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善拿著信紙, 站在桌邊大聲念出來,“云善弟弟。”
“小叢哥哥,這是什么字呀?”云善拿著信紙跑到小叢身邊, 指著信上的第五個字問小叢。
“展,展開的展。”
“哦。”云善繼續(xù)念下去, “云善弟弟展信佳。”
“云善,展信佳是什么意思?”坨坨發(fā)問。
云善不懂呀, 茫然地看向小叢。
“樹葉的意思是和云善問好。”
坨坨點頭,云善轉(zhuǎn)過臉對著坨坨重復(fù)說, “樹葉哥哥和云善問好。”
坨坨又點了一次頭, 催他,“云善,你快念后面的話。”
“我一路行了很遠, 才到南方。”
“這兒冬天不下雪,和我們那多有不同。”
“南方真不下雪呀。”坨坨感嘆, “還真有冬天不下雪的地方?”妖生八十年聞所未聞。
“書上說這世界很大的。最北邊的地方常年覆雪, 堅冰終年不化。”小叢把自己看過的書說出來給大家聽。
云善挺著小肚子站在桌子旁邊聽得認真。兜明和西覺趴在地上, 懶洋洋地聽幾個小的閑聊。
“坨坨塞的錢我在衣服里看到了。”
云善話音剛落, 坨坨迫不及待道,“樹葉真的找到錢了!就在新棉襖的口袋里。”
坨坨塞錢的時候云善沒看見,他歪著小腦袋問, “坨坨,你哪來的錢?”花旗不給錢,坨坨念叨過很多次,小小的云善一直都知道他坨坨哥哥是個窮妖怪。
前兩年都里一個銅板沒有, 這兩年兜里還能掏出三個銅板。把三個銅板還是留著給他算命用的。花旗不定期會抽查,看坨坨是否偷偷用掉。
“云善你忘啦。”坨坨得意道, “那是你給長臉先生算命,他給的呀。給了十個銅板!”
十個銅板剛到云善手里就被坨坨拿走。現(xiàn)在坨坨不說,云善壓根想不起來。他站那仔細想了想,約莫是有這么回事。
“那是我噠。”云善說,“長臉先生給云善噠。”
“是你的是你的。”坨坨不在這上和云善糾結(jié),“反正現(xiàn)在給樹葉了嘛。你繼續(xù)讀。”
“外面壞人多,我常挨打。”
坨坨皺著眉頭大叫,“樹葉出去真挨打了!?”他背著手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幾圈,“壞人類也很多的。咱們剛下山那會兒蓋房子買磚,賣磚的就想騙咱們錢,還想帶人來打我們。”
“云善。”坨坨站在云善身邊嘆道,“可真不能下山。”
云善蹙起小眉頭看向兜明,“樹葉哥哥挨打了怎么辦?”上次他在山下挨打,大家找到了他。可是現(xiàn)在去哪里找樹葉哥哥呀?
“我不知道怎么辦。”兜明腦袋放在前爪上,心想,樹葉要在外面挨打了,他能怎么辦?他都不知道樹葉在哪。
他看著云善皺著臉,心道,云善一定是怕了。出去會挨打,看他還敢不敢下山。“云善你繼續(xù)念,樹葉還說什么了?”都斷胳膊斷腿了,這很嚴(yán)重,云善一定更怕了。
“路邊有人搶東西,一言不合就開始打人。我與長臉先生天天挨打,每日鼻青臉腫。”
“什么?!”坨坨大叫,“南方竟然是這樣的?”原本神奇不下雪的南方在坨坨心里一下子變成了到處都是兇煞人類的地方。他沒見過一言不合就打人的人類。接觸的這么多人類里最壞的是偷小孩的人販子,他們就愛打人。
“南方不能去。”坨坨看向云善,“云善你聽到?jīng)]。去了南方天天挨打呢。我和你說,我之前為了抓人販子,被他們捉住。他們就愛打人,掐我,踢我,可疼呢。我身上青了好久。”
云善好奇地問,“人販子是什么?”
“人販子就是偷小孩的人啊。”坨坨睜大眼睛,“云善你知道嗎?人販子偷了小孩賣給別人。有壞人專門吃小孩心肝的。就是從這”
坨坨從脖子下開始比劃,“一直劃到這。然后把心肝拿出來吃掉。”
云善嚇到了,跑到西覺身邊,坐在西覺身上,“西西,抱。”
西覺圈著他,“云善不怕,我們會保護你。”
云善想了半天,還是怕,趴在西覺身上,“有人吃小孩吶?”
“有壞人吃。”西覺偏頭舔舔他的側(cè)臉,“云善不能下山。”
“嗯。”云善這次是真的被嚇住了。
“云善,樹葉還說什么了沒?”坨坨蹲在云善身邊催他,“你再看看。”
“有一次被打得重了,長臉先生斷了條腿,我斷了條”云善抬頭,“小叢哥哥,這有兩個字云善不認得。”
坨坨一拍腿站起來,“還能斷什么?兩個字肯定就是胳膊了!外面竟然這樣兇險!樹葉怎么不回來?應(yīng)該趕緊回來!怎么這么久都不回來!”
云善從西覺身上爬起來,小臉繃著,“我們?nèi)フ覙淙~哥哥吧!去救他!”他知道斷胳膊斷腿是什么意思。有一只小白兔去年從高的地方掉下來,摔斷了一條腿,瘸了好幾個月,走路一直翹著一只腳。
兜明:!!!震驚地抬起虎頭,云善你不應(yīng)該害怕地縮在云靈山上嗎?!!
小叢呆了,怎么會這樣!
西覺瞇起眼睛,和想的不一樣!
坨坨面露猶豫,他想救樹葉回來,又害怕外面的大妖。“這事吧得好好想想。”
云善扯著自己的小木劍往外跑,“我要去救樹葉哥哥。”
西覺站起身,快跑兩步,堵在門前攔住云善,“樹葉過些日子就回來了,云善在山上等著。”
“壞人搶東西。”云善眼睛瞪得圓溜溜,“樹葉哥哥瘸了,跑不快。”小白兔斷了腿,跑起來就慢,回回都落在最后。
“云善,樹葉沒瘸。是胳膊斷了。”坨坨在后面提醒。
“他們打他。云善挨打。疼!”去年的事,云善記得清清楚楚,好幾個比他大的孩子一起打他。“樹葉哥哥是小孩。”是小孩,所以也會被人販子抓住。還可能被掏心掏肺。
小叢暗暗叫苦,早知道會這樣,他們就不編樹葉被打斷胳膊的事。現(xiàn)在要是和云善說是騙他的,云善一定得鬧起來。
“云善,你去也打不過他們。”兜明說,“你是人類小孩,打不過大人。”
“你呢。”云善理所當(dāng)然道,“兜明哥哥和我一起。你能打得過他們。”
云善急道,“快去救樹葉哥哥回來呀!”
西覺微微皺眉,有人上山了。
小叢對著西覺秘密傳音,讓西覺變成個道士,將這群人類打發(fā)走。
西覺開門出去,云善跟在后面也要出去,被兜明用爪子按住門,不讓他走。
云善拿小木劍戳兜明爪子,“要出去。”
“樹葉一定沒事的。”兜明移動,整個身子堵在門口,“云善你還記得花旗給過樹葉黑色的平安扣嗎?平安扣可以防御傷害,樹葉戴著一定沒事。”
見云善不明白,小叢扯著他的小手,讓他看自己手上的黑色小鐲子,“平安扣和云善的鐲子一樣的,都可以抵抗傷害。”
云善哪懂這些。他晃晃手腕,這是他一直帶著的小鐲子,顏色不好看,但是花旗不讓拿下。他在山上安全得很,這法寶又是一次都沒用過,因此他也不知道鐲子還是件法寶。
“黑色的不好看。”云善一向喜歡鮮亮的眼色。人類小崽眼中,不好看的東西能有什么用?要都不想要。云善想啊,樹葉哥哥說不定早把黑色的小圓扣丟掉了。
坨坨扯住云善另一只小手,“云善,先別出去。你再看看,樹葉還寫什么了?信讀完了嗎?”
云善被坨坨這話帶偏了注意力,又繼續(xù)看信。后面還有一句,“荔枝很好吃。等我從南方回來,一定給你們帶。”
“還帶什么吃的。”坨坨說,“他人回來就行。也不知道錢有沒有被搶,樹葉有沒有飯吃。”
坨坨知道,在人類生活中,錢是很重要的。樹葉和他說過,去了外面只能花錢買飯吃,沒錢就沒飯吃。所以坨坨才把十文錢偷偷塞給樹葉,生怕他在外面沒錢吃飯。
云善一聽,他樹葉哥哥連飯都沒得吃,更是鬧著要去救人。
兜明氣得惡狠狠地瞪了坨坨兩眼,“你少說兩句!”
“你瞪我干什么?我怎么了!”坨坨這時候指責(zé)道,“你是不是和樹葉不好!”
兜明一把掌將坨坨拍得原地轉(zhuǎn)好幾圈,“我和你不好!”
離云靈觀半里處,孔游帶著胡陽城的人又登上云靈山。未走到云靈觀,一行人已經(jīng)看見穿著藍色道袍的道長站在石頭上沖著遠處眺望。
人群里有人激動地大喊一聲,“道長!”
西覺面無表情地看向這一群人。
孔游滿臉激動,上前拱手,快速說明來意,“道長,我們自胡陽城來。胡陽城如今鬧妖怪,想請道長”
“我馬上要閉關(guān),此事還請找別人。我云靈觀當(dāng)下出不了人。”西覺一口回絕。
“道長!”孔游苦道,“我們也是沒辦法了。聽聞云靈觀的道長們法力高強,素來慈悲心腸。那妖邪不知是何物,擾得我胡陽城五萬百姓不得安寧。現(xiàn)在吃雞,待他法力高強,以后怕是要吃人!”
“若是家境富裕,還可舉家遷走。那窮苦百姓怎么辦?”
“還望道長慈悲,救救我們。”
人群便也跟著喊,“道長慈悲,救救我們。”
西覺垂下眼,他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這要如何應(yīng)對?云靈觀歷代掌門確實是慈悲心腸,救苦救難,法力高強。可他們只是山里法力低微的妖怪,斗不過外面的大妖,為什么要出去白白送命?
恍惚間,一個場景閃現(xiàn)在腦海中。
五年前冬,靈隱的六弟子白術(shù)在大雪中與小松鼠說話。那時他剛睡醒出來溜達,無意間聽到白術(shù)說,“師父算了卦,此去是大兇。”
白術(shù)坦然一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來。我在炕邊給你了留了些南瓜子。是今年才炒的。你總想吃,這下子都給你。你記得去吃。”
小松鼠蹲在枝頭,迷茫地問白術(shù),“大兇為什么還去?你們別去吧,留在山上。”
“為了能多活些人。”白術(shù)伸手一點小松鼠的腦袋,朗生笑道,“若是我身死,能換千萬人活,值得很。”
后來,靈隱就帶著弟子下山了。半年后,只有靈隱一人回來。西覺明白,其他的弟子應(yīng)該是死了。
明知大兇卻還是要去。明知不歸卻也還是要走。西覺想不明白,靈隱他們是怎么想的?這實在不是明智之選,他不會選這條路。
愣神片刻,西覺輕嘆一聲,“請回。”
“我要去找樹葉哥哥——啊——樹葉哥哥——”
突然,身后傳來一陣孩童的哭喊聲。
西覺立刻回頭,只間云善右手握著小木劍,左手拽著自己的紅棉襖。紅棉襖半只袖子在云善的小手里,大半截拖在地上。
兜明、小叢和坨坨跟在云善身邊,“云善別下山了。外面太危險。樹葉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和我們一起等等。說不定他明天就回來了。”
云善不聽,帶著一臉淚水扯著棉襖走到西覺身邊。
西覺蹲下,正準(zhǔn)備抱他。云善往后退了兩步,滿眼淚花地睜大眼睛,“你是誰啊?”
西覺變成別人,云善不認識了。
坨坨跑過來,拉住云善袖子,“云善,快吃飯了,快回去我給你做飯。”
剛剛在屋里,云善好一通哭鬧。哭得三只小妖沒了主意。云善調(diào)皮,也經(jīng)常哭鬧,但都不會太過,屬于雷聲大雨點小,又很容易被哄好。好久都沒見過云善這樣哭。一時間,三只小妖麻爪了,實在是不知道怎么辦。
任由云善哭鬧著出了廚房門,跑進臥室。
云善記得梁樹葉去南方前有收拾行李,帶了棉襖。他跟著學(xué)樣,也要帶棉襖。他自己爬上炕,從炕柜里翻出自己的紅棉襖一路拖到外面。這就是云善自己準(zhǔn)備去南方的唯一行李。
云善撇過臉,沖著孔游一行人,“云善不吃飯。云善跟著他們?nèi)ツ戏剑ゾ葮淙~哥哥。”
孔游一臉懵,小道童的樹葉哥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