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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滴落的雨水順著額頭滑落到封奚的眼角, 激得他流出些生理淚水,掙扎著睜開眼。

    酸雨在皮膚上劃過,灼出淺淡的紅痕, 也帶來不適的麻癢。封奚嗆了幾聲,扣著艙壁撐起身, 咳出灌進氣管的冷卻液,試圖看清身前環境。

    白光不再充滿視野,視網膜上終于呈現清晰的景象,他的頭頂是顆足以遮天的巨木,寬闊的枝葉擋住空中潑灑的酸雨,少許雨水飛濺在空中, 最終落到他身上。

    又抑制不住嗆咳了幾聲, 身體感知從休眠狀態脫離,當即周轉視線尋找祁沐身影。

    可眼下除了破損嚴重的應急艙, 再沒有人類文明的痕跡。

    祁沐哪去了?

    緊急逃生艙頂部金屬彎曲變形,靠近邊角的位置甚至撞出個手臂長度的豁口, 冷卻液順著那處汩汩流出,在逃生艙下匯集成一洼水灘。

    掀開蓋爬出休眠艙,封奚用發麻的手指撬出黑盒,抱在懷中。

    黑盒中記錄著他們受擊時間、與飛船分離的高度、速度, 如果能出去。救援人員能靠這東西找到飛船。

    借身體不適程度粗略估計星球環境,封奚緩呼口氣, 盡力適應大氣環境。他繞到豁口處, 伸手在上沾起抹紅,神色逐漸凝重。

    幾滴血濺射在艙蓋內側, 他身上沒有傷口,這血只能是祁沐的。

    血早就干了, 推不出祁沐的受傷時間。封奚被內置顯示屏爆出的火花閃到眼,猛地想起身上終端。

    基礎功能都能用,但沒有星網,終端能發揮的作用有限。

    至少能看時間,封奚煩躁捏了捏眉心,因樹木遮蔽本就昏暗,光線還有繼續暗下去的趨勢,他得在天黑前找到祁沐。

    “祁沐!”折了扇葉片遮雨,封奚邊在雨林中走動,邊于沿途做標記。

    他沒看到祁沐留下任何記號,只有沿路大片倒伏的矮小樹叢傳遞著不妙的信息。

    種種不妙的猜測涌上心頭,封奚撥開樹葉,趟著荊棘繼續前行。

    星球開發計劃試行初期,拓荒者會把藍星的生物帶到各個星球,以構建足夠穩定的生態。因為環境差異,這些生物演化得千奇百怪,而這星球多年沒人踏足,動植物更是野蠻生長。

    又躲過一只隱在暗處攻擊的蛇,隱隱有饑餓感上涌,封奚分出些心思尋找能吃的植物。

    不遠處傳來聲慘烈獸吼,激起飛鳥四散,他在巨木旁停下腳步,迅速做好向上攀爬的準備。

    武器不在身邊,他要盡可能避免沖突。

    沉悶的腳步聲接近,一只藍星象模樣的動物嘶鳴顯出身形,痛苦地搖晃著身體,一連壓倒數顆樹木。

    默默看了眼棲身樹木的粗壯程度,封奚抓緊樹干,靜待巨獸離開。

    巨獸震得地面共鳴,樹木跟著晃動,封奚穩住身體,余光掃到黑白相間的斑點,當即凝神。

    巨獸背后,雪豹卡著它的脖子,深可見骨的傷口噴涌鮮血,它似乎完全被制住弱點,拼命靠奔跑甩下雪豹。

    祁沐抓著它背部毛發,手上的金屬碎片沾著血,用疼痛驅使巨獸遠離逃生艙所在的方向。

    他的狀態算不上好,碎片太鋒利,在他雙手都留下了傷口。

    背后視線存在感過于強烈,祁沐回視,目光多有警惕。

    看到是封奚,他明顯放松,收回注意力在巨獸上投下最后一擊。

    野獸傾倒,祁沐跳下來站在樹下,仰頭露出抹笑,“你終于醒了,我還怕是冷凍液出了問題。”

    常規逃生艙都會讓人沉睡至少半天時間,封奚心中默默為冷凍液正名,抬眸在祁沐身上掃視。

    這人本就穿著易于作戰的制服,此時除了肩章有點歪斜,沒看出明顯的傷口。

    封奚的視線只得回落到祁沐手上,“你的手受傷了,嚴重嗎?”

    祁沐伸出手,手心血肉模糊,但哨兵自愈能力恐怖,傷口早已停止流血,雨水沖刷下,看著蒼白又猙獰。

    “沒事,我接你下來,敢跳嗎?”

    他既然能上去,當然也能下來,封奚刻意避開祁沐的手臂,在地面站穩,“一顆樹而已,至于嗎?”

    “說說你怎么遇上它的?”

    祁沐自然收回手,彎腰擰衣物上的水分,“那就好。剛落地這大家伙來搗亂,想順著破洞刨出里面的,冷凍液里摻有營養液,它想吃更多,牙使勁朝里戳。”

    “為了你的安全,我就挺身而出了唄。”

    封奚沉默了瞬,拉開祁沐的手,幫他擰衣服,“謝了,又救我一次。”

    “這算什么救不救的…”看封奚神色認真,祁沐彎唇,“真在意,你就讓讓我,給我一次爬床成功的機會。”

    封奚捏上祁沐手心,如愿聽到聲低呼,“能回去再說。”

    祁沐的衣服吸滿了黏膩雨水,沉沉貼著皮膚,哨兵皮膚大多敏感,而祁沐又是其中的極端,封奚沉吟,“我見到條河,你去把酸雨沖下去。”

    他特意確定過水質,本打算作為淡水取用點,現在算是在另一方面派上了用場。

    安索先下水趕跑活物,封奚舉著葉子,坐在石頭上懨懨盯著祁沐背影。

    雖然有過親密接觸,但那些觸碰都在燈光昏暗時,他倒真沒仔細打量過祁沐本人。

    哨兵先是把濡濕的外套泡進水,接著手肘弓起,利落抓著衣領扯下內襯,到這步時,他動作頓了頓,想走進水中。

    封奚因他不合時宜的害羞震驚,“怎么不繼續了?在你心里,我算什么外人嗎?”

    祁沐轉頭瞪他一眼,臉頰肉眼可見漫上些紅,大力拉下上身最后一件,拋到水中,頗有點自暴自棄的意味。

    勁瘦窄腰覆著肌肉,并不夸張,因為酸雨刺激,他身上彌漫著大片大片的紅暈。

    為了緩解麻癢,祁沐低頭揉搓。

    封奚的視線在他肩膀停下,極深的撕裂傷抓人眼球,像在完好的玉石上狠狠敲了條碎痕。

    他走過去,剛想蹲下,祁沐猛朝后退了幾步,水面一直遮到他脖頸。

    “你想什么呢?出來給我看看。”

    祁沐咳了聲,“這不好吧?我之前讓你看你都不看的。”

    泡這么徹底,酸雨早就被沖沒了,封奚遞出手給祁沐借力,“現在想看不行嗎?再往下你要被淹死了。”

    祁沐不情不愿上岸,手還欲蓋彌彰蓋著傷口,側身躲過視線,“行吧,你愛看就好。”

    看他皮膚上紅意確實消了點,封奚隨意應下,“手拿開,我就愛看全套的。”

    抬手在祁沐肩上按壓,確定沒傷到骨頭,封奚稍放心,“好了,記得明天再給我看一次。”

    他想退開,對上祁沐滿含期待的視線,“怎么?”

    “不想碰嗎?”祁沐要拉封奚的手。

    肩膀上頂著那么大個傷口還色心這么重,封奚報復性地卡著他的腰,力度跟撓癢癢似的,“好啊,這你說的。”

    “你大點力氣啊!”祁沐癢得直顫,逃到岸上往身上套濕衣服,“別看我了,你餓不餓?”

    兩人在河里撈了幾條看起來能吃的魚,順便找到生火的輔料。

    他們在廣袤雨林中尋了許久,終于找到一所拓荒者建造的廢棄房子,木質房塌了半邊,只剩下磚石堆砌的部分還能用。

    祁沐進去查看,總體條件還行,至少能保證沒多少蟲子。

    能住人就不錯了。

    封奚也這么想,他看著清出來的床鋪,雖然多有嫌棄,還是躺了上去,其下鋪著些干燥樹葉,翻個身都要吱呀作響。

    不知道要待多久,他們沒收拾太多。天色漸暗,隱在暗處的野獸竄了出來,連房頂上都是別樣聲響。

    看起來這星球生態改良很成功,封奚還沒如此親密接觸過大自然,實在睡不著,便去看靠在他另一側的祁沐,“你覺得我們多久能回去,一個月?”

    祁沐質疑,“我覺得十天是極限,巴頓他們就算耽擱了,從殖民星回來也該發現異常。”

    “不好解決呢?”

    祁沐心中也預設了最壞的可能,不想太悲觀,便半開玩笑,“那只能讓你和我在這里待一輩子了,一百年時間,怎么說蟲族戰亂都能平定吧?你看這里的生態這么完善,總有一天會有人來開發。”

    “到時候我們就是這里的兩個野人,一起被趕出去。不對,按帝國律法,率先到達宜居星球并居住五十年以上,這顆星球就是我們的了。”

    封奚推了他一把,“我才不和你在這鬼地方待一百年。”

    比起原始環境,他絕對毫不猶豫選擇一輩子生活在太空生活。

    他按開終端看時間,終端能通過光充電,暫時不用擔心關機。

    “我們至少到這個星球一天了。就按你說的十天算,剩下九天去找找我的飛船。”

    他心中還存著點僥幸,那么多裝備不可能全軍覆沒,敲敲打打靠他的飛船離開也不一定。

    祁沐點頭,“等天亮了,我去找。”

    他將頭抵到封奚的頸邊,借著窗外的光芒,封奚眨眼,往常掛在祁沐耳邊的降噪環不見蹤影,應該是慌亂時落到了飛船上,這樣的話……

    他伸手搭在祁沐頸間,“你現在情況怎么樣?”

    祁沐:“還好,最近精神域穩定,保持五感能預防緊急情況。”

    安索守在門口,同樣警惕注視著四周。

    封奚抿唇,各種繁雜信息沖擊,以祁沐的精神域,遲早要出問題。

    詭異鋒利的鳥鳴在房頂響起,祁沐調整睡姿,“幸虧有個房子,這地方真滲人。”

    封奚下意識圈上祁沐后背,心中考量是否要在這里梳理。

    深層梳理會帶來短暫紊亂,滿是危險的夜晚怎么看都不是合適時間。

    他正對著祁沐,下頜貼著祁沐頭頂,讓自己的氣息呈四面包圍,“等情況合適時,我幫你調五感。”

    被整個壓住,祁沐不適應地動彈了幾下,又被封奚低聲提醒呵止。

    貼頸而眠,特種人信息素時刻挑撥著他神經,理智退散,欲望占領高地,祁沐啞著嗓音,“我想親你。”

    液體交換代替過火的挑動,至少能安撫下他愈發膨脹的渴望。

    第32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封奚喉結滾動, 眼中蘊著些說不清的意味。他低頭,哨兵的黑發剛烘干,顯著有點柔軟, 散出點草木清香。為了盡可能將自己的信息素傳過去,他們緊貼著彼此。

    以至于祁沐動情地試探分毫不差傳遞到封奚身邊。

    他能看清祁沐柔順的發絲在頸邊打轉, 隨著主人動作靈動跳躍。

    封奚沉沉應了聲,抬手壓住亂飄的發,“好啊。”

    僅僅只是一個親吻,經由祁沐這樣鄭重其事地說出來,似乎帶著點不一樣的意味。

    他深吸了口氣,手攏在祁沐發后, 主動低下頭探索。

    被反抱得難受, 封奚想笑,“你是在緊張嗎?我好像沒怎么拒絕過親吻。”

    祁沐手腳并用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在封奚身上, 從理智上來說,他當然知道這種晚上不適合忘我的地投入, 但從感性上來講,他簡直要深陷入泥濘雨夜,身邊人會為他作出一切讓步,他們依偎在一起, 是最緊密的愛侶。

    或許只是出于吊橋效應,站在危機面前, 他們的關系才能有如此突破, 但他還是高興的。

    祁沐嘴角的弧度明顯,連話語攜帶的氣聲都比平時柔軟不少, “你今天對我的態度真好。”

    睡意醞釀到中途又被壓下,兩人都無比清醒。

    封奚笑了聲, 很淺,他們鼻尖相觸,氣流纏合,“可能是為了抵救命之恩,突然想以身相許了。”

    其實挺沒意思的,他一直抗拒祁沐更深的接觸,僅僅是出于對多年前那份經歷的抵觸。

    可祁沐分明什么都不記得。

    他想先知道答案,想知道當初發生了什么。但顯然,情動比答案先到。

    心中剛升起點柔軟,他被祁沐按得變了臉色,手指飛速箍住他的手腕,“干什么呢你?不是說親吻嗎?怎么跑下面去了?”

    這聲與其說是指責,更像是對滿含色心的哨兵的無奈控訴。

    祁沐嘴角難壓,毫不猶豫接下了指控,“你先說的以身相許!”

    封奚:“知道口嗨是什么意思嗎?”

    祁沐:“不知道唉。”

    兩人笨拙地彼此糾纏,衣服滿是褶皺,封奚的唇貼著祁沐臉頰一寸寸略過,被祁沐晃得許久沒碰到地方。

    他垂下眼,伸手穩住祁沐額頭,“別亂動。”

    祁沐微仰著頭,唇瓣開合,“我開心!”

    火焰點燃,長久壓抑下的感知猛烈爆發,封奚看著猶在傻樂的人,眸色漸暗,最終匿于夜色。他對祁沐當然有欲望,無數個午夜夢回,他都會想當年究竟出于何因。

    為什么不等等他?為什么自己走了?

    還過得……這么沒心沒肺。

    這些情緒糾結到一起,變成了一種扭曲并且辨不出面目的情感,他能察覺到到祁沐拉近關系的試探,下意識想要回應,卻又因幼稚的堅持,固執將兩人分隔兩端。

    他真沒勁。

    封奚狠咬了口祁沐的唇,滿含泄憤意味,如果不是這人滿腦子的黃色廢料,好好的親吻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翻滾間,祁沐輕嘶了聲,淡淡血腥味漫出,封奚下意識減輕動作,想護住那處傷。

    雖然沒說,但封奚能猜出來,逃生艙那處破損離他更近,如果不是祁沐主動擋下,是該扎到他身上的。

    封奚:“你別動了,疼嗎?”

    回應他的是祁沐壓低的呼吸,卻少有疼痛意味,“有點爽。你再蹭蹭我。”

    封奚:……

    真不愧是哨兵。

    封奚的衣服散開,幾乎算是搭在身上,為了遠離酸雨的影響,他同樣脫下了外套,上身只是著一件薄薄襯衫,翻身間身體觸碰到濕潤床鋪,被冰涼激起一陣戰栗。

    在這個原始星球上,一切有關人類文明存在的證明過分稀少,他們像處在世界末日,不免被最深層的情感裹挾。

    匹配,結合熱,都比不過這晚的蠢蠢欲動。

    再一次將祁沐按到身下,封奚咬上他耳尖,神色鄭重,“我之前一直用匹配的角度看這段關系,不想做更多,挺不對的。”

    祁沐看過來,屏住呼吸。

    “重新開始吧,算戀愛?”

    新網上整天傳些有關他們似是而非的消息,絕對想不到兩位正主到現在才表明心意。

    祁沐唔了聲,緊接著是段又重又急的喘息,他挺起胸膛,似乎狠狠壓下了什么,禁不住伸手一把抱住眼前人,“好!”

    幾個月來的朝思暮想終于觸到實地,他卻覺得如躍云端。

    但在落后又寂寞的星球上,他竟然獲得了自一開始就向往的答案。

    他又轉動著試圖靠著封奚,與往前數次不同,封奚接住了他,喟嘆似的耳邊低語,“別蹭了,不是說親嗎?還是說你真想在這種地方…”

    祁沐耳尖通紅,想到這環境的惡劣程度,他很快收起心思,收回腿點頭同意,“好吧。是我太自私了。”

    封奚非常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聽懂了他話里意思,但沒急著反駁,伸手捏在祁沐腰間,引得人一陣抖。

    兩人都沒再開口,四周充斥著鳥鳴與樹葉踩踏聲。

    雖然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但他們接吻的技巧實在沒有精進。

    他們總處在種割裂狀態,祁沐一門心思想著拉近距離,而封奚則在意如何在不退卻底線的情況下維持住關系。

    所幸,現在完全沒了這種顧慮,距離無限拉近。

    情到濃時,接吻的技巧完全忘得一干二凈。

    似乎要將心底壓抑情感一起呵成地傾瀉出來,封奚一改往常寡淡姿態,手環著祁沐的腰,借著姿勢的優勢壓住人不許亂動。

    他的氣息毫不讓步地壓向祁沐,唇齒間滿是侵略意味,迅速攻城掠地。

    往常多是祁沐主動開頭,邀著封奚進入放肆舒適,也就從未遭受過如此動情又激烈的入侵。

    祁沐久違的感到一陣眩暈,世界似乎完全模糊了邊緣,強烈的沖擊瘋狂漫上大腦,每一寸神經都盡力傳達著舒適。

    搭上腰間揉壓的手,祁沐感覺他簡直成了只拔了牙的猛獸,被封奚箍著,進退兩難,頭一次生出退卻的心思。

    他招架不住這樣的吻。

    太深,太接近內里了。

    他再一次感覺哨兵的五感過于累贅,沒有降噪裝置幫助,他只能無差別接受身邊所有信息,鳥鳴,獸吼,最具有存在感的,還是唇間動情的水聲。

    濕潤的水汽漫及眼前,祁沐在一片敲打樹葉的聲音中驚醒。

    下雨了。

    雨水敲擊在屋頂之上,仿佛告訴他們,他們正處在一個與外界隔絕的秘境。

    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的美夢。

    但祁沐知道,這并不是那些水汽的來源,他的眼睛同樣濕潤,被吻得發出幾分動情的低喘,勝似嗚咽,他抽身后退,想要借此尋求機會喘息。

    明明哨兵的肺活量更強些才對。

    祁沐腦海里突然蹦出這樣一個無厘頭的問題,不服輸的念頭瞬間涌進腦海。

    為什么是他被吻得渾身發軟?

    而之前無論他怎么努力,都無法打動封奚。

    可今天,只是一會兒,他就沒什么反抗的心思,只想催促繼續。

    究竟是他沒什么底線,還是因為他吻技不行?

    封奚看出他的走神,用力碾在唇上,手上握住祁沐側腰,頗有點懲罰意味地壓緊。

    “回神。”

    祁沐被這句通過精神鏈接傳來的信息驚了驚,突然想到,體,液交換到了一定程度,他們能短暫共感。

    “你在想什么呢?”

    沒得到回應,封奚再次開口。

    交流出現在忘情深吻時過于刺激,祁沐腦子有些暈,反應了會兒也不知道作何回答。

    他出了個昏招,胯骨若有似無地蹭著,“想這個。”

    封奚握住了他,垂眸。

    “這地方太差,想明天下不來床嗎?”

    一瞬間,祁沐簡直感謝起這次意外來臨了,完全沒了生命危險之后,瞧瞧,他們竟然能談論這么深入又成年的話題了!

    這絕對是他們關系的一大進展!

    祁沐:“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真的想。”

    “好吧,那你明天可以在床上呆一天,我自己去找飛船。”

    祁沐磨牙。

    已讀亂回,他要被氣死了。

    封奚被他表情逗得想笑,手指在他的耳尖打轉,迫使人轉頭來看,話中還帶著點愉悅的顫音,“寶貝,你學習過嗎?先說一句,我可什么都沒看過。”

    雖然沒有具體見過,但這事光想象都有點不太美觀,他實在不能接受在下面。既然祁沐這么主動,只能先讓他來試試。

    這話不能主動說,他怕兩個人當場爭起來。

    祁沐被他這一聲喊得軟了半邊身子,心思微動,不得不面對后面尷尬的問題,活了二十多年,他還真沒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

    封奚看他這表情就能猜出答案,星光下,祁沐的臉幾乎都皺到了一起,像遇到什么世紀難題。

    封奚拍他,想讓他放棄這點不切實際的夢想,“沒那點知識深度,咱們回去學也不要緊,時間多著呢。”

    祁沐仍是不語,帝國的性普及教育十分成功,不然星網上也不可能對那種小說如此包容。

    帝國公民20歲成年,在往后的近200年的壽命中,為了帝國生育率的考慮,也為了公民福祉,有無數機會詳細了解。

    可惜這兩個人,一個在義務教育階段出事,回去后完全靠家庭教師授課,另一個干脆在邊緣星系當原始人,沒有長成過于封建的老古董已經是萬幸。

    都只局限于只聽說過豬跑,完全沒親眼見證過。

    封奚感覺到這人在他懷里蹭了下臉,又轉動起身子磨蹭,他不明白這人的意圖,抬手插進發絲間摩挲幾下,沒問出口。

    祁沐臉上帶笑與他拉開距離,低頭在自己的身上摸出終端。

    他向來不依靠終端,在這種原始的無星網環境中,反而如獲至寶地捧在手心里,三兩下開機重啟。

    所幸帝國上將能配備的終端還算高級,至少防水。

    沒一會兒就開了機。

    第33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封奚壓下疑惑, 暫且看他動作。

    終端光芒明滅,到了個過分熟悉的界面。

    那是問答平臺的書架,上面打著的備注是連續兩個問號, 足以見得終端主人對這份文件的看法。

    沒有星網連接,平臺加載半晌, 留下個神色尷尬攤著手的小人,但本地下載過的七本書沒有失蹤,萬分安穩地躺在書架上。

    封奚覺得他的表情和Q版小人有的一拼。

    祁沐咳了聲,鄭重其事道:“這里有學習資料,要不要現在看?”

    如果尷尬能具象化,封奚感覺自己頭上絕對要涌上幾根黑線, 這幾份文檔中, 有的他曾經看過,有的很陌生, 圖文并茂,看起來還挺全面。

    他接過終端看了幾眼, 點進熟悉的機甲篇,很快被里面的畫面閃到眼睛。

    在文章正上方有著小小的注釋:應原著作者要求,不準褻瀆機甲,故圖文版機甲內容請自行想象。

    幾張有礙觀瞻的圖片大咧咧展示, 其過程之詳盡,流程之科學, 都令人感到嘆服。

    而所謂的尊重機甲, 僅僅是在圖版機甲上打了厚厚的馬賽克,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這是什么玩意兒, 機甲祖師爺真的在世,恐怕還是得被氣死。

    封奚甚至沒法說自己現在是個什么樣的想法, 這情況算是求仁得仁嗎?

    幸好上面的角色經過二創不太相似,讓他心底涌出幾分尷尬沒徹底凝成實質。

    祁沐沒什么想法,他單純將這東西當做一份詳盡的指南,以求盡快達到目的。

    他很有主人翁意識,“我來好好學一學,別拿走哇,你給我看看。”

    兩人湊到一起,封奚的身體有點僵硬,他轉過眼,落到祁沐逐漸泛紅的耳尖上。

    一同看這這種東西,果然不管多心大的人都沒辦法完全消解。

    “這么奇怪?”祁沐嘴上嫌棄,心中卻很快記下具體內容。

    “你挑的。”封奚揉亂他發絲,能感受到外套遮蓋下,祁沐手上的動作。

    祁沐認真讀了會兒,終于大膽實踐,沒什么輔助工具,他決定輕信書上的指南,松軟的貓耳在發間立起,被壓在頭上的手抓了個正著。

    封奚全沒有料到,他有些詫異地捏了捏突然充斥到指尖的柔軟,“什么動…靜……”

    他很快找到答案。

    不止耳朵,哨兵借著融合態,尾巴尖從身后探出,從外套間鉆出,一點點挪向兩人之間。

    在戰場上一貫象征上將冷冽不近人情的融合態,此時反倒走了另一個極端,柔軟極了。

    火堆燃燒發出滋啦聲響,給毛絨尾巴映上點紅。

    很蓬松。

    封奚短暫滯住呼吸,目光微凝,空閑的手不自覺向下移,想要抓住尾巴。

    但祁沐能感覺到他的動作,用尾巴甩了他一下,自顧自朝身前反應位置探索。

    封奚咬牙切齒,“什么好處都讓我占了不太好吧?”

    說罷他便伸手去扯。

    這種感覺太奇怪,他沒這么獵奇的癖好,蓬松絨毛貼著肌膚,帶出些過分異樣的觸感。

    有點癢。又有點酥麻。

    祁沐的呼吸也有點亂了,他光看那漫畫就有點止不住,耳朵不時地抖幾下,想從指縫逃開,好把心中莫名的觸感驅走。

    羞恥的話語從唇縫脫離,“力度還好吧?別嘴硬。”

    呼吸攜帶的溫度愈發高,封奚閉眼,“還不錯。”

    ……

    封奚躺在床上,看那只有點濕的豹尾,蔫噠噠垂著。

    除開這些,哨兵的身前也是一塌糊涂,生生靠自己把自己給累得直喘氣。

    夜晚本來就黑,看不分明,封奚沒覺得羞赫,特種人信息素的味道濃濃籠罩在屋內,勾得人愈發蠢蠢欲動。

    不知出于何種心思,封奚抬手,沾著點濕潤抹到了哨兵唇上,祁沐的下唇有點腫,濕潤的紅色顯得格外誘人。

    明知道封奚做了什么,祁沐眼神直勾勾看著人,舌尖探出,在唇上掃過,“向導素味道好濃。”

    “是嗎?說不定是你的呢?”封奚完全躺在床墊上,沒再嫌棄。

    樹葉的摩擦聲激得祁沐短暫皺眉,他心情很好,笑著爭辯,“我當然能分清是誰的。”

    他將頭壓在封奚腰間,“是你的是你的是你的。”

    “知道了,我又不聾,用得著說這么多遍嗎?”封奚心中好笑,想要再碰碰祁沐頭頂的耳朵。

    情動時一旦被他碰上,這雙耳朵就會抖上幾抖,連帶著祁沐的身體都一并緊繃起來。

    祁沐眼中還保留著點欲望,想要躲開,一些不合時宜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火堆那邊,安索同樣警覺支起耳朵,看著漏風的門,喉中起了些低吼。

    怪不得這處庇護所沒被藤蔓徹底占據,原來還有固定住客。

    來的是個獅型野獸,低吼了幾聲,被屋中的火光驚退,又重新隱進了雨幕之中。

    祁沐緊繃的肌肉放松,“走了,放心。”

    室內旖旎的氣氛被打散,默契不再重提。

    畢竟不知道周圍是否有更多的捕食者虎視眈眈。

    接連發生這么多值得注意的事,封奚沒了繼續睡下去的心思,他腹中饑餓,支起半邊身子去看祁沐。

    “你餓嗎?”

    他們雖然有捕魚,但并沒有處理,身體只憑著些許營養液吊著,胃早就發出不安的低鳴。

    兩人坐到了火堆旁,拿著勉強湊起來的容器,剖魚時,窗外的雨聲滿溢屋內。

    雨愈發得大,水汽鋪到屋內潮濕,沖得火堆欲滅,悶得難受,溫度也開始降低。

    封奚沒穿上外套,他想去看祁沐的尾巴,發現這人早就收了回去。

    察覺他疑惑的視線,祁沐笑著解釋,“太臟了,放外面難受。”

    他們沒多少水,祁沐愿意這樣,封奚沒再說話。

    總不能讓借著雨水沖。

    封奚沉默,是他的話,他一定要用雨水沖洗一番。

    借著金屬碎片,祁沐很快把魚收拾好,用帶來的水干煮下去。

    實在沒調料,只能借些漿果湊活。

    封奚拿出終端再次不死心地搜尋信號,他咽下幾口魚肉,任由祁沐緊靠。

    祁沐:“這雨下這么大,咱們不會被困在這里吧?”

    封奚朝深沉的夜色看了眼,“這兒大氣條件不行,但不會下太長時間,明天會停的。”

    吃了魚,祁沐將打濕的木頭放在火堆旁邊烘干,見封奚有了睡意,將兩人的外套搭上去,看了會兒火,也爬了上去。

    氣溫低,半夢半醒之間,兩人完全依偎-

    封奚在股肉香中醒來,揉了揉有些酸軟的脖子,回眸四處打量,待看到火堆上烤著的食物,心猛然安定下來。

    可惜哨兵又沒有了影子,他只得起身,穿上烘干的衣服出去找。

    綠葉上放著些烤肉,這次有調料佐著,不算太難吃,幾個紅彤彤的果子也擺在旁邊,能勾起人的食欲。

    封奚先拿起果子啃了幾口,借著窗戶朝外看,有些震驚。

    祁沐扛著幾根樹枝,正在盡力生火,幾只野雞綁在一旁,看起來同樣進入了待烤的午餐。

    起身走出門,感覺到腳下泥濘的觸感,封奚穩住身體,更加覺得祁沐的毅力可貴。

    祁沐去參加星網上有名的荒星求生節目,必定能得第一。

    被他佩服的人選蹲在新升起的火堆旁,頭發還濕著,看起來跟剛洗了澡沒兩樣。

    “你這真打算在這住了?”封奚一手扶著樹枝,免得自己踩進水坑,“什么時候出去的?”

    祁沐的褲腿上沾著點泥濘,星點的黃褐色斑臟乎乎,昭示著他到底走了多遠。他笑得瞇起眼“沒多久,在四周轉了轉。昨晚睡得還行吧?”

    封奚沒否認,他走了過去,昨夜割傷祁沐手心的金屬碎片包上了布條,與之相對的,祁沐的褲腳斷了一截,腳踝露在外面,有點紅。

    祁沐沉吟片刻,語氣帶點商量,“讓我看看你的融合態嘛,現在不適合做太多,梳理也不太合適。如果能有更多向導素,我鋪開五感,能更快找到飛船墜落的位置。”

    這話摻著點隱秘的心思,在中心星時他便喜歡封奚融合態,發絲如瀑,金黃的瞳孔分明是暖色調,卻帶著不可褻瀆的氣場。

    可惜對特種人來說,融合態是很私人的信息,他一直沒敢開口。

    封奚瞥了他一眼,覺得有理,便點頭,“行。”

    反正他的融合態看不出什么。

    除了頭發長點,絕對沒什么奇怪的變化。

    祁沐唇角難壓,身上洋溢著夢想成真的氣息。

    眨眼間,封奚的銀灰色短發拉長,耳朵位置轉換為鰭狀,整個人的信息素不間斷外溢。

    雨林中水汽充盈,他的耳尖不斷開合,不自覺捕捉起水霧濃度。

    祁沐視線艱難移開,卻沒忍住伸手的沖動,“我早上在這周邊看了一圈,在附近發現了個長耳猿聚集地,看那邊有很多人類遺跡,要不要去看看?”

    封奚打下他戳到耳尖的手,耳鰭不受控顫動,“你再亂碰,我讓你去當長耳猿。”

    他從沒被碰過耳鰭,頭一回感受到上面神經之豐富。

    祁沐訕訕收回手,下次還敢。

    沿途在樹上刻痕留下標記,沒多久就到了祁沐口中聚集地。

    這是處有點空曠的灌木林,久違的陽光順著林窗打下。地上落葉積有十公分左右,再往下是混凝土質地,看遺留的設備,這里曾是人類的飛船船塢。

    在附近逛了一整圈,沒找到遺留的飛船,但這處空曠地點可供他們點燃求救信號,算是個好消息。

    將尋到的燃油堆積到一處,封奚回頭詢問,“怎么沒看到長耳猿?”

    這邊實在是有點太空曠,除了他們兩個人,幾乎什么都沒有。

    祁沐眺望四周,“我來的時候看到他們正在采摘熟透的果子,大概去附近找果子了吧?”

    這處聚集地附近有條溪流,水質不太干凈,比他們昨天找到的那條差很多。

    封奚點頭,沒追究到底,反正他們只是收集一會兒東西,很快就離開。

    只靠祁沐手中的普通金屬碎片挑戰捕食者太冒險,容易負傷,他們一直有意避開原住民。

    離開時祁沐在前面開路,沿著留下的記號向相反的走,沒多久,猿類的啼叫聲充斥前來,眨眼間包圍附近。

    這聲音不算刺耳,卻引起了兩人十足的警惕,安索護在身前,他們一步步緩慢向前走,免得激怒長耳猿。

    終于要退出包圍圈,一群猿類在樹梢上晃蕩,長長的耳朵在空中劃出弧線,松弛又輕巧,瞧起來沒有攻擊意圖。

    封奚心中猜測,仍不敢放松,手指拉住祁沐,防止出現什么意外。

    紅彤彤熟透的果子朝他們砸過來,出自些年幼長耳猿之手,小猿面相并不兇狠,邊砸還不忘掰開些在自己身上涂抹。

    果類芬芳是不錯,但果子迸射出的汁水沾在發絲上,那黏膩的感覺讓封奚難受。

    祁沐的聲音有點小,卻十分清晰,“我好像看出它們意圖了,這些果子有驅蟲的效果,它們在表達好意。”

    封奚抽了抽嘴角,“我受不了,必須去清洗掉。”

    祁沐眼眸微彎,“它們可能是被人類飼養的品種,不危險。等會兒咱們就去找水。”

    在猿類感情過于豐滿的啼叫聲洗禮下,封奚有種錯覺,這些長耳猿好像很希望他和祁沐一起去當猴子。

    祁沐聽了吐槽,真情實感點頭,“長耳猿的耳朵是雪白色,按白色的純凈度挑選配偶,它們大概很喜歡你。”

    封奚給他了一腳,“你才去給猴子當配偶,給你機會再說一遍。”

    祁沐笑了會兒,兩人在叢林中打轉,愣是沒找出更干凈的溪流。“去昨天那條小溪嗎?我早上看的時候水還挺干凈的。”

    封奚沉重點頭,“去。”

    到溪水旁邊,封奚俯下身,浸泡會兒發尾,猶感到不太對,索性看向祁沐,“你來幫我洗。”

    祁沐站在旁邊,彎腰捧起潭水,一點一點幫著沖下汁液。

    發絲如綢緞陷在指尖,他收著力氣,小心矜重。

    洗了許久都沒被放開,封奚想開口喊停,余光暼到了自水流沖擊而下的金屬碎片,其上的徽章過分抓眼。

    他猛地起身,長發披垂自肩頭,給祁沐指,“看到那個沒?我們去上游。”

    昨天下了大雨,能被雨水沖刷下來,飛船應該就在上游不遠處。

    他的物資說不定能保存下來些。

    終于要擺脫野人生活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發現離開的機會, 封奚心中波動,隨便攏了把頭發免得礙眼,便要朝上游走。

    暴雨過后, 水流激蕩,滋生出不少蚊蟲與淤泥, 深一腳淺一腳踩下去,兩人褲腳都沾了不少泥濘。

    祁沐原本跟在后面,為了避免意外狀況,他拉了拉封奚衣角,三兩步跨上前,用碎片式樣的匕首斬下擋路的藤蔓, 沿著最近的道路向前。

    雨林穿梭必須盡可能遮住皮膚, 但祁沐的褲腳缺了一截,水蛭與蚊蟲蠢蠢欲動。

    安索在這地方難起什么作用, 反而給自己沾上一身的泥水,哀怨吼了聲, 鉆回了精神圖景。

    封奚接過祁沐遞來的藤蔓,將長發挽住,終于感覺利索。

    空氣中水分太高,他們兩個都有點狼狽。

    “等等。”封奚按住祁沐手下的藤蔓, 示意祁沐再割一截,“等我會兒。”

    祁沐不明所以, 但還是斬了一大截藤蔓下來。

    封奚蹲下身, 手搭上腳踝,拇指摩挲側邊被劃傷的口子, 沒流血,“疼嗎?”

    祁沐完全沒感覺, 彎眸,“很快會好,一點都不疼。”

    纏上幾塊布條,封奚將其系到祁沐腳踝,“吸血蟲多,你注意著點,別掉了。”

    冰涼的指尖在皮膚輕觸,很快打好牢固的結,祁沐呆住,覺得腿都有點不聽使喚了。

    男朋友擁有的待遇好像太好了點。

    “…好,我一定不讓它掉了。”

    “重點是它掉不掉嗎?掉了再扎就是,你這兒泛紅得厲害。”

    祁沐的回答讓封奚哭笑不得,他余光在水中又看到塊透明金屬,俯下身去撿,借著水面波紋,他喚出精神體,讓捧天先朝上游走。

    將金屬舉到眼前查看,上面的編碼顯示這同樣來自他的飛船。

    越來越近了。

    依靠中封的安全程序,飛船完全墜毀的可能性很小,至少會保留下幾個重要的房間,儲藏室有碰撞保護,大概是保存最完好的一個。

    這意味著,他們能徹底擺脫物資匱乏狀態。不用為生存擔憂,就要開始思考如何離開。

    封奚起身,將碎片塞進祁沐口袋,他甩下手上水珠,“走吧。”

    徹底離開巨樹遮蔽的陰影,河流依舊看不到盡頭。

    它從高聳的崖壁間落下,匯出望不見底的深潭。

    而捧天早沿著河流上去,激動地朝他表述那邊場景。

    那是個開闊平原,在地平線盡頭,一艘巨船直直插在地面。

    周圍的動物被突然到來的巨響驅離,此時平原一片空曠。

    知道翻過山就能到達目的地,封奚擰眉,山崖過于陡峭,石壁在水流沖刷下潮濕光滑。

    不借助設備輔助,他們很難上去。

    祁沐將手搭在眼前,在陽光直射下朝上望。“這邊爬不上去,我們換個方向。”

    兩人先在開闊地歇了會兒,封奚的目光又落在祁沐腳踝,藤蔓有點變形,但出了雨林,這點瑕疵無傷大雅。

    休整得差不多,祁沐兢兢業業拉扯藤蔓搭草繩,好等會兒登山用。

    藤蔓與布條摻到一起,組成條十分堅韌的繩子,一段系在祁沐腰間,另一端還沒做好。

    封奚劈好一根藤蔓,擰壓潮得能出水的頭發,“爬過去就能看到飛船,那邊都是平原。”

    祁沐:“你怎么知道?”

    “我的精神體會飛你信嗎?它去看的。”

    祁沐不禁笑,他明明記得封奚的精神體是蛇類,只當做開玩笑,“如果能讓我看看怎么飛的就好了。待會兒你跟緊我,太陡的地方我拉你上去。”

    “它不愿意被你看到,我沒辦法。”封奚纏上繩子另一段,開始攀爬。

    他們繞著突出的石頭曲線上攀,越過幾個礙事的石頭,到了最陡峭的地帶,祁沐轉身伸手給封奚借力。

    兩人的身姿都挺矯健,后半程愈發順利,祁沐自地平線冒頭,雙臂撐著身體向上,忍不住回頭嘚瑟,“你還挺厲害,我想著要不要背你呢。”

    封奚彎腰撐著膝蓋,攀巖攀得他手臂肌肉都是酸的,索性承著祁沐往下說,“既然你這么輕松,剩下的路靠你多擔待了。”-

    心安理得趴在祁沐背上,不用靠自己走路,陽光都變得溫暖起來,封奚甚至覺得有點困。

    由于長時間跋涉,他的發絲已經全部干燥,翹起幾根亂晃,打在哨兵肩頸,祁沐只能盡力忍下回頭的欲望。

    封奚聲音中透著慵懶,不忘給苦力點甜頭,“祁沐,你體力真不錯。”

    祁沐十分自豪,“那當然,有你的向導素安撫,我走一整天都不覺得累。”

    封奚撿起一片不知何時蹭進祁沐衣領的葉子,隨手丟進風里,兩人湊得近,他用氣音說話,“好厲害的哨兵啊,要不要先看路。”

    胸前突然多了分稍低的體溫,祁沐被封奚愈加濃厚的向導素氣味迷了瞬,一腳踩到河流中,身形踉蹌了幾下才穩住,引得封奚好一陣笑。

    他氣不過,“你這樣幸災樂禍,好像我摔進去,你能幸免似的。”

    封奚嗯道:“沒事,我可以找你當墊背啊。”

    祁沐哭笑不得,“你這話也太傷人了吧。”

    “那我換個表述方式,能壓著你,我挺開心的。”

    祁沐接不來直球,耳尖都染上緋紅,低咳幾聲,低頭繼續趕路。“你好好說話。”

    他們的影子越拉越長,恒星光芒逐漸微弱。

    終于到飛船附近,封奚從背上躍下,發絲在空中劃過個流暢弧度,沒等祁沐看清,這人已經遠離。

    怎么跑這么快。

    祁沐摸了摸鼻尖,沒多說。

    繞著飛船看了圈,封奚站到原本是飛船入口的位置,“外部損傷還好,動力裝置損壞嚴重,缺零件,就算能修也修不全。”

    他敲了敲飛船外壁,“金靈?”

    沒反應,借助不了飛船AI,他滿懷希冀看祁沐,“你能拉開這扇門嗎?”

    門沒被卡住,只是內部緊急上鎖,是最穩固的機械結構,不好開,要撬開最外面的鐵殼才能破解。

    “能。”祁沐欲言又止,抬手開始撬。

    被這眼神看著,說什么都得能。

    封奚繞著飛船走,試圖從其他的缺口進去,碎片不時從飛船上被沖下,因為最大的撞擊面與河流緊緊貼合,他始終沒有找到可供人進入的洞口。

    照這片平原最終殘留下的痕跡看,飛船是直直撞到了附近,在地上翻滾了百米后才被河流攔下。

    這情形比封奚預想的要好,墜落地的地形也不錯。

    艙門很快被祁沐卸下,帶出一連串的電光,內置AI像卡頓的磁帶,仍盡職播報,“…歡迎主…人,回…”

    封奚挑眉,還有反應就好,這么卡,估計是存放核心的底盤進了水,只要沒徹底燒了,都能救回來。

    與祁沐兵分兩路,封奚先到主艙室看。

    因為這里彈出了求生艙,后續引來了許多攻擊,破爛得不成樣子。

    頭重腳輕,主艙室深深插進河流,灌了不少水,儀器泡毀得差不多。

    談不上心痛,封奚麻利卸下控制臺還能用的裝置,能救多少就救下多少。

    重啟了AI模塊,封奚再次呼喊,“金靈?”

    這次終于不是卡頓的聲音,“主人,我在。”

    “記錄受襲畫面了嗎?”他將從逃生艙扒出的黑盒一同放下,著手修復顯示屏幕。

    金靈開啟飛船內尚存的燈,顯示屏一并亮起,側翼被擊中畫面播放,“斷網前有同步備份,已經發到了中封主腦,這些是斷網后存下來的視頻。”

    封奚頷首,金靈不需要星網鏈接,屏蔽信號后會卡頓段時間,但很快就能恢復。

    飛船的信號臺同樣搜尋不到星網波段,封奚徹底放棄這條出路。

    他們被困在這里差不多兩天時間,目前沒接到救援。

    大概以后同樣不會有。

    副艙室的對話請求跳動,祁沐的聲音響起,“我這邊看到好幾個完好的艙室,但臥室那測撞擊嚴重,你那邊怎么樣?”

    封奚開啟對話鍵,“主艙室報廢,但電路沒問題,飛船的AI也能用,能修的都修好了。”

    祁沐:“等我過來。”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祁沐拉開艙門,“這算不算是條件大升級,我們徹底脫離原始社會了。現在我們收集了飛船裝置,下一步就能開始自己的文明建設了。”

    說得跟基建游戲似的,封奚勾唇,“以后你就是飛船上的傳信員,記得往外定時發求救信號,記得避過軍部攻擊我們的家伙。”

    “往外發‘不要過來?’”祁沐玩笑回應,“電影里發這東西總會有人過來查看,咱們也學著點。”

    封奚抱臂,“隨便你,10天內沒人來救,你就和我一起坐自造的火箭出去吧。”-

    恒星光芒熄滅。

    飛船只剩下一間休息室可用,內部水循環完全失效,所幸此時在河流邊,取水容易。

    靠著金靈的協助,兩人合力將飛船朝里邊移了幾寸,不至于被突然漲起來的河流沖到雨林。

    晚上又開始下雨,借著終端瞧不出星球上的時間,這里沒有野生動物威脅,少見地帶來點安全感,一改近日緊繃的氣氛。

    被人類科技包圍的感覺過于舒適,雖然只是個殘次的飛船,但有營養液可喝,有淋浴與完好的床可用,對比前幾天的經歷,簡直算得上天堂。

    在異星吃了幾次柴得硌牙的肉之后,封奚覺得隨船帶營養液實在是個正確的選擇,在他們懶得連速食食品都不想動的時候,這玩意能救命。

    吃飽喝足,進入唯一幸存的一間臥室,祁沐終于有機會好好清理自己的融合態,還叫安索一起來洗。

    他朝封奚看,“來洗啊?一起嘛。”

    封奚本來在研究飛船受損面,被心大的哨兵騷擾,霎時看不下去,索性躺倒在床,“你們把浴室占滿了,我不去。”

    祁沐癟嘴,淋浴聲音響起。

    捧天從河流里鬼鬼祟祟爬出來,湊在浴室邊抬手敲了敲。

    很快,浴室門后探出一個濕漉漉的雪豹腦袋,什么都沒看到,安索又縮了回去,總感覺鼻尖被什么扒了下。

    很癢,它搖頭壓下打噴嚏的沖動,水甩了祁沐一身。

    捉弄過呆頭呆腦的安索,捧天興奮地扭動幾下,被封奚丟到河里繼續放哨。

    祁沐疑惑的聲音響起,“安索說它見鬼了,你在外面看到什么了嗎?”

    “沒,它聽錯了吧。”

    哨兵嗯了聲,伴隨著安索的嚶嚶聲,祁沐很快擦著頭發出來,用這次落難中僅存的一條浴巾擦拭,順便把安索趕到一旁,“自己抖水去,這條小奚還要用呢。”

    安索可憐巴巴,也去了河流邊守,爪子在水中扒拉,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頂它,頓時瞪大豹眼,毛都立了起來。

    封奚視線在他半遮的胸前掃過,祁沐浴巾搭得十分隨意,胸膛露出大半,薄薄肌肉流暢,看著很養眼。

    哨兵的小把戲。

    但封奚沒拆穿的心思,順利找到飛船,他狀態松弛,視線在祁沐身上掃,“你還挺快。”

    祁沐挺胸,視線有意無意在封奚耳尖掃,可惜封奚早收回了融合態,他手指搭在浴巾邊緣,“還好吧,今天合適嗎?”

    封奚沉吟片刻,“你覺得呢?”

    祁沐當然覺得合適,頂著半干的頭發朝床上拱,“當然當然。”

    祁沐沒指望太多,但這樣成人的話題多多益善,他喜歡。

    他想把浴巾抽出去,自己鉆到被間,可封奚的手先到了。

    浴巾扯下,祁沐臉上登時漫上紅暈。

    看著祁沐身上的短褲,封奚抬起指尖戳他,“不是,你穿這么齊,嬌羞什么勁?”

    夜間又有點降溫,安索小小打了個噴嚏,想鉆回艙室,但主人讓他離遠點,動了動腦子,它決定再蹲會兒。

    室內。

    祁沐氣息有些急,唇上摩挲,手指不自覺微屈。

    第35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兩人的距離不自覺間拉得極近。

    封奚注視著祁沐黑得看不見底的眸子, 呼吸頻率愈發加快。

    哨兵正不老實,手指松松抓攏,沒輕沒重, 引得他眼底染上些晦暗。

    船外雨水如注,澆在玻璃上, 完全隔斷外界窺探,卻遮不住室內愈發雜亂的聲音。

    舌尖吮|吸到發麻,撞擊中幸存的被褥揉得混亂,漫著青色。

    未干的發絲微微沉重的觸感在臉上擦過,存在感分明,滿是草木微苦的澀味, 沖動涌出, 電流般席卷全身。

    祁沐的鎖骨仍泛著紅,肩膀上的貫穿傷表面愈合, 結了層血痂,像落了朵鮮艷的花, 堆疊在緋紅皮膚上,瞧著很是綺麗。

    讓人想要觸碰。

    靠視覺無法消去身上難耐,祁沐動物般嗅聞,誓要在每處地點都留下痕跡, 融合態的尾巴鉆出來,隔著褲子貼上, 有如隔靴搔癢。

    封奚不自覺皺眉, 伸手去撈。

    哨兵身上沒一絲贅肉,常年鍛煉的體格并不夸張, 沒顯得兇悍,透出蓬勃的生命氣息。

    封奚按了把, 被硌得想笑,“你特別緊張嗎?”

    本來就硬,還繃這么緊,穿上衣服就能去干架了。

    祁沐下意識放松點肌肉,但很快被空氣中濃厚的向導素味道激得警惕,他聲音含糊,“放松不下去,你味道太好聞了。”

    什么流|氓發言,封奚終于撈到尾巴,剛要往上拉,祁沐的牙齒咬到他脖頸,雖然只是在凸起上打轉,但猛獸銜住咽喉般的危機感仍是讓他繃緊身體。

    融合態時,祁沐的牙齒不可避免變得更加尖銳,卡著皮膚,有些痛。

    哨兵一遍遍舔|舐,他能感受到黏糊糊的口腔溫度。

    細微的摩擦自下巴傳來,封奚低眸,果然看到兩只毛茸且十分厚實的耳朵打在上面。

    頂級哨兵帶來的威脅實在可怕。

    封奚勾唇,抬手捏了捏,不出意外看哨兵動作停滯一瞬,“祁沐,模型機幸存,我大概想出能奪冠的賣點了。”

    祁沐差點沒反應過來,緩了會兒才明白封奚是在說飛船競賽,他敷衍點頭,“等會兒再說唄。”

    舌尖軟得過分,封奚深吸氣,盡力不去注意口腔熾熱綿軟的觸感,“我就想現在說呢?”

    祁沐:“你說,我聽著呢。”

    口上應著,祁沐沒歇下動作,專心又敷衍。

    封奚便要他敷衍,趁著祁沐躲避念經,他抓著這人手腕,一手扯來藤蔓。

    因為洗澡取下的藤蔓被他趁著空隙系到祁沐手腕上,另一端卡著床頭柱子。

    束縛感纏著手腕,祁沐愣住,抬頭去看那脆弱的維系,“干嘛?”

    藤蔓被他脫過水,干干地翹起,祁沐本計劃將其作為特別的禮物保存。為了不損壞這根封奚編的環,他只能分些注意力放在右手上,眼睛不自覺看向封奚,吼中溢出疑惑的哼聲。

    “嗯?”

    封奚眸中帶笑,找到機會從祁沐口下離開。

    他帶著一脖子牙印,手指撐著祁沐肩膀,長發絲絲垂下,搭在祁沐眼前,被兩人的呼吸吹得四處逸散。

    “現在好聞嗎?”

    融合態下,想要多少向導素便有多少。

    特種人的信息素碰撞,倒撞出些心知肚明的暗示。

    封奚不想靠五感操縱,他想讓祁沐打心底交出主動權。

    “如果你把它扯斷,今晚就結束。”

    指尖在祁沐殷紅的唇上抹,順著柔軟深入,最終停在他有點尖的虎牙上。指腹磨蹭,封奚感嘆,“真鋒利。”

    祁沐半張著嘴,目光緊鎖在封奚身上,他想起身,但被藤蔓卡著,距離受限。

    他也說不出這根繩子怎么有這樣的魔力。

    指尖又逡巡了圈,封奚覺得差不多,分開哨兵的退,低頭看他,“還咬嗎?”

    祁沐仍直勾勾看著,只差點頭應下。但不知封奚要干什么,他謹慎地選擇閉嘴。

    封奚:“別這么沒勁,給點反應。”

    祁沐哼了聲,“你要干什么?又不放開我。”

    濃郁的向導素將他死死按在原地,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他靠著空閑的手泄憤,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

    封奚的下衣很快被揉亂,目光中帶著審視,“又想助人為樂,要幫我了是吧?”

    “今晚不行。”

    祁沐眼中蘊含的期待暗下去,他有點氣,“那你直接喊停不就好了,好煩。”

    他微抬被捆在床頭的手,扣在床頭上,借著沉悶撞擊聲抗議。

    “沒說要停下,”祁沐這副模樣也有意思,封奚仍有逗弄的心思,空閑的手握住,“換我幫你,不能什么苦都讓你吃了。”

    祁沐勉為其難點頭,結合沒機會,手工也不是不能接受。

    特種人間的結合分精神結合與身體結合兩種,精神結合通過精神聯結完成,對特種人來說,戰場上多有必要建立精神聯結的時候,沒人覺得這是種具有特殊意義的結合。

    但身體結合不同。對特種人來說,選擇身體結合后幾乎再無分開的可能,只有生死相隔會導致結合破裂。

    僅存在疏導的關系只能稱另一人為匹配對象,但經過身體結合,封奚會成為他的結合向導。

    這種穩固又絕對唯一的關系讓祁沐著迷。

    可惜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這樣深入的關系,大多特種人為了躲避身體結合帶來的終身制契約,都會特意選擇普通人伴侶,以免經過時間消磨,感情褪色后,想抽身時被這份‘詛咒’困住。

    或許封奚還沒想好,祁沐心中開解,至少封奚并不反感結合。

    他會堅持到成功那天。

    侵|入感傳來,祁沐的身體瞬間僵直,一瞬間滿臉緋紅。

    “你干什么!”

    指尖潮濕,封奚奇怪看了他一眼,沒回答。

    這眼神中蘊含的意味太豐富,祁沐幾乎是立刻就明白過來,他不堪地轉動身子,卻換來更強的異物感。

    好冰。

    祁沐試圖逃開,但手被束著,他沒法做太大幅度動作,除了越來越怪的感覺,什么都沒改善。

    “還好嗎?”封奚觀察祁沐的表情,小心嘗試,沒退開的意思。

    精神暗示太好使,好使到封奚感到奇怪。

    他沒準備今天就成功,只是想試探下祁沐的底線。

    但祁沐像條渴水的魚,睜著不甘的雙眼,滿臉譴責,卻不做什么反抗。

    真能接受?

    到了這步,封奚不好停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

    祁沐完全反抗不了,眼角被陌生感覺激出了幾滴眼淚,“擦,你…你慢點啊!”

    封奚覺得自己已經夠慢了,被他喊得短暫停下。

    但祁沐又挑刺,“別停啊,難受!”

    要求真挺多的。

    封奚嘆氣,任勞任怨干活,誰讓祁沐白天當了他一天的苦力,這時候苦一苦他算了。

    卡了太多次,封奚抓狂,“哪會那么難受!”

    祁沐想罵臟話,聲音都帶顫,“…你來試試啊。”

    到最后的關頭,祁沐反而沒什么反抗的心思了,他罵罵咧咧,恨恨磨牙咬上耳鰭,卻換來聲音破碎。“…我服了…真服了你了。”

    大腦空白了瞬,快|感直沖頭頂,有濃郁的向導素護著,祁沐五感照常運行,這種時候都要接受繁雜信息。

    呼吸聲,水聲……窗外愈來愈大的落雨聲。

    “我真是載了…”祁沐氣喘,閑著的手抓住封奚頭發,跟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似的,“你這也太差了…”

    痛死他得了。“讓我來一定比你好使。”

    封奚本來還想虛心求教,但聽他這話,干脆直接把話碾碎到空氣里。

    哨兵老實了。封奚躺在床上,發絲還被祁沐握著,這人跟呆住似的,沒反應。

    祁沐身前又一塌糊涂,喘著粗氣,臉上掛著幾道淚痕,在封奚看時還故意撇過頭。

    封奚無法,起身去放水,“用我幫你洗嗎?”

    祁沐坐在床邊思考人生的表情太能糊弄人,冷厲的眉沉沉壓下,眼珠黑的透不過光,如果不是剛看過祁沐情|動模樣,他能懷疑這人要怒極行兇。

    水差不多放滿,祁沐還沒反應,封奚稀奇,“我真那么差嗎?你至于這樣嗎?”

    他去扒拉祁沐,卻摸到了眼角濕潤。

    不能吧…?

    祁沐紅著眼看他,“你現在是我的結合向導嗎?”

    兩人之間建立的穩固的聯結明晃晃證明著,封奚抹下他眼角沁出的生理淚水,“當然,起來洗洗再說。”

    祁沐從夢游中醒過來,終于有底氣發脾氣,一把拍在封奚手背,“起開!你這個持靚行兇的色|狼!”

    這口鍋扣得封奚無話可說。

    捆著祁沐手腕的藤蔓堆在床頭,祁沐的手上一片紅,被磨得有點破皮。

    封奚拿來藥,還托著條浴巾,想伸手給他擦,“手過來。”

    祁沐猛奪過浴巾,利落起身,又站著不動。

    “你不疼嗎?”封奚被哨兵強悍的身體素質震驚,“不愧是哨兵。”

    祁沐本來不想挪步子,被封奚這么一夸,他咬著口中的軟肉生生忍下表情變化,維持著逼格朝浴室走,“那當然,我體力絕對好。”

    “得了,你就是超人。”封奚忍不住笑,雖然祁沐表情沒崩,但走姿跟瘸了條腿似的,完全瞞不住。

    他隨后拉開浴室門,幫著遞東西,沒真把人自己留里面。

    祁沐還哼哼,“我犧牲真的太大了,你要好好補償我。”

    “聽到沒,你要記住我今晚的付出。”

    封奚把浴巾裹在祁沐頭頂擦,但哨兵比百靈鳥還能說,他戳上祁沐喉結,“知道了知道了,祁光榮。”

    祁沐登時收了音,他怎么不知道喉結按著這么痛呢。

    目光心虛從對方滿是牙印的脖頸上移開,祁沐閉上眼,心中滿是竊喜-

    恒星光輝再次撒下,封奚被身邊體溫驚醒,隨后反應過來,很快松弛,起身走到外面清醒了會兒。

    看了會兒天,他徹底脫離迷蒙狀態,晃悠著往儲藏室走。

    有空間折疊裝置,精密儀器大多幸存,他想試著繼續改造模型機。

    把模型機開到平原,封奚握著儀器檢查零件,敲敲打打換了不少地方。

    陽光移動,影子越來越小,封奚有些疑惑祁沐怎么還沒起床。

    這時間比他昨天起來的點晚了有兩個小時。

    拍下手上灰塵,封奚又回到臥室,“祁沐?你吃早飯嗎?吃點東西再睡。”

    祁沐哼了聲,碎發在枕頭上卷翹,渾身沒勁,“我起不來了。”

    哨兵聲音有點啞,封奚過去摸他,但兩人的體溫相差大,他感覺不出來,只能求助外援。

    很快,金靈聲音響起,“分析完成,目標體溫較高,推薦藥物如下…”

    有點低燒,封奚短暫摸了下鼻尖,倒涼開喂祁沐藥。

    第36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發熱不算大病, 船上只有針對普通人的藥劑,只能湊合著給祁沐用,以他的體質, 正常休息會兒就該好的。

    畢竟沒哪個哨兵是會被發燒干趴下的,說出去都嫌丟人。

    但這熱太邪門, 祁沐將臉埋進被子,怎么都覺得難受。

    渾身的燥熱跟熱期似的,但他們剛成功結合,不該出現結合熱。

    這形容出來太像他欲|求不滿,祁沐委婉刪改一些告訴封奚,“你一靠過來就沒那么難受, 碰到會更舒服點。”

    封奚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能湊到祁沐身邊試他額頭溫度,“真不是因為感染?”

    祁沐哼哼, 只覺得頭痛,身上倒沒什么不對的, “早沒感覺了,我就感覺頭疼,精神域不舒服,漲得難受。”

    精神域不舒服?可身體結合之后, 精神域不該服服帖帖嗎?

    封奚只得順著剛建好的鏈接去看,順便把痛感調低。

    自昨夜開始, 他已自覺接過祁沐的五感, 給人罩了個穩固的防護膜。

    可惜躲過繁雜的信息侵襲,沒躲過奇怪的病癥。

    越檢查, 封奚表情越怪,愈發拿不準, 逐漸擰眉。

    祁沐看他這樣,心里也沒底,有點慌,“你怎么這個表情?我不會出大問題了吧?”

    封奚露出個復雜的笑,“不,好像是向導素補多了,你有點應激,等身體適應這些信息素后估計能好轉。”

    祁沐太久沒被深度梳理過,和他匹配后最多也只是貼一貼,猛一下得到那么多信息素,又被接過五感調控,身體要適應段時間。

    “不會吧?”祁沐不可思議,“可我碰到你會感覺舒服是怎么回事?”

    封奚:“等向導素進了精神域就不舒服了,這幾天最好保持距離,等你好點再說。”

    這比告知他生了大病還難受,祁沐試圖找出漏洞,“就沒有什么能盡快消耗向導素的方式嗎?”

    他不想要這樣甜蜜的煩惱啊。

    封奚冷酷把他壓進被子,“休息吧你,精神暴動能消耗,但那不更痛了?”

    因為這原因生病,祁沐頗覺憋屈,他煩躁磨蹭發絲,想捶墻。

    藥效顯現,祁沐很快又睡著。

    歇得久了,到下午便有點睡不下去,祁沐還有點懨懨,不想再待在床上,出去找封奚身影。

    封奚待在外面修理模型機并整理靈感,理論上這架模型機只是叫做模型機,除了體型小些,生產標準與正常飛船比差不多甚至更高。能源足夠時,只要改改動力裝置和安全系統,星際旅行不在話下。

    看到祁沐出來,封奚詢問:“好點了嗎?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祁沐眨眼,底氣不足,“雖然我生病了,但也沒那么弱好吧。有我能幫忙的嗎?”

    他的手放在模型機赤紅的羽翼之上,“我來試飛?”

    “省省,早點休息好,我們才能盡快離開。”封奚用修理鉗輕挑開他的手,把人趕到聞不到油污的地方,“待會兒你狀態好點,我趁著給你做個精神梳理。”

    看祁沐疑惑,他解釋,“正好趁著消耗你精神域沉積的向導素。”

    趁著向導素把祁沐的精神域沖擊得沒反應過來,他想盡可能拔除精神域積累的頑疾。

    祁沐眼睛都亮了幾度,“好啊,我現在狀態就不錯,試試唄。”

    封奚:“想什么呢,先吃飯,急也不是你這么個急法。”

    祁沐跟在封奚身后進船,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他對自己身份的轉變有點飄飄然,積極給自己謀求獎勵。

    之前親吻要等時機合適,但現在,祁沐含了口水,剛喝下去便傾身靠在封奚身上,“既然要梳理,多來點向導素也行吧。”

    封奚無奈看他,指尖扣在祁沐下頜,想進行個極輕的吻。

    兩人的手臂交纏,五感都罩著沉重且霧蒙蒙的膜,但唇上的觸感依舊鮮明。祁沐被吻得意亂情迷,靠在椅子上思考人生,末了哀怨地看封奚,“我怎么一點便宜都占不到。”

    封奚睨他,朝他手里塞了個勺子,“怎么說呢,你現在吃我的喝我的,怎么不算占我便宜了。”

    生病的祁沐黏糊糊,封奚樂意和他鬧,兩人臉上都帶著笑,氣氛松弛地吃完了一餐。

    唯一有點為難的,祁沐的體溫相比較封奚來就高,此時發熱,他的皮膚更加燙手,每次相貼都能存在感分明。

    自從回到飛船,他們的生活水平直線上升。

    AI金靈自動調節尚且能用的家居模塊,將室內換成了安靜適合梳理的環境,白噪音包圍著哨兵的感知,看氛圍差不多,封奚示意祁沐閉上眼,順著剛建立的模糊鏈接進入精神域。

    一陣白光閃過,空曠海域顯現,封奚浮上水面,晦氣地吐了口水,游到一旁的小島緩神。

    失策了,他本打算直接進入祁沐精神域,沒想到正排異的哨兵精神域不太歡迎,將他彈進了自己這邊。對上水中捧天幸災樂禍的視線,他深吸了口氣,將捧天一把拉了出來。

    “你跟我一起過去,變大點,快。”

    捧天還有點不情愿,但在主人警告的目光中,它舒展身體,帶著封奚朝精神域的邊緣游。

    封奚的精神域很無趣,每次檢測都只能探測到一大片汪洋,直到精神域邊緣,這里才顯現出幾分陸地,可是沒法過去,邊緣的屏障牢牢阻隔著一切。

    此時這里多了條小路,從窄小的通道看過去,高聳的雪山靜靜聳立。

    順著發著光亮的通道走入,封奚打量第二次進入的地方,朝遠處安索揮手。

    安索顯然沒想到除了封奚之外還能有另一個客人,邁著步子往他身邊跑。它圍著捧天轉了幾圈,想和捧天玩追尾巴的游戲,可惜捧天十分高傲,縮小身體攀著封奚的肩膀,不肯給雪豹眼神。

    在精神圖景歇了會兒,封奚抬眸觀察有無新的變化,在他的向導素滋潤下,今天雪下的不大,山腰的積雪隱隱有融化的趨勢。

    看到隱約露出個邊角的銀色金屬,封奚神色慎重,決定從那處開始。

    因積雪融化才浮現的待梳理位置,怎么看都有點特殊的含義-

    手觸在光芒的鋸齒邊緣,封奚被拉入一片花海,他起身看了會兒,沒找到對應的地名。

    逐漸適應亮得晃眼的環境后,他順著小路向外走。

    少年哨兵蹲在道路邊緣,手上掐著朵花,興致缺缺朝地上插,明顯正在走神。

    封奚看不到自己的樣子,走到祁沐面前嘗試打個招呼,出乎意料的,哨兵真注意到了他,眼睛睜得像看到了奇跡。

    “是你!我消失已久的…”祁沐猛竄起身,視線左右打量。

    “什么?”封奚不明所以,接過祁沐遞來的鮮花,確定自己的身體是男性。

    “朋友!”

    祁沐圍著封奚左右轉,不由分說拉上人朝房屋聚集區跑,“我就知道除了安索外還有一個朋友!”

    封奚跟著他跑,大致分辨出了祁沐狀態,看起來差不多是剛離開研究所那段時間,他有點好奇目的地。

    答案很快揭曉,他們跑到一片落后的居民區,房屋矮小,一個擠著一個,住戶臉上多掛著愁容,是典型的落后星球貧民區。

    祁沐在一扇嶄新的鐵門前停下,從兜中拿出把鑰匙,順著生銹的門鎖轉了很多圈。

    封奚忍不住詢問:“門這么新,鎖怎么這么舊?”

    哨兵手上還在較勁,“父親說卡太緊我容易把鑰匙擰斷,不如換一個想轉多少圈就轉多少圈的,不怕壞。”

    封奚:“那你父親應該裝個智能鎖,這機械鎖跟壞了沒兩樣。”

    祁沐認真看他,“你懂我,其實我偷偷把門卸了,但我父親今天在家,我怕他揍我,不敢直接開。”

    封奚:“……”

    咔噠一聲,門鎖的卡扣終于解開,祁沐拉著封奚進門,沖在客廳窩著的男人喊:“你在家怎么不開門?”

    男人抹了把臉上的胡茬,“哎呦我的小祖宗,為了養活你,快把我給累死了,起不來。”

    他踢踏著鞋子去拿了罐冷飲,完全忽視了封奚,“又跑哪去了?我不是說在外來的大人物離開前不要出去嗎?”

    話語是質問,男人臉上卻沒個正形,灌下冷飲,又躺在沙發上,“過兩天我去試試傭兵招募,能通過的話,我就去軍團,到時候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祁沐切了聲,“你天天說去,哪次成功了?我的精神域狀況還好,你就那么急著給我買藥?我今天是覺得有點恢復記憶的征兆才出去的,還見到我朋友了。”

    男人舉著啤酒的手僵了瞬,片刻才回答,“你哪個朋友?”

    “一個向導!”祁沐走過去踹了腳沙發,沒控制住力道,震得啤酒灑了男人一臉,“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你怎么整天忘?”

    感受到沙發腳折下一段,男人無奈抹臉,“嗨,你看看咱們住的地方有向導嗎?你去哪交向導朋友?”

    祁沐愣神,下意識看向身旁,卻發現看不到人影,他晃腦袋,“我又出現幻覺了,真沒有啊?”

    “沒有!”男人松弛下來,討論起晚上要吃點什么。

    封奚靠在入口,視線掃過室內裝飾,總體和上次看到的記憶差不多。兩段記憶都證明祁沐確實忘了個徹底,而他的父親真知道點東西,甚至有意給祁沐丟失的記憶打補丁。

    待記憶淡化,封奚沒立刻出去,摸索著在精神域清理沉積,挨個理順雜亂無章的精神力絲線。

    正要撤出記憶,一陣突兀的波動傳來,被雜亂絲線纏繞的灰暗記憶震顫,拉著封奚下跌。

    這是?

    怎么突然暴動了?

    明明來之前祁沐狀態不錯,封奚心中猜測,他或許又接近一段對祁沐至關重要的記憶。

    盡力用精神力拉住震動的中心,封奚扯著沉進精神域沼澤的黑漆漆物品后退,將這引起暴動的東西拔出來。

    本來就沒多少共情能力,為了擋下精神域的反撲,他索性凝結出條精神力鞭,甩在不斷爬出的負面情緒之上,幾乎耗盡精神力才穩住暴動。

    扯出深陷的關鍵物品,封奚愣住,那是把槍,激光型,大概十年前的型號。

    精神力緊緊包裹,直到污泥退散,封奚重新成功回到精神圖景。

    這把槍被扯出去后,精神域中的污泥消散了有三分之一。

    但已經力竭,現在不是繼續探索的時機,封奚收回精神,在現實中醒來,正對上哨兵墨玉似的瞳孔。

    “你醒多長時間了?”封奚看祁沐的手腕,那里沉著道紅印,很深,大概是哨兵盡力忍痛時留下。

    祁沐搖頭,“就剛才,我做了段奇怪的夢,里面有很多我沒見過的人。”

    “夢里說我之前有個朋友,但我想不起在哪里認識,找不到任何相關記憶。”

    夢中那個人也擁有銀灰色的頭發,但他的眼眸不是灰藍色,祁沐分不清朋友跟封奚是否有關系。

    但他有種預感,這段夢還沒結束,他還能想起更多。

    封奚大概能明白他在說什么,“或許是時候去問問你的父親?我也在你的精神域看到點不一樣的。”

    “一把槍,深灰色外殼,十年前的流行式樣。”

    他看到祁沐眼中一瞬的復雜,封奚想繼續詢問,飛船外殼傳來陣陣敲擊聲,兩人一齊轉頭看向窗外。

    翅膀上鋪滿熒光鱗粉的蝴蝶趨著光與熱,瞬間在地下撒下一層熒光,封奚反應過來,“出去檢查缺口,不能讓它們進來。”

    確保外露的裝備不會被卡住,兩人在蝴蝶潮前站定,恒星正要落山,無數閃著光的蝴蝶從地平線上升,朝雨林飛去,牽出一條嶄亮的熒光河流。

    “鱗粉有毒。”封奚想止住祁沐去撈蝴蝶的手,但哨兵手快,沒控住,祁沐已經將蝴蝶抓到手里。

    這些蝴蝶似乎是將他們的飛船當做了臨時的棲息地,有些倒掛在上,瞧起來像給飛船鋪了層熒光。

    祁沐笑著看向封奚,“沒事,漂亮的東西,有點遺憾才正常。”

    漫天微毒的鱗粉將兩人逼回飛船,隔著透明金屬,翩翩起舞的蝶翼依舊美麗。

    祁沐還盯著蝴蝶潮,封奚被他前一句的感慨震住,以為他又要來一句,投去目光。

    灰藍與深黑相撞,祁沐眼中盛著期待,“它們要去雨林繁殖后代對吧?可惜有些被我們擋住了。”

    蝴蝶順著河流飛舞,封奚點頭,“不會影響太多。”

    祁沐咳了聲,“不是,這氣氛,剛好多余的向導素都被吸收了,我現在不難受,你不覺得應該做點什么嗎?”

    第37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時間飛速流逝, 兩人在原始星沒滋沒味過了十天。雖然無聊,但也沒多慘淡,每晚都有好幾波原始星動物騷擾, 帶來的音效比睡馬路聽汽車引擎聲音還吵。

    剛開始他們還能安慰自己說體驗原始社會的風土獸情,但這些動物太有盡地主之誼的覺悟, 整天隔著玻璃按時按點打卡,十幾雙各式各樣的獸瞳注視帶來的壓力太大,祁沐忍不了,帶上安索驅趕,總算能得點調情的氣氛。

    事實證明,祁沐這邊的關系多少有點不靠譜。

    攻擊他們的是軍部的人, 也是皇室深埋許久的釘子。而在皇室直轄之下, 這樣的釘子不知道有多少個,無限拖延著搜救的進度。

    大概等什么時候蟲族打過來, 他們才能發現自家長官失蹤有段時間了。

    等他們反應過來要在原始星球掘地三尺,蟲族差不多都打到中心星替天行道了。

    “得了, 十天過去了,坐我造的火箭回去吧。”封奚接受良好,從一開始就持有的消極態度讓他心無波瀾,所幸他還擁有點知識, 能不能成功離開不知道,至少能把祁沐送到太空。

    讓祁沐這個技能大多點到身體素質上的哨兵來, 恐怕讓他修煉上千年才能煉化出雪豹牌火箭, 破碎虛空到中心星報仇雪恨。

    “去哪個星球?我記得哨塔的坐標,在星圖上找找說不定能算出最短距離。”他們目前面臨很大的問題, 飛船上剩余的能源沒辦法支撐長途損耗,再者, 就算足夠,模型機那小一號的儲能箱喝兩口能源就滿了。

    粗略計算下,在雄赳赳氣昂昂擺脫星球引力后,他們必須小心謹慎選擇停靠地點,開慢點省著點用能源還有機會離開星空的懷抱,但凡開得快了,他倆得在宇宙飄上幾百年打底。

    封奚打定主意先繞過宇宙中的哨塔,以防打草驚蛇,之后再想辦法聯系上祁沐的心腹討論如何回到終雪星。

    “要是飛出原始星后再來一個原始星,我就去當一輩子野人得了。”

    “那說明我們命中注定要過點羞恥的生活。”哨兵笑得沒心沒肺。

    最終不想當野人的愿望大過一切,兩人繼續討論亟待處理的事。

    這就牽扯到一個繞不過去的問題,那批去殖民星的人是腦子被門夾了嗎?他們的長官中途失蹤,而他們任勞任怨悶頭在殖民星干了十天?

    又或者,這些人十天時間沒能聯系上外界不說,在殖民星球的任務進度也為零?期間沒跟外界進行過一次信息交換?

    不管哪種可能都太過不合理,難道C-b5殖民星成了專門吃軍部任務者的地方,進去一個沒一個?

    哨兵支著臉坐在一旁,封奚最后檢查遍船身的接合螺絲,他拍手制造噪聲,“別的人我不太熟,先不說。但你副官同樣想不起你是不是太反常了點?”

    巴頓少說跟了祁沐五年時間,怎么也得被祁沐靠譜的氣息侵染一些,完全不屬于腦袋突然被門夾之列。

    祁沐搖頭,“要么殖民星同樣有信號屏蔽,要么烏銘智那邊做了點什么,但不論怎么說十天沒有動靜都太反常。我們先去能連接上星網的地方,最好能屏蔽軍部的反向追蹤,再做打算。”

    不論如何,困在這顆星球絕對不是長久之計。

    封奚點頭,他拉開駕駛艙,確定能源注滿,翻身滑進去,衣角飛舞,在空中露出勁瘦腰身。

    良久沒得到,祁沐信號,封奚探出個腦袋去看祁沐,“怎么沒動作了?”

    祁沐咳了聲,揚起手上的記錄板,“正記著呢,你可以低空滑翔了。”

    當初祁沐對試飛員百般不順眼,此時真接手試飛工作才發現其中藏著多大的麻煩。

    最重要的,封奚試飛時候他會擔心,生怕出事。

    但讓他來,他又擋不住該死的求偶本能,開圈飛船跟孔雀開屏似的,該墜機時拼命撲騰翅膀也要飛上去,一連測廢了好幾組數據。

    封奚最終直接讓祁沐做了記錄員,美名其曰懂得欣賞別人也是一種美。

    這哨兵扭扭捏捏,真的做起正事來不算拖后腿,把簡單的數據計算一并解決了,極大減輕了封奚的工作量。

    記錄工作在兩天后結束,封奚又照著受力圖調整了幾個比較脆弱的的接合位置,挨個檢查后確定是最省燃料的設計,還盡可能兼顧性能,他沒有再猶豫,決定立刻往船上搬東西,今晚就揚帆起航。

    模型機太小,運算核心裝不上,封奚只將金靈的簡化版塞了進去,順便添上閹割后的安全系統,吃的和用的東西沒拿多少,免得在太空遇到燃料耗盡要往下丟物品減少荷載的尷尬情況。

    終于能離開,祁沐異常興奮,圍在封奚身邊遞東西,在飛船和模型機間兩頭轉。

    他一個人還不算,連帶著把安索也拉出來當苦力,哼哧哼哧頂著巨大的包裹跑。跑累了,安索比他的主人還會撒嬌,圍在封奚的腿邊蹭,動著鼻翼吸取更多的向導素。

    揉了揉雪豹腦袋,封奚接過祁沐遞來的武器,低溫槍、激光炮,應有盡有。他眉梢微動,“帶這么多?我以為你會選擇留空間給彈藥。”

    祁沐搖頭,“終點定到你的原目的地,這些硬通貨更容易獲得好感。那里的科技水平不高,沒辦法花星幣,遇到緊急情況能用這些換到應急資金。”

    本來有封奚的飛船,他的身份不言自明,那邊不會虧待他。產出特殊礦產的星球大多渴望與高端機械商搭上關系,好帶動星球產業轉型。

    但現在,他們就駕駛著拼拼湊湊才能進太空的飛行器,降落在人家星球上,不被當做恐怖外星人打下來就不錯了。

    要是遇到想分贓的原住民,他們怕是有口都說不清,直接一個有去無回。

    這形容有點過于夸張,封奚勾了勾唇,調試完跟祁沐一起收拾。

    儲物空間被徹底沾滿,他坐到駕駛主座,等祁沐上來。

    邊緣星系第一次旅行就損失一架中封特研飛船,封奚很服氣,只能希望這架集結他十天心血的模型機別再出問題。

    隨著金靈的倒計時響起,祁沐暴力把飛船的幾個破洞合攏,抓住最后的時間跳了進去,“希望咱們下次回來的時候你的飛船沒被那群猴子占了。”

    在他們待這兒的幾天,長耳猿紛紛做了違背祖宗的決定,從遙遠的雨林跟著他們蹭吃蹭喝。偏偏它們并無惡意,本著飛船上的食物不吃也會壞的現實,他們喂了不少,更讓附近的野生動物數量直線飆升。

    雖然晚上被吵的難受,但白天有這些小動物守著,讓他們沒那么煩悶。

    赤紅色的飛船擦著新升的朝陽,逆著引力脫離原始星飛向星空,飛船的安全系統立刻依照星球的運行軌跡匹配星圖,并在導航上標明了條明顯的通路。

    “哨塔在這兒,他們會校驗航行的飛船編號,一旦遇到沒有備案的飛船,他們有權襲擊,所以我們從這里繞出去。”祁沐在星圖上點擊,一條新航線出現,將附近所有哨塔都避了過去。

    封奚開了智能輔助駕駛,分出閑心調侃,“你腦子里記得真多,不當星盜可惜了。”

    “真讓我當了星盜,我先去搶布赫家,守著皇室血脈作威作福。”祁沐狠得牙癢癢,發泄完,他側頭看向封奚,肉眼可見的羞澀,“之后再把你搶了,我的人生就圓滿了。”

    封奚大為震驚,封奚無話可說-

    C-b5殖民星

    巴頓領著一隊隊員,祁沐不在時,他擁有最高指令權。十天過去,他想調動隊內士氣,卻有心無力,甚至連自己都打心底生出些絕望。

    隊內的向導醫生正對精神域受損的哨兵急救,大家都身經百戰,目前還沒人崩潰,但食物在減少,避難點外的蟲族越來越多,再耗下去,他們越來越沒有優勢。

    咬了口殖民星特產的巴薯塊莖,巴頓走進山洞拐角,他心中有火氣,拉著最近的哨兵怒喝,“烏銘智,是你說的長官他接到調令提前來了殖民星,就那么半天的行程,你卻搬出帝國的調令,催著我們來送死嗎?”

    沒來殖民星前,他絕對想不到這里是這么個鬼樣子,憑他們帶來的武器,根本無法應對,必須返回調取清洗武器才行,這星球已經沒救了。

    烏銘智支著條腿,一直手松松蜷著,被巴頓拉住衣領向前也沒什么反應,他干燥的唇動了動,“我真沒想到會這樣,如果知道,我不會這么莽撞過來送死。”

    巴頓知道這人惜命,卻沒法掩下怒火,長時間沒有充足食物帶來的暈眩讓他松了手,指著烏銘智的手指還在顫,“當夠了布赫的走狗,你怎么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哈哈,送死都送不明白。”

    “沒了祁沐,高等蟲族你怎么攔!”他知道指責烏銘智沒用,抖著手搓臉,“祈禱長官他能發現這邊的異樣吧,不然咱們就一齊死在這里。”

    烏銘智目光閃爍,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選擇閉嘴。

    祁沐上了那艘船,他真能活著嗎。

    這山洞不止他們在,殖民星幸存的百來個居民縮在另一側,幾聲驚呼傳來,巴頓立刻轉身,想問發生了什么。

    “有信號了!剛突然連到了信號!”一個隊員舉著終端,他調整到能發送信息的波段,試圖聯系上外界。

    烏銘智走過來,他對著信號的波段看了幾眼,垂下眼,“不行,這是二級星球的訊號,沒有義務處理其他星球的求救信號,也傳不到軍部。”

    隊員泄了氣,他后退幾步,想抽回終端,卻看到烏銘智突然將終端摔到地上狠狠踩踏。

    正當他以為烏銘智只是發泄怒火時,這個哨兵看向他,目光駭人,“所有人立刻關閉終端,這信號被蟲族鎖定了,待會兒一定會有蟲族順著找過來。”

    山洞內手忙腳亂了會兒,軍部的人開始檢查身上剩余的彈藥,屏住呼吸等待審判來臨-

    避過哨塔的過程順利得過了頭,以至于在降落時被幾架軍用型號的飛行器包圍時,封奚才覺得事情總算正常起來。

    這才對得上他們這行的衰運氣嘛。

    檢查過他們都是特種人后,兩人一起享受了豪華的抑制環大餐。

    再被一齊送到了禁閉室,從宇宙流浪者一躍成為邊緣星關押犯。

    禁閉室,祁沐拉了拉款式有點落伍的五感抑制器,感覺跟他的降噪環平替差不多,“你說他們是真的不認識我,還是想著趁著機會造反?”

    封奚抬手朝他示意,終端上沒信號,說明這星球大部分人根本沒辦法鏈接星網,估計是靠本地星球生態自洽。

    “只帶了抑制環,沒收終端,好歹沒做太絕,應該有轉機。”

    抑制環一帶,他和祁沐剛建立的鏈接被人為切斷,只能重拾普通的交流方式。

    祁沐靠在干巴巴的鐵床上,長腿沒地方放,只能收攏支在身前,剛在宇宙中飄了半天時間,下船就受到這樣的待遇,他身心俱疲。

    踢踏腳步聲傳來,封奚掀起眼皮,看獄警模樣的人拿著鑰匙過來,“是查清楚我們的身份,要放我們出去了嗎?”

    獄警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兩分鐘后,封奚被帶出去,看祁沐獨自在房間中上演鐵窗淚,他盡力跟獄警搭話,“長官,我知道你們星球的通行協議,我們有通行令,軍部管轄下的星球都能通行,可以把他也放出來嗎?”

    獄警皺眉,封奚以為談判失敗,剛想噤聲,嘰里咕嚕的回話聲傳來,一句都聽不懂。

    他反應過來,這破地方沒星網,終端不好使,他們語言不通了。

    他只能轉身手舞足蹈,“那個人,無害。”

    說著,他還在身前比了個叉,一邊搖頭,一邊讓自己的神情盡可能表現得可信一些。

    可惜獄警完全沒看懂他的心思,他甚至把手又壓回了褲間懸掛的武器上,聳著肩朝后退,像前面是洪水猛獸。

    封奚拉他,手指向脖頸的抑制環,“有抑制環,他能暴起傷你嗎?”

    獄警同樣指自己的脖子,眼中閃過深思,在他內心中,祁沐直接成了能利用利器隔空取人首級的超人,他目光憐憫看向封奚,連連搖頭。

    見安撫有效果,封奚覺得有戲,示意獄警看豎柵,“鋼筋那么粗,關他太大材小用了,不如放他出來?”

    祁沐接收到他視線,伸手搭在鐵柵上,一幅可憐無助的表情。

    獄警被他突然拉進距離嚇了一哆嗦,伸手直接拔出槍,老式的機械膛線扣動發出微弱聲響,“別亂…動!”

    那是一句極其生澀的通用語。

    封奚無語,再這么折騰下去,怕是能讓獄警被嚇得直接開槍吧。

    還有,大哥,你這不會說話嗎?

    第38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祁沐舉起雙手后退, 盡力表現自己的無害。

    雖說真來幾發子彈他也能毫發無損躲過去,但這里好歹是別人的地盤,退一步海闊天空為上計。

    實在不行, 等人走了,他把金屬柵欄掰彎出去。

    獄警呼吸逐漸平復, 他看向封奚,遞了個眼神。但他眼睛習慣性瞇著,將這個充滿諜戰氣息的暗示做得鬼鬼祟祟,還躬著上身,看著下一秒就能進村偷米,封奚盡力也只能分辨出這人頭撇到了左手方向。

    語言不通的時候, 肢體動作忒不靠譜。

    獄警的左手邊是面嶄新的墻壁, 封奚有點疑惑,這是讓他過去舉手投降?

    又一串嘰里咕嚕的本地語言冒出來, 封奚從中聽到幾個與他姓名相近的音節,拿不準是獄警他們通過星網查了信息, 還是有人特意告知。

    很快他就不用再揣摩,封奚被拉到側邊沙發旁。

    獄警動作十分溫柔,與方才那個粗暴易怒的慫漢比完全變了個人,弓著腰倒了杯熱可可遞給封奚, 接著袖手站到一旁。

    好家伙,這區別對待也太明顯了點。

    祁沐眼睛都要瞪出來, 頓時覺得身下的鐵棍床又臟又破, 硌人得很。

    如果不是封奚臉上同樣掛滿疑惑,祁沐都要懷疑是不是封奚策劃了什么奇怪的play。

    祁沐試圖眨眼傳遞消息:你在這里打通過關系?還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身份?

    接收到祁沐目光中蘊含的信息, 封奚不急不躁,將杯子放到唇邊, 短暫靠近后又拿開,放到身旁矮桌,推得極遠。

    他看向獄警,“把他放了。”

    沒反應。

    也有可能是語言不通。

    他怎么可能在一個語言不通的星球提前策劃關系,如果他知道這里的情況,絕對先帶上枚翻譯紐扣!

    “封…奚&#”獄警又喊了聲,跟著段完全聽不懂的話,但這次封奚聽得明確,確實是喊他的名字。

    獄警總算想到語言不通的問題,用一套過于狗腿的動作引著他離開房間。

    走出看守室,廊道兩旁全是相同的房間,收押他們這間門前的警示燈未亮起,但相鄰的幾間都正閃著紅光,不知是何意味。

    獄警在他領口別上微型翻譯器,按開電源后開口,“封奚先生,您不用怕,竺泉先生馬上過來。”

    封奚疑惑,“竺泉是誰?”

    獄警驚奇看了眼封奚,又轉身去調取終端上的信息,再三確定后才道:“竺泉先生是諾亞聯邦的貴客,邦主正與他商議近幾個宇宙年的商業協議。”

    封奚大概能聽明白,所謂竺泉是這個星球某一領域的合作方,而他是竺泉要保下的人。聽起來是好事,但如果竺泉是軍部叛徒的爪牙,自己這么送上去,豈不是要完蛋。

    封奚捻了捻微型機械,確定這只是個最普通的翻譯器,里面只內置了通用語轉換,沒有監聽裝置,“我能在這邊轉轉嗎?你知道我經歷了飛船失事,想試試聯系家人。”

    獄警點頭同意,特地遞給封奚條頸帶,“我們這里的特種人受歧視,往常出現過特種人當街被擊斃的意外。特管局專門為向導發放頸帶來辨別身份,您帶上這個,在本星球的活動會輕松點。”

    封奚接過,若有所思,只提了向導頸帶,這意思是被歧視的源頭是哨兵?怪不得獄警在檢測出祁沐的哨兵身份后如臨大敵。

    但這頸帶滿含歧視意味,如果沒有頸帶,普通人能認出他是特種人向導?

    獄警當他不樂意佩戴,好心勸說,“星球處于未知輻射段,我們這里的特種人容易發瘋,大家被傷怕了有過激反應,所以請您理解。”

    他飽含歉意,跟在封奚身后寸步不離,顯然沒打算放人獨自出去。

    封奚最終也沒帶上,反手將頸帶塞進口袋,邁步順著指引朝門外走,“給我講講你們邦主的故事可以嗎?”

    來之前他查過資料,在軍部的備案上,這片殖民星可不存在什么諾亞聯邦,有的只是一個勉強能稱作政權的亞斯小國。

    獄警沒遮掩,“我們邦主姓貝芙,具體的名字沒人知道,是個很厲害的人,星球上沒人不佩服她。”

    “在她帶領下,近幾年的特種人發瘋率都降了不少。”

    說著,獄警在終端上搜索出貝芙的照片,遞給封奚看。

    在圖片中央,束著發髻的女子笑容得體,最值得矚目的是她頸上的絲帶,打著向導的標記,用小號的字體繡著她的名字。

    大致記下信息,封奚遞還終端,在特種人歧視擺到明面上的星球,最高掌權人竟然是個向導?

    這星球矛盾太激烈,又是最讓人頭大的人種矛盾,如果不是他們坐擁稀有礦產,封奚絕對要第一時間換個礦產星考慮。

    徹底走出特管局,氧氣猛然稀薄,封奚不適地轉換呼吸頻率,蹙眉望向天空。工業星球多數存在大氣污染問題,但這片星球更加明顯,空中凝結著鉛云,冷肅且陰沉。

    特管局外是鬧市區,投影技術跟中心星有一拼,各式各樣的廣告在空中漂浮著,灰蒙蒙的天空做背景,這些廣告顯得更加亮眼。

    封奚差不多能確定目前脫險。

    在他正對面,一塊巨幅廣告投影晃動著展示,印著中封標識的飛船緩緩降落,接著鏡頭切到貝芙向導柔和的臉,她似乎極其重視來客,很快迎上去將人帶到會議室。

    畫面結束,文字標題浮現:貝芙邦主為聯邦再引助力,計劃三月內更替老舊飛船。

    沒轉多久,獄警攔到封奚身前,“封先生,不能再往前了,我們要在這里等竺泉先生。更何況,前面的區域沒有特別允許是不準訪問的。”

    封奚抱臂眺望遠處停著中封飛船的船塢,沒等到人影出現。他轉身挑家小吃店進去,隨便點了碟小菜,接著埋頭于終端。

    獄警疑惑,“先生,您有錢嗎?”

    封奚覺得他總算是問到點子上了,向他示意,“既然竺泉是貴客,四舍五入我也算是,聯邦沒交給你招待費嗎?”

    “沒…”獄警完全沒想到這一茬,但菜已經上了,他不好讓人撤回去。

    封奚點頭,“那你可以去申請了,先幫我刷上。”

    獄警肉痛去刷了卡,坐回到封奚身邊時又被詢問,“星球內線網絡是多少?讓我連一下。”

    “內線是什么?”

    封奚:……

    獄警一問三不知,封奚冷著臉自己擺弄,從頭破譯后才艱難進入諾亞聯邦的網絡。這破地方的網絡發送與接收都受監視,他一連黑了好幾道防火墻才抹除自己的痕跡。

    瀏覽了一番網絡上對諾亞聯邦的成立經過的描述,封奚敲著小食碗的邊沿,被獄警打斷思緒。

    被分來領人閑逛的冤大頭戰戰兢兢,“封奚先生,竺先生到特管局了,我們先回去?”

    封奚頷首,順著原路返回。

    金靈曾說向中封總部發過一份遇襲文件,如果將坐標一并反饋進中封,封安完全有可能收到消息。

    坐標附近宜居星球并不多,挨個排查下來并不會花費多長時間。

    但邊緣星系沒有中封的產業,哪來這么多飛船?

    特管局內,趾高氣昂的聲音傳來,“不是讓你們好好招待嗎?把人帶哪去了?”

    接著是道溫柔的聲線,“竺先生,你放心,工作人員帶他出去適應環境,我已經通知他們回來。”

    竺泉長腿直接頂住椅子,松松垮垮靠在墻上,完全沒有坐下的打算,他眼神凌厲,“貝芙邦主,你們這里歧視特種人是你們的問題,想向外擴展,就不要試圖把這些偏見蔓延到別人身上,懂嗎?”

    “中封掛名的工廠,我不希望你把那些哨兵毫無人權拴在工位上,瘋了就去療養,別往我們那里塞。”

    貝芙將散下的碎發撥到耳后,“當然,但這些沒寫到協議里,你看,要不要再修改一番?”

    竺泉擺手,沒因又碰上一記軟釘子生氣,他收了腿,視線落到室外,“我不想在這上面拖延,你們這里的特產瘋子中封管不著,但如果諾亞生產出來的東西想搭上中封的航線,就必須遵守中封的協定。在這上面,我們才是主導。”

    房門開合,獄警站在門外,封奚施施然進入,在隱隱有對峙態勢的兩人身上掃過,他直入主題,“竺先生,你是?”

    竺泉同樣打量封奚,他看向貝芙,唇角壓著笑意,“邦主,今天的洽談就到此為止吧,我要和我的上司聊幾句。”

    貝芙暗暗在封奚身上掃過,在心中計算著要不要換個說服的人選,但今日要做的已經完成,她點頭,上了懸浮車離開。

    確定屋中沒有監視,竺泉繞著封奚走了幾圈,嘖嘖稱奇,“介紹一下,我是受委托來尋找你蹤跡的傭兵,至于我的身份,你可以把我當做中封在邊緣星系的代言人。”

    “你帶來的飛船是自己涂裝改造?”

    竺泉:“沒錯,都是租的落后款,這邊的人不識貨,用完還要還回去。到時候記得報銷,這幾艘飛船可太貴了。”

    封奚瞥他:“離開后再說,找到我的消息跟小安說了嗎?”

    竺泉聳肩,“這地方信號受限,我剛要來權限,還沒來得及通知。”

    大致了解過十天來發生的事,封奚狐疑感受了下竺泉的氣息,“你不是普通人吧?我感覺到你的精神體了。”

    斟酌了下用詞,封奚最終形容,“半死不活的精神體。”

    竺泉:“S級向導就是敏銳。我是哨兵,但精神域狹窄,精神體也蔫,這邊沒手段檢測,被當做普通人放過了。”

    封奚短暫思考了瞬,很快放棄對竺泉的身份刨根問底,他上前帶路,“還有個人,因為是哨兵被扣了,我們有通行令,想辦法把他帶出來。”

    竺泉狐疑:“還有個哨兵跟著你?祁沐?不對,他最近在出任務,你帶誰出來了?”

    封奚:“是祁沐,因為一些意外,他沒出成任務。”

    “沒出成?”竺泉升起些興趣,“貝芙肯定知道祁沐的身份,不放他出來很能說明問題。她是怕祁沐發狂出事,我沒法說服。”

    “這星球向來以邪門著稱,但凡賞金少點,絕對沒人來不來。”

    “說到賞金,”封奚腳步放緩,“小安許下什么條件?”

    “我不說了嗎,中封在邊緣星系的代言人唄,加最新款的飛船,我打算退休了,以后就在邊緣星系推銷中封飛船。”

    封奚突然擔憂這位哨兵是否靠譜-

    祁沐看到竺泉,他愣了會兒,“殿下?”

    封奚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你認識他?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雇傭兵。”祁沐了解不少,“代號殿下,他曾經是我父親的隊友,三年前接下最后一單后就金盆洗手浪跡星際。他怎么會來?”

    竺泉拍拍手上的灰,“哎呀,我早就不叫殿下了,現在我的精神體繼承了這個名字。”

    “在中心星混不下去了,回到邊緣星系又有點落伍,我去星網上接任務討口子,這不巧了,第一單就接到你頭上了。”

    封奚及時阻止兩人回憶往事,看守室的柵欄七歪八扭,他看向離門口剩兩步距離的哨兵,“我們是不是打擾你越獄了?”

    “呃。”祁沐猛反應過來,沖過去切斷報警裝置,將一聲驚鳴扼殺到咽喉中,但顯然已經晚了一步,整條走廊紅光大放,“趕緊跑出去應該沒問題。”

    竺泉摸了摸下巴,“要不別交涉了,我們直接上飛船跑吧?”

    計劃的走商業精英劇本,他看要無縫切換大逃亡模式了。

    第39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走廊被紅光籠罩, 雜亂的腳步聲在礙眼的光芒中踉蹌逼近,但在場三人身手都不錯,眼見沒機會下樓, 祁沐直接拉著封奚朝廊道盡頭的窗戶跑,手腕一撐翻身下樓。

    他手臂卡住封奚的腰, 融合態豹尾短暫圈住腿,卸下沖擊力道后將人放下。

    封奚被他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震了會兒,拿出終端拉出剛連上的網絡尋找能藏身的地方。

    “這么操作?”竺泉探頭在窗口看了眼,本著不能被比下去的心理,他直接叫出精神體,巨大的食猿雕展開雙翼, 翼展太寬被窗戶卡了一道, 終于拉著自己的主人平穩落地。

    爪子觸及地面,食猿雕撐起冠羽, 在封奚身邊搖頭晃腦,回主人身邊時冠羽松松垮垮貼合到頭頂, 跟個進修了美容美發的走地雞差不多。

    竺泉拍上自己精神體的腦袋,“殿下,不是說了出來見人必須保持格調嗎?把你頭上的毛撐上去。”

    食猿雕聽話炸起毛,可惜在地面上, 猛禽也得露出三分憨態,小鳥撲棱翅膀立在哨兵肩膀, 總算撐起氣場。

    躲過殿下抖動翅膀掉下的羽毛, 祁沐瞥竺泉:“你把它叫出來干什么?逃跑用得上?”

    竺泉支起手臂,讓殿下在他手上調整好位置, 鷹眼直視祁沐,擺了個有逼格的姿勢才收回去, “這叫在客戶面前展現自己的職業素養知道嗎?”

    “你們當客戶的不用考慮,但我這個被雇傭的,要考慮的就多了。你們的人身安全,預算花了多少,怎么體面的離開都要我考慮的,不方方面面照顧好怎么保證下一單的價格?”

    封奚對隨地大小裝的傭兵無言,側目看祁沐,“他一直這樣?”

    祁沐凝重點頭,手指扣在抑制環兩端,稍微使了點力氣將其扯開,重新接上精神鏈接,才在里面解釋:他的思考方式不正常,人還算靠譜,是高等級哨兵。幾年前一心覺得自己應該是帝國皇室,賣命攢錢去中心星,那時候他的精神體叫陛下,比現在還能裝,甚至給他認識的人都許了職位,一心等著發跡。

    三言兩語間,一個酷愛幻想自命不凡的哨兵形象樹立,封奚覺得竺泉之前的代號不該叫殿下,他叫王子才對,這才符合濃濃的文藝幻想氣息。

    “唉,你倆,”竺泉在兩人間擊掌,“背著我說什么呢?你們會破譯彼此的眼神?眉來眼去整的跟真的似的。”

    封奚看祁沐:他沒有特種人常識?

    祁沐:忘了說最重要的,他是黑暗哨兵,瞧不上普通特種人的生理知識,只愛約架。

    封奚:你被他約過?

    祁沐不說了,他抬眼看向竺泉,“愣著干什么,帶我們去安全的地方,你來之前沒踩點找落腳的位置?”

    “第一次雇我,你使喚得還挺熟練嘛。”竺泉眉梢挑得老高,又因為這次任務的天價酬金,他露出燦然一笑,“當然找位置了,你想住個好點的呢,還是隨便挑個落腳的呢?”

    祁沐邁開步子朝側邊走,他伸手在墻邊摸出幾塊突兀的金屬,擦拭干凈后丟進口袋。

    是把電磁槍。

    祁沐:“當然是好的,帶我們去旅館住,敢往垃圾堆里帶我跟你沒完。”

    封奚差不多明白了,當初絕對是祁沐落敗,殘留的怒氣波及到竺泉了。

    他接過祁沐遞來的武器,“什么時候藏下的?咱們來的路上那么多人看著。”

    祁沐手上組裝臨時拆卸的金屬零件,同時解釋,“趁他們不注意塞的,后面有掃描,只好先放外面。如果能遇到黑市得當幾件換錢。”

    這些東西比礦產星的科技水平高,真落當地人手里,大概很難再拿回來。

    竺泉也接過一把,“不錯啊,我飛船上都沒這款新型號電磁槍。”

    幾人朝竺泉提前踩好的點走,七拐八繞之后到了條又濕又暗的巷子,接收到祁沐警告眼神,竺泉訕笑,“這邊都這氣氛,找不到更好的了。他們這兒過得苦,放著高科技不用,生活水平比戰區還低,也不知道為什么。”

    封奚收回打量的視線,附近亮著撲朔紅燈,結合剛才匆匆一瞥的景象,他抿唇目不斜視朝前走。

    但擋不住周邊聲音,媚叫與調笑不絕于耳,玻璃柜中站滿仿生體,眼神追著他們移動。

    祁沐抬腳,恨不得拉著人飛過去,“讓我們住這兒?”

    “哎哎輕點,怎么可能。”竺泉瘸著腿蹦跶幾下,扶墻站穩,“這也怪我?這顆星球特色就這樣,除了挖礦區域就是這種地方,忍忍,穿過去就能到。”

    這條街實在有礙觀瞻,封奚皺眉又掃了眼,看到點不一樣的東西,他停下步子,透過玻璃遙遙望去。

    祁沐:“怎么了?”

    “看到了賀家的仿生人。”賀家的仿生人實在太有特色,各個都透露著他們的低俗審美,模樣都像是一個板里刻出來的。

    帝國明令禁止仿生人涉及任何情色行業的,這地方有賀家的仿生人,怎么看都顯得驚悚。

    祁沐想進去確認,但追他們的警衛已經逼進巷口,草草記下店名,他們加快腳步。

    所幸這顆星球上的監察行業不過關,也沒多少攝像頭,躲過抽查穿過街道,順利將追擊的人甩得極遠。

    竺泉尚有閑心到路邊的速食店買食物,拎到手中帶兩人朝旅館走,轉身對祁沐耳提面命,“要不是救你,我和封奚說不定已經成為星球貴客了。”

    封奚看身邊臭著臉快貼他身上的哨兵,選擇幫近腔,“當這里的貴客沒意義,靠官方渠道看不到隱患,這事不算糟糕的意外。”

    竺泉被戀愛的酸味沖到,“行吧行吧,這算是實地考察,我正好收集數據分析以后推銷飛船來不來這里。”

    他叼著根簽,感覺忘了什么,“唉,你們還有錢嗎?我身上就剩十塊。”

    祁沐:“……”

    封奚:“你做好準備來沒帶錢?”

    最終祁沐挺身摸到五金店賤賣了把武器才湊足租金,身份問題靠封奚解決,而竺泉這個混吃等死的傭兵拎著食物,大爺似的走進他們的房間。

    出于拮據問題,他們只開了一間作休息的房間,并明確將客廳的沙發留給竺泉。

    食猿雕殿下弓著脖子在房間中亂撲,致力找出所有窺探裝置,確定沒有遺留后,它飛到窗戶旁,舒展翅膀閉上眼。

    封奚來礦產星只買特殊礦產一個目的,竺泉陰差陽錯搭上線,他們現在離開也沒問題。但既然目睹礦產星脫離控制,不借機看看這星球上藏著什么秘密說不過去,特別是今天匆匆一瞥,其下定牽扯不少。

    “邊緣星系的傭兵組織不過來,但大家都知道這顆星球古怪,可惜我跟貝芙打交道沒看出什么。這邊特種人發瘋率是真的不正常,怪瘆人的。”竺泉叼著根簽指點江山,毫不見外占上把椅子。

    作為一個消息靈通的傭兵,他面帶揶揄看向祁沐,“我早就說進軍部沒油水,當初要是跟我一起去中心星闖蕩,指不定你能早點見到你天命情緣,至于熬那么多年?想我失敗的旅程,還好能賺回船票錢,不然這次大概要淪落中心星以色侍人。”

    祁沐不以為恥,接上話茬對嗆,“別做夢了,你沒這個魅力。”

    他直接順勢承下以色侍人的標簽,虛攏住封奚手臂,好隔開竺泉。

    “哎呦,你還挺自豪。”竺泉被他逗樂,轉頭看封奚,“你識人不清啊,知道他私底下這樣嗎,要是沖著冷面上將去的不得后悔死?”

    他們草草就著竺泉買的垃圾食品填飽肚子,殿下伸長脖子,叼走主人啃剩的骨頭,貼著封奚蹲下,時不時啄啄自己的羽管。

    祁沐看得直磨牙,但不好跟一只精神體置氣。安索從身后邁出,不動聲色擠走長相猥瑣的食猿雕占領絕對優勢。

    封奚不算毛絨控,但更不是禽類愛好者,出于某些天敵克制關系,他欣然獨寵賣萌的小雪豹,絕不少安索一口吃的。

    祁沐心中暗爽,看到殿下冠羽開得跟蒲公英似的露出問號臉,他忍笑,悄悄朝安索遞了個贊賞眼神。

    合家歡的氣氛不合時宜籠罩室內,他們正在異星,還要提防對特種人的迫害,這倆哨兵一個賽一個心大,一個吃得抬不起頭,一個滿門心思挑撥精神體爭寵。

    “停。”封奚喊祁沐,成功得到一道哀怨的眼神,他閉了閉眼,轉頭看不知何時又溜到他腿邊啄食物殘渣的食猿雕,白棕色的冠羽要撐不撐,像油頭特別效果,猥瑣的氣質幾乎溢出來。

    封奚默默移開距離,雨露均沾,“竺泉,管住你的精神體,停嘴,開始說正事。”

    食猿雕同樣哀怨看封奚,但封奚跟這只沒交情,毫無心理負擔盯過去,成功讓猛禽保持距離。

    既不被愛又闖入者的殿下叫了聲,飛到窗臺,給屋中乖巧將下巴放在向導腿上的雪豹留下一張落寞背影。

    竺泉安撫完自己的精神體,“雖然是我這個業余人士頂了個身份來,但合作都談得挺順利,貝芙那邊有接入星網的渠道,直接連上中封洽談。中封幫他們完善造船體系,我就掛個名,所以咱們什么時候想回去了就去道個歉,就說應激不小心跑了,肯定能得到原諒。”

    “中封那邊的幫助要在我們完好離開后才開始,諾亞聯邦不會傻到動手,他們擔心我們的安全還來不及。”

    好一個刻意的不小心,祁沐再次被資本雄厚的公司震驚,有種世界觀被沖擊的感覺。

    過去他勸星球合作時過得都是什么苦日子,被殖民星敲詐不說,在中心星那邊也討不到好。

    基本了解中封開出的條件,封奚終于想到封安,再三確定竺泉要來的權限不會暴露他們的位置,決定親自報平安。

    通過權限轉接星網,他選擇最不考驗網速的平面視頻,艱難連接上封安。

    視頻接通,封安有些憔悴的臉映入眼簾,他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顯然熬了不少夜,此時看到畫面另一端完好的人,他長長呼了口氣,“哥,總算找到你了,沒事就好。”

    他突然接手中封,本就稚嫩,家中又沒任何可提供助力的親屬,挺著壓力忙了半個月,已經到極限,“竺泉他的簡歷看著不錯,但你還是要小心。我把視頻中的所有數據都查了一遍,哥,你別騙我,是不是你想回來,祁沐不愿意,動用私權威脅你?”

    這是查出武器編碼了,看來這編碼并不只在軍部內部流通。

    再次為封安的腦洞折服,封奚好笑,“跟他沒關系,這次大概是皇室的手筆,但我想不出哪里引起他們不滿。”

    又安撫幾句,封安漸漸從后怕的情緒脫離,他義憤填膺,“所以作為上將,祁沐竟然保證不了你的安全!哥,他怎么這么廢物!”

    發泄幾句,封安狠狠放下話,“等我有機會見到祁沐,我一定要讓他給個交代,不是承諾了會保證安全嗎?”

    看弟弟猙獰的表情,祁沐朝畫面外縮了縮,覺得今晚寒氣逼人。封安每罵一句,他的身形就移遠一份。

    竺泉沒見過他這么底氣不足的模樣,幸災樂禍,“是不是第一次被這么罵?哎呀,你看你,把人家接過來還照顧不好,讓人家家人這么擔驚受怕,還是我靠譜,關鍵時刻把你救出去。”

    精神體殿下挺胸炸毛,在安索面前晃悠,一幅雪前恥的小人姿態,被雪豹大掌一把拍得縮脖子。

    通訊的額度花光,星網自動斷聯。封奚扣上屏幕,看一旁縮成鵪鶉的哨兵,勾勾手指讓人過來,“小安不了解情況,你不用多想。”

    單說這次,但凡祁沐不在,他野外求生的難度得大一截,沒什么如果。

    這次是他沒料到。在中心星掩飾下進行的勾心斗角,仗著邊緣星系信息流通速度慢,殺招遍出,連遮掩都不屑。

    祁沐感動抬頭,把看熱鬧的一人一雕通通趕出臥室,“回去我會整合線索,不會再有下次。”

    “知道。”封奚拉住祁沐手腕,感受自來了礦產星就開始不斷波動的精神鏈接,“我來幫你穩固精神域,別亂動。”

    祁沐屈腿蹭他,偏要動-

    竺泉縮在大廳沙發上,正指使殿下給他倒水喝,被溢出的特種人信息素熏到,想去看怎么回事,又借著敏銳的聽覺理智停下步伐。

    他是不了解哨向常識,但對人類常識還是有點理解的。

    彈上智商堪憂雕的腦袋,收回殿下,他躡手躡腳離開房間。

    第40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走出門刷開電梯權限下樓, 竺泉看手環上的時間。他會在到達一個星球前做全面準備,對調星球時間是重中之重。

    礦產星一天三十小時,夜晚占十二個小時。

    而現在是晚上二十三點, 街道上沒多少人,可見礦產星夜生活之稀少。也是, 工作將近二十個小時,是個人都想回家休息,竺泉為工作者們默哀幾秒,專注捕捉旅館外的雜音。

    透過旅館的玻璃窗,道上走著的人影大都匆忙,恨不得將自己的存在感壓到消失。

    這更襯得其中夾雜的混亂喊叫奇怪, 秉持著刨根問底兼消磨時間的心態, 竺泉躍躍欲試,想沖到馬路上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他沒能出門便遇到了第一重阻礙。

    柔弱的前臺手邊壓著把老式槍械,指甲在金屬上扣出瘆人響聲, 他抬眼瞥到竺泉,“先生,有宵禁,現在不適合出去。”

    竺泉掛上幅溫文爾雅笑容, 到前臺身邊的矮凳坐下,“兄弟, 都什么年代了, 還宵禁?”

    “外地來的?真稀罕。”前臺深沉回想,“我在這兒多少年沒見過外地人了。”

    視線從還透著稚氣的青年臉龐面龐上移開, 竺泉捧場,“老道啊, 一眼看出我是外地來的。”

    “兄弟,跟我說說怎么才能出去唄。”

    前臺手指挑起槍,繁復的手部動作下,槍械在他指尖轉上一整圈。

    “啪嗒。”

    槍放滑到竺泉面前,“帶上它就可以。”

    “你沒帶向導頸帶,一般引不來瘋子,但這樣的夜晚誰又說的準。可惜你沒錢,大概沒地方買保命的武器。”

    竺泉不愛別的,他就愛陪人演戲,當即喔了一聲,抱著看救命恩人的目光,“哥,你帶我出去轉一轉吧,我看你很厲害。”

    前臺飄飄然,剛揚起下巴,玻璃碎裂聲炸響在耳旁,碎片四濺,紅眼哨兵一頭撞了進來,瞇著眼朝目標的方向跑。

    他自得的表情還掛在臉上,跟受嚇的生氣疊在一起,跟薛定諤的貓一樣,看著沒死,實則魂已經飄走有一會兒了。

    竺泉早聽見了接近的腳步聲,他微微調整身子,讓前臺替他擋下所有玻璃渣,“哥,你別愣著啊,快反擊啊。”

    他精神體在精神圖景蓄勢待發,拖著前臺后退。

    前臺終于把魂魄吸進身體里,手指還卡在扳機里,剛好帶著武器一起逃跑。

    “你們是哪片過來的?!我手里有武器,不要靠近了!”前臺踉蹌著后退,但一群紅眼哨兵反應極快,差點貼上他的臉。

    前臺哪見過這么嚴峻的局面,他咬牙扣上扳機,朝哨兵手臂射擊。發瘋的特種人大多沒有理智,只有疼痛能擊退他們。

    啪嗒一聲,槍械被打掉,前臺目光怔愣,沒想到哨兵的反應速度會這么快。發瘋的哨兵完全不控制五感,耗盡體力也要提高身體速度,成功閃避過這次射擊。

    “星靈,仙女教母,皇帝陛下,隨便誰來保佑我一下…”

    臉上刮過勁風,不痛,前臺小心睜開了只眼,發現自己還活著,“星靈保佑,皇帝陛下萬福金安,啊!”

    拉著前臺當盾牌的竺泉起初還能感受到良心譴責,在前臺開始胡亂祈禱后,他額頭突突跳,“你怎么這么廢物?你槍呢!”

    前臺抖著唇,“我沒說我會用啊,耍個威風而已…你挺住,我去叫安保隊。”

    他連滾帶爬貼地潤出攻擊圈,胡亂拉了扇門爬進去。

    不等竺泉喊住人,前臺已經溜沒影了。

    竺泉正需要空隙好好觀察哨兵瘋癥,投影記錄儀升空,錄制下現場亂狀。

    沒人礙事,他處理起來游刃有余。

    借著巧勁丟開撲來的哨兵,竺泉轉了轉手腕,這群哨兵用的完全是蠻勁,摔著很費手。

    幾輪交鋒下來,他漸漸總結出規律,眼前的哨兵體能不錯,癥狀像是狂化,體能跟S級不相上下,只是閃避能力不過關,沒有肌肉記憶,更沒經過正統訓練。

    一聲槍響。

    失控哨兵的注意力短暫被吸引,竺泉趁著間隙躲過一擊,想越過沙發躲到門后。但如雨般的麻醉彈襲進室內,不僅把失控的哨兵們扎成了刺猬,竺泉的腿上也沒能幸免。

    來得挺快,竺泉迅速拔下麻醉針,看著全副武裝走進的安保隊,他選擇躺下來裝死-

    眼前光影晃動,竺泉靠著墻,舉起手看眼前捆著的繩結,輕易掙開,他側耳偷聽門外交談。

    一起被帶過來的哨兵躺在身側,被注射過量的麻醉,此時都很老實。

    “最近發狂的越來越多了,那邊的實驗怎么沒個頭啊,也不關嚴實點,這是在挑釁咱們嗎?”

    另一道聲音響起,“邦主的通緝到現在都沒完成,捉不到故弄玄虛的幕后人,我看他們的實驗永遠都不會結束,剛好我們這兒大多數人都相信瘋癥因輻射而起,他們捉實驗體也容易。”

    “唉,也是。你覺得邦主她做的對嗎,實驗協議當初是咱們簽下的,現在臨時反悔,他們又不肯停下,搞得我們里外不是人,一點便宜都占不到。”

    另一道聲音:“你真覺得邦主堅決反對?她不說要把最近抓到的哨兵關押起來,好應對外來的敵人嗎?放心吧,把這批發狂的哨兵消耗了就好了,總比派咱們上去送死好,那可是蟲族。”

    率先開口的人喃喃幾句,最終沒再說話。

    隔了一會兒才有人開口,“得了,別想了,該上第二輪藥了。今天咱們再去查個窩點,這次瘋癥蔓延的起始點很清晰,肯定有收獲。”

    這都什么跟什么玩意,竺泉聽得懵圈,他砸暈來注射藥的警衛,大搖大擺走進打窩的隊伍-

    旅館房間,祁沐敏銳聽到了門鎖開合聲音,也聽到了窗外怪異喧嘩。

    他被向導素捋得頭發都軟了幾分,攤著身子陷在床中,“外面出事了,看看嗎?”

    封奚沒他那么敏銳的聽覺,從祁沐身下抽出被壓麻的手臂,揉壓肩窩,“竺泉實力怎么樣?”

    “還行,能應付過去。”祁沐不擔心這位朋友的身手,愉快選擇讓竺泉自己應對,“我們去看看仿生體吧?”

    這提議正合封奚的心,他沒猶豫點頭,“走。”

    從窗戶躍下,兩人順著來時的路線走進有著賀家仿生人的店鋪。

    這地方需要刷ID,但不限單次人數,封奚借著破譯的賬號輕易黑進去,選擇屏幕上目標仿生人,大門在他們眼下打開,露出黢黑的通道。

    跟隨指引進入目標房間,封奚敲擊墻壁,確定遍布監控裝置,改用精神鏈接囑咐:“小心點,這店里到處是監控,先把仿生人關機了。”

    祁沐向他比了個明白的手勢,走進屋子搜尋仿生體的身影,將留有紫黑色長發的仿生體敲暈推到床上,拉開被子蒙到頭頂。

    帝國向來禁制私人克隆,公司只能追求將機器仿人,但不論多像人,仿生體的皮膚下流淌的是乳黃色的電解質,骨骼由金屬搭建,經由程序才模仿出類人思維,與人類有著本質區別。

    手下的皮膚質感不對,正常仿生體不會復現油脂分泌,祁沐壓下心中異樣,確定仿生體一時半會兒醒不來,他走出房間。

    封奚正翻找監控錄像,從屋內的布置來看,這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仿生體商店。

    感謝礦產星遠落后于時代的網絡架構,他輕易進入視頻備份,鎖定下幾個可疑房間。

    從這間屋子里的仿生體貨號信息來看,它在三年前進入生產批次,不知何時被投放到這間店鋪。

    生產星球就印在貨號中,封奚恰好認得,正在賀家名下掛著。

    難得到更多信息,封奚當即決定換間屋子繼續。

    這家店是智能營業模式,只要能進來,里面的防守近乎等同不存在,能避過監控就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一連掃蕩數間。

    祁沐揉了揉強制關機到有點發麻的手掌,無奈看向封奚,“我都敲了十幾個仿生體了,還要敲下去?”

    這些房間大多布置花哨,各種情趣裝置層出不窮,祁沐從剛開始的羞于直視逐漸演化為麻木。

    他拿起獸耳頭箍捏了捏,感覺做工挺粗糙,又丟了回去。

    還不如他的呢。

    倒是一旁的鞭子造型很獨特,祁沐再次伸出試探的手,繞在手背上拉直,沒收住勁,頃刻斷成兩截。

    這種玩意能怎么用?也太脆了點。

    封奚沒注意祁沐動作,表情凝重,“這些仿生體的貨號間隔時間不長,說明有人在持續不斷地朝邊緣星系運貨,但來邊緣星系的貨船就那么幾個,你注意到過嗎?”

    祁沐聳肩,“這些涉及到更細分的領域,一般不歸我管,我很少過目,但這些肯定有記錄,要回軍部查。”

    往邊緣星系的航線統共幾條,都由軍部把守,只要這群人怕星盜和蟲族,必定不可能繞過這些航線。

    問不出更多信息,封奚想繼續翻看,祁沐突然警覺,“有人過來。”

    目標明確朝他們這兒走。

    封奚停下動作,他明明屏蔽了所有監控,還黑了房間的使用狀態,沒事來他這里干什么?

    祁沐越過沙發跳到他身邊,手上還纏著沒解開的繩子,“從地下也上來一個人,很近了,怎么辦?”

    前后夾擊,封奚決定鋌而走險,半靠在沙發上,把祁沐按到他腿邊。

    臥室去不得,被他們敲暈的仿生體埋在上面。

    祁沐反應落后幾秒,封奚挑上他下巴,想到這是個什么地方,表情短暫空白,很快調整完成,“寶貝?”

    為了解決危機,祁沐很自然融入仿生體角色,想到剛才不知何用途的毛絨耳朵和尾巴,他毫不矜持放出自己的搭在封奚手腕。

    少說少錯,地下密室的人正輸密碼,祁沐與封奚對視,靠精神鏈接傳遞信息,“我聽到密碼了,外面的那波突然停了,在討論,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進來。”

    封奚:“兩波人不同陣營?”

    祁沐支起耳朵聽,猛聽到熟悉的聲音,豹耳不自覺抖動:“我好像…聽到竺泉的聲音了。”

    同是S級,竺泉也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暗門打開,蒙面男子是隨便挑了條密道上來,沒料到屋里會有人,“該死的,過這么快活,老子卻要拼死拼活毀證據。”

    抱著邪惡把顧客嚇軟的心思,男子腳步聲沉重,立到兩人身邊。

    看到目標,男人呼吸微滯,‘仿生體’身著黑色襯衫,些微凌亂,但他五官凌厲,氣質冰寒,明明是拒絕的表情,反倒能激起施|虐欲,而他手上圈著的軟鞭更證明顧客和他有著同樣的感覺。

    這鞭子都被摔斷了,仿生體很難喊痛,此時卻抓在手中明晃晃表示拒絕。

    封奚扮演顧客,被突然出現的人嚇到,睜大眼朝后仰,手臂圈住祁沐,“你是誰?怎么突然出現在這里的,我付了錢的。”

    男人扯嘴角,“告示上明確說了本店隨時可能打斷,我來怎么了?”

    他仍移不開眼,“這是哪一批來的極品?我怎么沒見過?”

    封奚不假辭色,“請你立刻出去,這是我的仿生體。”

    定制的啊,怪不得沒見過,男人仍不肯放棄機會,“你讓給我一晚,以后來這里通通給你半價,考慮下?”

    封奚挑起眉梢,拉起‘仿生體’垂在背后的尾巴,感受到祁沐僵硬,他揪了簇軟毛舉到眼前,“看到了嗎?逼真吧?大價錢定制的,不考慮,快滾,我包年了。”

    祁沐下巴本靠在封奚腿邊,被他硬拔了軟毛,犬齒狠狠咬上,聲音含糊,“主人,不要看別人好嗎?”

    風水輪流轉,封奚繃緊身體,微移開腿,靠精神鏈接詢問:仿生體是這么說話的嗎?你好夾。

    祁沐恨精神鏈接沒法傳遞語氣:不知道唉,主人~

    男人的目光黏糊糊搭在祁沐背后,怎么都不肯走,他伸手要抓,被封奚一腳踹上膝蓋,咬牙惡狠狠警告,“現在可是在我的店,你這么橫是不想出去了嗎?”

    祁沐被惡心到,在精神鏈接控訴:我受不了了,還不把他打死,是他還有利用價值嗎?

    封奚也惡心得夠嗆,這人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倒胃口的話。

    兩人一合計,干脆將人踹到了沙發底,祁沐奪回自己的尾巴,踩上男人手指,“你惡不惡心,還半價,我看你適合半截。”

    “你不是仿生體!”男人因腹痛蜷縮身體,腦門布滿冷汗,當即要去按警報按鈕,但祁沐一腳踢走終端,又踩上他另一只手,“還沒玩夠呢,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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