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游一行人趕了一輛牛車, 大家換著走路、坐車。因此車上沒棚子，走得暖和后再坐車倒也不覺得冷。
花旗把云善包的嚴嚴實實，只讓他露出兩只大眼睛, 牽著他跟在牛車后面一起走。
“花娘，讓咱們小師傅讓車上坐坐吧。”一開始孔游就說了讓云善上牛車上坐, 哪有讓這么小的孩子自己走路的。只是花旗沒讓，云善小師傅似乎也不想上車。如今都快走到鎮上了, 小孩子怕是早就累了。
花旗低下頭看云善，“云善要歇歇嗎？”
云善搖搖小腦袋, 伸出另一只小手指著前面, “云善挨打的。”
哦，前面就是云善上次被小乞丐們欺負的地方。路邊有矮石頭，云善記得。
“這次不會有人打你。”兜明捏捏拳頭, “我保護你。”
“嗯。”云善笑瞇瞇，扯著腦袋上的帽子, “熱~”
花旗捉住他的小手, “再捂捂。明天還是不咳嗽了, 就換有小球球的帽子戴。”
“球球帽子好看~”云善喜歡球球帽子。小叢哥哥給他做了一個腦袋旁邊各掛一個紅色球球的帽子。
孔游走在前面, 心里想著，到底是個道士小師傅，和普通孩子就是不一樣, 四五歲的年紀走了十里路一點不嫌累。
“安平鎮。”隔著老遠，云善就瞧見了鎮子大門上的字。這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來人類的鎮子。
“云善你瞧。”坨坨指著城墻下站著的三根棍子，“你瞧見上面的人頭沒？那就是拐賣小孩的人販子的頭。”
云善哪里瞧過人頭，撒開了花旗的手, 和坨坨一起跑到木棍下仰著腦袋仔細瞧。
“殺頭的時候我們還去看了。大刀就那么一下，人頭咕嚕嚕就掉下來了。”坨坨講得繪聲繪色, “后來就被插在這。”
坨坨指著城墻上，“原先這兒還掛著剩下的人身子，后來嘛”
湊近云善，坨坨手攏在嘴邊，“他們得罪花旗，被花旗從墻上弄下來摔在一起。”
云善仰著小腦袋看向城墻上，人販子拐賣孩子去掏心掏肺的故事他聽坨坨說過很多次。云善已經能分辨出善惡，他小手指著棍上戳的三個人頭，一臉氣憤，“壞人！”
“壞人。”兜明附和。
小叢跟著點頭，“壞人。”
孔游走近，瞧著棍子上的三個慘白人骨，看著在棍子旁討論的西覺家四個孩子。這是小孩子看的？？？
他回頭瞅一眼花旗，這花娘氣定神閑，不緊不慢地，他還頭一回見到這樣當娘的。
“別看了，別看了，去鎮子里，我給你們買糖吃。”孔游操心地走上前把四個孩子往鎮子里趕。人頭有什么好看的？也不嫌瘆的慌。
“你給我們買糖？”兜明一下子就記住了孔游的話，“我要個老虎的糖人。”
“我要人參的糖人。”坨坨跟著叫嚷。
小叢小聲說，“我要個穿山甲的。”
云善蹬著大眼睛，“什么是糖人？”
老虎的糖人孔游知道，但是人參糖人？穿山甲糖人？這是什么糖人？“買，能買著都買。”
兜明和小叢一人一邊牽著云善走進鎮子，坨坨小聲說，“孔游人還怪好的嘞。主動給咱們買糖吃。先前還擔心他不要咱們，沒想到他是個好人哇。”
“是個好人。”小叢也很同意。
一點世面沒見過的云善進了鎮子，小腦子左轉右轉地不夠看。這里和山上很不一樣的，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東西，這里好熱鬧呀。
“看，糖葫蘆。”兜明眼尖地看向前面，“賣糖葫蘆的。”
“糖葫蘆！”云善吃過這個，樹葉哥哥會帶上山的。
“瓜子。”兜明聽見路邊有人吆喝，立馬牽著云善往攤子邊走。
攤主老頭揣著手，瞧見是四個孩子，只抬了下頭，手揣在衣袖里動了動，沒吱聲，也沒站起來。
“怎么賣？”兜明主動問。
“十文錢一斤。”賣瓜子的老頭這才抬起頭。
云善小手在瓜子里亂撥弄，賣瓜子的老頭什么也沒說。你摸瓜子可以，嘗幾個也可以，只要你不往兜里裝。
云善知道這是瓜子。今年山里也炒瓜子了。他們在山里找了好些向日葵，炒了好幾麻袋的瓜子。小松鼠最愛吃這個，兜明哥哥也愛吃。山上的瓜子早吃完了，兜明哥哥說今年要種向日葵，等下次過年的時候，他們要炒很多很多瓜子。
孔游跟著走到攤子前，“吃瓜子？”
“吃。”兜明一點不客氣。
孔游抓了幾個磕開嘗嘗，有股子香味，“老板，稱二斤。”
賣瓜子的老頭笑嘻嘻地剛站起來，就聽先前問瓜子的小孩開口，“二斤太少了。這一筐全買了吧。”
孔游瞳孔一震，轉頭看向兜明，“一筐全買？”
兜明非常肯定地點點頭。
孔游回頭，西覺和花旗就站在他身后，什么也沒說。什么都沒說！！！正常來說，不是應該說點什么嗎！！！他還是第一次見誰家買瓜子按筐買的！更何況你家孩子要吃東西，讓我花錢是不是不太好！一兩文就算了，這可是大幾百文！你們當爹娘的真的不說些什么？更不準備自己買嗎？
可是人家那兩大人就是什么都沒說，一臉淡定地看向這邊。到底是好不容易請來的小師傅的家里人，孔游心里暗自嘆息，掏錢將那一筐瓜子都買了。這一家子不是常人啊。
兜明隨手從筐里抓了把瓜子磕起來，云善伸著小手要，兜明就給他裝了一兜。
云善咳得很熟練，咔嚓一聲，丟掉瓜子皮，瞧著就是吃過瓜子的。
“糖人！”坨坨瞧見前面的攤子，拉著云善往前擠，“云善快看，糖人。”
云善被坨坨推著擠到最前面，瞧見攤主拿著小勺在案板上澆出圖形，哇，是一只大老虎。“老虎！”
“孔游呢。”坨坨一只手拽住云善的衣服，擠在人群里大聲喊，“孔游，孔游，買糖人啦。”
孔游：沒大沒小！沒大沒小！這么點小孩直接叫他名字，家里大人都不管管！
“看我干什么？”西覺疑惑地發問。
孔游勉強一笑，“沒什么。”
那邊坨坨還在人群里奮力大喊，“孔游，來呀，來呀。”
“來了。”他無奈地應下一聲，擠進一群小孩子中間，“要哪個。”
“老虎。”兜明率先開口。
“老板，我想要人參。”坨坨開口。
老板看了眼穿紅衣服的坨坨，“穿這么紅真喜慶，胖小子來，看著。”他抬起手，幾下畫出個胖人參。
“哇。”坨坨很滿意。他胳膊推推云善，“你要啥。”
“小兔子。”云善瞅著老板畫了好些圖案，他就相中小兔子的。
“老板，我要個穿山甲。”小叢的聲音被一群孩子淹沒。
兜明舔了口糖人，替小叢大聲說，“老板，要穿山甲的。”
“穿山甲？”老板抬起身一愣，“長什么樣？”
兜明給老板形容了一通，那老板也不懂穿山甲長什么樣。“畫不出來，我給你也畫只老虎，和他的一樣。”
小叢點點頭，拿了老虎，等著孔游付了錢，大家一起擠出人群。
到底是小孩子，吃這些東西，孔游背著手，跟在四個孩子身后。好歹他們還是懂點事的，后面就什么都沒要了。
“孔先生，咱們得買些干糧，再往前走，晌午的時候怕是找不到吃飯的地方。”跟著一塊來的周四提醒道。
他們在燒餅鋪子前買了一百五十個燒餅。知道西覺一家能吃，特意多買的。
兜明吃完糖人，跟著一塊站在燒餅鋪子前。見他們只買了一小筐，兜明往前踏出一步，“給我們也買一些。”
“都買了。”周四笑道，“小哥，這燒餅，你吃十個肯定飽。”他早上見過兜明一家的飯量，都知道他們能吃。
“十個肯定不夠吃。”兜明說，“多買些肉的，我愛吃肉。”
孔游：剛想著他們還是懂點事的，原來還是不懂事！
“一小筐確實不夠。”西覺開口，“買三筐吧。”
“三筐？”賣燒餅的小販驚訝地看向西覺，“買三筐也行，就是得等。你們確定要三筐？要的話我讓我爹回家再馱袋面粉。”
“要。”兜明又再次肯定地開口。
跟著孔游的人不禁嘀咕，什么人這么能吃？早上也沒見著吃那么多。
其實早上，妖怪們怕飯量太大，孔游一行人不愿意帶他們，特意少吃了。就為了表現給孔游他們看。
“買吧。”孔游爽快地付錢。吃點東西算什么？只要能把胡陽城的妖怪收了，要多少燒餅、瓜子胡陽城沒有？想完這些，他默默盤算著自己帶出的錢，幸好多帶了，不然這錢都不夠走到家的。
車上放了三筐燒餅，地方一下子緊張起來。車上又得下來兩個人。
一直走到中午，云善才喊累。花旗把他抱在筐子前面坐著，后身筐子正好可以擋風。云善坐在牛車上晃著小腿，小手從口袋里摸出瓜子，慢慢地磕起來。
那快樂的小模樣讓孔游看了心生喜愛，“小師傅，餓不餓？餓了就拿筐里的燒餅，管夠的。”
云善搖搖頭，“不餓呢。”
中午隨便找了個地方休息，三筐燒餅從牛車上卸下。
“真能吃那么多？我不信。”大家一邊吃著，一邊打量西覺一家人。
他們圍在一起，云善抓著一塊肉燒餅坐在西覺腿上啃。兜明抓起燒餅，一塊接一塊，吃得速度極快。另外兩個小的，一人只抓了一塊，站在邊上吃。
那個好看的花娘吃餅的樣子有些粗魯，一咬一大口，完全不像女人家小口小口的樣子。
“好看是好看，就是像男人。”有人小聲嘀咕給身旁的人聽。
“她沒嚼吧。我瞅著咋比兜明吃的還快。她是不是吃的比兜明還多？”
“西覺也沒少吃吧。”
“這一家子除了三個小的，都跟飯桶似的。”
“噓，小點聲，別讓他們聽見。”
一頓飯下來，感情人家真沒說大話。三筐燒餅一個不剩，都叫西覺一家給吃了去。
“西西，喝水。”云善吃完餅拍拍小手要水喝。
西覺從腰上摘下白色的玉瓶子打開，喂云善喝了小半瓶。玉瓶能保溫，云善喝的是溫水。
吃飽喝足，云善固定要睡午覺。他在西覺懷里，小手揣在兜里，迷蒙著眼睛，不需要多長時間，眼睛一閉就徹底睡過去。
西覺還擔心他冷，又給他多蓋了一層毯子，一直抱著他走路。這點讓孔游很是佩服，“西覺兄弟，不累嗎？”小師傅看著就敦實，體重肯定不輕，抱久了胳膊受不住。
“不累。”不管孔游什么時候問，西覺總是這樣回答。
云善睡了整整一個時辰才醒。西覺把他放下地，小叢哥哥牽他，他就乖乖地跟著走。走了好一會兒人才徹底醒過來，跟坨坨兩個在路上追著玩鬧。
隊伍里有孩子打鬧著，嘻嘻哈哈，胡陽城人的心里都輕松不少。仿佛帶著小師傅過去，就能將偷雞的妖怪打跑，胡陽城的難題就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