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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死狀

    意識到自己心里真實的想法后,賀瑱終于覺得整個身心都通暢了。

    之前一直困擾著,讓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盡然清晰,也叫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他如同解脫般釋然,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只是——

    宋知意會喜歡他嗎?

    如果依憑著宋知意對他的態度,他總覺得是喜歡的。但可惜宋知意對他有一份感恩在,這樣的好,就讓人有些疑惑了。

    他兀自深吸了一口氣,卻并不糾結。

    他既然喜歡宋知意,那就一定會抽個合適的時間告知于宋知意。

    宋知意若是喜歡他,那最好。若是不喜歡,他也不在意,喜歡只不過是一個人的感情而已。

    就如季朗星對他表白,他雖是詫異拒絕,可從不曾歧視過季朗星的愛戀。

    如他了解中的宋知意,也不是那般斤斤計較之人。

    他沒那么相信自己,可他卻深深地信著宋知意。

    賀瑱仰面躺著、想著,心中暢然,不久便進入了夢鄉。

    一夜好眠,他在鬧鐘響起的同時,就睜開了清明的雙眼。快速洗漱收拾,他趕在宋知意前面出了門,在地下車庫等著宋知意。

    見得宋知意也出現,手中還拿了給他做的三明治,他忙接過快速地吃了兩口,又說:“今天坐我的車吧。”

    宋知意沒拒絕,只是看著三明治說道:“先慢點吃完吧,不會晚的。”

    賀瑱就著牛奶,靠在車邊吃完了宋知意的愛心便當,擦了擦手上的味道,他轉身上了車。

    一路上他心情都不錯,哼著歌,時不時地和宋知意搭上幾句話,不多時就到了支隊的小灰樓前面。

    陸何已經拿著寫好的結案報告等在賀瑱的辦公室門前了,賀瑱看了看他眼下的烏青,擰著眉頭問:“熬夜寫報告了?”

    陸何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又說:“其實睡覺前就寫完了,但我總怕哪里有問題,睡著了也一直不停地醒。后來就干脆不睡了,起來一直修改來著。”

    “你也是真行,又不是第一次寫了,還這么操心。”賀瑱指著沙發讓他坐下,自己則是到了辦公桌前翻看著陸何打印出來的報告,“我先看看,你坐著歇會兒。”

    陸何坐下,可屁股不敢死死地挨著沙發,只坐了一半,抻著脖子似乎想要看清賀瑱的表情。

    賀瑱手中把玩著一支筆,似乎是在等著圈出陸何報告中的問題,可那只筆卻到了文章末尾都沒有拔下筆蓋。

    “不錯啊,上次遇到的問題,這回都規避了。小伙子有前途,我看好你。”賀瑱雖是管教嚴苛,也從不吝嗇他的夸贊,“不用改了,直接去提交吧,讓方胖子也夸夸你。”

    陸何立馬來了精氣神,也舊貌換新顏了,沒拿報告就回去自己的工位提交電子版了。

    賀瑱指尖輕輕地敲著桌子,又重新翻看了一遍陸何的報告。

    只覺得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自己在陸何這么大的時候,做的還不如陸何好。

    也許是時候放孩子出去飛一飛,而不是一直局限于他身邊這彈丸之地。只要他不退休或者升遷,陸何也就得一直跟在他手下,沒個出頭的日子。

    他琢磨著,也思索如何將這件事提上日程。

    可還沒等他在一個周末內想出個合理的方案,陸何就在星期一的早上大力敲響了他的門:“老大,有人報警發現尸體,聽說死狀……很惡心。”

    賀瑱嘖了一聲,拿上掛在門口的外套,即刻起身:“走,叫上痕檢和法醫,我們一起去現場。”

    案發現場就在灃潭市中心的一個高檔小區中,報案人是死者的保姆,她每周二五去上門做保潔,這次因為周六有事,所以改成了周一提前上門,結果就發現了主人的尸體。

    保姆被嚇得夠嗆,一直在現場和陸何念叨著:“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目光都被嚇得有些渙散了,只要一想到自己當時看到的場景,她就止不住的打哆嗦。

    賀瑱給陸何使了個眼色,讓其看好保姆的狀態,在合適的時候進行些常規的問話。

    而自己則是穿戴好防具,緩緩地進入了案發現場,去看那具尸體的慘狀——

    那是一個怎樣的現場啊!

    淺藍色的床單被鮮血染就,赤紅的顏色在尸體的身下鋪開又凝固。他如同被包圍在一朵艷色的血花之中,可卻絲毫沒有半分美感。

    尸體驚恐地睜著雙眼,仰面看著天花板,仿若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怖至極的東西一樣。他的臉色絳紫發黑,大張著嘴,嘴唇也烏黑。而胸膛被剖開,心臟被挖了出來,隨意地扔在一邊,就像是對待一個豬馬牛羊一樣。

    最恐怖的卻是他的□□,□□在外的男性生/殖/器被從根割斷,強硬地塞進了他的肛/門之中,將肛/門撐得腫大、撕裂。卻也因為生/殖/器堵塞著肛/門,沒讓他大小便失禁,只是周遭的味道依舊不好聞。

    他的身側充斥著黃色的組織液,傷口的位置及口鼻處稍有破開的蟲卵和蠕動的蛆蟲,卻并不十分多。只是在紅紅黃黃的一片中,白花花地作動著,也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賀瑱咧了咧嘴,看著宋知意帶著口罩淡定自若地將尸體上的蛆蟲收集起來,放入一個培養皿中。他知道宋知意是為了具體判定死亡時間,但這樣的行徑還是讓他看一次就難受一次。

    宋知意瞥他一眼,又很快地轉回頭,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張棠棠在一旁也面不改色地打著下手,依靠宋知意從前教她的內容,一點點地根據尸體表象初步斷定著死者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時間,而后再與正式尸檢的作對比。

    “大概能判斷死亡時間嗎?這是不是第一案發現場?”賀瑱站定在門外,盡可能地讓自己遠離受害者散發著惡臭的身軀。

    宋知意仔細觀察了一番,點點頭:“死亡時間我還暫時不能提供具體的,但根據現場溫度和尸體腐爛程度來看,應該是2-3天內。”

    “可以確定此處為第一案發現場,尸體沒有被大幅度移動過的痕跡。并且組織液和血液滲出的角度,可以表明兇手在剖心做這一切的時候,死者已經在這個位置了。”

    “嘖嘖。”賀瑱看著那慘不忍睹的尸體狀態,還是感慨道,“這得是多恨他,才能下這樣的手啊?他究竟做了什么事?跟遭了天譴一樣。”

    他兀自搖了搖頭,又出門去準備和保姆以及鄰居聊聊。

    保姆的精神還是恍惚的,賀瑱便先開了口問一直在人群外看著的鄰居。

    鄰居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很有氣質,裹著一條奢侈品的大圍巾,聽到賀瑱問話,也回答得不卑不亢:“我和他也不算熟悉,只是住在同一層偶爾打過照面。”

    “我知道他叫周志忠,好像是在大學里工作,五十來歲應該還沒退休。”鄰居對他的情況了解的也少,賀瑱能理解。

    這個小區是灃潭市一個不錯的高檔小區,房價自然也不便宜,不是什么靠工薪階層靠給老板打工就能買得起的。

    兩梯兩戶,房型很好,坐北朝南通透的三居室。從前賀母說想在這個小區里給賀瑱買一套做婚房的,結果被賀父制止了。

    如今想想,還好賀父制止了。

    “從周六到周一早上,這段時間周志忠家中有什么異常嗎?”賀瑱拿出筆記本,準備依次記錄下些線索。

    可鄰居卻搖了搖頭:“真是不巧,這周末我剛好出國去了趟海島度假,家里也沒人。”

    賀瑱眼皮一跳,但也緩緩在不在場證明幾字上打了個問號。他又問:“那平常周志忠是否有些奇怪的地方?”

    鄰居思量了許久,眼神有些飄忽躲閃:“沒有……沒有吧。”

    賀瑱知她這句話定然是在說謊,但也沒有當即就拆穿她,只是將疑點盡然記錄了下來,又說:“能麻煩留一個您的聯系方式嗎?我們可能會需要您對我們提供些幫助。”

    鄰居又裹緊了些圍巾,抿著唇點了點頭,將自己的姓名、電話與身份信息留下。

    “王曼女士對吧?多謝您的配合了,我們盡可能不去打擾您。”賀瑱笑盈盈地感謝了一下,轉頭又回去交代陸何,“去調查一下王曼的出境記錄,看看她是否有在時間上說謊。”

    王曼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這些卻不一定和這個案件掛上鉤,但總歸他們必須得抓住細枝末節,才能更快速地抓到嫌疑犯。

    陸何領了命,就準備離開,可保姆就認準了陸何,死活拉著他的胳膊不讓離開,嘴里還嘟嘟囔囔著一些賀瑱聽不懂的土話。

    保姆五六十歲的模樣,臉上是風吹日曬造成的黢黑溝壑,她的手指短而粗,皺紋更多,一看就是從小做慣了伙計的人。

    賀瑱盡可能地安撫著保姆的狀態,問道:“阿姨,您叫什么名字,在這干了多久了?”

    保姆有些警覺地看著賀瑱,但陸何卻拍了拍她攥緊自己的手背:“阿姨,沒事兒,這是我老大,他可比我厲害靠譜多了,您可以放一百萬個心。”

    保姆這才稍有輕松,但仍拉著陸何的胳膊不放:“俺、俺叫劉小娟,今年六十歲,在這、在這俺干了兩年了。”

    賀瑱聽著劉小娟的口音,和自己記憶中的做了比對:“聽著你的口音,你是瓏川市那邊的人吧。”

    劉小娟立馬點頭:“對對,俺就是那邊的人,瓏川市下面一個農村的。”

    看著她逐漸對賀瑱產生了信任,賀瑱也給了個眼神,讓陸何先去調查一下王曼的出境記錄。

    劉小娟撒開了陸何的胳膊,改拉著賀瑱的胳膊了。

    賀瑱也無奈,只得以一個奇形怪狀的姿勢繼續問:“周志忠這個人平常怎么樣?有沒有什么仇人?”

    劉小娟想了想,搖搖頭:“沒什么,俺和他交流的也不多,每次來都是他在旁邊坐著,俺打掃完衛生就走了。俺一般都一早就來,到午飯前給他做一頓飯,就能回家了。”

    “俺昨兒個就給他發消息,問他能不能提早來一天做衛生,可是他一直沒回俺。俺就想著來碰碰運氣,他應該不會生氣的,所以俺就沒明兒個才來。”

    “結果俺到了門口,一直敲門也沒個人應,俺就用了他留給俺的備用鑰匙開了門。收拾完客廳那些,去收拾臥室的時候,就看見他這樣了。真是嚇死俺了!”

    賀瑱聽著她的口音,還是忍俊不禁:“他要是能回你消息,那才有鬼了。”

    劉小娟拍了拍胸口,也緩和了過來:“是啊,要是給我回了,那才嚇人咧!警官,誰殺了他啊?”

    “暫時還不知道。”賀瑱奮力地將自己胳膊從她懷里抽了出來,又問,“他平常有什么親屬、朋友經常走動的嗎?”

    劉小娟回憶了一下,還是搖頭:“沒有沒有,俺基本上沒見過,他也沒個婆娘,好像有個閨女,也不是親生的來著。上次來也得有倆仨月前了,俺還見得他倆吵架呢,小閨女還哭了一鼻子。”

    “不是親生的閨女?”賀瑱復述了一遍,刑偵的敏銳度讓他瞬間覺得這是一個值得重點調查的地方,“你怎么知道不是親生的?”

    “他之前喝多了,看著他前頭婆娘的照片大哭,說自己對不起她。然后俺就聽他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堆,就是說他倆也是半路搭伙過日子的。”

    “前婆娘帶了個小閨女來的,他沒娃,就當自己親生的寵著。可惜前婆娘走得早,在俺來他家打工之前,就已經去世了。”劉小娟絮絮叨叨地說著。

    賀瑱聽著她的敘述,就想起他方才進案發現場的時候,瞥見床頭柜上的合影的的確確是兩個人,只是不清楚是否是周志忠的亡妻。

    “他繼女大概多大了?”賀瑱問了一下,他依稀記得那合照上的女人年歲并不大,看著也就三十多。

    劉小娟又回憶著:“十來歲吧,不大,好像上中學呢!但一直住校,也不常回來。”

    賀瑱記錄的筆鋒一頓,十幾歲的女孩子跟著繼父生活,也實在是為難。

    “那周志忠自己沒有孩子嗎?”

    劉小娟又搖頭:“沒有,俺聽說他好像有什么不孕不育癥,生不出孩子來咧!不然他這個條件,咋會娶個二婚帶孩子的女人?”

    “話倒也不能這么說。哦對了,周志忠對你怎么樣?他和對門的鄰居有什么聯系嗎?”賀瑱笑盈盈地看著面前這個憨厚的農村大媽,又問。

    劉小娟撓了撓頭:“還成,俺也不怎么跟他說話,就每次發工資的時候說句謝謝老板就行了。俺就是干活的,又不是來嘮嗑的,他按時給俺發工資就行!俺之前那個老板啊,老是拖欠俺的工資。警官,俺跟你說……”

    賀瑱聽著劉小娟這話題馬上就要義憤填膺地改到她前雇主如何去了,立馬叫停了她:“行,我都知道了,謝謝配合。”

    “我們之前可能還需要問詢一些問題,到時候再聯系你。”他見得如今也沒什么線索可繼續跟進,也不愿意聽著劉小娟一直發著抖吐槽前雇主,就眼神示意了陸何送她走。

    “行,警官你要有事,隨時聯系俺。俺可是好好公民,協助警方辦案!”劉小娟立馬千恩萬謝,這回話也不多說了,不等陸何松,撒腿就跑了個沒影,一點不像是六十歲的年紀。

    賀瑱嘖了一聲,又返回了案發現場。

    正巧就看見宋知意將尸體掀起,正準備和張棠棠一起將其裝進裹尸袋里。瞬間黃色的組織液混著白色的蛆蟲就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賀瑱立馬轉身又出去了。

    這場面,他看幾次他也受不了。

    他還是佩服宋知意。

    果然厲害,現在又多了一個他非得喜歡宋知意的理由了。

    他從門邊偷偷用余光見得尸體被裝了起來,才輕咳一聲走了進去,問道:“尸體周遭的環境看得差不多了?你準備回去驗尸了?”

    宋知意指揮著人將尸體運下去,又對著賀瑱點了點頭,沒多言。

    “行。”賀瑱把自己盡量縮在門邊,給裹尸袋騰出來了最寬敞的位置,“一會兒我再在這邊看看,回去找你。”

    宋知意應了一聲,就帶著樂樂呵呵的張棠棠出了門。

    賀瑱在后面嘖了一聲:“棠棠,你倒是看見新死者,開心得很啊。”

    “那是!”張棠棠回頭,嘿嘿一笑,“上一個死者我沒第一時間解剖到,上上個白骨化的尸體也沒碰到。照我師父的話,實踐出真知,我沒碰到,那多可惜啊!”

    賀瑱無奈,擺擺手示意讓她快點回去解剖這個還在流湯的尸體,反正自己是一眼都不想看了。

    痕檢這邊的同事仍在仔細地取著證,賀瑱就去看了那張合照。

    應該是周志忠亡妻的照片,仔細可以看得見手上的婚戒。不得不說他亡妻長得很漂亮又氣質,端莊沉穩又大氣。

    他看著這個橡木質的相框,忍不住又帶著手套觸碰了一下。不知為何,他直覺總告訴他這個相框似乎有點古怪,不能就當做一個普通物品。他轉身找痕檢要了個證物袋,他就將其也裝了起來。

    周家位于18層,屋中應有個160平米,三居室中一間主臥,就是周志忠死的地方。另外一間小臥室被改成了書房,而另一件朝南的臥室卻是粉白相間的公主風,似乎是他繼女一直住的地方。

    劉小娟說她已經收拾完了客廳、餐廳和廚房,剩余的還沒動過。

    他就進了繼女的房間看了看,表面收拾的挺整潔光亮,但是他身后往書架后面摸了摸,就沾了不少的灰塵。

    看來劉小娟這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農村婦女,也會偷懶呢。不過這也算常事,沒有一個保姆能像他家的林姨那么認真負責數十年了。

    不過這也的確證明了繼女并沒有經常回來住,恐怕父女之間也有著不少齟齬。

    但是既然第一現場就是臥室,周志忠也就是死在自己家里的。那么就定然兇手就是和他相熟的,或是能讓他領進家中的。

    繼女在這樣的案件中,一向嫌疑很大。

    想及此,他又給陸何打了個電話:“對了,查查周志忠的親屬關系,著重看一下他的繼女。還有他的單位那些,也匯總個文檔給我。”

    陸何領命,立馬去著手調查這些。

    賀瑱又在現場繞了兩圈,看著那床上滲入進去的血跡和組織液,似乎都凝結出了個人形來,還是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其實現在對現場也沒什么更多的想法,只能根據之后檢驗出來的證據,再行判斷。

    眼見著現場這方沒什么事情,賀瑱和同事說了一聲,便先回了支隊去。

    陸何正對周志忠的人際關系展開調查,見到賀瑱卻莫名其妙有一瞬間的慌亂。但他很快就調整了過來,把剛才調查清楚的王曼出入境記錄給到了賀瑱。

    賀瑱翻看了兩頁,海關和飛機都確認無誤,那就不存在她偽造出個不在場證明,然后因為某些鄰里糾紛而殺了周志忠的情況了。

    他又敲了敲陸何的桌子,斜斜地倚在其上:“周志忠那邊的關系調查清楚了嗎?他繼女的情況了解的怎么樣了?”

    陸何下意識地按了一下他整理出來的檔案,又說:“還沒完全調查完,等晚點我一同拿去辦公室給你吧。”

    賀瑱也沒多想,隨意地拍了拍陸何的肩膀:“好好干,回頭再多歷練歷練。對了,知道周志忠繼女身份之后,給她打個電話,告知一下我們要對她父親的遺體”

    陸何應了聲,但瞧著怎么也沒之前那么雀躍了。

    賀瑱也沒放在心上,溜溜達達地就上了樓,在解剖室外看著張棠棠正對著那具惡臭腐爛的尸體下刀,而宋知意在一旁時刻關注著她的手法。

    張棠棠一刀就破開了周志忠的腹腔,將臟器一一按順序取了出來,擱置在一旁的托盤之上,準備下一步的病理和毒理檢測。

    而那顆被兇手刨出來放在一邊的心臟,卻被單獨置于了冰柜中暫且冷藏。

    “師父,我初步斷定死者為窒息死亡,憑據是他的面部青紫,雙眼微微突出。”張棠棠確認了好幾次,終于說出了想法。

    宋知意卻微微皺起眉頭:“毒理病理沒做,你憑什么根據面部特征就來判定他的死亡原因。再者說了,他如何窒息死亡,是什么引起的?外部機械性窒息,還是過敏性引發的?你確定的了嗎?做事情要認真,不能僅此而已后就算了。”

    張棠棠被他訓斥了一番,垂著頭不說話。

    宋知意沒再罵她,只是又問:“面部青紫,除了窒息死亡,還有什么原因?”

    張棠棠張張嘴,一一羅列:“中毒,還有病理上的腦栓塞、心肌梗死、心衰等等心臟驟停。”

    “那你還能敢貿然斷定,他的死因是窒息?”宋知意有些恨鐵不成鋼。

    “師父,我錯了,我下次一定認千萬個真!”張棠棠認錯態度誠懇,就是不知道下次還會不會再犯。

    “算了。”宋知意拿起一旁屬于自己的解剖刀,“你的解剖技術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對待尸體也算比較嚴謹。但是……你的性子急躁了些,很多事情都得沉下心去多思考,才有答案。”

    “棠棠,你師父說得太對了!快好好聽著,學起來。”賀瑱剛在無菌室換好衣服進來,就聽見了宋知意這話,他立馬捧哏。

    張棠棠頭耷拉得更低了:“知道了,老大。”

    賀瑱卻笑話她:“就這點挫折就要給你打敗了?你不是打不死的小強嗎?”

    “別說我了,老大。”張棠棠委委屈屈的,“我好歹是個女孩子,怎么能把我和小強作比較呢?”

    賀瑱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好好好,知道了。多學著點,以后沒準你和陸何就單獨出去成立新部門了呢。”

    “啊?”張棠棠瞬間瞪大了雙眼,“老大,你不要我們了?我們做錯什么了啊?”

    “說什么玩意兒呢!”賀瑱看她就是有點傻,“你們總不能一直在我們的羽翼下躲著,終歸要出去見見世面的。”

    張棠棠哦了一聲,好像盡然明白了,又仿若沒有。

    宋知意知曉賀瑱來的目的,便也沒再讓張棠棠動手,而是讓她繼續在身邊觀摩著學習。

    他的幾刀都下在了臟器之上,取了定點切片后,就將其拿給張棠棠,讓她送到檢驗科做測試。

    張棠棠一走,他就又皺起了好看的眉眼,問道:“什么情況?”

    賀瑱裝傻:“什么什么情況?”

    “你要讓他們出去獨立門戶。”宋知意手上的工作不停,仔細觀察著幾個臟器的狀態。

    賀瑱戴著手套扒拉著一旁的鑷子:“就是字面意思啊,不過還不著急呢,他們還都沒學會。總不能讓他們一輩子跟在我身邊做副手吧,這樣又有什么出路?我不能把這些孩子們的未來斷送在我這吧。”

    “一口一個孩子,你倒真成了家長了。”宋知意微微翻動了一下尸體,瞬間又有些組織液在往外滲著,“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幸好尸體上的蛆蟲已經被盡然撿走,不然對于賀瑱而言,又是一場災難。

    賀瑱只覺得自己隔著口罩都能味道腐臭味,但還是嘆了口氣說:“那我不就是他們的大家長,他們就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所以那會兒你來支隊搶了棠棠的轉正機會的時候,我挺討厭你的。不過現在想想,她這樣活該轉不了。”

    宋知意沒應聲,半晌才說:“很討厭我嗎?”

    賀瑱頓了一下:“也沒有,說真的……沒有吧,可能剛開始的時候因為我自己的原因有些齟齬,但那不是因為你。而且如果我真的討厭你,我怎么可能后面還討好你,想要你留下來。”

    “不是因為我的法醫技術嗎?”宋知意狀似漠然地反問著,心中卻是波瀾萬頃。

    “確實有,但也欣賞你這個人。”賀瑱看了看周遭的環境,他還實在不想把人生的第一次奉獻在這里,表白的事情還是容后再議吧。

    他可不想他人生的第一次,是在這樣的場景下進行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看見周志忠的慘烈狀況,忍不住又在口罩下面癟了癟嘴。

    宋知意不用轉頭看他,似乎就已然感覺到了他的狀態,背著他開口:“看不下去,就先回去辦公室吧,我有結果了立馬報告給你。”

    “行。”賀瑱立馬順從,逃也是的出了解剖室。

    也不知道除了想和宋知意多待一會兒,還有什么理由能撐著他在這個惡氣熏天又格外冷的解剖室里再待下去。

    他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食堂的飯也放了出來。

    雖是惡心,但他也餓,順帶準備給宋知意也打包一份上來。

    只他一進食堂,阿姨就瞧見了他,立馬招呼:“賀隊,今兒個有新菜,醬烤雞心。”

    賀瑱:“……嘔。”

    周志忠那顆被剖出來的心臟,和面前刷著不知道是什么,但有些發紅發褐的醬料的雞心,在他的眼前重疊在了一起。

    他好想從沒有在此時此刻踏入過食堂。

    “阿姨,除了雞心,都給我打一份。然后……”他眼珠一轉,逗著宋知意玩的壞心思就涌了上來,“再幫我打包一份,我給宋法醫拿過去,多盛點雞心,他愛吃。”

    阿姨立馬給宋知意打了滿滿一大勺,又感慨:“瞧他那么蒼白,就得多吃點雞心,好補補!”

    賀瑱連忙點頭,一點不提宋知意的白是天生的。

    他隨意又快速地扒了幾口飯,填飽了肚子就準備回樓上去。

    到了樓梯口撞見了送完切片,又和檢驗科同事聊了幾句的張棠棠。

    “你先去吃飯吧,你師父那我給他打了。”賀瑱揚了揚手中的鐵皮飯盒,險些又被燙了一下。

    張棠棠也餓的不行,立馬點頭轉身,一氣呵成。

    賀瑱還沒上樓,就聽見她中氣十足的聲音:“阿姨,雞心好吃,多給我盛點!”

    他搖搖頭,在解剖室外的窗口處敲了敲,示意宋知意出來。

    宋知意摘了防具,出了無菌室就看見賀瑱把飯盒蓋都給他打開了:“帥哥,請吃!”

    宋知意拿著勺子端著飯盒就往嘴里送,即便是這么站著,捧著一個古老的鐵皮飯盒,他卻依舊□□著那份優雅矜貴。

    就像是對雞心視若無睹般,他只說:“新菜式?還不錯。”

    賀瑱兀自抿了抿嘴:“你們做法醫的,還真是有點天賦在身上的。”

    宋知意不明就里,微微抬眸,用眼神詢問著。

    賀瑱卻擺擺手:“快吃吧,吃完咱破案去。”

    宋知意依言也微微加快了點速度。

    陸何那邊還是沒什么信兒,賀瑱也沒再去催他,只當他是想做的再全面點,好在自己的面前博個夸贊。

    賀瑱在辦公室中等結果的時候,忽而就想起了他早上拿回來的那個相框。

    從物證處調出這個相框后,他又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照片中的兩個人。

    這應該是有幾年了,是在旅行中拍的一張照片。

    周志忠看著比現在在解剖臺上躺著的模樣,好看許多也年輕許多。他望著妻子,眼眸中盡是愛慕之色,唇角止不住上揚。

    而他的亡妻也是快樂的,披著彩色的大圍巾,臉上洋溢著歡喜的笑容。

    只是照片中沒有繼女,不知道他亡妻還在的那會兒,繼父女兩個是否相處還融洽。

    賀瑱帶著手套,將相框舉了起來,對著陽光看著這從前幸福的夫妻,卻陡然發現透過光亮,這張照片背后似乎還夾雜著什么東西。

    他立馬警覺,翻箱倒柜地找出個螺絲刀,撬開了相框。

    夫妻二人甜蜜的合照背后,竟然藏著的是一張小女孩照片,看年紀也就十二三歲,長得很漂亮,五官和周志忠亡妻如出一轍。

    這是他的繼女。

    可是……誰會將繼女的照片,藏在自己和妻子的背后?

    周志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賀瑱不寒而栗。

    他捏著這張薄薄的,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照片,無不害怕自己腦海中所構想的事情成真。

    他連忙起身要去問陸何查的怎么樣,如果還是有問題他可能不能再等著陸何的結果了。

    陸何并不在工位上,旁邊同事說他是去上衛生間了,賀瑱就邊翻看著陸何打印出來的幾個親戚朋友的記錄,邊等著他。

    不出五分鐘,陸何就甩著手上的水,正朝著自己的工位方向走。

    瞧見賀瑱的同時,他的臉色有些微微地沉了下去,腳步一頓,似乎又攢足了勇氣,他才牽出個笑意到賀瑱面前:“老大,你怎么知道我整理的差不多了?我正準備上個廁所,就上去找你呢。”

    賀瑱把剛翻看了兩頁的資料放在一邊,坐在桌子角上,敲了敲桌子示意他開始。

    “周志忠,男,五十二歲,現在是灃潭大學后勤部的主任,主要是負責采購等等事物。不得不說,采購真的油水頗大,他竟然在這樣的清水衙門里撈了好幾套房出來。”

    說罷,陸何又擺了幾張不同的小區照片到賀瑱的面前:“這是周志忠名下擁有的房產,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五套之多。”

    “他原來就是瓏川市人,考了大學才來的灃潭市定居。他一共結果兩次婚,第一任妻子和他因為某些原因爭吵過后,他動了手,結果因為家暴起訴離婚。”

    “現任妻子已故,名叫溫蕊,是他之前的學妹,兩個人當時的感情就不錯。結婚之后也是恩愛異常,直到溫蕊生病去世。”

    賀瑱聽著陸何講的細致,也沒打擾他。

    陸何繼續又說:“周志忠此人,雖是貪財,但是和同事相處的都還算比較融洽。他的性格溫良,之前被詬病家暴,他的同事們也是不信的。”

    “如果非要說他和誰有過沖突,那就只能是灃潭大學生物系的郝教授,因為儀器采購審批的手續鬧得不歡而散。那個時候郝教授就揚言要搞死他。”

    “嗯,不錯。繼續說,說重點。”賀瑱點了陸何一下。

    可陸何就像是聽不懂一般,又咧咧嘴:“周志忠和前妻雖然鬧得不愉快,但是前妻也在他發跡之后,幾次三番上門來找他求復合,都被他轟了出去。”

    “他和現任的父母關系也算融洽,逢年過節也會帶著……禮物回去看兩位老人。”他咬了一下下唇,差點將繼女兩字說了出來。

    賀瑱只覺得他古怪,方要開口直接指出繼女一事來,陸何又忙不迭地開口:“王曼我也查了一下,她是在周志忠搬進來之后半年搬來的。她是個律師,也算高薪人群。她還有個兒子,今年上小學六年級。”

    這是將人家鄰居的孩子都調查清楚了,可沒說到死者自己的孩子上。

    “說重點!”賀瑱有些急了,“說他繼女的事!”

    他也不管陸何是不是再搬出點其他話語搪塞自己,干干脆脆地直接開口點明了他想要的主題。

    陸何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裝模作樣地在桌子上翻找著自己打印出來有關于周志忠繼女的情況,但半天又沒找到。

    賀瑱氣不打一處來:“你腦子里是什么?水嗎?實在不行就起開,我自己來確認。”

    陸何見到賀瑱終于發飆,也知道自己沒法子再打斷下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凝重到了極點。

    他彎腰從柜子底下撿起了那張印著有關于周志忠繼女的情況的紙。還沒開口,又得了賀瑱的一通罵。

    “陸何,你說這么多,但是我最著重強調的重點你卻一直沒有關注到。這是為什么?”賀瑱清明的眼眸緊緊凝視著陸何,似是想要從他已然皸裂的表情中讀懂什么。

    賀瑱不明白,陸何分明知曉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偏偏就藏著掖著。

    “你是準備跟我賣多大的關子?這周志忠的繼女姓甚名誰,家住何處,現在狀況如何,很難查嗎?”他的眉頭緊鎖,眉心中勾勒出個深深地川字。

    他將陸何先前遞給他的紙質資料拍在桌子上,又微微拔高了些許音量:“還是你有什么難言之隱,不能說出她的名字,說出來你就會biu的一聲上天嗎?”

    “老大……”陸何垂著腦袋,不敢直視賀瑱的目光。

    他似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知道這件事就算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更何況連一時他都難以騙過賀瑱。

    他舔了舔嘴唇,輕聲開口:“周志忠的繼女名叫……溫苗。”

    第62章 淋病

    溫苗。

    這個名字太過耳熟了,賀瑱如何能不記得?

    不過短短兩天,就讓其從陸何心心念念的女朋友名字,變成了這個可怖案件中的嫌疑犯。

    也難怪陸何也一直拖拖拉拉的不肯說,原來還是因為陸何怕他女朋友也牽涉其中。

    這是他的初戀,賀瑱知道他有多喜歡多珍惜。

    “老大,我不是故意要一直拖著的……”陸何耷拉著眼皮,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指尖絞著,不知道自己該用什么樣的姿態再去面對賀瑱。

    賀瑱卻是抿了抿唇,說道:“去找個會議室吧。”

    陸何心下一緊,這是要談他的處分問題了嗎?

    但是他還是依言,去找了一間空的小會議室,垂頭喪氣地跟在賀瑱身后走了進去。

    賀瑱當即給了他一拳,罵道:“沒人了,還跟我這裝?”

    陸何茫然四顧:“老大,我沒裝。我就是……怕你讓我滾蛋。”

    賀瑱無語:“滾蛋也得是你被我培養好了,滾出去自立門戶。你現在就想滾蛋,我可不讓,白花我那么多精力。”

    看著陸何那副小家子氣唯唯諾諾的模樣,他又氣不打一處來:“我可從來沒說要讓你走,或者給你處分。我明白你的心思,確實做出這樣的選擇人之常情。但你也誠實地告訴了我,雖然可能也有我逼迫你的原因吧。但是不管怎么說,你都如實說了,這點我沒必要去挑你的刺、找你的茬啊!”

    “老大……”陸何感動萬分,立馬要撲上去,給賀瑱一個巨大的擁抱。

    賀瑱看著架勢,一個閃身立馬躲開:“快收收你的神通,別把你那大鼻涕眼淚地往我身上抹。說說吧,你對溫苗知道多少?一五一十都給我交代清楚了,別讓我逮到一句你跟我說謊。”

    “我是真不知道她繼父就是周志忠,不然我在案發現場就演不下去了。”這話說得是真的,陸何姿態也誠懇,“我知道她今年大一,是在灃潭大學讀金融系。她母親不在了,但是父親沒多提過,只說是離婚了。”

    “那看來她口中的父親,指的就是她生父,而非繼父了。看起來,她和周志忠確實有些齟齬的,連法律上的父親都不認了。”賀瑱聳聳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這個小女朋友,是有自己想法的。”

    陸何立馬又替女友辯解:“不是的,溫苗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子,她脾氣性格特別好,說話都細聲細氣的,從不跟人吵架。”

    “不是說溫苗的脾氣秉性如何,是周志忠對她是什么樣子的。你看看這個吧!”賀瑱將溫苗的照片擱在陸何的面前,朝他挑了挑眉。

    “這是……?”陸何看著面前的照片,女孩的模樣和他記憶中那個穿著白裙子給他遞手帕的小姑娘重合,“的確是苗苗。老大,你從哪得來的?”

    “還從哪?從他周志忠和溫蕊甜蜜合照的后面翻出來的,咱們倆要不要合計合計,他為什么會把溫苗的照片夾在后面,作用是什么呢?”賀瑱一挑眉,將問題重新拋回給了陸何。

    陸何也有些揪心,目光緊緊地盯著那張照片不曾放松,表情也逐漸凝重了起來。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對賀瑱承認了錯誤:“老大,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以案件為先。”

    “行,我真沒說你這個。”賀瑱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

    陸何無言以對,只得繼續說:“那老大,我聯系她一下,讓她下午來支隊問話。”

    “倒也還不用,畢竟現在尸檢、痕檢,還有很多檢驗結果都還沒出來。再等等吧,不過你也千萬什么都別和她透露。”賀瑱想了想,還是多囑咐了一句。

    “不會的,不會的!”陸何立馬發誓,“我這輩子不會做背叛支隊和國家的事情,我既然穿著這身警服,我就定然要對我所做的一切都負責!”

    賀瑱看著他這幅義憤填膺的模樣,忍俊不禁:“行了,別在這豪言壯闊了。下次如果再發生這種情況,直接去我辦公室和我談就行。”

    “Yes Sir!”陸何心情好了許多,又開始耍貧嘴,“沒有下次!”

    賀瑱懶得搭理他,就讓他把所有材料都送到辦公室給自己看,而后就沒再難為陸何。

    只他剛回到辦公室,椅子還沒坐熱,宋知意便帶著解剖報告敲響了他的房門。

    如今他都能根據敲門的聲音與長短來斷定是否是宋知意了,他稍作整理了一下桌子,就又應道:“進。”

    他給宋知意搬了個椅子,挪到自己的辦公桌面前,靠著椅子往后倒去,準備舒舒服服地聽宋知意給自己講解。

    宋知意見他如此,并無多言,只是分享著報告與解剖過程中的照片,和他敘述:“周志忠的死亡時間,我初步斷定為周六的凌晨兩點到五點,其中有三個小時的誤差。”

    “他被割下的下/體已經被確認為死后傷了,那時候括/約/肌也僵硬,所以將肛/門撐得裂開。但是他的下/體卻存在勃/起狀態,應為死時狀態或痙攣所致。”

    “他……死時下/體勃/起?什么玩意兒?”賀瑱鉆了鉆自己的耳朵,只覺得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一般,“他到底死前在做什么啊?”

    如果真的是溫苗,那……太恐怖了些。

    可又似乎又過分合理。

    賀瑱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將這些他的構想拋之腦后,又咧咧嘴說:“你繼續,先說完。”

    “毒理檢測結果表明周志忠并沒有中毒,但是病理檢測他的其余臟器無礙,可被剖出來的心臟卻有病變。他當時是突發性心梗了,可是……”宋知意一頓,“卻并不能確認挖開他胸腔的刀傷與心梗的先后。”

    賀瑱理了理這段話的意思:“也就是說,也許是兇手在刺下去的一瞬間,他因為恐懼害怕,所以突發性心梗?”

    “可以這么說。”宋知意頷首,“只是這樣是否給你增添了難度?”

    賀瑱也不瞞著他:“確實有一些,這區別就是故意殺人罪和褻瀆尸體罪兩種不同的刑罰了,之間是有天差地別的。”

    “不過現在倒也不急,如果真的是心梗離世,中間還有段時間,還是可以以過失致人死亡罪起訴的。不過這都是后話了,先調查當時在場之人,究竟是誰最重要。”賀瑱又嘩啦啦地翻了翻紙張,又問,“還有什么別的補充嗎?”

    “還有一些,是周志忠此人有高危性病,他是淋病患者。”血檢報告中幾個臨界值,無不證實了這個觀點。

    “那你沒事兒吧?”賀瑱急忙關心宋知意,上下左右地環顧了一圈,“是不是要去醫院打什么阻斷藥?”

    “不用的。”宋知意鎮定地說,“艾滋病才需要盡快去打阻斷藥,淋病需要在溫暖潮濕的環境下才好傳播,大多也是高危性/行為和生理接觸。我們的防護措施很好,再者尸體已經暴露了兩天,被傳染的概率小之又小。”

    “沒事就行。”好在那些手套、口罩,不僅是防護著證據不被污染,也依舊保護著自己不受到傷害。

    但是淋病這一事,就叫人有些唏噓了。

    他或許得查查,溫蕊到底是生了什么病離世的。

    畢竟淋病一事,的的確確也變相證明了周志忠并非一個表里如一的愛妻好男人。

    賀瑱將這重點記錄在了筆記本上,又問:“對了,痕檢那邊的結果確定了嗎?”

    宋知意勾唇淺笑:“他們也不是每次都會去找我的。”

    賀瑱一拍腦袋:“我又忘了,怪我。”

    他最近只覺得看見宋知意就開心,有些事情都在潛移默化中就被忽略。

    他轉了轉筆尖,沒著急去催痕檢的檢驗結果,反而給陸何發了條消息:來我辦公室一趟。

    宋知意見得自己這邊的事情已匯報完,又說:“那我先回去,如果有新的線索,我再及時跟進。我還是需要再做二次復檢,和一些重點信息排查。”

    賀瑱在耳邊用手揮得像個招財貓一樣:“行,你先回吧,晚上也一起走,等我。”

    他琢磨了好幾天,表白這件事雖是說著不急于一時,可賀瑱就是心里急。

    即便是宋知意平日里生人勿進,可他的好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能看見。他生怕去晚了一點,就會有人搶走了宋知意。

    他倒當真沒想過自己若是表白被拒,以后和宋知意又該如何相處。他只想著當下想把自己放在心上第二重要的事情,先完成罷了。

    宋知意沖他點了點頭,出門的時候還和氣喘吁吁大步跑上樓的陸何擦肩而過。

    陸何喘了口氣,問道:“怎么了老大?”

    賀瑱把宋知意拿過來的報告撂在陸何的面前:“死亡時間確認了,是周六凌晨的一點到三點。可以去核實確認一下有關涉案人員的時間了,特別是……溫苗。”

    陸何輕輕地啊了一聲,又說:“那不用確認苗苗的時間了,從周五晚上六點,到周六中午十二點,我們都一直在一起。我們在……”

    他面容上多了幾分羞赧之色,害羞又糾結的模樣溢于言表。

    賀瑱一打眼就看出來了,立馬罵道:“你什么品種的禽獸啊,人家才十八歲,剛剛成年!”

    賀瑱只覺得腦子嗡嗡的,快要炸開了。他還沒有過,陸何就已經進行了,更何況還是和年歲這么小的女孩子。

    實在過分!

    陸何支支吾吾的,似乎也不好意思說得太細節。

    賀瑱如今看他就覺得煩,但又只能沉下心繼續問:“你確定?”

    “確定啊!”陸何不假思索,“我說謊能有什么好處,我畢竟是個警察。她那天晚上就是一直跟我在一起呢!”

    賀瑱瞧著陸何坦然的表情,也不疑有他:“行,知道了。但是還是聯系她一下,讓她來隊里問個話,和你的比對一下。”

    “知道了。”陸何說著,就要去照做,但快要出門時,還是扭回頭看了賀瑱一眼,又說,“那個……老大,你到時候別問那么多細節行嗎?都是第一次,她害羞,我臉皮也薄……行嗎行嗎行嗎?”

    賀瑱拿筆扔他,直接砸他腦門上:“行行行,滾滾滾。”

    溫苗接到電話的時候,還在上課,一下課立馬就請了假去支隊中做筆錄。

    她穿著一件鵝黃色的毛衣,白色短裙配著長靴,消瘦的身姿被裹在一件寬大的毛絨外套里。

    她長得和溫蕊有七八分像,眉眼處更是一模一樣,恍惚一眼看過去竟覺得她和照片里三十歲的溫蕊完全一致,只是稍微年輕了些。

    陸何見到他,就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怎么沒多穿點,這天還在化雪呢。”

    “沒事,我打車過來的,不冷。”說完,她又微微彎下了眼眸,在陸何的耳畔親了一下。

    賀瑱環臂在一旁看著,被秀了一臉,連忙咳嗽出聲提醒。

    可是熱戀中的小情侶一向不在意旁人目光,陸何是有些害羞的,可溫苗卻熱絡地挽著他的手臂,緊緊地貼住了他。

    溫苗抬眸看了一眼賀瑱,朝他溫柔地笑了笑,又問陸何:“這是你經常提起的老大賀隊長嗎?”

    沒等陸何說話,賀瑱便先一步開了口,朝著溫苗伸出手去:“賀瑱。”

    溫苗卻是下意識地往后一躲,反應過來賀瑱無害之后,方才跟他握了握:“您好,初次見面,我……”

    她并不善言辭,多說兩句就要向陸何投去求助的目光。

    賀瑱看著她的舉動,只覺得后面的問話會不太容易。

    但他還是找了個會議室,讓溫苗坐好,又端了杯水來,寬慰著:“別害怕,陸何一直在外面陪著你呢。”

    他話這么說,但鑒于陸何和溫苗之間的關系,他還是沒讓陸何在單向玻璃外旁聽,而是換了聞也來。

    聞也第一次來旁聽,只能按照賀瑱教給他的事宜,一項項對著筆記本緊盯著。

    溫苗卻也信了賀瑱的話,神態也輕松了許多,不再捏著她毛衣的一角蹂躪。

    賀瑱直言說:“陸何跟你說了吧,你繼父周志忠死亡的事情。”

    溫苗點點頭,纖長的睫毛擋住了她的眼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知道了,雖然我和他……一向關系不好。但他不在了,我也挺難受的,終歸是和我媽、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年的人。”

    她抽了抽鼻子,又問賀瑱:“賀隊長,可以給我拿張紙巾嗎?”

    賀瑱反身往后,從門口柜子上拿了整包紙巾放到她的面前:“請便。”

    溫苗溫柔地擦了擦鼻子,又說:“其實在我媽去世之后,我就一直住校,回到家中的時候少之又少,假期也多是回瓏川市和我姥姥姥爺住。他這么多年一直為了我媽獨身一個人,也挺難的,但是……他總在克扣我的生活費。”

    “我知道,我不是他親生的,不給也是正常。但我終歸還給他當了十年的女兒,我不明白他那么愛我媽,為什么反而對我這么絕情。還一直罵我什么都不如我媽,說就是因為生我,我媽的身體才一直不好的。”

    一說到母親,溫苗卻是實在忍不住了,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落著。

    她說了聲“抱歉”,又抽了兩張紙覆在自己的眼睛上,吸干了眼淚。

    賀瑱見她狀態還是不好,又抽了張紙遞給她,不緩不慢地問:“那你母親的身體不好,究竟和你有關系嗎?”

    “或許有一些吧,我十三歲我媽就去世了。那時候我小,別人說什么我就會信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抿了口水,又說,“我也有一段時間,覺得我媽就是我害死的,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算了,這些都不重要……”

    她的雙手指尖互相摳了摳,似乎又有些緊張。

    賀瑱乘勝追擊,又問:“周五晚上到周六早上,你在什么地方?”

    “我……我一直和陸何在一起的。”提起陸何,她倒是松快了不少,“他下班之后去學校接了我,我們就一起去吃了飯,還喝了點酒,就去看了場電影。之后太晚了,我們就……”

    她臉上揚起一抹緋紅,微微低頭,不敢看賀瑱的眼睛。

    賀瑱也知道讓一個本就有些內向的女孩子說出這些話實在困難,但他們現在是有記錄的。

    他到底還是繼續問了出來:“你們就做了什么?”

    溫苗小聲地說著:“我們就去……去了酒店,然后一直待到第二天十二點才退的房。中間就那個來著,那是我的第一次……我有點疼,又很累,就睡到了很晚。”

    賀瑱對著外面的聞也打了個手勢,聞也自然也將這段錄了下來。

    他看著測謊儀沒動,估摸著溫苗沒說謊。可從前陳曉禮亦是騙過了測謊儀的,所以如今他也不盡信這些科技產品。

    可瞧著溫苗的臉上有羞赧,卻沒有撒謊時候的小動作,賀瑱是緊盯著她確認的,她仍是對賀瑱報以稍稍顯得窘迫的笑意。

    賀瑱不再詢問,而是在心里暗罵了陸何一句。

    他話鋒一轉,又落回了溫苗和周志忠的關系上:“你上一次見你繼父,是在什么時候?”

    溫苗仔細回憶了一下:“有些記不清了,應該是有一兩個月了。但我也不大確定,我實在是沒法子一個人面對他。”

    “行。”賀瑱合上了記錄的本子,又說,“我們需要采集一些你的DNA樣本,可以配合嗎?”

    溫苗點點頭,不多言,只摸摸地配合著檢驗科的采集動作。

    直到說了她能閉嘴,她才敢又小心翼翼地問:“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賀瑱點頭默認。

    溫苗抿抿唇,望了一眼門,又問:“那我可以在這里等陸何下班嗎?我已經翹課了,回不回去也不大重要的。”

    賀瑱沒見過還想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多留的嫌疑人,自然是從善如流地說:“行,那我給你找個會議室你等著他,我今天讓他早點走去陪你吧。”

    “謝謝!”溫苗笑起來的眼睛彎彎的,像是個月牙兒一樣,“您真的就像陸何說的那般好。”

    誰不愛聽恭維話?

    可是賀瑱瞧著自己懷疑的溫苗,又有些不好接受了。

    不過他的心情也愉快了許多,朝著溫苗勾了勾唇,就讓聞也帶她去找了個空的小會議室坐下。

    她還張望了兩眼,似乎能從一旁的屋子里看見陸何的身影去。

    賀瑱晃悠著到了陸何面前,陸何正在努力工作著去打聽更多有關于周志忠的線索,身心投入之時,就挨了賀瑱一腳。

    “哎喲!”他剛想罵,回到看到是賀瑱,臟字里面拐了個彎又吞回了肚子里面,“老大,你完事了?苗苗呢?她還好吧,沒問出什么不對勁兒來吧?”

    賀瑱拉過旁邊的椅子就坐下,椅子腿摩擦地板的聲音實在難聽,但他卻充耳不聞:“聞出來了啊!”

    “啊?”賀瑱剛坐下,陸何就是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什么事兒?苗苗那么乖,不會的……老大,是不是問錯了啊?”

    “沒問錯。”賀瑱不再賣關子,又斜了陸何一眼,“你可真行啊陸何,你倆才談了多久你就這樣對人家小姑娘,你想過怎么對她負責嗎?”

    說及此,陸何卻有些悵然了:“我想啊,我跟她說只要滿了年紀我們就去領證結婚。但是……她還說是她心甘情愿的,只要我開心就好。”

    賀瑱無語,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么:“算了算了,你回頭一定要好好對人家,知道嗎?人家姑娘除了內向點,長得那么漂亮學習又好,哪點陪你不是綽綽有余?珍惜著點,知道了嗎?”

    陸何頭點得險些要將脖子折斷:“我一定的,放心吧老大,我肯定對她比對你還好。”

    “又貧!”

    賀瑱話音未落,就聽聞檢驗科的同事著急忙慌地問著老大在哪,他連忙應了一聲:“這兒呢!”

    檢驗科同事立馬拿著報告就沖到了賀瑱面前:“上樓找你不在,結果跟這嘮著呢。我們剛才發現床單上的血跡分析之后,并不只屬于周志忠一個人。”

    “同時我們還找到了點毛發組織。化驗和基因庫中的數據對比過后,卻沒有找到任何匹配的對象。不過奇怪,頭發倒是沒問題。只是這些體毛卻是沒有毛囊的,更像是被人刮下來,而非自然脫落。”

    賀瑱深吸了一口氣,又將目光投向陸何,陸何的臉色也不大好,似乎兩人想到了一處去。

    可無論如何,案子最重要。

    “剛才不是采集了周志忠繼女溫苗的DNA樣本嗎?我覺得可以做一下比對。”

    ——是陸何開口要求的。

    第63章 線人

    賀瑱也沒想到,陸何竟然能先他一步說出這種話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拍了拍陸何的肩膀,沒有說話。

    陸何卻是勉強笑笑:“我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跟老大你保證能對她好一輩子,結果現在立馬啪啪打臉。不過我愿意讓檢驗科做匹配就是因為我相信她,等結果出來,自然會證明她的清白。”

    賀瑱點了點頭:“這念頭是對的。她在小會議室里等你下班呢,你去陪陪她吧,正好等個DNA匹配結果。”

    陸何心知肚明,賀瑱這是讓自己去將溫苗困在支隊里。但他還是整理了下自己的狀態,確定自己還算是帥的,立馬去了小會議室。

    賀瑱沒什么旁的事情可做,就接著陸何的工作去再調查起了周志忠身邊的人際關系。

    直到檢驗科的結果終于在兩個多小時后,交到了賀瑱手里。

    看著不匹配的字樣,賀瑱也稍作松了一口氣,給陸何發了條信息:確認了那DNA和溫苗并不匹配,你可以帶溫苗離開了。讓她隨時保持手機開機,能讓警方聯系上即可。

    不出兩分鐘,他就在隔音并不好的辦公室里,聽到了陸何哄著溫苗的聲音,就像是對著一個小孩子般甜膩。

    賀瑱打了個哆嗦,嘖嘖兩聲,自言自語著:“談戀愛都得這么黏黏糊糊嗎?”

    如果這是他和宋知意,每天也在不停地說著情話,黏黏糊糊地恨不得長在對方身上,那……

    得有多恐怖啊!

    他只要想象出這樣的畫面,就只覺得不寒而栗。

    還是正常點好。

    賀瑱回過神來,雖然確定了那血跡和毛發的主人不是溫苗,但他們仍然不知道這究竟是誰。

    他正沉思著,檢驗科同事又當當當地狠狠敲響了他的門,沒等他開口就自然而然地進來了,又給他帶了一個驚天炸裂的消息:“老大,這血跡和毛發的DNA也匹配不上啊,也就是說現場至少有兩個人作案,這倆人我們還都不知道是誰。”

    賀瑱沉默。

    他看著面前的同事,無言以對。

    他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一陣頭大:“這怎么整?”

    檢驗科同事一攤手:“那我不知道,我只負責這些檢驗測試,其他的我可管不了。老大,加油,你可以的!”

    說罷,他就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兒,徒留下賀瑱一人面對驚濤駭浪。

    他深吸了一口氣,仔細回憶著這案件中的細節,終是用手機給王曼發去了信息:希望您能積極配合警察調查,將昨天沒說出來的周志忠的異常,盡數告知我們,謝謝!

    只是等了半個小時也不見回應,賀瑱動了心思要再去拜訪一下這位好好鄰居,沒成想剛穿好衣服準備下樓就在走廊遇到了宋知意。

    “我準備再去周志忠的鄰居王曼那一下,看看能再問出點什么線索來。”他認真地跟宋知意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動線,本想說的是晚上宋知意需得自己回家了,可話鋒一轉他又問,“不過說起來,你是不是現在基本上算沒事了?”

    宋知意微微一怔,卻也點了頭。

    賀瑱立馬拽上他的手腕,將他拖著一起走,又耍賴般地說:“既然沒事兒了,那就陪我一起去一趟吧,陸何陪他女朋友去了,你陪陪我。”

    這話說得曖昧,賀瑱有點臊得慌,但卻還是扯著脖子撐著堅強。

    宋知意卻如焊在了地上一般,讓賀瑱拔也拔不動。

    賀瑱有點懵:“咋了?不樂意陪我去?”

    是不是他說得過頭了?宋知意聽出來意識到了什么,讓他想要遠離自己?

    “不是。”宋知意指了指自己單薄的衣衫,“我回去換件衣服。”

    賀瑱:“……行。”

    應是他心太急,或許老天爺都想讓他靜一靜、慢一慢。

    在去王曼家里的路上,賀瑱只盯著面前的道路,一言不發,也不曾與宋知意有什么眼神交流。

    他默默地清空自己腦海中所有的事物,可總是余下那么點順著宋知意的模樣再次襲來。

    他嘆了口氣,一腳剎在了紅綠燈前,猛地一個沖力讓他和宋知意的身子都往前一探。

    “走神了?”宋知意并不苛責,只是擔憂,“怎么了?”

    賀瑱抿了抿唇,也算是回應了他。

    與此同時,手機也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賀瑱聽著是消息的聲音,這才開了口:“你看一眼,有可能是王曼回復的信息。”

    宋知意依言打開了賀瑱的手機密碼,消息的確來自于王曼:賀警官,我能說的都說了,也沒什么別的好說了。

    宋知意念了出來,賀瑱就撇嘴:“那就給她回,我們在去她家調查的路上了。如果她實在不配合,我們也可以考慮把她請回來問話。”

    半威脅的話果然好用,王曼這次回的頗快:我只是覺得人都死了,也不大想抹黑他了。但如果賀警官非要問的話,我只能說我好幾次下樓遛狗,見過他帶不同的女人回家。那些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似乎并不是什么有正經職業的人。

    這話說得就有內涵了,賀瑱嗤笑一聲:“原來我們應該找的是妓/女,而不是繼女啊!”

    他嘖了一聲,在下一個路口找了個停車位停了一下,甫要導航去掃黃支隊,宋知意又提醒他:“咱們不下班,但人家恐怕這會兒下班了。”

    賀瑱抿抿唇,把導航的定位改回了凌御西府:“那既然如此,我們就回家吃飯唄。招/妓被殺,這事兒我們可以慢慢論的。”

    雖然也不確定是否真相如此,但賀瑱已然看不起這個死狀可憐可怖的周志忠了。

    能一邊扮演著愛妻緬懷人設,一邊又不停地招著妓,他能是什么好東西?

    宋知意沒有拒絕。

    賀瑱看著他的模樣,忽然又有了勇氣。

    他到底還是個急性子的人,受不了這一件事在自己心底埋藏著,非得挖出來晾晾才好。

    “一會兒回去,我跟你說件事。”他仍是目視著前方,可心卻往宋知意的方向又飛了飛。

    賀瑱跟著宋知意回了家,沒等著問,他就先開口點了菜:“我看見你買豆腐了。我想吃個麻婆豆腐,還想吃個地三鮮,還想吃茄子了,那種又油又酥的。”

    他在沙發上歪著,說著話手上也沒閑著,給方局長發了個信息:新的死者涉嫌嫖/娼,我們可能得要掃黃支隊那邊提供點幫助。

    只宋知意還沒應他,方局長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賀瑱撇撇嘴,接下了電話:“怎么回事啊?怎么就知道嫖/娼了啊?”

    賀瑱三言兩語地把王曼說的事情跟方局長交代清楚了,又補充了一句:“那這事兒是不是影響不好,咱們還得從長計議啊?”

    “得了吧。”方局長冷哼一聲,“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懂?不過人在做天在看,他既然能干得出來這種事,應該就不怕身后被翻出來。灃潭大學要是愿意封鎖著消息不對我們公布,愿意讓一粒耗子屎毀了一鍋粥,那他們就自己擔著后果唄。”

    賀瑱明白方局長這話中意思了,又咧咧嘴,用叉子戳了個宋知意剛給他洗的草莓,囫圇地說著:“行,我知道了,我明天開始就也不用藏著掖著去調查。”

    “吃飯去吧。”方局長聽他那聲音就知道他在干什么,沒說兩句客套話就給電話掛斷了。

    不多會兒,賀瑱也收到了掃黃那邊的消息,說盡可能提供他們現在手上有的資料,但不一定有賀瑱想要的。

    賀瑱立馬回了消息:多謝,明早見。

    宋知意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只是賀瑱心中掛著事兒,一直也是心不在焉的。

    宋知意用筷子尖敲了敲盤子,只說:“吃飯的時候別想案子。”

    卻殊不知賀瑱想的是他。

    賀瑱哦了一聲,溫軟泛紅的舌/尖舔了舔筷子,又乖乖吃飯。

    他想著吃完了就說,卻沒想到吃完了手機卻來了個沒想到會聯系他的人。

    季朗星的消息并不曖昧,只寫著:學長,聽說你在查我們學校后勤部主任的案子。你看我這邊能給你提供些什么幫助嗎?

    賀瑱瞄了一眼身后,宋知意并不在,他便噼里啪啦地打著字:行,如果有需要,我立馬聯系你。多謝你還想著我!

    季朗星也不卑不亢:說好了繼續做朋友,我也得盡盡朋友的義務吧。

    賀瑱下意識地又給他畫了餅:那回頭下次請你吃飯。

    發出去才想起來,這話說得不合適。他還沒來得及撤回,季朗星就先回了個“好”字。

    宋知意見他指法飛快,也狀似隨意地問道:“誰啊?”

    賀瑱本想瞞著,可又不忍心對宋知意如此,干脆直說:“季朗星,問我這個案子中有沒有能用得到他的地方。”

    宋知意哦了一聲,也沒再多言。

    只當賀瑱以為這事到此為止的時候,宋知意卻又幽然開口:“那天他和你告白,我看見了。”

    “啊?”賀瑱懵了,徹底懵了。

    這話什么意思?

    宋知意看見了,也就是意味著他或許知道了自己拒絕季朗星所用的那個理由——

    不喜歡男人。

    可是就是第二天開始,宋知意便有些對自己冷淡了下來。

    所以……宋知意是什么意思?他怕自己不喜歡男人,還是怕自己喜歡的就是男人?

    還是根本他以為自己喜歡的男人是季朗星?

    他的腦海中迅速過著這些可能性,可沒有過感情經歷的他又怎會把這些捋得像破案那么清晰。

    他腦中就如同一邊是水,一邊是紙。一晃悠,就全成了漿糊,什么都弄不清楚明白。

    他看著宋知意,咧了咧嘴,想問點什么,可卻總覺得自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他從前跟著賀母看那些泡沫劇的時候,一直在不住地吐槽著男女主為什么長了一張嘴,卻不知道說清楚、問明白。

    可如今輪到他了,他終于理解了那種無法訴說的痛感。

    不是不能說,只是不敢,又不知道如何說。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本是已經在嘴邊的愛意又咽了回去。在他沒搞清楚這些事情之前,他還是先自己再糾結一下吧。

    賀瑱抿了抿唇,又訕訕一笑說:“那不是不喜歡季朗星嘛,理由都是隨便找的。就這個理由最能斷了他的念想,我真隨便選的。”

    這話他也說得模棱兩可,給自己和宋知意都留了無盡的退路。

    宋知意看他窘迫的表情,也默契地不再提及那天晚上所聽所見之事,只是忽而想起他方才在車上說的話,又問:“你剛才說回來之后要同我說件事,是什么?”

    “沒什么。”賀瑱搖了搖頭,迅速地編了個事情出來,“就是問你要不要哪個周末有空,再和我還有曉勤他們一起出去玩一下。”

    宋知意心知賀瑱想說的,大概率不是這件事。但他仍是頷首答應:“好。”

    賀瑱心煩意亂的,也沒想再在宋知意眼皮子底下多留,隨意又找了個理由搪塞:“對了,我突然想到案子一點細節,我得先回去查查,明兒早上再一起走哈!”

    說罷,他便逃也是的回了自己的家中,將自己甩在沙發上發著呆。

    賀瑱不解,宋知意更是不明白。

    任憑聰慧如他,也深陷在賀瑱是不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的設想中,才逃得比兔子還快。

    他看著賀瑱不過吃了幾個的草莓,用著賀瑱用過的叉子繼續吃了起來。

    賀瑱也一宿沒睡得安生,做夢都在琢磨著這件事。

    早上起床之后也是腫著雙眼,哈欠連天。

    他下了樓就看見依舊在停車場等著他的宋知意,懨懨地打了聲招呼,就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半天,卻也沒見得車鑰匙的影子。

    他又用手擋著打了個哈欠:“你開吧,直接把我送到掃黃支隊那邊去,這是地址,我跟他們聯系好了。”

    宋知意點點頭,接過賀瑱導航好的手機,就見到賀瑱已經上車就睡著了。

    “賀瑱?”他輕喚了一聲。

    “嗯?”賀瑱只是哼唧一聲,卻沒睜眼,聲音更是迷迷糊糊的。

    看樣子是真的困,而非不愿意同自己說話。

    宋知意也便不再打擾他,只是將空調溫度又調的高了些,叫賀瑱睡得更舒服點。

    去掃黃支隊的一路上有些堵車,見得半天都挪不動,宋知意給張棠棠先發了個消息,讓她先不要動尸體,等自己到了再一起復檢。

    他扭頭看著賀瑱的睡顏——

    賀瑱長得很帥,是傳統意義上就連丈母娘都會覺得帥法。鼻梁高挺、眼睛不大不小卻也是個雙眼皮,嘴唇微厚也正是重情的表象。

    他這樣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刻意杜絕,鈍感力太強,又怎么會不談戀愛呢?

    賀瑱的睫毛很濃,說話的時候總像個小扇子一般上下忽閃著,襯得他的眼眸像是如星子墜落般璀璨。

    即便如今他閉著眼,可宋知意的心底所烙印下的卻全是他的可愛。

    宋知意輕笑了一聲,撥弄了一下空調的出風口。

    賀瑱似醒非醒的,眼睛仍沒睜開,只是迷蒙地問道:“到哪了?”

    “堵車呢,還久,你再睡會兒。”宋知意安撫著,就又聽見賀瑱綿長的呼吸聲。

    等賀瑱真真切切被宋知意叫醒的時候,車已經安安穩穩地停在了掃黃支隊的門口。

    他揉揉眼睛,狠狠地打了個哈欠,掐了自己一下,又撥弄了幾下亂七八糟的頭發,這才算是徹頭徹尾的清醒過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只要聞著宋知意身上那股白茶混著雪松的清淡味道,他的整個身心就都放松了下來,再沒有半點緊繃。

    他撐著車頂,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半過了。

    “你回去啊?”賀瑱在車里又給掃黃支隊這邊的負責人發了條消息,等著人來接自己的間隙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宋知意點點頭,可出口的話中卻帶著反問:“需要我在?”

    賀瑱也口是心非:“不大需要。”

    見得掃黃支隊的負責人出來,他才下了車,打了聲招呼。又撐在車窗上,探頭跟宋知意說:“那回去路上小心點。”

    可聽見三叉戟發動的聲音,他還是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又說:“算了,你回去理應也沒什么事兒,陪我在這待會兒吧。我一會兒蹭你車回去,也方便一些。”

    說的是蹭車,可眼神巴巴地卻望著那個人。

    宋知意立馬熄了火,將自己的外套理好,也下了車。

    掃黃支隊的負責人見到倆人站定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就已經開夸了:“瞧瞧,咱們賀隊帥,這位更帥,所以這是?”

    “秦隊,這是我們隊里的法醫。”賀瑱也介紹了一下,“這是掃黃支隊的隊長,秦諾。”

    宋知意伸出手和秦諾握了一下,算是認識了。

    秦諾立馬讓賀瑱二人進了樓,哆嗦了兩下又說:“這天真的是越來越冷了,我這沒穿外套在外面待了一會兒就有點受不了。”

    賀瑱也附和著:“是啊,之前大雪還給我倆堵路上了,順道破了個案。”

    “哎喲,是你倆一起堵那民宿里面了啊!我就說呢,宋法醫果然是青年才俊啊,怪不得破案那么快。”秦諾也恭維著,“下次要有什么事兒,不用找老方,直接就跟我說就行。”

    賀瑱也笑笑,算是應下了。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件事還是捅到上面,讓領導知道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比較好。

    招呼著人給他倆倒了杯熱水,秦諾就又朝著一邊的會議室努努嘴:“給你們找了個線人,但也不一定能問的出來什么,就得看命了。”

    賀瑱表示了然,推門進去就見到一個穿著寬松大毛衣、燙著大波浪的女人,正在給自己涂著睫毛膏。

    她見到賀瑱的時候,眼睛瞬間亮了亮。等看見宋知意,那眼眸仿佛裝了燈泡一般:“喲,真帥!什么時候警察也有這么帥的了?”

    賀瑱朝她笑笑,掏出周志忠的照片就給線人看了眼:“這人見過嗎?”

    線人瞄了一眼,就要說沒見過。

    可抬頭看見賀瑱那張帥臉,又決定仔細觀察一番。只她將涂著大紅色指甲油的手擋在周志忠下半張臉的時候,她卻皺了皺眉:“有點像……”

    “像誰?”賀瑱急忙追問。

    線人卻是捂著嘴勾唇一笑,語調中帶著些調笑的味道:“帥哥警官,你要不然跟我說兩句好話,我就告訴你呢!不然,他說也行。”

    說罷,便朝著宋知意拋了個媚眼。

    賀瑱拽著宋知意轉身就走。

    線人這才在身后喊著:“誒誒,別走啊!我開玩笑的,哎呀,他就是有點像之前我還干這行的時候,找過我的一個嫖/客。不過都好幾年了,我確實也記不太清是不是他了。”

    賀瑱稍作沉思,卻沒讓她去回憶中確認是否是此人,只是又問:“幾年是多少年?”

    “怎么也得有個六七年了。”她涂完了睫毛膏又開始抹著玫紅色的口紅,即便再艷麗的顏色也掩蓋不住她眼角的細紋,“我也不像是你們的腦子那么好使,一個人的長相能記得特別清楚。我這過了六七年還能對他有印象,應該是他那會兒不少找我。不找我,也是有別的姐妹,我也能看見。”

    六七年前,那約莫就是溫蕊還在世的時候。

    真可笑啊,人還沒走,周志忠就已經開始嫖了。更有甚者,賀瑱開始懷疑溫蕊的死因到底是什么了。

    只是可惜,溫苗告訴他,母親早就被火化了,也沒有尸體能讓他們再做檢查,只能去看看醫院是否還留存著當時溫蕊的就診記錄,查查有沒有什么端倪了。

    “真惡心。”賀瑱嘖了一聲,皺著鼻子罵了周志忠一句。

    線人立馬反駁:“從前可是笑貧不笑娼的。”

    賀瑱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我說周志忠呢。”

    線人哦了一聲,又對著鏡子左右擺弄著自己的劉海:“這人咋了啊?”

    “死了。”

    “死了?”她立馬拔高了音量,“哎喲,這可了不得了,阿彌陀佛。”

    她順了順自己上下起伏的胸膛,白花花的一片就向外裸/露著。

    賀瑱立馬移開了目光,往宋知意的方向看去。

    宋知意的眼神總是追隨著他的,從始至終不曾離開過。

    賀瑱被盯得又有些窘迫,干脆直接看著自己的鞋子了。

    線人緩和過來勁兒了,又琢磨對味來了:“我說怪不得秦諾好久沒找我,突然聯系我了呢。行吧,我就好人做到底幫你問問看咯。不過你可別跟秦諾說,我之前可跟他說我沒那邊姐妹的聯系方式了。”

    賀瑱仰頭看了看頂上的監控,又瞄了一眼在會議室外時不時看他們一眼的秦諾,答應了線人的要求:“沒問題。”

    他反正不會說,秦諾具體怎么知道就不關他的事了。

    線人接了個電話,和姐妹們客套了幾句之后,很快就拿到了線索。

    賀瑱聽著她一會兒一句的“是嗎”和“怎么會這樣”,再見著她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心中直覺是她問到了點什么。

    但他仍是環臂在胸前,翹著二郎腿等著她打完這個電話,時不時地和一直不說話的宋知意有些眼神交流。

    宋知意給了他一個定心的眼神,就見得線人終于煲完了電話粥,對著賀瑱點了點頭:“確實說有這個老頭,時不時地會去一趟。但是她們給我保證了,絕對沒有做謀財害命這事兒。”

    賀瑱看了一眼線人的手機屏幕,又問:“那你能提供一下她們的聯系方式給我嗎?”

    線人立馬瞪圓了眼睛:“怎么?你也要去嫖?”

    第64章 暗訪

    賀瑱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又吸了一口氣,還是沒差一口氣沒憋住心底的無語。

    “我不嫖,我嫖什么啊我嫖!”他氣的直接站了起來,在屋里轉了兩圈,是宋知意淺淺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口,他才逐漸平復下來了情緒。

    這線人腦子是怎么想的?

    “哦。”線人明顯失落了一下,“不然我說你這么帥,倒不如我再出出山呢。”

    賀瑱:“……”

    宋知意:“……”

    如今宋知意都沒法認可讓賀瑱冷靜下來了。

    顯然他的那一張向來漠然的臉如今也有些皸裂,繃不住表情了。

    賀瑱絞著自己的手指,掰得咔吧作響,這才又穩定了心神又問了出來:“那行,那接觸過周志忠的人,有患淋/病的嗎?”

    “那怎么沒有?”線人倒是坦然,“做我們這一行的,身上那些病怎么跑得了?你就像我,我還有艾滋呢!”

    賀瑱下意識地想后退,可瞧著線人落寞的眼神,還是沒有躲開。只要注意著點,不會有什么問題的,他如是寬慰著自己。

    卻沒成想,線人又笑呵呵地說:“騙你的啦,但是我們的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職業病,就是你們口中的淋/病、梅/毒那些。說實話我算是好的了,吃藥也能控制得住。再者說了,坐辦公室不照樣有什么腰椎間盤突出、頸椎病的,不也是伴隨一生要控制的嗎?都一樣。”

    這話說的,賀瑱都不自覺地覺得有些道理了。

    他又問:“那你姐妹這幾天,有看到周志忠嗎?”

    線人搖搖頭:“說是上次見到他,得有一兩個星期了。她們也不怎么樂意搭理周志忠,又老事兒又多,穿得人模狗樣,給的錢卻是零零碎碎。”

    “行。”賀瑱記下了這點細節,卻也符合報復行兇的動機,但他又問,“平常周志忠會帶她們回家嗎?還是……?”

    “哪能啊!”線人噗嗤一聲只覺得賀瑱好笑,“還帶回家?在周邊找個小旅館就完事了!”

    賀瑱頓時眉頭緊鎖,那王曼說遛狗的時候看見周志忠和打扮妖艷的女子一同坐電梯上樓,那這又是誰?

    他在后面打上了個問號,又說:“那如果你不能提供你姐妹的聯系方式,我們也可以直接要求她們來這里協助調查,看看你這邊是怎么想的了。放心,我和秦諾不是一個體系的,我不至于把她們連窩端了。”

    線人嘆了口氣,撅著鮮紅的嘴唇,給賀瑱寫下了她們的聯系方式和地址。

    “現在我算是罪過了!”她又在胸前比劃著十字,嘴里卻念念有詞的還是,“阿彌陀佛!”

    賀瑱忍不住問她:“你這到底是信耶穌,還是佛教啊?”

    “都信。”線人笑笑,“誰能保佑我,我就信誰。最信財神爺,保佑我發大財!”

    見著秦諾去送完線人回來,賀瑱仍在對著筆記本整理著案件的線索思路。

    他給那些小姐們發了消息,可都如石沉大海,許久都半分回應也沒有。

    “我覺得還是得去和這幾個小姐聊聊,看看到底有沒有在周六凌晨去到周志忠家里。還有王曼一直說的那個和周志忠上樓的女人,到底是誰。”他把筆往桌子上一扔,靠著椅背就繼續琢磨了起來。

    宋知意沒開口,只是靜靜地等著他把這一切捋清。

    賀瑱嘖了一聲,猛地回頭望向宋知意,上下又打量了一番:“算了,我還是帶陸何去比較穩妥。不然你這個長相,去了不知道你是嫖/客,還是別人嫖你了。”

    “你要去紅/燈/區?”宋知意知曉他是為了查案,但心中仍是咯噔一下。

    “不然怎么辦?她們又不回消息。”賀瑱也無可奈何,“那我只能自己去了啊,看看能不能演一下。不過就是這個工作上的花銷,卻沒法報了,挺煩!”

    宋知意眉頭緊鎖,當即制止:“不行,你不能去。”

    “怎么就不行了?”賀瑱反問,“擔心我啊!”

    宋知意沒猶豫,鄭重地點了頭:“是。”

    賀瑱嘿嘿一笑,心下歡喜多了:“知道了,也不一定去呢。這會兒理應是人家休息時間,看看晚點回不回吧。不過咱們可以先回了,我去跟秦諾打聲招呼。”

    “我看你們在這里面待了挺久,應該有點作用吧。”秦諾朝著賀瑱揚了揚下巴,又笑道,“有沒有什么可以跟我分享的?”

    賀瑱可還記得要給人家保密:“暫時還沒有。”

    秦諾哦了一聲,也不再追問,只是又說:“如果有什么需求,到時候直接再聯系我就好了。”

    出了掃黃支隊的樓,賀瑱就坐上了宋知意的車:“到底那個女人是誰?我總覺得那個女人才是破案的關鍵。”

    他一直翻看著自己的筆記,轉過頭又去給王曼發了條消息:你上次見到周志忠帶所謂“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是什么時候?

    王曼這回消息回的快:應該事上個月十號左右,我也不太確定。

    賀瑱無奈地嘆了口氣,給陸何打了電話:“去調一下周志忠小區的監控,看看上個月十號的是否還可查?如果可查的話,看看有沒有記錄到周志忠和一個女人在晚上一同回了家。”

    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這小區監控大概率也不會留存一個月之久,只能碰碰運氣了。

    果不其然,他甫一踏入小灰樓的門口,陸何就著急忙慌地上來匯報著:“老大,小區物業那邊回應了,說已經查不到上個月十號的監控記錄了。咱們下一步怎么辦?”

    賀瑱嘆了口氣,搖搖頭:“沒啥法子,這條路就走不通,算是斷了。只能等著那邊的小姐給我們回信了,看看有沒有什么新的線索。”

    “小姐?”

    賀瑱把今早的事情全和陸何同步了一下,陸何立馬表示:“那行,老大晚上我和你一起去。”

    賀瑱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看見了他給溫苗發消息取消晚上約會了的,又說:“不一定去呢,先再看看吧。”

    陸何也沒再和溫苗說,只是攥著手機看著溫苗那善解人意跟他說辦案要緊的消息,發了會兒呆。

    賀瑱回到辦公室,也看著筆記本有些毫無頭腦,他直覺覺得這案發現場做的這么狠毒,定然是對周志忠有恨意的,可是……

    如果只是小姐和嫖/客之間的金錢沖突,不至于到這個地步。更何況,他們檢查案發現場的時候,房間也齊整著,沒有亂翻尋找任何值錢物品的痕跡。

    想了想,他到底還是撥通了季朗星的電話。

    “學長這么快就來找我幫忙了?”季朗星的語調依舊是溫和包容的。

    賀瑱不得不承認,季朗星是個很好的人,可他就是不喜歡。

    他從前沒喜歡過任何人,如今往后,恐怕也只會喜歡宋知意罷了。

    他抿抿唇,將案發現場和自己的構想同季朗星說了。

    季朗星沉吟片刻:“學長,你想的確實沒錯,兇手定然是很恨死者的。除此之外,兇手和死者之間也必然存在著性/關系的聯系。兇手將死者的生/殖器切下來,塞進他的肛/門中,這就是徹頭徹尾的報復性殺人。”

    “還有兇手將死者的胸膛剖開,將他的心臟單獨拿出來扔在一旁。不是什么為了掩飾死者心梗發作,而是兇手就想要看看……死者這一顆心,到底是不是徹底的黑了。”

    “兇手真的對死者恨之入骨,這不是一兩天可以積攢起來的。恐怕有各種原因交疊著,累積到了一個臨界值。兇手因為什么,讓其在此刻不得不除掉死者,自己才能解脫。”

    賀瑱聽著,只覺得唏噓。

    他敲了敲桌子,又說:“這么看,是周志忠自己活該。”

    季朗星稍有沉默:“也算吧。對了,學長這次還需要兇手畫像嗎?”

    賀瑱猶豫了一下,又說:“算了,先不用,不麻煩你了。如果回頭有需要,我再找你,可以嗎?”

    季朗星仍是笑意滿面:“我的榮幸。”

    賀瑱掛斷電話,微微抿抿唇,也是真心的希望季朗星能尋到一個更愛他的人。

    臨到下班,他的手機叮叮當當消息響了好幾次,可卻沒一條是線人的姐妹們發來的。

    他撐著下頜想了想,還是將線人歪歪扭扭寫下的地址輸入到了手機導航中。

    這地方不算遠,也更不是什么紅/燈/區,就是藏在一個老舊小區的樓里。說實話,離陳曉禮家就隔了兩條街而已。

    他下樓叫了下陸何,略帶抱歉地說:“咱倆還是得去一趟,你得把溫苗鴿了。”

    陸何一撓頭:“我就沒想著今晚再去約會了,就沒跟她說這茬。行,老大,我收拾一下咱們趁著晚高峰前就出發。”

    “倒也不急。”賀瑱制止了他的動作,“估摸著人家也沒那么早開工的,換身衣服吧,穿得樸實一點。”

    “行!”陸何雀躍地應著。

    賀瑱想了想,還是將槍留在了自己的身上,以保萬世太平。

    他隨便從抽屜里摸了一副平常變裝的眼鏡架在鼻子上,順帶拿了宋知意的一個口罩。好在最近流感的人多,戴著也不突兀。

    他是有點躲著宋知意的,生怕宋知意知道他真的要去,還要阻攔他。

    眼見著宋知意也不在辦公室和解剖室,他當即帶著陸何就要打車過去。可惜剛踏出小灰樓,就和宋知意撞了個正著。

    宋知意手中拎著個外賣袋子,上面印了咖啡兩字。他見到賀瑱,便挑了挑眉問道:“去辦案?”

    賀瑱還沒來得及開口,陸何就先說了話:“對,我和老大去探探那幾個小姐的口風,看看有沒有任何有關于去周志忠家里的那個女人的線索。”

    賀瑱嘖了一聲,扭了臉,沒說話。

    “不是說不用去了嗎?”宋知意也不慌不忙、不緩不慢地問著,語氣平靜,叫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

    可分明他拎著咖啡的手指都緊緊蜷起,微微顫抖,眉間亦是有些控制不住地皺起。

    賀瑱癟癟嘴,看著宋知意的外賣袋子,卻立馬換了話題堵著宋知意:“點咖啡了?也沒給我帶一杯啊。”

    “帶了。”宋知意從其中拿出一杯,“你常喝的美式。”

    賀瑱被憋得沒話,又說:“那你昨晚沒睡好啊?”

    “還行,想了一些事,睡得晚些。”宋知意從善如流地應著。

    也沒什么別的事情好想,賀瑱猜也猜得到是因為昨天他們說的那些話。

    他嘆了口氣,又將話題繞了回來:“不然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吧,萬一你能有些別的法子套出些話來呢?”

    宋知意如此倒是不再多話,只是讓賀瑱拿了咖啡,卻沒應賀瑱的話,只是又說:“那我一會兒先回去了,如果辦完了需要我接你,打個電話就行。”

    賀瑱心下松了許多,點頭應道:“行,回頭說。”

    等到了出租車上,陸何不由得慨嘆:“老大,宋法醫真的是對你太好了,還特別關心你。一想到他剛來的時候,你和他針鋒相對成那副模樣,我就覺得你是不是現在特后悔。”

    賀瑱看著窗外,也小幅度地點了點頭:“確實,早知道從一開始就對他好點。”

    或許好一些,他就能提前知道自己對宋知意的心意,也不會讓宋知意看到自己拒絕季朗星的畫面。

    陸何又叭叭地說了幾句,見得賀瑱不理他,便心下清明地閉了嘴。

    他們坐出租車也是怕開著隊里的警車出來,容易被察覺到身份,也是方便許多。

    車安安穩穩地停在這個老破舊小區門口,陸何看了看里面,又問了門衛才知道以足療店為幌子的窩點,在小區的盡頭。

    聽得他們打探那家店,門衛也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嘖嘖地嘆了幾口氣,說著:“可惜,可惜啊!”

    等走進去些許,陸何才湊到賀瑱身邊說:“看起來這地方的人,都知道那足療店是干嘛的。可他們為什么不舉報呢?舉報了可還有獎金拿呢。”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舉報了之后一是怕打擊報復,二則他們改頭換面過幾天帶著一幫新人,照樣能進來。這社會上多的是為賺快錢,而樂意出賣自己身體的人。”賀瑱有些感慨。

    這也是為什么國家這么提倡掃黃,卻總是能在相同的地方,發現不同的人的原因。

    陸何也跟著嘆了口氣:“唉,真希望這社會上沒人犯罪啊!不過沒人犯罪了,咱就沒飯吃了。”

    賀瑱看他一眼,笑說:“小孩兒心思還挺多,要是真沒罪犯,也就沒警察沒警校了,你就早去干別的了。”

    “也是,雖然我從小的夢想就是當一名破案的刑警,但是我也想過我沒考上警校去讀什么,不過好在考上了。”陸何握拳,似是決心明確。

    賀瑱確實好奇:“不做警察,你去學什么專業?”

    “學個中文,然后寫刑偵小說,然后大賣!”陸何的理想很豐滿,可惜他考上了。

    賀瑱忍俊不禁:“沒準你真學了,現在早賺的比當警察多多了,還不用這么沒日沒夜地干。”

    “可我喜歡!能當警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陸何眼中閃著光,那是他對未來的期許。

    賀瑱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說話,只是把脖子又往這從辦公室衣柜里扒拉出來的棉襖中縮了縮,這棉襖還是沒賀父給他買的羽絨服暖和。

    再多走幾步路,就到了足療店門口。

    尚有風情的老板娘正扭著胯準備將大門拉開,打眼就瞧見縮著脖子東張西望的兩人,立馬迎了上去:“哎喲帥哥,按腳嗎?我們店里的技師的技術都可好了,你們試試就知道了。”

    賀瑱也沒遇見過這樣的行情,只從秦諾口中打探了少許嫖/客的套路。

    他靦腆地朝著老板娘笑笑,又問:“那個啥……咱們店里除了足療,還有什么服務沒?我倆能挑技師嗎?”

    “當然了。”老板娘笑得嫵媚,一只胳膊挽著一人就要往屋里帶。感受著兩人的僵硬,她又暗自在心里罵了一句生瓜蛋子,琢磨著怎么多坑兩個人一些。

    老板娘接連領了兩撥人來,賀瑱都沒在其中看見線人聯系到的那個女人。

    他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抖著腿說:“你們這兒就沒有一個長得特別白,豐滿一點,眼睛圓溜溜跟個玻璃珠子一樣的女孩兒?老愛畫個橘色眼影口紅的。”

    “哎喲,您說的是橙子吧。可真不巧了,她今兒休息,沒上工,麻煩您再換一個吧。”老板娘眼珠子一轉,又推了一個白嫩嫩的女孩出來,“她也皮膚白,長得嫩,身材更是好呢!”

    賀瑱看著那些年紀也就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們,有自己樂意推銷的,可更多的卻也是怯怯地藏著,好像并非她們自己心甘情愿地走上這條路的。

    他有些心疼,可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得站起身佯裝要走。

    老板娘立馬拉住他,又問:“怎么就非得是橙子呢?你看我們這柚子、桃子、李子應有盡有,您想吃什么水果都能可勁兒挑。”

    “我就跟您說句實在話吧,我能來這也是我一大哥介紹來的。他就跟我說橙子功夫不錯,所以我們哥倆兒這不才來找的橙子嗎?”賀瑱裝著不自然,小聲地在老板娘耳畔說了一句。

    “都找橙子啊?!”老板娘也有些詫異,抿了抿嘴又說,“行行行,你們等會兒吧,我進屋給她打個電話。但這事兒得加錢,知道嗎?”

    賀瑱忙不迭地點頭,卻是趁著她進去打電話的功夫環顧著這足療店的表面。

    陸何則是拿著手機里周志忠的照片,向那幾個還沒客人的女孩套近乎去了。

    不成想先開口的卻是剛才委委屈屈被老板娘推出來的那個小姑娘:“我……我跟過他。”

    “哎喲,怎么回事?那我老大哥怎么沒跟我說你啊,只說橙子服務態度特別好。”賀瑱察覺到動靜,也立馬湊上前來,“你叫什么啊?別回頭是他跟我說,我給忘了。”

    女孩小聲地說:“小桃。可能確實是我沒服務好,那次還惹了他生氣呢,差點沒給錢。”

    賀瑱看著她心里難受得緊,但沒法子,只能接著說:“小桃啊,好像也聽他跟我們提起過,說你年紀小來著。”

    小桃連忙搖頭:“我不小了,我虛歲十七了!”

    指不定虛的還是兩歲。

    賀瑱別過頭,口型跟陸何罵著“禽獸”。

    他還想問些什么,老板娘剛巧掀了簾子出來,笑盈盈地跟他倆說:“橙子在樓上化妝呢,一會兒就下來了,您倆稍微坐會兒。”

    賀瑱不多思索,又指著小桃說:“我琢磨了一下,光橙子一人也不行,還是叫她一起吧。”

    “哎喲,這怎么辦,我都跟橙子說好了。”老板娘看似難做,實則是想多要錢。

    賀瑱從懷中掏出錢包,沾著吐沫點了點,數了幾個合適的數給到了老板娘。老板娘立馬眉開眼笑,把小桃往他們跟前一推。

    小桃一個踉蹌,差點摔到在地。

    橙子也打扮得花枝招展下來了,一個勁兒要往賀瑱跟前湊。

    賀瑱想躲,還是忍住了,和老板娘打了聲招呼就帶著她們兩個出門了。

    七拐八繞的,卻是將她倆帶到了路邊。

    橙子看著這周遭光禿禿的小樹林,不耐煩地叫道:“野的啊?野的得加錢。”

    可賀瑱腳步不停,卻是隨便尋了個路邊的長椅坐下,叫陸何順便給她倆買了熱奶茶:“不著急,先喝著吧。一會兒稍微暖和點,就來說說照片里這個人吧,你們對他知道多少。”

    小桃明顯沒見過這副場面,立馬往橙子身后躲。橙子半個身子護著她,橫眉怒道:“你們要干嘛?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賀瑱和她開門見山:“早上你那個姐給你打過電話了,現在這個場景,你也應該能猜得出來我們是什么人。把你倆帶出來,也是怕人多嘴雜,有什么話你們不好講。”

    橙子嘆了口氣,其實她自己也猜了個七七八八,只是問:“你不會給我們捅出去吧?不會抓我們吧?”

    “不會。”賀瑱跟她們保證,要抓也是秦諾那邊來抓人,不干他的事。

    橙子這才開口:“那老頭可討人厭了,我們都不喜歡他。但他就喜歡年紀小的,小桃都被他折磨了好幾次。后來還是我替了幾次,我也能裝嫩,也比小桃她們會一些,所以他才時不時地來找我的。”

    賀瑱心中微驚,喜歡年歲小的?

    他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陸何的表情。

    第65章 表白

    只是陸何卻像是根本沒有察覺般,仍面不改色地在一旁記錄著這些。

    他與賀瑱四目相接,卻也從容自若地對著賀瑱笑了笑。

    賀瑱雖是不知道陸何究竟是把這個疑問埋藏心底了,還是根本不曾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但他還是繼續開口問道:“這老頭平常都是怎么對你們的?”

    “倒也沒怎么。”橙子深吸了一口氣,將打著哆嗦的小桃更護在身后,“倒也沒弄什么虐待人的法子,就是一直打壓著我們。”

    “警官,你也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本來就不太光彩,他一直對我們進行言語PUA,像我這種不怎么要臉的也無所謂,但是小桃畢竟年歲小沒經歷過這些,幾次三番的心態都不好了。”

    “說實話,他要是多給些錢也就罷了,為了錢我們都能忍。可他這個老登連錢都不愿意多給,變著法子說我們服務怎么不周到了,甚至還借口去短我們的錢。你說他這樣的人,平日里看著又不缺錢,還這么對我們,可不可恨啊?”

    賀瑱嘖了一聲,看著躲在橙子背后不住點頭的小桃,又問:“那你們恨他去死?”

    “那倒也不至于!”橙子連忙擺手,立馬將自己摘了個一干二凈,“我就希望他別再來找我們了,他這錢我們也不是非賺不可。我們消停,也不用受折磨了。”

    “所以你從來沒去過周志忠家里對嗎?”陸何在一旁聽了半天,急匆匆地把這個問題也拋了出來。

    賀瑱看他一眼,卻沒多話。

    橙子又是詫異地搖頭,似乎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一般:“怎么可能去過他家里?他這么看不起我們的一個人,怎么可能帶我們去家里睡?”

    賀瑱接下了這個話茬,又問:“那你知道可能會有哪個小姐妹曾經去過他家里嗎?或者是說,誰人有可能會跟他關系好到去他家中?”

    “沒有吧。”橙子皺著眉,想從兜里摸出只煙點上,可看著賀瑱嘆了口氣,最終還是作罷,“這人奇奇怪怪的,不過我覺得他是在什么人身上碰釘子了,所以才找我們的。”

    什么人會讓他碰釘子?

    又得還是小姑娘。

    這話簡直是明明白白地扣在陸何臉上了。

    賀瑱心下一頓,轉頭瞧見的就是陸何攥緊的雙拳,可他卻仍咬緊著牙關,不叫任何人看出他的異樣來。

    賀瑱不由得感慨陸何的確是長大了,如今也不再那么莽撞行事了。他抿抿唇,輕輕地碰了一下陸何的手背。

    陸何一直站在長椅旁邊,垂頭看了一眼賀瑱,又對著賀瑱稍稍地點了點頭。

    賀瑱沖他微笑,又繼續問橙子:“這話你怎么說?”

    “就是感覺吧,也沒什么怎么說。他好像總在我們這里追求一種優越感,只要我們越被他掌控,他就越開心。”橙子眼珠子咕嚕一轉,“不過我聽早上和你們在一起的那個姐說,這老頭以前可不喜歡嫩瓜秧子異樣的小姑娘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轉了性。”

    陸何終是沒忍住這些字字句句都往溫苗身上扯的話語,借著踩一只蟲子的理由,狠狠地跺了跺腳。可即便如此,也仍然釋放不出他心底的壓抑。

    賀瑱也沒勸著他,只是一個輕微的眼神,讓他也稍微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他心中越想越害怕,生怕他的苗苗也在周志忠那個人模人樣的衣冠禽獸手下,遭了什么非人的對待。可他又覺得溫苗那般溫柔純善,又怎么會是遭受毒手過的樣子。

    但不論如何想,這些事情都如同一根刺般,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心臟中,隨著一下下跳動越來越深,無法拔除。

    他只覺得愈發心疼起溫苗來了。

    賀瑱見他狀態不好,便也朝他努努嘴示意先少說些話。

    他便順從地照做,站定在一旁聽著記錄著賀瑱的問話節奏與技巧。

    只是這次賀瑱也問不太出來其他更多的東西,他也逐漸偃旗息鼓,只說:“留個能聯系上你的聯系方式吧?我總不能每次都喬裝來此叫你們出來。”

    橙子連忙點頭如搗蒜,寫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

    賀瑱對了下,和早上線人給他提供的一模一樣:“那下次記得回復我的消息,別讓我空等一天。”

    橙子這才似乎想起來自己一直沒回賀瑱的信息,有些尷尬地捏了捏手機:“知道了,我還以為我哪個客戶跟我玩Cosplay呢……抱歉了,警官,下次我一定會注意了。”

    賀瑱抿抿唇,預備著將該給的錢都給了,卻被橙子推脫了兩下:“雖然我們愛財,但是你畢竟什么都沒干,收你這錢就是昧良心了。”

    “浪費你們時間了。”賀瑱仍是堅持。

    橙子卻擺擺手:“反正我今天本來就是休息,就當出來玩認識個朋友了。”

    她不接,賀瑱就給了小桃,小桃也不要。但卻猶猶豫豫的,似乎想要和賀瑱說些什么。

    賀瑱發現了她的異常,連忙問:“怎么了?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小桃看了一眼橙子,見橙子對她點點頭,這才小心翼翼地又開口:“不是我……是我一個朋友,她叫豆豆,算是同行吧。她跟我說最近有個男人,一直去她們那點人,但是也不需要服務,就讓她們抽點血給自己。我知道這事情可能和這個案子沒什么關系,但是我們平常也不敢報警,今天正好遇到您二位了,我就想著……”

    抽點血?

    這么奇怪。

    可是賀瑱的腦子轉的飛快,很快就將這事和之前在周志忠床單上查到的不同血跡一事聯系上了,只是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沒有關系。

    他眼眸稍暗,冷聲又問:“這男的是否還管她們要頭發了?”

    “頭發她卻是沒跟我們說。”小桃搖了搖頭,“只是這人好惡心,特別變態。他說他喜歡白虎……他給豆豆她們剃了毛。”

    賀瑱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是不明白這些癖好的。回頭看陸何,更是一臉驚詫。

    但是剃下來的體毛,這些線索又都和周志忠床上找到的體毛一事合上了。

    讓人不得不將這件事,和周志忠之死牽扯上關系。

    賀瑱卻是不動聲色:“行,這件事我也幫你們查。那你跟你那個小姐妹豆豆說一聲,給我留個聯系方式,我回頭直接找她問。”

    她們這些以做小姐為生的,哪里愿意和警察攀扯上關系?

    也就是小桃年歲小,又覺得他們人好,才拜托了賀瑱二人去幫忙。不然她們就是一直憋著,在背地里罵著,也不會真的去調查那個男人到底為什么管她們要這些東西的。

    見著地方偏僻,賀瑱便提出送她們二人回去,在路上還買了點小桃很饞的烤串,一起帶了回去作為她們的晚飯。

    可剛把她們送回足療帶你,就聽見烏拉烏拉的警笛聲。

    賀瑱皺了皺眉頭,是他的人來了?可他沒安排這件事啊。

    他和陸何對視一眼,陸何也一頭霧水。

    還沒思索出來,身后就已經有人沖了進來,大喊著“警察”,然后便要將他和陸何按倒在地。

    賀瑱自是不可能輕易地被他們得手,右手自肩膀上一個小擒拿手,便是反將想要制服他的人按在了地上,頓時身側就有幾把槍上了膛,刷刷地指向了他。

    他下意識地想要在腰間摸槍,可琢磨明白了這件事情的原委之后,大概也明白了這是秦諾他們也發現了這個窩點,正在行動中。

    他立馬把摸槍的手往懷中摸,想要掏出自己的警官證來證明身份。

    可他還沒拿出來,就聽見有人厲聲呵斥:“你要拿什么東西?放下!舉起雙手,背后抱頭,趴在地上。”

    “我是警察。”賀瑱連忙表達自己的身份,可奈何對方根本不信。

    這么多槍口對著他,他無奈只得照做。

    對方便派了個人上前搜他的身,摸到腰間的時候立馬變了顏色:“他身上有槍!”

    說罷,一把冰冷的手銬就落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賀瑱做了這么多年警察,這是第一次被人拷了。他驚異萬分,眼睜睜地見得對方將他的槍收走,又拉扯了他一下。

    他無語:“我是有槍,我刑警不配槍嗎?我警官證就在棉襖的內兜里,你要不要拿出來看看。”

    “警察會來嫖/娼?”對方明顯不信,可卻也翻了翻他的口袋,拿到其中證件猶豫了一會兒,又將其丟在了地上,“做的再真,也不是真的!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是來查案的,周志忠被害案件。”賀瑱如今真的是百口莫辯。

    小警察冷笑一聲:“沒聽過什么周志忠案件,別跟我胡扯!”

    說罷,他又氣地捏緊了賀瑱的手銬一下。

    頓時金屬便緊緊地箍在賀瑱那本就沒二兩肉的手腕上,卡的骨頭生疼,皮都磨破了一點。

    小桃還想為他說話,可一個小姐的話,又有誰會信?

    賀瑱冷笑一聲:“秦諾平常就是這么教你們的?他可真是厲害啊!”

    小警察明顯沒想到賀瑱知道他們老大的名字,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旁人,似乎心底有些動搖。

    可瞧見旁人漠視的目光后,他又下定決心,仍是固執己見,將賀瑱和陸何都一同塞入了他們的警車,準備帶回去嚴加審問,再拘留十五日。

    賀瑱當真無可奈何,他連警官證都被隨手扔在那個足療店里了,他還能說什么,只能見了秦諾罵他一頓自己解解氣。

    他還是第一次坐在審訊室另外一個角度,這事兒倒也新奇。

    抓他來的小警察就坐在對面,冷臉問詢著:“姓名?”

    賀瑱沒什么好氣地說:“賀瑱。”

    “年齡?”

    “二十八。”

    “工作?”

    “灃潭市刑偵支隊隊長。”賀瑱說完,抬眼瞥了一下小警察臉上凝重的表情,又覺得好笑。

    小警察立馬跟他拍桌子:“嚴肅點,別跟我這開玩笑!”

    賀瑱無奈地泄了一口氣:“你要是不信,你大可以直接去內部調查一下我的身份。再不行就問你們老大秦諾,還不信的話……警局方局長,灃潭市前某位姓賀的大領導,你都可以問問。”

    小警察明顯慌了神,特別是有人進來和他耳語了一番。

    等他折返的時候,先把賀瑱的手銬開了,又繼續如強弩之末般教訓著:“你為什么不早說?”

    “我可從頭都在說我是警察,你甚至看了我的警官證,還把其隨手扔了,只說是假的。”賀瑱活動了一下手腕,被拷了半天還有點疼。

    他的手腕一片青紫,皮膚上還有少許的潰爛,打眼一瞧就知道是手銬磨出來的。

    小警察徹底沒話:“對不起……對不起賀隊長,是我唐突了。您沒事吧?”

    賀瑱晃悠了下肩膀,搖搖頭:“把我警官證找回來就沒事。”

    小警察唯唯諾諾地送他出去,他又看見陸何也被畢恭畢敬地請了出來。拐過彎,他就看見目光中盡是擔憂之色的宋知意正在門口等著他。

    宋知意一眼就看見他想要藏起來的手腕了,目光陰冷地掃過在場眾人。即便是問的話輕柔,可所有人都不寒而栗:“這怎么弄的?誰弄的?”

    賀瑱又把手腕往回藏了藏:“我自己弄得,不小心捏緊了手銬,卡的,沒什么事。走吧,咱們回隊里去,我有點新線索了。”

    可宋知意的腳步不動,如同焊在地上一般,賀瑱推都推不動。

    宋知意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終歸落在了一直低著頭的小警察身上,他終于動了身,卻不是往外行去。

    這回賀瑱卻是一把拉住了他,手上也使了勁兒:“我好不容易破皮的地方結了痂,你不想我再因為拉你而傷口裂開吧?”

    宋知意腳步定下,終是看著賀瑱那有些駭人的傷口,而長舒了口氣,轉頭向著門口而去。只是一直垂著頭走在賀瑱前面的他,似乎隱隱傳來幾聲懊悔的嘆息,可到底還是一言不發地上了車。

    陸何也不敢說話,盡量讓自己變成車后座的一個隱形人。

    賀瑱一上車就開始演上了:“哎喲,知意,我有點疼,你能不能早點帶我回去上藥啊!”

    宋知意看著他的傷口,滿目解釋難過與心疼:“我就應該跟你們一起去。”

    賀瑱卻并不在意:“那你跟我們一起去了,不就是三個人都被抓了嗎?連個來接我們的人都沒有了。哎呀行了,這跟你沒關系,是那個小警察太執拗了。不過也別跟他一般計較,這事兒估計也得給他嚇死,我到時候跟秦諾說一聲就行了。”

    “嗯。”宋知意從鼻腔中哼出一聲來,可他還是沒原諒自己,“我沒有保護好你。”

    賀瑱卻是眸若星子,笑意璀璨得如鉆石:“知道了,你最關心我了,你最好了。”

    陸何在后座上實在聽不下去這些黏黏糊糊的話了,怎么感覺他倆之間的曖昧情愫,比之自己與溫苗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他輕咳了一聲,還是忍不住將自己這個隱形人的身份披露出來。

    賀瑱這才想起來陸何也在車上,連忙正襟危坐,沒叫任何人看見他發紅發燙的耳尖臉頰。

    這會兒都靜下心來,他才覺得自己的手腕真的脹痛,破皮的地方也紅腫著發燙。他想要小心翼翼地碰一下,試圖緩解一下,卻被宋知意呵斥:“別碰。”

    “開車還能看見我的動作?”賀瑱挑了挑眉,揶揄地試探著,可卻也順從地聽了宋知意的話。

    宋知意沒再理會他,只是又在他嘗試著用觸碰傷口來試探自己的時候,輕咳了一聲。

    賀瑱看得出來。宋知意很生氣。

    他的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臉上也繃著,好看的眉眼更是深深地皺出一個川字。指尖緊緊地握在方向盤上,就連一向開得極穩的車,如今也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急躁。

    可賀瑱卻不明白。

    宋知意到底在生什么氣,氣自己沒保護好他?可他不是已經說了不在意了。

    還是說氣那個小警察辦事太莽撞,根本就將人一桿子打死,才將他害成這幅模樣?

    難道……宋知意那么那么多的在乎,是因為他也喜歡自己?

    賀瑱只覺得這想法太過荒謬,可又有些期許著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忍不住偏過頭看宋知意,可宋知意仍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兀自惱怒著。

    他只覺得還是自己多思了,這樣的幾率又有多高呢?萬分之一,還是十萬分之一?

    他又怎會真的碰到。

    “開車還是小心些。”賀瑱只能把千言萬語化作這一句,提醒著宋知意。

    聽得宋知意嗯了一聲后,他還是將雙手都撂在了一旁,手機也不碰,只用頭靠在車窗玻璃上,虛無縹緲地看著外面的夜色。

    華燈初上,環路上所見外側高高的寫字樓都亮著燈,許是很多社畜還在這會兒加著班。而他們又何嘗不是為了工作而奮不顧身呢?

    賀瑱嘆了口氣,許是自己都沒聽清,便將目光又移了回來,盯著眼前筆直的道路。

    不多時,他們便回了小灰樓。

    陸何去哪,宋知意根本不在意,只是強迫著賀瑱跟他回了解剖室。

    賀瑱朝著陸何努努嘴,示意他可以下班,剩下的交給自己來弄。可陸何也還是將他們收集到的線索都先整理了一下,又給那個叫豆豆的小姐發去了消息。

    希望有小桃跟她說過的緣故,她能將事實真相都告知自己。

    賀瑱被宋知意帶到了解剖室中,因為存放尸體而常年溫度稍低的解剖室中空蕩蕩的,解剖臺也被擦得锃光瓦亮,沒有一點血和組織液的污漬。

    他想自己找把椅子坐下,可所有的椅子都被宋知意收了起來。

    他的雙手受傷,也不大好使勁兒,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宋知意沉默不語地又將他一個人留在解剖室里。

    他嘆了口氣,看著自己青紫中又翻出鮮紅皮肉的手腕,無奈地自言自語:“我這也沒辦法啊,他生什么氣!”

    他沒地方坐,就干脆自己找了位置,坐在了宋知意擦得干干凈凈的解剖臺上。

    臟就臟了,反正是宋知意非要和他置氣,又不是自己的問題。

    所以……宋知意到底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宋知意卻已提著藥箱走了進來。

    宋知意仍是一言不發,將藥箱中的酒精拿了出來,可一頓,還是放回去換了碘伏出來。

    賀瑱看起來是個小狼,兇巴巴地在外面叫嚷著,可實際上也還是個怕疼的小兔子。他不希望賀瑱的人生中,有一絲苦痛,即便是自己帶來的。

    賀瑱乖乖巧巧地伸出雙手去,放在宋知意的面前。

    宋知意用棉簽沾了碘伏,輕輕地擦拭了上去。可即便是碘伏,碰到潰爛的傷口處時,依舊是會帶起來些許痛感。

    賀瑱故作矯情地哼了兩聲,宋知意的動作果真愈發得輕柔了起來。

    在宋知意背過身替他去拿紗布把傷口裹上的時候,他卻幽幽開口:“知意,你到底為什么生氣啊?”

    宋知意的動作一滯,可又很快地繼續了下去,他拿過紗布,轉回頭替賀瑱包扎著,才開口:“沒保護好你。”

    “說真的,我一個大老爺們,我不用你保護。我今天這事兒也是在我意料之外,也是我沒做好準備的。所以誰也不賴,更不會怪你。”賀瑱字字句句皆是誠心,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宋知意,仿佛想從宋知意的表情上瞧出些許他想看見的端倪來。

    可宋知意卻一直垂頭為他仔細包扎著,生怕碰觸到了一點他的傷口,又讓他覺得不舒服了。

    他還是嘆了口氣,又說:“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你……對我的關心,卻總比其他人多得多得多。為什么呢?”

    宋知意心中一震,如臨大敵。他生怕是被賀瑱看出來了什么自己心底不同凡響的心思,真的要被賀瑱疏遠了。

    “我……”他張了張嘴,想要編出個合理的解釋來,可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都不想騙賀瑱。

    賀瑱見他說不出話來,自己心中亦是忐忑。

    可他只覺得沒有再比現在這個時刻,更好的時機了。

    他抿抿唇:“那你不說,我就說了。我想你是因為對我有一種特殊的情愫,所以才會特別的在意我,對嗎?”

    他見得宋知意似乎想要辯解什么,可又打斷了其的話語:“你先別說話,你聽我繼續說。也許這些理解,都只是我想的,我的一廂情愿。可是我想跟你說——”

    “宋知意,我喜歡你。”

    第66章 偽證

    賀瑱其實有些不敢抬頭看宋知意的表情的,只是他也感覺得到宋知意給他包扎的動作倏地停了下來。

    他咧咧嘴,心中如同破了個大洞一般,呼呼地往里面灌著風,涼了個徹底。

    也許……

    算了。

    他笑話了自己一聲,又頹然地說:“你別有什么心理負擔啊,不喜歡我也沒關系的,我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兒,想了就說了。說實話……喜歡你這個事情是我自己的,你放心吧,我不會打擾你的。如果你覺得困擾的話,你就把我剛才說的那些話,當個屁放了,別擱在心上。只是——”

    “你別走。”

    “就算是為了支隊……”他就像是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尷尬地找尋著各種理由,可終歸還是說,“就……別走。”

    如今手腕疼不疼的,已經不重要了。

    他的心里跟拉風箱似的,呼哧呼哧地往里進著寒風。

    可下一秒,宋知意又是將他的手盡然握了回來,語氣依舊如往日般平淡:“不行,你說過的話,要負責任。”

    “啊?”賀瑱有些懵,茫然地抬眼看著宋知意。

    可下一秒,一個濕熱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他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依憑著本能去向宋知意所求,而不認輸。

    可他的雙手被宋知意一掌覆蓋著,而宋知意的另一只手卻抵在了他的腦后,不讓他做那個逃兵。

    唇齒間的交融,賀瑱感受到了有什么東西頂開了他的牙齒,探入他的口腔之中,與他的舌尖纏綿著。

    似是有一股莫名的躁動,從心底發散到了大腦,卻又不知流向了身體的什么部位。

    解剖室里碩大的鏡子,將他們二人之間的纏綿悱惻映得清晰。

    似乎在那一刻,他終于明白了這鏡子的用途。

    賀瑱卻是更緊地抱住了他眼前的摯愛之人,緊緊又緊緊,這輩子不愿意松開。

    不知過了多久,宋知意才放松了手,可賀瑱的意識卻仍是有些渙散著,半晌才回過神來。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宋知意,回味著方才的甘甜,可迷茫又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宋知意的臉上再不是那些生氣、冷然,而是賀瑱最最期許的溫柔。

    平日里最循規蹈矩的他,坐在了賀瑱的身側,目光緊緊地盯著賀瑱,不曾挪開。

    賀瑱被他看得心里發毛,別著臉不敢看他,卻仍是拔高了些許音量:“你一直看著我干嘛?你說,你剛才那樣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愈發減弱的聲音,卻依舊證明了他的試探。

    他好像明白了,可又不敢完全確認,只固執地等待著一個從他所愛之人口中說出來的答案。

    宋知意如今終于知道賀瑱也是愛他的,自然不會再讓賀瑱離開他的身側,只說:“賀瑱,我很愛你。只是我從前不敢,我怕會影響了你正常的生活,可我……真的沒有辦法不在你身邊,看著你。”

    “我想過,如果一輩子陪著你也好,或是真的向你吐露我的心聲后離開也罷。可終歸我是膽怯的,我沒有你那般的勇氣,可以將這件事情說出來。我很抱歉,賀瑱,這些話我早便應該說給你聽的。”

    “從第一次遇到你,你如同一道光照入我的生活里之后,我當真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你。我用了很大的努力走到了你的身邊,我也不希望再離開了。”

    “從今往后,我希望我能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直到終老。我……不是一個輕易許下承諾的人,可我真的很想對你起誓。賀瑱,我不會在任何情況下辜負你的,我想請你相信我。”

    賀瑱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他的唇角是止不住地上揚。

    這世界上還有什么事情,比你喜歡的人,遠在你喜歡他之前就喜歡上了你,更讓人欣喜若狂呢?

    “我相信你啊!”他的嘴角已經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那我也想請你相信我。我這個人真的從來沒對任何人動心過,可你不一樣……我不知道哪里不一樣,可我知道就是什么都不一樣,我也沒法放開你。那行吧,咱倆就湊合湊合以后一直互相折磨了,誰也別放過誰。”

    他這話說得可笑,卻也是萬分真摯的。

    宋知意卻是緊緊地將他攬在了懷中,將自己多年的追尋終于牢牢地緊握。

    他本以為那將會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可卻不曾想到這暗戀竟先他一步開了花,熠熠生姿。

    賀瑱用自己受傷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著宋知意在他脖頸處呼出的溫熱氣息,忽而又提議:“親嘴的感覺還不錯,再來一次?”

    宋知意忍俊不禁,還得是他家賀瑱。

    他倆嘴都快親破皮了,賀瑱終于也累了。他看著自己受傷的手,忽然憶起他每次和宋知意更近一步,好像都是自己受了傷。

    就是不知道下次再受傷,又會有什么樣的進展。

    賀瑱終于下了樓,只是要求了宋知意先別下來。

    陸何還在工位上揉著腦袋發著愁,他瞧見了,忙開口:“還沒走?”

    “老大。”陸何應了一聲,“剛給那個豆豆發了消息,回我了,我這正等著畫像那邊做拼圖呢。趕緊把那個男人的五官拼出來,我們好趕緊去追查一下這個男的。順便我也讓檢驗科同事去了她們那邊,獲取她們的DNA來和床單上發現的血跡與毛發進行比對了。”

    賀瑱有些不好意思,他在樓上和宋知意卿卿我我,可陸何缺鴿了女友在這里努力干著活。

    他不吝嗇夸贊之詞:“你是現在越來越有想法了,這辦的的確不錯,值得表揚。”

    陸何撓撓頭:“都是老大教得好。對了,老大,你手怎么樣了?”

    賀瑱走下來看著他整理出來的資料,又舉了舉自己快捆成豬蹄的雙手:“沒啥事了,知意都給我處理好了。”

    陸何看他一眼,又扭過頭再看了一眼,納悶地問:“老大,你嘴咋了?怎么那么腫?”

    賀瑱頓時有些尷尬,扭臉摸了摸自己的嘴皮子,他是沒什么感覺的,但似乎手指尖觸感的確有些腫了起來。

    他輕咳了兩聲掩飾窘迫之色,又說:“剛餓了,在樓上找到了個特別辣的零食,估摸著是那個的緣故。”

    他還沒膽量在所有人面前挑明自己和宋知意的關系,如今更多的還是瞞著隊里的同事們。

    不過好在,他和宋知意一向關系不錯,住的又近,親昵些也不會叫人發現端倪。

    只是下次親嘴……可能還得等回家了。

    在這里,的確有被人發現的危險。

    陸何卻不高興了:“老大,你吃獨食,我也餓著呢!”

    賀瑱今天心情太好,立馬掏出手機給陸何點了個宵夜:“剛才看橙子他們吃烤串我就饞,點了咱仨一起吃點唄。”

    “宋法醫能吃這些嗎?看起來就不健康。”陸何目光瞥瞥樓上,就見得宋知意也下了樓,“咦?宋法醫的嘴也腫了?”

    “對,他能吃,必須能吃。因為他剛就和我一起吃辣的零食來著,所以和我一樣腫。但我真把你忘了,下次一定給你買個零食大禮包。”賀瑱腦子轉的飛快,瞬間就有了個特別合理的解釋。

    陸何不疑有他:“老大,你下次可真的不能吃獨食不帶我了啊!”

    他們三個在這等著宵夜,賀瑱等騎手過來的兩分鐘,站在外面裹著外套吹著冷風,似乎在隱隱夜色中瞧見了不遠處的一個人影。

    他看不真切,只瞧見那個人穿了件寬大的黑色衛衣,整個人的面容被兜帽蓋住,時不時地望小灰樓的方向看過來。

    賀瑱有些奇怪,但瞧見那人不過看了兩眼又轉身離開,他便只皺皺眉,沒再多放在心上。

    不一會兒熱騰騰的串就送來了,賀瑱拎了外賣返回屋內。頓時濃郁的油香混著醬汁味道,竄入了所有人的鼻腔。

    宋知意瞥了一眼賀瑱手上的傷口,賀瑱立馬心領神會:“我少吃點,我盡量克制我自己。但是我真餓,這味兒可把我饞蟲都勾起來了,我多吃菜吧!”

    宋知意這才點頭,算是同意。

    這一頓飯,數陸何吃得最香最爽,一大半都進了他肚子里面。

    他還不忘吃前給溫苗拍照報備,溫苗的消息回的很快,讓他少吃點的同時,還不忘和賀瑱也問聲好。

    “可惜沒酒,不然配著烤串,那更香了。”賀瑱癟癟嘴,又說,“算了,等這個案子結了之后,咱們出去好好搓一頓,我請客。到時候不醉不歸,直接喝到斷片,那才叫開心!”

    陸何應了聲“好”,卻又像是突然想起了點什么一般,本是雀躍的心思,陡然變得有些惆悵。

    賀瑱看見了他的變化,忙問:“怎么了?”

    “沒什么、沒什么……”他磕巴了一下,又說,“就是不知道這個案子什么時候能結呢。”

    “也快了,等等畫像和檢驗科的結果。”賀瑱安慰著他,也知道這個案子因為牽連到溫苗,所以陸何也格外的費心勞神。

    畫像終于發到了陸何的郵箱里,他看著這個長相有些泯于大眾的男人,愣是找了半天才找到他的最大特征是人中上面長了一顆碩大的媒婆痣。

    賀瑱也看了一眼,確定他們所有記憶中,都沒有過這個男人的存在。他就立馬將這個男人的畫像上傳到內網里面,又知會所有站點都抓緊盯梢。

    “走吧,回家吧。”賀瑱看著陸何哈欠一個接一個地打著,也知道他困得不成樣子了,“檢驗科即便是取得樣本了,結果也得明天才能出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咱們再來討論就好。”

    陸何也不過多推辭,出門騎上他的小電驢就回家了。

    賀瑱看著宋知意也微微腫起,不再薄情的嘴唇,忍俊不禁又說:“那咱們也回家?回你家,還是回我家呢?”

    挑破關系后,他只覺得自己說話可以愈發得口無遮攔了起來。

    調戲著宋知意,好像是如今最快樂的行為。

    “回我們家。”宋知意彎了彎眼眸,朝賀瑱伸出了手去。

    十指緊扣,再不分別。

    話雖這么說,可到底他們中間隔了一層。

    是樓層,不是心。

    賀瑱看著電梯上的數字,嘆了口氣:“這玩意兒,想在家里挖個洞,裝個樓梯都不行。”

    宋知意卻是笑笑,按滅了屬于賀瑱的數字:“確實不行,上下兩層也不行,總不能不看圖紙拆了地板、天花板。”

    賀瑱有點緊張,他純純口嗨,也沒想過這么快就發生關系。雖然他和宋知意不是一次睡同一張床了,但終歸……

    宋知意看他沉默,又笑道:“想什么呢?你的傷口這幾天不好碰水,在我那我可以看著你點。”

    賀瑱訕訕一笑,也沒再想按亮屬于自己的電梯樓層。

    他這一夜是和宋知意一起睡的,本來以為會很難睡著,卻沒成想心中不再揣著事,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早上是自然醒的,他伸了個懶腰,就瞧見宋知意已然穿著家居服,將早飯端上了桌子。

    他揉了揉眼睛,朝宋知意伸出了手:“早啊!”

    宋知意沒抱他,只是觀察了一下他手上的紗布:“一會兒我給你換一下。”

    “哦。”賀瑱不高興,看著宋知意的背影,又哼了一聲。

    卻不成想,宋知意竟是背著他笑笑,轉過頭就將他這個賴皮糖從床上拎了起來:“趕緊吃飯吧,剛才陸何都給你發消息,說DNA比對結果出來了,是吻合的。”

    “吻合的?”賀瑱騰的就坐了起來,將被子隨手一掀,不吃早飯就要往外跑。

    宋知意攔住他,又說:“好好吃飯,換完藥再去,還不急。”

    賀瑱心思早就飛到案子上去了,這一頓飯吃的一半時間都在盯著手機,看陸何有沒有更新的線索更新給他。

    只是直到他們到了小灰樓,陸何都還是沒有更新的進展。

    賀瑱來的時候,陸何正拿了DNA報告和檢驗科同事說著話,見到賀瑱就連忙站起身來打了聲招呼:“老大!”

    “細講講,怎么說?”賀瑱湊上前,讓檢驗科同事重新將這些話再同自己說一遍。

    檢驗科同事就拿著報告又說:“昨晚我們不是去給那些小姐們采集DNA信息了嗎?的確是有不少跟我們反饋,被抽了血或者剃了毛發的。但是我們拿回來匹配上的只有這個叫豆豆的女孩和另外一個。”

    豆豆賀瑱知道,昨天還和陸何一起提供了那個男人的畫像。

    “對了,那個畫像怎么說?有崗哨反饋了嗎?”賀瑱扭過頭,又問陸何。

    陸何搖搖頭:“估摸著還沒出過門,昨晚太晚,現在還太早。老大,我的直覺告訴我,抓到這個男人,我們就已經靠近真相了。”

    賀瑱看了看外面有些陰霾霾的天色,微微嘆了口氣:“希望你的直覺是準的。只是這個人和周志忠的任何親戚朋友都扯不上關系、對不上號,他又是怎么進到周志忠臥室的?還有那個和周志忠上樓的女人,到底是誰……我們還沒有找到答案。”

    陸何卻是信心滿滿:“老大,我們肯定沒問題的!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我先再去囑咐他們一遍,一定要看到這個男人第一時間擒獲,并通知我們。”

    賀瑱擺擺手,示意他趕緊去。

    這也叫人看見了他手腕上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痕跡,都急忙上來問。

    那事兒說實在的有些丟人,賀瑱就隨便找了個出外勤不小心碰傷的理由糊弄了過去,讓他們有問題直接問宋知意。

    順便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陸何,見得他在自己嘴巴上比劃了個拉上拉鎖的動作,才算滿意。

    大家也是關心他,見得他無礙,自然也不會去深究。

    臨到快午飯的時候,終是有個崗哨回報,說抓住了那個男人。他是在去一家快餐店吃飯的時候,被人一下子按到在地的。

    陸何去提了人過來,一把就甩進了審訊室:“老大,路上問了一些。這人叫魯平,二十三歲,初中畢業后就沒上過學,一直游手好閑的。”

    魯平哎喲哎喲了幾聲,剛要叫囂說警察打人,就被賀瑱一個如利刃般的眼神嚇了回去,只能窩窩囊囊地說:“飯都沒吃,餓死我了!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點個外賣,你們還抓不到我。”

    賀瑱讓陸何出去監控著,自己則是面對著這個餓死鬼投胎一樣的男人。

    他上下打量著魯平,總覺得這個男人長得就畏手畏腳的,并不像是一個殺人犯。

    但他開場仍是嚇唬著魯平:“說說吧,你到底是怎么殺的周志忠?為什么又要剖開他的胸膛?”

    “我?啊?”魯平懵了,“我沒殺人啊啊啊!我怎么可能去殺人啊?我……我的天啊,我就是去要了幾管血,我不至于殺人啊?這個周志忠是誰,我也不認識啊!警察叔叔,我真的沒殺人,你相信我!”

    他直接被嚇壞了,坐在椅子上就開始嚎啕大哭,像極了智商不高的模樣。

    賀瑱被他吵的心煩,皺著眉頭拍了拍桌子,厲聲呵斥著:“別嚎了!那就說說你為什么要這些血,還有毛發?”

    魯平停止了他的干嚎聲,眨了下眼睛,誠懇地說:“警察叔叔,我要是說了,你不能關我局子吧!”

    賀瑱看他那副熊樣:“不好說,你先老實交代!”

    魯平縮了縮脖子:“就是為了賺錢啊!”

    “賺錢?”

    “有個女的跟我說,她需要女人的血液和毛發,給了我錢讓我去收集。我琢磨了半天,女人最多的地方不就是窯/子里嗎?我就直接去了。”他呵呵笑著,還覺得自己聰明呢。

    “女人?”賀瑱皺著眉頭,又追問,“什么樣的女人?她為什么要這些東西你知道嗎?”

    魯平頭搖得像是撥浪鼓:“那我哪知道啊,我覺得是做法吧?不是說女人這些東西都很陰毒的,給人下降頭的時候可好用了。”

    賀瑱一看魯平這就是小說、電視劇看多了,腦子都有些不大清醒了。

    他敲了敲桌子,又說:“那女的是什么人?長什么樣?如果讓你描述,還能描述出來嗎?讓你見了本人,還能認識嗎?”

    魯平又點頭:“挺年輕漂亮的,應該能描述描述吧。警察叔叔,我這么配合,是不是不能蹲局子啊?”

    賀瑱沒搭理他,連忙擺擺手示意叫個畫像師進來給魯平口中的女人做畫像。

    只魯平描述著,賀瑱卻愈發覺得不對勁兒了起來——

    “長頭發,眼睛挺大的,水汪汪的。看著也就十七八歲,穿一條素色的裙子,特別清純。說話也溫溫柔柔的,臉上總是帶著笑意。”

    畫像師正根據著魯平的描繪一五一十地勾勒著女人的輪廓,可賀瑱卻深吸了一口氣,折返回辦公室拿出了那個相框。

    他將照片拆了出來,深思熟慮了兩分鐘后,還是腳步堅定地踏上了回程路。

    他打斷了魯平和畫像師之間的溝通,將兩張照片分別放在了魯平面前,又指著溫苗小時候的照片問道:“是不是她?”

    “挺像的,但是年紀比她稍微大點。”魯平在兩張照片中間看了許久,還是點了頭,“也有點像這個中年女人,但是年紀沒這么大。我看著她也就不超過二十歲,可嫩了,比那些小姐漂亮多了!”

    賀瑱心中一緊,一口氣憋悶著,怎么都呼不出去。

    他抬眼透過這方深色的玻璃,似是要看穿對面陸何的心思。可他不懂,溫苗到底是怎么說服陸何去為她做偽證的?

    他揮揮手,示意聞也將魯平帶出去,繼續做完筆錄之后根據情況斷定是否需要先羈押。而他自己則是撐著混沌而又劇痛腦袋,坐在審訊室中不知所措。

    是陸何自己開的門,走進來喚了他一聲:“老大。”

    他才迷茫地抬起頭,緊緊地望著陸何,想要從陸何的臉上看出他不得不這么做的端倪來:“為什么啊?”

    “我不記得了。”陸何開門見山,語氣卻是極近平淡,“那天晚上我們吃飯喝了酒,看完電影回了酒店又喝了。我實在是太開心,喝的太多了,什么也不記得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就和苗苗躺在一張床上。床上有血,她看著我哭了,說那是她的第一次。我不知所措,只能寬慰著她跟她說我會負責任的,她還反過來安撫我的心情。我就覺得這個女孩子太好了,我一定要對她更好。”

    “從那一刻起,我的心底就自然而然地覺得我那一晚上一直和她在一起。直到昨天老大你提到喝酒到斷片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說實話,我到現在為止,那天晚上后來具體經歷了什么,我真的完全不記得了。我也不知道苗苗是不是在我睡下后離開,我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老大,我不是要為她隱瞞什么,刻意做的偽證。”

    賀瑱深吸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陸何:“到現在,我又能再說些什么呢?我還能怎么辦呢?”

    陸何抿著嘴唇,將自己的警徽和警官證都拿了出來,放到賀瑱的眼前:“老大,我知道現在的我不配再繼續偵查這個案子下去,更或許連警察都不配當。但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繼續說出什么來,只是眼眶通紅地看著賀瑱,咧了咧嘴。

    賀瑱瞧得見他為這個案子著急上火,連口水都難喝上,嘴唇干裂著甚至往外滲血。

    可是……陸何這一次的確錯得離譜。

    ——“你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即便是昨晚……昨晚也來得及啊!”

    第67章 利用

    陸何如何不明白賀瑱的意思。

    如果昨晚他說了,那就不是他們查出來的,便還有轉圜的余地。

    可是現在,是所有人都瞧見溫苗和這件事扯上了關系,那就不是陸何說什么他們就能信什么了。

    賀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中也憋悶著。他多么看重、在意陸何啊,可卻沒想到他遭遇了如此這般之事。

    陸何慘然一笑:“老大,老大……你別為我難過,這件事,也算是我自找的,我認了。該怎么處置我,我都認了。你別為我傷心勞神,但是我想……如果你們去抓苗苗,我可不可以最后和你們出一次外勤?算是為我的……畫個句號。”

    他沒說愛情還是事業,可兩者皆是。

    賀瑱閉著眼睛,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這件事。他緊緊地抓著陸何的警官證,就像是抓住汪洋大海中的一根浮木般。

    陸何從警校一畢業就跟著他,從什么都不知道追著他問,到現在也可以自己獨當一面。中間經歷了什么,只有陸何自己和賀瑱知曉。

    陸何的點點滴滴努力,賀瑱皆是看在眼里記在心底。可他的職業生涯,恐怕就會被溫苗毀于一旦了……

    “也許……也許還有補救,也許這事情也不是溫苗做的,也許她也只是中間一環,就像是個魯平一樣。”賀瑱猛地睜開雙眸,咬牙切齒地說著。

    陸何不忍戳破,可他自己也心知肚明,這樣的概率又能有多高呢?恐怕不及萬分之一吧。

    但他仍是抿著唇,點了點頭:“也許是的。老大,你一向說得對。”

    賀瑱自顧自地念著:“如果真的是溫苗,那她在離開酒店之后,半夜三更只能打車去周志忠那里,先查查她的動線吧。陸何……算了,我去吧。”

    陸何垂著頭,不過點了一下。

    賀瑱連忙將這些安排了下去,調取道路監控、協調出租車、網約車公司,終還是拿到了溫苗那天半夜從酒店后門離開,駛向周志忠小區的證據。

    等賀瑱拿著這些證據來找陸何的時候,陸何也心知肚明。他朝著賀瑱伸出手去,只說:“老大,把我拷上吧。我作偽證,即便不是有意,可也已成了事實。”

    可賀瑱卻捏著陸何的警徽與警官證,緊咬著牙關說:“你……現在收拾一下,跟我去抓人。”

    陸何心痛得不能自已,可他還是像往常一般,敬著禮,耍著寶般對賀瑱說:“Yes Sir!”

    這或許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了。

    賀瑱是費了很大力氣才走出審訊室的,他披上外套,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同時也叫上了聞也一起去現場。

    他從未曾厭惡過任何一個女性,可溫苗對陸何的做法,當真叫他想瘋狂罵人。陸何好好的未來,就被她這么輕而易舉地以愛為名地利用,毀了個徹底,再也不見天日。

    警車烏拉烏拉地開過環路,一直駛向了灃潭大學,到了溫苗的宿舍樓前。

    可見到的卻是早他們一步到達此處的消防車,和樓下鋪著的充氣軟墊。

    賀瑱逆著陽光,仰頭向上看去,就見得有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姑娘,迎風而立。

    她穿得單薄,瘦弱的身軀裹在略顯寬大的衣衫中。被瑟瑟寒風吹拂,揚起一個裙邊,顯得如同一株潔白而脆弱的花兒一般。

    不用看清她的臉,賀瑱就已然猜到了那就是溫苗。

    消防還在用大喇叭勸說著她不要跳樓,卻有人疑惑為什么連警察也來了。

    這是……魯平聯系過她了?她知道事情敗露到她身上,活都不想活了?

    賀瑱深吸了一口氣,拉住了焦急萬分的陸何:“我知道她如今在你心底還占據著莫大的空間,可你現在需要的是比她還冷靜。”

    陸何也知曉,只是心臟砰砰跳動,險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沒法子,只能緊緊地咬住自己的舌尖,讓疼痛和鮮血味道來壓制住自己的絕望與崩潰。

    賀瑱和消防借了他們用的喇叭,朝著樓頂上的溫苗喊話:“我和陸何有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想跟你私下說說,你愿不愿意和我們在樓頂上單獨聊聊?”

    溫苗不動,只依舊定定地望著樓下,目光渙散而空洞,好像生死已然不懼了。

    賀瑱又說:“若是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事情,咱們也可以直接這樣聊。不過我覺得你不想的,所以你如果愿意讓我們上去,你就往回退兩步,走到天臺的中間去。”

    溫苗沉默了許久許久,終還是有所動作,聽從賀瑱的話語,稍微往下挪動了幾步。

    賀瑱見狀,連忙丟下喇叭,拽著陸何就往樓上跑。早就有人守在通道處,只是每一次他們想要出去和溫苗談上一談的時候,溫苗都繼續以死相逼。

    只是賀瑱二人來了,溫苗卻仍能站定在原地,不動聲色地望著他們。

    賀瑱讓他們將天臺的門關上,又往前挪了幾步。

    溫苗卻步步后退:“別再過來了,再過來我還是會跳下去!”

    可她的語調也并沒有那般肯定,她是個殺人犯,她也不能篤定賀瑱當真會為了人道主義,而在意她的性命。

    賀瑱又舉著手,示意她自己身上連手銬什么都沒帶:“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我知道你都是被周志忠逼成這個樣子的,你也是可憐人。還有就是,我們如果離門近的話,他們能聽得清我們之間的對話,這樣對你不好。苗苗,你不是個壞姑娘,我們稍微近點說話,不然總是扯著脖子,嗓子也疼,也容易被人聽見。所以我們就挨近一點,就一點,好嗎?”

    說罷,他又嘗試著挨近了溫苗一點,溫苗這次終是沒有再后退躲開。

    賀瑱長舒了一口氣,又說:“周志忠不是什么好人,我們這幾天也調查發現了。可是……你不該選擇那么極端的方法。”

    溫苗的身子又一顫,別過頭去不看著他們二人:“我又能有什么辦法呢?那么多年的羞辱……我只想要殺了他泄憤!還有我媽,我媽是被他傳染了性/病,又被他氣死的……”

    “我又能怎么辦呢?”她想要勉強地牽起唇角,可卻做不到,“賀隊長,你教教我……”

    賀瑱義正言辭地說:“你可以選擇報警,我們會幫你的。”

    溫苗卻是聳聳肩,嗤笑了一聲:“報警……然后所有人都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而后我就被千夫所指,我就成了那個被人口誅筆伐的小蕩/婦?”

    她潸然淚下,如風中飄搖的桔梗花,看起來是那么潔白無瑕。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陸何,卻發現陸何最以為傲的警徽都不在了。她張了張嘴,好像明白了點什么一般,甚至還不曾等賀瑱開口同她講述陳曉勤是多么勇敢的事情,她就開始瘋狂了起來——

    “對,說實話,周志忠說得對……我就是一個小蕩/婦!我是瘋子、殺人犯,我真的就只是想讓他死而已。他做了那么多黑心事,他早就該料到有這么一天了吧?”

    “所以我穿著雨衣,剖開了他的胸膛,想挖出他的心臟看看,到底是不是黑心爛腸的。還有我啊,我這個人也是有病,哪哪都有病。”

    “是……最開始是他對我下的手,可后來我也變了,我也成了什么性/癮癖,我發起病來,連自己的繼父都勾引。我就像是那污泥,惡臭而又狡猾。”

    “還有你,陸何,你就是個被我利用到徹徹底底的蠢貨——”

    “要不是看在你的警察身份上,我又怎么會看得上你?你瞧瞧你的模樣,你癩蛤蟆也想吃我這塊天鵝肉?你也配!我不過就是想要利用你做個不在場證明罷了,你可千萬別把自己當盤菜!”

    賀瑱猛地轉頭看向陸何,只見得陸何面如死灰,眼角通紅,整個人搖搖欲墜。

    可他又隱約瞧見了溫苗抿著唇下的隱忍,她往自己的身上潑了這么多臟水,只是為了將陸何摘出去。

    賀瑱忽而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無比希望此時此刻宋知意能在他的身側。

    溫苗的目光不住地落在陸何身上,可卻不再和陸何對視。她害怕極了,可還要挺直腰桿站出來說這些話。

    賀瑱終是拉了拉陸何的袖口,給了他一個自己會去救人的手勢,示意陸何繼續跟溫苗溝通著。

    陸何的雙手都在顫抖著,他張了好幾次嘴,卻不知道該和溫苗說些什么。

    他終是鼓足了全部勇氣,問了出來:“苗苗,你愛過我嗎?”

    溫苗嗤笑一聲:“從未。”

    可顫抖的身子卻出賣了她,眼眶中是快要忍不住掉落的淚水,但此時此刻陸何卻沒了心思再去一點點地分析她的微表情。

    陸何只能憑著本能去穩住她,讓賀瑱有可乘之機。

    他咧咧嘴,不緩不慢地說:“我不信。”

    溫苗卻是表情更冷漠了:“陸何,你別讓我看不起你。你如今這幅樣子,真的好像一條狗。你不是警察嗎?你怎么那么蠢啊,還能被我利用!”

    陸何笑得比哭還難看,可還是問:“苗苗,你穿得這么少,你冷不冷啊?”

    這話卻不是為了賀瑱的行動,而是打心里他就想問溫苗的。

    他在意溫苗,十分在意。

    溫苗精神有些崩潰,若是陸何怪她怨她,她反而心中會好受許多。可偏偏陸何卻仍是這般……愛著她。

    她只覺得心中如利刃生剜了一塊去,痛得要命:“陸何,你這個十成十的大蠢貨!我真的看不起你,你真的、真的……”

    她越是激動地往外摘著陸何,就越給了賀瑱一個喘息的機會。

    賀瑱就在她情緒失控的剎那間,撲了出去,以一道虛影般將溫苗按在了身下控制住。

    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終是讓溫苗的安全有了保證,不會再想著跳樓一事。

    溫苗想要掙脫他的束縛,可她一個弱女子又如何掰得過賀瑱?只得牢牢地被賀瑱控制住。

    而此時在外等候的聞也察覺到了賀瑱已經控制住溫苗,當即便拿著手銬奔上樓來,遞給了賀瑱。

    賀瑱將溫苗的手反剪在背后,而陸何卻脫下了自己的外套蓋在了溫苗的身上,又說:“天冷,你穿得太單薄了。你看,你的手都凍紅了。”

    末了,他又說:“苗苗,你知道嗎?你在我心底永永遠遠是穿著白裙子,給我遞手帕時候的純潔。那些都不重要,你不臟的,你從來都是最潔白無瑕的。”

    溫苗終于情緒崩潰,大哭起來。她看著陸何,想要伸手去捶打著陸何,發泄著自己的所有情緒,可卻無可奈何。

    陸何走在最后,腳步緩慢地拖沓著,眼眶迷蒙著,讓他有些看不清來路和去處。

    第68章 原因

    聞也湊在陸何身邊,問他:“陸哥,你怎么不走快點?”

    陸何抽了下鼻子:“我壓陣,你去跟老大走一起吧,讓他多教你點東西。”

    聞也哦了一聲,也沒多想,就跟在賀瑱的身后去了。

    眼見著他們將人帶了下來,消防也收起了氣墊。

    賀瑱同人家道了聲多謝后,將溫苗帶上了警車,回到支隊去完成所有的筆錄,交代犯罪動機和過程。

    還有就是……他回頭稍稍地看了一眼陸何,又兀自嘆了口氣。

    溫苗坐在賀瑱的對面,情緒已經穩定多了。她的眼眶通紅,臉色發白,身上仍披著陸何的外套。

    賀瑱給她倒了杯熱水,她也不喝,只捧在手中溫熱著她那顆早已經捂不熱的心臟。

    溫苗沒過多的猶豫,就直言說:“想來你們也猜到周志忠是個什么樣的人了吧?他從來都不是個安分的人,甚至于我懷疑他的前妻也知道他出去嫖/娼的事情,所以才離婚了。”

    “其實你知道嗎?他和我媽算是初戀,他比我媽大兩歲,那會兒我媽也才十三四歲。也許從一開始,他喜歡的就是幼女。而我的噩夢,就開始在我遇見陸何的那一天起,那一年我才……十二歲。”

    “他在拐角處看見了我把手絹給了陸何,在我回家換衣服的時候,就罵我是小賤人、小蕩/婦,說我才多大的年紀就不知廉恥地勾引男人。也是從那天起,他……侵犯了我。”

    溫苗微微垂下頭,纖長的睫毛擋住了她眼底的一切情愫。

    那株潔白漂亮的幼芽啊,永遠地死在了十二歲夏天的蟬鳴里。

    賀瑱猜得到溫苗會有難過的往事,可卻沒想到竟是那般早。

    他的神情緊繃,更料想道而后發生在溫苗身上的是更為恐怖的事情。

    “我很害怕,可我卻不知道怎么辦。”溫苗看著自己的指尖,坦然又說,“我去找了我媽,我媽當場就崩潰了。她從不曾想過,自己深愛的丈夫會做出這種事來。可她很勇敢,她想為我出頭,可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

    “她去了醫院檢查,發現了淋病。這種臟病,她怎么可能會有?她找人查了周志忠,才知道他不僅侵犯了我,還和那些個女學生不清不楚,甚至強迫人家,PUA女學生致使人家恐懼修學。而且,他還……嫖/娼,亦是那些剛出茅廬的小姑娘。她試圖舉報周志忠,可最終還是心軟了。但這件事被發現了,周志忠將她打了個半死。”

    “后來……我媽就也沒多少奔頭了,什么病死的啊。她就是自己吃藥過度死的,她那么懦弱地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個世界上,無時無刻地不在面對那個禽獸。我又能怎么辦呢?賀隊長,你說……我不過十三四歲,我又能怎么辦呢?”

    “我只有拼命地逃離他的身邊,可我以為我躲得遠遠的,就有用了。他照舊有那些……威脅我的把柄,他甚至根本不用什么照片、視頻,只憑著一句話就能讓我崩潰破防,依著他想要的裝扮狀態,次次與他回到家中。”

    “我姥姥姥爺還以為我和繼父的關系不錯,每次送我來的時候,還勸我多和他親近。可誰人知道他那副斯文外表下,藏著的是畜生都不如的靈魂!”

    賀瑱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那些個被王曼看見的人影,都是溫苗裝扮而成……

    這樣的真相,太令人崩潰了。

    這樣的日子,溫苗又是如何一天一天熬下來的?

    而她的姥姥姥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一次次將自己的外孫女送入狼口。對于幼小的溫苗而言,又會造成多大的創傷?

    “這些事情,你從沒跟任何人說過?”賀瑱不忍心,還是問了出來。

    溫苗兀自搖了搖頭:“沒有,和誰提起呢?這個世界上最能保護我,教我怎么辦的那個人……她選擇懦弱地永遠丟下我。我又該去找誰訴說呢?”

    “我本來沒想殺他的,只是我重逢了陸何,我就忽然覺得有這么一個警察男友可以利用,豈不更方便?你瞧,最開始他為我做的證明,你們誰也沒有質疑過。”她淺笑著,目光堅定地把陸何說成了一個完全被她所利用的可憐蟲。

    可賀瑱在經歷了天臺一事后,又莫名覺得真相到底如此嗎?

    但這樣的結果,對陸何卻是最好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又說:“然后呢?該講你犯罪的過程了吧。”

    溫苗嗯了一聲:“那天陸何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他后來喝的是酒,而我的只是白水。所以在他睡后,我出了門打車回了周志忠那。我換上了周志忠喜歡的著裝,引誘著他。”

    “在他勃/起的時候,將我本來就藏好的刀拿了出來。可不成想,他竟然被我嚇到心臟病發作倒地。其實我能救他的,可我又怎么可能愿意?”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我面前沒了動靜,穿上雨衣、帶上手套,防護好后用那把刀剖開了他的胸膛取出了心臟扔在一邊。而后又割掉了他的生/殖/器,塞進了肛/門之中。這是我對他的懲罰,是我對他透骨的恨意!”

    “其實我更想……如果警察發現了我這些對他的恨意是從何而來,也許那一日我就不會是所有人口誅筆伐的恐怖殺人魔了。”

    “我最開始找了魯平去要那些血液和毛發,也只是為了混淆視聽。沒想到他竟然也對我產生非分之想,他從警局出去后,似乎意識到我做了什么,還來威脅我……”

    溫苗拿出手機,向賀瑱展露出魯平發給她的威脅短信: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最好能滿足我的要求,不然我一定向警方告發你。

    而后便是要求,一是要溫苗提供十萬現金給他,二則是看上了溫苗本人,讓溫苗做他“女朋友”。

    電話號碼比對過后,也的的確確是屬于魯平的沒錯。

    “你知道他已經把你的畫像給了我們,并且對著照片指認了你嗎?”賀瑱沒想到這個魯平竟然這么膽大妄為,作為證人被放出去后竟然還有膽量威脅溫苗。

    “我不知道。”溫苗似是有些驚訝,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合理,“但是他那樣貪得無厭的人,恐怕是會做出這種事來的。只是收到他消息的時候,我就沒想理會他。我忽然就覺得我媽的選擇挺好的,死才是對這個世界最好的謝幕。”

    “可你……最終沒選擇死亡,又是為了什么?”賀瑱望著溫苗,似乎想從她的目光中讀懂些什么。

    可溫苗卻只是笑笑,扭過頭看著那扇單向玻璃,卻不再說任何話。

    許久,她才又開口:“賀隊長,我該說的、該交代的已經全部交代清楚了,剩下的似乎也沒什么值得言說的了。”

    賀瑱躊躇許久,還是問出口了那似是有些不大好聽的問題:“周志忠有淋病,那你呢?”

    溫苗知道他所關心的并非自己,而是陸何,只是咧嘴笑了笑:“放心吧,我和陸何……沒有真正在一起過,他不會被傳染上的。”

    賀瑱心中明了,只讓溫苗錄了認罪的音,簽了筆錄的字,將這一切材料都遞到了上層。

    他本想叫陸何去寫結案報告,可看見陸何的時候,他就知道這輩子沒有可能了。

    陸何的事情鬧得很大,賀瑱瞞不下來,也根本沒法子瞞下來。

    即便溫苗演了那么大的一出戲,也沒讓陸何被從這個案子中被完全摘出來。

    賀瑱知道做警察這件事對陸何有多重要,他當真是拼了自己的工作不要,也要保下陸何。可換得的結果卻依舊差強人意——

    陸何從今往后,只能在支隊里做個文職,或是管理著無聊的檔案,或是書寫記錄著每次開會內容。他再不能同賀瑱去出外勤,更不能再接觸他最熱愛的刑偵工作了。

    賀瑱知曉這個決定的時候,給方局長打了無數個電話,卻都是被拒絕接聽。

    方局長給他回了消息:小賀,別再追問了,這已經是我能最大程度地幫你和陸何了。他是個好孩子,只是運氣不好。但他也運氣不錯,能留在支隊,沒有被開除已是萬幸。如果你再較真下去,他恐怕只能離開了。

    賀瑱抿著唇看著消息內容,一張臉上的表情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放置。

    他看了看在一旁洗著水果的宋知意,伸手將鐵柱抱在了懷中。

    宋知意關了水龍頭,就瞧見他這幅茫然的模樣,立馬問:“怎么了?”

    “陸何……”賀瑱抿抿唇,不知道該如何跟宋知意說。只是這件事他除了宋知意,又能同誰人表達自己心底的崩潰呢?

    “沒有轉圜余地了是嗎?”宋知意看了一眼方局長發來的消息,“方局說的的確沒錯,好歹你還是將陸何留在了隊里。只是不能出外勤,并非他不能對案件提出意見。”

    賀瑱在宋知意這兩句話的點撥下茅塞頓開,他欣喜地抬眼看向宋知意,卻見得宋知意神色如常地推了草莓過來:“上次沒怎么吃,這次多吃點。”

    他隨手就挑了個最鮮紅的,塞到了宋知意的口中:“行,你也吃。”

    鐵柱如今愈發得活潑了起來,在家里四處亂竄稱霸王,自然而然也不愿意在賀瑱懷中待著。

    賀瑱沒法子,只得松了手讓他下去,看著他活潑的模樣心中還是酸酸的:“陸何從前可愿意給我寫結案報告了……唉,算了,不說了。”

    賀瑱有些沒話,盯著手機半天,才刪刪改改給陸何發了消息知會這件事。

    他當真沒法子面對面地將這噩耗訴說,也許他才是最逃避的那個人……

    陸何的消息回的很快:老大,真的嗎?我還能留下嗎?這真的是太好了,謝謝你!

    可他越是這樣,賀瑱心里就愈發得不好受起來。

    賀瑱抹了抹有些濕的眼眶,終歸還是沒忍住,對著宋知意說:“他越是這樣,我越難受。怎么辦啊?宋知意……我真的真的沒有法子了……”

    宋知意看著他,卻是攬了攬他的肩膀,親了下他的額角兩頰:“不用覺得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他是真的很感謝你。賀瑱,你做得夠多了。”

    “嗯,我知道。就還是難受……只覺得……”賀瑱抿著唇,終歸沒再說出來,咽下了口中最后一句話,盯著宋知意良久,還是掩著難過親了宋知意一口。

    而后便是一發不可收拾,他倆歪倒在沙發上,發絲凌亂,唇齒相接。

    不知道是哪雙手探入了衣衫之中,沿著脊/背向下游而去。

    第69章 合一

    可到底還是止在了那臨門一腳上,沒有走到最后。

    賀瑱終是親夠了,雖然心中仍是難過,卻也沒那么多掛懷了,整個人平順了許多……

    他第二日照常去上了班,陸何一大早就來了辦公室正在整理著資料,見到賀瑱的第一眼就喜氣洋洋地打了招呼:“老大,早!”

    陸何穿上了紅毛衣,看著整個人挺有精氣神的,不似是前幾日的失魂落魄。

    “早。”賀瑱也彎著眼睛,朝他揚了揚下巴,“對了,今天是周志忠案子開庭,你去不去旁聽?”

    陸何猶豫了一下,指尖微微用力摳進了紙張中,又搖了搖頭:“我不去了。老大,你要去嗎?”

    賀瑱見他不去,也沒再多勸。他明白陸何的糾結與很惶恐,自然而然地接了下來:“那正好,我也不去了,等那邊的消息吧。”

    語調輕緩,并無過多的情愫傾注于其中。

    陸何聽得這些,壓在心底的一口濁氣,似乎也隨之呼了出來。

    就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一樣,什么都未曾改變。

    只是陸何一天忙前忙后地顧著文職的新工作,所有人看他都是帶著心疼的目光。他卻絲毫不在意,有人安慰他就回復:“工作都是一樣的,只要我夠努力,怎么都是開心的。”

    賀瑱則是每次都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并不言語。

    陸何知道他看著自己,可卻不曾停止過手上的任何工作,只笑對一切,似乎寬慰著賀瑱的同時,也撫平了自己心上的創傷。

    臨到下班,溫苗的案子有了結果。

    因為周志忠是死于心梗發作,而非溫苗故意殺人。故而她只被起訴了過失致人死亡罪和褻瀆尸體罪,而周志忠戀童、侵犯十四歲以下少女一事,也讓溫苗有了酌量減刑,最終被判了十年。

    陸何聽到這消息的時候,眼底是閃爍過一絲喜悅的。可終歸,還是落于平靜。

    賀瑱不禁問他:“所以你會等她出來嗎?”

    陸何看著自己被挪到角落中的工位,坦然而言:“我不知道。按理說,我合該恨她,但我并沒有。她為了把我摘出去,也是煞費苦心的,即便是并無任何用處。所以我懂得,也不算完全對我寡情。”

    “但是……如果讓我現在再面對她,恐怕也是很難……我做不到完全平和地面對她的。或許時間會沖淡一切吧,等到她刑滿釋放的時候,我們之間一切也都釋然了。還有十年,我當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順其自然吧。”

    “你能這么想就是最好。”賀瑱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像從前那般彈彈他的腦門,可最終還是收了手。

    陸何卻朝著賀瑱的指尖迎了上來,笑說:“老大,說真的,你要是像往常那樣對我,我才覺得舒坦呢!”

    說罷,他腦門上就狠狠地按了賀瑱一下:“行,這樣我也舒服多了。走了,你自己在這熟悉工作吧,新崗位別給我掉鏈子,知道不?”

    陸何立馬并著腳敬著禮:“Yes Sir,保證完成任務!”

    賀瑱反身上了樓,努力刻意地將這一切都不再放于心上。

    他晃悠去了宋知意的辦公室,沒敲門就走了進去。

    宋知意正在看著些報告,高挺的鼻梁上架著的一副斯文的金絲眼鏡,更顯得他出眾絕塵。

    見得賀瑱來,他朝賀瑱招了招手:“有些東西,我還是想讓你看看的。”

    “什么?”賀瑱快步到了宋知意的桌前,就見宋知意將電腦屏幕轉過來面向了自己,“溫苗的血檢報告?她……沒有淋病?”

    賀瑱只覺得一陣惡寒,好像察覺到哪里不對勁兒了起來。

    周志忠到底有沒有侵犯過溫苗?

    溫苗說的話,又有幾句屬實?

    只是這些都再也無法考證,溫苗也已然判刑。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不是純白的桔梗花,而就是一朵悄然在夜色中綻放的黑蓮花。

    賀瑱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卻點了宋知意屏幕上的叉:“就到這里了,我們的案子已經結了。”

    凜冽的寒冬好像在悄然過去,黃色的迎春花在春日里肆意生長著,漫無目的地長滿了小灰樓前的街道。

    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也逐漸脫下了冬日里的黑白灰,在旭日陽光中換上了更為鮮亮的顏色。

    小灰樓門前的梧桐樹葉葉冒了尖,又黃又綠的模樣,誰人能想到在夏日里能長出茂密的枝葉,為過路人提供一份陰涼呢?

    賀瑱也有些苦惱,他和宋知意在一起有一些日子了,可是親密關系卻也總是點到為止。

    雖說不合適,但他也的的確確看過某些片子,他自認為他一定能做好滿足宋知意。

    可是每到合適的節骨眼上,他總是自己出了問題。

    賀瑱再一次又一次鼓起勇氣的時候,終是宋知意瞧出了端倪,順著他的話茬接了下去。

    所以在他第二天醒來腰酸背痛的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昨晚自己和宋知意有多荒唐。

    但是……怎么會是他?

    賀瑱腦袋也疼、腰也疼地回憶著昨晚,他就只能記起他和宋知意喝了點小酒又調了情,不知道怎么爬上了床,然后他就被宋知意親的有些懵懵的,再然后……

    確實有些少兒不宜了。

    賀瑱活動了一下四肢,倒還能動沒僵著,又仔細回味著昨晚的細節,他確實有爽到。

    那就這樣,他舒服,宋知意也開心,犯不著糾結上下問題。

    他嘗試著自己翻身下床,可似乎還是有點困難。只他這兩聲動靜,讓宋知意也端著一碗溫熱的清粥到了床前。

    “醒了?”

    賀瑱嗯了一聲,肚子也適時地叫了起來。

    他手機都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拉著遮光窗簾的房間漆黑昏暗,讓他也有些弄不清楚今夕何夕:“幾點了?”

    “十一點過。”宋知意將他攙扶起來,吹了吹帶著些許鹽味的白粥,喂在了他的嘴邊,“昨晚……”

    賀瑱大概猜到了他要說些什么,左不過就是不好意思之類的話語,便連忙打斷:“很爽,很不錯,可以繼續。”

    宋知意卻微微彎下了眉眼:“我想說的是……我也一樣。”

    這回倒給賀瑱鬧了個大紅臉,他接過粥碗,自顧自地說:“我自己吃吧,你忙你的去。”

    宋知意沒多話,站起身來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摸出了昨夜被甩出去的手機,遞到賀瑱的手上。可他卻也沒離開,只是一直看著賀瑱,好似總也看不夠一般。

    賀瑱本身還有點害羞,可被宋知意看的只剩下無語:“你就沒點正經事做?”

    宋知意從善如流地從旁邊書架上摸出一本書,擱在腿上,可目光仍是落在賀瑱身上:“這就是我的正經事。”

    賀瑱咧了咧嘴,三口將粥碗扒拉了個干凈,順手就把碗遞給了宋知意:“現在你有更要緊的事情了,不刷一會兒就全干在碗上了。”

    宋知意稍稍牽起唇角,應著賀瑱的要求去將碗刷了。

    回來看見的便是賀瑱又用被子蒙著頭,睡了過去。

    他知道賀瑱做完確實累了,便也沒再打擾。不過關了臥室的燈,思考著晚上能做些什么合適又可口的飯菜給賀瑱。

    待得宋知意的腳步聲弱下去,賀瑱這才掀開了蒙著的被子,定定地望著天花板。

    或許……他該讓他父母知道了。

    他希望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父母支持的,而非每每都像是考警校那般,引得父子間鬩墻十年。

    可是即便是這么想著,但如果這次父母仍是反對,他還不是照舊不會放棄宋知意。

    他想的可好了,大不了再被趕出家門一次。反正現在他有房有車有貓有王八,更是他有宋知意在身邊,所以他倒是不大在意。

    想及此,他便給賀母發了消息:媽,下周末我帶著宋知意過去住兩天。

    賀母也不疑有他,立馬回復:我記得小宋愛吃魚,給他做一條清蒸的還是紅燒的好?

    賀瑱想翻個身趴著,卻又扯著自己的腰側生疼,最終他只有仰面給賀母回消息:都行,再素炒一個蒿子稈吧,他也愛吃。

    躺著玩著,手機險些掉下來砸在自己臉上。還好他反應快,用手背擋了一下,可還是磕的有點疼。

    他的手腕破皮處已經全愈合了,只剩下一些青紫的淤血還沒盡然散去,東一塊西一塊地看著斑駁。

    賀瑱每次都說泡泡熱水揉開了就好,可宋知意卻每次都不許他這么做,說是可能會引發血腫,重則死亡。

    賀瑱被嚇了一溜夠,還是準備等其自己吸收的好。

    他打了個哈欠,玩著玩著手機當真有些困意涌來,裹著被子又睡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之時,已是能嗅到飯菜的香氣。他的腰也舒展多了,能擰巴著兩下自己下床了。

    他塔拉上拖鞋,慢吞吞地開了門到了所有都鋪好軟墊的餐椅上坐著,撐著下頜看宋知意圍著圍裙給他做菜。

    這么賢惠漂亮,怎么都得是老婆嘛?

    可他自己怎么回事,不爭氣之后還覺得很爽?

    賀瑱撇撇嘴,可也并不糾結于此。

    宋知意是察覺到他出來的,只是并未多言,等可口的飯菜上了桌,他才問賀瑱:“怎么自己下來了?”

    賀瑱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我又不是什么殘廢,還能頓頓讓你伺候到床/上去啊?”

    “也不是不行。”宋知意默認,卻不知道說的是飯,還是“伺候”到床/上。

    賀瑱聽懂卻裝不懂,扒拉了兩下菜,又癟著嘴說:“怎么只有素的,還都是這些軟綿綿的!”

    一個家常豆腐加之一個燉的軟爛的金色南瓜,就已是他們兩人全部的晚飯了。

    “你暫時……還只能吃些軟爛的。”宋知意的目光沿著賀瑱的腰際往下游走,不知腰落去何處。

    賀瑱連忙將筷子重重地撂在盤子上,清脆的響聲似乎并不能阻止宋知意的探究之色。他無可奈何,只能啞著嗓子說:“吃飯吃飯。”

    宋知意給他面前放了杯溫水,這才又問:“昨天……還好嗎?”

    賀瑱臉微微一紅:“還、還好。”

    那玩意兒粗的跟個金箍棒似的,還可以變大變小,能還好嗎?

    宋知意見得賀瑱狀態,也不再追問下去。

    到底還是吃了一頓安靜的飯,賀瑱嘗著那刻意做的淡些的豆腐與南瓜,沒扒拉幾口飯。

    他琢磨了許久,還是和宋知意直言開口:“你下周末,陪我回一趟家吧。只是……我想跟我爸媽說我們之間的事情,可能會有一場血雨腥風,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攜手承擔?”

    第70章 出柜

    宋知意一愣,本是端在手中想要洗的盤子,就這么一直沒放進水槽中。而水龍頭也嘩啦啦地放著水,可他的世界卻是靜謐的。

    賀父那么大的領導,一向是對著賀瑱擺官架子的。又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喜歡同性?

    而賀母那般溫柔,可也如蒲草般堅韌。但她自心底里也是傳統的,怎會同意此事呢?

    最重要的……他不想讓賀瑱為難。

    “別浪費水了!”賀瑱想起身給水龍頭關上,可他動動就大不舒服,只能高聲提醒著宋知意。

    宋知意這才如夢初醒般,擰緊了水龍頭,把盤子扔進水槽里,轉身就折返回了賀瑱的面前。他的眼眸中是湮滅不了的歡喜,就連賀瑱都瞧得出來。

    他看著賀瑱那雙清澈的眼眸,即便心中期許,卻仍是不忍心賀瑱受一星半點的委屈:“你好不容易才和父母和好,不能因為我……再和他們起沖突。”

    “那不一樣。”賀瑱抿抿唇,替宋知意撥了一下散落在額前微長的碎發,“我也不希望我們的關系永遠是藏在地底暗處的,總是要到了明面,見了光,我希望得到的是所有人的祝福。知意,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是……我不喜歡那樣,對你我都不負責任。”

    他偏偏頭,朝著宋知意笑了笑,格外由心。

    他一向是個執拗的人,自己做了決定便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但這次,他還是征求了宋知意的意見:“但如果你實在不愿意這會兒就去說,我也可以再拖上一拖,想想有沒有其他法子能更委婉些。”

    宋知意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了一直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此刻正是大洋彼岸的清晨,接視頻的人是被電話鈴聲吵醒起床的宋知意母親。

    她過分驚訝自己這個幾乎不聯系的大兒子竟然給自己打了電話,即便是睡眼惺忪也放緩了語調,語氣中透露著壓抑不住的驚喜:“小意,怎么了?怎么突然給媽媽打電話了?”

    賀瑱自旁邊瞧見宋母的臉時,就瞬間明白了宋知意是如何能生得這般好看。即便是賀母已經上了年歲,皮肉稍有松弛,可她周身的氣度和不凡的五官,照舊讓她是個大美人。

    想來從前是多少人追著捧在掌心中的珍寶。

    宋知意許久不和母親說話,張了張嘴,半天才叫出了一聲“媽”。

    宋母立馬應了聲,只是怕吵醒自己還在睡得現任丈夫,衣著單薄地去了陽臺,溫和又問:“小意,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嗎?難道碰上什么金錢問題了?還是你的工作不好了,做不下去了?你趕緊給媽媽一個賬號,我給你匯些錢回去。”

    賀瑱是從宋知意口中聽說過,宋母只愿意給錢,卻根本不愿意陪伴他,以至于他被校園暴力,養出了個孤僻的性子來。

    只是如今這么瞧著,宋母也是關懷宋知意的,可也許只是用錯了說辭與方法。

    但如今的宋知意并不在意這些,母親對他的態度好與壞并不會影響他未來的人生。而他未來人生中最最且唯一重要的,就只是眼前的賀瑱罷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也并不在意宋母是否能接受,便直言開口:“媽,我談戀愛了。”

    宋母剛想眉開眼笑地問下具體情況,就聽見宋知意繼續說:“是個男人。”

    正如一把刀,倏地插進了宋母的心里。

    賀瑱眼見著宋母的臉白了又白,不知是陽臺太冷還是這消息太過刺耳,竟是打了個寒戰。

    宋知意不再做聲,只等著宋母的下一句話。

    可宋母似乎自攝像頭中瞧見了賀瑱露出的衣衫一角,讓她忍不住又問:“小意,你喜歡的人……是不是在你身邊?”

    “嗯。”宋知意也不否認,只是向賀瑱投去尊重的問詢目光,等待賀瑱去確認是否愿意和宋母視頻見個面。

    賀瑱深吸了一口氣,略顯慌亂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發絲,又拉了拉衣角掩蓋昨夜宋知意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這才朝著宋知意點了點頭。

    宋知意便將手機的方向轉向了賀瑱,這也是賀瑱第一次和宋知意的親人面面相覷。

    還是他先開口,打破了僵局:“阿姨您好,我叫賀瑱,是知意的同事,同時也是喜歡他且他喜歡的那個人。”

    宋母頓了頓,眸光中閃爍過一絲迷惘。她似是接受了這件事,又忍不住發問:“孩子,你看起來一表人才,為什么會喜歡一個男人呢?”

    “首先我要跟您明確,我不是天生喜歡男人的。我只是喜歡知意一個人而已,在認識他之前,我甚至從來不知道喜歡是什么樣的感受。”賀瑱如實誠懇地表達著自己的心,“但是我和他就像是兩塊磁鐵,無論如何都會吸引在一起。”

    末了他又鄭重地補充著:“知意很好很好很好,他值得被愛,我覺得愛他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宋母嘆了口氣,又問:“那你們未來,沒有孩子,不能結婚,不會后悔、難過嗎?”

    “不會。”賀瑱搖搖頭,看了眼一直在旁邊給予他勇氣的宋知意,又笑說,“我只知道,如果沒有選擇和他在一起,我才會真的后悔。”

    宋母有些沉默,握著手機定定地呆在原地許久,直到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噴嚏,賀瑱這才忙開口:“外面冷,您不能穿這么少站在風口里面。”

    宋母抿唇一笑,又說:“孩子,謝謝你的關心。但是麻煩你讓小意接電話吧,我有幾句話單獨和他說。”

    她一直是溫溫柔柔的,雖然和賀母那種全然包容不同,可也不是什么不通情達理之人。

    賀瑱對著攝像頭點了點頭,又說:“阿姨注意身體。”

    而后便拖著自己尚還有些難受的腰,慢吞吞地回到房間,把門關上,隔絕了他們母子間的加密談話。

    他玩著自己的手機,心卻往外面飛著,搞笑的段子視頻一點也看不進去。

    他想著宋知意和宋母還要聊很久,卻不成想沒過五分鐘,宋知意就打開了房門。

    “這么快?”賀瑱還坐在床腳,雙手撐在后面,懸空著自己的腰。

    “也沒什么好說的。”宋知意不多言,走上前給賀瑱捏了捏酸脹的腰部肌肉。

    賀瑱任由他大力地揉捏著,這些酸痛只有舒展開了才會緩解。但他還是沒有憋著,直言問出了自己心底的疑竇:“說什么了?”

    “她不會阻攔我們,只是希望我能看對一個人,她希望我們幸福。”宋知意簡單三句話復述了剛才宋母的一長串掏心窩子話,又說,“所以……”

    “我明白。”賀瑱揚著頭,眼眸亮晶晶地看著他,“你把你自己的后路也斷了,來告訴我你的內心能有多么堅定。真好,謝謝你。”

    “不客氣。”這句話宋知意說得有些別別扭扭。

    賀瑱立馬笑他:“覺得我說謝謝,和你疏遠了是嗎?”

    宋知意沒點頭,但微微流露出的表情卻暴露了他。

    賀瑱又說:“我這人想的可明白了,我就活這么一輩子,所以憑心而活吧。我盡量能對得起我相識的所有人,但我也沒法子不對得起我自己。活著圖個樂嘛!說謝謝你呢,是我真的這么覺得,你是值得我感謝的,而不是和你見外。”

    宋知意懂他。

    雖然自己并非賀瑱那般灑脫,但終歸他愿意為了賀瑱付諸一切。

    “我特別明白你的心,所以既然你這么做了,那下周的鴻門宴,咱們還是得去吃一吃。”賀瑱一攤手,又差點抻到腰。

    賀瑱攬著他,將一直在腳邊蹭來蹭去叫喚著的鐵柱抱了起來,放在他的身側。柔軟的小貓咪能撫平一切,包括所有的糾結。

    沒案子的一周過得飛快,張棠棠在宋知意的苛責下,更加注重起了細節,不再是一味地用自己的直覺來判定死亡原因。

    而陸何本就聰明,上手文職工作更是輕而易舉。他似乎也在那些過往塵封的檔案中找到了樂趣,經常沒日沒夜地睡在辦公室里分析著從前偵破過的案件。

    賀瑱期盼著周末,更害怕周末地到來。

    可不管他怎么想,日子總是一天天地往后走著,到底還是忙里偷閑地到了周五晚上。

    賀瑱放了大家提早下班,自己則是賴在宋知意辦公室里,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在宋知意面前繞著圈。

    宋知意處理完最后一點問題,按下了關機鍵。看著屏幕滅掉后,黑色映出的賀瑱這個焦慮的影子,他又揶揄笑問:“不然我們不去了?”

    “那不行!”賀瑱斬釘截鐵,“我都和他們說好了,林姨都做好飯了,給曉勤帶的花也已經在樓下了,不能不去。”

    宋知意摸摸鼻尖,又說:“那我們不說?”

    賀瑱嘆了口氣:“也不行……我都焦慮一周了,再拖下去我更難受了。”

    宋知意偏偏頭,又提議:“那既然你不敢同父母說,那我們就先告訴樓下任意一個還沒走的同事這件事,算是做個演練,你也好有心理準備。”

    賀瑱咧咧嘴,望了一眼根本看不見的樓下,應了聲“好”。或許在他自己的心里,也有幾分希冀現在樓下走的一個人都不剩。

    樓下還沒走的最后一個同事陸何打了個噴嚏,準備繼續挑燈夜讀這些從前的案件。

    還沒翻兩頁,就見得賀瑱和宋知意下了樓來,賀瑱看見他還在,臉色陡然變了又變。他有些撓頭,不明所以,但仍是問:“老大,你們怎么還沒走?咋了,是有啥要跟我說嗎?”

    賀瑱舔了舔嘴唇,反問:“你怎么還沒走呢?”

    陸何也不尷尬,只說:“反正我現在也孤家寡人了,多看點東西萬一以后能用得上呢。”

    只是用得上這樣的可能性,他自己也知道有多小。

    賀瑱看著陸何,其實是他也好,其他人自己好像更沒法說出口。

    他輕咳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卻在說出口的一瞬間又泄了氣。

    一來二去,陸何的情緒也被他調動了起來,心中萬分緊張,指尖捏緊衣角:“到底什么事啊老大,不會……還是要把我開了吧。”

    他臉色有些頹唐,賀瑱立馬安撫:“不是不是,跟你沒關系。是我的事……具體而言,是我和宋知意的事情。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們保密,千萬別同任何人說。”

    陸何的目光流轉于他和宋知意之間,又鄭重地點了頭:“放心,我嘴多嚴啊,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賀瑱這才又鼓起了一口勇氣說:“我和宋知意……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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