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已走出停泊口,附近居民不少。幾個孩子坐在路邊玩終端,時不時看兩眼行人。
薩德的視線在來人身上掃過,最終在墜著星光的肩章上停下,“謝恩。”
封奚上前一步隔開兩人視線,“祁沐讓你過來的?”
謝恩笑道:“本來是另一個人來。我正好路過,又實在好奇,就臨時過來頂替。”
說著,他朝封奚眨眼,“這趟來的不虧,順道還能接到我哥。”
薩德陰陽怪氣,“誰用你接?我完全不需要。”
偏偏謝恩完全不怕薩德的兇相,靠過去勾住薩德脖子,“哥,我就住這附近,住我那邊怎么樣?咱們三年沒見,星網上你不回我消息,現在不能當做沒看到了吧。”
薩德心煩意亂,說不上心中什么滋味,他推搡手臂,“別碰我,你惡不惡心?”
實在掙不開這么塊狗皮膏藥,他朝封奚求助,“快幫我把他拉開,膈應死我了。”
封奚抱臂站在一旁,他向來不插手朋友家事,便在原地沒動。
特別是…這兩人關系沒那么簡單。
薩德和謝恩先后成為布赫家繼承人,早些年兄弟情感天動地,但后來薩德出事,兩人的關系變得極其尷尬。
可惜這份尷尬只縈繞在薩德心中,謝恩沒感受到半分。
謝恩不以為恥,對兄長的指責只當是夸贊,“這叫鞏固布赫家族的親情,適當的肢體接觸有助于維護情感。更何況我們有三年沒見過了,你就沒想過我嗎?”
薩德陰惻惻,“為什么要想你?我會想你在破敗的邊緣星系餓得皮包骨,被邊緣星系的刁民捉弄,至少沒力氣煩我。”
謝恩哦了聲,不為所動,“挺好,這話反過來聽就知道你有多關心我了,不然不會想這么多。”
薩德還想再罵,但余光撇到路旁眼巴巴盯著他譴責的孩子,猛然發現自己好像誤傷了路人。他起身將謝恩甩開,朝路人連道了幾聲歉才扭頭,“別再煩我。”
謝恩盯了眼路邊孩子,神色厭煩,但又很快收斂。
他轉身與封奚對話,“我把你送到地址?”
謝恩壓低聲音,“封哥,你記得看著點我哥,特別是我不在終雪星的時候。”
封奚凝眉,“這里不是軍事管制區,他去哪用你管?”
兩人間氣氛逐漸凝滯,謝恩眼中晃過不耐,想要開口。
“你們倆背著我說什么呢?”薩德想不出他們之間能說什么話題,索性上前一步打破僵局。
謝恩臉上的銳利瞬間收斂,站得離封奚只剩半步之遙,“說祁上將的事呢,哥你也想聽?”
社交距離突然被冒犯拉進,封奚皺眉后撤了步,沉默拉遠距離。
“說我什么?”溫和的詢問聲傳來。
封奚回頭,祁沐不知什么時候到了他們身后,笑意不達眼底。
意識到不妙,謝恩忙補救,“上將好,我來接我哥,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說罷,沒等薩德反應,他將人拉上車,合上門揚長而去。
祁沐收了笑容,他剛下飛船,沒辦法靜心等待,做過常規檢測后就驅車來港口,想看看能不能接到人。
但沒想看到謝恩與封奚拉扯,他此時別扭看向封奚,語氣有些含糊,“你怎么什么人都認識啊?”
封奚覺得這話根本沒法回答,玩笑似的回了句:“你把中心星來的人都叫來,我能認識一半。”
“那不一樣。”祁沐急迫,表情少見帶著寒意,看著有點駭人。
封奚覺得他這時候該生氣。
往大了說,他剛來終雪星祁沐就管上他認識什么人了,之后豈不是要越管越寬?
再者,就他們剛才那氣氛,指不定比陌生人相處還差,祁沐哪只眼睛看出來他和謝恩不一樣。
但看祁沐認真的表情,封奚又覺好笑,他伸手搭上祁沐額頭,“沒事吧上將,一天沒見生什么病了?”
祁沐額頭溫度比封奚手心高得多,他夸張詢問,“不會吧,真燒起來了?”
祁沐臉上冷厲突然就散了,顯然沒預測到封奚的反應,從兇悍的貓科猛獸跌成了圍著尾巴轉圈的古藍星喵喵獸。
他拉下封奚的手,卻沒打算放開,“沒…沒生病,你別隨便碰我。”
看到封奚眼底笑意,他心底所有情緒莫名其妙散了個干凈,“謝恩他很麻煩,具體情況我慢點告訴你,總之你小心他。”
謝恩接手皇室在軍部的勢力,他手下總是會出現各種匪夷所思的漏洞,但具體又查不出什么,一直是軍部的心病。
最近的一次,在附近星球的救助行動竟然以全軍覆滅收場,但種種跡象只能證明謝恩能力差到極點,有皇室撐腰,他甚至不用為自己的失誤負責。
封奚:“知道,別在這里呆著了,回家。”
祁沐因他口中的家開心了會兒,封奚的房子就在他對面,四舍五入當然算住一起。
懸浮車滑過弧線,平穩駛向空曠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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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光滑的鏡面反射出逐漸接近的兩人。
祁沐驗證過身份,側身幫封奚錄入。這棟樓安全性極高,除非通過身份驗證,不然別想上去。
將封奚的身份導入兩間房后,祁沐沒關閉登入界面,他看向側面,“咳,能把我的信息錄進你那邊嗎?”
他又舉證,“我這邊已經有了你的身份信息,只要你想,隨時可以進來。”
祁沐眼神已經游離到鏡面上,沒等來封奚回答,他為身后接近的腳步聲讓出位置。
后來的人沒驗證身份,站在兩人身邊,目光毫不掩飾在兩人身上一遍遍掃過。
祁沐因這人冒犯的行為皺眉,看到來人袖章上的‘g’標,是個向導,看袖章是在梳理中心工作,“你是?”
向導咬了咬牙,低頭扣著自己的指甲,聲音壓得極低,“長官,你真的像星網上說的那樣已經匹配了嗎?”
祁沐愈發不解,他還沒成功錄上信息,心情煩躁,“你到底是誰?我是否匹配不需要特意告知你。”
向導像是要哭出來,我了半晌,“長官您說過會對我負責,為什么會忘了我?”
祁沐眉頭擰得死緊,打斷向導的哭訴,“造謠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你能為你說過的話負責嗎?”
“我是當初被你絞碎精神域的向導啊,您的失控毀了我的前途,您親口說會承擔責任。”
“安吉?”祁沐沒見過這個向導,但唯一被他狂化波及的向導就叫這個。
當初那次混亂的梳理發生在一場很重要的戰役期間,狂化傷人后,他開始超量注射藥劑,甚至抽不出時間去道歉。
后來那向導精神域恢復如初,但有了心理陰影,便申請退役離開軍部。
隨退役申請一同到來的還有賠償合同,祁沐困于戰局,當時又確實失控,利索賠付了合同上的要求。
看祁沐終于想起來,安吉松了口氣,同時挺直了腰,像是終于有了底氣,“是的長官,我是安吉,曾經主動為您做過梳理。”
封奚開口,“所以呢,你這是要讓他放棄匹配,重新選你?”
封奚信息素收斂的極好,安吉以為這位身量同樣優越的男人是個哨兵,他毫不謙虛,“我是a級廣域向導,那次只是意外,如果給我機會,我能安撫長官的精神域,只要…”
他看了祁沐一眼,“只要長官同意讓我跟您匹配,我會全心全意梳理您。”
祁沐不解,“你的精神域情況惡化了?”
不然他想不出安吉在拿了一大筆補償金蒸發后突然獻身的原因。
安吉:“我的精神域很好,不然也沒辦法承擔為你梳理的責任,只是我不想為終雪星的低級哨兵做梳理,這工作吃力又沒有錢。”
他的向導朋友大多瞧不起他因為一次自己造成的意外逃出軍部的行為,更無法理解他大手大腳的開銷,可星網上的商品琳瑯滿目,他梳理哨兵得來的薪資完全不足以支撐他在繁華地帶生活的開銷。
過去他靠著即將成為祁沐的匹配對象為噱頭提高梳理的價格,但祁沐最近有了匹配對象,還不是他。
安吉的經濟狀況一下急轉直下,他的梳理能力很差,大多數時候只是靠自己的信息素緩解哨兵焦慮,完全醫不到內里,自然積累不下顧客。
要怪就怪祁沐補償給他一套太好的房子,突然把他拉到了完全不符合自己消費能力的圈層。
“哦,所以你是來勒索?”封奚溫和的表情逐漸轉為不悅,他笑了聲,“如果是你這樣的蠢貨,那祁沐這么多年還真是倒霉。”
從不敢讓人梳理,害怕再次過度防衛,以至于只能靠過量的藥物控制。
安吉剛因為這人直呼上將的姓名感到震驚,之后便聽到封奚的指責,他氣急敗壞,“長官的選擇用不著你來管。”
“況且,除了我沒有向導愿意冒這個風險,只有我到過長官的精神域!”
“只有你?”封奚抬眼,牽起祁沐的手在安吉眼前晃動,“他是我的哨兵,不需要你來關心,況且,誰說沒人愿意為他梳理?”
在安吉震驚的表情中,祁沐暈乎乎被拉進直梯,他看向封奚,張了張嘴,但沒能說出什么。
封奚卻沒打算放過祁沐,“說說,你跟那個向導怎么回事?我要知道詳細經過。”
祁沐抿唇,心中卻為封奚的偏袒起了些心思,他低下眉,“就不能不問嗎?”
封奚沒回答,恰好門開,他抬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給祁沐留了個背影。
但祁沐絕不會就這樣讓機會溜走,知道自己拖延失敗,他連忙追上去。
房門沒合攏,無需身份驗證,讓祁沐側身擠了進來。
這屋子被悉心裝飾過,具體風格還算自洽,沒有超出封奚的審美范疇。
他面色因為祁沐的抗拒有些冷,越過客廳大致看房間內部。
“別生氣了。”
“我說,全都告訴你,你別怕我,我很少狂化。”
封奚:“我信。”
如果整天失控,祁沐不可能成為上將。
在封奚質問有如實質的的眼神下,祁沐突然站起身拉開側邊的冰格,“你要喝飲料嗎?”
封奚無奈,“別岔開話題。”
他的視線落到祁沐手下的飲料,那么大一個儲藏柜,全塞滿了果汁,毫無酒精或咖啡添加,“這是你給我挑的?你覺得我喝這個?”
從成年起,他就沒見過這么素的飲料。
祁沐挑了兩個杯子放到桌面,“健康,喝嗎?”
想起哨兵過于靈敏的五感,目前沒什么產品考慮高等哨兵的需求,也就能喝這樣溫和無刺激的東西,封奚扶額,“沒事,你拿吧。”
祁沐無聲勾唇,他指尖在杯壁彈過,發出一聲脆響,“能不能先把我信息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