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眼中盛滿期待，雙手緊張壓住杯壁，一眨不眨盯著封奚瞧。

    封奚哦了聲，看祁沐突然亮了幾度的眼睛，最終殘忍拒絕，“不錄。”

    眼看沒戲，又要講討厭的往事，祁沐兇狠給自己灌了杯飲料，像要借飲料把自己灌醉似的。

    他喝了口就變了神色，差點沒全吐出來，又在封奚注視下盡力咽了下去。

    祁沐只覺味覺受了極大刺激，他轉過瓶身看標簽。

    一瓶普通濃縮果汁，包裝和專供特種人喝的飲料包裝一模一樣，混在一堆飲料中跟親兄弟似的，他沒認出來。

    大失誤。

    剛試圖把自己的習慣摻到封奚這兒就遇滑鐵盧。

    祁沐扭過頭跟自己生悶氣，拎起桌面上的純凈水倒進杯子，勉強到了能喝的地步，開始借果汁消愁。

    封奚因他無厘頭的舉動彎了彎眼，將剩下的果汁都推了過去，“愛喝多喝，都讓給你。”

    別說，這瓶青少年補充維生素的果汁真給祁沐喝出了酒精飲料的感覺。

    味道對哨兵來說有些刺激，于是每一口下去，祁沐都會短暫蹙下眉頭，頹廢的氣息一并流露出現。

    見祁沐真把他那杯也喝了，封奚徹底止不住笑意，“你怎么這么好玩啊？明明就不好喝，不喝不就行了？萬一等會兒喝醉了怎么辦？”

    祁沐借著封奚的話靠過去，臉上漫上抹迷離，“我醉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不然我今晚就不走了。”

    封奚扶了把祁沐的身體，笑著回應，“什么？”

    “錄入我的信息！”祁沐晃晃腦袋，碎發在封奚頸邊劃過。

    身邊人朝旁邊靠過去，祁沐看不清他動作，繼續軟磨硬泡，“錄不錄？錄了吧錄了吧。”

    封奚手指在終端上點擊，登入權限界面，隨后揚起終端在祁沐臉前晃過，隨著滴的一聲，他點頭，“錄了。”

    “不錄不行…”祁沐陷入呆滯，“啊？”

    就這？

    封奚推他，“你死沉，啊什么？現在給你權限銷了？”

    ”別！”祁沐拿過封奚終端看，眼神都黏在上面。

    封奚抱臂在身前，“現在能說你的事嗎？”

    歡樂氣息突然消散，祁沐哀怨看了眼封奚，他嘆氣，“好吧好吧，其實很簡單。”

    “我的等級高，剛進入軍部職位就不低，熬過最開始的新人時期便加入執行隊，專門處理高級蟲族。”

    “后來一步步走到上校的位置，那時是蟲族擴張期，正趕上我的精神暴動，在與蟲族對戰后實在撐不住，想到醫務室申請特殊房間冷靜。”

    “當時是醫務兵的安吉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對我的梳理，我的精神域下意識反擊，幾乎將安吉的精神域絞碎。

    之后我便確診為精神域過度防衛，照光腦推測，匹配度低于90%的向導都可能引起。”

    封奚：“因為會傷害到向導，你索性直接封閉了自己的精神域？”

    祁沐點頭：“如果能進入，不論我設下多少層防護都能進去，這層防護能在極大程度阻止我狂化時傷到他人。”

    他不覺情況嚴峻，還有心思沖封奚笑，“是不是特同情我？你多讓我接觸，我的情況能好很多。”

    封奚無奈躲過祁沐毒手，將最后一杯飲料遞到祁沐身前阻擋靠近，“停，先把你的飲料喝了。”

    看到沒被稀釋的濃縮果汁，舌尖犯上苦味，祁沐下意識遠離，“不喝了！”

    -

    在終雪星待了幾天，封奚摸清了住所附近的建筑。

    終雪星星網上購物很方便，但因為前些年戰亂，現實中的售賣點沒被取締，以防在蟲族入侵時困居住在此的公民沒地方買生活所需。

    大部分物品都采購完畢，但有少數幾個沒處找，他看星網上搜集的資料，最后鎖定了一家零件處理廠。

    他來邊緣星系當然不只為祁沐，他不會為任何事停下對飛船的研究。

    麻煩的是，這家處理廠被軍方征用，想進去需要軍部的許可。

    他點開與祁沐的通訊，問了問情況。

    過了會，他等來了副官的通訊，封奚沒想到這么快得到回復，“巴頓中尉。”

    巴頓聲音傳出，“上將他正進行會議，封先生提到的處理廠并不重要，不需要審批，我把許可證發你。”

    處理完，他又道：“上將他說馬上就能結束，讓封先生在處理廠稍等會兒他，他對哪兒熟悉。”

    “行，我等著。”

    材料工廠的位置有點遠，路上見到了梳理中心的投影，封奚低頭在終端上核對需要的零件，沒注意沿途風景。

    從懸浮車上離開，封奚展示過許可，在擺列整齊地零件架中穿行。

    兩道聲音交錯，封奚抬頭，與來人對上視線，“薩德？”

    他和薩德分開后有過短暫聯系，今天是第一次遇上。

    薩德轉過身，面上多有憔悴，他哈了聲，“這么巧？你來這里干什么？”

    封奚抱臂，本想靠在身后的架子，又被油污味道勸退，“來找零件。”

    薩德揉了揉臉頰，“這兒零件確實多。謝恩突然給我這里的地址，說我幾年前駕駛過的機甲在這兒，真是神經病。”

    封奚環視零件工廠內部，這里有許多從舊設備上拆卸下來的東西，機器人核心，程序內核，殘破的機翼…應有盡有。

    除了不太新，都是能用的東西，不過有個他常用的零件在這里沒找到，記錄下后，他轉頭換了個區域。

    那是殘破機甲的存放區，他沒在這兒見到薩德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看過出去了。

    從現場一一略過，封奚的視線最終停在一架黑晶機甲前。

    這型號的機甲大多已經退役，在其中一架上標有s-1編號，這特殊編號讓他短暫駐足一會兒，看到機身殘破的傷痕，封奚轉過去尋找更多信息。

    s-1的正后方竟打著祁沐的名字，封奚指腹在其上摩挲，從使用年標注看，這人應該駕駛著這臺機甲參加過許多次戰役。

    封奚看了眼背后幾乎貫穿的裂痕，什么能給機甲帶來這么大的傷口？蟲族的獠牙碾不碎特殊金屬才對。

    他在機甲側邊看到了薩德機甲，它曾于戰報中短暫出現過，灰黑色的機身，打著布赫家族的特有鳶尾花徽章，當初薩德來到邊緣星系時隨行帶來，但沒能開回去。

    陪他度過了最后一段擁有精神力的時光，會懷念在所難免。

    一陣突兀且不該出現在零件工廠的聲音傳來，封奚沒看到任何人的身影，若有似無的沉重喘息傳來，處處露著古怪。

    處理廠突然安靜下來，機械運轉的聲音，值班人員的嘈雜談論聲，此時竟不剩下一點，似乎在這么幾分鐘，他們接了命令全部撤離。

    封奚朝來處走去，心中警惕，但又覺或許只是正好交班流出的空閑時段。

    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振翅之聲，封奚側身經過轉角，脊背因其后的景象生出涼意。

    鋪天蓋地的蟲族，有的巨大，有的怪誕，它們爬滿墻壁、地面，還在不斷自地下冒出。

    薩德倒在地上，他轉過了頭痛苦看向封奚，“快走！趕緊離開這里，我能拖一段時間，你去拉警報。”

    在蟲族戰區，任何的位置都有應對蟲族設立的警報，封奚立即邁步，朝最近的警報區域跑去，擊碎籠罩在上的防護殼利落按上按鈕。

    依舊沉寂。

    一根斷線搖搖欲墜。

    封奚額頭直跳，終端上星網的標識頻繁閃爍，就是沒有半點反應。

    得盡快出去，這里聯系不到外面。

    他正在處理廠內部，想出去就必須從蟲族聚集的位置經過。

    封奚后退一步，手臂突然擊上沉重的機甲外殼。

    機甲！

    雖然這里都是退下來的機甲，但其中多有燃油，其中大部分的損壞標識只有b，只要共鳴成功，還能短時間駕駛。

    可與機甲共鳴同樣是件難事，極有可能這里沒一架適配他的精神力。

    沒時間考慮，封奚的精神力探出。

    黑晶機甲爆發極強的紅光，片刻后又變為淺綠，駕駛艙彈出，像是在歡迎自己的新主人。

    竟然是這架？

    封奚進入駕駛艙，操作臺有一半不太靈敏，他迅速檢查隨艙智能是否在線。

    所幸運氣之神沒有全部在蟲族那邊，智能還在，只是有些卡頓，正好給封奚取得控制權的機會。

    很快，隨著電子音響起，機甲成功啟動。

    “s-1戰士，祝您平安歸來。”封奚呼出口氣，駕駛機甲沖出，先將薩德撈到手，從一堆蟲族間略過，直沖門口而去。

    他借機甲的傳聲系統喊話，“薩德，你情況如何？”

    薩德虛弱地豎起自己的大拇指，表示自己還活著。

    幾只蟲族攀附著機甲外殼，強腐蝕酸液不要命的注入，這機甲外殼本就破損，沒幾下便被灼燒到了內部線路。

    看著越來越多出現的報錯光屏，封奚借著機甲的慣性將幾只蟲族斬成兩截。

    這機甲是退下來的，完全沒有裝彈，他只能靠著機甲自帶的利刃與精神力攻擊越來越多的蟲族。

    在他們身后，捧天在空中顯現一瞬，水柱噴下，短暫遮住了幾只蟲族的視線。

    幾分鐘流逝，他們終于甩了蟲族一段距離，頭腦簡單的蟲侍們離得近些，笨重育母都在后面，但依舊窮追不舍。

    看著已經到底的燃油，封奚干脆彈出駕駛艙，將薩德拉出來。

    “沒死就趕緊站起來。”封奚眼中滿是質詢，“老實說，這些東西是不是你引過來的？”

    薩德沉重點頭，終于不再隱瞞，“我不知道，但我感覺是。”

    不是故意引來就好。

    封奚靈敏的聽力為他指清幾只蟲族所在，確定它們正目標明確趕過來，“這里不安全，我們繼續走。”

    將蟲族帶到鬧市區不安全，但他們又必須找到還有示警按鈕的建筑。

    封奚又看了眼終端，這些蟲子甚至能影響信號傳播，他的終端完全成了廢鐵一塊。

    附近最近的大型機構只有梳理中心，看了眼天色，封奚咬牙，朝那個方向跑去。

    薩德被他架在肩上，情況還過得去。

    “是不是那些東西跟過來了？”薩德苦笑，“都是我拖累了你，你把我放下，我來拖延，你先去叫人。”

    封奚皺眉給了他一肘，“別說廢話。”

    薩德痛呼出聲，沒再添亂。

    他余光瞥到個人影，大聲警示：“快叫救援，別接近，有蟲族！”

    等他看清前方是誰，荒謬感襲上心頭。

    狹路相逢的人竟然是安吉，但這時候沒時間講究那么多，他看這人還僵硬立在原地，“有蟲族！你愣著干什么？”

    只遲疑這么會兒，他們拉開的距離被超過，蟲族腥臭的氣味幾乎蓋住來兩人，封奚閃身躲過，但薩德被箍住了腿，還留在原地。

    他立刻探出精神力攻擊，卻看到追到薩德的蟲侍竟然沒有動作，像是沒接到進一步的指示。

    安吉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來，“你們和蟲族是一伙的！你們的目的是攻擊梳理中心！”

    安吉頭也不回地跑到梳理中心，卻遲遲沒有按下警報按鈕。

    一抹冷笑在他嘴角劃過，就算這些人沒和蟲族有牽連，磨蹭這么會兒也得出事。

    他在梳理中心躲著，蟲族闖不進來，等波及到他，他再叫救援。

    被安吉的惡毒操作震驚，封奚心中憋著口氣，轉身迎上蟲族，邊朝梳理中心后撤。

    他的精神力擰成利刃，將禁錮住薩德的蟲族拉開。

    又擰斷了一根觸須，封奚的腦袋嗡嗡作響，是精神域枯竭的前兆。

    他按了按眉心，沒等到救援，倒是先聽到了安吉的驚呼。

    遠處，懸浮車愈發接近，在尚為凈土的梳理中心門前停下。

    安吉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控訴，“長官，我一出門就看到這兩人密謀，他們說跟蟲族接觸不當才被襲擊，他們一定有陰謀！”

    “他們還想滅我的口，您要救救我啊長官。”

    向導的指控順著風飄來，封奚顧不上生氣，眼前陣陣發黑，腦海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放屁。

    祁沐絕對是來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