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季挽除了覺得無辜, 還有點生氣。
氣路寂為什么總是認(rèn)為他跟走得近的女孩子之間有點什么東西,之前白可兒是這樣,這次俞茜也是這樣。
他雖然總是被人說長了張招蜂引蝶的臉,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對談戀愛絲毫不感興趣,再說他懶成這樣,平時打游戲睡覺就已經(jīng)占據(jù)了他所有的日常, 哪有時間再去追女孩子哄她們開心。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已經(jīng)跟路寂說了這么多次,路寂卻還是這樣想他,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偏見。
而且在季挽看來,路寂其實也沒什么資格對他有這種偏見, 他自己身邊不也總是有漂亮的女孩子圍著他打轉(zhuǎn), 有時候不止女孩子, 男生也不少。
越想心里越是覺得不公, 季挽憋著一股氣, 將路寂的手擋開, 轉(zhuǎn)過身只留給他一個后背。
路寂挑挑眉梢,知道他應(yīng)該是有點生氣了,只是看著他小小軟軟的后腦勺,烏黑的發(fā)絲被風(fēng)吹得很蓬松, 泛著一點柔軟的光澤,心里想的卻是怎么這么可愛。
雖然很可愛,該哄還是得哄的。
“季挽。”路寂輕聲叫他,含著笑的嗓音有點低沉:“生氣了?”
季挽沒動,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撇了撇嘴。
雖然沒得到回應(yīng), 路寂還是彎起唇角, 語氣誠懇道:“你別多想,我不是不信任你說的話,只是有些羨慕,她能那么勇敢直白地表達(dá)自己的感情。”
季挽愣愣,完全沒有預(yù)想到路寂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也由此突然想起路寂跟他傾訴過的私人感情問題,想到他有一個愛而不得的人,一份不敢宣之于口的暗戀。
難不成他是真的誤會路寂了,其實人家就只是在單純感嘆和羨慕俞茜的勇敢而已。
如果真是如此,那剛才的事其實無意中就已經(jīng)是在戳路寂的痛處,自己卻還不明緣由地跟他生氣,最后還要讓路寂來哄他,是不是有點太不會察言觀色,無理取鬧了。
想到這里,季挽內(nèi)心隱隱有些后悔,抿了抿唇,慢吞吞轉(zhuǎn)過身,回頭看著他。
路寂垂著視線,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烏黑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眼底泛著柔光。
季挽心里微微一動,不知道為什么不太敢直視他現(xiàn)在的眼神,又撇開視線:“你不要道歉,我也不該隨便發(fā)脾氣。”
“嗯。”路寂順著他給的臺階下,瞥一眼他的神色,適時轉(zhuǎn)移話題:“怎么戴著口罩,感冒還很嚴(yán)重?”
季挽抬手在口罩上碰碰,配合地輕咳一聲:“吃了藥算是壓下去了,只是還有點咳嗽,怕傳染給你。”
“我沒關(guān)系。”路寂聽出他帶著一點沙啞的嗓音,語氣輕緩:“我們今天要玩很久的,還要去看電影,一直戴口罩會不舒服,拿掉吧。”
“真的不用。”季挽搖搖頭:“不就悶了點嗎,我沒那么嬌氣,能受得住的。”
說罷,又不自覺捏住口罩往外拉了一下。
路寂眸光微忖,盯著他看了一會,還是堅持說:“季挽,拿掉口罩吧。”
倒是很少見路寂在什么事上如此在意,平時他都是很遷就自己的,季挽覺得有點古怪,仰頭看向他,眉梢微抬,挑釁似的:“我偏不呢。”
路寂垂眸對上他的目光,忽然輕輕勾了勾嘴角,壓著嗓子:“我說真的季挽,摘下來吧,我想看你的臉。”
季挽神情明顯一愣,完全沒預(yù)料到他會說這樣的話,心臟怦怦跳了下,臉也一下就熱了。
所以說顏值高就是有這點好處,隨便說句撩人的話殺傷力就這么恐怖。
季挽咽咽喉嚨,還想嘴硬:“看什么臉,不是每天都有見面嗎,昨天晚上也才剛看過……”
“嗯。”路寂把他這一刻的兵荒馬亂看在眼里:“今天的還沒看到,有點想得慌。”
還來,季挽微微睜大眼睛,恨不能跳起來去捂他的嘴,這個路寂到底怎么回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說些讓人心臟受不了的話。
路寂看他一直不說話,干脆直接伸手撩起他左耳的碎發(fā),將白色的口罩掛繩輕輕勾掉。
他的手指很涼,指腹略微粗糙,蹭到季挽白皙柔軟的耳垂,帶來一陣微麻的顫栗感。
輕薄的口罩順著臉頰滑落,許久沒接觸到空氣的皮膚感到驟然的涼意,烏黑的睫羽纖長濃密,受了驚嚇般劇烈微微抖動,遮住眸子里清透的水光。
季挽的皮膚很白,在大片的陽光下,有一種晶瑩剔透的易碎感,像是快要透明,漂亮得驚人。
路寂靜靜看著他,眸色幽暗。
季挽已經(jīng)從剛才的突發(fā)情況中反應(yīng)過來,伸手摸摸有點熱的耳朵,不太滿意地瞪了路寂一眼:“路學(xué)長,耍流氓啊”
聽他的語氣也不像是真的生氣,似嗔非怒,撒嬌似的抱怨。
路寂沒說話,斂下眉眼,把那只口罩整齊折好,放進(jìn)自己外套口袋里。
那都是用過的東西了,季挽想到路寂的潔癖,下意識出聲阻攔:“還是給我吧,扔垃圾桶里也行。”
“沒事。”路寂輕描淡寫,看季挽張嘴還要再說什么,目光自然下移,落到他穿著的衣服上。
“這個顏色很襯你。”
“嗯?”又被突然轉(zhuǎn)移話題,季挽愣了兩秒,低頭朝自己身上看了看,是早上選的那件藍(lán)色外套,也是昨天晚上路寂跟他約定好的。
要不是路寂突然說這么一嘴,他都快把這件事給忘了,也正是因為這個提醒,季挽才注意到路寂今天穿得竟然也是藍(lán)色。
藍(lán)色的外套,白色的內(nèi)搭,還有下面的黑色長褲,好巧不巧的,全都跟自己的很像,要說是巧合,那他們也太過心有靈犀了一點。
路寂像是能猜到他的心理活動,故意笑著說:“怎么會有這么默契的兩個人,簡直像是……”
“情侶裝。”
季挽脫口而出,注意到路寂臉上一瞬間的表情變化,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抿抿嘴,訕訕一笑:“開玩笑,就覺得真的挺巧的,我們宿舍的趙飛跟他女朋友就經(jīng)常這樣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在談戀愛一樣。”
路寂眸光微垂,嘴角勾起一絲說不清意味的弧度:“嗯,是挺像的。”
他們兩個這樣站在人來人來往的勤學(xué)樓前其實挺惹人注目的,路寂的車就停在旁邊的主道上,便帶著季挽過去。
剛坐進(jìn)車?yán)锛就炀吐劦揭唤z若有似無的煙草香,被掩蓋在車載香氛的氣味下,很清淡,并不難聞:“哥你剛才抽煙了?”
路寂在系安全帶,聞言手輕輕頓了下:“味道還很重嗎?”
說話間車窗玻璃隨之緩緩下落,窗外的風(fēng)吹進(jìn)來,帶走車內(nèi)殘留的最后幾縷稀薄氣息。
“還好。”季挽揉揉鼻尖,身體向后舒服地窩進(jìn)座椅里,半瞇起眼睛,懶洋洋地說:“感覺你煙癮還挺重的,怎么之前每次跟你在一起時都沒見你抽過。”
要不是昨天去他家里偶然撞見,季挽還真的早就把路寂會抽煙這件事給完全拋在了腦后。
路寂把手搭在方向盤上,注視著前方:“平時抽的也不算多,見你時,會稍微忍耐一下。”
季挽偏頭看他,眼神里帶著好奇:“為什么要忍耐啊。”
路寂沉默兩秒,側(cè)眸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對氣味很敏感嗎。”
“啊?”季挽愣愣,隨即很快反應(yīng)過來:“所以,你是怕我聞到煙味不舒服,才會一直忍耐?”
路寂淡淡撇開眼,很輕的嗯了一聲。
還真是如此,季挽看著他平靜淡然的側(cè)臉,說不出心里一時是什么滋味。
兩人都不再說話,車廂里陷入短暫的安靜中,路寂沉默開著車,陽光打在他輪廓漂亮鋒利的側(cè)臉上,鼻梁高挺,深邃的眉宇間凝著些冷峻,有種圣潔清冷的氛圍感。
季挽看得入了迷,臉頰貼著椅背一直看,長久都沒有移開視線。
這樣一個各方面條件都算得上是天花板級別的完美男人,那個女生卻還是看不上他。
她到底有沒有長眼睛啊。
陽大離他們要去的影城不近不遠(yuǎn),將近二十分鐘的車程,路寂開車太穩(wěn),這一路下來,把季挽坐得幾度昏昏欲睡。
“到了。”路寂停好車,偏頭看著旁邊的人。
“嗯……”季挽抬手揉著眼睛,聲音里含著濃濃的睡意。
看他困成這樣,頭發(fā)也在椅背上蹭得翹起來兩撮,眼尾紅紅的,洇出一點濕潤,整個人看起來又軟又乖。
路寂雙手握著方向盤,語氣輕柔:“能起來嗎?”
季挽困倦地眨眨眼睛,他現(xiàn)在手軟腳軟,在車上睡過覺的人應(yīng)該都能體會這種感覺,所以說實話真不太想起來。
看路寂對著他這種縱容放任的態(tài)度,他甚至差點都要把“背我下去”這句話脫口而出。
還好他最后還算有點理智,及時封住了自己的嘴巴。
緩了會神,不情不愿地從車座上爬起來。
午后的陽光不算熱烈,尤其還是現(xiàn)在剛?cè)攵奶鞖猓赵谏砩吓脛倓偤茫就烊滩蛔∩炝藗全方位的超舒展懶腰。
“感覺好久都沒出來了,外面的空氣好好啊。”
路寂鎖好車走到他身邊:“是你太宅了,偶爾還是要多出來走動走動。”
季挽聞言側(cè)眸瞥他:“哥你是現(xiàn)充嗎?”
“什么是現(xiàn)充?”路寂問。
季挽:“……算了,你不用回答了,這么問的人一定就是現(xiàn)充無誤了。”
路寂看起來還是有些疑惑,卻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
季挽拿手機看了眼時間,又塞回兜里:“走吧,離開場還有不到二十分鐘了。”
兩人邊往影城走邊聊天,季挽翻著購票下方的評論區(qū),挑有意思得念叨:“網(wǎng)上的人都說這電影挺好看的,特效好,有科幻也有愛情,科幻里面加愛情?怎么想的,這真的能拍好看?”
因為季挽走路看手機的緣故,他們速度不算快,不時有人抄道從他們旁邊經(jīng)過,路寂垂眸朝他那邊掃了一眼,慢吞吞落后一步,自然走到靠近外面的一側(cè)。
低頭刷手機的季挽對此毫無所覺,只是走到電動扶梯時沒留神,一腳下去差點踩空,路寂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手臂圈住他的腰,順勢就把人摟進(jìn)懷里。
季挽也嚇得不輕,雙手下意識攀住他的肩膀,緊緊摟住,站穩(wěn)腳步后連喘兩口氣。
他又側(cè)身往下面還在滾動的扶梯看了一眼,后怕地咽了咽喉嚨:“靠……”
路寂垂眸看著懷里近在咫尺的人,這應(yīng)該是他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擁抱,他知道季挽很瘦,卻沒想到這么纖細(xì),抱在懷里小小一只,很軟,也很好聞。
“太嚇人了。”
季挽回過神,卻沒想著立刻離開,就這么趴在路寂胸膛上,低聲嘟囔:“還好哥你拉了我一把,我這要是滾下去,不得整個半身殘廢啊。”
他說話時,淡粉色的嘴唇輕輕開合,吐出的熱氣均勻灑在路寂露出的鎖骨上。
路寂喉結(jié)輕微滾動,壓低嗓子:“走路不要看手機,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
被訓(xùn)話了,季挽自知理虧,心虛地撇了撇嘴,仰起臉,用一雙烏黑水潤的眸子看著他:“對不起,讓哥哥擔(dān)心了。”
他們就這么視線相對看了好幾秒,直到路寂吃不消匆匆撇開眼,克制地輕咳一聲:“你平時也這么粗心大意的。”
季挽急于給自己找回面子,立刻否認(rèn):“沒有,我平時很穩(wěn)重的,在外都是我照顧別人好吧。”
路寂聞言垂眸瞥他:“是嗎。”
語氣明顯充滿了“你繼續(xù)說,看我信不信就行了”的陰陽怪氣。
季挽舉起四根手指頭:“真的,發(fā)四!”
路寂成功被他逗笑,握住他的手指放下,語氣縱容:“你照顧別人,哥哥照顧你。”
這時旁邊剛好經(jīng)過兩個結(jié)伴同行的女生,其中一個不停往他們這邊瞄著,還捂著嘴巴激動地去扯旁邊女孩的衣服。
季挽才想起他們現(xiàn)在好像還抱在一起,手指輕輕扯扯路寂的衣領(lǐng):“哥,先把我放下來吧。”
路寂“嗯”了一聲,猶豫兩秒,才慢慢松開圈著他的手臂。
季挽旋即從他身邊向后退開,整理著身上弄皺的衣服,不緊不慢地說:“咱們趕緊下去吧,快檢票了。”
到了下面大廳,季挽去取票,路寂說他去買點喝的,回來時捧著一個爆米花桶,還有兩杯飲料。
季挽聞到了爆米花濃郁香甜的味道,迎上去接過來,眼睛有點亮:“果然看電影就是要吃爆米花,這不氣氛馬上就來了。”
爆米花是大桶,抱在路寂懷里看起來是正常尺寸,可現(xiàn)在被季挽抱著,就大得略顯夸張一些,小山堆似的爆米花上面一點就是季挽尖巧白皙的下巴,隨手捏一顆扔進(jìn)嘴里,口齒不清道:“好吃的,甜。”
路寂垂眸笑笑,舉起右手里的杯子咬住吸管喝了一口。
季挽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兩杯飲料好像是不一樣的,路寂現(xiàn)在喝的這杯上面寫著英文字母coffee,另外一只手拿著的應(yīng)該是可樂。
他便伸手指了指:“這是給我買的嗎?”
路寂將那杯飲料遞給他:“百事的。”
季挽接杯子的手微微一頓,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百事可樂。”
路寂垂著眼睛看他,眸光黑沉沉的,夾著幾絲不甚明朗的疲意和無奈:“季挽。”
“啊?”
“笨蛋。”
季挽:“………”
又來,他又怎么笨了,難道罵人笨蛋還會上癮嗎?
路寂沒再多說,把可樂遞給他就轉(zhuǎn)身朝檢票口走。
季挽抱著懷里的大爆米花桶,嘟嘟囔囔地跟在后面。
他們買的位置靠近中后排,電影還沒開始,不時有人走動著找座位,伴隨著不大不小的交談聲,半昏暗的放映廳里環(huán)境有些許嘈雜。
等兩人都坐好,季挽把爆米花桶搭在自己腿上,連續(xù)往嘴里炫了好幾把,時不時拿起旁邊的可樂吸上一口。
這期間一直沒聽到路寂有什么聲音,不由好奇朝旁邊瞥了一眼,路寂懶散地倚著靠背,單手支頤,半闔著眼皮,偶爾抬起手邊的咖啡,漫不經(jīng)心地輕抿一口。
不知道為什么,季挽總覺得他似乎有點興致不高,想了想,把爆米花桶遞到他那邊:“哥,來一點嗎?”
才短短十幾分鐘,這個桶就已經(jīng)被季挽炫空了三分之一,路寂勾唇笑笑:“吃這么多,口不渴嗎?”
季挽咽了咽唾沫:“有點,但是吃甜食心情好啊,哥你快嘗嘗。”
他如此盛情,路寂也不好讓他好意落空,捏幾顆放進(jìn)嘴里,慢吞吞嚼了咽下。
季挽等他吃完,一臉期待地問道:“怎么樣?”
路寂回味片刻,舌尖仍然被那陣濃郁的香精和調(diào)味劑裹挾,不由得輕輕蹙眉:“太甜了。”
這欲言又止的嫌棄表情,是完全吃不了甜食的人沒錯了。
季挽被他這個誠實的反應(yīng)逗樂,剛要逗他兩句,目光忽然瞥到他嘴角黏著的爆米花碎渣,下意識提醒道:“哥,你嘴上沾東西了。”
“哪里?“路寂聞言抬手在嘴角碰了一下,卻沒有跟那粒碎渣碰到。
“不是不是,往下一點,再往上,過了,哎……”
季挽指揮得惱火,甚至懷疑路寂是不是故意的。
強迫癥逼得他實在看不得那一小點污漬,想干脆直接上手幫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一手爆米花,一手可樂,實在掏不出空。
偏偏這時路寂的手又在他眼前上演一場完美的擦肩而過。
急躁之下,季挽終于按捺不住,“哎呀”一聲,傾身上去,湊到路寂面前,用嘴唇在路寂唇角輕輕蹭了一下,那粒冥頑不靈的小碎渣才總算是被驅(qū)逐掉落。
這一瞬發(fā)生得太快,路寂只感到眼前一暗,視野就突然被一張漂亮的臉蛋完全填滿,在周圍滿是季挽的氣味里,有一抹濕熱在他唇角輕輕擦過。
意識到這是什么,路寂漆黑的瞳仁在這一刻驟然緊縮,有電流從被觸碰到的皮膚乍起,又“滋滋啦啦”竄過大腦,讓他的頭皮一瞬間緊到可怕。
背后有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響起,驚得季挽回神,略微抬頭。
路寂微垂著眼看他,雙眸中閃著攫人晶亮的光芒。
像是被這個眼神燙到了,季挽心臟重重一跳,也同時意識到自己剛才一時沖動做了什么蠢事,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眸光微微顫動。
再然后他就飛快退回了自己的座位,胸腔內(nèi)還在撲通撲通一個勁狂跳,生理上的感知讓他知道自己的臉現(xiàn)在非常熱,還好影廳里光線昏暗,不至于讓人看到他的大紅臉。
“季挽。”
黑暗中,路寂突然叫了他一聲,嗓音低沉沙啞。
季挽尷尬地蜷起腳趾,根本不敢扭頭看他,捏緊可樂杯子,低頭含住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
“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一時情急才會那么做,你要是覺得被冒犯了,那我跟你道歉。”
他倒并不是覺得路寂會小心眼到在意一些意外的肢體接觸,畢竟他們現(xiàn)在處得跟兄弟似的,之前偶爾也會大咧咧地?fù)雠觥?br />
但這個人畢竟有潔癖,接受不了被人碰觸嘴巴這樣隱私性很重的部位,也屬實是無可厚非。
就這樣安靜僵持了好幾秒,季挽才又聽到路寂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沒有覺得冒犯,你也是為了幫我。”
“……真的?”聽到這樣的回答,季挽不自覺放松了緊繃的身體,偏過頭,看到路寂即使在陰影中也依然不減半分魅力的深邃輪廓,深邃的雙眸含著笑意,再往下就是那副形狀漂亮的淡粉色唇瓣。
季挽的眼神在那里停頓半秒,又飛快撇開,嗓子有一點緊:“不在意就好,你有潔癖,有潔癖的人一般都比較敏感。”
借著前面大屏幕朦朧的微光,路寂能看到季挽剛才那個不自然躲閃的小動作,兩根白細(xì)的手指在爆米花桶里撥來撥去,眼皮半垂著,樣子有些緊張。
路寂垂眸微忖,身體自然往他那邊靠過去一點,壓著嗓子說:“季挽,你是在害羞嗎。”
季挽的身體一僵:“笑話,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路寂沉吟須臾:“那你看著我的臉說話。”
季挽揉捏爆米花的手指頓頓,咽了咽喉嚨:“這樣說不也聽得很清楚嗎,干嘛一定要看著臉說。”
路寂沒有再接他的話,就在季挽以為這一篇算就此揭過,他也放松地輕吐出一口氣時,余光卻瞥到黑暗中有什么東西伸過來,緊接著他的下頜就被用力箍住,略帶些強硬地把他的臉掰了過去。
頃刻間,路寂放大版的英俊五官就在他眼前出現(xiàn)。
季挽眸光微動,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路寂一直覺得季挽的眼睛算是他認(rèn)識的人里比較大的,每次這樣受到驚嚇時卻還能瞪得更大,瞳仁黑得純粹,眼底深處泛著一層水潤的光,濕漉漉的,特別招人。
兩人無聲對視幾秒,路寂視線往下滑,落在他因為被自己箍住臉而顯得嘟嘟的嘴唇,飽滿水潤,像是櫻花色的果凍,看著就很軟。
而且現(xiàn)在這個姿勢,有點像是在跟他索吻。
“干哇啊?”
季挽先回過神,因為被捏著臉,口齒模糊不清。
路寂沒有立刻回話,視線克制不住地在那雙潤澤的唇瓣上繼續(xù)逗留,須臾過后,抬起拇指在他上唇輕蹭了一下。
真的好軟,像是棉花糖,指腹輕輕蹭過時還有細(xì)細(xì)絨絨的感覺。
季挽下意識抖了一下,抓住路寂的手腕,說是抓,手上卻沒什么力氣,只是軟綿綿地搭在上面。
“我嘴上,也有東西嗎……”
電影似乎要開始了,周圍窸窣微弱的說話聲也慢慢隱匿在安靜的黑暗中。
過了一會,路寂才松開手,撇開視線,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還說你沒有害羞,聲音都緊張得發(fā)抖了。”
季挽愣愣,即刻就要反駁他,意識到大家都在認(rèn)真看電影,便又忍耐下來,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就算緊張也是你害的,誰叫你突然捏我的臉,還離得那么近。”
說到這里,他突然頓了下,聲音也比剛才低了些,嘟囔著:“搞得我以為你是要親我……”
越說越覺得難為情,似乎對自己會有這種離譜想象倍感無語無語,臉也變得更燙了。
白皙的皮膚一點點蔓上緋色,在大熒幕的微光下,白里透粉的看起來很可口。
路寂看著他,咽了咽喉嚨,搭在扶臂的手掌微微緊扣,嗓音低沉:“我要是真想親你呢。”
電影炫酷的特效音效將他的聲音遮了個七七八八,季挽并沒有聽得很清楚,困惑地眨眨眼:“什么?”
“……沒什么。”路寂撇開視線,半闔下眼皮:“看電影吧。”
哪有話說到一半的,不是存心吊人胃口嘛。
季挽在心里嘀咕,最后側(cè)眸瞟了他一眼,路寂已經(jīng)又變回開始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單手托著腮,閑散地半躺在座椅里,兩條長腿隨意交疊擺放,說不出的慵懶隨性。
季挽看了許久,收回眼,無意識輕舔了幾下干燥的嘴唇。
電影時長140分鐘,大部分人都留到了最后,最后的片尾曲結(jié)束,燈光亮起時,季挽還有些怔怔回不了神。
本來只是抱著看爆米花電影心態(tài)來看的,沒想到這部電影比他想象中要好看許多,科幻腦洞夠大,特效炫酷牛逼,難得的是,男女主角的感情線竟也完全不突兀,最后be的結(jié)局甚至還讓人有幾分悵然若失的感覺。
恍惚間,一張紙巾突然出現(xiàn)在在他視野下方,雪白柔軟,還散發(fā)著絲絲幽若香氣。
季挽愣了愣,偏頭撇著他:“干嘛,我又沒哭。”
雪亮的燈光下,季挽的眼尾紅紅的,還泛著一點濕潤。
路寂嘴唇稍彎,露出一個很溫潤的笑容:“沒哭,擦擦口水。”
“你才有口水。”季挽哭笑不得,佯裝生氣地瞪他,還是接過紙巾在眼角快速蹭了一下。
玩笑過后心里那股子惆悵的感覺還是沒有消失,絲絲縷縷地在心口縈繞,怪憋悶的。
季挽把用過的紙巾捏在手心揉成一團(tuán),耷拉著眼皮,樣子懶懶的。
路寂垂眸看了他一會,伸出一根手指。
“季挽。”
“什么……唔?”
季挽聞言扭頭,剛好頂上那根手指,臉頰肉被戳得陷下去一塊。
季挽:“……哥。”
要不是被惡作劇的就是他本人,做夢也不會想到路寂竟然也會做這么幼稚的事情。
路寂看起來心情倒是不錯,唇角勾著笑意,指尖繼續(xù)在那處臉頰肉上輕輕戳著:“怎么這么軟。”
這個人,怎么還玩不夠了,季挽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有覺得路寂像小孩子的一天,剛要把他的手擋開,就聽到旁邊傳來一陣吵鬧的動靜。
兩個女生從他們座位旁的過道經(jīng)過,邊走邊止不住連連回頭,其中一個短發(fā)女生神色看起來有些興奮,還捂著嘴對旁邊的朋友說:“我第一次在現(xiàn)實生活看到真的哎,好有愛啊。”
她朋友抱著她的胳膊提醒她小點聲,同時擋住嘴問:“這就是你平時很喜歡的那什么,耽美嗎?”
短發(fā)女生拼命點頭:“我以前只喜歡紙片人,根本嗑不動三次元的,果然還得是倆帥哥才行啊!”
“噓讓你小點聲,被人家聽到就尷尬了。”
季挽:“……”
我看你們也別捂嘴了,聽的清清楚楚好嘛。
他倒也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但因為聽到了她們的談話內(nèi)容,也捕捉到一些關(guān)鍵詞,便下意識問了一句:“哥,她們剛才是不是說我們是單美。”
路寂本來都要收拾東西起身了,聞言頓下動作,偏頭瞥他一眼:“嗯。”
季挽靠進(jìn)椅背,臉上流露出對新鮮事物的好奇:“什么是單美,新流行的網(wǎng)絡(luò)語嗎?我只聽說過獨美,這兩個意思一樣嗎,都是單獨美麗的意思?”
沒想到會聽到這種解讀的路寂明顯愣了愣,跟他四目相對了一會,唇角緩緩勾起不甚明顯的弧度:“季挽。”
“嗯?”
路寂摁住他的腦袋揉了揉:“你怎么這么可愛。”
“認(rèn)真問你問題呢,你怎么又弄我的頭發(fā)。”季挽擋開他的手,看他不把自己的話當(dāng)回事,不悅地嘟了嘟嘴巴。
路寂的目光便自然落在他潤紅的嘴唇上:“少兒不宜的問題,小朋友不要多問。”
季挽極度無語,忍住想翻他白眼的沖動:“人家女孩子干嘛大庭廣眾下說少兒不宜的話題,不想回答算了,我自己百度。”
見他真的拿出手機要打開瀏覽器,路寂握住他的手腕,垂眸看著他:“沒必要百度,我告訴你。”
季挽立刻露出一副求知欲旺盛的神情。
路寂默了幾秒,語調(diào)沉而緩慢:“這是很久以前就在網(wǎng)上風(fēng)靡起來的一種文學(xué)概念,比較小眾,通常用來形容兩個超越一般關(guān)系的男性朋友。”
這解釋也是有夠含蓄模糊的,季挽聽得一知半解,只抓住自己感興趣的關(guān)鍵字眼:“超越一般關(guān)系的男性朋友……”
垂眸沉吟片刻,他又突然變得很興奮,用另一只手指向路寂跟自己:“那不就是指我跟你這樣的嗎,咱們倆現(xiàn)在可不就是超越一般關(guān)系的好兄弟了?”
路寂抓著他的手微微緊了一下,季挽朝他仰著臉,眼角彎出輕柔的弧度,放映廳藍(lán)色的燈光傾瀉在他眼睛里,碎光明亮,像盛著一汪深藍(lán)的星河。
路寂目光沉沉地盯著他看,壓低嗓子:“嗯。”
“哦。”季挽何其信任他,根本沒有絲毫懷疑,還沉思著點了點頭:“原來是這個意思。”
那兩個女生也挺有意思的,初次見面就判斷他跟路寂關(guān)系不一般,眼神挺好使。
恰巧這時有工作人員過來清場,季挽吸完最后一口可樂,拉起路寂起身離開。
冬天天色暗得快,他們從出來時太陽已經(jīng)開始西沉,紫金色的余暉蔓延在天地間,給清冷的冬日涂上一抹暖意。
季挽伸手指著天際那橙紅色的圓球:“你看這夕陽像不像一顆巨大的鴨蛋黃。”
路寂多了解他,怎么可能聽不出這小孩的言外之意,眉梢微挑,眼睛里也噙著柔和的笑意:“是不是餓了,想吃什么,我請客。”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啊。”季挽扭過臉,赤橘色的霞光打在他臉上,像是染了一層胭脂:“烤肉!感覺好久都沒吃了,上次吃烤肉還是上次!”
好可愛。
路寂目下看著他漂亮的眉眼,唇角淺淺勾著。
在烤肉店點東西時季挽一直在跟宿舍里的人聊天,等放下手機,肉跟菜都已經(jīng)上的七七八八了,路寂正在他對面慢條斯理烤著肉片。
季挽隨意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基本全都是他愛吃的。
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是跟路寂吃飯,桌子上就不會出現(xiàn)他討厭的食物。
季挽眨眨眼,心里有一瞬間的悸動,很陌生的悸動,跟期末拿到獎學(xué)金,游戲里得到mvp的那種血液加速奔騰的熱血和榮譽感不同。
這種悸動更細(xì)微,無聲無息,像一團(tuán)縹緲的,抓不住的青色霧氣,不明顯不突兀,卻始終在他胸口那處淡淡縈繞著,像醉酒時的微醺感,暈陶陶的,有點舒服,還有點上頭。
是的,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只要是跟路寂在一起,只要看見或想到路寂,他就是會控制不住地感受到那種微醺般上頭快活的感覺。
所以,路寂其實是個讓人上頭的男人?
季挽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好笑地?fù)u搖頭,支起胳膊,一只手托著半邊臉,懶洋洋地望著對面還在認(rèn)真烤肉的路寂。
路寂不僅臉沒得說,手也生得很漂亮,手掌很大,捏著撥架的手指修長白皙,骨感又不缺乏力量感,讓人看著很容易聯(lián)想到一種觸手生溫的羊脂白玉。
看著這樣的一雙手,季挽突然就明白為什么有些人會是手控了。
熟悉的“嘀咚”聲響了兩下,季挽回神,朝放在水杯旁的黑色手機瞥了一眼:“哥,你的。”
路寂在給牛小排翻面,心不在焉地回:“我手沒空,你幫我看一下。”
“哦。”季挽沒做多想,拿起他的手機:“密碼多少?”
“0615。”
“0615。”季挽邊重復(fù)邊把這幾個數(shù)字輸進(jìn)去,可能鎖屏前路寂就在看微信,這會解鎖直接就進(jìn)入微信的聊天界面,季挽粗粗掃一遍,突然“咦”一聲,語氣很是訝異。
“哥,你把我微信置頂了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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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路寂捏著夾子的手一頓, 神情間閃過不甚明顯的慌亂,但也僅僅只是這一瞬間的事,很快他就重新恢復(fù)冷靜, 將這短暫的失控掩蓋得不留一絲痕跡。
給烤好的肉片刷上醬汁,夾到季挽面前的白瓷盤里,才掀起眼皮,黑眸里沒什么特別的情緒:“嗯, 很早之前就設(shè)了。”
季挽看著他面無表情神態(tài)自若的模樣, 反倒覺得是不是自己太大驚小怪,反應(yīng)過激了,壓下心里的怪異,覷著他說:“很早是多早啊, 咱們也沒認(rèn)識多久吧。”
路寂拿起手邊的杯子, 喝了一口大麥茶, 略微沉吟道:“討厭我這么做嗎?”
季挽微微一頓, 想都沒想就忙舉起手否認(rèn):“不是, 倒也不至于討厭, 畢竟這本來也就是個人的自由……”
說罷又朝他瞄了兩眼,語氣略顯猶豫:“就是覺得一般也很少有人會把普通朋友設(shè)成置頂吧,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我見識少,畢竟我身邊也只有趙飛跟他女朋友, 還有我老爸和我家付女士才這么做。”
而他們要么是熱戀期的小情侶,要么是恩愛數(shù)十年的老夫老妻,做這種事也顯得很自然和甜蜜,沒有絲毫違和感。
與之對比, 這件事如果放在他跟路寂兩個大男人身上, 怎么說呢, 好像是不是就會讓人覺得有那么一點怪怪的。
季挽說完,內(nèi)心還莫名有些忐忑,舔了舔嘴唇,下意識躲開路寂向他投來的眼神,其實他只是直觀表達(dá)自己的感受而已,也不知道會不會讓路寂覺得不開心。
底盤里的烤肉基本都已經(jīng)熟了,油聲“滋滋啦啦”,撲鼻的香味在空氣里彌散開來,特別誘人。
路寂看了他幾秒,慢慢垂下視線,拿夾子又給他夾了兩片火腿:“我一開始也沒有把你設(shè)為置頂,是后來才設(shè)的。”
季挽點點頭聽他說,順便把那片火腿吃了,味道很不錯,吃完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
路寂便接連給他夾肉:“你知道我身邊除了沈景他們,能說上話的朋友其實沒有幾個,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以前跟你說過我不怎么用微信,你可能覺得這只是我委婉拒絕別人的說辭,其實這是真的。”
“認(rèn)識你以前我的確不常打開微信,也是后來跟你慢慢熟悉之后微信才用的多了,但也僅僅只是跟你聊的多而已,后來為了省事就干脆把你設(shè)了置頂,設(shè)完的確方便了很多,時間久了,早就成了一種習(xí)慣,要不是你今天突然說起,我可能都忘了還有置頂這件事。”
路寂說話時的語調(diào)低緩,嗓音透著一股懶懶的漫不經(jīng)心,雖然一次性說了很多,卻并不會讓人覺得冗長和繁瑣,反而還有想繼續(xù)聽下去的欲望。
因為聲音太好聽了,季挽又在吃烤肉,腦子自然就轉(zhuǎn)得慢了點,等肉熟的間隙,他咬著筷尖微瞇了瞇眼睛。
而后抬眼朝對面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段話給他施加的心理作用,總覺得好像在路寂臉上看出了幾分落寞。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像路寂這樣完美優(yōu)秀的男神,私底下卻沒有什么可以說得上話的真心朋友。
怪不得路寂平時總是只找他一個人玩,吃飯找他,下課找他,去游樂園找他,現(xiàn)在看電影還是找他。
平時微信聊天也是秒回,電話秒接,幾乎擠占了他除去上課和打游戲以外的全部私人空間。
原來男神也不過是在努力維系跟他的這份難得投契又來之不易的友誼罷了。
想到這里,季挽不禁有些觸動,心里涌起一陣難言又酸澀的情緒。
路寂夾了一塊青椒放進(jìn)嘴里,慢吞吞嚼了咽下,隔著桌子望向他,緩緩一笑:“其實也沒什么,你要是實在接受不了這樣的行為,我現(xiàn)在就可以取消。”
季挽:“……”
怎么辦,他一定是失心瘋了,竟然覺得此刻的路寂有點可憐,委屈求全的模樣像是電視劇里受了極大迫害的小白花,而自己就是那個十惡不赦迫害楚楚可憐小白花的惡霸。
對面路寂已經(jīng)拿起手機開始操作了,季挽眼皮跳了跳,實在受不住內(nèi)心那股子煎熬和愧疚感,一把奪過他的手機扔回旁邊。
路寂撩眼看著他,眼神顯得有些無辜。
季挽撇開視線,端起水杯喝了口大麥茶,潤了潤嗓子:“不用取消,其實我也沒有覺得不能接受,就是沒想到你這么看重我這個朋友,心里還挺驚訝的。”
“嗯。”路寂微垂下眼,修長的手指在水杯上一下下緩緩摩挲:“你很重要。”
這句話像是一陣吹過早春麥田的清風(fēng),吹得季挽的心湖皺了皺,蕩開層層漣漪。
雖然多少有點肉麻,但更多的其實還是感動,季挽切實感受到了來自路寂那份沉甸甸的友誼和心意,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覺得自己不能只是這樣單方面的承受,總要表示點什么才好。
微忖須臾,季挽腦內(nèi)突然靈光一閃,舉起自己的手機:“哥,我也把你置頂吧。”
路寂手里的夾子一抖,上面的肉片差點掉回盤子里,緩緩抬頭,烏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什么?”
季挽已經(jīng)開始低頭對著手機搗鼓起來,嘴巴里還念念有詞:“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對這份友誼很看重的,我也很珍惜啊,你把我置頂,我也要置頂你才行,不然你豈不是很吃虧。”
路寂看著他垂下來的小腦袋,蓬松的黑色發(fā)絲跟著他的動作微微抖動,顯得很柔軟。
“好了。”季挽興致很足,設(shè)置好后還拿起來給路寂展現(xiàn)成果:“是這樣搞吧,我第一次弄這個,還挺簡單。”
路寂的目光只是在屏幕上隨意瞟了一眼,便又落在他的臉上,餐廳氛圍系的暖色光線將他眉眼間的清冷感淡化許多,皮膚細(xì)凈白皙,像是蘊著釉色的薄胎瓷器。
路寂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伸出手背在他臉頰貼了貼。
這個動作太突然了,季挽睜了下眼睛,身體一僵,也沒有直接躲開他的手:“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路寂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閃過意味不明的情緒:“嗯,掉了一根睫毛。”
“真的啊。”季挽不疑有他,聞言還配合地把臉又朝他仰過去一些,纖長的睫毛鴉羽般垂落,在眼瞼投下一小團(tuán)陰影。
“那你幫我拿掉。”
路寂近距離地看著這張漂亮到有些迷惑人的臉蛋,眼睛里的情緒愈發(fā)黏稠濃烈,頭頂?shù)牡鯚舻褂乘岷诘耐字校駸鸬膬蓤F(tuán)火焰。
乖乖閉上眼睛的季挽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只能感受到那只手持久而鮮明的存在感,指腹粗糙,蹭得他的臉頰微微刺痛。
“還沒弄掉嗎?”
路寂的指尖微微一頓,晦暗的眸光清明些許,而后才把手收回放下,嗓子很沉,也很啞:“好了。”
“哦。”季挽睜開眼撤回身體,抬手在臉頰上搔了兩下。
*
凜冬將至,寒流入侵整座城市,隨著陽大學(xué)生們身上裹得外套越來越厚,期末考的腳步也愈發(fā)向他們靠近。
平時玩得再花樣百出的學(xué)生也都不得不開始慢慢收心,每天就是教室,食堂還有圖書館三點一線的穿梭著。
相比較其他宿舍濃厚痛苦的學(xué)習(xí)氛圍,季挽的宿舍就相對自由放松許多,他們?nèi)齻除了趙飛平時談戀愛心思不放在學(xué)習(xí)上之外,另外兩個人成績一直都還算優(yōu)異。
尤其是季挽,他腦子本來就轉(zhuǎn)得快,日常除了上課打游戲,也就是宅在宿舍或泡圖書館看書了。
雖然這學(xué)期開始因為路寂的緣故出去玩的時間多了點,但以他的基礎(chǔ),臨時抱個佛腳,隨便考個班級前十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話雖然這樣說,該看的書還是要看,老師們畫的重點也都得背,不然真到考試那一天,腦子空空也不是那么回事。
煎熬的一個月過去,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期末考總算揭過篇章,最后的瘋狂過后,寒假返家大潮也正式拉開帷幕。
放假第一天,天氣不算太好,一大早窗外的天空就灰蒙蒙的,鉛灰色的云層壓得很低,寒風(fēng)吹得管道嗚咽悲鳴。
“刷拉”一聲,陽臺的玻璃門被拉開又“咻”地快速合上,身材高瘦的青年閃身進(jìn)來,他只穿著一件米色毛衣,被凍得聲音有些發(fā)抖:“這天是越來越冷了,今天得有零下了吧,感覺會下雪。”
拋出去的話沒砸出半點回聲,沈景對此早就習(xí)以為常,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垂眸掃到桌子上放著的臺歷時,突然想起來什么,轉(zhuǎn)身看向?qū)γ姹吵纳碛啊?br />
“今天好像是小學(xué)弟他們期末考最后一天,考完就都該回家了吧。”
這也算是陽大不成文的規(guī)定,高年級的向來比低年級的放假早,期末考也是提前了將近兩周結(jié)束。
他們宿舍的高卓和許帆早就回老家了,沈景因為有點私事暫時還沒回去,同樣沒回去的還有路寂。
說來也是奇怪,這少爺因為要過早承擔(dān)家族企業(yè)的重?fù)?dān),并沒有過多的精力來應(yīng)付學(xué)業(yè),為此還不得已辦過一年休學(xué),平時來學(xué)校也向來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
也正因為如此,學(xué)校里他的那些小粉絲想見他一面就顯得特別不容易,為此除了叫他校園男神,還特意又給他起了一個“幽靈王子”的稱號,聽起來就很高貴神秘,逼格buff是疊得滿滿的。
當(dāng)然這都是以前的路寂,這學(xué)期休學(xué)回來,沈景明顯發(fā)現(xiàn)路寂有了一些變化,不再像以前那般行蹤不定,反而有事沒事會來學(xué)校了,有些時候來得還格外勤快。
之前宿舍里他的床位就是個擺設(shè),甚至都快成了高卓和許帆他們倆的雜物堆放區(qū)。
現(xiàn)在卻不一樣了,這少爺隔三差五的過來睡覺,床鋪早就收拾得整整齊齊,被子每天疊成豆腐塊,床單上更是一絲褶皺都不允許出現(xiàn)。
路寂這突然的轉(zhuǎn)變不僅讓宿舍里的人津津樂道,就連平時跟他走得近的幾個世家少爺也跑來跟沈景八卦。
說路神最近跟他們見得都少了,老是往學(xué)校里跑,是不是陽大有什么女妖精勾了他的魂,才讓他終日流連,兩天不見就茶飯不思的。
沈景當(dāng)時就聽樂了,心說這話可算是說到了點子上,可不是有妖精勾了他的魂怎么的,不過這妖精不是什么女的。
而是個貨真價實,漂亮得不像話的男妖精。
這不,才剛提到跟這男妖精有關(guān)的事,對面這大神就坐不住了,停下手里要組裝的樂高零件,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很干凈,沒有彈出任何未讀消息。
路寂默了幾秒,又把手機放回去。
沈景忍著樂,沖杯咖啡捧在手里取暖:“怎么,小妖……不對,小季挽沒跟你說他今天考試最后一天啊。”
路寂沒回頭,把玩著手里的積木塊:“你怎么知道的。”
“雨眠跟我說的啊。”沈景姿態(tài)閑散地架起二郎腿,馬克杯輕抵在膝蓋上:“他說今天考毛概,考完開個班會,就可以直接就地放假了。”
路寂把積木塊握在手心捏緊,轉(zhuǎn)過身看著他。
身后的青年笑瞇瞇的,馬克杯蒸騰出的白色霧氣暈濕他深邃溫潤的眉眼,也讓他那張陰陽怪氣的笑臉顯得沒有那么討人厭。
“怎么,還不相信啊,不信你大可以現(xiàn)在就問問小季挽,再晚說不定人家就直接回家了,你不是平白在這里多耗這么幾天。”
路寂靠著椅背,一條手臂搭著桌子,聞言微微撩起眼皮,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okok,我不打擾你,你隨意。”沈景聳聳肩,識趣地轉(zhuǎn)過身假裝忙活起來。
路寂也懶得理他,垂下眼,手指在桌面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而后才側(cè)眸看向在旁邊安靜躺著的黑色手機。
他并沒有猶豫太久,在跟季挽有關(guān)的事情上,如果稍有躊躇,可能就會錯過一些很重要的機會。
解鎖后直接點開微信的置頂框,稍作思忖,手指很快敲出信息。
L:放假了?
季挽這次消息難得回應(yīng)及時,看來置頂聊天對他還是有些效用。
季挽:是啊
季挽:剛開完班會,總算是結(jié)束了[黑眼圈]
路寂對著屏幕上的文字靜靜看了幾秒,微微垂下了眸。
L:很久沒聯(lián)系,我以為你們考試還有幾天才能結(jié)束
季挽:沒有,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奇怪,我之前沒跟學(xué)長講過嗎?[撓頭]
L:沒有
季挽:最近考試兵荒馬亂的,準(zhǔn)備得不太充分,我都怕今年拿不到獎學(xué)金[大哭]
路寂被他這句話逗樂,嘴角勾起很淺的弧度。
L:小朋友這么聰明,獎學(xué)金問題不大
季挽:聰明[對號],小朋友[打咩]
L:是是是
L:小朋友現(xiàn)在在哪?
季挽:……你故意的是吧[捂臉笑]
季挽:準(zhǔn)備打車,一會就要回家了[禮花]
看著他字里行間透出來的愉悅,路寂眼瞼低垂著,眸色黑沉而平靜,看不出太多的情緒起伏。
L:不要打車了,我送你
季挽:[莫?]
季挽:哥你們期末考不是早就結(jié)束了,你難道還在學(xué)校嗎?
L:臨時有事,今天剛好在學(xué)校
L:我送你
季挽:不用了吧,我家不算近的,不麻煩你了
L:不麻煩,我事情辦好了,反正也要開車
頓了一會,看季挽遲遲沒有回復(fù),路寂又繼續(xù)打字。
L:你容易暈車,我開車穩(wěn),坐著會舒服一點
季挽:……那好吧
季挽:麻煩哥了
季挽:[阿里嘎多]
L:跟我不用這么客氣
L:我現(xiàn)在去你宿舍接你
季挽:不用不用,我東西已經(jīng)收好了,現(xiàn)在不在宿舍,咱們在西門的噴泉池前匯合吧
L:好,我馬上到
沈景正準(zhǔn)備開游戲,聽到后面?zhèn)鱽砀O窣的聲響,一回頭剛好看到路寂拉開凳子起身,微挑了下眉:“去找小季挽啊。”
路寂伸展手臂穿上外套,隨手拎起桌上的車鑰匙:“我一會不回來了。”
“是是是,我也沒指望著你還能回來。”沈景一條胳膊搭著椅背,半側(cè)身閑閑靠在上面:“對了,今年過年在哪過,還是去美國看你外公嗎,要是去,過年聚會就得提前約你了。”
路寂手握在門把上,聞言微頓了兩秒,而后才輕輕拉開:“還不一定,到時候跟你說。”
外面依舊是昏昏沉沉的天,云塊厚重地堆疊,天光被阻隔在云層上方,整片天空都被青灰色的霧氣籠罩著。
學(xué)生一波一波離校,到了最后這幾天,陽大儼然快成了一座空池,昔日的歡聲笑語和青春朝氣都不復(fù)存在,走在路上散步都感覺到冬景愈發(fā)凄冷。
拉桿箱的萬向輪在平坦的瀝青地面上滾過,在周圍空曠的環(huán)境下,這么一點微弱的聲響也顯得格外清晰。
季挽身上裹著及踝的長款白色羽絨面包服,時不時用手指勾一下口罩透氣,拉著箱子走了也沒多遠(yuǎn),剛轉(zhuǎn)個彎就看到噴泉池旁停著的黑色轎車,是他熟悉的車牌。
一道高瘦修長的身影倚在車頭,路寂今天穿著深咖色的大衣外套,襯得他身形愈發(fā)冷峻挺拔,兩條長腿交疊屈著,姿態(tài)慵懶隨意。
季挽停下腳步,有點想把這一幕拍照記錄下來。
路寂似乎已經(jīng)等了很久,微垂著頭,指間夾著煙,卻沒有吸,煙頭閃著微弱的紅光,裊裊升起的白色煙云隱隱模糊了他鋒利的側(cè)臉輪廓。
不管再看多少次,季挽都不得不感嘆女媧娘娘造人的區(qū)別對待,她在捏路寂這張臉時,肯定得廢不少腦細(xì)胞吧。
似有所感般,一直垂眸出神的路寂突然轉(zhuǎn)過頭,看到他的身影時,眼睛隨即微微一亮,隨后便熄了手里的煙快步走過來。
“來了怎么不叫我,等多久了。”
到他面前時,路寂順手就接過了他手里的拉桿箱。
季挽早就習(xí)慣了跟他在一起時自己手里不提東西的感覺,空閑下來的雙手塞進(jìn)羽絨服口袋里,仰頭笑著說:“等也是哥你在等吧,你怎么來得這么快,等很久了吧。”
“還好。”路寂搖搖頭,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眼神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包這么嚴(yán)實。”
“有嗎。”季挽抬起手臂,配合地左右晃了半圈:“還好吧,這天太冷了,不穿棉服受不了。”
季挽的確怕冷,說話時兩只手都縮在袖口里,像握爪的貓貓,還晃了兩下,可愛過頭了。
路寂低垂著視線,噙著笑意的眼神顯得很溫柔。
清冷的風(fēng)迎面拂在臉上,帶來一縷新鮮的淡淡煙草香,怪好聞的。
說來也奇怪,他以前其實很討厭煙味,二手煙難聞又損害健康,但最近每次聞到路寂身上的煙味時,他好像卻莫名的討厭不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路寂身上灑了什么香水的緣故,不知名的高級香調(diào)混合著尼古丁微澀的氣息,好聞得令人上頭。
季挽不禁在這陣香味中恍惚,一個愣神間,口罩被拉到下頜,露出大半張臉。
濃郁的黑色襯得他的皮膚愈發(fā)雪白,嘴唇也紅紅的,泛著一層光澤,看起來水潤飽滿。
季挽抬眸,眼神略帶疑惑:“哥你拉我口罩干嘛。”
路寂看著他漂亮的眼睛:“看你一直在呼氣,睫毛都濕了,反正馬上就要坐車,口罩不用再帶了。”
倒也是,季挽點點頭,看路寂已經(jīng)轉(zhuǎn)身提起他的行李箱往后備箱里放。
季挽的箱子裝得東西可不少,算不上輕,早上他拎下樓時還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可現(xiàn)在看路寂一提一放間卻是不費吹灰之力,輕松到跟呼吸喝水一樣簡單。
不禁想到之前看路寂穿球服打球時的身材,這個人平時也不知道有多喜歡鍛煉,穿著衣服時頎長清瘦,其實體脂率低得嚇人。
只要衣服一脫,就好似完全變了個人,滿身形狀漂亮的肌肉,爆扣時鼓起的手臂,精瘦勁窄的腰腹,在球場廝殺時,像頭所向披靡的獅子,雄性荷爾蒙爆棚。
季挽盯著他寬闊的脊背沉浸式想象片刻,硬生生讓自己的體溫在快要零下的室外直線飆高好幾度。
本來他還挺嫌冷的,這會也不覺得了,整個人燒得不行,抬手不停朝臉上扇著小風(fēng)。
“哐”的一聲,路寂拉下后備箱,很自然利落的動作,大衣的衣擺在空中揚起弧度,帥得季挽心口微微一麻。
“可以出發(fā)了。”路寂拍著手回身,一抬眸就看到季挽發(fā)呆的表情,臉頰還微微泛著紅暈。
他愣了愣,立刻走過來:“怎么了,臉怎么這么紅,身體不舒服嗎?”
路寂一靠近,身上的氣息也緊跟著裹挾而來,將季挽包裹得密不透風(fēng),他瞬間便感到自己的臉好像更燒了,頭也懵懵的,從腳底升騰起一股空而輕的感覺,甚至有些腿軟。
見季挽抿著嘴唇一直不說話,眼神也躲躲閃閃不敢看自己,路寂眉間的關(guān)切更盛,便抬手在他額間探了一把。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感冒發(fā)燒了?”
季挽被他直白的視線看得有點慌,也覺得很丟臉,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說,只想閉著眼睛裝死。
畢竟這種事情讓他怎么回答,總不能直接跟路寂說:“也沒什么,就是大冬天的,我想你的身體想到渾身發(fā)熱。”
靠,這是什么欲求不滿的饑.渴發(fā)言嗎?
讓他這樣講還不如直接給他一刀。
越回想才越意識到自己剛才那種想法到底有多離譜,季挽遲來的社死感爆棚,完全不敢抬頭跟路寂的視線對上。
“我沒事,真沒事,別問了!”
語氣里甚至透著幾分惱羞成怒。
路寂看他模樣古怪,自然還是不放心,幾番追問下,快臊死的季挽終于再也受不住,咕噥著罵了一句臟話,突然伸手抓住路寂的衣襟往前一拽,自己整張臉便被動埋進(jìn)他胸前,縮著脖子扮燒鴕鳥。
兩人身高差距明顯,重心也不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季挽雖然用了不小的力氣,卻也只是讓路寂的身子往前傾了半分,腳步略有不穩(wěn),兩手撐住后面的車門。
從旁邊看,像是把季挽完全圈在了懷里。
路寂微微睜大了眼睛,低頭看著埋在胸前毛茸茸的腦袋,柔軟的黑發(fā)輕輕聳動,露出來的雪白耳廓沁出一層紅,薄得仿佛可以透出光來。
好可愛。
路寂的心在這一秒間就徹底潰敗了。
怎么可以這么可愛,頭發(fā)可愛,耳朵可愛,緊緊縮在他懷里的樣子也很可愛,沒了一點氣勢,像是跌入了獵人圈套的小梅花鹿,整個身子都在輕輕顫抖,柔軟膽怯,惹人憐愛。
路寂緊摁著車身,手臂上的肌肉在一層層繃緊,掌心滲出汗水,漆黑的眼珠幽沉沉的,蘊著晦暗危險的暗流。
“季挽!”
突兀的女聲卻在此時驀然在他們身后響起。
像是電光乍破,撕裂這一刻所有的迷亂與柔情。
季挽他懷里動了下,兩只手輕推他的胸口想要起身,卻沒想完全是蚍蜉撼樹。
在路寂壓倒性的氣場和體型壓制下,他的這一點反抗就跟沒斷奶的小貓朝猛虎揮舞粉色的肉爪般沒有區(qū)別。
路寂怔神片刻,暗眸里的霧色被亮光沖散,逐漸變得清明。
季挽從他胸前探出腦袋,頭發(fā)被蹭得有點亂,耳尖紅色未散,眼睛里也蒙著一層水潤的光澤,抬手在他胳膊上敲敲:“哥。”
路寂的心都被這聲“哥”給叫化了,酥酥癢癢的,目光滑過他深紅的耳根,雖然不情愿,但也知道現(xiàn)在不是能繼續(xù)沉淪的時候,也只好強迫自己收回視線,撤身從他身上起開。
終于能起身的季挽像重新活了過來,大口呼出濁氣,后知后覺得感到自己的腰被堅硬的車皮膈得酸疼,抬手在腰際捶了兩把。
剛才在遠(yuǎn)處叫他名字的女生就已經(jīng)很快地來到他們跟前,她也拖了一個拉桿箱,一路跑來嘩啦啦的響。
“季挽!”
俞茜看起來很興奮,她今天穿著粉色的大衣,還化了淡妝,皮膚白皙,清新甜美,平時一直扎著的頭發(fā)也散在肩頭,比往日多了幾分溫柔。
“季挽,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樣嘛。”
季挽此刻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在路寂跟前那股難為情的勁,臉上的熱度也被冷風(fēng)吹散許多,聞言低頭掃了她一眼:“穿高跟鞋了?你不會就這樣一路拉著行李箱跑過來的吧,長本事了啊現(xiàn)在。”
聽完他的話,俞茜表情明顯僵了兩秒,神色從羞澀轉(zhuǎn)變?yōu)閷擂危瑲獾锰衷谒觳采吓牧艘幌拢骸罢l讓你看這個了啊,你怎么這么討厭。”
這一巴掌不輕不重的,更像是在撒嬌,帶著點小女生的嬌憨。
季挽沒怎么在意,旁邊的路寂垂眸看了一眼,很快又偏過頭去。
季挽伸手指向她腳上的黑色小皮靴:“就是高跟啊。”
“還說還說,你閉嘴。”俞茜都快被這不懂氣氛的臭直男給氣死了,哭笑不得:“就你長眼了,誰讓你看這個了,你就不能看點其他的地方啊,還有,我本來就會穿高跟鞋的,一直都很淑女的好不好,哪是現(xiàn)在才長的本事。”
“嗯嗯嗯。”季挽把手塞進(jìn)羽絨服口袋里,漫不經(jīng)心地點頭應(yīng)和:“好厲害啊。”
看他這么一副敷衍都懶得敷衍的模樣,俞茜氣得瞪他一眼:“你這個人總是這樣,真煩人。”
說完腳下似乎有點不舒服,右腳踮起來一點點,自以為很隱蔽地輕輕活動了一下。
季挽垂眸瞥了一眼,手從外套口袋拿出來,直接拎起她身旁的拉桿箱:“我家付女士說過,高跟鞋美麗,但也是傷害女性身體的利器,你身材已經(jīng)很好了,用不著穿這種鬼東西折騰自己。”
他說這些話時語氣懶散隨意,尾音彌散在冰冷的空氣中,甚至還有那么點欠揍的腔調(diào)。
可這次俞茜聽在耳里,卻難得沒有想要罵他或是打他的沖動,愣愣待在原地,等慢慢回過味后,臉頰的熱度也不受控的往上攀升。
季挽提著行李箱走到路寂跟前,在他跟俞茜剛才說話的時間里,路寂就靠在車旁等著。
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點了煙,此刻正面無表情抽著,垂落的黑色碎發(fā)被風(fēng)撩動,遮住眼睛里稀薄的情緒。
季挽走過來時,看到他剛好輕吐一口,白色的煙霧自那張形狀漂亮的薄唇間淡淡溢開,樣子很性感。
不知是不是心里原因,季挽總覺得現(xiàn)在的路寂情緒看起來有些失落。
季挽腳步略微一頓,還是拎著箱子走到他身邊:“哥,不好意思,剛才出來的急忘記告訴你,我朋友俞茜也跟我一起回去,你要是覺得不方便的話,我們打車回去也沒關(guān)系。”
路寂又吐出一口煙,微垂下視線看著他,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多余的情緒:“沒事。”
可能是煙抽多了的原因,他的嗓子有點沙啞:“多個人路上也熱鬧點。”
季挽看了他兩秒,目光又轉(zhuǎn)向他指間快要燃盡的煙:“你還是少抽點煙吧,對嗓子不好。”
路寂輕輕抖落煙灰,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
這時俞茜也踩著高跟鞋小碎步走過來,站到季挽身側(cè),禮貌地打招呼:“路學(xué)長,今天要麻煩你了。”
他跟季挽站得很近,胳膊之間沒有縫隙的緊貼著,任誰來看都不會否認(rèn)這樣兩個人在一起的畫面和諧且般配。
路寂微垂的眼睛不動聲色地眨了一下,冷淡撇開視線:“沒事,舉手之勞。”
俞茜一手扯著季挽的袖子,偷偷多看了幾眼路寂,越看越帥,上次匆匆一面已經(jīng)覺得是驚為天人,這次再看想法依然沒有改變。
剛才季挽跟她說可以搭朋友的車回家,卻沒想到這個朋友竟然會是路寂,完全是意外之喜,這一路可要有眼福了。
待會車上一定要偷偷拍張照片給她的好姐妹顯擺顯擺。
“阿嚏!”
一片靜默中,季挽突然低頭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另外兩個人同時轉(zhuǎn)身看向他。
俞茜有點好笑:“季挽你怎么還跟小時候一樣那么怕冷,咱們?nèi)齻里面可就你穿的最多了。”
“穿得多,也不耽誤冷啊……”季挽揉著鼻尖,說話時鼻音有點囔。
路寂看著他被風(fēng)吹得泛紅的臉頰,隨即捻滅煙頭扔進(jìn)旁邊的垃圾桶:“先上車吧,外面風(fēng)大。”
季挽“哦”一聲,緊接著就被他接走了手里的拉桿箱。
路寂把箱子放進(jìn)后備箱里,抬頭看著他們:“先上車等我兩分鐘,我去旁邊買點東西。”
“好。”季挽點點頭,目送他的背影走遠(yuǎn),才轉(zhuǎn)頭對俞茜說:“先上車吧,這鬼天氣,冷死人了。”
他先走到后排拉開車門,等俞茜坐進(jìn)去后便要關(guān)門,俞茜在里面喊住他:“你干嘛,不上來嗎。”
季挽垂眸掃了她一眼,伸手指指副駕駛的位置:“我坐那。”
俞茜跟著他的手指往前面看,沉默了一會兒:“你要坐副駕駛啊,不好吧。”
“哪里不好。”季挽快凍死了,沒什么耐心地問:“我坐學(xué)長的車一直都是坐副駕的,他從來沒說什么。”
看著他沒心沒肺的樣子,俞茜有些心累,嘆口氣跟他解釋:“路學(xué)長不說應(yīng)該是他脾氣好,我看學(xué)長這車可是豪車,平時應(yīng)該挺珍惜的吧,你沒有車可能不懂,一般男生愛車的副駕駛都是留給女朋友或是很重要的人坐的,有些人尤其講究這個,萬一路學(xué)長也很在意呢,你還是跟我一起坐后面吧。”
“是嗎。”季挽面無表情吸了下鼻子,完全不以為意:“學(xué)長又沒有女朋友。”
俞茜瞅他一眼,恨不能干脆把他拽進(jìn)車?yán)铮椭溃静荒苤竿@個臭直男能聽出自己剛才的話外音。
雖然失望,但還是不想就這么放棄,俞茜抿了抿唇,做出最后的嘗試:“就算現(xiàn)在沒有女朋友,也不代表沒有喜歡的人,說不定學(xué)長還想著把副駕駛留給喜歡的那個人呢。”
此話一出,俞茜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氣氛突然就沉寂了許多,季挽撐著車門的手頓了頓,微微垂下眼皮,不冷不淡地掃了她一眼。
俞茜莫名覺得他這個眼神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寒氣,看得她頭皮一緊,身體無意識向后縮:“干嘛這么看我啊。”
季挽沒理她,側(cè)眸看向前方的副駕駛,他的表情一貫很淡,此刻卻又添了些許冷漠,面無表情盯著副駕駛看時,好似那里正坐著某個讓他極度不爽的人。
“誰愛坐誰坐。”季挽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后便彎腰鉆進(jìn)了后排的座位,“砰”地關(guān)上車門。
俞茜愣愣看著他,不知道他態(tài)度怎么突然間轉(zhuǎn)變這么快。
但不管怎么說他們倆最后還是能坐在一起了,俞茜心里還是挺開心的,笑瞇瞇拿出手機跟好閨蜜分享喜悅。
路寂買完東西很快就折了回來,繞到駕駛座打開車門,看到旁邊空無一人的副駕駛時,表情明顯僵了一瞬。
旋即向后排掃了一眼,后面兩個人并排坐著,俞茜正斜側(cè)著身子跟季挽說著什么,手抵在唇邊笑得很開心。
車廂里空調(diào)打得很熱,季挽窩在車門旁,羽絨服脫掉隨意團(tuán)在腿上,兩手拿著手機在打游戲,下頜陷在黑色高領(lǐng)毛衣里,遮住小半張臉,看起來就一副不著調(diào)的懶散模樣。
聽到前面開門的動靜,也只是微抬了下眼,目光跟路寂的對上,又心不在焉地垂下,沒有要跟他說什么的意思。
路寂拎著袋子的手微微一緊,彎腰坐進(jìn)來,關(guān)上車門隔絕外面冰冷的空氣。
“路學(xué)長。”
相比較季挽的冷淡,俞茜就顯得熱情禮貌許多,兩手扒著椅背,開心地看著路寂:“今天真的是要麻煩您了,我媽說等到家后,要送您我們家自制的梅子酒做謝禮。”
路寂輕笑了下,眼神露出一點柔色,把手里拎著的紙袋遞到后方:“剛剛順便給你們買了熱奶茶,天氣冷,喝了暖暖身子吧。”
“哇。”俞茜受寵若驚地伸手接過來:“還有奶茶喝,謝謝學(xué)長!”
剛好她也想喝奶茶了,本來來的途中想去買的,不過想著畢竟是要坐人家的車,再跑一趟怕浪費時間,沒想到路寂這么細(xì)心,竟然連這個也想到了。
這么冷的天氣就是該捧一杯熱乎乎的奶茶才對。
俞茜打開紙袋把奶茶拿出來,插上吸管剛要低頭喝,余光便瞥到路寂又把另一個紙袋遞到旁邊的季挽面前。
“這是你的。”
季挽兩只手握著手機,眼睛都沒抬,看著像是挺忙的:“打游戲呢。”
這臭小子,什么態(tài)度!
俞茜在旁邊瞪大眼睛,對方可是校園男神路寂啊,人家好心給你買奶茶,你在這拽什么拽,臭毛病又犯了是吧。
她又緊張地朝路寂瞄了一眼,急忙替季挽找補:“學(xué)長不好意思,季挽他就這毛病,一打游戲什么都顧不得,你別理他,不然我?guī)退饶弥桑人蛲炅嗽僮屗取!?br />
車廂里很安靜,暖風(fēng)運作的聲響在耳邊異常清晰,俞茜伸出手,幾秒過后,發(fā)現(xiàn)路寂并沒有要把奶茶給她的意向,只好又尷尬把手收回來。
路寂視線微垂著,語氣平靜:“沒關(guān)系,等他打完這一局。”
竟然沒有生氣,俞茜偏頭訝異地朝他看一眼。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里,季挽一直垂頭認(rèn)真打游戲,路寂半側(cè)著身,提著那杯奶茶,視線一瞬不瞬地落在季挽身上,眼底泛著光。
氣氛一度和諧靜謐到有些古怪的程度。
俞茜看看看著,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畫面格外眼熟,特別像她的好閨蜜每次跟男朋友鬧脾氣后,她在一邊生悶氣,她男朋友拿著買的小禮物耐心求她原諒的情形。
而此刻的自己,也同樣跟以往陪她閨蜜時那樣多余。
好在這詭異的氣氛并沒有持續(xù)太久,或許還不到一分鐘,俞茜聽到季挽突然“嘖”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游戲輸了,把手機鎖屏扔到一邊,抬眸看著杵在他面前的奶茶。
路寂旋即問:“打完了嗎?”
季挽瞥了他一眼,伸手接過那個紙袋:“你影響我發(fā)揮了,本來能贏的。”
路寂笑了下:“是我不好。”
季挽仰起下巴輕哼,插.進(jìn)吸管低頭喝一口,砸吧砸吧回味片刻:“挺好喝的,謝謝。”
路寂嗯一聲,唇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看起來心情很愉悅:“按你喜歡的口味買的。”
季挽沒再說話,用吸管攪著里面的珍珠,滿足地又吸了一大口。
這一幕從頭到尾全都被坐在旁邊的俞茜收在眼里,她咬著吸管,默默地一言不發(fā)。
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路寂跟季挽說話時的語氣好溫柔,嗓音又低又輕,像是在哄人,跟對著她時的禮貌與疏離完全不同。
季挽家就在本市,離陽大大概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他們?nèi)齻都不是話多的人,路寂也沒有聽歌的習(xí)慣,路上無聊,中途俞茜就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風(fēng)景已經(jīng)不再動了,車子也早就停了下來。
俞茜抬手揉了揉眼睛,迷糊著轉(zhuǎn)過頭,朦朧間卻看到本應(yīng)在駕駛座的路寂正俯在季挽身體上方,似是剛剛起身,一只手還放在季挽的臉頰上。
俞茜第一反應(yīng)就是自己睡糊涂眼花了,又立刻閉上眼睛晃了兩下頭。
再睜開時眼前還真的就沒了路寂的身影,只剩下歪著腦袋睡得一臉香甜的季挽,估計也是跟她一樣在中途無聊睡著的。
俞茜又盯著季挽的臉發(fā)了幾秒呆,所以,剛才果然是她看花眼了吧。
“嗯……”
沒一會季挽也緊跟著醒來,鼻子哼出剛睡醒的聲音,抬手揉了兩下眼睛,身上披的外套也一起滑了下去。
俞茜這才注意到季挽身上還蓋了衣服,而他自己脫掉的羽絨服還在旁邊的座位上堆著,那這件外套……
俞茜朝前方瞥了一眼,駕駛座上的路寂現(xiàn)在果然就只穿了一件黑色高領(lǐng)毛衣。
“這么快就到了?”
不等俞茜再繼續(xù)發(fā)散思維,季挽已經(jīng)在旁邊坐起身,慢吞吞打了個哈欠,看到身上路寂的外套時,似乎也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
俞茜扯了扯嘴角:“是啊,到家了,學(xué)長真對不起,你辛苦送我們回家,結(jié)果我們倆還半路都睡著了。”
“沒關(guān)系。”路寂不甚在意地?fù)u頭,目光又轉(zhuǎn)向旁邊的季挽,嗓音略低了些:“還好嗎,沒有暈車吧,脖子疼不疼。”
季挽還有點迷糊,臉頰透著剛睡醒的薄紅,雙眼皮困倦地耷拉著,抬手握住后頸活動兩下:“還行,有一點,但睡得挺舒服的。”
路寂看著他揉捏脖頸的動作,嘴唇微動,正欲說什么,卻看到俞茜在旁邊一把抓住季挽的胳膊。
“路學(xué)長,來都來了,你也上去坐會吧,我媽說今天我們家跟季挽家一起吃飯,你也留下來吃了飯再走吧。”
季挽聞言也扭頭看向他,清澈的眼神里似乎也透出一絲詢問和期待。
路寂看了他一會,視線又忽地往下,落在俞茜勾著他的手臂上,淡淡撇開:“不了,你們上去吧,我還有別的事要忙。”
“這樣啊,那真是可惜。”俞茜嘆口氣,看著他語氣真誠道:“那我們就不打擾學(xué)長了,學(xué)長再見。”
此刻已然是傍晚,凜冬天黑得早,今天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是陰天,鉛云厚重,背后的天空像是被籠上一層灰蒙蒙的霧紗。
他們兩個下車拿好行李,路寂按下車窗跟他們告別,季挽俯下身,手臂搭在車窗上,彎腰看著里面:“哥,那我上去了。”
路寂一個人坐在車內(nèi),半邊身子隱在昏暗的光線里,盯著季挽看了半晌,抬手對他招招:“過來一點。”
季挽不疑有他,頓了幾秒,便聽話地往前傾身,塌下腰,微微仰著頭。
“怎么了?”
路寂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一雙漂亮的眼睛里還有剛才未消散的稀薄睡意,眼尾細(xì)小的紅痣點綴著透徹冷白的皮膚,清冷與明艷雜糅得剛剛好,純欲分明。
路寂稍稍瞇起眼睛,喉結(jié)上下聳動,抬起手指摁住那粒朱色的小痣,磨了磨,嗓子低啞:“沒事,上去吧。”
季挽茫然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后退半步:“再見,學(xué)長。”
“嗯。”路寂一手搭著方向盤,眼睛里噙著微弱的亮光:“明年見,季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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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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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這次分開, 再見就是新學(xué)期了,中間要隔一個新年,可不就是要明年見了, 這樣想來時間好像真的是蠻久的。
沒什么離別概念的季挽也是在此刻才驀然有了一些傷懷。
但是留給他感傷的時間也并沒有太久,晚上兩家人在一起聚餐,四個大人四張嘴,對著他跟俞茜發(fā)起一場又一場“圍剿”和“攻擊”。
一個笑瞇瞇說:“時間過得可真快, 瞧你家茜茜, 轉(zhuǎn)眼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女大十八變啊。”
另一個也笑瞇瞇回:“你家季挽也不差啊,這臉蛋俊的,在學(xué)校里一定不少女生偷偷喜歡他吧。”
“哪有, 這臭小子, 上了大學(xué)翅膀就硬了, 好幾個月不回家一趟, 什么都不跟我這個當(dāng)媽的說。”
“可不是怎么, 我家茜茜也是, 青春期,叛逆著呢,都把咱們當(dāng)啰嗦的老媽子看咯。”
“………”
這是季挽最害怕也最抗拒的場合,要不是被他家付女士的氣場強行壓制, 他估計早就拍拍屁股起身離席了。
俞茜跟他的想法相同,還把手機藏桌下偷偷給他發(fā)微信表情包吐槽,季挽瞥了一眼屏幕,給她回一個小人攤手聳肩。
硬著頭皮吃完這頓飯, 季挽剛要溜人, 就被他媽一把薅住領(lǐng)子拉去門口送客。
到了外面免不了又是一陣客套和寒暄, 明明就住在對門,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也不知道這兩個好姐妹哪來的這么多說不完的話。
季挽垂頭在旁邊閑散站著,百無聊賴地盯著自己拖鞋尖瞅。
俞茜看了他幾眼,蹭過來小心拉拉他的袖子:“你寒假什么安排啊,我過幾天跟朋友去滑冰,你去不去啊。”
“不知道。”季挽把手塞進(jìn)褲兜里,那只袖子也自然從俞茜手里滑出:“到時候看吧。”
俞茜捏緊空落落的手心,撇了撇嘴說:“那你不會又要一直宅在家打游戲吧,就不能做點有意義的事。”
“什么是有意義的事。”走廊的感應(yīng)燈被驚亮,光線雪白刺目,季挽不適應(yīng)地瞇了瞇眼睛,有些懶洋洋地說:“只要是我喜歡的,就是有意義的事。”
“茜茜,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家吧,讓你付阿姨他們趕緊進(jìn)去休息。”
俞茜還要再說什么,被她媽媽突然打斷,便也只好閉了嘴。
付女士順勢接話:“瞧這兩個孩子,晚上都聊這么久了,還是有說不完的悄悄話,到底是一起長大的情分。”
說完兩位媽媽還彼此交換了眼神,捂住嘴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季挽在一旁無力地輕嘆了口氣。
總算是把客人送走,大門一關(guān),季挽便徹底卸下力氣,打著哈欠,趿拉著拖鞋走到沙發(fā)前一屁股砸進(jìn)去。
付女士從廚房端了果盤出來,看到他一轉(zhuǎn)眼又在沙發(fā)上躺尸,氣得罵道:“瞅瞅你什么樣子,坐也沒個坐相,回到家就是躺躺躺,沒長骨頭啊,你就不能有點這個年紀(jì)孩子的精氣神!”
季挽舉著手機準(zhǔn)備打游戲了,滿不在意地說:“別人家孩子放假回家,家長至少要寶貝長寶貝短個兩三天的,您怎么一上來就對我這么不耐煩,我是您親生兒子嗎。”
付女士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有待商榷。”
季挽樂了,坐起身摟住她,下巴抵著她的肩膀,眨巴眨巴眼睛:“我刀子嘴豆腐心的親愛媽咪,您再仔細(xì)看看,我不像您的親生兒子嗎,除了付女士這樣閉月羞花的美麗女士,誰還能生得出我這樣的美少年。”
瞅著他在燈光下愈發(fā)明艷白皙的一張小臉,付女士搖頭嘆氣,捏住他的鼻子晃晃:“油嘴滑舌,也就臉長得好這點隨我,怎么性格就一點不像呢,瞅你每天懶懶散散的,天塌下來都不能多跑兩步,你這樣不會有女孩子喜歡的。”
又來了又來了,季挽瞥一眼她手里的果盤,看到有他喜歡吃的櫻桃,便捏一顆扔進(jìn)嘴里:“哇!好甜的櫻桃,媽咪你也來一顆。”
“哎呀我不吃,你別鬧,我唔……”被強行塞了一顆櫻桃在嘴里,付女士想氣也氣不起來。
看到季挽把果盤抱在懷里,一顆一顆往嘴里塞櫻桃,吃得像個孩子,心又不禁軟下來。
抬手摸摸他毛茸茸的后腦勺:“媽咪說真的,寶貝今年都22歲了,真的沒有心儀的女孩子啊,我看人家茜茜就挺好的啊,漂亮又大方,還跟你是青梅竹馬……”
“媽咪。”
季挽用拇指抹掉嘴角的汁水,側(cè)眸覷著她。
付女士頓了頓,擺擺手:“好好好,不說不說。”
罷了,還是不死心又問:“真不喜歡啊。”
季挽咽下嘴里的櫻桃,微闔著眼,聲音里沒什么多余的情緒:“嗯,不喜歡,沒感覺,您以后注意點,別老是像今天這樣瞎撮合,弄出誤會來不好。”
“我那不是想試試嘛,萬一呢……”付女士小聲嘀咕著:“哎算了,不喜歡就不喜歡,這種事強求不來,我兒子這臉蛋,這氣質(zhì),還愁以后找不到更好的女孩子。”
季挽面無表情聽著她的碎碎念,垂眸盯著盤子里那些鮮紅碩大的櫻桃,不知怎的眼前突然莫名浮現(xiàn)出路寂的那張臉。
青年高挑挺拔的優(yōu)雅身姿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他腦海里。
鬼使神差的,他便默默說了一句:“一定要是女孩子嗎?”
付女士已經(jīng)拿遙控器在換節(jié)目了,聞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側(cè)眸故作生氣地睨他一眼:“不是女孩子是什么,你還想找個大男人啊,小心我跟你爸打斷你的腿。”
說罷又轉(zhuǎn)過頭繼續(xù)找她的節(jié)目,似乎只是順口罵了他一嘴,并沒有把他剛才的話放在心上。
回過神的季挽兀自呆了幾秒,內(nèi)心被剛才那一瞬間荒唐的想象震得發(fā)麻。
他是瘋了嗎。
難道是因為最近這幾個月每天都跟路寂混在一起,還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著他的各種關(guān)照和縱容,所以漸漸的,就讓他的內(nèi)心發(fā)生一些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潛移默化的改變?
那樣也未免太恐怖了吧。
季挽咽了下口水,顧不得胸腔砰砰狂跳的劇烈動靜,猛地起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季季,這就要睡了?”付女士在后面叫他:“才九點,不陪媽咪看會電視了?”
“不看了。”季挽腳步不停,聲音悶悶的不太清晰:“累,先睡了。”
*
進(jìn)入寒假,時間便過得相當(dāng)快,轉(zhuǎn)眼就快要到年底。
季挽家里是開公司的,年底比較忙,季爸爸跟付女士兩人基本不怎么在家里出現(xiàn),季挽一個人就更是宅得自在隨意。
但再如何自由,每天的早餐還是必須要吃,這也是季挽放假在家唯一不喜歡的一點,好像全天下的媽媽對孩子的早餐問題都抱有共識。
不起床可以,不吃早餐,不行。
這天早上季挽照例被付女士從被窩薅出來,整個人蔫耷耷的,坐在椅子上像條被曬干的咸海帶,食不甘味地用完早點,抹了抹嘴巴,懶洋洋地起身:“爸爸,媽咪,我吃飽了,你們上班注意安全。”
說罷往前走兩步,又折回來,捧起付女士的臉,在上面印下一個輕柔的早安吻。
“這孩子……”付女士摸摸臉,一臉拿他沒辦法的神情。
同一時間的路宅,偌大華麗的客廳里,歐式餐桌上瓷白長頸瓶中的玫瑰嬌艷馥郁,傭人們正垂首默默收著餐具。
大廳暖氣開得很足,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氤氳著白色的朦朧霧氣,窗外的天地一片寂靜,依稀看得到細(xì)碎的雪花在半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落。
路寂只身坐在窗前的沙發(fā)上,一手端著剛泡好的咖啡,膝上攤著一本翻開的書。
修長的指尖落在散發(fā)著淡淡墨香的書頁上,卻半晌沒有翻動,路寂微垂著眸,又朝旁邊的手機瞥了一眼。
屏幕一直是亮著的,維持在微信的界面,點開置頂?shù)牧奶炜颍詈蟮膬蓷l消息是他問季挽有沒有空,要不要一起吃火鍋,季挽回復(fù)說他先去洗澡,等出來再說,然后便沒有了下文。
而這已經(jīng)是一周以前的聊天記錄了。
他跟季挽已經(jīng)超過一周沒有任何聯(lián)系,斷得突然,路寂甚至回憶不出絲毫導(dǎo)致目前這種局面的契機。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或是哪一刻表現(xiàn)得太過急切,讓季挽感到不適,察覺出什么了嗎。
可是他明明已經(jīng)竭力在忍耐,拼了命的克制住內(nèi)心的欲望,如果做到這種程度還是不夠,仍然會讓季挽感到害怕,那以后他到底還能不能有自信披著偽裝的假象出現(xiàn)在季挽面前。
想到這里,路寂微微瞇起眼睛,手中的咖啡杯越攥越緊,指骨發(fā)白,眸中一片濃稠的暗色。
恰巧從旁邊路過的路思筱沒由來感到一絲寒氣,抱著手臂抖抖,小聲嘀咕著家里這暖氣也沒壞啊。
余光瞥到路寂挺拔端正的背影,慢悠悠走過來:“哥?難得這個時間看你還在家里,今天不陪爸爸去公司啊。”
路寂抬眼看她坐到對面,眸光顫了顫,神經(jīng)松懈下來,慢條斯理抿了一口咖啡:“今天休息。”
“哦。”路思筱打個哈欠,隨手撈一個抱枕摟在懷里,托著下巴懶洋洋打量著他。
兄妹倆都不再說話,有傭人過來給路思筱送來紅茶和點心,她隨手捏一塊曲奇叼在嘴里,冷不丁問:“哥,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啊?”
這話來得太突然,路寂捻著書頁的指尖輕頓,沉默幾秒,微微撩起眼皮:“怎么這么問。”
路思筱不跟他賣關(guān)子,噘嘴往他腿邊的手機看看:“你在等什么人的消息吧,隔幾秒就看一回手機,人也心不在焉的,你以前從來沒這樣過。”
要說她這個老哥,不僅長了一張妖孽臉,各方面能力也是頂尖,從小就被當(dāng)成路家接班人培養(yǎng),可以說從頭發(fā)絲到腳指尖就沒有一處不完美的地方。
要說唯一那么一絲絲缺點的話,就是太冷了,臉冷,心冷,他就像一顆打磨完成的鉆石,矜貴,奢華,冰冷璀璨。
但最近的他卻跟以前不太一樣了,雖說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很難讓人看透內(nèi)心在想什么,但作為從小跟他一起生活的親妹妹,路思筱自認(rèn)自己老哥這么一點變化她還是能捕捉得到的。
大概也就是從半年前左右吧,路寂從國外回來,重新入學(xué)那段時間。
整個人的氣場變得有那么一些些的柔和,還會像剛才那樣時不時盯著什么東西發(fā)呆。
除了戀愛,她想象不出還有什么會讓人突然發(fā)生這樣的變化。
察覺到對面路寂睇過來的目光,路思筱也大方回看過去,臉上帶著一點小得意,似乎在說“被我猜中了吧,看你怎么狡辯”。
路寂默默看了她幾秒,唇角彎起,淡聲說:“沒有,別亂想。”
“啊。”路思筱訝異地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失落:“我在這方面的直覺一直都還蠻準(zhǔn)的,虧我還挺有自信的呢,真的沒有啊。”
路寂翻一頁書,眼睛里的情緒明顯淡了些:“沒有。”
路思筱嘟嘟嘴,她知道路寂的性格,不會在這種事上做無聊的遮掩,他既然說沒有,應(yīng)該就是真的沒有。
略感無趣地聳了聳肩:“沒有就沒有吧,不過哥你真談戀愛那一天可不準(zhǔn)瞞我們啊,一定要帶回家來讓我跟外公看看。”
“好。”路寂點頭,聽到她提起外公,眼神變得柔和許多。
聊到這里也沒什么其他好說的了,路思筱把沒吃完的曲奇扔回盤子里,拍掉手上的碎渣,起身說:“不說了,我跟朋友還有約會,對了哥,過兩天就要去美國看外公了,給外公的新年禮物你準(zhǔn)備好了嗎,可別忘了。”
“沒有忘。”路寂將書合上,抬眼看向她:“又要去哪里胡鬧,晚上早點回來。”
“我已經(jīng)成年了,門禁時間對我早就沒用了。”路思筱不吃他這一套,沖他調(diào)皮吐了下舌頭,撩撩頭發(fā)瀟灑走人。
外面雪似乎下的更大了,雪光純白圣潔,給昏沉的天地添了一抹亮色。
路寂收回眼,將手中冷掉的咖啡放回幾上,無意瞥到旁邊安靜躺著的手機,眸光微微閃爍,又逐漸歸于黯淡。
*
臨近年底前一周,在家無聊到種蘑菇的林雨眠一大早跑來季挽家里玩,剛好碰上要去公司的季爸爸和付女士。
林雨眠早有準(zhǔn)備,將順路在樓下花店買的玫瑰花送給付女士,還有的沒的說了一堆彩虹屁。
把付女士哄得嘴都合不攏,捏著他的小臉直夸他嘴甜。
說罷領(lǐng)著他進(jìn)客廳,將那支玫瑰放進(jìn)島臺上的白瓷花瓶里,嬌嫩的花瓣上還有幾顆晶瑩的水滴,轉(zhuǎn)身看著他說:“阿姨要去上班了,雨眠你不要客氣,把這里當(dāng)自己家,想要什么跟季季說,讓他給你拿。”
林雨眠偏頭看了看,四周到處靜悄悄的:“季挽還沒起床嗎。”
說到這付女士不免又是一陣搖頭,頭疼地說:“吃完早餐又回房間了,雨眠你來了正好,帶他出去兜兜風(fēng),玩點你們年輕人該玩的,整天悶在家里算什么事。”
季挽的性格林雨眠可太清楚了,看付女士這個反應(yīng)就知道他這個寒假是怎么過的,當(dāng)下就回她一個“我懂”的眼神,抬手輕拍胸脯:“放心吧阿姨,交給我了。”
付女士抬腕看了看時間,又隨意交代了幾句,便拎起旁邊掛著的大衣和包包,踩著高跟鞋匆匆出了門。
隨著一聲關(guān)門響,整個客廳都安靜下來,林雨眠雙手插兜,四處看了一圈,便徑直朝季挽的房間走去。
臥室門沒鎖,隨手一推就開了,看得出季挽平日在家里有多自在隨意,對家人完全不設(shè)防。
“媽咪,你還沒去上班啊,要遲到咯。”
熟悉的慵懶嗓音從電腦桌那邊傳來,椅背上方露出半顆毛茸茸的腦袋,頭發(fā)還翹起來兩撮。
“怪不得阿姨為你發(fā)愁,你幾天沒出屋了。”
聽到預(yù)料之外的聲音,季挽操作鼠標(biāo)的手指頓下,偏頭朝后面看了一眼,輕挑眉梢:“你怎么來了。”
林雨眠彎腰撿起地毯上躺著的青蛙抱枕,拍了拍抱在懷里:“我來之前不是給你發(fā)微信了,你沒看到啊。”
“有嗎。”季挽側(cè)眸掃了眼旁邊的手機,手指放上去點點,亮起來的屏幕上的確有來自林雨眠的未讀微信,他又淡淡撇開眼:“哦。”
“哦什么哦。”林雨眠被他氣笑,走過來往他桌上閑散一靠:“你最近怎么回事,放假就直接神隱了,大家都說找不著你。”
季挽盯著電腦屏幕,懶腔懶調(diào)地回:“找我干什么。”
聽聽這是什么話,林雨眠無奈又心累:“朋友找你當(dāng)然是要一起玩,增進(jìn)感情了。”
“不是一直在一起打游戲嗎。”
“那線上和線下能一樣嗎。”林雨眠在他背后推搡一把:“你先別玩了,我好容易來你家一趟,咱們聊聊天啊。”
季挽被他吵得煩,剛好這一局也快要收尾了,利索收掉最后一個人頭,順利拿到了mvp。
林雨眠意思性給他鼓了鼓掌,怕他再繼續(xù)開,提前將鼠標(biāo)塞到自己兜里:“沒收。”
季挽沒理他幼稚的舉動,轉(zhuǎn)轉(zhuǎn)僵硬的脖子,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
天氣冷,房間里暖氣打得卻很暖和,季挽穿著單薄柔軟的家居服,領(lǐng)口寬大,從肩膀上滑下來,肩頭的皮膚光滑白皙,兩條鎖骨清晰聳起,陷下很深的弧度。
林雨眠垂眸看了他兩眼:“我說真的,你別老是在家宅著了,我中午跟幾個朋友有一個飯局,結(jié)束后還要去玩密室逃脫,算是過年前的最后一嗨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季挽垂著眼,無聊撥弄著手機上的掛墜:“不想去,沒興趣。”
“不想去也得去。”林雨眠晃他的肩膀:“你媽臨走時都跟我說了,中午他們都不回家,不準(zhǔn)你一個人在家叫外賣,吃泡面,讓我綁也要把你綁出去玩,你就放棄掙扎吧。”
季挽被晃得眼暈,抬起頭,對上林雨眠炯炯發(fā)光的眼神,無奈“嘖”了一聲:“都是什么朋友。”
“大部分你都認(rèn)識的。”看到他被說動,林雨眠開心地繼續(xù)游說:“有沈景學(xué)長,還有其他平時我們經(jīng)常見的學(xué)長學(xué)姐,放心吧,氣氛很好的,對你這樣的社恐人絕對友好。”
聽到熟悉的名字,季挽側(cè)過頭,表情有些不可言喻:“又是沈景,你們怎么總是黏在一起。”
“怎么了,不行啊。”林雨眠抱起雙臂,一臉理所當(dāng)然:“關(guān)系好,玩得來,為什么不能黏在一起,再說了……”
說到這里,林雨眠特意頓下,低頭覷著他:“你還好意思說我,跟你和路學(xué)長比起來,我跟沈景學(xué)長簡直差得遠(yuǎn)多了好吧。”
驀然聽到路寂的名字,季挽撥弄手機墜的指尖頓頓,抬眸瞥他。
林雨眠繼續(xù)說:“就你倆那黏糊勁,整天親親蜜蜜的,旁人半點縫都插不進(jìn)去,學(xué)校里好多人在論壇上嗑你倆cp,別說那些吃瓜人了,有時候我都覺得你們倆是不是真的在談。”
林雨眠說這些話時心里其實也有些忐忑,指尖在手臂上頻繁敲打,緊密觀察著季挽神情的變化。
雖然平時也老是開他跟路寂的玩笑,但像剛才這樣直白的話語卻還是第一次。
這多少是有幾分試探的意思,路寂對季挽的心思在他這里是昭然若揭,可季挽對路寂呢。
難不成這小子一絲一毫都沒有察覺到路寂對他的不尋常之處,真的有人能遲鈍到這種程度嗎。
所幸他的試探并沒有石沉大海,因為他注意到,在自己說出剛才那番話后,季挽眼神里的情緒分明有了波動,失神間手指不受控地一彈,讓掛墜飛到手機的另一側(cè)。
這似乎是某種鼓勵,季挽盯著那個掛墜看了半晌,壓低嗓子開口:“雨眠。”
林雨眠下意識端正身體:“嗯?”
“其實我跟學(xué)長真的有點親密過頭了對不對。”
林雨眠心里一震,這個開頭,難不成鈍木頭真的開竅了?
這可了不得!林雨眠眼睛突然變亮,強行壓下心里的激動,抬手抵在唇邊假咳一聲:“這,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啊。”
“也對。”季挽垂著頭,沒有反駁,若有所思般微微沉吟:“你說我是不是該跟學(xué)長適當(dāng)保持下距離啊……”
林雨眠沒應(yīng)聲,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季挽只微頓了幾秒,似乎在這以前,他早就已經(jīng)深思熟慮許久,現(xiàn)在只是剛好找到一個可以傾吐的機會而已。
“路學(xué)長很會照顧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也覺得特別自在放松,但我也不能因此就總是跟他膩在一起,學(xué)長不像我,他有喜歡的人,應(yīng)該把時間和精力傾注在那個人身上,而不是總把時間浪費在我這里……”
說到這里,季挽微微一默,實際上,即使不跟林雨眠傾訴商討,他最近也已經(jīng)開始慢慢減少跟路寂的聯(lián)系了,就是從放假那天跟付女士聊天過后。
那本該只是一場平淡且日常的談話,卻不知為何會在他心里掀起異常不平靜的波瀾。
他自己也不明白這到底是種怎樣的情緒,不會令人愉悅,卻也不至于討厭,像是在他胸口蒙上了一層薄霧,明明虛無縹緲,卻始終縈繞不散。
起先路寂還是像往常一樣找他聊天,但在他刻意的疏遠(yuǎn)和冷處理下,逐漸也就淡了下來。
季挽本來就不是熱衷于維護(hù)社交關(guān)系的人,非必要的情況下,幾乎很少,也懶得主動找人聊天。
更何況現(xiàn)在還是在假期中,見不到面,聯(lián)系自然會越來越薄弱。
林雨眠哪里知道他心里的這些彎彎繞繞,聽完這些話當(dāng)場滿頭黑線,內(nèi)心更是極度無語。
果然啊,果然還是他太天真了,竟然還幻想季挽這木頭有開竅的可能。
開個屁竅,不過是從一個死胡同拐到另一個死胡同的區(qū)別罷了。
“季挽。”林雨眠頗有些心力交瘁,擰著眉頭看向他:“你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就問你一點,你是不是因為那些流言蜚語才想跟學(xué)長保持距離的,你,就那么討厭同性戀嗎?”
“什么?”
季挽愣了愣,他還沒從剛才的迷霧中走出來,抬起頭時,清澈的眼神中透著幾分懵然和莫名其妙:“我討厭同性戀干什么,我對同性戀沒有意見。”
“哦?”這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林雨眠睜了睜眼,有些訝異:“我還以為你是不喜歡別人說你跟學(xué)長像同性戀,才會突然說這種話。”
“不是。”季挽撇撇嘴,似是覺得他這種想法很可笑,滿不在意地冷嗤:“那些人愛怎么說怎么說,關(guān)我屁事,我擔(dān)心的是學(xué)長,他跟我不一樣,有喜歡的女孩子,我是怕他總跟我在一起,這些傳言會影響到他。”
說了半天原來是因為這個,林雨眠嘴唇動動,一時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用一種很難形容的眼神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季挽覺得有被他這個眼神冒犯到,皺皺眉頭:“干嘛啊。”
林雨眠看了他半晌,無奈地聳聳肩膀:“沒事,既然你能想得開那當(dāng)然更好,至于學(xué)長那邊,我覺得你完全不用替他操這個心。”
季挽輕挑眉梢:“為什么?”
“因為他是路寂。”林雨眠隨手拿起桌上的小擺件扔著玩,語氣輕飄飄的,帶著點玩味兒:“你擔(dān)心誰都不用擔(dān)心他,他這樣的人應(yīng)該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在我看來,照顧你,跟你親密,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的,我看他享受的很呢……”
最后一句話季挽沒怎么聽清,側(cè)眸暼了他一眼:“你說什么?”
“沒事。”林雨眠拍拍他的肩膀,語調(diào)爽朗輕快:“你別多想了,這事人家路神本人都不在意,你卻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跟他疏遠(yuǎn),不覺得對他很不公平嗎。”
聽完他的這些話,季挽兀自沉默下來,垂眸陷入沉思。
林雨眠沒打擾他,仰頭望著天花板,在心里嘀咕著:路學(xué)長,我也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最后季挽到底還是沒逃過被林雨眠抓出去參加飯局的命運。
外面還在下雪,季挽一出門就嘟囔著冷死了,他穿得也多,下巴陷進(jìn)柔軟的圍巾里,襯得臉更加小了。
站在漫天飛雪里,眉眼如水畫,皮膚白皙晶瑩,整個人透著股如雪似梅的清冷氣。
林雨眠看著好友的美貌值一如往常的穩(wěn)定發(fā)揮,忍不住想,路神會喜歡上季挽,怎么也得有這張臉一部分的功勞吧。
兩人打車來到聚餐的餐廳,一推開包間的門,立刻就吸引了里面絕大部分人的注意,有幾個跟他們比較熟的學(xué)姐直接輕浮地開起玩笑:“咱們小季挽這張臉還是這么能打,一進(jìn)來感覺把整個包間男生的顏值水平線都拉高了。”
這話一出大部分人都表示贊同,但也有個別男生不太樂意的:“怎么,感情我們就是來拉低水平線的唄,這話我不愛聽啊。”
“不愛聽就打開前置攝像頭照照,要不要姐姐教你開美顏啊。”
這些人都是經(jīng)常湊在一起嗨的老朋友了,見面互損,打打嘴炮都是很平常的事,并不會因此吵起來,只當(dāng)玩笑一下活絡(luò)氣氛。
季挽在一堆吹捧和調(diào)笑聲里走到角落坐下,全程都沒什么表情。
包間里暖氣很熱,他把圍巾和棉服脫掉,身上只穿一件珍珠白的高領(lǐng)毛衣,漂亮的臉蛋沒什么表情,透著一絲讓人不敢輕易近身的清冷距離感。
搞得周圍有想跟他搭訕的人也有點怯,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誰都不想當(dāng)?shù)谝粋出頭鳥。
人差不多到齊了,服務(wù)員便進(jìn)來開始上菜,林雨眠照顧季挽成習(xí)慣了,什么都先給他盛一點到盤子里,讓他自己挑喜歡的吃。
沈景坐在旁邊,目光越過他落在隔座的季挽身上,逗留稍許。
季挽始終低垂著眼睛,安安靜靜地吃飯,白嫩的臉頰一鼓一鼓,吃東西的樣子倒是很乖。
沈景收回眼,身子壓低了點,湊到林雨眠耳邊:“你都沒跟我說季挽今天也會來,早知道我也通知路寂了。”
林雨眠夾菜的手頓了頓,偏頭朝他瞥一眼,他猜出路寂喜歡季挽后,并沒有將這件事跟任何人說過,包括沈景。
難不成沈景也看出這兩個人之間的貓膩了?
看來是個人就能看出路寂對季挽揣著不清白的心思,路寂本人似乎也從來沒有要遮掩的意思,也就季挽這個傻子一直察覺不到罷了。
林雨眠面色不改,夾了一只蝦到盤子里,漫不經(jīng)心地說:“現(xiàn)在通知他也不算晚啊。”
沈景愣了下,低頭看著他的側(cè)臉,突然發(fā)現(xiàn),從這個角度看,林雨眠的睫毛長得過分,睫毛根部又濃又密,眼睛里的光亮晶晶的。
奇怪,以前也沒覺得這小孩眼睛有這么漂亮啊。
他看得呆了小半晌,還是在林雨眠察覺到他的視線,抬眼看過來時,才匆匆收回眼:“哦,也不是不行,不過路寂馬上要去美國陪他外公過新年了,再加上公司的事,這幾天估計忙得也夠嗆,怕是說了他也沒時間過來。”
雖然這么說著,沈景還是掏出手機翻到路寂的微信,找好角度隨便拍了張季挽側(cè)身的照片發(fā)送過去。
發(fā)完消息把手機收起來,注意到旁邊的林雨眠正跟盤子里的那只蝦搏斗,剝蝦的手法很是笨拙。
還是這么不會吃蝦,沈景覺得有點可愛,嘴角勾起一絲笑,卷起襯衫袖口,伸手將那只蝦拿過來:“我來。”
看他三下五除二將蝦殼扒掉,蝦線也處理得很干凈,轉(zhuǎn)眼間就剝出一只肥美滑嫩的蝦仁。
林雨眠垂眼看著,直接低頭湊近他的手指,微微開啟的嘴唇間,潔白可愛的齒尖一閃而過。
沈景眸光顫動,緩緩睜大了眼,被碰觸到的指尖似乎有細(xì)小的電流竄過,又酥又麻。
“好吃,謝謝學(xué)長。”林雨眠把蝦仁咽下,抬起拇指將唇角的醬汁抹掉。
沈景目光落在他看起來很柔軟的唇周,又很快撇開,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覺得喉嚨有些干澀,很渴。
猛地拿起桌上的啤酒一口氣灌了大半杯。
接下來的時間沈景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有人找他喝酒他也懶懶的不怎么舉杯。
林雨眠看他好像沒有心思,也沒打擾他,余光瞥到季挽手里正拿著一杯飲料,便轉(zhuǎn)過身問他:“你喝的是什么。”
季挽剛抿了兩口,聞言吐出嘴里的吸管,眼睛亮晶晶地說:“水蜜桃味的飲料,你要嘗嘗嗎,味道還不錯。”
林雨眠看他好像還挺開心的,又瞥一眼他手里的杯子,搖搖頭:“我不喜歡水蜜桃味的東西,不過你注意點,別喝帶酒精的飲料,不然喝醉了我還得把你弄回去。”
“這就是飲料,應(yīng)該不會含酒精吧。”季挽低頭咬住吸管,又輕輕抿了兩口,一股濃郁的水蜜桃味頓時在嘴里彌漫開來,他真的覺得挺好喝的。
“那隨便你,少喝點,小心跑廁所。”林雨眠也沒精力一直盯著他,轉(zhuǎn)過身吃自己的。
季挽哦一聲,抱著杯子重新含住那根吸管,繼續(xù)小口抿著飲料,差不多喝了大半杯時才停下來,眨了眨眼,斂下睫毛,白皙的臉頰上慢慢暈開兩朵小紅云。
林雨眠托著腮,正在跟沈景隨意聊著天時,旁邊的季挽突然就站了起來,嚇了他一跳,放下手仰頭看向他:“怎么了?”
季挽垂眸掃了他一眼,軟聲打了個小嗝:“上廁所。”
林雨眠睜了睜眼,一臉拿他沒辦法的表情:“我就說吧,讓你少喝點飲料,出門左拐就是洗手間,快去快回啊。”
季挽點點頭,拉開椅子朝包間門口走。
不過是上個廁所而已,林雨眠并沒有太過在意,包間里喧嘩吵鬧,隨時有人進(jìn)出,所以也沒人注意到在季挽離開包間后,還有一個身影也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季挽離開包廂,頓感外面空氣清新。
轉(zhuǎn)身向洗手間的方向走,突然覺得身上有點熱,忍不住抬手拉開毛衣領(lǐng)子透氣。
奇怪,明明剛才在包間還沒有這種感覺,怎么走到空氣較為清涼的走廊,反而會有種呼吸困難的悶熱感。
他也沒有多想,走到洗手間里,隨便挑了個洗手臺,擰開水龍頭打算先潑點冷水給面部降溫。
冰水沖在臉上,他卻覺得更熱了,不僅熱,視線也開始有些虛散,透明的水流出現(xiàn)重影,大腦里好像被打翻了一盤漿糊,又暈又沉。
季挽兩手按住洗手臺,無力地晃著頭部。
他這是,喝醉了?那杯果汁里面竟然真的含有酒精嗎?而且看他目前身體反應(yīng)的程度,估計酒精度還不低。
季挽知道自己酒量低得有多離譜,甚至還有些輕微過敏的癥狀,普通的一杯雞尾酒都可以讓他輕松昏睡一下午,身邊的人也都知道這一點,所以日常生活中基本是不會讓他隨便碰酒的。
剛才林雨眠也特意提醒了他,只是沒想到現(xiàn)在的酒做得這么像果汁,喝起來甜甜的,完全沒有酒的感覺,所以才會被鉆了空子。
再如何現(xiàn)在后悔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季挽強撐著意識,一只手在身上摸索著,想把手機找出來。
“季挽,你還好吧。”
這時身后卻突然有人叫他,聲音像是隔著一個木桶,特別沉悶,在耳邊嗡嗡回響。
他努力眨了兩下眼睛,拽回些許神思,轉(zhuǎn)身緩緩抬起頭,水珠順著他的額發(fā)往下墜。
胡宇正面對上他現(xiàn)在的臉,一時失去言語,呆呆看了半晌,回過神后狠狠咽了下口水:“季,季挽,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季挽思緒依然混沌,聞言輕輕歪了下頭,濕潤迷離的眼眸中映出一張他并不熟悉的面孔:“……不記得了。”
“果然不記得了。”胡宇面露失望,很快又重新恢復(fù)精神:“沒關(guān)系,我再給你自我介紹下,我叫胡宇,咱們之前在一次ktv聚會上見過,就是玩大冒險游戲你被抽中給人告白那次。”
季挽迷迷糊糊的,也聽不清楚他在說什么,只是覺得他嘴巴說個不停有點吵,便伸手想把他推開,沒想到一用力腳下就像踩了棉花,身子直接一矮,軟綿綿地向前倒下去。
與此同時,在包廂的沈景看著對面跟兩個女生聊得火熱的林雨眠,心里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有股氣憋著,一臉糾結(jié)地一杯接一杯喝著悶酒。
手機突然震起來時他本來還沒心情看,無意間瞥到屏幕上彈出來的消息,驚得手里的酒杯都差點砸在桌子上:“我去……”
起身快步走出包廂,抬頭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倚在走廊拐角的窗戶旁。
路寂應(yīng)該是剛匆忙趕來,黑色風(fēng)衣襯得他身姿修長挺拔,肩頭還有些許未融化的落雪,額前垂落的黑發(fā)半濕,五官愈顯鋒利冷冽。
“你怎么還真的來了?”沈景走到他身邊,懵逼又驚訝:“你最近不是忙得要死,我們找你開局游戲你都沒空嗎。”
路寂沒什么情緒地睨他一眼,視線掃向他身后的包廂:“季挽在里面嗎?”
雖然早知道他會這么問,沈景還是頗感無語:“你腦子里除了季挽就沒別人了是吧,他不在里面,剛才出來上廁所了,哎奇怪……”
沈景說著抬手摸摸下巴,轉(zhuǎn)身望著洗手間的方向:“我記得這小季挽進(jìn)廁所的時間好像挺久了,怎么還沒出來,該不會一個人提前回家了,哎你去哪?”
他話沒說完,路寂就徑直從他面前走過,高大的背影轉(zhuǎn)眼便消失在前方的轉(zhuǎn)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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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洗手間里飄著好聞的香氛, 是梔子花的香味,香氣不算濃郁,對現(xiàn)在的季挽來說, 卻格外讓人頭腦昏沉。
嘩啦啦的水流聲斷掉,洗完手的路人關(guān)掉水龍頭離開時,還好奇回頭朝他們兩個看了幾眼。
胡宇抓著季挽的胳膊,他在季挽剛才快要倒下時及時扶住了他, 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許多, 一股甜甜的香氣也在這一瞬間涌入他的鼻腔。
胡宇反應(yīng)了一會,才意識到這香氣是從季挽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腦子里頓時一轟,不受控的熱度自內(nèi)向外翻涌, 瞬間滿臉通紅。
“季, 季挽, 你怎么了?”
胡宇聽到自己的聲音似乎都有些發(fā)抖, 他知道這是無法抑制的興奮, 是他體內(nèi)的欲望在叫囂。
只是自從上次ktv聚會見過一次后, 他就對季挽久久不能忘懷,這個漂亮得讓人心尖發(fā)癢的小學(xué)弟,他的存在本身就會讓人產(chǎn)生不干凈的邪念。
剛才在包廂里好幾次都想過去搭訕,奈何林雨眠跟沈景一直在他身邊, 所以就沒敢過去。
猶豫躊躇間,剛好看到季挽一個人出來上洗手間,便想也沒想跟在了后面,結(jié)果還真被他給碰上了這么絕佳的機會。
季挽現(xiàn)在雖然眩暈, 但也不是沒有意識, 強忍著反胃的不適感想要把他推開, 但無奈身子實在綿軟得厲害,反抗的力道基本等同于無。
看他在自己身前動來動去,那股甜甜的香氣也比剛才更加濃郁許多,胡宇呼吸粗重,又有酒精的加持,意亂情迷間,雙臂越收越緊幾乎快將季挽鉗在懷里。
他甚至還低下頭,在季挽發(fā)絲和后頸上輕輕嗅著,神情癡迷:“季挽,你好香啊……”
季挽雖然掙脫不開,卻能清楚感知到他在對自己做什么,脖頸被灑上一陣陣濕熱的吐息,整個后背瞬間寒毛直豎,惡心得他快要吐出來。
“胡宇。”季挽嗓音發(fā)飄輕顫,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放開我……”
他掙扎的力氣實在太小,又軟又輕像只反抗不能的小貓,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這樣反而把胡宇刺激得更加興奮,用力攥緊他的手腕,想要把人往懷里拉。
季挽視線渙散,腳下的棉花糖越來越軟,幾乎快要撐不住他的身體,在胡宇最后一次粗暴拉扯后,終于還是踉蹌著向他身上倒去……
就在此時,巨大的聲音突然在他們身后響起,洗手間的門被人一腳暴力踢開。
胡宇被嚇得一激靈,不等他回頭去看,后衣領(lǐng)子就被一只手猛地向后拖拽。
他快一米八的大男人,竟然就被這么直接拎起來甩飛出去,后背狠狠摜在堅硬的墻壁上,慘烈的叫聲霎時響徹整個洗手間。
這一系列動作就只發(fā)生在短短的兩秒內(nèi),季挽只感到眼前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閃過,禁錮著他的力氣便瞬間消失,沒有支撐的身體軟綿綿的倒下,落在一雙結(jié)實寬闊的臂彎里。
耳邊還依稀傳來胡宇痛苦的□□,季挽思緒混沌,遲緩無力地仰起頭,渙散的視線里只能看到來人模糊的面部輪廓還有沉得發(fā)黑的一雙眼眸。
“季挽。”路寂用另一只手摸著他的臉,聲音焦急:“是我。”
雖然他沒說出自己的名字,但季挽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誰,他的氣味,他的體溫,手指觸碰皮膚時溫?zé)岽植诘挠|感,一切的一切都讓人感到分外安心。
季挽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強烈的醉意如潮水般洶涌襲來,他再也不想與之對抗,安心地將全部身心都交付給面前的人。
*
渴,熱,嗓子干得快要著火。
季挽覺得此刻自己像是在沙漠迷失方向的旅人,被烈日暴曬,被風(fēng)沙掩埋,步履維艱地尋找不知是否存在的綠洲。
“季挽,季挽……”
意識混沌間,依稀聽到有人一直在呼喚他,聲音從很遠(yuǎn)的方向傳來,季挽知道自己應(yīng)該給出回應(yīng),拼了命地想要睜開眼睛。
“季挽……”
聲音越來越清晰了,好像就近在他耳邊,短暫的意識空白后,季挽感到自己沉重的眼皮微弱動了動,撩起一絲窄縫。
重見光亮的視野如同被蒙了層薄霧,只能模糊看到自己身上壓著一片陰影,季挽努力眨了眨眼,擠掉眼眶里的水汽。
路寂立體英俊的面容便一寸寸在他面前浮現(xiàn),向來情緒淡漠的雙眸此刻卻蘊著憂色,在看到季挽恢復(fù)意識時,幽黑的瞳孔才緩緩滲出些許暖意。
“還好吧。”路寂伸手摸摸他的頭發(fā),聲音低沉微啞。
季挽依然昏昏沉沉的,卻沒有了剛才在夢里的那種驚惶失措,嘴唇翕動,發(fā)出很虛弱的聲音:“好熱,渴……”
路寂聞言立刻從旁邊的袋子里拿出一瓶水,擰開瓶蓋,不等他遞過去,手腕便被一把抓住,季挽不知什么時候坐起身,又因為四肢浮軟跌在路寂身上。
此刻的他完全是被本能驅(qū)使,張嘴含住瓶口,像只被渴壞的小貓,探著粉嫩的舌尖,迫切汲取甘冽的水源,一口又一口,冰涼的液體汩汩涌進(jìn)干渴的喉管。
吞咽的水聲在耳邊清晰響起,路寂微微俯身,看著眼前的一幕,眸光沉到發(fā)暗,仿佛有墨色在翻滾。
“哈……”
小半瓶冰水進(jìn)肚,喉間灼熱的干渴感才得以疏解,季挽張嘴松開塑料瓶口,唇角拉出透明的水絲,輕輕小口喘息。
他人依然是醉醺醺的狀態(tài),眼周浮著紅,細(xì)密的眼睫濕淋淋的,遮不住眼里迷蒙的水光,嘴唇微微開著,露出一點舌尖,嫣紅柔軟。
路寂低垂著眼,掐在他腰間的大手越箍越緊。
季挽輕微吃痛,睫毛顫顫地掀起眼皮,視野像是透明的玻璃窗上被一寸寸抹開凝結(jié)在上面的輕薄霧氣,逐漸清晰。
一片靜謐中,他終于看清了路寂的臉。
“……哥?”
被酒精滲透過的聲帶沙啞滯澀,聽得季挽微皺起眉心。
路寂還維持著半抱住他的姿勢,大手捧在他腦后,手指插.在濕軟的黑發(fā)里,啞聲問:“好點了嗎?”
季挽眼睛里霧氣未散,玻璃球似的漂亮眼珠微微轉(zhuǎn)動,表情痛苦:“頭還是暈,難受……”
路寂聞言伸長手臂在他身后按了一下,黑色的車窗玻璃緩緩下降,冰冷的空氣吹進(jìn)車廂,驅(qū)散些許悶熱,昏沉的大腦也稍稍清明一些。
季挽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才注意到他們現(xiàn)在是在車?yán)铮粗煜さ能噹h(huán)境,認(rèn)出這是路寂的車。
“你醉得很嚴(yán)重。”路寂磁性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有點沉:“剛才昏睡時我讓你喝了解酒的藥,等藥效發(fā)揮時身體就會好受了。”
吹了會冷風(fēng),季挽頭腦已經(jīng)比剛才清醒許多,神思不再混沌,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還靠在路寂胸前,半邊身子都壓在人家腿上,頓感羞赧,臉頰燒起淡淡的熱意。
“我剛才是不是耍酒瘋了啊,有沒有把你身上弄臟。”
說著,抬高兩手按在路寂肩上,想要從他身上起來,但卻高估了自己此刻的身體情況,酒精在他體內(nèi)尚有余威,略有動作便又是一陣頭暈?zāi)垦#闹彳浀刂匦碌聛怼?br />
“沒有關(guān)系。”路寂扶住他的腰,微微低下頭,季挽的發(fā)絲就在他鼻尖撩撥輕蹭:“先這樣吧,等你恢復(fù)再說。”
季挽弓起肩膀,臉埋在他脖子上,兩只手緊緊抓住他肩頭的衣服,磕磕巴巴地說:“可以嗎,那先讓我這樣待一會,實在太暈了……”
路寂“嗯”了一聲,感受著脖頸上溫軟濕潤的吐息,眸色黯沉,大手撫摸著他頭上細(xì)軟的發(fā)絲。
車廂里的空調(diào)徐徐吹著暖風(fēng),季挽掀開眼皮,透過車窗看著外面朦朧陰沉的天光。
冬日天寒,外面的街道一片寂靜,偶爾才有裹著厚厚棉服的行人匆匆路過。
季挽窩在路寂寬闊溫?zé)岬男靥爬铮窍㈤g充盈著他身上好聞的香氣,還是那般素冷,雜糅著尼古丁的味道,讓人很安心。
解酒藥似乎開始慢慢發(fā)揮效用,季挽眸光略微清明,偏頭看向路寂的側(cè)臉:“哥,你怎么會在這里,我記得今天的聚會你好像沒來參加。”
后腦輕柔撫摸的大手微頓了下,路寂垂下眼睫,跟他對視著。
“怎么了?”季挽被他這個眼神看得有些沒底,抬手在臉上摸了摸:“我臉上有東西嗎?”
路寂拿掉他的手,抬起他小小尖尖的下頜:“怎么喝這么多酒。”
明明是他先提問的,怎么現(xiàn)在反倒變成被審問的一方了,季挽睫毛抖了下,莫名心虛:“不是故意的,我以為那是果汁飲料。”
路寂淡淡看著他,低垂的眼瞼下瞳仁幽黑,平靜中隱藏暗涌:“那個胡宇……”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季挽心頭猛地一震,瞳孔緊縮微微顫動,昏睡前的記憶重新涌入腦海,讓他本就不適的身體反應(yīng)愈加嚴(yán)重,甚至有些反胃。
路寂感到自己肩頭的衣物被抓得更緊,看到季挽面色蒼白,眉心痛苦地皺起,似乎正在壓抑一些難以忍受的惡劣情緒。
“季挽。”路寂捧起他的臉,壓低身子貼近他,深邃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看進(jìn)他的眼底深處,嗓音低沉:“不要想了,看著我。”
季挽渙散的眸光聚焦,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兩人鼻尖蹭著鼻尖,唇齒間的呼吸都雜糅纏繞在一起,曖昧異常。
他聽到自己的心臟怦怦跳了兩下,臉頰瞬間漫上了紅。
“沒,我沒事。”極度的害羞沖擊下,他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伸手一把推開路寂,自己的身體也因為反作用力跌坐進(jìn)后面的座椅。
路寂猝不及防被推開,眸中錯愕的情緒一閃而過。
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看著季挽在車門邊縮成一小團(tuán),烏黑柔軟的發(fā)絲遮不住紅紅的耳尖,眼瞼低垂著,漂亮的臉蛋泛著紅暈,嬌艷如花瓣。
路寂很想伸手去碰碰他的臉,手指抬起,又被攥緊收回。
“胡宇的事……”
怎么又提到這個人,季挽表情僵硬,像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瞬間從剛才的迷亂和緊張里抽離出來。
“哥你能不能別提他,我現(xiàn)在聽到這個名字就忍不住反胃。”
“為什么。”路寂反問,聲音不冷不熱的:“你喝的酒是他給你的?”
“這倒不是……”季挽搖搖頭:“酒是我自己拿的,我反感他是因為在廁所的事………”
話說到這里季挽其實已經(jīng)不想再繼續(xù)下去,越回想越覺得惡心,恨不能將那個片刻徹底從腦海里挖出去。
雖然當(dāng)時他是醉酒狀態(tài),但也只是身體無法正常行動,腦子還是清晰的。
胡宇對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動作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看著自己時癡迷的眼神,欣喜若狂地抱住他,把臉埋在他脖子里聞他的味道。
季挽到現(xiàn)在一回想起那種感覺都還是會頭皮發(fā)緊,滿身的寒毛直豎,要不是后來路寂趕到,他不知道以當(dāng)時胡宇那個精神狀態(tài),還會對他做出什么瘋狂又惡心的行為。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男同性戀,會有男生對同樣身為男性的人產(chǎn)生迷戀和性.沖動。
以前他總覺得自己離那邊的世界很遠(yuǎn),這種事更不可能在他身上發(fā)生。
直到今天。
胡宇這個人,這件事,將他健康的生長環(huán)境撕開一個不可能再有縫合可能的口子,給他的世界觀和身心都造成了極其強烈的重創(chuàng)和震撼。
“季挽。”一只冰冷的大手捏住他的臉,輕輕掰到旁邊,路寂壓下身,漆黑的眼睛里像滲了冰:“我趕到時只看到他抱著你,除此之外他還對你做了什么。”
看著他黑沉沉好似沒有一點溫度的雙眼,季挽緊張咽了咽喉嚨:“沒有,就只是抱著我而已,還沒來得及做什么,你就來了……”
路寂目光筆直地盯著他,似乎是在確認(rèn)他有沒有隱瞞什么,這么過了好幾秒,才微微垂下眼,松開手坐回去。
“沒有就好。”
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季挽明顯感到周圍冷冰冰的窒息感也跟著消散,被擠壓到稀薄的空氣重新自由流淌。
季挽輕呼出兩口氣,想要起身時,才發(fā)現(xiàn)手跟腳都軟得使不出一絲力氣,一時間竟沒能起得來。
他懵了幾秒,后知后覺地想,他該不會是被剛才路寂的氣場給嚇到了吧。
才短短的幾十秒而已,竟然就消耗掉這么多體力,后背也黏糊糊的汗?jié)窳艘黄簧眢w的反應(yīng)才是最誠實的。
不禁又想到路寂剛才問他有關(guān)胡宇的事時那個眼神,透著讓人脊背生涼的陰冷寒氣。
季挽甚至覺得,如果當(dāng)時他說出胡宇除了抱他,還對他做了其他動手動腳的事的話,路寂可能,不,是絕對會對胡宇做出什么恐怖的事來。
他真的很看重自己。
季挽迷迷糊糊地想,抬手用力揉了揉臉。
須臾過后,季挽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冷靜了,側(cè)眸朝身邊的人看了一眼。
路寂從車門儲物槽拿起一瓶水,仰頭喝水時,立體凸出喉結(jié)在光影中上下聳動,下唇碰到瓶口,染上濕潤的水跡。
有點性感。
季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怎么會有人連喝口水都好看成這樣,舉手投間每一個動作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如果把這一幕做成連環(huán)動畫,那隨便截下每一幀都是一副精美的畫作。
他的視線太過直白,強烈到路寂根本沒辦法忽視,捏著塑料水瓶的手指輕輕攥緊,偏頭看過來:“怎么了?”
季挽緩緩搖頭,他現(xiàn)在身上還是沒什么勁,懶洋洋地癱在座椅上,不想動彈:“欣賞帥哥。”
路寂沒有說話,垂著眼,目光像是刀片一寸寸在他臉上刮過。
車?yán)餃囟雀撸就煊忠恢北痪埔夂嬷砩铣隽瞬簧俸梗^發(fā)被沾濕,軟耷耷地趴在額頭上,眼周漫著深紅,臉頰卻白皙得仿佛透著光。
剛才上車時就把外套脫了,現(xiàn)在身上只有一件白色高領(lǐng)毛衣,看著軟乎乎的,特別有讓人想抱在懷里吸兩口的沖動。
路寂搭著方向盤的手指克制地蜷了蜷,微闔著眼皮:“最近怎么樣?”
季挽眨了眨眼:“還行吧,就老樣子。”
路寂“嗯”一聲,抬眼望著窗外,語氣似是漫不經(jīng)心:“是不是很忙,找你打過幾次游戲,你都說沒空。”
季挽打哈欠的動作僵在半空,大腦同時快速運轉(zhuǎn)。
糟糕,被喝醉酒這事一攪和,他竟然把最近在刻意疏遠(yuǎn)路寂這茬都給忘了。
說來這可是自從放假后,他們隔了快三周的第一次見面。
季挽心下尷尬,偏頭朝旁邊看,路寂也在此刻轉(zhuǎn)過頭,兩人的眼神正面對上,路寂目光漆黑平靜,沒什么多余的情緒。
越是如此,季挽就越是覺得后悔和心虛,說到底這件事從頭到尾路寂都是無辜的,就因為自己頭腦發(fā)熱的胡思亂想,就讓他平白遭受這么長時間的冷落。
而且事后也沒有一絲責(zé)備和抱怨他的意思,不僅如此,還全無芥蒂的在今天這樣危機緊急的情況下幫了他,這樣只會讓季挽更加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混賬事。
季挽腸子都快要悔青了,抿了抿嘴唇:“是有點忙,但之后就不會這樣了,你可以隨時找我打游戲。”
路寂看著他白皙的側(cè)臉:“好。”
季挽身子往下滑了滑,垂著頭,下巴和嘴唇都陷進(jìn)柔軟的衣領(lǐng)里,聲音有些悶,還有些糯:“對不起。”
路寂伸出大手在他腦袋上拍拍,嗓音溫柔。
“沒關(guān)系。”
作者有話說:
節(jié)奏有問題,在盡量修改刪文了,大概還有兩三章說清楚,抱歉
第35章
外面天光灰暗, 霧蒙蒙的,幾片晶瑩的雪花被寒風(fēng)透過半開的車窗送進(jìn)車內(nèi),落在季挽的臉頰上, 瞬間融化成濕潤的水珠。
季挽感到臉上一冰,豎起手指在上面抹了一下,偏頭朝窗外看:“又下雪了。”
上午已經(jīng)被風(fēng)雪肆虐許久,這會下得小了些, 細(xì)碎的雪花姿態(tài)輕盈, 在天地間紛紛揚揚,畫面有些浪漫。
季挽看得出神時,車窗玻璃卻突然在他眼前緩緩上升關(guān)閉。
“你身上汗還沒有干,吹風(fēng)容易感冒。”路寂在旁邊低聲說。
季挽“哦”了聲, 抬手在后脖頸上輕輕搔了兩下。
口袋里的手機嗡嗡震動著, 季挽翻找出來, 看到是林雨眠給他發(fā)的微信, 問他跑哪去了, 怎么上個廁所人還給上沒了。
季挽看一眼旁邊的人, 給他回復(fù)說現(xiàn)在跟路寂在一起,讓他不要擔(dān)心。
林雨眠好像對此一點都不驚訝,完全沒問路寂怎么突然來了,又怎么會跟他在一起, 只是最后跟他說聚餐結(jié)束了,大家打算去玩密室逃脫,問他們要不要去。
季挽停下打字的手,問身旁的人:“他們現(xiàn)在要去密室逃脫, 問我們?nèi)ゲ蝗ァ!?br />
路寂側(cè)眸看了他一眼, 語調(diào)淡淡的:“我不去, 我不喜歡玩這種游戲。”
頓了兩秒,他又低聲補充道:“你要去嗎,我可以送你。”
季挽聞言偏頭看向他,路寂目光注視著前方,神情一如往常般平淡冷靜,看不出什么情緒。
季挽多看了幾秒,收回眼,低頭回復(fù)林雨眠的消息,回完手機塞回口袋,身體懶懶靠進(jìn)椅座里。
“那我也不去了,哥你能送我回家嗎,我頭暈,想回去睡覺。”
路寂握著方向盤的手頓頓,轉(zhuǎn)過頭看著他,默了一會,深色的眸中蘊著不明顯的笑意:“好。”
季挽家離這里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路寂開車又特別穩(wěn),在半路他就眼皮耷拉地睡著了。
可能是受酒精的影響,季挽這一覺睡得特別昏沉,醒過來時人都恍惚了許久,從自己雙腳的麻木程度來看,他至少睡了得有兩個小時往上。
“醒了?”
季挽還在發(fā)懵,聽到旁邊路寂的聲音,含糊“唔”了一聲,抬手揉揉眼睛,瞥到車上屏顯的時間,竟然已經(jīng)六點半了。
“這么遲了,哥你是不是早就到了,怎么不叫醒我啊。”
路寂搖搖頭:“沒關(guān)系,看你睡得香,就沒忍心叫你。”
季挽偏頭朝車窗外看,冬日天黑得快,外頭的雪花還在撲簌撲簌落個不停。
夜色濃稠,卻也能從建筑物的輪廓和環(huán)境辨認(rèn)出這里已經(jīng)是他們家的小區(qū)。
轉(zhuǎn)回身,季挽看著旁邊的人,有些無奈:“叫醒我也沒事的,總不至于讓你在這多等這么久。”
路寂拿起水瓶喝了口水,聞言只是淺笑下,溫聲說:“真的沒關(guān)系。”
不是第一次了,路寂這個人總是這樣,在自己面前沒有一點脾氣,他總是暖的像一池泉水,給予他全身心的包容耐心。
知道這就是他的性格,再說什么也沒用,季挽嘴唇微動,干脆放棄。
他又偏頭看向窗外,單手托著下巴,自言自語般小聲咕噥著:“學(xué)長你有時候真的太溫柔了,總覺得只要跟你在一起,不論發(fā)生什么你都會無條件的遷就理解我,這種感覺雖然不壞,但有時候會讓我有種飄飄然沒有實感的感覺,再這樣被你縱容下去,我都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我的生活里沒有了學(xué)長,到底會變成什么樣啊……”
車廂靜謐的氛圍下,路寂清楚聽到了季挽說的每一個字,他怔了怔,神情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知道季挽的性格,就憑他說的這些話,路寂甚至?xí)詾樗窃诟约罕戆住?br />
心臟不受控地在胸腔躁動,喉結(jié)上下聳動了好幾下,路寂強忍著,瞳色漆黑,嗓子壓得很低:“我從來都不是什么溫柔的人。”
季挽一直在認(rèn)真看雪,聽得不甚清晰,回頭看著他:“什么?”
路寂不動聲色,將這一刻眼底滋生出的情緒裹挾隱藏得密不透風(fēng)。
“季挽,我其實一點都不溫柔,我的溫柔從來都只給一個人。”
暖意融融的車廂內(nèi),路寂刻意壓低嗓子的冷淡聲線涼涼飄進(jìn)季挽的心里。
略微思索片刻,才明白他剛才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季挽抿了抿唇,試探著輕聲問:“是你喜歡的那個女生嗎?”
路寂眼神一頓,垂眸深深看著他,漆黑的瞳孔里閃爍著復(fù)雜難言的情緒,季挽注意到他側(cè)臉的肌肉似乎都緊緊繃著顫了兩下。
沉默小半晌后,路寂嘆出一口長長的氣,俯下身將額頭抵在季挽肩膀上,嗓音沙啞微澀:“是啊,是我喜歡的那個人。”
季挽感到肩上一重,濕熱的吐息像輕柔的羽毛般掃在他頸側(cè)的皮膚上,微微的癢:“哥,你真的那么喜歡她嗎?”
路寂閉著眼睛,聞言苦澀一笑:“嗯,喜歡,喜歡得快要受不了了,為什么他不是我的東西,如果他能成為我的東西,成為我的人……”
季挽從來沒見過路寂這樣脆弱的一面,像是被傷害的獨狼,失去了他的孤高和驕傲,蜷縮著獨自吞咽他的悲傷。
所謂喜歡,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感,可以讓一個強大溫柔的人卑微至此。
季挽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安慰路寂,幾經(jīng)醞釀,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后也只得沉默著陪在他身邊。
路寂并不是那種會任由情緒掌控理智的人,他是克制的,隱忍的,短暫的消沉低迷之后,很快又恢復(fù)如常。
季挽望著他淡漠的側(cè)臉,心里悄然松了口氣。
大雪落得安靜,雨刷器不知疲倦地劃著半圓,將車前玻璃掃出清晰開闊的視野。
路寂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個東西,深綠色的絲絨小禮盒,看起來很精致。
“這是禮物?”季挽瞥了一眼,好奇問。
“嗯。”路寂低垂著眼,默了須臾,又低聲說:“送給他的。”
果然,季挽眨了眨眼,看到路寂修長的手指輕輕抽掉盒子上的絲綢緞帶,而后打開。
一抹金屬冷光在季挽眼前閃過,他看到里面躺著兩條一模一樣的手鏈。
還是情侶款,果然是送給喜歡的人的東西,真夠用心的。
季挽撇了下嘴,移開眼。
“好看嗎?”
耳邊突然響起路寂的聲音,距離很近,帶著一陣溫?zé)岬臍饬鳎袷且@進(jìn)他的耳朵里,撫得耳膜又酥又癢。
季挽不自覺縮了下脖子,回過頭,看到路寂俯身靠近他,手掌上的禮盒也遞到他眼前。
季挽這才更清晰地看到了這對手鏈的廬山真貌,款式低調(diào)簡潔,但也能看出是值錢的好東西,怪好看的。
“好看,我挺喜歡這種風(fēng)格的。”
路寂從盒子里取出一條,勾在手指上:“那這條送給你。”
季挽愣了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撩起眼皮看向他:“啊?”
路寂抬高手指,手鏈在他指間蕩蕩悠悠,閃著素冷銀色的光芒:“送給你,我們一人一條,好不好。”
季挽這下聽清楚了,大腦開始正常運轉(zhuǎn),不解地皺眉:“可是這不是你要送給喜歡的那個人……”
“他不會要的。”路寂聲音很低,漆黑的瞳孔靜靜注視著他,一瞬不瞬:“這個禮物我很久之前就開始準(zhǔn)備了,花了很多心思,不想就這樣把它丟掉,你可以把它當(dāng)成普通意義上的飾品,不要多想。”
兩人對視幾秒,路寂撇開視線,低垂著眼睫,將手鏈慢慢收回:“沒關(guān)系,如果你也不想要,之后我會找個機會把它丟掉……”
“哎,等下。”聽到他說“丟”這個字,季挽呼吸下意識一滯,想都沒想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也沒說不想要啊,丟什么丟。”
“真的,那你打算收下嗎。”路寂眸色漆黑,眼睛里浮出一層薄薄的亮光,神色間透露出些許的期待。
“……”
季挽覺得自己被架住了,如果說要,可這本來畢竟是要給路寂暗戀之人的禮物,如果說不要,又怕傷到路寂這顆敏感脆弱的玻璃心。
沉默良久,季挽抬眼認(rèn)真看著他,眼神里碎光明亮:“我如果不收下,你會很難過嗎?”
本來被喜歡的人拒絕就已經(jīng)是很痛苦的事,如果再被他這個好朋友婉拒,想也知道路寂會有多傷心。
他真的覺得路寂的暗戀已經(jīng)很苦了,一點都不想再看到他露出這樣悲傷的神色。
“嗯。”路寂嘴唇微動,嗓音有點沉:“我會很難過。”
意料之內(nèi)的答案,季挽無聲輕嘆口氣,歪了一下腦袋,直接把手伸到路寂面前:“給我戴上。”
他歪頭的小動作很可愛,透著點靈動的孩子氣,看得路寂眼神里也噙了點笑,解開手鏈的環(huán)扣,慢慢扣在他細(xì)白的手腕上。
“好了。”
季挽抬高手腕欣賞,鏈子涼冰冰的,很快就被體溫捂熱:“好看嗎?”
路寂唇角勾著一抹弧度:“好看。”
季挽滿意地點頭,指尖戳著手鏈垂下來的方塊型小銀墜子玩:“你還別說,這手鏈戴在我手上還挺合適的,尺寸也剛好,好像就是給我量身定制的一樣,哎,這小墜子還有字……”
季挽微瞇著眼睛,看清墜子上刻的是一個大寫字母“J”。
J?路寂的J?
季挽側(cè)過頭:“哥,這手鏈上還有刻字,我這款是J,本來應(yīng)該是給你的吧,那另一個刻的是不是女生的名字首字母。”
路寂沒有立刻回答,看著他透著詢問和好奇的純粹目光,淡淡撇開眼:“嗯。”
季挽好像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還要再問什么,路寂淡聲打斷他:“時間不早了,你快上樓吧。”
季挽碰了個小軟釘,看路寂已經(jīng)打開車門,便也只好訕訕閉了嘴。
風(fēng)雪未停,小區(qū)里路燈成排亮起,冷冽的寒風(fēng)吹得枯樹枝搖搖晃晃,大片的雪花撲簌簌往下墜落。
季挽裹緊羽絨服,仰頭看著深黑的夜空,吸進(jìn)兩口冰涼清新的空氣。
黑暗中,路寂點了支煙,唇邊燃著明明滅滅的星火,空氣中漂浮著清冷的煙草味。
季挽盯著他模糊的輪廓看了一會,走過去靠在他旁邊。
路寂吸一口煙,聲音有點啞:“季挽,你剛才睡覺時還說夢話了。”
季挽一愣:“不可能,我睡覺很安分的,根本沒聽任何人說過我會說夢話。”
路寂低垂著眼看他:“真的。”
“……”季挽短暫沉默,內(nèi)心也從剛開始的篤定產(chǎn)生些許動搖,路寂不是會開這種惡趣味玩笑的人,難不成他真的說夢話了?
雖然以前從來沒有人告訴他他會說夢話,但萬一是那些人顧忌他的面子,或是故意不跟他說,在背地里偷偷笑話他呢。
想到這里,季挽頓時沒有了剛才的沉著和氣勢,蔫噠下來,抿著唇,假裝不怎么在意地問:“那,我說了什么丟人的話嗎。”
路寂當(dāng)然聽得出他語氣里的轉(zhuǎn)變,覺得好可愛,不由笑了下:“你說,哥哥真好,這算是丟人的話嗎?”
“就這啊……”季挽微一挑眉,身體放松又懶懶靠回車上。
虧他都做好被公開處刑腳趾扣地的準(zhǔn)備了,沒想到就這,根本就不算什么啊。
路寂頓了兩秒,慢悠悠地繼續(xù)說:“你還說,哥哥永遠(yuǎn)都只許對我一個人好,我也會像哥哥一樣,只會對哥哥一個人好,我最喜歡哥哥了……”
什么哥哥來哥哥去的,季挽聽得頭都大了,還被惡心出一身雞皮疙瘩,抱住手臂使勁搓了搓。
“靠,這真是我做夢說出來的?學(xué)長你說什么我都信的,你可別騙我啊……”
路寂沒說話,看著季挽有些抓狂的模樣,嗓子里溢出一聲低笑。
季挽聞聲掀起眼皮,路寂剛好也在看他,唇角勾了一絲淺淡的弧度,笑意疏懶,眼神溫柔。
季挽旋即反應(yīng)過來,面上一熱,抬手就往他胳膊上揍了下:“你又占我便宜!”
揍完一拳覺得還不解氣,越想越是羞惱,還想再來一下時,卻被一把攥住手腕。
路寂垂著眼瞼,大手輕松圈住季挽細(xì)瘦的手腕,柔軟的衣袖滑落,露出那條手鏈。
本來冰冷的金屬已經(jīng)被季挽的體溫暖熱,銀色的小墜子在雪夜里散發(fā)著清幽的冷光。
季挽的手腕被蹭得有點酥癢,但看路寂如此認(rèn)真的神色,又不忍打斷他。
或許是看到這條手鏈,又勾起他對那個女生的情愫了吧。
“季挽。”黑暗中,路寂的聲音微微發(fā)沉:“你的手腕很漂亮,帶這個手鏈很好看,以后一直帶著它好不好。”
季挽不知道他是抱著什么心情說這句話的,是不是還透過這條手鏈看到了別人,想到這種可能,心下便一陣不爽,反握住路寂的大手,用力箍緊。
突然被反客為主,路寂訝異地睜了睜眼。
要的就是他這種反應(yīng),季挽抬了抬下巴:“既然給我了,我當(dāng)然會一直帶著,但學(xué)長你也要記住,這個手鏈的主人現(xiàn)在是我,所以你看到它時,腦子里想的也只能是我,不許再想些別的,明白嗎?”
季挽暢快地一口氣說完,揚起的尾音像帶了一把小鉤子,路寂被狠狠勾了一下,心尖一片酥麻。
深冬的夜寒風(fēng)太涼,此刻縈繞在他們之間的氣氛卻烘得人頭腦發(fā)熱,路寂喉嚨滾了滾,漆黑的眸子里像暈了墨,濃重得化不開。
“哥?”季挽還在等他回話,捏捏他的手掌。
路寂目光閃了閃,微低下頭,看到季挽清亮的眸子裝滿了他的倒影,也映照出他此刻快要克制不住的欲望。
理智瞬間被拉回身體,路寂眸色轉(zhuǎn)淡,嘴唇動了動,聲音很低,也很啞:“嗯,好,只想你。”
要求是他要求的,但真聽路寂這樣回答,季挽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來,松開路寂的手,搔了搔下巴。
空氣再次安靜,樹影憧憧,時不時有細(xì)碎的雪片飄灑在他們肩膀和頭發(fā)上。
季挽冷得吸了吸鼻子,嗅到空氣中淡淡的煙草香,他想到了什么,偏頭問身旁的人:“現(xiàn)在時間不早了,雪天路滑,不然你今天在我家留宿吧,我房間的床還挺大的。”
路寂夾著煙的手指頓頓,看了他一會,默默移開眼:“不用了。”
干脆利落的拒絕,雖然無情,季挽卻不覺得有什么,不在意地點頭:“也對,你有潔癖,睡在別人家里肯定會不適應(yīng)。”
路寂瞥了他一眼,垂眸抖了抖煙灰:“不是因為這個,我明天就要去美國了,跟家人一起陪外公過年。”
季挽愣了下,偏頭看著他:“明天就要去?”
“嗯。”路寂淡聲回。
季挽沉默下來,想到明天開始就見不到路寂了,心里突然有點空落落的。
“挺好的,過年當(dāng)然是要跟家人在一起。”
他的尾音微沉,聽起來有些低落:“那這樣我們就真的要等到年后開學(xué)才能見面了。”
路寂側(cè)眸靜靜注視著他,黑暗中,季挽的側(cè)眼亮晶晶的。
夜空沒有一顆星星,他的眼睛里卻有星河。
路寂垂下眼皮,慢吞吞吐出一口煙霧:“會想我嗎?”
季挽聞言轉(zhuǎn)過頭,半秒都沒有猶豫:“當(dāng)然會。”
路寂笑了下,另一只沒拿煙的手在他頭頂拍了拍,又順著手感細(xì)軟的發(fā)絲滑下,停在他露出一截的后頸上。
這里細(xì)得他一只手就能圈住,觸手光滑細(xì)膩,像極了一塊手感良好的溫玉。
路寂眸內(nèi)暗潮涌動,拇指輕輕蹭著他秀氣柔軟的耳垂,嗓音沙啞:“我也會想你,每天都會。”
*
過了新年,時間便一天比一天跑得飛快,轉(zhuǎn)眼間就是開學(xué)的日子。
已經(jīng)是大三下學(xué)期了,季挽的專業(yè)課程排得很滿,每周都過得相當(dāng)充實和忙碌。
比起他,大四的路寂跟程景就更不用說,到了這個階段,學(xué)業(yè)反而不是最需要看重的,大部分學(xué)生已經(jīng)開始為了不久后即將到來的畢業(yè)而奔波,有準(zhǔn)備考研的,也有直接進(jìn)項目實習(xí)的。
路寂作為路氏財團(tuán)的接班人,也在逐漸承擔(dān)肩上的重任,去公司的頻率越來越頻繁,有時一整個月都不能回學(xué)校一次。
所以最近季挽跟他聯(lián)系的也少了,只是偶爾線上打一把游戲,微信上的聊天記錄也就寥寥幾行。
冬末春初,天氣日漸回暖,柳條抽出嫩嫩的新芽,春天的氣息也愈發(fā)濃厚了起來。
這天林雨眠帶著季挽去蹭沈景他們宿舍的飯局,沈景請客,五個大男生擠在學(xué)校附近的川菜館里,成為一道異常惹眼的風(fēng)景線。
沈景其實是剛從一個項目下來,這項目他呆了快倆月,陪著導(dǎo)師早出晚歸,挺折磨的,結(jié)束時人都瘦了七八斤,抱怨著腹肌都沒以前硬實了。
林雨眠坐在他旁邊,聞言開玩笑要拉開他的外套去摸摸看看。
誰知沈景臉色一下就變了,竟然把他伸過來的手給拍了下去。
拍得這一下不輕不重,卻足夠引起桌上其他幾個人的注目,林雨眠捂著被拍下來的手,眼神里透著無辜和茫然。
沈景卻好像不敢看他,別開眼,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空氣有幾秒鐘的凝滯,向來懂得看眼色的高卓適時出來活躍氣氛:“老沈你吃錯藥啦,平時你可是最寶貴你家小雨眠,都不準(zhǔn)我們碰他一根頭發(fā)絲的,怎么今天還轉(zhuǎn)性了,不會是吵架了吧。”
沈景跟林雨眠關(guān)系好,是他們宿舍的人都知道的事。
跟路神與小漂亮季挽突然就黏得如膠似漆的情況不一樣,他們倆認(rèn)識三年多了,沈景干什么都喜歡把林雨眠帶在身邊,基本是把他當(dāng)親弟弟一樣看待。
關(guān)系這么親密,別說是像剛才那樣開玩笑摸兩下腹肌,平時一起光膀子洗澡,睡一張床的情況也不是沒有,沈景真不至于該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
有一說一,有點傷人了。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解釋,沈景放下杯子,頓了一會兒,慢吞吞地開口:“沒有吵架。”
“沒吵架你鬧什么別扭。”許帆也忍不住為林雨眠打抱不平,夾了顆花生米扔進(jìn)嘴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靠,你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所以要為你女朋友守身如玉?”
這話乍一聽是有點離譜,但竟意外得到了贊同,高卓舉起手,一臉的八卦:“別說,我也這么覺得,老沈,你最近行蹤很可疑啊,總是不回宿舍,有一次我還撞見你跟外系的女生一起吃飯,老實交代!是不是真交女朋友了,老規(guī)矩,脫單得請吃飯啊。”
這話題方向轉(zhuǎn)勢太快,也不知怎么就說到戀愛的話題上來,沈景有時候真挺佩服這兩個小子的腦洞的,撇了下嘴角,懶得理會。
拎起手邊的細(xì)嘴茶壺想再倒一杯熱水,卻突然感受到來自身邊一股異常強烈的視線,都快把他半邊臉穿出洞來了。
沈景偏過頭,對上林雨眠烏黑純?nèi)坏难凵瘛?br />
“學(xué)長,高卓學(xué)長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你交女朋友了?”
沈景倒水的手微微一頓,半垂著眼皮看他,淡聲問:“如果我說是,你覺得怎么樣?”
林雨眠聞言怔了兩秒,眼睛里旋即燃起兩蔟興奮的小火苗,雙手合十拍了個響:“什么怎么樣,當(dāng)然是恭喜你啊!學(xué)長你長這么帥,又這么優(yōu)秀,一直不交女朋友也太可惜了,這是很大的喜事啊,得請吃一頓大的才行!”
“就是就是,今天這頓不算,得再來頓大的。”
“附議附議。”
一石激起千層浪,飯桌上很快就七嘴八舌熱鬧議論起來。
林雨眠看起來比自己交了女朋友還要開心,抓著旁邊懶洋洋刷著手機的季挽晃了兩下,面頰上洋溢著很純粹的喜悅。
沈景看著這一幕,嘴唇微動,向來最會在這種場合上左右逢源的他,卻突然喪失了想要說些什么的欲望,眸色暗下來,搖了搖頭。
伸手拿出一個倒扣的新玻璃杯,倒了半杯啤酒,放到嘴邊慢吞吞喝了一口。
看他這個態(tài)度,其他人一時也摸不準(zhǔn)是什么意思,高卓耐不住性子,單刀直入:“怎么還先自己喝起來了,你倒是快告訴我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啊。”
這個天喝冰啤酒還是有點刺激,沈景瞇了瞇眼,支起胳膊托著半邊臉,一手晃了晃杯子里的啤酒沫:“雖然可能會讓你們白興奮一場,但我還是要說,沒有。”
“啊……”高卓拖著長音:“真的假的,虧我推理得還挺有自信的。”
沈景握著酒杯朝他翹出一根手指:“推理得很好,下次別推了。”
“嘁,真沒勁。”八卦被當(dāng)事人從源頭切斷,只剩下寡淡和無趣,高卓像只泄了氣的皮球,轉(zhuǎn)身去跟許帆找別的樂子。
沈景笑笑,灰褐色的眸子里沒什么情緒,端起酒杯要繼續(xù)喝,卻被人一把握住手腕。
“別喝了學(xué)長,這個天喝冰啤酒還太早了,喝完又要胃痛。”
沈景盯著握著自己的那只手,白皙骨感,每根手指都很修長漂亮。
視線往上,順著手看向它的主人,林雨眠微抿著唇,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樣子很嚴(yán)肅。
沈景回想過往,短短的幾秒鐘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很多種與眼前這一幕類似或相同的場景,每次在他身邊說“不行”“不可以”“不要”這樣話語的人。
無一例外,都是林雨眠。
這個認(rèn)知讓他本就處在混亂狀態(tài)下心臟又被微弱的擊中一下,沈景捏緊手中的杯子,身體某塊地方莫名的躁動。
“怎么?”他低下眼,語調(diào)微繞,透出一絲調(diào)戲的意味:“管我啊。”
林雨眠暼了他一眼,覺得現(xiàn)在的沈景有點怪,跟平時不太一樣,具體哪里不一樣也不太好說,反正這個人向來也都不怎么正經(jīng)就是了。
干脆也懶得跟他多說,直接搶下那杯啤酒放回桌上,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決心。
“管你怎么了,現(xiàn)在不管,一會不還得是我跑腿給你買胃藥。”
沈景愣愣,盯著他白凈的側(cè)臉,眸光微沉,伸手捏住他的臉腮:“那就多管管,最好把我管得離了你就不能活,小雨眠……”
“干哇啊,晃開。”林雨眠口齒不清,晃著腦袋拍掉他的手,下一秒又被精準(zhǔn)捏住。
沈景邊捏還邊嘚瑟,笑瞇瞇的:“怎么這么軟,嗯?你這臉是棉花糖做的吧,給學(xué)長嘗一口,看是不是甜的。”
說著還真作勢壓身下來,張嘴就要咬他的臉。
嚇得林雨眠一把用力推開他,頂著被他擰紅的半邊臉頰,氣得罵道:“學(xué)長你今天有毛病吧。”
沈景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把林雨眠氣得磨牙,要不是這張臉夠帥,他真的不能保證自己能忍住一拳頭直接招呼上去。
酒過三巡,飯過五味,飯桌上除了不敢碰酒精的季挽,其他幾個人都喝了不少,男生喝得多了話就密,嘰嘰喳喳挺鬧騰的。
季挽吃飽了,閑著沒事,室內(nèi)的暖風(fēng)吹得人懶洋洋的,他怕睡著了,干脆拿出手機,無聊開一把游戲。
嘈雜間,沈景瞥了一眼震動的手機,挑了挑眉梢:“班長在群里發(fā)團(tuán)建報名活動了。”
“真的,我看看,這學(xué)期的團(tuán)建總算是來了。”高卓聽到,立刻扔下筷子去看手機。
許帆也看到了,點進(jìn)小程序鏈接:“溫泉會館啊,還不錯,現(xiàn)在倒春寒,泡溫泉也挺合適的,我要去。”
“我也去。”高卓點了報名,抬頭問對面的人:“老沈你呢。”
“溫泉啊……”沈景手指在展示頁面隨意滑動著,沉吟須臾,偏頭看著身邊的人,低聲問:“想去嗎?”
林雨眠正在剝毛豆,聞言眼睛往上一撇。
沈景一只胳膊閑散地搭在他椅背上,半邊身子都倚在他這邊,居高臨下看著他,深邃的眉眼間笑意疏懶。
林雨眠喝了不少酒,一開口就打了個小小的酒嗝,眼周漫著紅暈:“可以帶人嗎?”
沈景的視線一寸一寸在他臉上滑動,紅紅的眼尾,染著水光的濕潤唇瓣,眸光微動,嗓音有點沉:“之前哪次沒帶你?”
好像的確是,林雨眠垂眸想了一會,點點頭:“好啊。”
“那現(xiàn)在就是四個人了。”高卓聽到他們倆的談話,在旁邊總結(jié),要點提交時,突然又想到什么:“哎?咱們是不是也該提醒下路神啊,他這個大忙人,肯定沒看到群里消息。”
“算了吧,路神最近忙瘋了,叫了他也不一定會來。”許帆聳聳肩。
“再忙也還是個大學(xué)生啊,偶爾也得享受下青春和校園生活吧,我給他打電話。”
高卓說干就干,行動力滿分。
語音通話不出意料無人接聽,他又繼續(xù)打普通電話,堅持不放棄地試了三次之后,才終于“嘀”的一聲,通了。
“喂,高卓嗎?”
撥號時高卓就開了免提,此刻一道低沉的男聲穿透聽筒清晰地傳過來,經(jīng)過電流的處理,清冷又富有磁性。
真的是路寂,季挽打游戲的手指一頓,大招瞬間放歪。
高卓對著手機回話:“是我啊,我說路總,真難得你還記得我這個糟糠室友。”
電話那邊有些許嘈雜的聲響,路寂有一會沒說話,似乎走到了安靜的地方,再開口時音質(zhì)便純凈許多:“有什么事嗎?長話短說,我這邊還有工作。”
“我去……”高卓有被他的冷漠給打擊到,握起拳頭憤憤不平:“兄弟難得給你打一次電話,你還能不能再絕情一點!”
“還有五分鐘,我一會有個會。”
高卓被憋得夠嗆,剛要發(fā)作,旁邊的許帆及時把手機搶走:“等下等下,路神,說正事,班級群里發(fā)的團(tuán)建活動你看到了嗎,一起去啊。”
“團(tuán)建?”路寂尾音上揚,顯然是不知情的語氣:“我可能沒時間。”
許帆努力游說:“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團(tuán)建,機會難得,也很有意義,不去太可惜了。”
路寂沉默了兩秒,語調(diào)微沉:“抱歉,下次吧,你們挑地方,我請客。”
這樣看來是真沒戲了,許帆遺憾嘆氣:“真沒時間也沒辦法,本來想著咱們兄弟幾個能借這個機會好好聚一聚呢,結(jié)果還是只有我們?nèi)齻,哦不對,老沈還帶了家屬……”
許帆碎碎念時,目光自然在對面的沈景和林雨眠身上飄過,然后就被他看到一條漏網(wǎng)之魚。
無人在意的角落里,季挽窩在座椅里懶洋洋打著游戲。
他穿著寬寬松松的連帽衫,清瘦的小身板在里面晃蕩,烏黑的頭發(fā)被暖風(fēng)吹得一動一動,蓬松柔軟。
因為他不喝酒,吃飯的時候基本也不說話,存在感太薄弱,很容易就會把他忽略。
這會捕捉到了,許帆便下意識提了一嘴:“對了,小季挽你跟我們一起去嗎?”
因為路寂聲音的干擾,季挽這會打游戲本來就有些心不在焉,聞言抬眼瞥了過來,眼珠烏黑,透出些茫然。
“季挽也在?”
許帆沒等到季挽的回復(fù),倒是電話里路寂再次開了口,態(tài)度不復(fù)剛才的平靜與冷淡,語速也明顯快了許多。
許帆眨了眨眼:“是啊,老沈今天請客,也叫了雨眠和小季挽。”
“可以把手機給季挽嗎。”路寂緊接著說。
“啊?哦。”雖然不知道他想干嘛,許帆還是配合地把手機遞了過去。
季挽盯著手機頓了幾秒,接過來放到耳邊:“喂。”
“嗯,一起吃個飯。”
“沒有喝酒。”
“嗯,還好吧,去也行,溫泉挺好的……”
“哦,嗯,好的,嗯,拜。”
季挽說話的語調(diào)有點軟,腔調(diào)懶洋洋的,像是沒睡醒一樣,聽得旁邊的人也跟著有點酥。
掛掉電話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一桌子人四五雙眼睛全都直直盯著他看。
季挽捏著手機的手頓頓,慢吞吞地開口:“學(xué)長說他也去,幫他報個名,明天他會準(zhǔn)時過來。”
酒桌上的空氣有幾秒鐘的沉寂,隨后高卓長出口氣,一臉長見識了的表情,由衷朝季挽豎起大拇指。
“靠啊,絕,真是絕了,合著咱們兄弟三個的面子加起來都抵不過小季挽兩句話好使是吧,小季挽,牛掰!”
許帆也是哭笑不得:“不管怎么說路神算是愿意過來了,這消息一放出去,明天美女肯定少不了,咱們有眼福咯,小季挽這可都是你的功勞,學(xué)長敬你一杯。”
季挽端起手邊的杯子,以茶代酒跟他碰了一個。
喝完剛放下水杯,胳膊就被人輕輕撞了下,林雨眠湊到他身邊,眉梢亂飛:“嘖嘖嘖,路神對你也太寵了吧。”
季挽半垂著眼皮,淺淺勾起唇角:“有嗎。”
林雨眠跟他認(rèn)識多少年了,怎么可能看不出他暗自得意的小表情,手肘頂著他的肩膀撞撞:“你就偷偷美吧你。”
季挽沒說話,回想起剛才路寂跟他的對話,還有高卓他們的反應(yīng),一種很微妙的,類似于愉悅或是虛榮的情緒緩緩浮上心頭。
明明滴酒未碰,人卻好像輕飄飄的,有點上頭。
是路寂的區(qū)別對待給他帶來的這種美妙體驗,季挽舔了舔嘴唇,感到自己心臟跳動的頻率在一點一點逐步加速。
作者有話說:
下章說開
副cp一筆帶過,沒有更深展開
第36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 季挽就在林雨眠的奪命連環(huán)催下從熱烘烘的被窩里爬起來,洗漱完又匆匆吃了點早餐。
如果起得太早,季挽一般是沒什么胃口的, 應(yīng)付地吃了顆水煮蛋,吸了兩口豆?jié){,便換上衣服跟林雨眠出發(fā)去了集合點。
八點準(zhǔn)時出發(fā),大巴車停在校門口, 季挽他們到時大巴車附近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同學(xué)。
天氣雖然寒冷, 但每個人都挺有精神的,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說話,看起來很期待這次的團(tuán)建。
季挽跟林雨眠一人背著一個背包,一出現(xiàn)就立刻吸引了一小撮驚艷的目光, 雖然大部分都是對著季挽的。
不遠(yuǎn)處比他們早到的沈景正被兩個女生圍著聊天, 高高的個子很是顯眼, 林雨眠揮手叫了一聲:“學(xué)長。”
沈景抬頭, 看到他們后眼神明顯亮了一下, 跟身邊的女生打了招呼, 便立刻走過來:“來了,剛想給你發(fā)信息。”
林雨眠點點頭:“晚起了會。”
沈景停在他們面前,順手摘下林雨眠的背包甩到自己肩上:“還挺重,裝了些什么。”
林雨眠也沒想到沈景這么自然就把他的包給拿走, 平常出去玩他們也都是各背各的。
想要回來,又覺得看沈景的樣子也不太可能會給他,不太好意思地搔了搔鼻尖:“兩件換洗的衣服,游戲機, 剩下的都是給季挽帶的零食。”
沈景聽完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伸手勾住他的肩膀:“你是小季挽的媽媽嗎。”
“什么啊。”林雨眠用手肘頂他一下:“我跟季挽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他粗心大意的,照顧他成習(xí)慣了。”
“是是是。”沈景懶洋洋的應(yīng)和,說話的腔調(diào)有點敷衍,也有點兒欠,半垂下視線,目光落在眼前白皙光滑的后頸上:“學(xué)長我也很需要照顧啊,有沒有給我?guī)У臇|西?”
“啊?”林雨眠偏頭暼他一眼,眼神莫名:“給學(xué)長帶什么。”
沈景瞅著他不說話,而后眉梢輕挑,嘴角彎出一個壞壞的笑。
看著他這個笑容,林雨眠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yù)感,不等他有所防備,就見沈景已經(jīng)俯身低下頭來,嘴唇張開,對著他的耳垂輕輕吹了口氣。
林雨眠瞬間睜大了眼,渾身像是過了電,酥酥麻麻的感覺順著脊柱一路向下蔓延,腰也一下就軟了。
沈景順勢撈住他的身體,臉頰埋在他頸窩里,悶著嗓子笑。
林雨眠緩過了勁,耳垂那里卻還是麻酥酥的,咬著牙抬手在沈景肩膀上捶了下:“學(xué)長!”
沈景笑得胸腔微微震動,收攏半摟著他的手臂:“怎么還是那么敏感。”
林雨眠掙了兩下,也弄不開,索性由他去,過了一會,又小聲說:“我其實也給學(xué)長帶東西了。”
沈景用手指捏起他的一縷頭發(fā)繞著玩,聞言垂眸看過來,有些驚喜:“真的?是什么?”
林雨眠豎起一根手指,往前彎倒指向自己的臉:“我。”
沈景微微一愣,聽林雨眠慢悠悠地繼續(xù)說:“學(xué)長你什么都不缺,就是有點不知節(jié)制,要是沒有我在旁邊時刻監(jiān)督你,你肯定又要喝酒喝到跑醫(yī)院吧,所以你看,你是不是很需要我。”
林雨眠說完,好一會都沒有等到沈景的回應(yīng),偏頭往后看,卻撞進(jìn)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里。
“學(xué)長?”
沈景低眼看了他一會,忽地笑了下,大手摁住他毛茸茸的腦袋一頓揉:“是啊,我可太需要你了,真不敢想象沒有你我可怎么活,雨眠你對我這么重要,不如我以身相許吧。”
這人下手也沒個輕重,林雨眠被揉得頭暈,推搡著他的胳膊想從他懷里出去:“干嘛啊你,學(xué)長你別鬧了,我生氣了啊……”
這兩個人黏黏糊糊玩得熱鬧,季挽兩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在旁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騷動,有人小聲驚呼著:“我靠,那是路神吧?”
“路神?他真的來了!怪不得昨天群里有人說路神會來,原來不是騙女生來的幌子啊。”
“就是啊,以前他從來不參加這種團(tuán)建的,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管看多少次路神都還是那么帥啊,個子真高,腿也好長啊。”
“………”
這些人越說越激動,音量也全無收斂,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在背后議論人。
季挽等得犯困,腦子還有些迷糊,停到談?wù)撀暥錈o意識動了動,一抬頭果然看到不遠(yuǎn)處的路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高瘦頎長,身姿筆挺,雖然距離很遠(yuǎn),卻也不難看出那格外出挑的氣質(zhì)和面容。
他似乎正在找什么,目光逡巡著,驀地頓了下,然后便直直鎖定在季挽身上,朝他站的方向走來。
清晨的陽光躍過白色的屋頂,自路寂的背后投下,在季挽看來,他就好像是從光里走出來的一樣,真的有種圣潔的神性。
說來自從過年新學(xué)期開始后,他們見面的機會好像就不怎么多了,上次碰面還是一個多月前。
因為平時有用微信聯(lián)系,所以季挽覺得也沒什么,但眼前的這一幕卻讓他突然意識到,他心里說不定一直也挺想見路寂的。
出神間,路寂很快就走到他面前,季挽仰著臉,眼睛在朝陽下微微瞇起,瞳孔泛著一點淺金色:“來了。”
路寂的目光在他臉上一寸寸掃過,唇角微揚,目不轉(zhuǎn)睛地說:“我來了。”
季挽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過于認(rèn)真了,直勾勾的,好像要把他們這一個月沒見過的份一次性都補齊似的。
想到這里,季挽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點害臊,臉頰透著熱意,撇開眼:“總感覺我們好像很久沒見面了,有一個多月了吧。”
“嗯。”路寂垂著眼,聲音有點沉:“43天。”
季挽愣了下,旋即偏頭看過來,這次路寂的眼神沒有剛才那么直接了,臉上噙著淺淡的笑意,目光在季挽身上慢悠悠打量著:“你這樣穿很帥。”
今天天氣雖然好,但溫度不高,季挽穿著連帽衛(wèi)衣和寬松休閑的夾克外套,胸前斜挎著運動包,七分牛仔褲搭配白色球鞋,露出一截冷白纖細(xì)的腳踝,有種很清爽的少年感。
“有嗎。”季挽伸出胳膊瞅了瞅,又看了看他,撇撇嘴說:“我還覺得學(xué)長你這樣的才叫帥呢,很男人,跟你一比我只有孩子氣。”
“不會。”路寂微垂著眼睛看他,眼神專注,瞳孔漆黑:“你也很帥,我很喜歡。”
季挽聞言撩開眼皮,嘴唇動動,卻被旁邊響起的另一道男聲打斷:“路寂你來了,公司那邊沒事吧,路叔叔竟然肯放你出來。”
沈景似乎逗夠了林雨眠,這會不再鬧了,只是還壓在人家身上不起來,像頭大熊一樣從背后抱著他,笑著跟路寂打招呼。
路寂瞥了他一眼,淡聲回:“沒事,這兩天沒有那么忙。”
沈景聳聳肩,他本來也剛從項目上解脫,不想討論跟工作有關(guān)的任何事,就沒再多問什么。
離出發(fā)的時間很近了,團(tuán)支書拿著喇叭喊大家集合上車。
這時高卓跟許帆他們也走了過來,雖然昨天就知道路寂會來,但現(xiàn)在真的看到他本人,還是沒忍住嘴欠地調(diào)侃。
“路哥你還真來了,你還是我以前認(rèn)識的那個酷哥路神嗎,怎么,小季挽的話就這么好使啊,比圣旨還管用。”
許帆拍拍他的后背:“比圣旨管不管用不知道,反正比咱倆說的要管用一百倍,真是人比人,不是人啊。”
說罷,這兩兄弟還同頻垂頭很浮夸地嘆了口氣。
季挽:“……”
路寂面無表情看著他們,嗓音里卻帶了點笑:“哪那么多話,快滾車上去。”
“哎喲喲,男神大人發(fā)火了,快溜快溜,咱們可不是小季挽,沒有免死金牌!”
這兩個嘴貧的家伙,臨走還要多廢話一句。
看他們倆一溜煙躥上了大巴車,沈景跟林雨眠也旋即跟了上去。
周圍霎時變得安靜許多,路寂垂眼看著身邊的人,柔聲說:“外面冷,咱們也上車吧。”
大巴車上氣氛很輕松融洽,畢竟都是同班同學(xué),雖然有很多人像路寂跟沈景這樣帶了“家屬”的,但也都是平時參加各種活動時見過的人,沒什么真正意義上的生面孔。
上車沒多大會彼此就都熟絡(luò)起來了,一路上說說笑笑的。
季挽跟路寂坐并排,他們前面是沈景跟林雨眠,透過靠椅縫隙,能看到他們倆正對著平板看電影,兩個人共用一副耳機,偶爾小聲交談兩句。
只是沈景注意力好像根本不在電影上,時不時就伸手碰碰林雨眠,不是捏臉就是摸頭發(fā),像是在逗自家的寵物貓一樣。
林雨眠好脾氣,實在煩了,就氣得在他手上拍了一下。
沈景雖然被打了,卻不怎么在意,摸摸被拍紅的手,眼睛里噙著絲愉悅的笑意。
那樣子,看起來特別不值錢。
季挽收回眼,身體懶洋洋靠進(jìn)椅背里,打了個哈欠。
“困了?”路寂在他身旁問。
“嗯。”季挽慢吞吞點了點頭,剛打完哈欠,眼睛里泛著濕潤:“好久沒起這么早了。”
路寂看一眼時間,時針剛好指向八點半,他自己日常生活規(guī)律克制,一般睡到六點半就會起床。
季挽跟他不一樣,他喜歡熬夜打游戲,也喜歡睡回籠覺,沒有課的時候甚至能睡到下午。
今天的集合時間,對他來說的確也算是不小的挑戰(zhàn)。
說話間,季挽又連著打了兩個哈欠,濕漉漉的水氣在眼眶里氤氳散開,眼尾紅紅的,看起來懨懨的很沒精神。
路寂看著他眼尾的一顆小水滴,壓著嗓子說:“睡一覺吧,我剛才查了下路線,路程挺遠(yuǎn)的。”
季挽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很輕:“哦,那我睡會……”
車廂里聊天的人不少,顧慮到有人在睡覺,都自覺壓低了聲音,車身勻速行駛偶爾會帶來輕微的顛簸,頭頂?shù)呐瘹夂艉糇黜懀磺卸己芷胶挽o謐。
路寂正在用手機回復(fù)工作上的郵件,突然感到肩上一重,脖頸也被柔軟的發(fā)梢輕輕掃過。
打字的手微微一頓,路寂偏過頭,看到季挽歪頭倒在他肩膀上,濃密漆黑的睫毛安靜垂落,浸著晨光的嘴唇粉紅水潤,看起來好軟。
這一瞬間,似乎周圍所有的聲音都被路寂的聽覺自動屏蔽了,他的耳邊一片靜寂,只有那雙像是櫻花一樣的唇瓣在平緩地吐著氣息。
一下,又一下,潮濕柔軟,像是無數(shù)把毛茸茸的小刷子,撩撥著他脖頸上的每一寸皮膚,讓他的心臟也跟著不停的緊縮而顫栗。
路寂將手機關(guān)掉,垂眸細(xì)細(xì)打量他的臉,幾秒過后,他俯身慢慢低下了頭。
路途一路平穩(wěn)順暢,因為的確離得有點遠(yuǎn),到達(dá)目的地時,車上大部分人幾乎都睡了一輪,大巴車門打開,冰冷的空氣灌進(jìn)車廂里,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班長拿著喇叭通知大家下車,宣告本次溫泉旅行正式開啟,本來還安靜低迷的車廂霎時又重新嘈雜起來。
季挽也被吵醒了,他這一路睡得很香,舒服地伸展著懶腰,還發(fā)出兩聲哼唧,剛睡醒的鼻音有點黏糊。
路寂在旁邊遞過來一瓶水,聲音噙著笑意:“睡飽了嗎?”
在空調(diào)車廂里睡了快兩個小時,嗓子正干得難受,季挽接過水,發(fā)現(xiàn)瓶蓋已經(jīng)擰開了,便直接喝了兩口。
在熱空調(diào)下放久了,礦泉水的口感也變得沒有那么冰,甜絲絲的,喝完干澀的嗓子舒服不少。
季挽抬起拇指摁掉嘴角的水珠,把水還回去:“你沒睡會嗎?”
路寂搖搖頭,接回水瓶也放到嘴邊喝了一口:“不困,我平時睡眠也不多。”
“是嗎。”季挽抬眼暼著他自然含住自己剛喝過的瓶口,小聲嘟囔著:“可是睡覺明明很舒服,那你這么長時間在干嘛,兩個小時呢,發(fā)呆嗎。”
路寂擰上瓶蓋,把塑料瓶塞進(jìn)前面椅背的垃圾網(wǎng)兜里,手指捏起手機晃晃:“遠(yuǎn)程處理了一點工作,還有……”
他剛潤過嗓子,聲音清晰許多,垂眸看向季挽,唇角勾著絲微弱的弧度:“沒什么。”
季挽托著下巴的手頓頓,覺得他的語氣不太對勁,瞥了他一眼,也沒多問。
路寂拎起旁邊的背包起身:“下車吧。”
季挽也跟在他后面,斜挎著背包,慢吞吞下了車,剛走出車外就被一陣刺骨的冷風(fēng)吹得抖擻起精神。
這才想起他們這次來的溫泉度假村坐落在半山腰上,山上氣溫低,跟山下至少有近十度的溫差,路邊的巖石和深翠松木上還有未融化的積雪,眼前一片霧蒙蒙的美景。
季挽慢悠悠打量著,心想不愧是有著豐富享樂游玩經(jīng)驗的學(xué)長學(xué)姐們,地方選的真是不錯。
度假村的房間都已經(jīng)定好了,經(jīng)費充足,訂的都是帶有私湯的雙人間,組合是自由搭配,剛好人數(shù)也是雙數(shù),不會有人落單。
季挽跟林雨眠是被帶來的“家屬”,自然要跟沈景他們在一起商討房間分配的問題。
最好解決的是高卓跟許帆,他倆住一間,早就拎著包樂呵飛進(jìn)房間了。
剩下四個人面面相覷沉默了幾秒,季挽伸手拉住林雨眠的袖口,耷拉著眼皮懶懶地說:“走吧,我想先回房間躺會。”
季挽說這些話顯然是沒有經(jīng)過任何思考的,在他看來選擇林雨眠根本就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他本來就跟林雨眠最親近,平時也是住一個宿舍,這種時候自然也是跟他住在一起。
但不知因為什么,他說出這句話后,其他三人卻都沒什么反應(yīng)。
空氣尷尬持續(xù)稍許,最后還是林雨眠先打破沉默。
他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無條件回應(yīng)季挽,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路寂,果然看到他面無表情地垂著眼皮,看起來情緒不太高。
林雨眠在心里“哈哈”一聲,如果是之前他還不清楚路寂對季挽抱有什么感情,當(dāng)然可以不用有任何顧慮,但現(xiàn)在既然知道了,就實在做不到視而不見。
尤其季挽還一直這么沒心沒肺的,像棵任憑別人再怎么傾心澆灌都開不出花的鐵樹,林雨眠在旁邊看著,不免覺得路神有些可憐。
靜了片刻,林雨眠內(nèi)心權(quán)衡完畢,硬著頭皮將衣袖從季挽手中抽出:“季挽,我跟學(xué)長約了晚上一起看電影,到時候可能會很吵,所以我們倆住一間比較合適,你就跟路學(xué)長住吧。”
季挽聞言抬眼暼過來,眼神在他跟沈景之間淡淡掃了一圈,摟下他的脖子,小聲說:“我說你還是不要太黏著沈景學(xué)長比較好。”
林雨眠不知道他突然這么說什么意思,偏頭挑了挑眉梢。
季挽伸手擋住嘴巴,貼到他耳邊:“你沒看到剛才有好幾個女孩一直偷偷盯著沈景學(xué)長看,你一直纏著他,小心會影響學(xué)長的桃花。”
林雨眠:“……”
神秘兮兮的結(jié)果就說了個這,林雨眠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抬手用力摁上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放心,我有分寸。”
真是的,在這種事上敏感有什么用,倒是把這股敏銳勁放在觀察你自己周圍的人和事上啊。
季挽聳聳肩,一臉“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好好領(lǐng)悟”吧的賢者神態(tài),看得林雨眠想握緊拳頭給他那顆木頭腦袋狠狠來一下。
路寂在這時走到季挽身邊,低頭看著他:“走吧。”
季挽撩起眼皮,看了他兩眼:“你心情好像挺好的。”
“有嗎。”路寂還是不咸不淡的語調(diào),上揚的尾音卻彰顯著他此刻的愉悅:“出來玩心情是應(yīng)該要放松些,你不開心嗎?”
季挽安靜兩秒,輕輕垂下眼:“倒也不是不開心……”
看著那兩個人慢悠悠走遠(yuǎn)的背影,林雨眠頗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
說到底他根本不知道以季挽的性格能不能接受一個男人喜歡他的事實,即使如此也還是三番兩次的給路神助攻了。
只是這樣做,對季挽來說真的好嗎。
進(jìn)入房間,季挽第一眼就看到后院的露天湯池,比想象中大很多,隔著一扇玻璃墻,池面裊裊飄著白煙,遠(yuǎn)處還有雪景。
房間里有兩張床,季挽隨便選了一張,放下背包,人也“撲通”趴上去,床褥又松又軟,就像砸進(jìn)了一大團(tuán)棉花糖里。
季挽在上面滾了兩圈,翹起腿晃了晃:“好軟哦,我覺得我能在這睡兩天。”
路寂聞言在后面笑出了聲:“既然是出來玩,怎么能一直睡覺。”
季挽轉(zhuǎn)個頭,半張臉陷在枕頭里,淺淺掀著眼皮。
看到路寂站在他對面的床邊,脫掉的大衣外套掛在立式衣架上,略顯寬松的棕色毛衣勾勒出他寬闊的肩線,英俊優(yōu)雅之外,又添了一絲成熟男人的氣韻。
還有性感。
很奇怪,明明他對什么型男或是辣妹的身材向來都是無感的,每次朋友拉著他看成人雜志還有片子時他也毫無反應(yīng)。
唯獨對著路寂時,他卻會由衷覺得美麗,優(yōu)雅,性感。
怎么會有人完美到這種程度。
似是感應(yīng)到了他露骨的視線,路寂檢查被褥的動作頓頓,轉(zhuǎn)過身,漆黑深邃的目光跟季挽的撞在一起。
“怎么了?”
季挽心口微弱地跳快了半拍,幾秒后,他干咳一聲,不自然的轉(zhuǎn)移話題:“你在看什么呢,是怕這里的床褥不干凈嗎,你潔癖這么嚴(yán)重,會不會住不慣外面的房間啊。”
路寂看了他一會兒,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視線:“沒關(guān)系。”
他們在房間沒呆多大會,高卓就發(fā)消息過來,讓他們出去吃飯,順便參加團(tuán)體活動,還特意叮囑要換上浴衣。
季挽這才知道房間的衣柜里都有備好的浴衣,他看了一下,各個尺寸都有,還挺貼心。
他給自己拿了個中碼,路寂自然是最大碼的,兩個人各自開始換衣服。
季挽平時在家都是長袖長褲的簡便睡衣,很少穿這種浴袍。
乍一上身感覺像穿裙子似的,下面光溜溜輕飄飄的,雙腿.間經(jīng)過的細(xì)微氣流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也太沒有安全感了。
換好后適應(yīng)了一會,季挽才走出浴室,推開門就看到站在玻璃墻前的路寂,他也已經(jīng)換上了浴衣,此刻正背對著這邊在接電話,浴袍柔軟的衣料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
果然男神就是男神,這身材就是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都會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應(yīng)該是聽到了身后的動靜,路寂轉(zhuǎn)過身,看到站在床前的季挽時,瞳孔微微收縮,眸光像是退潮的海水,愈發(fā)黑沉。
褪去厚實臃腫的棉服外套,季挽的纖細(xì)肉眼可見,清瘦修長的身形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間,柔軟卻又不乏力量的線條感,露在浴袍外的皮膚都是同一個色,白得發(fā)光。
恍神間,依稀聽到電話對面不停叫他的聲音,路寂斂下睫毛,回了句“之后再談”,手指便切斷了通話。
見他一直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季挽還以為是自己穿這個浴袍不好看,不自信地舔了舔嘴唇:“這浴袍不太適合我吧,沒有你穿得好看。”
路寂半垂著眼皮,聲音有些低啞:“浴袍而已,都差不多……”
季挽“哦”一聲,扯扯浴袍的腰帶:“那咱們出去吧,林雨眠一直在催我。”
兩人姍姍出現(xiàn)在約定的棋牌廳時,不意外得到一眾人等的舉目歡迎。
高卓正在打牌,抬頭看了他們一眼,笑得賤兮兮:“干嘛呢這么久才出來,在里面造娃娃呢。”
棋牌廳里人不少,除了沈景,林雨眠他們,還有這次一起來玩的同班同學(xué),這些人在學(xué)校就經(jīng)常聽到路寂跟季挽關(guān)系好的傳言,其中不免也有一些桃色相關(guān)的,此刻也跟著“噢噢”的起哄。
季挽雖說向來不在意這些聲音,但也架不住這么多雙眼睛火辣辣的盯著看,低垂下視線,尷尬地不說話。
路寂瞥一眼他的神色,目光微沉,又淡淡移向打牌的高卓,面無表情地睨著他:“不說話沒人當(dāng)你是啞巴。”
高卓光速認(rèn)慫,識趣地做了個拉鏈封嘴的手勢。
玩笑歸玩笑,但讓當(dāng)事人明確感到不愉快的玩笑再開也就沒意思了,其他人見狀也都憋了回去,嘻嘻哈哈各玩各的。
“季挽,過來,坐這邊。”在另一桌看沈景打牌的林雨眠招著手跟季挽打招呼。
季挽走到他身邊坐下,懶懶地靠進(jìn)沙發(fā)里,臉噙著一點倦意,看起來沒什么精神。
林雨眠遞給他一塊巧克力:“看你早上沒吃什么東西,餓了吧,先吃點甜的頂一頂。”
季挽接過巧克力看都沒看,直接剝開包裝紙塞到嘴巴里,懶洋洋含著,偶爾用舌頭小口舔一下。
林雨眠瞅著他眼皮耷拉的模樣,無奈道:“在車上也睡過一覺了,還困啊。”
“……嗯。”季挽半邊臉被巧克力球撐起來一小塊,口齒模糊不清:“怎么都睡不夠。”
“睡不夠也得給我撐住!”
耳邊突然響起另外一道熟悉的聲音,緊接著許帆就在他身旁一屁股坐下,大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說季挽你年紀(jì)輕輕的,怎么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你這樣小心以后不能滿足女朋友哦。”
這邊的沙發(fā)并不寬敞,再擠進(jìn)一個人多少有點勉強,季挽感到自己半邊身子都跟許帆貼在一起,尤其他們現(xiàn)在還都穿著浴袍,單薄的衣料很容易傳遞彼此的體溫。
這種跟人過度肢體接觸的感覺讓季挽覺得很不自在,抬臀不著痕跡地往林雨眠那邊挪了挪。
“這么久了學(xué)長你也該了解季挽是什么性格了吧,他就是個咸魚宅男,可別難為他了。”林雨眠在旁邊笑著打圓場。
“是是是,宅男寶寶。”許帆搖頭聳肩,側(cè)眸看了季挽兩眼,還是沒忍住說:“真是可惜你這顏值了,這要是性格張揚點,人氣估計也不會比咱們路神差到哪里去。”
他們幾個在這邊聊得火熱,被提起的人氣王路寂此刻也沒有閑著,從剛才進(jìn)棋牌廳開始,圍在他身邊的人就一直沒斷過,男生女生都有,眾星拱月一般。
畢竟路寂平時真的很少參加這種聚會,好不容易來一次,當(dāng)然不能放過可以跟他如此親近的機會。
路寂也不愧為校園男神,高挑挺拔,站在人群中氣質(zhì)格外出眾,跟周圍的人交談時,嘴角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
紳士有禮,卻也同樣客氣疏離,跟所有人都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讓人心生向往,卻又不敢過分逾矩。
“學(xué)長。”
一片喧嘩間,路寂感到自己的袖口被人輕輕扯了下,垂眸向下暼了一眼,看到這個人的臉時,視線一頓,溫和的神色變得有些冷淡:“是你。”
見他對自己竟然有印象,周思齊明顯受寵若驚,臉頰上浮起一抹激動:“學(xué),學(xué)長還記得我,我是周……”
“有事嗎。”路寂淡聲打斷他,抽回他手里的衣袖,漫不經(jīng)心地輕輕撣了撣。
周思齊的話說到一半,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指尖,眼睛里的光滅了下去:“有事,但這里人太多了,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說嗎。”
“有什么事就在這里說吧。”路寂的聲音里沒什么情緒。
周思齊看著他冷淡的側(cè)臉,咬了咬嘴唇:“是跟季挽有關(guān)的事。”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路寂眼神微微一變,半垂下眼皮,視線冰冷仿若實質(zhì),讓人有種背后發(fā)涼的感覺。
見他總算肯看向自己,周思齊不禁挺了挺胸膛,唇角抿著羞澀的弧度,小聲說:“跟我出來吧,學(xué)長。”
路寂冷冷看了他一會,轉(zhuǎn)身先往外走。
周思齊眼神癡迷地看著他的背影,也立即跟上去。
兩人一起往外走時,旁邊恰好傳來的一陣嬉笑聲,許帆不知道說了什么,把向來寡言冷淡的季挽也逗得笑起來。
幾個人鬧成一團(tuán),此刻許帆一只手還半摟在季挽肩上。
路寂驀然頓下腳步,面色不虞地盯著沙發(fā)的方向,咂嘴“嘖”了一聲。
聲音雖不明顯,緊跟在他身后的周思齊還是清楚捕捉到了,也明顯注意到他周身氣場的變化,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不遠(yuǎn)處的沙發(fā)上,季挽笑起來的那張漂亮臉蛋仿佛能迷惑人心。
又是他!
周思齊眼睛里的愛慕瞬間蕩然無存,目光變得陰冷,指甲狠狠陷進(jìn)掌心。
棋牌室的推拉門被關(guān)上,隔絕了室內(nèi)大部分的嘈雜聲。
這個時間走廊里鮮少有人經(jīng)過,昏黃的光線照在兩人頭頂,在褐色的木地板上拉出細(xì)長的影子,氣氛格外幽靜。
路寂斜靠著墻壁,貼身的浴袍衣料完美修飾出他頎長挺拔的身材,手指撩起額前的碎發(fā),語調(diào)透出幾分低懶:“你想說什么。”
愛慕傾心已久的男神就站在自己面前,兩個人的距離這樣親近,這是周思齊做夢都在幻想的畫面。
忍不住往前跨近一步,臉頰微微泛紅:“學(xué)長,你不記得我嗎,之前跟沈景學(xué)長打籃球,每次我都在的,我還給你送過一次水,我……”
“你想跟我說季挽的什么事。”路寂微垂下頭,黑沉的瞳孔情緒冷淡。
想說的話再一次被打斷,周思齊嘴唇動動,手指用力捏緊:“學(xué)長你眼里,真的永遠(yuǎn)只有季挽一個人呢。”
路寂瞥了他一眼,冷漠地收回視線:“沒什么事我先進(jìn)去了。”
“等等!”
見他真的要走,周思齊慌亂喊住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遞到他面前:“學(xué)長還是先看下這張照片,再決定要不要離開比較好。”
路寂心不在焉地垂下視線,在看到手機上的畫面時,目光倏然一頓。
照片的背景是他們早上坐的那輛大巴車,穿著連帽衫的少年安靜地熟睡著,坐在他鄰座的人半側(cè)過身,低頭親吻著他的眼尾。
拍攝的角度很巧妙,只露出兩個人的側(cè)臉,卻又不至于讓人認(rèn)不出他們是誰的程度。
路寂的目光移到他臉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你偷拍我們。”
這樣的路寂無疑是讓人畏懼的,周思齊一邊害怕他,一邊又瘋狂迷戀著他的這種強大和危險的魅力。
壯著膽子小心翼翼捏住他衣衫的一角:“放心學(xué)長,我不會將這些照片外傳的,我只是不知道你到底喜歡季挽什么,他真的有那么好嗎?”
路寂睨著他,面無表情抽出他手里的衣角:“這跟你沒有關(guān)系。”
周思齊唇角無力地扯動,內(nèi)心狂熱的火焰被撲滅,轉(zhuǎn)而被扭曲的嫉妒欲侵占:“可是季挽他是直男,這一點學(xué)長你不可能看不出來吧。”
路寂幽暗的眸光顫了一下,沒有說話。
見他毫無所動,周思齊的情緒反而先激動起來:“即使這樣學(xué)長你還要一直喜歡他嗎,季挽到底有什么好,除了一張好看的臉,他還能給你什么!擁抱嗎,親吻嗎,他能跟你上床嗎!”
聽著他愈發(fā)沒有底線的話語,路寂緊皺眉頭,眼睛里滲出陰冷的寒意:“閉嘴。”
周思齊嘲諷冷笑,通紅著眼眶,清秀蒼白的五官因為失控顯得分外扭曲:“即使現(xiàn)在他愿意跟你有所謂親密的舉動,可如果被他知道你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和目光看他的,他會怎么想?學(xué)長,如果我是季挽,知道一直以來身邊竟有這樣一個人一直對自己窺探,覬覦,我一定做夢都會被惡心到吐出來吧……唔!”
周思齊話未說完,就被揪住胸前的浴袍一把提起來,雙腳離地狠狠甩到身后的墻壁上,后背爆發(fā)出一陣尖銳的劇痛。
他雙眼驟然一黑,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撞碎了。
不等他從這陣劇痛中緩神,眼前就壓下一片陰影,周思齊痛苦地掀開眼皮,對上路寂黑到發(fā)沉的雙眼,駭人,冰冷,散發(fā)著毫不掩飾的戾氣。
“我說了讓你閉嘴,你聽不懂嗎。”路寂單手拎著他,聲音冷得像淬過寒冰的鐵,讓人不寒而栗。
這是周思齊從未看到過的路寂的另一面,這種強悍到可怖的壓迫感,幾乎壓得他雙腿發(fā)軟。
他害怕,卻也同樣興奮,看著路寂近在咫尺的深邃眉眼,五官鋒利精致,每一分輪廓都讓他如此癡迷。
“學(xué)長,你別自欺欺人了,你自己明明就知道的,季挽不喜歡男人,你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其實很卑劣不是嗎,利用季挽對你的信任,自私地享受著在他身邊自我滿足的快感,如果這一切被他知道了,你覺得他會怎么想。”
周思齊說完這些話,卻意外的沒有等來路寂的任何怒意和反駁,而且明顯感覺到他握在自己衣領(lǐng)上的手松動幾分,碎發(fā)后的雙眸似乎也微弱的怔了一瞬。
他在動搖,周思齊神情變了變,踮著腳尖欺身上前,纖細(xì)的身體靠進(jìn)路寂胸膛里,一只手伸到他側(cè)臉上輕輕摩挲著,嘴唇湊近他耳邊,吐出纏綿濕熱的氣息。
“選擇我吧,學(xué)長,我跟季挽不一樣,我不會拒絕你,不管是親吻,還是上床也好,你怎么干我都行,我會讓你很爽的,嗯,學(xué)長……”
“刷啦。”
棋牌室的門突然被拉開,一道瘦長的身影踏出門外。
季挽一手握著門把,棋牌室空氣太悶,他是出來透氣的。
不等他將門關(guān)上,余光便瞥到旁邊緊貼在一起的兩個身影,其中個頭矮小的那個還明顯一副要索吻的姿態(tài)。
季挽驚得下意識就要別開視線,這場景怎么看都是小情侶出來偷偷親熱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打擾你……”
后面的話沒有說完,雙眼適應(yīng)走廊昏暗的燈光環(huán)境后,視野隨之清晰,他因此看清了此刻微垂著頭倚在墻上,那個被索吻的高個男生的側(cè)臉。
第37章
是路寂!
季挽的腳步一下頓在原地, 半張著嘴唇,瞳孔錯愕的放大。
怎么會是他?他怎么在這?
這時靠在路寂懷里的人轉(zhuǎn)過身,面容清秀陰柔, 嘴角勾著譏諷的冷笑,眼神里盡是得意。
他記得這張臉,是路寂那個狂熱的迷弟。
季挽更迷惑了,也逐漸意識到目前這個情況的詭異性, 視線在路寂和那個迷弟的臉上轉(zhuǎn)了幾轉(zhuǎn), 心涼了半截。
不知過了多久,路寂推開他身前的周思齊,眼瞼低垂著,面色冷淡到看不出絲毫情緒。
周思齊神色透出幾分驚慌, 下意識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學(xué)長……”
“你先進(jìn)去。”路寂躲開他的動作, 高大的身軀壓下一片陰影, 目光平靜幽深, 沒有任何溫度。
這種情況繼續(xù)耗下去只會更加惹怒路寂, 周思齊根本沒這個膽子, 只好咬了咬牙,轉(zhuǎn)身憤憤走開。
路過季挽身邊時,還故意狠狠蹭到他的肩膀,季挽身體歪了下, 卻壓根沒有跟他計較的心思。
門被關(guān)上,走廊也再度被靜寂吞沒。
路寂朝季挽那邊瞥一眼,看到他睜著眼睛一臉呆愣的表情,微嘆口氣, 走到他身邊想摸摸他的頭發(fā):“季挽, 你沒事吧?”
“……我, 我沒事。”季挽余光瞥到他的動作,竟然猛地往后撤了一步。
路寂抬起的手微微頓住,眸光淡下來,又輕輕放下:“抱歉。”
注意到他失望的神色,季挽難得有些手足無措,嘴唇動了動:“在里面一直沒看到你,我出來看看,順便透透氣。”
路寂沒什么反應(yīng),語氣淡淡的:“嗯。”
他越這樣季挽心里越?jīng)]有底,緊緊捏著手心:“剛才那個男生,你們不會是在,吵架吧……”
這話說出來季挽都想咬自己的舌頭,剛才那樣的畫面,長眼睛的都不可能看不出是在干什么,他還故意這樣問,無非是從心底里覺得抗拒罷了。
路寂聞言果然朝他撇過來,漆黑的眼睛里一絲光亮都沒有,沉得可怕。
季挽莫名被他這個眼神看得有些緊張。
“季挽。”良久之后,路寂才緩緩開口,嗓子有點啞:“你沒有想錯,事情就是你現(xiàn)在想的那樣。”
他竟然這么輕輕松松就說出來了,季挽腦子嗡了一聲,蜷起手指:“學(xué)長,你是同性戀嗎?”
路寂盯著他深深看了兩秒:“對。”
季挽微微張開嘴,想說什么,卻一時沒能發(fā)出聲音,眼神復(fù)雜。
路寂不意外他會有這種反應(yīng),撇開眼,聲音微澀:“抱歉一直瞞著你。”
季挽眨了眨眼,看著路寂即使到了此刻也仍然淡定平靜的神色,只覺得嗓子眼里像卡了一根刺,讓他吞咽都不是。
他突然又聯(lián)想到什么:“那,你說你一直喜歡的那個人也是男的,是……”
路寂看向他的眼底深處:“不是周思齊。”
他只說不是周思齊,卻沒有否認(rèn)不是男的,這下季挽徹底沒話說了,無聲吸一口氣,被接二連三的沖擊砸得頭暈。
路寂這算是當(dāng)面跟他出柜了吧,就這么云淡風(fēng)輕的說他喜歡的人是男的。
季挽五味雜陳,實在無法形容自己現(xiàn)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
路寂看著他臉上來回變化的神色,心里有幾分不忍。
其實他并不想逼季挽一下接受這個現(xiàn)實,如果不是發(fā)生剛才的意外,他更希望用另一種更溫和的方式慢慢讓他知道。
或許是自己猶豫糾結(jié)了太久,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所以才會制造出這樣一場意外。
路寂苦笑一聲,事已至此,不進(jìn)則退,他除了順其自然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季挽。”
季挽一直在出神,愣愣地抬起頭,臉色有些發(fā)白,瞳孔里的光微微顫動,眼神里透著顯而易見的無措和茫然。
路寂愣了下,垂著的雙手用力捏緊,沉默中,路寂聽到自己心臟擂鼓般跳動的聲音,由疾轉(zhuǎn)緩,復(fù)而平靜。
緩緩閉了閉眼,不再看他:“進(jìn)去吧。”
路寂說完,便垂下視線坦然從他身側(cè)走過。
季挽在原地呆著,人還是很恍惚,又過了好幾秒,才轉(zhuǎn)過身慢吞吞跟了上去。
棋牌室里依然充斥著歡快活躍的氣氛,季挽走回沙發(fā)坐下,目光追隨著坐在不遠(yuǎn)處吧臺的路寂,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林雨眠過來勾住他的肩膀,語氣輕松:“怎么出去這么久,干嘛去了。”
季挽微抿著唇:“就透個氣。”
林雨眠撇過頭看著他,敏銳地覺察出他情緒不太對勁,捏捏他軟軟的后脖頸:“學(xué)長們說一會去吃壽司和海鮮,吃完就自由活動,一起去泡湯啊。”
季挽還是那副懨懨的表情,低垂著眼“哦”了一聲。
竟然連他最喜歡的吃貨環(huán)節(jié)都打動不了他,剛才出去時果然發(fā)生了什么吧。
林雨眠瞇了瞇眼,剛要切換成老媽子模式,被打完牌回來的沈景打斷,提醒他們?nèi)ザ䴓堑娜樟蠌d用餐。
棋牌室里的人三三兩兩起身往外面走,見狀林雨眠也只好先放棄教訓(xùn)小孩,拽起季挽自覺跟在沈景后面。
日料廳的包廂很大,足夠容納他們這些學(xué)生,林雨眠看著季挽也在他身邊的榻榻米坐下,不由問道:“季挽,我剛才就想問了,路神呢,平時他走到哪都帶著你的,怎么從剛才在棋牌室就一直不見他的人影。”
季挽跪坐下的動作微微一僵,偏過頭:“不知道。”
這神態(tài)和反應(yīng)真是把異常明晃晃地擺在了臺面上,林雨眠倒是難得看到他這樣別扭的態(tài)度,一時好笑:“你該不會跟路神吵架了吧,真難得,路神竟然也舍得。”
季挽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想到剛才在棋牌室走廊發(fā)生的事,無力地勾一下唇角:“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林雨眠更好奇他為什么會是這種態(tài)度了,剛想再問什么,突然被一只手勾住脖子,整個人都被往旁邊拽去。
肩膀撞進(jìn)一副寬闊的懷抱里,林雨眠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抬起頭看著上方的人,聲音帶著點兒氣:“干嘛啊,我跟季挽說話呢。”
沈景半垂著眼笑著看他:“我估摸著小季挽現(xiàn)在心情不太好,可能也不太愿意跟你聊天吧。”
林雨眠眨眨眼,從他懷里坐直身體:“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嗎?”
沈景一只胳膊虛虛圈著他的腰,不讓他離得太遠(yuǎn):“你看那邊。”
林雨眠先是狐疑看他一眼,而后才隨著他的示意投去目光,他們現(xiàn)在用餐的是日式拼接矮桌,在他們斜對角隔著五六個人的位置,氣質(zhì)出塵的青年坐姿筆挺,手里端著酒杯,淺淺飲了一口清酒。
“路寂怎么坐在那?”林雨眠微睜大眼睛:“他怎么沒有帶著季挽。”
沈景支起胳膊托著臉,閑散笑笑:“還沒看出來嗎,他們在互相回避對方,季挽就算了,能讓路寂主動避開,看來他們倆這次是真發(fā)生了什么不同尋常的大變故。”
“變故?”林雨眠微微沉吟,很快就想通了什么,偏頭朝旁邊瞄一眼。
季挽倚靠著墻壁,低頭懶懶刷著手機,神色看似好像與平時沒什么變化,卻不難從他手指頻繁的滑動頻率間品出幾分浮躁。
林雨眠收回眼,轉(zhuǎn)身看著沈景,倒抽口氣,小聲壓低嗓子:“你是說,路神可能向季挽表明心意了?”
“我也只是猜測。”沈景聳聳肩,沉聲正色道:“告沒告白不好說,至少得是知道路寂喜歡男人的程度吧,我猜應(yīng)該是季挽受打擊一時接受不了,所以路寂才暫時避開他。”
林雨眠聽完思忖了一會,覺得這個猜測倒也不無道理,如果是路寂已經(jīng)告白的話,季挽不可能只是這種程度的反應(yīng)。
想到這里,林雨眠側(cè)身看向季挽,忍不住有點心疼。
代入季挽想一下,自己特別依賴信任,甚至把他當(dāng)成是哥哥的學(xué)長突然就說他是同性戀,即使本身對同性戀沒有歧視,心里也不可能絲毫芥蒂都沒有。
尤其季挽還是這樣單純率直,心里想什么都會表現(xiàn)在臉上的直腸性子。
日料廳服務(wù)周到及時,很快服務(wù)員就端來各式各樣的壽司拼盤,每一種看起來都極其精致美味。
林雨眠夾了兩塊壽司放到季挽面前:“你喜歡的芥末章魚還有三文魚壽司,先吃東西吧,不開心的事情都先放一放。”
季挽側(cè)眸暼他一眼,目光又轉(zhuǎn)到盤子里的三文魚壽司,三文魚品質(zhì)很好,肉質(zhì)看起來很肥嫩,鮮亮有光澤:“我沒有不開心。”
林雨眠看著他笑了下,也沒揭穿他。
季挽夾起壽司放進(jìn)嘴巴里,慢吞吞嚼著,纖長的睫毛垂下來,安靜吃東西的模樣像只可可愛愛的倉鼠。
看得林雨眠憐愛心爆棚,抬手拍拍他柔軟的發(fā)頂。
季挽吃完一整顆壽司,掀起眼皮朝不遠(yuǎn)處掃了一圈,放眼望去大家都吃吃喝喝熱熱鬧鬧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路寂,帥哥就是帥哥,不管是在哪里,總是人群中最出挑惹眼的那個。
他還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樣,也不吃東西,一杯一杯喝著酒,半闔著眼皮,目光不知落在何處,一臉的漫不經(jīng)心。
周圍有人想要跟他喝酒搭訕的,路寂都沒有要理會的意思,他身上像是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明明就身處在此,卻總有一種清冷的距離感,讓人無法接近。
這還是季挽跟路寂關(guān)系親密以后,第一次像這樣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觀察他,原來路人眼中的路寂一直都是這樣,他從來都沒有變過。
可是自己跟他在一起時,卻完全不是這樣,路寂在他面前是會笑的,很溫柔的笑。
以往相處的畫面和細(xì)節(jié)歷歷在目,季挽回憶著,胸口某個地方像是被嗆進(jìn)了一口芥末,變得熱熱辣辣的。
不管怎么樣,路寂對他的好毋庸置疑,如果只是因為性向問題就疏遠(yuǎn)躲避他,那自己還有什么資格可以算是路寂的朋友。
再說他原本就對同性戀沒有偏見,別人是不是同性戀跟他屁的關(guān)系都沒有,這些話是真心的,以前他也對林雨眠說過。
說到底他心里也明白,今天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不過是因為出柜的人是路寂罷了,是誰都好,為什么偏偏是路寂。
雖然莫名其妙,可他就是對路寂喜歡男人這件事有著強烈的抵觸情緒,沒有緣由,就是排斥。
越想思緒越是混亂,季挽頭疼得厲害,“啪”地放下手里的筷子。
把旁邊的林雨眠嚇一跳,側(cè)身看向他:“怎么了?”
季挽眉心擰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川字,語調(diào)透出冷意:“給我酒。”
林雨眠“呵”了一聲,覺得自己在聽笑話:“季挽你瘋了吧,忘了你是蘸酒就醉嗎,一會還要泡湯呢,喝得爛醉誰照顧你,不準(zhǔn)喝。”
“不用誰照顧。”季挽側(cè)身看著他,眼神里難得流露出幾分執(zhí)拗:“喝醉了就把我扔房間里,不用照顧我。”
林雨眠愣了下,看出他神色間的堅持,又想到他今晚跟路寂之間的一些事,估計此刻心里也正不痛快,嘆口氣妥協(xié):“知道了,不準(zhǔn)喝多啊,覺得難受就立刻停下,不要勉強……”
事實證明,季挽是真的不能喝酒,才兩杯低度的青梅酒,人就已經(jīng)昏昏沉沉,意識不太清醒了。
但他卻覺得很好喝,甜滋滋的,沒有太濃的酒味,入口清爽,回味悠長,喝完還要問林雨眠要。
林雨眠看他這樣,也不太敢給他,小心將杯子挪開,輕聲哄他:“不喝了啊,一杯嘗嘗鮮就夠了。”
正在興頭上,卻被人奪了酒杯,季挽眨眨眼,白皙的臉蛋透著微醺的薄粉,更顯得唇紅齒白。
等了一會,發(fā)現(xiàn)林雨眠還是不給他酒,有些鬧脾氣:“不夠,我還要,還我杯子。”
他其實還沒喝醉,只是酒意上頭動作有些遲鈍,伸手去搶杯子時,身子一軟還差點倒在林雨眠身上。
林雨眠扶著他,頭疼得不行:“我就說不能給你喝,祖宗啊。”
這時身后傳來一陣微弱的騷動,林雨眠耳朵一支棱,還以為是他們這邊動靜太大打擾到了別人,剛要抬頭道歉,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黑沉沉的陰影。
路寂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這里,就站在季挽身后,高大的身軀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林雨眠半仰著頭:“路學(xué)長?”
氣氛稍顯靜默,路寂低垂著視線看向他懷里嘟囔著要酒的季挽。
“我送他回房間。”
林雨眠愣了幾秒,眼神立刻一亮:“那麻煩學(xué)長了!”
此刻的季挽腦袋已經(jīng)基本不算清醒了,思緒昏昏沉沉,視線也一片模糊,腳下軟得像在踩棉花,林雨眠剛一松手,他便輕飄飄靠在路寂胸膛上。
路寂胸口微微一沉,心臟好像也被撞了一下。
斂下眼睫看著胸前黑色的小腦袋,眸色黑沉壓抑。
路寂就這樣帶季挽離開了包廂,過了好一會,才有人玩笑似的抱怨:“路神跟季挽小學(xué)弟感情真是好啊,又黏在一起過二人世界去了。”
“路神不會不回來了吧,我還想找他喝酒呢。”
“不知道,就算回來也不一定會陪你喝吧,你沒看到他剛才那堅不可摧的屏障嗎,今天晚上找他搭訕的就沒幾個成功的。”
“討厭,其實不是路神也可以啦,你不覺得季挽小學(xué)弟也很好嗎,臉長得也太好看了,性格又有點酷酷的,有種小奶狗的感覺,其實他更是我的菜哎。”
“別做夢了,說真的,路神跟季挽干什么都黏在一起,該不會真的像學(xué)校論壇里傳的那樣,是一對吧……”
“有一說一,其實我也在偷偷嗑這對……”
“……”
耳聽著這對話越跑越偏,林雨眠好笑搖頭,拿起杯子抿了口酒。
“喝什么呢,給學(xué)長也嘗嘗。”
旁邊的沈景矮身湊過來,他也喝了不少,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酒香。
林雨眠拎起桌上一只細(xì)頸長瓶晃晃,里面的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晶瑩漂亮的光澤:“青梅酒,剛才季挽說好喝,我也試試。”
“好喝嗎。”
“還可以。”林雨眠舔了舔嘴唇,淺淺回味:“就是太甜了,酒味不濃,但這樣正好,不容易上頭。”
“是嗎。”沈景盯著他浸了酒水后顯得很水潤的唇瓣,微瞇了下眼睛,嗓音低沉:“我也試試……”
林雨眠聞言以為他也想喝,便把酒遞過去,這時旁邊卻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雨眠,雨眠。”
林雨眠回身,看到他旁邊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一個女生,坐在剛才季挽的位置上,是沈景他們班的,好像叫薛璐。
“學(xué)姐。”林雨眠愣愣點頭。
薛璐瞥了一眼林雨眠身后的沈景,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學(xué)姐有事找你幫忙,方便出來下嗎?”
她剛才估計也喝了不少,身上酒氣很重,跟香水味混在一起,聞著讓人有點頭昏。
關(guān)鍵她身材還不錯,胸前的浴袍高高聳起,這個角度似乎還能看到某種縫隙……
林雨眠只瞥了一眼,視線便像被嚇到似的飛快撇開,“噌”地坐直身體,臉頰也紅的像是被燙熟了一樣。
“好,好!”
薛璐愣了下,旋即被他這么純情的反應(yīng)逗得樂起來,捂嘴嬌笑:“別這么緊張,你這樣會讓姐姐忍不住做壞事的。“
林雨眠額頭上的汗都要冒出來了,恨不能挖個地洞鉆進(jìn)去。
兩人沒說兩句話便起身走出包廂,沈景將這一幕從頭到尾收在眼底,不動聲色地飲完杯子里的酒,杯底重重磕在桌上。
*
此時才晚上八點不到,酒過三巡,日料廳里氣氛正好,不時有服務(wù)員進(jìn)來送菜品或查看情況,以便能及時提供服務(wù)。
路寂也已經(jīng)將季挽帶回他們的房間里,雖然已經(jīng)見識過一次季挽奇差的酒量,卻也沒想到一杯青梅酒而已,就能讓他醉到這種程度。
不僅爛醉,還意外的沒有酒品。
抱他回來的路上就鬧了幾次,好好的非要掙扎著下來,嚷嚷著要去外面看雪,引得過路的人頻頻側(cè)目。
好不容易連抱帶扛把人弄回房間里,看到正中央的兩張大床,小醉貓不知道又發(fā)什么瘋,說什么都不愿意睡他的那張。
路寂沒辦法,只好把他抱去自己床上。
后背陷進(jìn)蓬松柔軟的被褥里,熱燙的臉頰貼上又涼又滑的枕面,季挽發(fā)出一聲舒服的低吟。
路寂單膝跪在床上,還維持著撐在季挽身上的姿勢,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只胳膊還被他抱在胸前。
季挽抱得似乎還挺舒服,時不時在上面蹭兩下。
路寂垂眸看了他兩秒,抬起另一只手克制地輕拍他的臉頰:“季挽,先醒醒,你這樣睡會感冒的。”
拍打的動作太溫柔,不僅沒起到醒神的效用,反而讓季挽覺得是有小蟲子在騷擾,偏頭躲開他的手,不悅地翻了個身躺平。
他們都還穿著浴袍,折騰了半天,腰帶早就已經(jīng)散了,此刻浴袍松松垮垮的敞開,男生清瘦纖細(xì)的身軀便一覽無余。
光滑白皙的肩頭,平直凹陷的鎖骨,因為醉酒的緣故,原本冷白的皮膚透出微醺的煙粉。
路寂知道這里的肌膚有多薄,輕輕掐上去,就能留下很扎眼的印子。
腰身藏匿于揉皺的浴袍衣料下,陰影中的曲線朦朧,看起來格外不盈一握……
看著眼前幾乎可以說得上是香艷的畫面,路寂眸色漆黑,撐在床上的手臂驀然繃直,上面的肌肉硬到可怕。
“季挽。”默了幾秒,路寂再一次輕聲喚他,因為過度的忍耐和克制,嗓子已經(jīng)有些沙啞:“放開我。”
“……嗯?”始作俑者的醉貓哪里知曉他此刻的艱難,只是昏昏沉沉間聽到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好幾次,皺了皺眉,緩緩睜開泛著濕潤水意的雙眸。
看到他有意識了,路寂松了口氣,稍稍直身拉開一些距離,低聲輕哄:“先放開我,我給你拉上被子,你好好睡一覺,不然會感冒的,嗯?”
季挽雖然意識混沌,卻能依稀分辨出這個熟悉的聲線,眨掉眼睛里的水氣,才模糊看到面前的輪廓。
“……哥?”
路寂摸摸他的頭發(fā),表情溫柔:“是我。”
季挽歪了歪腦袋,醉眼朦朧地看了他一會,眼圈突然就紅了:“你今天晚上都不理我……”
委委屈屈的語氣,還帶著些軟糯的哭腔,讓人看著便生出無限的喜歡,路寂的心軟得不行,手背輕碰一下他熱熱的臉頰。
“我沒有不理你,是你的心在躲我,我如果再繼續(xù)接近你,你會害怕,甚至變得討厭我。”
季挽醉醺醺的,眼神茫然:“我為什么,要躲你?”
路寂的手微微一頓,瞥向他:“因為我是同性戀,而你,接受不了。”
這句話語調(diào)有點沉,路寂斂著睫毛,神色看起來有點低落。
同性戀。
同性戀是什么?
同性戀是男人喜歡男人,喜歡男人……
路寂喜歡男人……
好多信息和思緒在他腦海里纏成一團(tuán),季挽頭疼得厲害,痛苦地呻.吟一聲,伸出手抓緊路寂胸前的衣物。
“不要,不行,哥,你不要喜歡男人,你為什么要喜歡男人……”
看著在他懷里顫抖著縮成一團(tuán)的人,即使是在睡夢里也在對這件事表現(xiàn)出如此強烈的抵觸情緒。
路寂眼眸中的溫度一層層退卻,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沒事的。”沉默須臾,路寂還是伸手抱住他,將他深深摟進(jìn)懷里,寬大的手掌撫摸過他清瘦的脊背,沙啞著嗓子:“會沒事的,季挽,什么都不要想,睡吧。”
他低聲勸哄的聲音像是悠揚溫柔的安眠曲,季挽緊繃的身體漸漸卸下力氣,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樣蜷在他懷里。
路寂維持著這個姿勢抱著他躺下,借著暖色的光線一遍遍打量著他的側(cè)臉。
而后閉上眼,將臉埋進(jìn)季挽溫?zé)岬念i窩里,貪婪又小心翼翼的汲取著他身上的氣味和體溫。
第38章
第二天清晨, 晨光熹微。
玻璃墻上的窗簾沒有拉合,房間里灑了一地的陽光,床上的被褥凌亂不堪。
季挽躺在里面, 被光線刺得微微掀開眼皮,身體動了動,頓時感覺后腦勺還暈暈的,太陽穴跳了幾下, 喉嚨也有些干癢。
周圍一片寂靜, 只有空調(diào)還在呼呼送著暖風(fēng),季挽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揉著太陽穴從床上起身。
柔軟的床被從身上滑落,季挽低頭看一眼, 發(fā)現(xiàn)自己衣衫散亂, 浴袍只堪堪掛在一側(cè)肩膀上, 腰帶早就不知掉在何處。
這幅畫面也成功讓他回想起昨晚醉酒時的記憶, 包括他是怎么醉的, 又是怎么被路寂送回來的。
好像還耍酒瘋了, 在走廊就不消停,回到房間好像還又鬧了一會,抓著路寂跟他結(jié)結(jié)巴巴說了很多話。
說了什么呢,到這里季挽便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只知道自己當(dāng)時那樣的狀態(tài),肯定給路寂添了許多麻煩。
可現(xiàn)在路寂卻不在他身邊,整個房間空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旁邊的床鋪整齊到一絲褶皺都沒有, 看著就不像有人睡過的痕跡。
路寂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了。
季挽懵了一會, 雙手用力揪緊身下的床單。
意識到這一點, 他索性也不急了,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慢吞吞上廁所,慢吞吞洗漱。
鏡子里的男生身形清瘦,皮膚蒼白,一副喪得不行的模樣。
從浴室出來時,門口突然響起門鈴聲,季挽看了眼時間,這個點還早,應(yīng)該不是找他去參加團(tuán)體活動的,便走過去開了條門縫。
門外是旅館的工作人員,推著餐車,對他露出很標(biāo)準(zhǔn)的服務(wù)笑容:“先生您好,我是來送客房服務(wù)的。”
季挽瞥了一眼推車,側(cè)身讓路:“你們旅館服務(wù)這么周到,還有免費客房服務(wù)。”
服務(wù)員推著餐車進(jìn)門,笑著說:“先生您說笑了,一樓大廳的確是有免費早餐提供,但這樣的客房服務(wù)還是需要額外收費的。”
季挽擦拭臉頰的動作頓下,轉(zhuǎn)過身:“可是我沒有叫過。”
服務(wù)員把東西都整齊放好,禮貌鞠了個躬:“放心,本次服務(wù)已經(jīng)有人提前付費了。”
“……提前付費?”這幾個在嘴里打彎轉(zhuǎn)了半圈時,季挽便已經(jīng)想到這個人是誰,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嘴唇:“他還有說什么嗎?”
服務(wù)員稍稍思忖:“那位先生特意交代您一定要把牛奶蜂蜜水喝掉,能緩解宿醉的不適感。”
服務(wù)員離開后,季挽盯著桌子上那杯蜂蜜牛奶看了半晌,走過去,拿起來抿了一口。
甜甜的奶香在唇齒間彌散開來,一股熱流浸潤干澀的喉管,暖融融的,沉重酸疼的身體的確因此舒坦許多。
他又瞥一眼桌面上其他豐盛的早餐,依然是秉著不節(jié)約很浪費的點餐風(fēng)格,很路寂。
季挽笑了下,一屁股坐進(jìn)沙發(fā)里,半垂著眼發(fā)呆。
他其實,是知道路寂為什么要走的,雖然不想承認(rèn),也很瞧不起這樣的自己,但實際上,自從昨晚意外得知路寂喜歡男人的事后,他心里就一直有個疙瘩。
害怕面對路寂,害怕面對他喜歡男人的現(xiàn)實,甚至昨天晚上醉酒后他肯定也說了一些傷害路寂的話。
他明明都知道,卻仍然選擇逃避,把自己理所當(dāng)然的放在受害人的位置,可整件事里,受到最多傷害的難道不是路寂嗎。
可即使如此,路寂卻也沒有一句為自己分辨或抱怨的話語,仍然在他醉酒后貼心照顧。
甚至怕他第二天醒來見到彼此會尷尬,還特意早早離開,給他留下冷靜獨處的時間。
這就是路寂,一個溫柔到骨子里的男人。
他對自己的好,又何止只是這種程度,想到這里,再想起從昨晚開始自己的所作所為,季挽突然覺得自己也太不是人了。
越想越頭疼,季挽晃晃腦袋,脫力地靠進(jìn)沙發(fā)里,看著天花板,表情有些空白。
上午班長在群里通知團(tuán)體爬山活動時,季挽才簡單收拾了下,慢悠悠從房間出去。
他還穿著昨天的夾克外套,加了頂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壓著漆黑的碎發(fā),只露出下半張白凈的臉,看起來酷酷的。
一出現(xiàn)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和注意,有幾個正在談笑的女生頓時放輕了聲音,湊到一起興奮的議論著什么。
林雨眠走過來勾住他的肩膀:“這么磨蹭,早餐也沒出來吃,是不是宿醉還難受著呢。”
季挽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還好,不難受了。”
看他一副沒睡醒的懶散樣子,林雨眠還是不放心:“那你早餐吃了嗎,我看你黑眼圈都出來了,昨晚肯定沒睡好吧。”
“……”季挽擋開他要掀自己帽檐的手,無奈道:“說了沒事,你是我媽嗎,管那么多。”
林雨眠淡淡瞥他一眼:“我是你爸。”
季挽:“……”
玩笑了兩句,林雨眠朝他來的走廊方向看了幾眼,奇怪道:“路學(xué)長呢?他不像是會遲到的人啊,拉肚子了?”
季挽重新整理好被弄歪的帽檐,垂著眼皮:“他提前回去了,可能有什么急事要忙吧。”
林雨眠一愣,偏頭看著他。
季挽還是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側(cè)臉沒什么表情。
沉默了一會,林雨眠捏捏他的肩膀:“跟學(xué)長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季挽抬眸覷著他:“你指的是什么。”
林雨眠迎著他的目光直視須臾,咧嘴一笑:“沒什么,就是想勸你一句,有什么事不要全都憋在心里,溝通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這是哥哥作為過來人的金玉良言,好好記著,ok?”
季挽瞅著他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總覺得好像被他別有深意的目光給看穿了內(nèi)心似的,不自在地撇開視線。
三天兩夜的溫泉團(tuán)建很快也就結(jié)束了,坐在回程的大巴車上,季挽只覺得身心俱疲。
因為他滿腦子都是路寂,以至于玩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渾渾噩噩的熬過了這幾天,現(xiàn)在只想著趕快回去,最好是能立刻見到路寂。
但現(xiàn)實往往與計劃事與愿違,季挽跟林雨眠剛回到學(xué)校便被抓到課題小組里,這些作業(yè)與他們的學(xué)分掛鉤,前期忙碌起來連基本的作息都不能完全保證。
也因此,季挽又被迫耽誤了跟路寂及時聯(lián)系的機會。
這天中午休息時間,季挽跟林雨眠走得比較遲,整理好下午要用的資料才打算離開教室。
林雨眠伸展著懶腰,活動了兩下脖頸:“季挽,中午吃什么啊,我肚子都快餓癟了。”
“隨便,我都行。”季挽鎖好門,忙碌了一上午,他的臉上透著明顯的倦意。
“那,二食堂的豬排套餐?還是干脆去東門炫羊蝎子火鍋?”林雨眠說著,已經(jīng)忍不住吞口水了。
季挽心不在焉地點頭,并不甚在意他說要吃什么。
兩人邊聊著天邊往外面走,剛到走廊拐角,林雨眠腳步就忽的一頓,眉梢挑了挑,好心情地拍拍季挽的肩膀。
“季挽,看看是誰來找你了。”
季挽腦子里還在轉(zhuǎn)著上午沒弄明白的作業(yè),聞言下意實“嗯?”了聲,抬頭便看到不遠(yuǎn)處靠窗站著的高個青年。
路寂不知道來多久了,倚著窗臺,低頭懶懶刷著手機,神情看起來有幾分散漫,周圍有路過的同學(xué)時,都忍不住朝他看上好幾眼。
此時正值春日,天氣和暖,路寂身后的窗外就是一棵開得極盛的海棠花,滿樹粉花灼眼,高瘦頎長的青年站在紛揚的花舞下,畫面美不勝收。
“嘖嘖,路神不愧是校草,這場景活活跟漫畫里摳出來的一樣。”林雨眠看得眼睛發(fā)直,回過神拽著同樣呆住的季挽走過去。
“路學(xué)長,好久不見啊。”
路寂收起手機,微微點頭:“好久不見。”
話雖然是回答林雨眠的,眼睛卻直勾勾盯著季挽的方向。
林雨眠看破不說破,抬手抵在唇邊輕咳了聲:“對了,沈景學(xué)長突然約我去他寢室,季挽我不能陪你吃午飯了,既然路學(xué)長來了,那你們就一起吧。”
說罷,抬手在季挽肩膀上捏了捏,還留了個wink。
季挽:“……”
林雨眠走后,周圍的空氣好像一下就安靜了下來,兩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季挽假裝不經(jīng)意地朝他瞄了一眼,卻剛好撞到路寂筆直看著他的目光。
他一愣,心也跟著重跳了下,旋即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行為有多傻叉,明明是他一直期待跟路寂見面,有話想要跟他說,怎么現(xiàn)在人就在自己跟前,反而還扭扭捏捏起來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尷尬和緊張,路寂微垂下眼,聲音壓得很低:“我是不是不該來找你。”
聞言季挽立刻抬起頭,正面迎上他的目光:“為什么,這么說?”
路寂看著他的臉,淡聲道:“你很在意那件事。”
季挽:“……”
雖然沒有明說是什么,但他們彼此都心照不宣,季挽嘴唇動了動,心里明白不能再繼續(xù)這樣,輕吸口氣,抬頭鄭重看著他道:“學(xué)長,對不起。”
路寂低垂著眼瞼,臉上情緒很淡,看起來并不想聽他說這些。
季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該說的還是要說出來,不然一直這么拖著,他肯定會更加后悔。
沉默了一會,他才理清頭緒繼續(xù)說:“我那天晚上喝醉了,一定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吧,你別在意,我有在好好反省了。”
路寂心中微動,輕聲說:“反省什么?”
季挽臉上流露出些許愧疚:“性向的事,本來就是自由的,我不會因此對你有別的看法,那天之所以態(tài)度不自然,可能也是因為之前胡宇的事給我留下陰影了,所以才一時無法接受,你真的別因為這事難過。”
一長段話說完,季挽嘴唇都有些發(fā)干,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路寂注意到了,視線微垂著:“我跟胡宇不一樣。”
“我當(dāng)然知道。”季挽抬起頭,目光筆直堅定,好像生怕路寂會誤解他一樣。
路寂笑了下,撇開眼,望著窗外的落花:“來之前,我還怕你不愿意見我了。”
風(fēng)吹來幾片花瓣,落在路寂頭發(fā)上,他面色平淡,眼神間卻流露出淡淡的憂郁。
看得季挽心中一片酸澀,上前一步,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語氣鄭重道:“不會的,不論什么時候,我都不會不見你。”
*
小題作業(yè)結(jié)束,季挽又恢復(fù)平時的上課節(jié)奏,有課時去教室簽到打卡,沒課就在宿舍打游戲咸魚,周末偶爾會回家看看付女士,校園生活平淡且日常。
他跟路寂也算是變回以前的相處模式,雖然偶爾還是會有些讓他覺得微妙的地方。
直到周五下午,沈景突然在群聊里發(fā)消息,說他預(yù)定了一個別墅轟趴,打算明天在那里辦生日會,讓有空的人都過去參加。
這個群聊是之前去溫泉度假村那次拉的,為了方便聯(lián)系,里面只有他們兩個宿舍的人,雖然團(tuán)建結(jié)束了,但群還一直留著。
反正他們現(xiàn)在也算很熟了,偶爾會在群里瞎侃,約著打游戲什么的。
季挽最近懶勁犯了,已經(jīng)連著兩個周末都沒有出過門,這次他本來也是不想去的,但被林雨眠三令五申,一天在他耳朵跟前念叨八百次。
他被煩的不行,只好應(yīng)付著點頭說去。
趙飛這次也去,正在旁邊跟林雨眠請教送什么禮物好,畢竟人家沈景那家世,普通的禮物估計也瞧不上。
誰知林雨眠大手一揮,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他不要禮物,什么都不要買,明天帶張嘴去吃去嗨就好了。”
“啊?”趙飛不太確定地問:“真不買啊,平時玩就算了,這過生日空著手去,總不太好吧。”
“真不用。”林雨眠手臂搭著椅背,懶洋洋地笑:“他這樣的大少爺什么都不缺,就是要個氣氛,他自己在群里不也說不要帶禮物嗎。”
“倒是沒錯。”趙飛摸摸下巴,瞬間就被說服了:“那好吧,明天又可以快樂白嫖了,真不知道你們一個兩個走得什么運,竟結(jié)交些神仙朋友。”
趙飛這話說得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檸檬味。
第二天上午課剛一結(jié)束,林雨眠就打了輛車,三個人坐車出發(fā)去了度假別墅。
別墅區(qū)靠近郊區(qū),差不多四十分鐘的車程,季挽他們到時,其他人基本已經(jīng)在別墅里玩起來了。
到大廳時,沈景先迎上來,一把勾住林雨眠的肩膀,帶著他們往里面走:“房間都分配好了,一共八個人,雨眠跟我一個房間,季挽你跟趙飛一起住,沒問題吧?”
這次別墅party定的是兩天一夜,因為要住一晚上,沈景提前交代了每個人都要帶換洗衣物。
季挽單肩挎著背包,懶懶點了下頭。
沈景帶著他們穿過大廳,走到外面的露臺,露臺面積很大,自帶鳥籠秋千,藤椅還有遮陽傘,從這里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綠地,視野非常開闊。
季挽一進(jìn)去就看到了坐在鳥籠秋千里的路寂,他今天穿著簡單的白襯衫,扣子隨意解開兩顆,午后淺金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看起來有些慵懶。
雖然在來之前就知道路寂可能也會在,也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此刻乍一看到,心里還是有些異樣的觸動。
季挽剛要過去打招呼,卻在看到路寂身旁的男生突然伸手摟住他的肩膀時愣了下。
剛進(jìn)來時注意力全被路寂吸引,并沒有太關(guān)注他旁邊坐著的人,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跟路寂的距離似乎過于親密了,此刻更是黏在他身上,貼著路寂的耳朵笑嘻嘻說著什么。
季挽的腳步停下,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副畫面。
窩在藤椅里打游戲的高卓看到他們,揚手打招呼:“雨眠,小季挽你們可算來了,等你們半天了都。”
他這一叫也頓時讓秋千里的路寂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抬眼看過來,漆黑的眸光微微閃動。
季挽跟他對視幾秒,抿著唇撇開視線。
路寂見狀愣了下,立刻就要起身,卻在行動前被人拉住手臂。
林言眼睛暼著不遠(yuǎn)處的季挽:“就是他吧,長得是怪好看的,也難怪你這么念念不忘。”
路寂沒說話,推開他站起身。
季挽站在露臺的護(hù)欄前看外面的風(fēng)景,感到有人走過來停在他身邊,鼻息間飄來一陣熟悉的氣息,是路寂身上的香味。
抓著護(hù)欄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季挽咽了咽喉嚨,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緊張個什么勁。
“喜歡這里嗎?”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路寂先開口搭話。
季挽點點頭,輕嗅一口帶著青草香的空氣:“這里風(fēng)景挺好的,空氣也很新鮮。”
路寂垂眸看著他:“你喜歡吃燒烤,我讓沈景備了燒烤工具,傍晚在外面的草地上烤肉。”
見他還是跟以前一樣照顧自己的喜好和心情,季挽心中微微一熱,抬起頭,兩個人對視須臾,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真心的笑意。
季挽緊張的情緒有所緩解,人一下放松不少,偷偷瞄了眼路寂平淡的側(cè)臉:“學(xué)……”
“路寂,你站在這干什么呢,都不過來跟我說話。”
突然出現(xiàn)的男聲遮蓋掉季挽的聲音,林言也走到這邊,伸手搭住路寂的肩膀,閑散地靠在后面的護(hù)欄上。
季挽看著眼前的畫面,嘴唇動了動,抿成一條線。
讓他意外的是,路寂并沒有要讓這個人從他身邊離開的意思,似乎對這樣的距離早就習(xí)以為常。
林言也在打量季挽,目光里帶著些探究和趣味:“你是季挽吧,我叫林言,跟老沈還有路寂都認(rèn)識很多年了。”
“你好。”季挽點了下頭,漂亮的眉眼微斂,聲音不咸不淡。
冰美人啊,林言在心里吹了聲哨,同時也敏銳地感覺到從季挽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一絲敵意。
怪有意思的,林言輕挑眉梢,手臂故意又往路寂胸前挪近一些:“早聽說路寂這學(xué)期認(rèn)識了個很絕的小學(xué)弟,勾得他成天往學(xué)校里跑,都沒時間陪我們這些老朋友了,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林言生的一雙桃花眼,相貌氣質(zhì)是偏風(fēng)流那一掛的,說話的腔調(diào)也總是透著股混不吝的輕挑氣,這是季挽以前沒有打過交道的類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路寂看出他神色間的拘謹(jǐn),側(cè)眸睨一眼身旁的林言:“你別逗他。”
“哇哦。”林言立刻聳肩,擠著眉眼語氣夸張道:“好護(hù)啊。”
路寂沒理他,微垂下視線,語氣也隨之柔和些:“先回房間放行李吧,一會下來吃點東西。”
季挽聞言抬頭看他,抿了抿唇,抓緊胸前的背帶:“好。”
剛好這時趙飛也在后面叫他,他們倆今天分配在一個房間,要跟他一起去樓上房間放行李。
林言瞇起漂亮的桃花眼沖他揮著手:“小學(xué)弟一會見哦。”
季挽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林言還在黏著路寂,似乎比剛才還更親密了。
路寂試著推他一下,卻完全沒有作用,最后也只得無奈由他去。
季挽收回眼,面色冷淡。
旁邊的趙飛邊走邊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顯得興致很高:“這別墅配置也太好了,什么都能玩,我剛才進(jìn)來時看到外面有一個好大的人工湖,還有游泳池,這租兩天得多少錢啊,學(xué)長可真闊氣。”
季挽有些沒精神,懶懶“嗯”了一聲。
兩人到了二樓的房間,趙飛又是一陣猴叫,扔掉背包飛撲到其中一張大床上:“房間也好大,床好軟,這里簡直是天堂啊!”
季挽摘掉書包坐在床上,往床頭閑散一靠。
溫吞慵懶的模樣跟對面打了雞血的趙飛簡直是兩個極端。
趙飛察覺到他興致似乎不太高,側(cè)身看著他:“季挽你不喜歡這里嗎?”
季挽掏出兜里的手機,耷拉著眼皮刷著:“沒有,挺好的。”
“你的表情可一點都沒這個意思。”趙飛擺了個美人臥的妖嬈姿勢,突然笑了聲:“靠,你該不會是因為沒跟路神睡一個房間才不開心的吧。”
季挽手指一頓,眉頭皺皺:“你別亂說。”
趙飛偏偏來勁了,坐起來繼續(xù)說:“那你臭著張臉,不然我去跟路學(xué)長他們說說,學(xué)長他們都那么好說話,換個房間而已,應(yīng)該沒什么。”
季挽垂著眼睛沒理他。
趙飛看他這個表情,又不太確定起來:“我猜錯了?不是這個原因?”
季挽挺無奈的,又不想跟他多說,隨意敷衍道:“不是。”
“哦。”趙飛坐回來,拎起背包往外拿衣服,拿到一半回過頭又問:“你真不想跟路學(xué)長一起睡啊?”
季挽抬腿給他一腳:“睡個屁,閉嘴。”
東西剛放好,趙飛就等不及跑下去玩游戲了。
季挽在房間沒出去,等傍晚下面開始弄燒烤,林雨眠在微信里叫他時,他才慢慢吞下了樓。
日暮西山,天也逐漸黑了,別墅外的草地上亮起許多小桔燈,微風(fēng)徐徐,湖邊響著蟋蟀蟲鳴,氣氛十分溫馨靜謐。
別墅的工作阿姨已經(jīng)架好了燒烤架,碳火紅熱,空氣中慢慢飄起烤肉的香氣。
其他人都已經(jīng)在長桌邊坐好,今天有別墅的工作人員服務(wù),他們什么都不用做,只等著動嘴開吃就行。
季挽出來時,路寂是第一個注意到的,抬眼看向他,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
季挽對上他的眼神,走到他身邊坐下。
等他落座,路寂自然給他倒了杯果汁,放到他手邊:“下午一直沒出來,身體不舒服嗎?”
半天沒吃東西,季挽其實有些餓了,順手拿起那杯果汁喝了一口:“沒有,就是有些困,睡了會。”
路寂垂眸看了他兩眼,季挽下來時脫了外套,現(xiàn)在身上穿著一件寬松的淺灰色毛衣,脖子細(xì)長漂亮,領(lǐng)口很低,鎖骨都露了出來。
路寂咽了咽喉嚨,不動聲色地撇開視線。
長桌上還擺了許多酒和果汁飲料,烤好的肉串一盤盤被送過來,香氣在空氣中彌漫,勾的人食指大動。
開吃前,所有人一起舉杯敬今天的壽星,說點祝福的場面話,這么多人里,只有趙飛跟沈景的關(guān)系算不上特別好,就還挺不好意思的,多敬了一杯,表達(dá)他空手來的歉意。
沈景都喝了,懶洋洋地擺擺手,讓他不要介意。
開喝起來后,桌上的氛圍很快就變得熱烈許多,大家都喝嗨了,高卓跟許帆還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聽他們酒后的胡話,好像是許帆最近跟女朋友吵架,已經(jīng)冷戰(zhàn)快一個月,基本算是涼了。
高卓也跟女神告白失敗,兩個情場失意的人比慘,一時無法評價誰更悲催一些。
以前聽他們這么胡侃,季挽都覺得還蠻有意思的,雖然他從來都不參與,但說到有趣的地方也會跟著笑笑,并不會覺得無聊。
但今天的話題他卻怎么都沒有聽進(jìn)去的心情,有些話到他耳邊自動就被處理成雜音,導(dǎo)致信息斷斷續(xù)續(xù)的。
到后來干脆就放棄了,一個人默默吃著東西,心不在焉得厲害。
旁邊的路寂看了他兩眼,又移開視線,摩挲著手里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圍的人都在大聲說笑,只有他們倆這里安安靜靜的,氣氛沉默得古怪。
季挽吃完一串肉丸,再拿下一串時,突然被抓住手腕。
他嚇了一跳,看一眼握著他的大手,慢吞吞偏過頭。
路寂垂著眼睛,淡聲說:“這串有辣椒,你吃不了。”
季挽眨眨眼,目光又移到手里的烤串上,上面的確鋪了一層又紅又厚的辣椒粉,剛才分神也沒注意看,錯拿了旁邊灑辣椒的那一盤。
路寂竟然連這么細(xì)微的動作都注意到了,該不會一直在關(guān)注他吧。
意識到這一點,季挽心臟“怦怦”跳了兩下,舔了舔嘴唇,抬眸看著他說:“哦,我沒注意,那我不吃了。”
說著又把肉串放回盤子里,瞥一眼還被路寂抓著的手腕,咽咽喉嚨,小心動了動:“學(xué)長,手……”
路寂沒有動,看他一直別著臉不愿意向自己這邊看,皺起眉頭:“季……”
“路寂你干什么呢,陪我喝酒啊。”
林言突然在這時湊過來,攬過路寂的肩膀,纏著他讓他喝酒。
他剛才喝了不少,身上都是酒氣,紅著眼尾,本就顯得很多情的桃花眼更多了幾分嫵媚。
路寂沒有心情理會他,剛要拒絕,林言卻拿酒杯硬往他面前懟。
路寂為了應(yīng)付他,分心的瞬間,季挽便趁機掙脫了他的束縛,收回手腕抵在胸前,身體也往旁邊挪了挪。
路寂的手里只剩下空氣,攥緊手掌,低聲呵斥身旁的酒鬼:“林言。”
林言哪里會怕他,做了個鬼臉,還用手指著他的眉心:“皺皺皺,年紀(jì)輕輕跟個小老頭一樣,既然喝酒就快樂的喝酒嘛,搞得這么苦大仇深干嘛。”
路寂沒有多說廢話,擋開他的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每當(dāng)他露出這個表情時就意味著是真的生氣了,林言雖然敢仗著多年的交情和他胡鬧,卻也沒有膽量真的惹他生氣,撇了撇嘴巴松開手,乖乖坐回去。
路寂轉(zhuǎn)過身,卻只看到旁邊空無一人的座位。
他愣了一瞬,眸光逐漸冷沉。
隔壁的趙飛正在喝酒,突然覺得左邊的空氣一下變涼了許多,抬手揉了揉胳膊,轉(zhuǎn)頭看到路寂正面無表情盯著季挽的座位。
“季季剛才說他有點困了,就先回房間了。”
雖然路寂什么都沒問,趙飛還是忍不住跟他說了。
路寂聞言撩起眼皮瞥了他一下,又淡淡收回目光:“嗯。”
這個反應(yīng),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啊。
趙飛看不明白了,但還是隱隱覺得季挽跟路寂之間氣氛好像不太對,怎么說呢,雖然還是跟以前一樣親密,但又好像沒那么親密。
男生之間的友誼有那么復(fù)雜嗎,好怪啊。
路寂看似好像已經(jīng)轉(zhuǎn)移注意力,端起一杯酒慢吞吞喝著,側(cè)臉的表情冷得怕人。
放在桌上的手背被人輕輕戳了下,路寂垂下視線,林言趴在桌上露出半邊酡紅的臉頰,眼波流轉(zhuǎn):“小學(xué)弟被你氣跑了,不去追嗎?”
路寂挪開手,聲音里沒什么情緒:“你今天晚上是故意的吧。”
林言嘟嘟嘴,細(xì)白的指尖在桌面上畫著圈圈:“故意黏著你嗎?算是吧,因為我想看看小學(xué)弟會有什么反應(yīng),能忍耐到什么程度,沒想到才這么點尺度就受不了了,看來他遠(yuǎn)比我想象中要在意你嘛。”
路寂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微怔了一下,低眼睨著他:“什么意思。”
看他這反應(yīng)好像是真沒品出來,難怪從頭到尾臉都黑得跟鍋底一樣,看不出這么聰明的路寂竟然也會有如此鈍感的時候,戀愛原來真的會讓人智商下降。
“嘖嘖嘖。”林言豎起指尖,沖他勾了一下,示意讓他湊過來聽。
路寂坐姿筆挺,只是冷眼覷著他,一動不動。
“嘁。”林言有被氣笑,明明現(xiàn)在就是有求于他,還在這裝什么酷,真臭屁。
氣歸氣,也不想跟這個未來的霸總計較這些,林言壓著醉意,坐起身貼到他耳邊,用很輕的聲音說:“經(jīng)我觀察,你可能不是單相思,那個季挽,八成也對你有意思。”
路寂低垂的眼睫微微顫了顫,側(cè)眸看向旁邊的人。
林言大方迎上他的目光,雖然略有醉意,眼神卻很澄澈,清明坦然。
沉默了好一會,路寂攏緊手指,輕聲說:“你可能觀察錯了,季挽他不喜歡男人。”
林言哈哈一笑:“他喜不喜歡男人我不確定,但是喜歡你這件事,我還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路寂聞言偏頭看著他,目光復(fù)雜,認(rèn)識林言這么久,知道這個小子眼光很毒,直覺也向來準(zhǔn)的可怕,能讓他如此篤定一件事,十有八九不可能有錯。
可是,這件事不是其他的事,有關(guān)季挽,他不敢賭。
見他一直悶著不吭聲,林言反而笑了,端起一杯酒慢悠悠晃著,語氣意味深長:“不管你信不信吧,反正兄弟我是提醒過你了,有句古話說得好啊,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路寂睨了他一眼,手指在桌布上輕輕敲打,默默不語。
吃飽喝足,高卓提議去影音房看電影,大家也都同意了,時間還早,看場電影再去睡覺剛剛好。
一群人走回大廳,卻意外看到季挽一個人窩在沙發(fā)里的身影,縮成一團(tuán)默默刷著手機,看起來有些孤單。
“季挽,你沒上樓去休息啊。”
趙飛第一個驚訝喊出聲。
季挽抬起頭,剛要回答他,卻一眼看到后面路寂扶著已經(jīng)醉得歪歪扭扭的林言走過來的一幕。
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季挽別開眼,沒什么表情地點了下頭。
路寂注意到了他這個眼神,微微頓了下,可能是受到剛才林言那些話的影響,看到這樣的季挽,竟也讓他產(chǎn)生一些不應(yīng)該有的幻想。
“既然還沒睡那就一起去看電影吧。”林雨眠走過去把沙發(fā)上的季挽拽起來,邊走邊跟他抱怨:“有什么想看的類型嗎,學(xué)長他們竟然要看恐怖片,我可不要看,看了晚上肯定睡不著。”
季挽被他攬著肩機械地往前走,神色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到了影音房,許帆他們就撒歡的跑去選片子,路寂把暈乎乎的林言扔到沙發(fā)上,抬手扯了下襯衫領(lǐng)口,動作有些粗暴。
季挽很少看到他這樣一面,感覺很有男子氣概,怎么說呢,荷爾蒙爆棚。
等等,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他就立刻打住,怎么回事,他現(xiàn)在也變得太頻繁關(guān)注路寂了吧,好像只要他們處在同一空間內(nèi),眼睛就會時不時黏到路寂身上,根本不受他控制。
這樣應(yīng)該是,不正常的吧。
季挽緩緩垂下頭,心里亂成一團(tuán)。
片子還沒選好,高卓跑出去拿零食,足足裝了一大筐,還貼心地走到每個人面前讓他們挑想吃的。
季挽伸手去拿時露出手腕,高卓眼尖地看到一抹亮光,“咦”了一聲:“小季挽,這手鏈不是路哥的嗎?他給你帶了?”
季挽聞言低頭看去,銀色的手鏈在他細(xì)白的手腕上異常顯眼。
是路寂送給他的那條,戴了太久,早就已經(jīng)變成跟體溫一樣自然的存在。
他記得,這條手鏈?zhǔn)锹芳盘匾饨o他喜歡的人設(shè)計定做出來的,當(dāng)時只是感嘆路寂的癡情,現(xiàn)在再看著它,卻不知怎的覺得有些刺眼。
高卓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理變化,又盯著看了一會,笑著說:“什么嘛,這墜子上刻的字不一樣,原來是同款啊,小季挽,你跟路神戴情侶款手鏈啊。”
這話一出,其他人也跟著喲了聲,許帆也樂呵地加入進(jìn)來:“我看看我看看,嘖,還真是,怪不得路哥前段時間手上突然多了條鏈子,當(dāng)時我還奇怪來著,路哥以前是最討厭戴首飾的,原來是為了跟小季挽湊同款啊。”
高卓看熱鬧不嫌事大:“糾正一下,是情侶款。”
許帆嘿嘿一笑:“對對對,情侶款。”
這種玩笑在平時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以前季挽甚至根本不會在意,都是由著他們鬧,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聽過了也就過去了。
可現(xiàn)在他的心境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覺得這些人的聲音格外刺耳,心煩意亂的感覺累積到頂點,在他受不了之前猛地站起身。
高卓嚇了一跳,眨眨眼:“怎,怎么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季挽梗在原地,大腦有點空白。
林雨眠見狀想過來,季挽卻往后退了一步,垂著眼睛小聲說了句“先去睡了”,便快步走向門口。
影音房的門被“砰”地關(guān)上,室內(nèi)安靜了好一會,高卓才呆呆伸手指向自己:“是我說錯什么話了嗎,小季挽看起來好生氣啊。”
許帆摁摁他的肩膀:“讓你嘴上沒把門,明天跟他道個歉吧。”
高卓拍開他:“說得像你剛才沒參加一樣,咱倆半斤八倆好吧。”
兩個人逗了幾句嘴,很快又恢復(fù)到原來的氣氛。
安靜的角落里,路寂靠著沙發(fā),表情完全隱在陰影中,讓人看不出他正在想什么。
一回到房間,季挽立刻就沖進(jìn)廁所洗了把冷水臉,想要快點冷靜下來。
抬起頭看著鏡子里蒼白濕漉的一張臉,厭棄地閉上眼睛。
拖著沉重的身體躺到床上,無意識撫向左手手腕上的鏈子,想到這是路寂給喜歡的人送的東西,他突然就有種想拽下來扔掉的沖動。
可真的要去扯時,卻又根本下不去手,他舍不得。
媽的,一個破鏈子而已,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婆婆媽媽了。
季挽越想越是生自己的氣,一把扯過被子蒙住腦袋。
氣著氣著就不知道什么時候睡了過去,意外地做了個夢,夢里還是圍著這根手鏈打轉(zhuǎn)。
路寂竟然要把手鏈要回去,說這是給他喜歡的人定做的,還是打算送給他。
季挽不想給,下意識懟了句:“他又不喜歡你,上次不就是被他拒絕了嗎。”
路寂沒說話,這時林言卻突然從他身后站了出來,摟著路寂的手臂,笑容里盡是挑釁:“誰說我不喜歡他了,我可喜歡路寂了,你快把手鏈還回來,那本來就是路寂要送給我的。”
說著竟然直接伸手要搶,季挽立刻護(hù)住手腕,下意識要跟路寂求助。
一抬頭卻看到路寂漠然的表情,看著他的目光里盡是冷意,好像在看一個與他全然無關(guān)的陌生人。
季挽被這個眼神刺痛,護(hù)著手腕的手怔怔松開,林言便一把將手鏈扯下……
季挽從夢中驚醒,后背一層冷汗,房間里沒有亮燈,寂靜無聲。
他一個人坐在黑暗里,夢中的情緒延續(xù)到現(xiàn)實中,突然有種被拋棄的悲涼之感。
摸了摸腕上的手鏈,季挽咬咬牙,掀開被子下床。
走廊外也是黑的,路過的每個房間都沒有聲音,看樣子那些人電影還沒有看完,季挽沒心思關(guān)注別的,一路摸黑走到路寂的房間門前。
他不知道路寂有沒有回來,是不是在里面,也不明白自己一時沖動跑到這里是為了什么,只知道在他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抬手敲了面前的房門。
“咚咚咚”之后,季挽心跳得比長跑八百米之后還要夸張。
周圍除了安靜還是安靜,季挽胸口的熱度逐漸冷卻,無力聳下肩膀,就在他轉(zhuǎn)身想要離開時,耳邊“咔嚓”一聲,房門突然就打開了。
季挽愣了一下,腳步也頓住,隨著眼前房門緩緩開啟,他看到了站在里面的路寂。
路寂也看到他了,兩人隔著很近的距離對視了一會。
然后季挽才發(fā)現(xiàn),路寂沒穿上衣。
他的眼睛一下就不知道該往哪里看了,從肩膀瞄到胸肌,又從胸肌溜到馬甲線,再往下就是……
媽呀,季挽“咻”地把眼睛轉(zhuǎn)開,雙手緊張地捏著褲縫,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可此刻大腦里卻一片空白,根本張不開嘴。
尷尬之際,安靜的走廊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像是許帆的聲音響起:“這電影很不錯啊,夠刺激,很久沒看到不裝神弄鬼的國產(chǎn)恐怖片了。”
高卓也說:“你還別說,中間有幾個場景我還真的有被嚇到,后背涼颼颼的。”
許帆:“我看雨眠一直躲在老沈懷里,從頭到尾就沒看投影幾眼,膽子也太小了吧,真可愛哈哈哈。”
林雨眠崩潰地大叫:“還不是學(xué)長你們趁我上廁所偷換片子,我最不能看恐怖片了,到現(xiàn)在腿都是軟的……”
聲音由遠(yuǎn)及近,很快就要到他們這邊,季挽怔怔的,心頭忍不住掠過一絲失落。
他知道應(yīng)該走了,不然被那些人看到自己大半夜跑來路寂房間,肯定又要被開玩笑開個沒完。
季挽抿了抿唇,最后抬頭朝路寂幽幽看了一眼,不等他說要走,就看到路寂突然伸出手來。
猝不及防的,他被路寂拉進(jìn)房間里,推在門上。
沒過幾秒,談話和腳步聲便從外面經(jīng)過,季挽大氣都不敢喘,等那些聲音都走遠(yuǎn),又再次聽到“咔嚓”一聲。
路寂將門反鎖了。
因為這個認(rèn)知,季挽心臟跳得厲害,臉頰也生出幾分熱意,不自在地別開頭。
路寂雙手撐在他身旁,低垂著眼,眸色黑沉沉的:“來干什么。”
兩人此刻的距離僅有咫尺,路寂高大挺拔的身形彰顯著壓倒性的強大存在感,他還沒有穿上衣,散發(fā)著熱意的胸膛就在季挽臉前幾公分的地方。
季挽艱難挪開視線,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跑到你這里來了。”
看著他被舔過后浸著濕潤水意的唇瓣,路寂的瞳孔微微縮緊:“我們一晚上都沒有好好說過話。”
季挽半垂著眼睛,睫毛一個勁地在抖:“所以,我不是過來了。”
路寂盯著他看了許久,閉了閉眼,聲音克制:“怎么辦。”
季挽抬眼,不明白他怎么了。
路寂伸出手在他眼尾的淚痣上碰了下,嗓音特別沙啞:“實在忍不住了,一下就好。”
季挽靠在門板上,還沒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就被握住腰拽了過去,身體撞進(jìn)路寂堅硬的胸膛里,被很用力地抱住。
第39章
季挽有點懵, 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發(fā)展成這樣的。
他現(xiàn)在整個人埋在路寂懷里,腦子暈乎乎的,鼻腔里灌滿了路寂身上的氣味, 更不用說路寂現(xiàn)在還沒有穿衣服。
季挽稍微動一下,鼻尖就蹭到他光滑堅硬的胸肌。
路寂似乎因此發(fā)出一聲微弱的氣音。
嚇得他瞬間就不敢動了,身體緊繃僵硬得像被打了石膏。
又過了一會,看路寂還是沒有什么表示, 也沒有要把他松開的意思, 季挽繃不住了,抬起手,試探般輕輕搭在他腰上。
“好了嗎……”
他剛才說要抱下,雖然沒說原因, 但只是抱一下的程度的話, 應(yīng)該也可以了吧。
路寂身體有一瞬的僵硬, 似乎被他的聲音驚醒, 緩緩松開手臂, 卻沒有走開, 微垂著頭,黑發(fā)凌亂地散在額間。
季挽后背又靠回門板上,仰著頭看他,這樣近的距離, 被路寂的五官沖擊得目眩。
“我以為你還在看電影。”季挽沒話找話,也不知是不是太緊張了,聲音都有些發(fā)劈。
他一窘,怪不好意思的, 紅著臉別開頭。
路寂卻笑了聲, 側(cè)過臉看著他, 聲音很輕地說:“沒有看,一整個晚上都很害怕,看不下去。”
他說話時濕潤的氣流全都灑在季挽脖子里,麻酥酥的癢。
季挽卻不敢隨便動,想象一下以攝像頭的視角觀察他們現(xiàn)在的姿勢。
空間狹窄的房間玄關(guān),暖黃色的光線下,穿著灰色毛衣的男孩被比他身材高大許多的青年抵在門上。
路寂側(cè)著頭,嘴唇就貼在他頸側(cè),要碰不碰的,季挽好幾次都以為他會不小心親到自己。
這個畫面,也太,太那什么了吧。
季挽脊背僵直,本就沒有降溫的臉頰變得更熱了。
“害怕什么?”
看得出他的僵硬,路寂半垂著眼睛,輕笑了聲:“沒什么。”
而后松開手直起身:“進(jìn)來吧。”
季挽盯著他線條流暢的背肌,隨著走動微微起伏,充滿力量感。
今天看了太多路寂的肉.體,突然就明白網(wǎng)上有些人口中所謂的饞人身子是什么意思了。
暗暗唾棄兩秒自己下流的念頭,季挽抬手拍了拍發(fā)熱的臉頰,跟著走進(jìn)去。
路寂的房間跟他和趙飛的那間格局是一樣的,兩張大床,其中一張被子已經(jīng)被拉開了,上面隨意扔了兩件路寂的襯衫。
季挽的目光忍不住看向另外一張床,情緒霎時比剛才淡了許多,抿了抿唇,不咸不淡地問:“林言呢?”
路寂拎起床上的襯衫,語氣有些漫不經(jīng)心:“什么林言。”
季挽伸手指著那張空床:“他不是跟你一個房間嗎。”
路寂將襯衫掛在衣架上,側(cè)眸看了他兩秒,淡聲說:“沒有,我不習(xí)慣跟別人睡在一起,這個房間只有我睡。“
不習(xí)慣跟別人睡一個房間,可是明明上次在溫泉度假村才剛剛和他一起睡過。
季挽心里這樣想著,內(nèi)心深處涌出一股暖意,握緊手掌,舔了舔略顯干燥的嘴唇。
路寂偏頭看他一眼:“等我一會,我去洗澡。”
“哦。”
季挽怔怔坐在床上,聽著耳邊淅瀝瀝的花灑聲,不明白自己等在這里的意義是什么。
或者說,他一開始跑來路寂房間的目的是什么。
路寂簡單沖了個澡,出來時只在下面裹了件浴巾,濕漉著頭發(fā),閑散地走過來。
季挽半張著嘴巴,樣子有些傻:“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路寂撥了撥濕潤的發(fā)絲,聲音里帶著笑:“不是都看了半天了。”
季挽別開眼,聲音悶悶的:“那,洗完澡也是要把衣服穿好的啊,不守男德。”
他小聲嘟囔的語氣有點可愛,路寂唇角微弱地勾了一下:“你也可以不穿上衣,讓我看回來。”
聽到這句話,季挽一下把身后的被子扯過來,把自己裹得只剩下頭在外面,警惕地看著他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路寂,流氓。”
見狀路寂又輕聲笑了下,將毛巾隨手扔開,也在床邊坐下。
季挽立刻往后竄了下,微睜大眼睛:“你坐這里干嘛,去旁邊的床啊。”
路寂側(cè)過身,表情無辜:“我一開始就選中了這張床,你知道我有強迫癥,一旦認(rèn)定了什么,就不會再更換了。”
說罷干脆大咧咧半臥在床上,抻著兩條長腿,直接將季挽攔在里面。
季挽當(dāng)然知道他的潔癖和強迫癥,一時被噎得沒話,視線落在他沒有一絲贅肉的緊實腰腹,又飛快撇開。
“那,我去對面。”季挽松開手里的被子,貓著腰打算從他身上跨過去。
路寂閑閑散散地靠著床頭,他自然知道季挽的意圖,一直斂著眉眼沒什么表示,只是在季挽快要翻身下去時,突然毫無征兆地抬了下膝蓋。
季挽全無防備,被他這一下頂中腘窩,身體一麻,直接軟倒下來。
“靠……!”
路寂將他接個滿懷,一只手虛虛扶著他的腰,半闔著眼睛,臉上噙著絲笑意,表情特別溫柔:“別換了,就在這說吧,這張床夠大了。”
季挽在他懷里仰起頭,看到他這個眼神,滿肚子的牢騷莫名就煙消云散了,抿了抿唇:“那你先放開我。”
路寂一松手,季挽就飛快從他身上爬下滾回剛才的位置,順手撈起枕頭抱在懷里。
又偷偷瞄一眼路寂腰腹以下的部位,實在不敢想象自己剛才就是坐在了那個地方。
要人命了簡直。
這一晚上在路寂這受了連番刺激,季挽明顯有些燒cpu了。
此刻呆呆坐在床上,也忘了裹被子,頭發(fā)蓬松亂翹,寬大的衣領(lǐng)滑落,露出小半邊白皙的肩膀,像個完全沒有危險預(yù)知能力的小孩子。
好可愛。
路寂支起一條腿,懶懶托著半邊臉,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
“害怕嗎?”
季挽視線瞟過來,眼神透著茫然:“害怕什么?”
路寂淡淡掀開眼皮,眼神很沉:“夜深人靜,孤男寡男,在一個同性戀的床上,不害怕嗎。”
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季挽愣了下,抬頭看著他。
路寂唇角淺淺勾著,眼睛里卻沒有半分笑意,神色說不上認(rèn)真,也不像是玩笑。
季挽卻不知為何從他這個表情里看出了幾分落寞,心里一軟,忍不住伸手捏住被子的一角。
“我不會害怕的。”季挽聲音低低的,床頭的臺燈在他眼瞳投下淺金色的光圈,眼珠更加清亮水潤。
“說到底同性戀跟異性戀本質(zhì)上也沒什么不同,就算是同性戀,也不會隨意對什么男人都會有沖動的吧。”
這些話季挽也是因為知道路寂喜歡男人后上網(wǎng)看到的,他當(dāng)時就覺得很有道理,所以特意記在了心里,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用場。
路寂一直看著他,視線從他額前軟絲絲的發(fā)梢移到水潤飽滿的唇瓣上,垂下眼瞼:“確實。”
說這句話時,路寂的聲音格外低沉,像在壓抑著什么,說不出的撩人。
季挽微微恍神。
路寂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今天晚上你心情一直不好,是因為林言嗎?”
季挽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中,驀然聽到林言這個名字,不由就回想起晚上做的那個夢,恍惚了一瞬,無意識摸到手腕上那條鏈子。
路寂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聯(lián)想到晚上林言跟他說的那些話,內(nèi)心微忖,繼續(xù)說道:“我跟他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他性格一直這樣,也很自來熟,可能讓你覺得過界了,你別理他。”
認(rèn)識路寂這么久,還從來沒有見他特意為一個人這樣解釋什么,這個林言在他心目中或許真的占據(jù)著不一樣的地位。
季挽半垂著眼睛,聲音里沒什么情緒:“我沒有在意。”
路寂直直看著他,半晌過后,撇開眼輕聲說:“那就好。”
這之后他們都沒再開口說什么,沉默良久,季挽從床上起身:“我該回去了。”
“季挽。”路寂突然叫住他。
季挽抬頭。
路寂:“有什么不開心的就直說,不要在心里憋著,有些事,你不說出口,別人是不會明白的。”
季挽看一眼他認(rèn)真的神色,嘴唇動動,點了下頭。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走廊里一片寂靜,聲控?zé)舨蹲降轿⑷醯穆曧懀涑隼浒椎臒艄狻?br />
兩人走到門口,季挽轉(zhuǎn)過身:“我回去了。”
路寂靠著門框,微垂下視線,聲音輕柔:“明天見。”
季挽走在厚實柔軟的地毯上,到走廊拐角時又回頭看了一眼。
路寂還靠在門旁站著,注意到他的回眸,稍稍彎唇對他笑了笑。
季挽扯了下嘴角算是回應(yīng)。
他不知道今天晚上來找路寂這一趟算不算說開了,他們好像聊了很多,又好像沒有聊到什么重點。
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他的心境卻比來見路寂之前似乎稍稍明朗許多,一直蒙在他心頭的那層面紗被撩開了一角,讓他得以窺探到一些以前從未看到過的風(fēng)景。
回到房間時,趙飛竟然還沒睡覺,躺在床上翹著腿在看手機,那能膩歪死人的表情一看就是在跟他女朋友聊天。
看到季挽回來,還顯得特別意外:“你不是在路神那睡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季挽找衣服的動作頓了下,裝出很冷靜的語氣:“你怎么就那么確定我去路寂那了。”
趙飛露出一副這有什么難猜的表情,聳肩道:“你倆關(guān)系這么好,大半夜的不在房間,不去找他還能找誰,反正下午剛到這里時你不就特別想跟他一起睡嗎。”
又在說那件事,季挽懶得反駁,從包里慢吞吞翻出一套睡衣,琢磨了一會他說的話,轉(zhuǎn)過身看著他問:“我下午,真的有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嗎。”
趙飛都要繼續(xù)跟女朋友聊天了,聞言回憶了一會,肯定道:“挺明顯的,跟鄉(xiāng)下村里寡婦見到漢子一樣那么迫切。”
“……”季挽隨手就是一個枕頭飛鏢,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你丫也跟雨眠學(xué)壞了是吧。”
趙飛躲開枕頭,笑嘻嘻的:“夸張是夸張了點,但話糙理不糙啊。”
季挽無語,這么一鬧他也沒心思去洗澡了,扔下衣服,懶懶癱在床上。
“大飛,你覺得,我跟路寂的關(guān)系怎么樣。”
趙飛瞄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問什么新式廢話:“很好啊。”
“有多好。”
還來勁了,趙飛摸著下巴,想到之前聽到的一個很合適的比喻:“別人都說,你要是個女的,路神一準(zhǔn)得娶你做媳婦兒的那種好。”
聽到這句話,季挽半闔著的眼皮輕輕顫了顫,心里也浮出一股怪異的感覺,輕聲低喃:“真的有那么好嗎……”
趙飛沒聽到他說什么,剛想問他,又聽季挽自言自語般問道:“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正常。”
這語氣和氣氛明顯跟剛才開玩笑時不一樣了,趙飛古怪地瞅他一眼,有些擔(dān)心:“季季,你是聽別人說什么難聽的話了嗎,你跟路神不是一直這樣嗎,不用在意那些人說什么屁話。”
季挽搖了搖頭,臉上閃過短暫的茫然:“大飛,如果我特別不喜歡一個人纏在我朋友身邊,每次看到他們在一起的畫面就會覺得刺眼,不想去看,這種心情意味著什么。”
這是又換話題了?趙飛不是很懂他的腦回路,還是正常幫他分析:“這很明顯啊,應(yīng)該是你對你那個朋友有占有欲,不想他跟自己以外的人親近吧。”
季挽歪了下腦袋,稍稍思忖片刻:“可是,他跟其他人親近時我就不會有這種想法。”
“就只針對那一個人?”
“嗯。”
趙飛沉默了,偏頭打量了他好一會,輕輕吸一口氣:“季挽,你確定只把那個人當(dāng)朋友?你這種根本就不是對朋友的單純占有欲,而是因為吃醋吧,靠!季挽,你該不會喜歡上什么人了吧!”
趙飛越說越激動,直接從床上坐起來。
他能不激動嗎,這可是季挽啊,他們宿舍的純情疙瘩,零感情經(jīng)驗的二十二歲小處男,現(xiàn)在終于疑似覺醒了人生的第一春,這不得找林雨眠一起開瓶香檳慶祝一下。
季挽靜靜看著他在旁邊發(fā)瘋,心里也在思考著他剛才說的那些話,還有今晚發(fā)生的所有事,林言,路寂,占有欲,吃醋……
慢慢的,腦子里裝的事情越來越多,只是這一次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頭疼,反而隱隱有些亢奮。
他在諸多煩雜的思緒里扯到了一根線頭,輕輕一拉,所有的結(jié)似乎就在這一瞬間都被捋平了。
“啊!”季挽突然大叫一聲在床上打了個挺,把旁邊的趙飛嚇得夠嗆。
“怎么了這是,你這一晚上都奇奇怪怪的,中邪了?”
季挽沒理他,雙手捂住臉,深深吸了口氣,而后他雖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怎么也抑制不住心里瘋狂滋生的念頭和情緒。
怎么辦,他好像喜歡上路寂了。
第40章
憑一己之力捋清了這么復(fù)雜的心里路程, 季挽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么累過,身體很沉,大腦卻暈乎乎的沒什么實感。
看他癱在床上半死不活, 一旁的趙飛可擔(dān)心壞了,爬下床要去摸他的額頭:“季挽你可別嚇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你。”
季挽擋開他的手,翻了個身看著他, 他的臉有點紅, 眼眸羞澀清亮,猶如夏日翠色草葉上那一滴晶瑩清透的露水。
趙飛被他這個眼神看得胸口一麻,差點蠢蠢欲動。
在心里暗罵一聲自己沒出息,還是伸手摸了摸季挽的額頭。
雖然臉很紅, 額頭卻意外的冰冰涼。
“也沒發(fā)燒啊。”
季挽這會已經(jīng)平靜了許多, 坐起身, 懷里抱一個枕頭。
看著趙飛傻狗一樣的表情, 季挽忍了忍, 醞釀了片刻情緒, 慢吞吞說:“我沒事,就是突然意識到,我好像喜歡上路寂了。”
心里想著,跟說出口的沖擊力可完全不一樣, 季挽剛把“喜歡”兩個字說出來,臉頰就再次涌上熟悉的熱度,抿了抿唇,抱緊懷里的枕頭。
趙飛“嗐”一聲, 又坐回去:“我還以為什么事呢, 不是生病就好, 不就是喜歡上了路……”
話到這里戛然而止,趙飛猛地抬頭,終于表現(xiàn)出該有的反應(yīng),眼睛睜到前所未有的大小:“什,什什什么,你你你喜歡上路寂了?!”
這憨憨一激動就控制不住音量,季挽瞪他一眼,抬抬下巴示意旁邊的墻壁:“你小點聲。”
趙飛閉緊嘴巴,卻還一臉懵逼:“靠,猜到你可能是有喜歡的人了,沒想到那個人會是路神,季挽你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玩就玩這么刺激的,牛。”
季挽本來還沒什么實感,聽他這樣說才愈發(fā)意識到自己喜歡上路寂這件事有多不可思議,后知后覺開始不好意思起來,下巴埋在抱枕里,小聲咕噥。
“你們不是一直都在開我們兩個的玩笑嗎,干嘛這么驚訝。”
“玩笑是玩笑,誰想到會來真的啊。”
季挽聞言頓了下,掀開眼皮暼著他:“你不覺得很怪嗎,我喜歡上的可是男生。”
趙飛這會已經(jīng)基本緩過來了,聞言看一眼他的表情,笑了下:“喜歡男的怎么了,喜歡女的也是談,喜歡男的也是談,都是談戀愛,誰還比誰高貴了。”
季挽輕松了口氣,心里有點暖。
“然后呢。”趙飛突然又湊過來,眨著眼睛一臉壞笑:“你打算什么時候告白。”
季挽愣了下,耳朵尖瞬間就紅了,快速撇開眼:“告什么白,是我單方面喜歡路寂。”
這話是說給趙飛聽的,卻也間接提醒了他自己,是啊,他怎么給忘了,路寂可是有喜歡的人的。
還暗戀了那么久,他對那個人抱有多深的感情,季挽比誰都清楚。
“季挽?”
看他突然沉默著不說話,趙飛又叫了他一聲。
季挽放下枕頭,情緒突然就淡了下來:“我去洗澡了。”
這態(tài)度轉(zhuǎn)變得也太快太突然了,趙飛呆呆看著他的背影:“哦。”
季挽沖了個澡,從浴室出來時意外看到房間又多了一個人。
林雨眠大爺似的躺在他床上,看到他立刻一個鯉魚打挺竄起來,興奮地招手:“季挽,快來快來!咱們來聊聊!”
季挽覺得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特別像峨眉山等著被人投喂的猴子,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走過去:“大半夜你不睡覺跑我們房間干什么。”
等他坐下,林雨眠立刻黏過來,努力壓著嘴角的弧度,卻還是控制不住放光的雙眼:“季挽,聽說你察覺到自己喜歡上路寂學(xué)長了?”
季挽擦頭發(fā)的動作驀然頓下,偏頭睨向?qū)γ娲驳内w飛。
趙飛不無尷尬地摸頭傻笑:“那什么,剛才我們倆語音打游戲沒忍住說漏嘴了,我就只說了一句,都是雨眠硬逼著我說出來的,不過你放心,除了雨眠,沒有第四個人知道了!”
說完還舉起四根手指頭鄭重發(fā)誓。
“……”季挽沒有力氣罵他,垂頭繼續(xù)慢吞吞擦著頭發(fā)。
林雨眠這個急脾氣,一把扯下毛巾,掰過他的肩膀:“大飛說得是真的嗎,你真喜歡上路寂了啊。”
聽他一口一個“喜歡”,季挽耳朵直冒熱氣,抿了下嘴巴:“嗯。”
“乖乖。”林雨眠先是倒吸一口涼氣,表情既激動又難以置信:“想不到啊,我竟然還能看到你這塊直男木頭開竅的一天,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難道是路寂終于忍不住,跟你告白了嗎?”
季挽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激動,抬手抹了一把臉上被他噴的唾沫星子,回味一遍他說的話:“路寂跟我告白?”
林雨眠點頭如啄米:“是啊。”
季挽愣住:“他為什么跟我告白。”
這個表情倒不像是在害羞或開玩笑,林雨眠看了他兩秒,情緒稍稍降下來一些:“季挽,路寂學(xué)長喜歡你的事,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季挽一頓,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來:“知道什么,路寂喜歡我?”
看著他臉上發(fā)自內(nèi)心的茫然,林雨眠徹底梗住,抬手扶著額頭:“靠,真就沒見過你這么遲鈍的木頭,路寂學(xué)長都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了,你丫真就他么一點都沒察覺。”
話說到這里,季挽已經(jīng)隱隱能猜到他想說什么,脊背不自覺繃緊了一些,手心微微發(fā)燙:“察覺,什么?”
“……”林雨眠無語到心累,覷了他一眼,真心實意感嘆道:“算了算了,你遲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是苦了路寂學(xué)長,忍了那么久,都快成忍者神龜了,每次看你們倆相處我都替他覺得煎熬,都怕他憋出什么毛病來。”
這話說得其實夠明顯了,季挽咽了下喉嚨,人還是有點恍惚,不敢相信地嘟囔:“路寂喜歡我?怎么可能……”
林雨眠看不下去他這個磨嘰勁,又給他繼續(xù)燒火:“我的寶子,就算你對感情遲鈍,也不至于體會不到路寂學(xué)長對你有多好多特別吧,沈景說路寂情況特殊,他今年本不需要經(jīng)常來學(xué)校的,可為了見你,就算再忙每周都會抽出兩到三天的時間過來,有你在的聚餐活動他從來不會缺席,私下向我們打聽過你所有的喜好,我們專業(yè)的課表,他背得比我還熟,其他肯定還有很多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的細(xì)節(jié),路寂學(xué)長這么明晃晃的意圖,你真的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林雨眠連珠炮一樣說了一大堆,說完還叉腰長長舒了一口氣,爽。
這之后房間里足足安靜了好一會,趙飛縮在一邊不敢說話,張著嘴巴默默震撼。
林雨眠也沒再說什么,靜靜觀察著季挽的反應(yīng)。
當(dāng)事人季挽微垂著眼睛,目光里還有幾分恍惚,林雨眠的那些話不停在他耳邊回響,每響一次,腦子里就自動浮現(xiàn)出以往跟路寂相處的種種細(xì)節(jié)。
原來路寂在他知道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為他做了這么多。
越是回憶越覺得自己有夠離譜,這哪里是遲鈍,分明就是蠢,也難怪林雨眠一直罵他是木頭。
又過了很久,呆坐著的季挽才緩緩抬起頭,對上對面兩個人直勾勾的目光,微微一頓,不自信地小聲問:“可是路寂說過,他有一個暗戀很久的人……”
林雨眠一梗,滿臉寫著無語:“那個人就是你啊傻子。”
輕飄飄的一句話像是千斤重的秤砣,徹底把季挽懸著的心臟給砸了下去,胸口又熱又疼,好像有什么強烈的情緒隨時要涌出來。
路寂喜歡他?
路寂真的喜歡他?
光是想象這種可能季挽就覺得一陣心悸,別過頭,拎起枕頭一把蒙住臉。
林雨眠跟趙飛對視一眼,覺得這純情小孩開竅的樣子還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就想逗逗。
“季挽,你不會是在害羞吧。”
“給我看看你的臉,是不是紅成猴屁股了,我還沒看過你臉紅的樣子呢。”
“一定是紅了,你看他手指頭都變成粉色的了。”
“靠,還真的是,絕了!”
“……”季挽忍無可忍,拿下枕頭就往他們身上丟。
鬧了一會,三個人并排躺著,像平時在宿舍那樣瞎侃,林雨眠感慨他現(xiàn)在真的很能共情那些養(yǎng)兒初長成的老父親,又辛酸又欣慰。
趙飛是他們仨中唯一有女朋友的,自然沒忘記采訪此時此刻季挽的心里感受。
季挽面對著天花板,眼皮淺淺半闔著,一手壓在胸口上,慢吞吞說:“說不好,心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堵著,有點悶,但悶的又不難受,以前從來沒這樣過。”
他乖乖回答問題的樣子還挺可愛,趙飛又問:“不開心嗎?”
季挽抿了抿唇,仔細(xì)品味片刻:“開心的,吧。”
趙飛表示極其理解:“我當(dāng)時剛跟然然談也是這樣的,我喜歡上她的時候也是開心得睡不著覺,一想到她就激動,恨不能下樓打兩套軍體拳。”
“……”季挽:“倒也沒有到這種程度。”
林雨眠突然笑了聲:“如果路寂學(xué)長知道你也喜歡他,高低不得整個十幾二十套。”
乍一聽到路寂的名字,季挽心頭一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的性格,不會的吧。”
林雨眠語氣很隨意:“等你們確定關(guān)系后你就知道會不會了啊。”
季挽心跳得更快,說話都開始結(jié)巴:“確,確定什么關(guān)系?”
“交往啊,你們倆兩情相悅的,不談戀愛啊。”
“談戀愛”這三個字聽得季挽頭皮發(fā)麻。
這對現(xiàn)在的他也太超過了,畢竟他今天才剛意識到對路寂的感情而已,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喜歡上什么人,走路都還沒穩(wěn)當(dāng),就想著跨步跑,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季挽害羞得眼皮都有些微微發(fā)燙,把臉藏在被子下:“交什么往,我還沒有想到那一步。”
林雨眠看他羞成這樣,也覺得怪有意思的,別看季挽平時怪清冷淡漠一人,好像對什么都無欲無求的懶散性子,真碰上男女情愛這事也同樣免不了俗。
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遲早的事,到時候別忘記請我們吃脫單飯,我們可都等著好好吃路神一筆呢。”
季挽側(cè)頭問:“你們?”
“對啊。”林雨眠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不僅我和大飛,還有沈景學(xué)長,高卓和許帆學(xué)長他們。”
季挽微微張大嘴巴:“他們,全部都知道?”
林雨眠哼一聲:“多新鮮啊。”
季挽不知道說什么了,又偏頭去看趙飛。
趙飛聳聳肩,說起來也覺得怪搞笑的:“真不是我們多想,主要路神他真的沒有半點藏著遮著的意思,每回只要有你在的場合,他的眼珠子就恨不得只黏在你身上,就是你這人吧,直得要死,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搞得我還以為是我自己想錯了呢。”
“對啊。”林雨眠在旁邊補充:“學(xué)長他們老愛開你們玩笑也不完全是為了好玩吧,我覺得他們多少也是看出了點什么,只是你們兩個當(dāng)事人什么都不表示,他們也不好說太多。”
說到這里季挽腦子已經(jīng)完全是宕機狀態(tài)了,一想到周圍那么多人都知道路寂可能喜歡他,每次他們倆在一起時那些人就用那種眼神看他們時,他就突然有種想要腳趾抓地的沖動。
這也太尷尬了吧。
季挽覺得自己的臉頰好熱,也不知道紅成了什么樣,怕被旁邊的兩個人看到笑話,干脆直接埋進(jìn)被子里,裝起紅燒鴕鳥。
這一晚的經(jīng)歷實在過于離奇,先是意識到喜歡上了路寂,然后稀里糊涂就出了柜,再又聽到林雨眠說了那么多他們作為旁觀者看到的路寂對他好的種種細(xì)節(jié)。
信息量過于龐大,以至于他整個腦子到現(xiàn)在都是懵的,可意外的是他卻難得沒有感到混亂和焦躁。
可能是因為對他來說最復(fù)雜的事情已經(jīng)想通了,這段時間來的郁結(jié)和憋悶也像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思緒前所未有的豁然通暢。
季挽在被窩里翻了個身,再翻回來,這樣來回顛倒好幾次,根本就睡不著。
好家伙,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原來趙飛說的沒錯,他現(xiàn)在竟然真的有點想出去打兩套軍體拳,真是好草。
*
躁動了一整夜,季挽就只睡了小半宿,第二天早晨醒來人都是懵圈的。
洗漱好跟趙飛一起去外面用早餐,大廳里竟然只有路寂一個人坐在餐桌前。
看到這張昨天晚上嚯嚯得自己一整夜沒睡好的帥臉,季挽血液直接一個逆流加速。
恰巧路寂也聽到這邊的動靜,抬起眼,淡淡暼過來。
季挽霎時一愣,想都沒想就“咻”一下別開了臉,旋即又意識到自己這樣做也太不自然了,路寂該不會以為自己對他有什么意見吧。
再看過去時,路寂卻已經(jīng)收回了眼,若無其事用勺子冷著粥。
季挽在原地頓了一會兒,慢吞吞走過去。
看這兩人眉來眼去的也不說話,趙飛笑著先打招呼:“學(xué)長早啊,你起好早啊,其他人都還在房間睡懶覺呢。”
路寂抬眼淡淡笑了下:“早。”
說話間他們都走到餐桌前,季挽習(xí)慣性往路寂坐的那邊走,快到跟前了,突然想到了什么,莫名地就開始不好意思起來,腳步停下,沒有選路寂旁邊的那張凳子。
后面的趙飛看到這一幕,又無語又心急,趁著季挽不注意,提前搶了他想坐的凳子,動作太急,還不小心碰到了他。
季挽被撞得腳步一個不穩(wěn),竟然直接踉蹌著摔在路寂身上,被路寂抱在懷里。
空氣都因此靜默了好幾秒,季挽趴在路寂胸前,心臟咚咚亂跳。
趙飛在后面偷笑。
季挽:“……”
小心從路寂懷里起來,卻不太敢看他的臉,低垂著腦袋小聲問:“沒撞疼你吧。”
路寂的手從他腰上放下,不怎么在意:“沒事,坐下吃早餐吧。”
季挽“嗯”了聲,偷偷瞄了他一眼,在路寂看過來時又飛快撇開,脖子上白皙的肌膚迅速泛起一層薄紅。
路寂注意到了,略微頓了幾秒,而后輕垂下眼瞼,若有所思地喝了口粥。
平復(fù)好心情的季挽把心思放在早餐上,隨意一看便注意到放在他跟前的都是他喜歡吃的東西。
他大大咧咧慣了,在平時壓根不會關(guān)注到這些,但經(jīng)過昨晚的事后,想不注意到也難。
這些肯定也是路寂幫他提前準(zhǔn)備好的。
季挽咬了咬嘴唇,心里某個地方熱熱癢癢的。
他們吃了一會兒,其他幾個人還是沒下來,估計昨天熬了大夜,現(xiàn)在都還在睡懶覺,不打算吃早餐了。
季挽吃得很慢,他心里裝著事,總是忍不住想去留意身邊人的動靜。
以前也沒覺得跟路寂靠這么近是如此別扭不自在的事,后背一直緊繃著,渾身像著了火一樣。
路寂看他心不在焉,把牛奶遞到他手邊,湊近了輕聲問:“沒胃口嗎?”
溫?zé)岬呐D瘫|碰到季挽放在桌上的小拇指,驚得他立刻把手縮了回去,反應(yīng)肉眼可見的過激。
路寂愣了下,黑眸里的情緒慢慢變淡,扯了扯嘴角。
看著他這個表情,季挽心里明顯一慌,下意識想解釋,路寂卻在他之前淡聲開口說:“是不是還在在意昨晚的事?”
季挽眨了眨眼,不知道他說的是昨晚的什么事。
路寂瞥了他一眼,微垂下目光:“我在這你估計玩得也會不盡興吧,放心,我一會就離開。”
季挽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看他抽出紙巾擦拭手指,還以為他現(xiàn)在就要走,頓時更加慌張,想都沒想就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別走。”
路寂看了眼抓著他的手,淺淺掀起眼皮:“我在這你會不自在。”
季挽緊了緊手勁,微仰起下巴,嘴唇抿出固執(zhí)的弧度:“沒有不自在。”
頓了頓,像是怕他覺得這句話沒有信服力,又補上一句:“你要是走,我就跟你一起。”
路寂微微一頓,眼神有些意外。
兩人就這么對視了小半晌,路寂喉結(jié)輕輕滾動,反握住他的手,壓低嗓子:“好,那我不走。”
看成功把人留下了,季挽在心里長舒口氣,這才注意到路寂的手還虛虛搭著他的。
兩個人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扣在一起,自己的手背正無比清晰地感受著來自路寂手心的粗糙和溫度,微微有些酥麻。
看著這一幕,季挽呼吸都停了好幾秒。
他不敢再隨便亂動,生怕路寂又誤會自己對他的觸碰感到抗拒。
慢慢的,周圍的空氣似乎都逐漸灼熱起來,季挽微屏著呼吸,舔了舔干燥的下唇。
這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實在曖昧得讓人插不進(jìn)去,對面的趙飛默默喝著粥,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甚至有種錯覺,覺得自己現(xiàn)在吃的根本不是早餐。
是大碗狗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