像從未出現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冬去春來, 春去夏來, 夏去又是寒冬, 周而復始。

    生活不全是平靜的,總有些煩惱, 比如父母催婚越來越嚴重, 再比如, 長年單身難免會做些亂七八糟的夢, 夢的主角總有顧縛槿。

    每次夢醒可晴都要望著天花板發好一會兒呆,想要和過去割裂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當初她記憶都差成那樣, 還是沒逃過抑郁, 她真的能忘掉顧縛槿嗎?

    以往堅定的事,這會兒可晴開始懷疑了。

    或許只有開啟新的戀情才能徹底忘掉舊愛。

    可晴開始認真思考重新談一段感情的可行性。

    父母那邊又催婚了,可晴破天荒沒有再死咬著不相親,母親極力推薦的優質男, 可晴思索了片刻,答應了見面。

    父母歡天喜地, 當晚就聯絡了男方見面,還拉著她換了條極其淑女的連衣裙,細跟的精致高跟鞋, 齊耳的短發也給她燙了下發梢,微微的卷翹比以往的順直多了點嬌俏。

    母親一臉驕傲道:“看我閨女這嫩生生的臉, 說是十八都有人信!”

    她這一世都三十出頭了,她媽對她是有多深的濾鏡?還嫩生生……好吧, 打從玄幻世界回來后,她的相貌好像就沒再變過,可畢竟年齡在這兒放著,說十八也太破廉恥了。

    可晴無奈地聽著母親在電話里跟媒人吹得天花亂墜,實在不明白馬上就要見面了,干嘛還要在電話里說這些?

    等等,這不是熟人介紹嗎?母親的熟人一般都見過她,根本不需要在電話里吹,這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鉆出來的媒人?

    可晴問了母親,母親支支吾吾道:“就……婚介所。”

    可晴納罕:“之前不是周阿姨李阿姨王叔叔他們還給我介紹的嗎?怎么就輪到婚介所了?”

    一說這個,母親的心虛立刻無影無蹤,理直氣壯道:“你還好意思說?當初熟人介紹的那么多知根知底的好男人你不要,你以為人家還能一直在原地等你?剩下的歪瓜裂棗你能看上眼?這不是沒辦法了才廣撒網?”

    可晴道:“………………”

    淪落到相親也就算了,淪落到花錢的婚介所相親……突然覺得單身也挺好的,做夢就做吧,忘不了就先不忘吧,她現在反悔不相親還來得及嗎?

    可晴坐在去往餐廳的車里,幾次欲言又止,都被母親那激動的情緒扼制。

    母親這么高興,可晴實在說不出回去的話。

    算了,就見這一次,回去和母親說明,以后不相親了,以后就隨緣。

    到了餐廳,母親在車里等著,可晴獨自去見相親對象,那是個長相確實還說得過去的男人,三十多歲,白領,薪資比可晴差點,但是鼻孔卻是朝天的。

    男人道:“我還以為又是照騙,沒想到比照片好看,不錯,顏值可以打7分了,主要是你這個年齡已經沒市場了,要是再小個十歲,我能給你打9分。”

    可晴道:“…………”

    男人道:“你這年齡,結了婚得盡快生孩子,不然生不出優質下一代。保姆不便宜,尤其是帶孩保姆,孩子三歲前你辭職帶,三歲后送幼兒園你再找工作。”

    可晴左右看了一圈,男人問她:“你看什么?”

    可晴道:“這確定是相親?不是什么短視頻拍攝?”

    男人臉色有些難看:“你什么意思?”

    可晴認真道:“我以為只有短視頻才會有這么夸張的臺詞,是我草率了,原來藝術源于生活。”

    男人僵硬道:“你不用諷刺我,相親就是要直來直去,藏著掖著的有什么意思?我把我的訴求直接表達出來,節約我們大家的時間。”

    男人又說了一大堆奇葩要求,換成以前,可晴絕對一杯水潑過去,現在畢竟有一萬多年的時間沉淀,沒那么容易發火了。

    男人說完道:“差不多就這么多,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可晴放下茶匙,微微一笑:“你提倡的AA制我非常贊成,這餐飯我只碰了這杯茶,二維碼給我,我把茶錢轉給你,相親就到這兒吧。“

    男人的態度立刻軟化道:“我說的是婚后AA,這頓飯我可以請你,我其實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我對你也挺滿意的,咱們再談談。”

    可晴懶得理他,想起包里有備用的現金,拿了現金放在桌上,起身離開。

    男人站起來想拉她,還沒碰到她,突然慘叫一聲抱著手跌坐在椅子上:“什么東西?扎我!”

    可晴看了眼那男人的手,明明沒有利器,手掌卻割破了,有血流了出來,還有普通人看不到的青色光痕隱約驛動,可晴立刻轉頭環顧,沒有發現顧縛槿的身影。

    可晴唇角微翹了翹。

    藏得倒挺嚴實。

    那晚回去,可晴又做了夢,夢里的翻云覆雨緩解了現實的生理不滿,醒來神清氣爽。

    可晴想通了,既然暫時沒辦法和過去徹底割裂,那就等一等,這輩子忘不掉顧縛槿,那就下輩子,沒必要從一個牛角尖出來再鉆進另一個牛角尖,一切順其自然。

    不勉強自己是可晴現在最放松的生活方式。

    之后又恢復了往常的生活,父母的催婚依舊,可晴繼續不見,母親后悔了好長時間,說都怪自己沒把好關,第一次相親就讓她遇見個奇葩男,害得她有心理陰影了。

    眨眼半年過去了,自打從玄幻世界回來,這些年的冬天似乎都不大冷,雪也下的不多,只偶爾幾次積了點雪,一點點而已,來不及踩就化了。那天難得下了場還算大的雪,從早上起來開始,一直下到下班還在下,晚上臨睡前站在窗前,可以看到整個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

    可晴突然有點舍不得睡,這雪下了一天才積起這么點兒,今晚不踩明早估計就沒了,不如下去踩踩雪,最好再買個冰激凌邊吃邊踩。

    可晴穿上大衣,帶上帽子圍巾,暖烘烘下了樓,兩手插兜踩上白花花的雪地。

    雪還在下著,路燈下可以清楚地看到輕飄飄的小雪花在飄,可晴沒有撐傘,任雪花落在絨帽上亮晶晶一片。

    小區門口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雖然沒有蛋筒冰激凌,不過雪糕還是有的。

    可晴買了個咖啡巧克力脆皮,邊慢悠悠踩雪邊吃,咯吱咯吱的踩雪聲真是好聽,就是不夠厚,薄薄的一層有點不太過癮,要是再厚點就好了。

    可晴感受著咖啡微苦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吸了吸凍紅的鼻子,不知是錯覺還是真的,空氣中似乎有一絲血腥味。

    可晴咬著雪糕四下張望了一圈,深夜的小區空蕩蕩靜悄悄,只有她一個人在踩雪。

    一定是太冷了,鼻子都凍出幻覺了。

    雖然冷,但是吃雪糕踩雪還是好爽。

    可晴轉回頭繼續沿著小區的主干道踩踩踩,正踩著,可晴突然頓住了腳。

    不對,腳印不對。

    可晴轉回身,看向雪地的腳印,明明只有她一個人,腳印卻有兩對,一對延伸到她腳底,一對卻半路跑到了行道樹后。

    可晴道:“………………”

    可晴咬下一口雪糕,咯吱咯吱走過去,歪頭朝樹后看,樹后果然靠著個人,大冬天的穿著單薄的打底衫長褲,腳上的鞋也是單鞋,黑衣黑褲黑鞋的,藏在暗處確實不容易被發現,奈何今天下了雪。

    被可晴逮到,顧縛槿面露尷尬,小聲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可晴蹙眉看著她,鼻翼間的血腥味更濃了,她一把攥住顧縛槿的胳膊,稍一用力就疼得顧縛槿倒抽了口涼氣。

    可晴把顧縛槿拽到路燈下才看清,顧縛槿的肩膀濕了一大片,黑衣服不明顯,暗沉沉的痕跡乍一看像是水浸濕的,可撲鼻的血腥味卻昭示著那不可能是水跡。

    可晴道:“你受傷了,怎么回事?”

    顧縛槿道:“不要緊,小傷。”

    可晴咬著雪糕,把身上暖烘烘的羽絨服脫掉,裹在顧縛槿身上,凍得自己打了個哆嗦,顧縛槿不肯穿,說著:“我沒事。”

    可晴打了她推拒的手。

    可晴道:“去醫院。”

    顧縛槿道:“不用,我的能力就是治愈,自己就能治。”

    可晴控制不住有點生氣:“自己能治為什么不治?還有穿這么少找死嗎?”

    可晴有點兇,顧縛槿不敢說話,囁嚅道:“我……我剛回來,就……就沒來得及換衣服。”

    可晴拽著顧縛槿先進了樓,樓里暖和點,可晴按了電梯,又對顧縛槿道:“去我家治了傷穿個衣服再走。”

    顧縛槿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盯著可晴看,盯得可晴渾身不自在。

    可晴道:“能不能收一收你的眼睛?耍……”

    顧縛槿道:“嗯?耍什么?”

    耍流氓啊?

    可晴道:“沒什么。”

    顧縛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敢再問,也不敢再盯,低下頭盯自己的腳尖。

    可晴看著顧縛槿這像罰站的小學雞的樣子,想想記憶里那個不管自己怎么追都追不到的高嶺之花,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哦,也確實隔世了,還隔了好多世。

    家里的暖氣一直開著,進門就是撲面的溫暖,眼珠都要起霧的那種溫差。

    可晴舒服地錯了搓手,剛想把最后一口雪糕塞進嘴里,抬眸就見顧縛槿盯著她的雪糕看。

    “你想吃?”

    顧縛槿一頓。

    ——不是想吃,是你不讓我看你,我只能看雪糕。

    顧縛槿點了下頭。

    可晴把雪糕遞到顧縛槿唇邊,“最后一口了,讓給你。”

    顧縛槿抬眸看向她,眼圈竟然紅了:“我、我可以嗎?”

    ——只是一口雪糕,還是我吃剩下了,用得著這么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嗎?

    可晴不自在道:“不吃就算了。”

    說著就要收回雪糕。

    顧縛槿趕緊探頭咬住,雪糕進了嘴,雪糕棍也咬在了嘴里。

    可晴拽了拽棍棍,沒拽出來,還拽得顧縛槿的腦袋跟著湊了過來。

    可晴道:“…………”

    可晴道:“你倒是松嘴啊,咬著棍干嘛?”

    顧縛槿趕緊松了嘴,卻忘了嘴里還有正在融化的雪糕,雪糕順著嘴角流了下來。顧縛槿又趕緊閉上嘴,邊吞嘴里的雪糕邊舔嘴角流下來的,嘴里的咽完了,舌尖上的咖啡糊沒有了,露出鮮紅的底色。

    “干凈了嗎?還有嗎?”

    顧縛槿抬手想擦,可她干凈慣了,實在做不到徒手擦嘴,想拿紙擦,玄關又沒有紙抽,茶幾上倒是有,可可晴沒給她客用拖鞋,她沒換鞋也不敢亂進,只能用舌頭繼續舔著嘴角。

    可晴盯著那濕漉紅艷的舌尖,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道:“這兒……還有。”

    可晴在自己嘴角下方相同的位置點了點。

    那個位置有些靠下,顧縛槿歪著濕紅的舌尖拼命去舔,邊舔邊看著她道:“還有嗎?干凈了嗎?”

    可晴道:“沒,你舌頭短夠不到,這里呢。”

    可晴伸手過去,指腹擦在了殘留的那點咖啡色,指背措不及防蹭到顧縛槿伸長的舌尖,簌的一下,指尖觸電般酥麻。

    可晴僵了下,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指:“干凈了。”

    顧縛槿神色也有點不自然道:“哦,那就好。”

    空氣尷尬的安靜了片刻,可晴和顧縛槿突然一起開口。

    可晴道:“趕緊治傷吧。”

    顧縛槿道:“我先回去了。”

    可晴道:“???”

    可晴語氣有點重道:“回去什么回去?先治傷!”

    顧縛槿道:“這會兒暫時治不……鞋,我還沒換鞋!”

    可晴拽著顧縛槿就往里走,顧縛槿慌張地趕緊去拽鞋柜。

    可晴道:“我家沒有多余的拖鞋,替換的剛洗了,就這么進來吧,沒事。”

    沒有多余的拖鞋……就是沒有別人來過的意思?

    顧縛槿不掙扎了,乖順地任由可晴拽著她按到了沙發。

    可晴拽掉顧縛槿身上的羽絨服,小心翼翼扒開肩膀的打底衫,不看還好,一看,可晴的臉沉成了鍋底。

    顧縛槿肩頭有道極深的傷口,傷口翻著紅肉,里面骨頭都劈開了,就差胳膊沒直接劈掉了,顧縛槿是怎么忍到現在的?

    可晴道:“就這你還跟蹤我呢?戀愛腦晚期?”

    顧縛槿局促地坐著,囁嚅道:“我是能量不太夠了,所以……所以找你漲點,然后才好治療傷口。”

    她倒忘了自己還是個移動充電寶了。

    可晴道:“那現在漲夠了嗎?”

    顧縛槿道:“還……不太夠。”

    可晴道:“多久能夠?”

    顧縛槿道:“得……一晚上。”

    一晚上?該換充電線了,高低弄個充電五分鐘通話十小時啊。

    可晴嘆了口氣道:“這傷口上怎么會有黑氣?你是怎么傷的?”

    顧縛槿不自在地微動了動,想推開可晴扒著她肩膀的手,又不敢,那指尖蹭在皮膚上實在癢得她鉆心,比身上的傷還難熬。

    顧縛槿道:“我去小世界清理黑能量,不小心弄傷的,不要緊。”

    都傷成這樣了還不要緊?

    可晴道:“你以前也經常受傷?”

    顧縛槿道:“難免的,不嚴重的黑能量用不著我們去清理,只要棘手的才需要我們。比如玄幻世界的黑能量聚集成毀天滅地的兇獸,或者高科技世界黑能量影響人心,導致大規模毀滅性戰爭。”

    這聽著的確很嚴重。

    可晴道:“除了肩膀還有別的地方受傷嗎?”

    顧縛槿挪了挪腿,“我沒事的。”

    可晴道:“我問你還有沒有?”

    顧縛槿沉默了片刻,小聲道:“……后背。”

    話都不敢說,這得是傷得多重?

    可晴松開顧縛槿的肩膀,探身看向顧縛槿的后背,顧縛槿坐著,可晴站著,看得不方便。可晴轉身坐在顧縛槿旁邊,向后靠在沙發背,之前沒注意顧縛槿的后背,這會兒再看,可晴下意識凝滯了呼吸。

    不用撩開打底衫,單看這血跡蔓延的程度就知道傷得有多重,整個后背的打底衫都浸透了暗沉的血痕。

    “這到底是什么傷的你?怎么會衣服沒事,人傷成這樣?”

    可晴說著輕輕撩起衣擺查看傷口,后背已經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也是見骨的傷,還是大片,簡直像是被一把巨大的鋼刀沿著肩胛骨將整個后背給剜了!衣料沒沾到傷口上不是運氣好,根本就是傷口沒有愈合,一直在淌著血,褲子都洇濕了大片。

    顧縛槿疼得打了戰,蒼白的臉色更白了幾分,連抽氣都是虛弱的:“原來的衣服已經不能看了,我這是換了衣服的。”

    就這她還能站著吃雪糕,還能站在玄關跟她掰扯半天?換成普通人早就昏死過去小命都沒了好吧?

    可晴不想承認自己心疼了,可她就是心疼了,又心疼又生氣:“不是說沒來得及換衣服嗎?”

    顧縛槿道:“這是我在那個小世界換的,不換就衣不蔽體了。”

    可晴道:“怎么才能快點?”

    顧縛槿“啊”了聲,沒明白她的意思。

    明明平時那么聰明的人,怎么突然就傻了似的?

    可晴道:“啊什么啊?問你怎么才能快點恢復能量治傷。”

    顧縛槿“哦”了一聲,遲疑道:“方法是有,但是還是算了,不然你給我治吧。”

    可晴道:“怎么治?”

    她也不會呀。

    顧縛槿道:“我教你。”

    顧縛槿給她講了一串類似于玄幻世界的心法,但是又和心法不一樣的理論知識。

    可晴學了五分鐘,放棄了。

    可晴道:“我覺得我一晚上學不會,你還是告訴我怎么才能快點讓你補充能量吧。”

    顧縛槿還是不想說的樣子,道:“怎么會學不會?這和玄幻世界的心法什么的大同小異,你在那里待了一萬年,應該很容易上手吧?”

    可晴帶著氣道:“我是兆晷神君,是神,天生就會仙法。而且我過去的時候已經滿級,閉關也是為了參悟大道,不是為了練級。你現在教我這些就像高考題,你覺得穿過去就是總裁的我能會這些?”

    顧縛槿語塞了。

    可晴道:“到底什么方法能加快恢復能量?你快說。”

    顧縛槿額角還掛著疼出來了冷汗,總是很漂亮的眼眸偷偷瞟了她一眼,道:“我不敢說。”

    可晴道:“這有什么不敢的?”

    顧縛槿道:“我說了你該說我居心叵測。”

    可晴道:“我會判斷,我不是傻子。”

    顧縛槿道:“那我也不說。”

    可晴看著那背后還在不斷沁血,心中焦躁,語氣也不好了:“為什么不說?你什么意思?”

    顧縛槿見她生氣,語氣更弱了幾分:“你別生氣。”

    可晴道:“我沒生氣,你到底說不說?!”

    沒生氣這么兇?

    顧縛槿小聲道:“我真的不能說。”

    可晴道:“怎么?家族秘密?”

    顧縛槿道:“不是。”

    可晴道:“我現在外人了,所以不方便告訴我?”

    顧縛槿道:“對我來說,你永遠都不可能是外人。”

    可晴這會兒也沒工夫關注這些過于親昵的言辭,只道:“那到底為什么不能說?”

    顧縛槿弱弱道:“因為說了你也不會用這個方法,還可能被你誤解,百害而無一利。”

    這胃口可真是被她吊的足足的。

    可晴沒繼續追問,她在思考,思考是怎樣的方法能讓顧縛槿這么肯定她不會用,難道……

    可晴的臉隱約有些滾燙,她也不想這樣,可想到可能是那個方法,她就控制不住。

    要不然算了,反正顧縛槿也死不了,等明早能量夠了再治傷也來得及。

    可晴打著退堂鼓,想站起來先回臥室,視線卻又瞟到了顧縛槿那猙獰的傷口。

    這么嚴重的傷,還一直流著血,就這么放著不管真的沒事?就算死不了,必然還是很疼吧?

    可晴知道顧縛槿一貫很能忍,第二世的時候也是有過類似情況的,當時顧縛槿的脾臟都爛穿了,顧縛槿一個字都沒提過,被她察覺不對,顧縛槿還騙她說是吃壞肚子了才難受,要不是醫生檢查出來,顧縛槿估計到死都不會讓她知道。

    能忍不代表不疼,越是忍著,越是因為太疼了,怕她擔心。

    可晴多少還是有點了解顧縛槿的。

    可晴抿了抿唇,要走不走的自己跟自己僵持了好半天。

    其實可晴已經猜到了,不就是那個嗎?又不是沒有過,何況這又是為了早點充滿能量早點治好傷,做就做了,她也沒有貞節牌坊要立。

    腦子剛冒出這個念頭,另一個念頭也出來了。

    不行!你不能這么隨便就跟顧縛槿再攪和到一起!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次,你開了這個頭,那個也會從0次變成無數次,你還怎么跟過去割裂?!

    是啊,她的目的不是要徹底擺脫過去嗎?怎么能這樣?這樣還怎么割裂?

    不,話不是這么說的,事急從權,她好不容易蘊養出來的靈體,怎么能眼睜睜看著這么被糟蹋?

    她沒看見也就算了,關鍵她看見了。

    屋里靜悄悄的,可晴不說話,顧縛槿也不敢再說,兩人坐在沙發一言不發,只有掛鐘咔噠咔噠的走針聲。

    可晴漸漸有些不想思考了,越思考越頭疼。

    深更半夜的,人本來就容易不理智,再加上血腥味和傷口的雙重沖擊,可晴破罐子破摔了。不管了,先治傷再說,不能讓血再這么一直流了,這可是她蘊養了一萬年的寶貴身體!

    可晴道:“到底什么方法?再繞彎子我生氣了。”

    “生氣”似乎是個很好的威脅,顧縛槿僵了僵,低聲再更低聲說了兩個字,可晴沒聽清,不過不重要了,不就是DOi的中文翻譯嗎?她懂。

    可晴道:“好,我答應了,不過我事先聲明,這只是為了讓你趕緊治好傷,別無其他。這法子也僅限這一次使用,下次這種危險的清除工作你就不要去了,家里那么多姐妹,就非得你去?如果你堅持要去,那受傷了就別讓我發現,你這樣一而再二三的違背約定,只會讓我認為你是故意的,我很惡心這種行為。”

    可晴說得有些夸大其詞,其實她沒覺得顧縛槿是故意的,也沒覺得惡心,只是單純想治好顧縛槿。但是話必須這么說,不然以后沒完沒了了怎么辦?

    顧縛槿沉默地聽著,起初聽到她說答應,眼中有了驚喜的亮光,再聽到后面,光芒沒了,人也肉眼可見的消沉下去,等她說完,顧縛槿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受得住,你不用勉強自己。”

    可晴起身單膝點地蹲在顧縛槿身前,自下而上仰視著顧縛槿道:“覺得我勉強自己下次就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受傷。”

    說罷,可晴動手了,手剛摸上顧縛槿的褲扣,顧縛槿按住了她的手,垂眸問她:“你干什么?”

    可晴因為羞恥帶著氣性道:“閉嘴吧,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趕緊治好傷趕緊走,我是一秒也不想跟你多呆。”

    顧縛槿道:“可是……”

    可晴道:“再說一個字試試?”

    不說后果的威脅往往最有威懾力,顧縛槿果然不敢吭聲了。

    接下來難以形容,可晴惦記著顧縛槿身上的傷,不敢讓顧縛槿躺下,也不能趴,只能身子后傾坐在沙發邊緣。

    別的有所顧忌,接吻卻是毫無顧忌,顧縛槿按著她的肩,吻得癡纏不舍,吻得她差點耽誤正事。

    可晴漸漸恍惚了,此情此景和翻云覆雨的夢境重疊,讓她有些分不清楚,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顧縛槿已經把她按在沙發上。

    這……這反了吧?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還是說,充電就必須得這樣?

    算了,她犧牲一次吧,一切為了充電。

    十分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一小時……

    可晴惦記著顧縛槿的傷,一直不能專心,這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充滿啊?怎么還沒完?

    可晴摟著顧縛槿,一不小心抓了可晴的背,嚇得趕緊起身。

    “你的傷疼嗎?怎么樣?”

    說著就朝顧縛槿的后背看去。

    傷口……愈合了?全愈合了?這么快?什么時候愈合的?!

    可晴瞪著顧縛槿道:“傷口愈合你也不說?”

    顧縛槿跪趴在沙發,兩手還按在她身側,小聲道:“你不讓我說話。”

    可晴氣得深呼吸:“還不起來還要干嘛?”

    顧縛槿掙扎著起來,胳膊虛軟,身子還搖晃了下。

    可晴臉色微變道:“怎么了?還有內傷?”

    顧縛槿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長發滑落,遮住了如花似玉的臉:“別問了。”

    可晴道:“你說了以后不會對我隱瞞,也不會撒謊。”

    顧縛槿抬眸看向可晴,眼眸濕漉漉的,聲音也跟著柔得像水:“我只是有點……不,是很難受。”

    可晴上手輕輕按了按可晴的傷口位置,那里已經看不見傷口,只有淡粉色的疤痕還沒完全消退:“真有內傷?”

    顧縛槿搖了搖頭:“不是內傷。”

    可晴道:“那為什么難受?”

    顧縛槿道:“就……不上不下……難受。”

    可晴道:“嗯?”

    顧縛槿道:“做事做一半,送佛沒到西……”

    可晴道:“………………”

    顧縛槿望著她,眼眸更濕更紅了,嘴唇嬌艷欲滴,呵氣如蘭:“難受……”

    可晴道:“……………………”

    這……這也太……

    可晴躲開視線,攏好亂七八糟的衣服,指了指衣帽間道:“給你三分鐘時間,馬上換了衣服走人。”

    顧縛槿道:“走之前還有兩件事要說,我說了以后不瞞你。”

    可晴道:“說。”

    顧縛槿道:“一件事是,你剛才說我舌頭短,我不短。”

    可晴不可思議地看回顧縛槿:“這還用專門跟我說?”

    顧縛槿道:“我也說不清楚,總覺得得澄清一下。”

    可晴道:“?????”

    你這樣很容易讓我誤解的好嗎?

    可晴道:“你趕緊走,趁我還沒發火。”

    顧縛槿又道:“還沒坦白完,還有一件事,就是……咳……咳咳!”

    可晴見她咳得厲害,心又軟了,道:“算了,今晚你先睡這兒,明早再走吧。”

    顧縛槿肉眼可見的喜出望外,隨即遲疑了下道:“那我……明早再說另一件事。”

    可晴道:“?????”

    本來沒打算繼續問的,你這么一說……

    可晴道:“你先說完。”

    顧縛槿面露難色:“我不是想瞞你,也沒打算瞞你,剛才只是沒機會說,因為你不讓我開口,所以……明早再說行嗎?”

    可晴微笑:“現、在、說。”

    顧縛槿懊惱地閉了閉眼,顯然有些后悔太早提起這件事。

    顧縛槿道:“我說了你還會讓我留下來過夜嗎?”

    可晴道:“別說的這么曖昧,只是普通的留宿,你睡沙發我睡臥室。”

    顧縛槿道:“我知道,能讓我留下嗎?”

    可晴道:“你先說了再說。”

    顧縛槿道:“你這樣我很沒安全感。”

    你不說我才沒有安全感。

    可晴道:“你不說現在就走。”

    顧縛槿糾結地看著她,好半天垂下長睫嘆了口氣:“好吧我說,至少說了還有一絲希望留下。”

    那你倒是說啊,你成功吊起我的好奇心了。

    顧縛槿深吸一口氣道:“其實……其實加速補充能量不用內個,親吻就可以了。”

    可晴道:“?”

    可晴道:“……”

    顧縛槿惴惴地望著她,小心翼翼問道:“你還讓我留下嗎?

    可晴起身走去衣帽間,內衣打底衫褲子羽絨服抱出來,一股腦丟到顧縛槿頭上。

    可晴道:“穿好衣服,馬上給我……滾!!!”

    那晚可晴又做夢了,夢里又是翻云覆雨,但不完全是,夢里她和顧縛槿打了一架,最后以她把顧縛槿壓在身下宣告結束。

    夢里沒有人受傷,雪下得很大,積雪厚得足夠打滾。

    第37章

    顧縛槿言而有信, 那天之后再次藏了起來,沒再讓可晴察覺她的蹤跡,也沒再有血腥味出現。

    日子一天天過去, 眨眼就是十多年, 可晴依然單身, 父母已經放棄讓她找對象結婚,隨她怎么高興怎么來。

    那天是同事的婚宴, 可晴也在邀請之列。婚宴現場, 看著年輕的新婚夫婦, 安斯艾爾摸摸自己松弛的臉皮, 感嘆青春易去,自己再不結婚就真成老頭子了。

    正感嘆著,安斯艾爾看向了可晴, 他只比可晴大三歲, 如今坐在一起卻像是兩代人。

    安斯艾爾感慨道:“都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是老樣子?怎么一點兒也沒變老?”

    這話引起了同桌其他同事的注意,這里有和可晴差不多進公司的老員工,也有近幾年才來的新員工, 可不管新的老的,對比可晴的年齡再看這張臉, 這何止是凍齡,這都是逆生長了好吧?

    四十多歲像十多歲,這合理嗎?

    鄰座二十多歲的女同事沒忍住上手捏了捏可晴的臉, 羨慕嫉妒恨道:“這皮膚比我都嫩,我不信你沒化妝, 嗚嗚,我弱小的自尊心已經稀碎了。”

    可晴當年做明星幾乎天天全妝, 可能是妝過頭生了逆反心理,不當明星之后,可晴幾乎都是素顏出門,偶爾氣色不好的時候才補個腮紅。今天雖然是參加婚禮,可她只做了個簡單的防曬,一點妝都沒化。

    不過可晴還是道:“我化妝了,裸妝。”

    女同事道:“真的嗎?你怎么化的?用的什么粉底?快推給我,這怎么看都不像是化妝了!太神了!”

    一旁和可晴相熟的女同事笑著拍了下那同事的肩道:“你還真信啊,可晴這是保護你脆弱的小心臟呢,人家壓根沒化妝。”

    女同事再三手動確認了的確沒化妝后,佯裝哀怨道:“人比人真能氣死人,有的人長得好看就算了,還凍齡;有的人長得丑就算了,還未老先衰。”

    眾人笑做一團,可晴也跟著笑了,可心卻沉了下來。

    可晴其實也注意到了自己好像不會變老,她的容貌打從玄幻世界回來后就一直沒變過。不,也不能說沒變,可能是能量越來越穩固的原因,她不僅沒老,皮膚還更好了,臉上一條細紋都沒有,毛孔也小的幾乎看不到。

    不會變老,還變美了,照理說應該高興才對,可可晴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不會變老,是不是意味著她不會死?

    不會死還怎么轉世?她想忘掉一切重新開始的愿望,又該怎么實現?

    這些疑問她沒人去問,自己又想不出個確切答案,夜里輾轉反側睡不著,起身去了陽臺,推開窗戶望著夜幕下沉睡的城市,凌晨三點多,依然有不少燈光閃爍,遮擋了殘星的余輝。

    可晴任齊耳的發絲在夜風中飛舞,這個時間,這樣高的樓層,明知道不可能有人聽到,她還是說給自己聽似的喃喃道:“我為什么不會變老?我到底有沒有來世?誰能……告訴我?”

    顧縛槿,你能告訴我嗎?

    晚上睡得晚,第二天起得有些遲,可晴洗漱完到公司,剛坐下就接到了快遞的電話,說是有她的同城快送。

    同城快送?是客戶遺漏了什么文件補發的?

    可晴下樓取了快遞,薄薄的,好像確實是文件之類,快遞單上只有她的地址電話,沒有寄件人的。

    可晴邊走邊拆,拆出來的是折疊的信紙,帶著淡淡香氣,果然很薄,只有一頁。

    展開信紙,娟秀的瘦金體映入眼簾,那一筆一劃都散著墨香,比打印的字體都娟秀漂亮。

    開篇不是統一的“見字如面”,而是開門見山。

    【你的能量源于春木,“生機勃勃”是被動技能,故而不老不死。當初你會老會轉世,是因為能量不穩,如今能量穩固,再想轉世需有人引渡。你什么時候想轉世,告訴我,我來幫你,別用自尋短見這種法子,你已經不是當初的你,尋常法子死不了,還要白白受痛。】

    信的內容就這么多,落款只有一個字——槿。

    可晴合上信,閉了閉眼。

    深夜的一句喃喃自語,顧縛槿居然聽到了,聽到了卻沒有出面告訴,也沒有打電話或者發信息,而是通過手寫信件的方式告訴她。

    不擅自打聽她的的聯系方式,也不隨便穿進她的房間留下字條,更是謹守承諾輕易不出現在她面前。

    這樣懂分寸,是她最初認識的顧縛槿,也是她曾經深愛的顧縛槿。

    曾經。

    那天之后沒多久,可晴辭職了,她這樣一直不老不變的,早晚會讓人察覺不對,她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辭職是最好的選擇,反正她存得錢也夠花很久了,平時也可以找點感興趣的私活,又能補貼又能打發時間。

    長日如流水,潺潺而過,眨眼又是二十多年,可晴已經七十歲了,從一家三口,變成了孤家寡人。

    父母去世時年過九十,無病而終,是喜喪。人終有一死,喜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可晴什么都懂,可還是控制不住傷心,人生一下子變得空蕩起來,做什么都沒意思。

    可晴窩在家里閉門不出,傷心卻哭不出來,大多數時間都在發呆。

    不知從哪天起,每天清晨都會傳來敲門聲,打開房門,門外沒人,只有一束花,不拘泥什么花,有時候是玫瑰,有時候是百合,有時候是雛菊,有時候則是一捧素簡的滿天星,某天居然送來一捧含苞待放的曇花。

    可晴看到曇花時,曇花像是有所感應,爭相盛放,旁人等一朵花開都是難得,她一次目睹一捧,還是摘下插瓶的曇花,簡直聞所未聞。

    曇花一現,果然很美。

    可晴捧著花瓶回到客廳,擺在茶幾上,盤腿坐在沙發,邊吃泡面邊盯著花看。這些天她都是這樣,懶得動,懶得做飯,也不覺得餓,感覺撐不住了就隨便吃點什么。

    她盯著那捧曇花,從花開到花落,區區數個小時就是它的全部花期。

    她的父母,那么疼愛她的父母,區區90年便是他們的一生。

    這不是她第一次轉世,也不是她第一次面對生離死別,可不知為什么,這一次偏偏最難受。

    或許是因為這一世她的記憶是清晰的,不是曾經的渾渾噩噩,也沒有抑郁。父母對她極盡寵愛,從未勉強過她什么,她感受到了那毫無保留的愛,這是第一世的豪門父母包括爺爺都沒有時間給她的,從她還在襁褓中就已經開始,直到離開的最后一刻都還在為她操心。

    可晴的心很痛,這是繼鐘顏之后,第一次再度感受到這么真切的痛。

    可晴吃了兩口的面碗翻了,連碗帶面倒扣在了地上,泡面味和曇花的殘香混在一起,太多世沒有流過眼淚的可晴,突然很想哭。

    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哭過了,細數起來,從她知道顧縛槿背叛她,沒有自尊地哀求過,自暴自棄過,嚎啕大哭過,又經歷了顧縛槿無休止的換殼之后,一萬多年了,她再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可晴抱住膝蓋望著逐漸衰敗的曇花,泡面味彌漫在空氣中,第一滴眼淚掉下來的時候,就像做夢,下一瞬間就是決堤,胸腔中擠壓了一萬多年的情緒,也跟著決堤。

    可晴哭著哭著睡著了,睡到傍晚醒來,曇花的花瓣已經落了滿茶幾,她的眼睛腫得厲害,視物不清,勉強分辨著方向進了洗手間,先洗了個臉,洗完依然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眼藥水在哪兒?眼睛疼,難受。原來小說電視劇里說的把眼睛哭瞎是真的,她才哭了一天就成了這個德行了,多哭幾天不瞎才怪。

    好不容易摸索著搬出醫療箱,瞇著眼睛勉強把箱子扒拉了個遍,她才想起家里沒備眼藥水,沒有眼藥水。

    一般而言,沒備眼藥水也算正常,家庭常備藥不包括這個,可可晴突然覺得委屈,說不出的委屈。

    她眼睛疼,看不清東西,一下子成了半個瞎子,卻連個打電話給她送眼藥水的人都沒有了,爸媽沒了,朋友也沒有,什么都沒有。

    以前她是有朋友的,還不少,現在多年不聯系,只剩她自己。

    都是這張不會變老的臉害的,不然她這個歲數,多少也能有幾個一塊兒跳廣場舞的老閨蜜,可她現在什么都沒有。

    可晴的眼淚再度流了下來,明明之前已經榨干的一滴不剩的,這又是哪兒來的水分?

    可晴越哭越看不清,帶著鹽分的淚水刺激得眼周更疼了,又疼又癢還不敢撓。

    好煩,好委屈,好難過。

    爸、媽,我好想你們,你們怎么丟下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

    怎么能狠心丟下我一個人?

    可晴摸索著走到陽臺,推開窗,對著模糊一片的城市,呢喃出了幾十多年沒有喚過的名字。

    “顧縛槿。”

    “我需要眼藥水。”

    話音剛落,玄關就傳來了門鈴聲,可晴摸索著過去開門,看不清門外人的臉,但她聞到了熟悉的草木香,聽到了熟悉的溪水流淌般的清潤嗓音。

    “怎么了?眼睛疼?”

    那一瞬間,可晴的委屈達到了頂點,她哽咽道:“對,我眼睛疼,都說了要眼藥水你還按門鈴,還讓我給你開門,也不怕我看不清磕著碰著。”

    說罷可晴就后悔了。

    她怎么能這么無理取鬧?她和顧縛槿早就沒了關系,她憑什么對顧縛槿頤指氣使?就算顧縛槿愿意容忍她的小脾氣,甚至愿意挨罵,可下定決心跟顧縛槿劃清界限的自己又憑什么那么做?

    然而后悔沒用,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真真的覆水難收。

    可晴聽到顧縛槿說了“對不起”,感受到一只手覆住了她的雙眼,尺度把握的極好,沒有碰觸她,只虛蓋著她的眼睛。淡淡的青色光芒自掌心運起,溫和而不刺激,整個眼窩都暖暖的,不過眨眼的工夫,眼睛不痛了,眼前清晰了。她甚至看清了顧縛槿的掌紋,利落的感情線,深刻幽長,沒有丁點的分叉。

    眼睛好了,看清了眼前的人,可晴心底的懊悔也散去了不少。顧縛槿穿著平時很少穿的白襯衫黑長褲,右手拿著摘掉筆帽的鋼筆,純金的筆尖噙著墨汁,一看就是正寫著什么緊急瞬移了過來。

    可晴吸了吸鼻子問道:“你這是……從哪兒過來?”

    顧縛槿蜷了蜷手指,天知道她是憑借著多大的毅力才壓抑著自己沒去抱住哭紅鼻子的可晴。

    不行,必須得忍住,當年可晴心軟請她進屋治療,她卻誤會可晴對她余情未了,居然還順桿子做出了那種事,可晴氣得把她趕了出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過分。

    這些年她都很小心,就怕再被可晴看到惹得可晴心煩,可晴家人過世她都沒敢出現。

    今天可晴突然喚她,她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直到又聽到可晴要眼藥水,她才反應過來,丟下正在開著的緊急會議,瞬移了過來。

    眼前的可晴就像一場幻夢,顧縛槿的靈魂都有些輕飄,她努力克制著自己,不敢有絲毫造次,連遣詞造句都選擇最溫和的,就怕再讓可晴不愉快。

    這可是她做夢都夢不到的,極為珍貴的,和可晴面對面說話的機會,顧縛槿格外珍惜。

    顧縛槿道:“我是從特別機構過來的,這個機構算是政府機構,但是不對外公開,從元世界爆炸成立,到現在有幾千年的歷史,只要是和政府聯手維持世界穩定的。”

    可晴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你們守護世界還得和政府合作?”

    顧縛槿點頭道:“黑能量可能會造成很多災難性事件,有政府做后盾,不管是封鎖消息還是緊急疏散民眾都很方便。”

    可晴了然地點了下頭:“那確實是方便。”

    顧縛槿看了看可晴一直沒消下去的微紅鼻頭,道:“眼睛還難受嗎?”

    可晴道:“不難受了,謝謝,你的治療很有用。”

    顧縛槿道:“我是你蘊養的,能量和你是一樣的,我們都是治愈,我會的你也會,我教你怎么使用,以后再有病痛你就不用忍著了。”

    這確實是個辦法,學會了治療她就不會在因為眼藥水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麻煩顧縛槿了。

    可晴有點愧疚:“抱歉打擾你工作了。”

    顧縛槿道:“不會,我其實也是閑著沒事,就隨便……練字而已。”

    可晴微點了下頭,本想側身請顧縛槿進門,想起還倒扣在地上的泡面,都扣了一天干巴在地上了,她又頓住了。

    顧縛槿雖然沒有潔癖,可也挺愛干凈的,何必惡心人家?

    可晴放棄了讓顧縛槿進門,說道:“我加你吧,你把治療方法傳給我就行。”

    傳給她,就不用再見面了。

    可晴轉身要回去拿手機,顧縛槿道:“這個說不清楚,得手把手教才行。”

    手把手教?有那么一瞬間,可晴都要懷疑顧縛槿這是想借機接近自己。

    可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都這么多年了,顧縛槿要想耍手段早就耍了,還用等到現在?

    說不定顧縛槿已經放下了,現在對她的有求必應只是因為愧疚。

    可晴道:“你工作應該挺忙吧,就不用麻煩了。”

    顧縛槿道:“我不忙,我挺閑的。”

    可晴道:“謝謝,不過還是算了,我反正也差不多該轉世了,就算學會了下輩子也不記得了。”

    顧縛槿僵了下,緩緩道:“說得也是。”

    可晴突然想起個很嚴肅的問題:“我這輩子不老不死,那下輩子是不是也是這樣?”

    顧縛槿微頓,頷首道:“是,不過不用擔心,你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我就會讓你像普通人一樣。”

    可晴道:“意思就是,你會讓我老,會讓我死,會抹掉我的記憶?下輩子也會幫我繼續轉世?”

    顧縛槿道:“是,你的體質是我帶給你的,我會負責,不只這輩子,也不只下輩子,會永遠負責。”

    可晴淡淡道:“哦,那你幫我的時候,盡量別出現在我面前。”

    顧縛槿微抿了下唇,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道:“那時候你都不記得我了,不記得也不能出現?”

    可晴道:“對。”

    顧縛槿還是一貫的不管她提什么要求都照單全收:“那我就趁你睡著了偷偷幫你,不過,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可晴道:“我不想再愛上你。”

    一個“不想”,一點綺思都不給顧縛槿留,顧縛槿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的排斥,像是開玩笑似的說了句:“所以你當初喜歡的,只是我這張臉?”

    可晴道:“那倒也不是,不過總是因為看順了眼才會注意到,進而才會想要去了解。”

    所以并不是只看上她的臉,看臉只是個開始?

    顧縛槿道:“謝謝。”

    可晴道:“謝什么?剛才那一瞬間,你不會真以為我當初只是看中你的臉吧?”

    平時那么聰明一人,怎么突然就傻了?如果只是看中臉,那之后換成鐘顏的臉我又怎么會愛上?何況還不只鐘顏,之后還有那么多張臉,每一個我不都喜歡嗎?

    可晴忍不住想笑,顧縛槿卻無比認真地注視著她道:“因為是你,換成別人我不會這么想。”

    顧縛槿真誠的目光讓可晴有些不自在,可晴轉移話題道:“對了,門口的花是你送的?”

    顧縛槿微點了下頭:“是,我不敢隨便出現,就……希望你看到花心情能好一點。”

    所以你知道我很難過,只是不敢出現?不敢給我一個安慰的擁抱?

    以前也沒見你多聽話,現在倒是聽話得很。

    可晴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以后別送了。”

    顧縛槿垂下眼簾,沒有追問為什么,聽話地“嗯”了聲:“我知道了。”

    可晴突然有些煩,她也不知道自己煩什么,只道:“也謝謝你過來給我送眼藥……呃,送治療,打擾你工作真是抱歉,你趕緊回去工作吧。”

    顧縛槿沉默了幾個呼吸,抬眸已恢復了平時溫和的笑意:“那我走了,你記得好好吃飯。”

    顧縛槿是瞬移來的,瞬移冷卻時間兩小時,這會兒離開冷卻還沒結束,只能打車回去。

    顧縛槿轉身要走,可晴突然道:“三天。”

    顧縛槿回頭:“什么?”

    可晴道:“三天后你來找我,我想去下輩子了。”

    顧縛槿沒有說話,就那么望著她,望了許久,久到她以為顧縛槿沒聽清楚,剛想再說一遍,顧縛槿唇角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好。”

    顧縛槿走了,來的時候無聲無息,走的時候也無聲無息,沒有久別重逢地激情碰撞,只有謹小慎微地保持距離。

    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足夠可晴安排好身后事。臨走那天,可晴名下已經沒有一毛錢,她注銷了手機卡和社交賬號,格式化了手機,只剩房子最后一天的居住權,干干凈凈的就像從來沒來過這個世界。

    約定的時間到了,敲門聲應時響起,可晴平靜地打開門,這不是迎接死神,這是迎接新生。

    門外,顧縛槿捧著一束沒有任何包裝的薰衣草,紫色的花朵像是開在她杏白色的披肩,長發如瀑般垂在肩頭,柔順絲滑,到腳踝的呢子長裙,落落大方,顧縛槿微微笑著,雙目微熹,美得如初升的朝陽。

    顧縛槿把那捧薰衣草遞過來道:“雖然你說了別送花了,不過這花剛開,不是用能量催出來的,是在溫室里自然長出來的,挺香的,就當送你的離別禮物。”

    薰衣草……

    可晴接過花,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顧縛槿站在枯敗的薰衣草田,一個展臂便是漫山遍野的紫色花朵。

    明明那么容易就能點木成花,為什么偏要自己辛苦去種?

    可晴捧著散著淡淡香氣的薰衣草,坐在暫時還屬于她的沙發,望著顧縛槿道:“可以開始了。”

    顧縛槿走到她面前站定,自上而下望著她,明明是俯視,卻絲毫沒有高高在上的氣勢,連問話都小心翼翼的。

    顧縛槿問她:“你是要抹除有關我的記憶,還是所有的記憶?”

    可晴有些詫異:“這還能選擇性抹除?”

    顧縛槿微點了下頭:“特定的人和事,或者特定一段時間的記憶都可以選擇性抹去。”

    她要忘記的何止是一個人一件事?她要忘記的是全部,她想得到的是全新的人生。

    可晴道:“我要抹除全部忘記。”

    顧縛槿凝視了她很久才低聲道:“一旦抹除記憶,幾乎沒有恢復的可能,你有沒有什么技能或者知識儲備想要保留下來的?”

    可晴避開顧縛槿的視線道:“沒有,我要做最普通的人,一切從零開始。”

    記憶的抹除比想象中簡單,只要心甘情愿就可以了,顧縛槿帶著熒光的手指按在了她的眉心,可晴最后的印象是顧縛槿掌心那條深刻悠長的感情線。

    *

    陸瑤有個不能說的秘密,她有超能力,她能讓枯木逢春,還能讓植物開花,簡直不要太神奇。

    陸瑤從小就知道自己有這個超能力,她只告訴了最好的閨蜜,從此閨蜜的志向就是承包幾百畝地,順便再開個花店,只要有種子,不用施肥不用種,分分鐘糧食滿產花滿店,基本約等于無本買賣。

    后來陸瑤把前者叉掉,只和閨蜜一起開了間花店,常年供應各種季節花卉,不需要進貨,只買花種,除去房租基本就是無本買賣,穩賺不賠,錢賺的算不上多,但比上班強了不少,生活美滋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陸瑤感情運不太好,總遇見渣男,基本流程差不多都一樣,都是前腳找她告白,后腳就被她撞見各種翻車。比如,海王波塞冬。再比如,媽寶軟飯男。還比如,騙婚死給佬。

    陸瑤也是服了,都開始迷信算命了,可算來算去也沒算出自己的另一半在哪里。

    反觀閨蜜就幸運多了,初戀是老公,結婚就生娃,一生還生倆,一個姓老公,一個姓閨蜜,老公工資全上交,不抽煙來不喝酒,下班就往家里跑,還寬肩窄腰大長腿,簡直二十四孝好男人,言情小說都不敢這么寫,畢竟霸總都還喝酒的。

    陸瑤一度懷疑自己其實生活在小說里,閨蜜是女主,她是女主對照組,不然為什么對比這么鮮明?連閨蜜老公都不可思議嘆為觀止。

    有次閨蜜無意間開玩笑道:“既然你總是遇見渣男,不如換個思路,找個女朋友說不定就破解了。”

    陸瑤大受啟發,沒過多久還真就偶遇了一個小姐姐,那小姐姐長得不算多漂亮,可她的眼睛絕美,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總之溫柔如水的,像是剛從溪水里撈出來似的,她是越看越喜歡,一見鐘情。

    小姐姐喜歡花,隔三差五的就會關顧陸瑤的花店,一來二去的陸瑤就把小姐姐的底細摸了個七七八八。

    小姐姐名叫張佳玥,比她大兩歲,沒有男朋友,當然也沒有女朋友,對女生談戀愛不排斥也不推崇。

    嗯,只要不排斥就足夠了。

    陸瑤開始積極地送張佳玥各種漂亮的花,玫瑰、百合、郁金香都是基操,滿天星、向日葵、吊蘭、文竹、小多肉,都是日常配搭,市價幾萬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花她都送過,對她來說只是動動手指的事,對張佳玥來說卻是難以置信。

    張佳玥問她:“你是不是看上我了?這么貴的花都敢送我?”

    陸瑤笑道:“那這么貴的花你都敢收,是不是也看上我了?”

    張佳玥嘖舌道:“我純粹是被你的土豪砸暈了頭,突然覺得你眉清目秀美得不行,好像彎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張佳玥這人很風趣,這當然是文雅的說法,不文雅就是“逗比”,很合陸瑤的口味,兩人志同道合,很快就搬到一起開啟了同居的幸福生活。

    同居的第二天去店里,閨蜜盯著她的脖子看了半天,看著看著恨不得上手撕了她的領子看得更仔細。

    陸瑤無語了:“你干嘛?”

    閨蜜道:“同居第一天,激情四射的夜晚,你咋沒種小草莓?這不科學!”

    陸瑤更無語了:“我倆是精神戀愛,柏拉圖懂嗎?我們的愛情超越了交|配,純潔的讓你自慚形穢。”

    閨蜜切了一聲:“不滾床單的愛情都是假把式。”

    陸瑤開始深思這個問題,并且找了張佳玥一起探討。

    陸瑤道:“咱倆這樣是不是不太正常?”

    張佳玥道:“那不然試試正常的?”

    那晚窗簾拉得挺緊,她倆也確實親了,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這次是張佳玥開始反思:“難道咱倆撞型號了?兩個受是沒有未來的。”

    陸瑤道:“雖然但是,我覺得我不是受。”

    張佳玥道:“那你來啊。”

    陸瑤道:“但我在你面前突然就覺得自己又受了。”

    張佳玥怒道:“幾個意思?我挑不起你的征服欲唄?”

    陸瑤摸了摸下巴道:“不然你反抗一下試試?”

    張佳玥反抗了一晚上,倆人折騰的動靜挺大,最后啥也沒干,最后還翻臉了,主要是張佳玥單方面翻臉了。

    張佳玥道:“哼,我都說了癢死了別撓了,你還非壓著我撓我癢癢肉,你勝負欲怎么這么強?!”

    陸瑤也挺無辜:“那你說句認輸不就行了?你怎么就死也不說?”

    張佳玥又一下午沒搭理陸瑤。

    到了晚上,張佳玥突然想起來:“昨晚咱們是想干嘛來著?”

    陸瑤想起來了,道:“哦對,鬧著鬧著就給忘了。現在怎么辦?再試一次?你拼死反抗,我非要搞你,強制play走一波?”

    張佳玥摸了摸自己的癢癢肉,心有余悸道:“還是算了吧,柏拉圖也沒什么不好,再說咱不是也親了嗎?這還不夠啊?兩個女的又不能生娃,要求那么嚴謹干嘛?”

    陸瑤道:“雖然但是,兩個男的是真不能生,兩個女的通過科學手段還是可以的。”

    張佳玥道:“那也是科學手段,跟這些沒關系,所以這么嚴謹干嘛?”

    陸瑤深以為然:“也對,兩個人在一起舒服就行了,其他都不重要,沒必要非隨大流,再說這大流隨不隨的也沒人知道。”

    張佳玥盤腿坐在床上,按著膝蓋探過身笑瞇瞇道:“要不我在你脖子上嘬個印兒吧?”

    陸瑤趕緊捂住自己的脖子道:“干嘛?”

    張佳玥道:“省得你那小閨蜜整天惦記著咱倆這檔子事,給她抓個證據她就沒那么大熱情了。”

    陸瑤再度深以為然:“那就明早再嘬,留的時間長點。”

    張佳玥躺倒蓋上毯子,突然噗嗤笑了:“我怎么覺得咱倆的對話這么傻逼呢?”

    陸瑤也躺倒蓋上毯子,笑道:“你自己傻別拽上我,我可不傻,我是怎么過得舒服怎么來,我現在就跟你過得挺舒服。”

    張佳玥道:“我也挺舒服。”

    陸瑤點了點自己的唇道:“晚安吻呢?”

    張佳玥道:“哎呀省了吧,又沒人看。”

    陸瑤道:“也對,睡覺睡覺。”

    張佳玥道:“你別擠我,那么大地方還不夠你躺?”

    陸瑤道:“是你躺得太靠我這邊了好吧?”

    和張佳玥在一起是真的很舒服,就是她倆對那檔子事都沒什么興趣,接吻也是偶爾在人前表演一下,人后鬧著玩也有,其他時間很少。時間久了,張佳玥覺得她倆都是X冷淡,陸瑤第10086次深以為然,和張佳玥在一起,真的是什么都能想到一塊兒,太省心了。

    她為什么要說省心?好像她以前多累似的,她明明從小到大都過得挺輕松挺愜意的,爸媽也很開明,知道她交了女朋友也沒意見,根本就不累啊。

    那天,張佳玥突然指著手機上別人的視頻道:“你看!曇花!我也想看曇花開,你送我那么多花,怎么就是沒曇花?”

    陸瑤看著那視頻里曇花一點點綻開花瓣,心底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就莫名其妙的不太想開給張佳玥看,可她為什么不想呢?她明明什么花都能給張佳玥,這又只是動動手指的事。

    陸瑤答應了張佳玥,第二天就弄來了曇花種子,當天晚上就捧到了張佳玥面前,當著張佳玥的面點木生花。

    張佳玥是第二個知道她秘密的人,還提醒她千萬不要再告訴其他人。

    張佳玥看了曇花開,心情大好,晚飯做了陸瑤最愛吃的甜醋鱖魚,陸瑤心底那點說不出的不舒服也都煙消云散了。

    陸瑤和張佳玥一起生活了七八年,某天張佳玥突然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繞著她的花店轉了好幾圈道:“我發現你這店里什么花都有,就是沒有薰衣草,為什么?”

    一旁忙著涂指甲油自娛自樂的閨蜜道:“這問題我十年前就問過了,你老婆說她看見薰衣草就不舒服,所以寧愿不賺這錢,也不賣薰衣草。”

    陸瑤一聽這話就知道要糟,這么多年了,她對張佳玥還是相當了解的,張佳玥看著人模狗樣的,不說話往那兒一站也算氣質美女一枚,可內心卻“骯臟”得很,尤其是關系越熟她越“放肆”。

    果然,聽了閨蜜的話,張佳玥眉梢就翹了起來,笑瞇瞇走到前臺,趴在她面前歪頭看著她:“嗨,親愛滴,倫家好想你送人家薰衣草哦~好想好想哦~”

    陸瑤面無表情道:“別撒嬌,沒用,姐免疫。”

    張佳玥哭唧唧拽著她的袖子搖來晃去,“不要嘛~你什么花都送我了,就沒送過我薰衣草人家就行要薰衣草嘛,嗚嗚。”

    陸瑤依然面無表情剪著花枝:“別裝哭,不像。”

    張佳玥佯裝生氣,冷哼:“說,是不是這薰衣草后面有一個讓你念念不忘的前任?不然你干嘛這么抵觸?”

    陸瑤無語道:“P前任,我以前的渣男史你還沒聽膩?”

    張佳玥道:“那你送我薰衣草,不送我就哭給你看。”

    陸瑤道:“你好任性。”

    張佳玥假哭道:“你不愛我了,你居然說我任性。”

    只是一束花而已,陸瑤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不情愿,可她就是不情愿,非常的不情愿,她情愿把自己的房子車子票子所有的一切都給張佳玥,也不情愿送薰衣草。

    可那明明只是一束花,還是很普通很常見的花。

    答應張佳玥吧,張佳玥平時也不問她要什么,甚至還總送她禮物,家里的家務也大多都是張佳玥做的,只是問她要一束不起眼的花而已,她怎么就不能答應呢?

    陸瑤張了張嘴,道:“我……我其實對薰衣草過敏。”

    她為什么要撒謊?陸瑤自己都不知道。

    張佳玥聽了這話,立刻收了玩鬧道:“我跟你鬧著玩呢,過敏可千萬別碰,回來起一身疹子就不說了,萬一內臟有反應就危險了。”

    看到張佳玥這樣子,陸瑤說不出的愧疚:“對不起。”

    張佳玥道:“害,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也不是真想要,跟你玩呢。”

    陸瑤道:“我其實……我其實不是過敏,就是……我也說不清楚,就莫名其妙的不想送,抱歉。”

    這坦白來得太措不及防,張佳玥愣了下才笑道:“不想送就不送,這也沒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碰觸的過去,不用覺得抱歉。”

    陸瑤道:“不是什么過去,真的是莫名其妙的我也不知道原因。”

    張佳玥點了點下巴,剛要說什么,閨蜜道:“那估計是你上輩子的后遺癥,就好比你去一個從來沒去過的陌生地方,卻覺得自己好像來過,那就是前世來過。”

    陸瑤無語道:“原來九漏魚在這里,都9023年了,別迷信了OK?”

    閨蜜不服道:“我這也是科學,現有科技水平還解釋不了的科學。”

    陸瑤揶揄道:“第一次見人把迷信說得這么清新脫俗,是吧張佳玥。”

    張佳玥不知在想什么,怔了下才道:“不管是前世的后遺癥,還是這輩子的記憶,總歸都是有原因的。”

    陸瑤道:“你怎么了張佳玥?”

    張佳玥道:“沒什么呀。”

    陸瑤道:“總覺得你不開心。”

    張佳玥道:“沒有的事。”

    陸瑤原本以為會和張佳玥就這么嘻嘻鬧鬧過一輩子,卻沒想到,她和張佳玥在一起的第十二年,張佳玥查出胰腺癌晚期。

    這病沒治,只能等死。

    陸瑤一直都覺得自己活在小說中,這種時候更覺得了,經典的絕癥橋段都來了,這還不是小說嗎?

    陸瑤全國各地找專家,得到的都是大同小異的診斷結果——沒法治,哪怕她散盡家財也沒法治。

    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的張佳玥牽著她的手,虛弱道:“不治了,別為了我來回折騰自己了,我不治了。”

    陸瑤搖了搖頭,眼淚控制不住涌著:“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你放寬心,心情好病才能好得快。”

    張佳玥嘆了口氣道:“這都是報應,你不用為我這么費心的,我不值得。其實我……”

    張佳玥哽咽了,吞了口氣才勉強再度開了口:“其實我騙了你,我一直拿你當最好的朋友,從來沒有愛過你。”

    陸瑤微微睜大眼,眼淚還懸在眼眶:“你說……什么?”

    張佳玥顫巍巍拿過手機,翻出一張合照轉給陸瑤看,照片里的張佳玥滿臉的膠原蛋白,羞澀地靠在一個少年的懷里,兩人眼里都有星光,一看就是很幸福的一對小情侶。

    張佳玥含著淚虛摸著照片里少年的臉道:“他是我最愛的人,可惜已經不在了,是我害死了他,是我非要騎他的摩托,還非要帶著他,是我害了他。我一直都很痛苦,想忘記他,可怎么也忘不掉。我買的花,包括這些年從你店里拿走的花,其實都送到了他的墓碑前。我接受不了其他男人,總覺得是對他的背叛,可我又……又不想一個人,剛好你出現了,我……我就……對不起。”

    原來……是這樣。

    陸瑤道:“所以你不是X冷淡,你只是對女的不感興趣,X冷淡的只有我自己。”

    張佳玥哭著道:“對不起,你別管我了,對不起。”

    這得是多絕望才能說出這種放棄自救的話?

    陸瑤抱住張佳玥,輕輕拍了拍背道:“愛不愛的沒那么重要,我說過的,我只想過得舒服,和你在一起我很輕松很舒服,你陪了我這么久,讓我這么輕松這么舒服,怎么就對不起了?”

    陸瑤又道:“什么都別想,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救你的,不是說了一直拿我當最好的朋友嗎?都最好了,當然得傾家蕩產救你這條小命了。”

    張佳玥哭得不能自已,哭著哭著睡著了。

    陸瑤給她掖好被子走出了病房,晚上十點的走廊已經沒什么走動,陸瑤一路走到走廊盡頭,手肘搭在窗前的銀白色扶欄上,隔著淡藍的玻璃望著萬家燈火,開口的聲音透著沙啞。

    “我怎么……這么倒霉啊。”

    說完這句,陸瑤的鼻子酸了,眼淚帶著一絲銀光滑落。

    跟自己掏心掏肺生活了十幾年的伴侶,突然告訴她,她們只是朋友,就算她再怎么粗線條也不可能不難受。

    陸瑤很難受,這種難受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好像突然破開了什么缺口,把她藏了幾千幾萬年的傷心全都勾了出來,陸瑤哭得稀里嘩啦,哭著哭著竟然有些站不住,拽著扶欄蹲了下來,膝頭點地低著頭,涕泗橫流地順著下巴滴在了褲子上。

    這是快要窒息的難受,甚至這一刻她覺得只有死才能解脫。

    她原來這么愛張佳玥的嗎?不,不是的,沒有任何原因的,她就是知道不是的。

    她的確愛張佳玥,可以為了張佳玥傾家蕩產,甚至拿命去換,可她自己都分不清這到底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至少她的愛和閨蜜對她老公的是不一樣的。

    張佳玥沒坦白之前,陸瑤根本沒考慮過這些問題,現在她考慮了,卻也只能考慮這么一會兒,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救張佳玥,哪怕明知道希望渺茫也不能放棄。

    那是命啊,是張佳玥的命,怎么能輕易說放棄?

    寂靜的走廊里,她似乎聽到一聲嘆息,悠長又飄渺,就像幻聽的一樣,透著難以言說的心酸。

    陸瑤并沒有心思去操心是不是有人嘆氣,更沒心思操心那人是不是心酸,她擦了幾次眼淚都擦不干,眼淚源源不斷往外流,她自己都顧不住自己了。

    好不容易止住眼淚,眼底哭出來一層血絲,遮也遮不住。

    算了不管了,陸瑤翻了翻備忘錄上記錄的專家名單和醫院,盤算著怎么在最短的時間內全都約完看完。

    陸瑤折騰到很晚才在陪護床上窩蜷著睡下,第二天一早起來,照顧著張佳玥吃了早飯,主治醫生來查房,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胰腺癌專家顧醫生今天到我們院看診,就看診一周,你們真是運氣太好了!”

    張佳玥對這個顧醫生并不抱什么希望,精神依然懨懨,可陸瑤卻很高興,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高興。

    張佳玥作為已確診的胰腺癌患者,幸運的成為顧醫生第一個看診的對象,時間就安排在主治醫生告訴她們這個好消息的一個小時后。

    雖說只有一個小時,陸瑤也是翹首以待,病房門都快讓她盯穿了。

    好不容易病房門終于被推開,主治醫生狗腿地打開門,邀請身后的顧醫生進來。

    主治醫生身高體胖,擋住了陸瑤的視線,沒能一眼看到顧醫生的長相,最先看到的是被白大褂遮了大半的腿,細白的一只手,修長白皙的脖頸,最后才是顧醫生的真容。

    那樣筆直的腿,那么漂亮的手,那么美的脖頸,結果臉卻……不能說是丑,只能說普通,丟進人堆里馬上就找不見的那種普通。

    果然上帝是公平的,給了聰明絕頂的腦袋,就不能再給顏值太多分。

    顧醫生進來先詳細地詢問了病情,當場就制定了治療方案,安排下午做單人手術,單人手術就是只有顧醫生一個人做手術,不需要護士從旁協助。

    顧醫生交代完術前準備,抬眸看向了陸瑤,說:“你是家屬嗎?手術大概需要30分鐘,成功率90%,家屬不用著急。”

    這治療時間,這成功率,簡直像是在開玩笑,還是個只有精神病院剛進去的才會開的玩笑。

    天知道她找過多少專家,又砸了多少錢治療,結果都是沒救,這顧醫生憑什么這么輕輕松松說出只要30分鐘包痊愈?當這是婦科醫院小廣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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