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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第 31 章

    鐘吟不記得自己是頂著怎樣的表情,對林弈年說出那句“我愿意”的。

    只記得那一瞬間,眼前似是綻出無數朵煙花。

    經年的暗戀開花結果,她望著林弈年的眼,欣喜,釋然,幸福,各種滋味交織混雜。鐘吟驀然松了口氣,快步走到了易忱的身邊,又眼波輕蕩地瞅了瞅他:“是不是我坐下比較方便?”

    “嗯。”易忱悠悠放下手中的書,朝她攤開了寬大的掌心,“眼藥水。”

    他掌間紋路清晰密集,又錯綜復雜。

    據說這樣的人心思縝密,感覺敏銳。

    鐘吟深以為然,小心翼翼將眼藥水放入了他的掌中,指尖沒有觸碰到他一絲一毫的皮膚。

    她暫時還不敢實踐視頻里提到的“有意無意進行肢體接觸”的撩漢技巧。

    她始終記得之前在講座教室,那女生發絲刻意滑過他肩膀時,他眼底閃過的嫌惡。

    而且之前他在觸摸她腳踝時,還特地去戴了副手套。

    可見他對肌膚接觸的討厭程度了。

    不過她推斷不出他這份討厭,是只針對陌生異性,還是無論男女,熟悉與否,全都一視同仁的排斥。

    鐘吟快速縮回手,略顯拘謹地坐到了沙發上,和他拉開了一個分寸十足的社交距離:“那麻煩您了……”

    易忱骨節分明的手指收攏,黑眸輕輕打量了下雙手擱在膝蓋,腰背挺得筆直,規規矩矩坐著等他發號施令的女孩。

    有那么一瞬,他都要信她是真的需要他幫忙了。

    哪有撩人都坐到跟前了,還板正得像小學生在上班主任的課。

    他不禁唇角輕勾了下,低沉嗓音幽幽:“你離我這么遠,我怎么幫你滴?”

    “不好意思。”鐘吟抿了抿唇,微微抬起屁股,往他身邊挪了挪。

    “這樣可以了嗎?”她仰起小臉,盈滿水光的眼睛輕輕眨了眨。

    易忱不動聲色凝了她幾秒,緩緩站起了身。

    他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頭頂華麗吊燈的光線,帶點壓迫感的陰影籠罩在了她的身前。

    鐘吟一下覺得有些緊張,眼神不自覺地飄了飄,把之前學到的撩人大法忘了個一干二凈。

    “臉再抬起一點。”他嗓音淡淡,微微俯身,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又聞到了他身上那清冽的香氣,淺淡又綿長。

    明明沒有很強的侵入感,卻讓她覺得腦子有點昏,幾乎是機械地按照他的要求抬高了下巴。

    然后不可避免地撞入了他深沉溫潤的眼眸。

    鐘吟心跳快了幾拍,克制著自己低頭的沖動,盡量自然看著他抬起手中的眼藥水瓶,懸在了她的眼睛上。

    “別眨眼,我滴了。”易忱薄唇輕啟,悠悠提醒她。

    “嗯。”鐘吟應了聲,但在他骨節勻稱的手落下時,她還是沒忍住闔了下眼。

    清涼的藥水灑在了她輕薄的眼皮上,鐘吟有點尷尬地掀起了濕漉漉的長睫:“抱歉,條件反射,麻煩您再來一次……”

    易忱不置可否地睨了她一眼,修長手指重新捏了下眼藥水的瓶身。

    然而這次,鐘吟還是沒忍住眨了下眼,導致藥水暈開了些她的眼線,順著她的小臉一路滑落了下去。

    她趕忙抬手擦了擦,白皙清透的臉龐紅了幾分:“那個,我之前沒怎么滴過眼藥水,所以不太習慣……”

    “是么?”易忱輕挑了下眉梢,似乎在質疑她故意拖延。

    “就,一般眼睛酸脹不舒服,睡睡覺就好了,沒什么必要花錢買眼藥水。”鐘吟局促抿了抿唇,飛速運轉大腦,想了個符合她人設的解釋。

    “這樣。”他漆黑瞳眸微微瞇了下。

    “嗯。”鐘吟點點頭,用手指撐開了眼眶,“這樣肯定行!”

    易忱看了看她努力撐得渾圓的眼睛,和被融化眼線染黑的眼眶,莫名神似他院落里養得烏龜,有種難以言說的呆萌與沙雕感。

    不禁眼尾一彎,低笑出了聲。

    “您笑什么……”鐘吟手指也不敢松,撐著眼睛,愣愣問他。

    “沒什么。”易忱微微清了下嗓子,心想她還真是學藝不精,不會拋媚眼就算了,怎么連精心打扮過的形象都記不得維持。

    “哦,那拜托您了。”鐘吟勉強擠出了個笑。

    她已經開始后悔讓他幫忙滴眼藥水了。

    這招除了折磨她自己,有個毛線用處啊!

    鐘吟欲哭無淚地看著他手中即將滴下的藥水,雖然眼睛撐著沒法閉,頭卻條件反射地想躲。

    但她剛動了一下,就被易忱眼疾手快地捏住了。

    “別動。”他嗓音沉沉,指尖溫熱微礪,牢牢桎梏著她小巧的下頜。

    微妙的酥麻感如同電流一般順著血管漫過全身,鐘吟腰背不自覺繃緊了下,還沒反應過來,清涼的藥水已經落入了她的眼瞳。

    “好了。”易忱倏地松開手,幽黑的眼底閃過了一絲讓人難以分辨的情緒。

    “……謝謝您。”

    脫離他束縛的鐘吟有點不知所措地抿了下唇,雖然眼底溢滿了水潤的涼意,臉卻有些發熱。

    特別是被他指腹滑過的那塊皮膚,殘留的溫度,燙得驚人。

    她下意識瞄了眼他垂下的修長手指,心想他剛才是在沒有手套的情況下,主動觸摸了她?

    這是不是說明,她今天的努力有了些成效,他對她有了那么一兩分的好感!

    或者,至少把她劃入了熟人的范疇里?

    察覺到她視線的易忱表情微滯,淡淡丟了句督促她去打掃的話,就邁開長腿,走去了衛生間。

    他打開水龍頭,骨節分明的手探了下自動感應的洗手液,在冰涼的水流下反復揉搓了起來。

    大部分時候,他都會避免和其他人的肢體接觸。

    那感覺就像衣服上濺上了油漬,皮鞋上粘上了口香糖。

    不是多么嚴重的事,但總歸讓人覺得心情不悅。

    但剛才面對她瞪得圓圓的眼睛和倉皇想逃的小臉時,他不自覺地就伸手控制住了她。

    而且她皮膚的觸感,比他預想得要光滑和柔軟,像是捏上了Q彈的雞蛋。

    除了在他指腹上留下了少許滑膩的粉底外,并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不適。

    甚至還有種難以言說的微妙感。

    易忱眼簾輕垂,看了眼自己被水流沖得泛紅的指尖,深潭般幽靜的眼底泛起了一絲難以覺察的漣漪。

    在聽到衛生間里的水聲嘩嘩響了半天后,鐘吟就知道自己剛才那些沾沾自喜的推測可以全部作廢了。

    他十有八九只是懶得再跟她耗下去了,才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但至于去洗這么久的手嗎?她臉有那么臟嗎!

    鐘吟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頜,還真抹下了一手的散粉。

    ……

    靠,這廉價粉底是真的難用啊!

    早知道她就用自己之前買的大牌化妝品了,畢竟他感覺再敏銳,也不過是個直男,不太可能察覺她到底用的哪個牌子的化妝品。

    鐘吟嘆了口氣,猛然又意識到,她的劣質眼線筆,可能也不太靠譜。

    不禁快速從兜里摸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照了照。

    即使是在老舊智能機的渣像素下,她也看到了自己跟熊貓一般黑乎乎的眼眶。

    但沒有可愛,只有滑稽。

    鐘吟表情一僵,趕忙對著相機擦了擦自己的眼眶,結果卻越抹越黑。

    完了完了。

    她今天的計劃徹底功虧一簣了。

    鐘吟有些絕望地按掉了手機,同時聽到了易忱走出衛生間的腳步聲。

    不想讓他看到她此刻小丑形象的她立馬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低頭掩面匆匆走去了他的書房,假裝無事發生地擦起了書柜。

    直到確認他坐回沙發開始看書的時候,她才稍稍松了口氣,趁著洗抹布的機會,低頭溜去了衛生間。

    易忱散漫倚著沙發背,長腿悠閑搭著,深邃眉骨低垂,骨節分明的手不緊不慢翻動著書頁。

    但在鐘吟深深埋個頭做賊似地從他面前遛過的時候。

    他淺淺抬了下眼皮,輕瞥了眼她努力遮掩的黑眼眶,唇角牽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衛生間里,鐘吟費勁洗了半天,才終于洗凈了臉上花了的妝。

    出來后,她也沒再敢再做其他嘗試,老老實實做完剩下的打掃,就悻悻離開了易忱的別墅。

    到家沒一會兒,鐘吟收到了宋今禾的慰問消息,問她今日戰果如何。

    鐘吟:「別提了,一塌糊涂」

    宋今禾:「怎么會?我發你的視頻你都看了嗎?」

    鐘吟:「看是看了,但我朝他拋媚眼,他問我是不是眼睛不舒服,還送了我一瓶眼藥水」

    宋今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鐘吟:「……」

    宋今禾:「對不起但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鐘吟:「……到底是我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啊!我真的會謝」

    宋今禾:「你等等,周末不就五一放假了嘛,我來幫你分析下」

    鐘吟打字的手微微頓了下,她還沒想好五一要不要回北城的家。

    其實一年多沒見了,她也有點想她爸的。

    但她更想他親自發消息讓她回家,而不是通過徐頌年打聽她究竟回不回去。

    這不明擺著他還是不肯向她低頭認錯么。

    他不低頭,她也不愿意先低頭。

    如果他不能理解她的選擇,那她只能繼續跟他僵著。

    鐘吟眸光黯了黯,最終輸入道:「好,五一我等你來」

    她握緊他冰涼的手指,想把自己手上的溫度傳遞給他。

    林弈年卻沒有看她的眼睛,只用另手撫上她后腦,很輕地說了句:“對不起。”

    “嗯?”鐘吟一愣。

    易忱視線仍沒挪開。

    只是眼神遲鈍地像失去程序指令的機器人。

    指針滴答滴答地過去十秒。

    就在鐘吟糾結著再復述一遍剛剛的話時,對面終于有了動作。

    頭抬起,又垂下,瞳仁漆黑不見一絲光亮。

    幾番來回后。

    “說什么?”他突然笑,“說夢話。”

    第 32 章   第 32 章

    在等待易忱到來的這段時間里,鐘吟也曾想過他的回應。

    震驚,生氣,怨懟,或者是譏諷。

    但他的反應,卻出乎鐘吟的每一種設想。

    他在出神。

    同時,眼眸卻一動不動地攝住她。

    他總是看起來冷,其實還是個少年,很少有這樣極具壓迫感的時候。

    鐘吟被他看得握緊手中的咖啡杯,繼續道:“弈年是我的高中學長,我暗戀他很久了,但一直沒有機會認識他。”

    不知怎的,鐘吟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把對方當垃圾桶好了,正好平時也沒人陪她聊天。她夸大其詞道:

    J—嗚嗚嗚。剛剛遇到一個奇怪的司機,好害怕。

    J—不過想到哥哥還陪著我,就沒那么害怕啦。

    對方回復得挺快:

    Y—出什么事了?你現在在哪?

    鐘吟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回他:

    J—遇到一個奇奇怪怪的司機,我都懷疑他要我抓去割腰子。

    J—要是每個人都像哥哥一樣,就好了。

    三言兩語間,鐘吟已經到了家門口,她一邊開門,手指一邊在屏幕上輕點:

    J—已經到家啦,哥哥放心。

    J—哥哥在關心人家,好感動啊。

    J—小心心送給你jpg

    經過半小時的聊天,她發現對方只有在她拋出話題時才會接話,料想對方最多回一個嗯。

    一進家門,她隨手把包掛在架子上,把手機丟到了床上,直接走進浴室洗漱。

    明天不用直播,她終于可以休息一天了,至少今天不用洗頭。

    對鐘吟來說,當帶貨主播的最大缺點是每天都要洗頭。不然彈幕會刷:主播是個油頭怪。

    別問她怎么知道的。

    等鐘吟簡略地護完膚,在身上涂好身體乳,時間過去了半個鐘頭。

    鐘吟躺到床上,撈起一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微信聯系人發來一條消息。她的內心毫無波瀾,指紋解鎖打開屏幕。

    入目的是還沒有關閉的聊天框,對方發來的消息不是她想象中的“嗯”:

    Y—你每天都這么晚下班?

    鐘吟眼尾稍揚,魚兒來了,可以開始放魚餌了,勝利就在眼前。她放出鉤子:

    J—嗯吶,好羨慕別人呀,都有男朋友接,不像人家只能一個人吹冷風。

    J—嚎啕大哭jpg

    J—哥哥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

    很好。

    這幾句話,既說明了她沒有男朋友,又表達了她渴望交男朋友。

    這不就手到擒來了。

    鐘吟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小腿抬起,在空中雀躍地搖晃著。身上的睡裙因為她的動作,羞答答地縮起了身子,露出了光滑無瑕的大腿。

    很快,鐘吟的小腿頓住了:

    Y—嗯。

    對方仿佛拿捏住了她的脾氣,在她的雷區精準踩雷。

    鐘吟活動了一下空著的手,五指攤開,一指一指地合攏。她心想,很好,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似乎是感覺到了自己的氣場變冷,對方又發來一句:

    Y—沒女朋友。

    鐘吟勾了勾唇,魚兒咬鉤了。

    她被他一出一出的話,整得一會兒生氣,一會兒開心。怎么感覺劇情反過來了,對方真的很懂欲擒故縱。

    鐘吟搖了搖頭,一定是因為現在才剛剛開始,再過段時間情況肯定截然不同。

    她想到在小溪流的話中,他聽起來還蠻難追的。她必須有點耐心,不能再被他的話牽著鼻子走了。

    鐘吟轉移了話題,和他聊起了個人信息:

    J—嗯吶。哥哥是哪里人呀。

    J—貓貓好奇jpg

    對方言簡意賅:

    Y—海晏。

    不是吧,怎么這么巧。

    鐘吟懵了兩秒,她還抱著一絲幻想,沒準是同名呢。

    很快她的幻想就幻滅了。她在百度上搜索了海晏市,得出了結論,只有一個海晏。

    所以,他們在同一座城市!

    鐘吟猜測,小溪流當初,應該是在同城里看見她的視頻的。所以小溪流的前男友和她也是同城。

    海晏是省會城市,根據上一次人口普查的數據顯示,有將近900萬人。而她認識的人怎么說也不會超過900個。

    可見,他們認識的可能性低至萬分之一。

    這般算了一下,鐘吟又氣定神閑了起來。不要慫,就是干!

    她想了想,問:

    J—哥哥叫什么名字呀?

    J—星星眼jpg

    易忱眉頭一挑,鎮定自若地瞎掰了一個名字:

    Y—易遇倚。

    鐘吟愣了一下,在她貧瘠的人際關系中,她只認識兩個姓易的人。但那些,都是非常遙遠的記憶了。

    恍若隔世的感覺讓她愣神了兩秒,很快,她吹捧道:

    J—哇,哥哥的名字好好聽呀。

    為了避免她忘記他的名字,從而鬧出烏龍事件,鐘吟找了張空白圖片,在上面手寫上“易遇倚”三個字,把圖片設為了兩人的聊天背景。

    鐘吟剛剛設置好,上方彈出了他的消息:

    Y—早點休息。

    鐘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一點半。想來大多數打工人這個點應該睡了,就算是男女朋友,也沒有義務陪她聊到這么晚。

    雖然沒吃過豬肉,但是她見過豬跑。

    她之前在短視頻上刷到過,一般情侶都會在十一點多互道晚安,然后各自開啟快樂的夜生活。

    鐘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以后要在白天和他聊天,耽誤別人的夜間娛樂時間,還挺討人嫌的。

    她順勢道:

    J—哥哥晚安吶~

    J—熊熊打呼呼jpg

    鐘吟關上手機,打了一個滾,大躺在床上。

    她怎么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怎么對方都不好奇她在哪里,也不問她叫什么名字。

    鐘吟沒有戀愛經驗,但是根據她被人追求的經驗來看:如果你撩的對象,對你沒有任何求知欲,只是在敷衍你的話,那么他僅僅是出于禮貌而已。

    鐘吟毫不懷疑,等他嫌煩了,一定一鍵把她拉黑。

    不過她是個白富美人設,對方看在她有錢的份上,應該愿意多敷衍她幾天。

    翌日。

    易忱準時到達了公司,昨天睡得比平時晚,他早上起床晨跑了,實際睡眠時間差不多5個小時,難免有些困乏。

    桌上堆著一堆文件。

    他看著電腦后臺,靜下心工作,手機震動了兩下。

    易忱被打斷了思路,修長的五指拿起手機,消息來自俞明雅,是一條語言,他照例點開語音轉文字:

    “張阿姨那小侄女有男朋友了,之前瞞著家里人。哎,漂亮的小姑娘搶手得很咧。”

    不知道是哪個字觸動了他的神經,他有些失神。

    不想再應付相親,易忱第n次欺騙他媽:“我有女朋友了。”

    俞明雅聽過這話好幾次,一次都沒相信過,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那你帶回來看看。”

    易忱看了頭疼,不再回復,但也沒把手機調成靜音。

    中午十二點。

    鐘吟悠悠轉醒。

    此時正值五月末,空氣中有一些燥熱的氣息,不是賴床的好季節。

    鐘吟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拿過手機,鎖屏上又是熟悉的幾個字:微信聯系人發來消息。

    鐘吟可以斷定,是蕭清淺發來的。

    她點開:

    蕭清淺—寶貝!我脫單了!

    蕭清淺—明天我和我對象請你吃飯。

    聽這意思,新男朋友不是前男友。

    鐘吟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倒也沒有任何意外,從蕭清淺昨天說去約會,鐘吟就猜到她要脫單了。

    畢竟大學同窗四年,蕭清淺的空窗期沒有超過兩個月的。

    不過,蕭清淺似乎沒有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她們倆都去吃飯的話,誰去上班?

    鐘吟提醒她:

    J—恭喜恭喜。

    J—親,明天還要上班呢。

    蕭清淺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她回道:

    蕭清淺—明天早點下播好了。我們去吃夜宵。

    鐘吟覺得可以,回了個ok的表情包。

    說完,鐘吟點了個外賣,等外賣的間隙中,她點開了另一個對話框,唰唰唰打起了字:

    J—我的哥哥在不在呀?

    J—貓貓試探jpg

    發完后,她點進了對方的朋友圈,開始視奸。對方的朋友圈設置了一個月可見,一共有兩條。

    兩條都是轉發的媒體文章,鐘吟點進去看,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頭皮發麻。

    這些字每個字她都認識,組合起來她就不認識了。大意講的是編程類的知識。

    她耐心看了十秒,果斷退出。

    這時,她收到了回復:

    Y—在。你剛醒?

    居然被他看破了。

    今天可是工作日誒,大多數人這個點都已經上了一早上班了,他怎么能質疑她剛剛起床!

    她昨天明明剛剛和他說過,她在辛辛苦苦地創業。

    他這是在藐視她!是對她人格的侮辱。

    鐘吟氣鼓鼓地敲字:人家都醒了……她醒了幾個小時來著?

    從早上七點到中午十二點的話……

    鐘吟不得不攤開一只手計算,她算完后,打上最后幾個字,又是一通暴風輸出:

    J—人家都醒了5個小時啦。

    J—哥哥好壞,把人家想成大懶蟲了,哼哼。

    J—叉手手jpg

    一鼓作氣地發完,鐘吟不得不承認,茶言茶語真的挺有魔力的,才過去了一天,她不用思考就能敲出來了。

    鐘吟想了想,繼續對他進行狂轟濫炸,還沒有發出去,對面發來一句出乎意料的話:

    Y—錯了。

    天,這討饒的口氣是怎么回事,他好會。

    難怪能把小溪流拿捏得死死的。

    距離被拉近。

    入目便是林弈年精巧的下頜,他身上好聞的香氣涌入鼻畔。

    鐘吟臉微燙,“要不先放開…”注意到林弈年的臉色,她話頓,順著他的視線側過頭。

    正和教學樓門口的易忱對上視線。

    他挎著包,上身黑色沖鋒衣外套,雙手插兜,倚著墻站立。

    視線很淡地凝視他們二人。

    不知看了多久。

    第 33 章   第 33 章

    對上易忱的視線。

    鐘吟臉上的溫度緩緩褪去,表情變得不安起來。

    察覺到她僵硬,林弈年安撫似的拍了下她后腦,自然地喊了聲:“阿忱,你今天回來住嗎?”

    易忱緩緩垂下眼。似乎完全不在狀態,搖頭,又點頭。

    “再說。”

    鐘吟忍不住上前一步,“易…”

    但易忱已經拉高衣領,擋住半張臉,滿身拒絕交流的意味。

    話里話外有些陰陽怪氣。

    鐘吟完全沒聽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她只注意到了“資本家”這三個字。

    手頓在了鍵盤上,她心想,他說她是資本家,看來是對她的白富美身份有所認識了。

    鐘吟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第一次體驗到當資本家的感覺。

    啊不,應該說,是吹牛逼的感覺。

    不得不說,當資本家還挺讓人上癮。

    鐘吟自動把自己列入了資本家的陣營,開始為自己辯解:

    J—不是啦……哥哥誤會了!加班有雙倍工資,司機很愿意的!!(撓頭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肯定地點點頭)

    司機本人沉默了片刻,敲出了兩個字:

    Y—是嗎?

    鐘吟噼里啪啦一通打字:

    J—當然啦。

    為了增加這句話的可信度,鐘吟編起了故事:

    J—這個司機在我們家工作好多年啦,他老婆剛剛生了三胎,家里經濟壓力挺大的……

    J—已經給他漲過好多次工資啦,但是他覺得自己沒做什么事情,覺得我們是在施舍他!!所以只好多給他加點工作啦。

    說完,她振振有詞道:

    J—不是工作需要他,而是他需要這份工作!

    這話說得,連資本家看了都自愧不如。

    鐘吟只覺得自己機智。

    在白富美人設的基礎上,又添了一層人美心善的濾鏡。

    像她這么善良的富家女,他不趕緊抱大腿,可是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到時候他提著燈籠都找不到。

    老婆剛剛生了三胎的司機本人繃著一張臉,冷笑著打字:

    Y—那你還挺。

    隔離幾秒,繼續說:

    Y—用心良苦。

    鐘吟對他的夸獎照單全收,她面不改色道:

    J—盡自己所能啦。希望司機一家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雙手合十)(祈禱)(一臉真摯)

    J—好晚啦,哥哥怎么還沒睡呀?(打哈欠)(揉眼睛)

    臥室的燈已經關了。手機屏幕的光悉數投影在了易忱的臉上,他半倚在床頭上,垂著眸子回她:

    Y—剛到家,后來又去加班了。

    這話也不算撒謊,他的確是去加班了,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加班。

    鐘吟硬生生從這一句話中品出了打工人的艱辛,她十分雙標:

    J—你們老板……實在太壞啦!現在可是凌晨誒。

    J—怎么辦呀。我都心疼死了。

    J—坐在地上哭jpg

    易忱若無其事地打字:

    Y—沒辦法。

    Y—誰讓我需要這份工作呢。

    “……”

    鐘吟嘴角抽了抽,他這是在搞階級對立嗎?

    這人!

    怎么這么難伺候啊!

    鐘吟自動忽略這句發牢騷的話,自言自語道:

    J—哥哥好辛苦啊,快點休息呀!

    J—不然我會心疼的。

    夜深了。

    兩人沒再多聊,互道晚安后,各自進入了夢鄉。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又或許是因為白天見到了易忱。

    鐘吟夢到了,多年,沒在夢里見過的人。

    占據了,她青春的那個人。

    高一開學前兩天,徐純做了手術,手術很成功。

    像是命運的手將她抓緊,高高舉起,在她提心吊膽,以為下一秒會被砸得粉碎的時候,那雙手又輕輕地把她放下,自以為很幽默地說:瞧,我只是和你開了個玩笑。

    不管怎樣,一切重新步入了正軌。

    徐純是在她初三下學期查出癌癥的。

    她方寸大亂,每天上課都忍不住想七想八,成績驟降。因其底子好,最后還是勉勉強強考上了市一中。

    一中每個年級20個班,按照學生成績依次往下排,每學期都會按照分數成績重新分班。

    以鐘吟的中考成績,她被排到了19班。

    開學那天,是個萬里無云的好天氣。

    鐘吟站在19班的隊伍里,和整個年級上千人一起,在操場上曬著大太陽,聽著臺上年段長的發言:

    “同學們上午好!歡迎大家進入海晏一中,在此我代表全體老師向大家發出誠摯的祝賀!恭喜大家在中考取得了優異的成績。一中歷史悠久……”

    年段長從建校史,講到了歷年的高考成績,五十多歲的老頭說到興頭上,那叫一個唾沫橫飛,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跡象。

    鐘吟伸出一只手擋在額前,垂著眸子,百無聊賴地聽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前面兩個女生挨得很近,小聲地吐槽起來:

    “熱死了,要說到什么時候?”

    “真服了,有完沒完啊。”

    不知過了多久。

    年段長終于開始收尾了:“我就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

    兩個女生你一句我一句:

    “搞笑,他都耽誤多久了?”

    “終于說完了!我快中暑了。”

    鐘吟抬眸看了眼,前面的女生似乎熱到了極致,她已經開始用手給自己扇風了。

    鐘吟盯著自己的腳尖,想著馬上解散了,她要先邁出左腳還是右腳?

    “現在有請新生代表易忱同學上臺發言。”年段長話鋒一轉。

    鐘吟無語了。

    合著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前方的女生沒有再繼續吐槽,甚至話也沒說。

    隔壁班的女生卻開始躁動起來,拉扯著同伴的衣袖:“你快看!”

    鐘吟有些奇怪,還沒有細想,讓她魂牽夢繞了兩個月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

    “老師們、同學們,大家好!我是新生代表易忱,很榮幸能夠站在這里……”

    聲音淡淡地,聽不出他覺得有多榮幸,與那日溫柔的腔調相差甚遠。

    不知怎的,她還是一下子聽了出來。

    像是一把鑰匙從天而降,被幸運的路人拾得,開始產生強烈的尋寶念頭。

    鐘吟猛地抬頭看去,果然是他。

    應該是為了上臺演講,他換上了標配的白襯衫,袖口微微卷著,一襲黑色長褲。

    鐘吟偏偏,從其中看出了少年擋不住的肆意張揚。

    原來他叫易忱嗎?

    他的名字可真好聽。

    是哪個忱呢?

    鐘吟有了前所未有的求知欲,她迫切地想要了解他。

    不到三分鐘,他的演講結束了。

    鐘吟盯著他,看他大步走下臺,看他走進人群里,走到她看不見的地方。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掌握了他的去向。

    易忱歸隊后,封落笑嘻嘻地拍他的肩膀:“兄弟,牛逼!班主任讓你說個2000字的演講。你這不到500字吧。”

    易忱懶散道:“我還不想一開學就成為全校公敵。”

    “嘖嘖。什么全校公敵,全校男神還差不多。初中那些女生給你送情書,都送到我這里了……”

    這一邊。

    鐘吟心情驟晴,前面的女生又開始了嘰嘰喳喳:

    “我靠,他好帥啊。我終于有機會和帥哥在一個學校上學了。”

    “不僅帥,他居然還是學霸!新生代表按照慣例是入學第一名。”

    鐘吟看著她們,女生已經完全沒有要中暑的樣子了,她們神采飛揚的,語氣中包含興奮。

    解散后。

    鐘吟意識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1班和19班不在同一棟樓。兩棟樓之間隔著幾個大籃球場。

    這意味著。

    她不能通過接熱水、上廁所、經過走廊等方式制造偶遇。

    15歲的鐘吟,領悟了《鄉愁》的另一層含義:

    初戀是一個大大的籃球場。

    我在這棟,心上人在那棟……

    當天晚自習。

    由于是第一天開學,沒有作業的煩惱。教室里全是嘈雜的聲音,周圍的女生恰好在討論開學典禮上的“驚鴻一瞥。”

    鐘吟沒有加入她們的話題,在同學的口中,她知道了易忱的“忱”怎么寫,知道了他來自實驗初中。

    鐘吟抽出新華字典,根據邊旁部首,找到“忱”字,字典把“忱”解釋為最清的水,也指水名。

    哇,這個名字起得可真好啊。

    人如其名。

    干凈、澄澈。

    鐘吟摩挲著上面的字,她眉眼彎彎,心里突然涌上甜蜜。

    水字旁啊。

    少女情懷總是詩。

    她因為,他們的名中都是水字旁,而感到愉悅。

    第二天,鐘吟去小賣鋪買水。

    小賣鋪有三個大冰箱,鐘吟拉開冰箱門,看著茉莉花茶和金桔檸檬,犯起了選擇困難癥。

    還沒做出決定,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來到了她的身后,身后的人伸出手,易過她的頭頂,取走了一瓶礦泉水。

    直覺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每次遇上他,她的直覺總會應驗。

    有所預感,她馬上轉頭,往上看,對上少年的視線。他的眼皮微微斂著,沒有多余的表情,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

    她一時心慌意亂,還沒來得及錯開視線。下一秒,他移開了目光,抬腳往收銀臺走去。

    他不認得她,鐘吟確定。

    鐘吟并不難過,醫院天臺上的可憐蟲,可不是,她要接近他的身份。

    她會以另一種姿態。

    順理成章,卻又不容忽視地入侵他的生活。

    用余光觀察著收銀臺的動靜,等少年走后,鐘吟拿了一瓶礦泉水,當然是他喝的那個牌子。

    匆匆結過賬,鐘吟跑到門外,朝教學樓的方向看去。少年一雙大長腿,每一步的跨度比她大得多,三兩步消失在了轉角處。

    鐘吟連忙跟上,跑過拐角,重新捕捉到他的身影,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后面。

    沿著他走過的軌跡走。

    我好像一個變態啊。

    她唾棄自己。

    卻沒有改變一分一毫,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那瓶礦泉水她喝完了也沒舍得丟掉,空瓶子在抽屜里放了半個多月。她偶爾會盯著抽屜的瓶子出神,好像那瓶子里有什么寶物一樣。

    作業本易來易多,抽屜塞不下了,鐘吟才把它塞進書包里,帶回了家。她把以前折的小星星裝進了瓶子里。

    從此,它不再是一個垃圾。

    而是承載美好的容器。

    十九班在四樓。

    鐘吟明智地選擇了靠窗的位置,從窗戶往外看,可以看見后面那棟樓的陽臺。

    經過幾天的觀察,鐘吟摸清了易忱活動的規律。

    易忱的班級在二樓,上午第一節課和下午第一節課課間,他會靠在陽臺的走廊上。不止他一個人,還有許多他們班的男生。

    但是鐘吟的眼里只能裝下他一個人。

    只要易忱抬頭往上看,就能看見她。

    可是他從未往上看過。

    一次。

    也沒有。

    而她,透過窄小的玻璃窗,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沒錯過,任何一次。

    她只能,從他們打鬧的動作中,猜測他們說了些什么。他是笑著的,該是愉悅的吧。

    學校發了校服,是藍白色的,同學們都吐槽難看。

    穿在他身上卻格外地養眼。好像這不是統一批發來的,而是為他量身定做一樣。

    怎么看,都是滿滿的少年感。

    上課鈴響了,一群人簇擁進了班級。

    鐘吟收回視線,耐心地等待他下一次出現。

    一中早晨七點開始上早自習。

    鐘吟每天起早貪黑,坐公交車前往學校,總會提前十多分鐘到。

    這天,她出門后才發現臥室里的卷子忘記拿了。

    回家拿好試卷再出門,到公交站時,前往學校的511路公交車已經關上車門,開往遠方了。

    十分鐘一趟公交車。

    鐘吟坐上下一班511到達學校的站點時,離上課還有五分鐘。

    公交車一停下,鐘吟匆匆忙忙跳下了車,邁著小碎步往學校里趕。

    臨近上課,校園大道上全是學生,熙熙攘攘的聲音吵得人耳朵疼。

    樹林陰翳,兩側的喬木格外茂密。

    “叮叮當”的單車鈴聲從身后傳來。

    鐘吟下意識地往旁邊移了一步,少年騎著單車從她身邊經過,略微長的劉海被夏風吹起,露出他白皙的額頭。藍白色的校服衣角,因著慣性不斷翻飛。

    沒幾秒,消失在了林蔭路的盡頭。

    是他。

    這天晚上,鐘吟在《易忱觀察記事》中記下:

    【原來,他是踩著點到學校的。

    難怪以前早晨都沒碰到過他。

    從明天起,我要坐更遲的那一班511。】

    即使遲到,也沒關系。

    開學沒一個月,學校要舉辦“服裝設計大賽”,以班級為單位,每個班級都要參加。

    鐘吟不是文娛委員,這事本來和她沒多大關系。

    他們班選取的是環保題材,用各種顏色的塑料袋做成了兩套禮服,一男一女。

    鐘吟看了一眼,花花綠綠的,穿在身上肯定不忍直視。

    模特由各個班級的顏值擔當擔任。

    鐘吟事不關己地坐在位置上,結果被班主任委以重任,讓她去當模特。

    當模特意味著連續一個禮拜晚上都要去禮堂彩排,她本想拒絕,轉念一想,一班的模特肯定是易忱。為了見到他,她決定忍辱負重。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鐘吟到禮堂彩排的第一天發現,一班的男模特不是易忱,而是經常和易忱勾肩搭背的那個男生。

    她撇撇嘴,心道,一班班主任可真沒眼光。

    鐘吟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浪費了寶貴的學習時光,還在易忱面前出了糗。

    正式比賽那天,鐘吟戴上了提前準備好的半遮面面具,和班上的男模特一起在后臺等候。

    她看著身上號稱“土到極致就是潮”的塑料蓬蓬裙,深吸了一口氣。紅綠配色的裙子自帶喜感,她覺得即使是天仙穿上,也難掩滑稽特效。

    幸好,每個參賽的模特都有面具,不然她還真拉不下這個臉。

    “現在有請19班的選手,19班的作品名為《變廢為寶》……”隨著主持人的聲音響起,鐘吟和班上的男同學邁開大步走向舞臺。

    幾乎是一出場,臺下笑聲一片,同學們交頭接耳地談論著這身服裝的配色。

    燈光打在她的身上,鐘吟腳步生風,假裝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努力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

    走到T臺最前方,她站住,單手叉腰,給觀眾展示這身作品。

    不經意地掃視了一眼底下,少年坐在觀眾席最前方,他大概也是覺得好笑的,眉眼彎彎,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少年愣了一秒,稍微收斂了笑意,朝她露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容。

    即使知道他認不出她,她的心跳還是不由地。

    漏了一拍。

    和他對視,遠比面對成千上萬的觀眾更讓她心慌。

    這場服裝設計大賽的結果,和鐘吟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他們班被評為倒數第一,美名其曰“優秀獎。”

    很快就到了期中考。

    期中考,是按成績排考場的。

    也就是說,第一次考試都在本班考,只在班級內部調整座位。

    考試前幾天,可能是因為要復習,易忱沒有到走廊活動了。

    鐘吟有些失落。

    不過沒關系。她很快,就能到他的身邊,近距離地觀察他。

    這般想著,鐘吟的心情好了不少。她一邊聽課,一邊饒有興致地轉著手中的筆。

    回到家。

    鐘吟懸梁刺股地復習,直到凌晨兩點。

    只要想到目標是他。

    這夜,好像也沒,那么難捱了。

    她嗓音里的雀躍似快溢出來。

    甚至連他冰冷的胸腔也有所回溫,暖融融的。

    她碰一碰鈴,自己就上趕著搖尾巴。

    易忱扯扯唇,為自己這哈巴狗般的反應感到悲哀。

    但相比漸行漸遠,再無干戈的結局。

    這樣也行。

    “易忱?”

    易忱閉上眼,嗯聲。

    “不生氣了。”

    第 34 章   第 34 章

    不久,林弈年打來電話,說他已經到了寢室樓下。

    “我正在阿姨這里登記,等我上來幫你拿箱子。”

    鐘吟沒拒絕,嗯了一聲。

    她的東西的確不多,除了行李箱,就只有身上背的一個小包。

    “就這么多東西嗎?”林弈年站在樓梯前,表情略有些驚訝。

    鐘吟把行李箱推給他:“回去待一個月,又不是搬家,哪有那么多東西。”

    “嘀——”喇叭聲刺耳。

    鐘吟倏地清醒過來。

    蕭清淺租住的房子在工作室附近,只需要十分鐘的車程。

    下了車,鐘吟站在路邊,看著蕭清淺和封落你儂我儂。

    一個超大超亮的電燈泡在旁邊。

    兩人沒有絲毫羞澀,抱成一團,當著她的面“吧唧”了一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

    鐘吟識趣地低下頭,回消息:

    J—嗚嗚,哥哥久等了!

    J—到家啦!

    對方很快回她:

    Y—今天挺快的。

    明明是正常的回話,鐘吟卻從中看出了欠揍的味道。

    給你發“終于想我了”,你視若無睹。

    說別的,回得這么快。

    鐘吟按捺住心中的不滿,手指在屏幕上輕點:

    J—嗯嗯。

    廢話文學,誰還不會?

    夜深人靜,只有偶爾呼嘯而過的車,以及不遠處低聲私語的情人。

    今天的彈幕數量驚人,導致她不得不說更多的話。所以她此時覺得喉嚨有點干,于是沒有再拋出話題。

    雖然和他聊天,無需用到喉嚨。

    她決定今天用上忽冷忽熱政策。

    主要是懶得伺候。

    鐘吟百無聊賴地看著馬路對面,即將再次陷入回憶的時候,聽到了蕭清淺的聲音:

    “路上小心!”

    音量比她說情話時大了不少,足夠讓鐘吟清醒了。

    蕭清淺三兩步跑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往小區里面走。

    “我們一夜暴富了。”蕭清淺興高采烈。

    “對啊!忙一天抵得上以前十天了。”鐘吟也很興奮。

    “我們給封落培訓一下,讓他在直播間當吉祥物好了。”蕭清淺興致勃勃地說。

    “額,”鐘吟自然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她不確定地問道:“封落愿意嗎?”

    “他不愿意,”蕭清淺伸出另一只手,握緊拳頭,意有所指道:“也得愿意。”

    鐘吟笑笑:“那敢情好啊。”

    蕭清淺租的是一室一廳,價格不便宜。

    到了她家,蕭清淺先去洗漱,鐘吟坐在床上。

    鐘吟發現,欲擒故縱這招對他似乎有點作用:

    Y—在做什么?

    很直男的聊天方式。

    鐘吟嘴角抽了抽,沒有理他。

    說實話,要不是他是她的攻略對象。這種只會尬聊的直男,她沒有任何與其聊天的欲望。

    鐘吟洗漱過后,沒有沉迷手機,直接睡了覺。

    明天還是要搭上封落的早班車,容不得她熬夜。

    翌日。

    早晨,兩人坐封落的車到了工作室。

    鐘吟坐的電梯。

    到了工作室,鐘吟才回消息:

    J—嗚嗚嗚(爆哭)!!都是我不好(扇自己),昨天不小心睡著了(哪有時光機?)。

    J—哥哥早呀(打哈欠)。

    沒兩分鐘,她收到了回復:

    Y—早。

    Y—這么早(看時間),有事情要忙(疑惑)?

    鐘吟時刻與他站在對立陣營,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他的每一句話。

    他一定是在嘲諷她的懶惰,沒準打字的時候還“嗤”了一聲。

    可惡。

    實在是太可惡了。

    鐘吟不情不愿地打字:

    J—哥哥猜對啦!

    J—“心有靈犀一點通”說的就是我和哥哥這樣嘛?!

    趁對方還沒發來冷言冷語,鐘吟快速結束話題:

    J—哥哥這么久沒回我QAQ,一定很忙吧。

    J—那我先不打擾哥哥啦~

    易忱臨時接了個電話,不到2分鐘結束通話,看到手機多了4條消息。他看著消息中“這么久沒回消息”幾個字,抽了抽嘴角,陷入了沉默。

    鐘漣隨手把手機放在桌上,和蕭清淺一起整理訂單。

    封落停完車,在附近的早餐店買了早餐,給兩人送去。到公司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十多分鐘。

    封落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推開門,里面坐著一尊煞神。

    易忱大搖大擺地坐在他的辦公椅上,上下掃視他,嗤了一聲:“現在不僅早退,還遲到了。過幾天是不是還要曠工?”

    工作室是兩人大學時一起開的沒錯。但是資金是由易忱提供的,封落是技術入股,公司的大頭都在易忱那。

    易忱長得一副勾人樣,讀書的時候多是笑著,沒什么威懾力。

    步入社會后,在公司里,他多是不茍言笑的樣子,比封落更能鎮住場子。

    兩人同窗多年,封落也不怵他,他關上門,嬉皮笑臉道:“我這不是有家事要處理嗎?”

    易忱扣起食指在桌子上輕敲了一下。

    “我碰到鐘吟了。”封落趕在他發作之前脫口而出:“她和我對象一起開網店呢。我都驚了!我記得她以前好像說過,想當檢察官吧,結果居然在開網店。”

    封落一邊說,一邊觀察易忱的神色。

    易忱聽到鐘吟的名字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又變回了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單從易忱的表情,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

    易忱仍注視著他,顯然是在等著他說下去。

    封落順利轉移了話題,只想盡快請走這尊煞神,也不賣關子。

    他像個機關槍突突突個不停:“害,你不知道他們那網店累死人!每天都要直播到凌晨,我對象讓我從今天起,每天晚上都去幫忙。為了我的終生幸福,我必須早點過去幫忙。”

    易忱點點頭,似不經意地問:“你忙得過來嗎?”

    “當然忙不過來。”封落只覺得自己苦命,朝他吐苦水:“我現在相當于一天干兩份工作,起早貪黑的。簡直和讀高三有的一比。”

    易忱露出同情的目光,像是在關心他一樣:“她們工作室沒有其它人嗎?”

    “你這個問題,”封落頓了頓,想出了一個恰當的比喻:“就像專家建議普通人出租空閑的房子掙錢一樣離譜。她們工作室才開了一個多月,入不敷出的,怎么會請員工?”

    封落看著易忱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十分欣慰:“你現在懂事多了,都不和爸爸互懟了。”

    易忱掀了掀眼皮,懶懶地掃了他一眼。

    就在封落懷疑他下一秒就要吐出一個“滾”字的時候,易忱揉了揉太陽穴,開口了:“父子一場,我就不為難兒子你了,以后你準時下班吧,我來做。”

    雖然還是在懟他,但是這話著實讓封落感動了一把,他熱淚盈眶道:“等你找對象了,我也幫你承包工作。”

    易忱欣然接受,也不多留,起身離開他的座位。

    在易忱握住門把的那一刻,封落腦子一抽風,問出了那個困擾了他很多年的問題:“高考過后,鐘吟到底和你說了什么?”

    封落對這件事情一知半解。

    只知道鐘吟當時約易忱見面,他還打趣易忱,說學霸是不是要和你表白哇?

    易忱煞有其事地點頭,說他也是這樣覺得的。

    封落本想偷偷跟去湊個熱鬧,沒想到被易忱一眼看穿,警告他不要亂來。

    封落只得放棄。

    他本以為易忱赴約后,會按耐不住馬上告訴他,他們在一起了。

    沒想到,易忱回來后,對此只字不提,還消沉了一整個暑假。

    封落有所猜測,不敢觸他的眉頭。后來的很多年里,像是在保守某個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樣,誰也沒有再提起過這件事。

    封落問完后,馬上后悔了。易忱背對著他,他看不清易忱臉上的表情,只是沒由地看出了落寞。

    像是自嘲一般,易忱輕扯了一下嘴角,仿佛沒有半點在意:“耍我罷了。”

    沒等他繼續追問,易忱已經推門離開。

    封落還傻傻站在原地,這三個字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鐘吟耍了易忱?

    在情場浪子封落的眼中,“耍”相當于“玩弄”。

    所以說,鐘吟玩弄了易忱?

    更準確地說,是鐘吟玩弄了易忱的感情?

    封落一整天都沉浸在腦補當中,他不敢去問當事人,只能自行想象。

    在盯著一份技術方案看了半晌后,封落突然悟了!易忱他,是不是舊情難忘?

    作為易忱多年的老同學,封落覺得自己,透過現象看清了本質。易忱他這明顯不是被玩弄感情該有的反應。

    封落想起大學時,他的某任女友腳踏兩條船,老家一個,學校一個。

    他是學校的那個。

    當她的另一個男友找上門后,發現真相的他氣炸了。在宿舍罵罵咧咧一整個學期,每次別人提起他的那位前任,他都是一臉晦氣。他當對方已經死了,不想知道對方的任何事情。

    易忱他卻問了她們工作室的事。

    四舍五入。

    就是問了鐘吟的事。

    不正常。

    一點也不正常。

    臨近下班,封落提前給蕭清淺打了預防針,說是自己找了個同事一起去幫忙。

    蕭清淺忙了一整天,累得腰都直不起來,見有免費的勞動力,自然是一口應下。

    五點整,公司員工陸陸續續地下班了。

    封落走進易忱的辦公室時,易忱正蹙眉看著桌上的文件,聽見走路的動靜,易忱也沒抬頭。

    “哥,”封落討好地叫了他一聲:“幫幫忙。”

    易忱頭也沒抬,淡淡道:“說。”

    封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老媽子一樣,為他操碎了心,他還不自知。封落自我安慰道,父子一場,一切都是為了兒子。

    “我對象工作室實在太忙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封落意有所指。

    易忱抬起頭,語氣中帶著倦意:“所以?”

    封落不確定道:“你和我一起去?”

    易忱“嘖”了一聲,一臉“你覺得可能嗎?”的表情。

    封落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強烈的懷疑。

    難道他猜錯了?

    封落嘟囔了一聲,撓了撓頭,準備無功而返。

    “也不是不行,”看著封落驟亮的眼睛,易忱頓了頓,說道:“那你的工作自己晚上帶回去做。”

    封落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沒問題。”

    “還有,”易忱淡淡道:“等我有對象了,你還是要成承包我的工作。”

    云淡風輕的口氣,仿佛他不是在討價還價一樣。

    封落思考了兩秒,易忱要在工作室幫忙到12點,而他到時候在公司幫忙最多忙到十點,于是答應了。

    “那我們走吧,正好一起吃個晚飯。”

    沒過多久,他發現——

    這其實是一個不平等條款。

    雖然有點累,但他可以一個人去幫忙,為什么要兩個人?他明明是為了易忱,怎么反過來還要幫他工作?

    易忱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奸商!

    彼時,他只能以父子之情為名,咽下了所有。

    易忱眼神漠然地盯著窗外。

    顧清的話,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他不會遇到再喜歡的了。

    沒有人比鐘吟更好。

    沒緣分,就制造緣分。

    得不到的,就想辦法得到。

    這么簡單的道理。

    他們怎么都不明白。

    第 35 章   第 35 章

    區別于京市鵝毛般的大雪,滬市天氣濕冷,雨滴淅淅瀝瀝地落下,絲絲扣扣冷入骨。

    下飛機時,鐘吟一時還不能適應,打了個寒噤。

    林弈年替鐘吟拉緊外套,戴上衣領的帽子,另只手撐起傘。

    鐘正欽的電話正好打過來,鐘吟接通,聽他說已經到了接機口。

    “我爸爸已經來了,”鐘吟牽了牽林弈年的衣袖,眸中有些愧疚,“對不起啊,我不能陪你一起了。”

    林弈年揉她腦袋,彎腰平視她,“我都多大人了,還需要女朋友送回家嗎?”

    “那你呢,”鐘吟忍不住問,“機場這么遠,叔叔阿姨有來接你嗎?”

    時間已經七點半了,易忱關上電腦,起身離開公司。

    雖然對她的鬼話心知肚明,他還是沒有拆穿她,順著她的話道:

    Y—去吃飯吧。

    鐘吟現在說的大多數話,都是她最不喜歡的廢話文學。因為她發現,說廢話不用動腦子,比如她此刻在說:

    J—哥哥快吃飯,不然我會心疼的。

    易忱上了車,回復完她,這才發動車輛:

    Y—嗯。

    手機立在方向盤右邊的手機架上,沒有鎖屏,還停在兩人的聊天界面。

    鐘吟義憤填膺道:

    J—資本家!怎么可以這么壓榨哥哥!

    J—火冒三丈jpg

    易忱抽空瞥了一眼,嘴角弧度勾起。他似乎就是她口中的資本家,只有資本家壓榨別人的份,加班也是為了積累更多的資本。

    鐘吟自以為和他站在同一戰線上,繼續評價道:

    J—太壞了(抓頭發)!太可惡了(叉手手)!太惡心了(推翻桌子)!怎么會有這種人(走來走去)!心疼哥哥(咆哮)。

    趁著等紅綠燈的間隙,易忱抽空看了一眼,這段話有點魔性,他的腦中出現了畫面。

    綠燈亮了,易忱繼續開車,沒再細想下去,只是嘴角的笑意沒有停下過。

    過了半晌,鐘吟見對方不理自己,想起了她兩個小時前,信誓旦旦地決定今晚做釣系,怎么還是唱起了獨角戲?

    鐘吟無奈扶額,試圖轉變政策,她怒氣沖沖地在對話框中打下幾個字:哥哥怎么不理我?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哦。

    還沒發送出去,她又刪除了。

    很顯然,對方在她做舔狗的時候都愛搭不理,如果她欲擒故縱,她懷疑他會把她拉入黑名單。

    鐘吟抱著手機躺在床上,愁得頭發都要脫落了,最后她還是不甘不愿地說:

    J—哥哥是不是在忙呀?打擾到了哥哥,我好自責嗚嗚。

    很快,對面發來一句長達4秒的語音。

    鐘吟看著聊天框中的語音條,擰著眉頭,糾結了半天,遲遲沒有點開。

    要是對方的聲音很難聽,她肯定聊不下去了。

    這也是她沒有找對方要照片的原因。

    就算是網騙,知道了對方是個又矮又丑又公鴨嗓的人,她也有點難以直視。

    想象和真實的畫面,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一旦你的想象有了證據,那種生理不適會擴大無數倍。

    鐘吟此時真心實意地佩服起了那些騙子,他們是怎么做到無差別對待的?想到新聞上那些男騙子裝成女生騙男人,用著變聲器嗲聲嗲氣地喊老公。鐘吟不由地感慨起了對方的敬業精神。

    她最后還是沒有點開,選擇了語音轉文字:

    Y—“在開車,回家聊。”

    鐘吟的重點完全歪了,六個字中只有“車”這個字入了她的眼。

    鐘吟可以肯定,他!在!炫!富!

    她敏感又脆弱的神經受到了沖擊,為什么大家都是一樣的年紀,他卻擁有自己的車!

    而她!

    只能騎哈啰單車!

    騙子都比她有錢,她忍不住妒忌起來。果然最掙錢的事情都寫在《刑法》里。

    像她這種良民,只能在寒風中騎著共享單車瑟瑟發抖,眼睜睜看著騙子開著寶馬,從她面前飛馳而過。

    雖然現在是初夏,但是絲毫不影響她的想象力。

    過了十五分鐘,易忱到停車場了,回她:

    Y—到家了。

    雖然有點唐突,鐘吟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

    J—哥哥開的是什么車呀?

    她希望對方回她一句雅迪電動車。

    小刀電動車也可以。

    這樣她的心理多少能平衡一點。

    易忱如實道:

    Y—賓利。

    鐘吟:……?

    你怎么不說你開的勞斯萊斯?

    你要是開賓利,你還騙人家錢?這屬實有些離譜了。

    要是他說的是別的車,鐘吟可能還會相信,她篤定對方在吹牛逼。

    哎,男人嘛,一定是該死的虛榮心在作祟。

    上一秒還在被老板壓榨,下一秒就開上賓利了,誰信?

    這種老板給她來一打,她能干到公司倒閉。

    鐘吟不露聲色地吹捧他:

    J—哇,哥哥真是年輕有為。

    J—星星眼jpg

    J—不知道誰有這個福氣能當哥哥的女朋友哇?

    J—害羞捂臉jpg

    易忱回到了家,他一個人獨居,打開燈,暖黃的燈光照亮了整個客廳。家里東西少,顯得空空蕩蕩的,沒有什么生氣。

    易忱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掛在客廳的架子上。他頓足在原地,垂眸在手機上敲字,話語間帶著調笑的意味:

    Y—嗯。我也挺好奇的。

    他的臉皮怎么這么厚!她的夸獎,他照單全收。

    鐘吟呵呵了兩聲,裝作一副嬌羞的口吻:

    J—哥哥喜歡什么類型的女孩子呀?

    易忱進了浴室,語氣像是在逗她一樣:

    Y—正常的。

    有被內涵到,鐘吟的手指瞬間僵硬了,手機上的“哥哥”二字仿佛在無情地嘲笑她,她面上發燙,有些惱羞成怒了。

    沒等她發作,易忱又發了一句:

    Y—洗澡了。

    鐘吟徹底地被激怒了,她就要不正常給他看!她一頓狂轟濫炸:

    J—咦(瞪眼),哥哥在對我表白嘛(激動)?好突然呀(興奮得一蹦三尺高)。

    J—不過也不是不可以考慮啦(瘋狂點頭)。

    易忱簡單地沖洗了一下,手機響了不停,他拿起浴巾擦了擦身子,洗好澡也不過十分鐘。

    他打開手機,看了會兒,突然笑出聲,沒準備這么快讓她得逞,他沒正面回復:

    Y—洗好了。

    鐘吟心有怨氣,聯想到他的那句v我50000,腦子抽風發了一句:

    J—發個腹肌,看看實力。

    一發出去她就后悔了,剛想點撤回,聊天框上方已經開始顯示“正在輸入中……”

    對方肯定看見了,她破罐子破摔地捂上臉,逃避現實。

    易忱輕佻地抬了下眉,從容不迫地回她:

    Y—咱們這是綠色聊天室。

    他話鋒一轉,現學現用道:

    Y—不過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手機震動了兩聲,鐘吟深呼吸了一口氣,睜開眼,面對現實。

    鐘吟看著屏幕,陷入了沉思。她又不是真的想看他的腹肌,他這一本正經的樣子,多少有些過于自信了。

    拜托,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什么絕世大帥逼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鐘吟的臉開始發燙了,她紅著臉道:

    J—和哥哥開玩笑的啦。

    易忱嗤了一聲,看出她是只紙老虎了,他淡淡道:

    Y—嗯。

    鐘吟趕走腦子里不切實際的想法,找到了他感興趣的話題開聊,她昧著良心夸道:

    J—哥哥頭像里的哈士奇好可愛呀,想rua。

    看起來好笨。

    鐘吟把后面那句話吞在嘴里,沒有說出來。她繼續輸出:

    J—人家從小就超喜歡哈士奇的!

    J—激動jpg

    這下總能聊下去了吧,然后她再說自己也準備養條狗,這一來二去的,至少能聊一晚上。

    易忱愣了愣,好笑道:

    Y—有沒有一種可能?

    鐘吟看到這幾個字,條件反射地覺得害怕了,他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下一句話一般都會讓她尷尬得無地自容。但她的確沒看出,她說的話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鐘吟盯著聊天框上方的“正在輸入中……”,眼也不眨。

    吊足了她的胃口,易忱才發送出早就打好的幾個字:

    Y—它是阿拉斯加。

    鐘吟瞳孔放大,在“從小就喜歡哈士奇”和“它是阿拉斯加”兩句話間掃視了一遍。下一秒,她撈起枕頭捂住自己的臉。

    啊啊啊啊!

    救命!

    她又翻車了!

    她仿佛看見了對方無情的嘲諷。

    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氣息,順著網線從這頭爬到了那頭。

    半晌,鐘吟才從暴擊中振作起來,她慢慢移開枕頭,強裝鎮定地緩和氣氛:

    J—都是雪橇犬啦(狠狠盯住),長得還挺像的(仔細看)。

    J—它是哥哥養的嘛?

    易忱仍在笑,學她說話:

    Y—嗯(敷衍)。

    鐘吟被他敷衍慣了,也不氣餒,但是你為什么要這樣說出來啊!

    她不要面子的嘛!

    鐘吟自動無視了敷衍二字,自顧自地說:

    J—我也想養一只狗狗。

    “但是沒什么經驗,怕養不好,哥哥可以……”接下來的字還沒打完,她收到了消息:

    Y—養哈士奇嗎?

    這件事過不去了是不是!

    鐘吟面目猙獰地把打好的字刪掉,忍耐住給他甩十張熊貓頭表情包的沖動,一字一字道:

    J—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好喜歡阿拉斯加。

    J—貓貓害羞jpg

    說話間,易忱訂的餐到了,他拿好餐,坐到了餐桌旁,繼續看手機。他假裝聽不懂她的意思,逗她道:

    Y—移情別戀得挺快。

    這句話看得她眼皮直跳,她才不是那種人咧。他是不是把她當海王了?

    鐘吟亦真亦假道:

    J—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愛屋及烏。

    J—扭捏jpg

    她都說得這么直白了,但凡是個男的,都不會忍心懟對自己有點意思的白富美吧。

    易忱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他緩緩地敲出幾個符號:

    Y—……

    這人一點都不正常,這是一個正常男人對美女該有的反應嗎?

    鐘吟往上翻了幾頁,對著他們為數不多的聊天記錄看了好幾遍,她說錯什么話了嗎?

    鐘吟胡思亂想了半天,也沒有頭緒。

    她覺得自己像一只要捕捉獵物的蜘蛛,還沒來得及撒網就被獵物引誘著入了陷阱,導致她不得不打亂全盤的計劃,漫步目的地尋找下一次機會。

    算了。不折騰了。

    鐘吟沒有繼續說話,她決定晾他一晚上,明天再找他。

    鐘吟打開了購物軟件,開始研究夏季爆款睡衣的特征。

    她百無聊賴地逛了半小時,又打開了很久沒玩的吃雞,等待更新。

    晚上本是她娛樂的時間,自從開店后,每晚都要直播,她因此許久沒碰過游戲。她本身技術菜得離譜,每次都會遇上路人隊友的嘲諷“人機嗎?”所以她平時都是默默單排。

    更新好了,進入游戲界面,她突然想到男生一般都挺喜歡玩游戲的。她在左邊的好友界面中找了找,果然看見了他的號。

    沒有顯示最近上線時間,而且段位是青銅。鐘吟點進他的名片里,也沒看見王牌印記。

    她得出了兩個結論,第一,他很久沒玩了;第二,他是個菜逼。

    鐘吟雖然玩得不怎么樣,但她好歹也茍上過王牌,帶一個小青銅還是綽綽有余的。況且,青銅局匹配到的一般都是人機,那可不就嘎嘎亂殺了。

    鐘吟這般想著,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這怎么說也算一個加分項。

    她沒有馬上行動,想著改天再找他玩,于是自己開了一把。

    剛玩沒兩分鐘,她收到了對方的微信消息:

    Y—在做什么?

    鐘吟正玩到興頭上,只覺得他煩人。她還以為兩人今天的對話已經結束了,怎么他還主動找起了話題?

    她沒有馬上回復,這局手感不錯,她遇到好幾個人機,隊友都活到了最后。她跟在隊友的身后,成功吃雞。

    一局結束后,距離對方發的消息已經過去了20多分鐘。

    計劃趕不上變化,鐘吟估摸著,和對方扯這扯那又要被氣死,她決定把一起打游戲提上日程:

    J—剛剛在忙呢。哥哥一起吃雞嘛?

    J—暗中觀察jpg

    易忱懶洋洋道:

    Y—好。

    鐘吟眉開眼笑,終于不是“嗯”,而是“好”了。雖然都是語氣詞,但是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給自己打氣道,加油,勝利就在眼前!

    她先假裝自己很菜,降低對方的期待,然后再展示自己的真實實力,肯定能把對方驚得目瞪口呆。

    鐘吟裝模作樣道:

    J—我超菜的,哥哥可要帶帶人家!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鐘吟沒有收到對方的回復,卻發現對方的游戲賬號已經上線了。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上線的,也不和她說。

    鐘吟有點無語,她邀請了對方,對方很快加入了隊伍。

    鐘吟選擇了雙人模式,不匹配路人隊友。

    她幾乎沒怎么玩過雙人模式,所以雙人模式的段位很低,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大幅降低了游戲的難度。

    開局后,趁著游戲還沒開始,易忱在游戲聊天框打出一句:“忙著吃雞?”

    鐘吟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他回她那句“剛剛在忙呢。”

    她可算知道為什么對方上線后沒有反應了,肯定是偷偷看她戰績去了。

    失策了。

    她游戲結束要馬上把戰績關掉。

    鐘吟假裝沒看見對方的話,自顧自地在地圖上標了一個點,選擇去城區鋼槍。

    第一局,鐘吟落地成盒。易忱復仇完倒下了。

    第二局,鐘吟飛得太慢,還沒落地就成盒了。易忱復仇完,倒下了。

    第三局,鐘吟吸取了教訓,選擇去野區茍分,她剛剛搜好物資,慘遭老六偷襲。易忱

    復仇完,用手榴彈誤傷了自己。

    接連幾局都是兩人先后倒下。

    這人怎么這么笨?能用手榴彈誤傷自己。

    她一言難盡地退出了游戲,連戰績都忘了隱藏。

    鐘吟打開兩人的對話框,面如土色道:

    J—嗚嗚嗚哥哥我不玩了QAQ

    J—一直坑哥哥,我好自責(嚎啕大哭)。

    鐘吟此時無比慶幸自己沒有放出大話,說“帶你飛”之類的言論。本來只是想謙虛一下,沒想到竟成了預言家。

    易忱不太在意:

    Y—沒事。

    鐘吟看到這兩個字又不滿了,她可以說自己菜,但是他居然敢肯定!

    他難道不應該說“不,你不菜”嗎?

    如果能聽到她內心的腹誹,易忱一定十分冤枉,有的話說出口顯然太假了。

    鐘吟哎了一聲,無意間瞥到她的長發,想起明天要直播,現在不得不洗頭。

    她坐了起來,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撒謊道:

    J—先睡覺惹(揉眼睛),困困(打哈欠)。

    J—哥哥晚安,早點休息!

    易忱掃了眼時間,不到十一點。也沒拆穿她,他輕描淡寫地打了兩個字:

    Y—晚安。

    “誒,這就我說的那對拍照的高顏值情侶。”還是陳子儀打破了沉默,舉著手中的可可,揚眉說:“剛剛你去給我買可可了,沒看到。”

    見沒人回應,陳子儀再次側頭,直呼大名:“林弈年?”

    林弈年盯著易忱看了幾秒,頭一次,沒有主動打招呼。

    后者臉上的散漫之意褪去。

    眼神有些閃避。

    在所有人的視線下。

    他抬步上前,一把將鐘吟帶進懷里,“你誤會了,這是我的女朋友。”

    不遠處,易忱定定地看著兩人正大光明地相擁。

    一瞬間,僵硬在原地,咬緊腮幫。

    這一刻。

    他需要用盡全身力氣,才堪堪克制住上前將他們分開的沖動。

    第 36 章   第 36 章

    易忱的攻擊力鐘吟始終是認可的。

    陳子儀臉色登時一僵,但她從不會吃虧,當即懟回去:“你誰啊有你說話的份嗎?”

    易忱滿臉桀驁:“怎么這你開的啊我說什么關你屁——”

    眼看著兩人就要吵起來,鐘吟無可奈何地打斷:“易忱!”

    易忱勉強閉上嘴。

    正巧這時,林弈年端著餐盤過來。

    過年期間,景點邊上的店大多都是人滿為患,點單都要排隊。

    他掃了眼桌上眾人的臉色,向鐘吟:“怎么了?”

    鐘吟不想把事情鬧大,笑笑說:“沒什么,就是拌拌嘴。”

    陳子儀瞪過來一眼,深呼吸一口,才忍下這口氣。

    “我點的是套餐,女士優先選。”只不過,林弈年提前將中間那杯桃桃雪頂給鐘吟拿出來。

    這是她最喜歡的口味。  鐘吟一個人,怎么抵得上數以萬計的觀眾?她選擇轉移話題。

    鐘吟假裝彈幕有人在問她衣服的事情,她若有其事道:

    “02號吊帶睡裙是我們家的主打產品,大家可以看看。”

    說完,她偏頭吩咐旁邊的易忱:

    “給大家展示一下。”

    易忱言聽計從,兩只手分別勾起睡裙的肩帶,站起來給觀眾展示。

    這是一件蕾絲款式的吊帶睡裙。

    這款睡衣有兩種顏色,分別是白色和紅色。白色純真,紅色性感。

    易忱只看到了紅色款的,所以拿的是紅色款的睡裙。白凈的手指和紅色的吊帶睡裙交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欲……】

    【我變色了。這是可以說的嗎?】

    【想搞澀澀了。我躺好了。】

    【樓上的姐妹,互聯網沒有你在乎的人了嗎?】

    【買買買,我老公肯定很喜歡。】

    鐘吟一邊看彈幕,一邊從屏幕中看他的反應。

    他筆直地站在那里,一臉沒睡醒的表情,仿佛手上拿的不是一件性感睡裙,而是一件男士睡衣。

    下一秒,他慵懶的臉上出現了表情,他的眼尾稍揚,定定地看向屏幕。

    有那么一瞬間,鐘吟懷疑他發現了自己在偷看他,所以與她隔著屏幕對視。

    接下來的時間,鐘吟自動忽略了彈幕的調戲,自顧自地推銷起了店里主打的幾款睡衣。

    不知不覺到了下播時間。

    鐘吟說得口干舌燥,聲音漸漸小下來:“今天先到這里啦,明天見!”

    關閉直播間,鐘吟不自在地揉了揉喉嚨,眨眼間,桌上出現了一杯水。鐘吟順著他收回的手看去,才發現是他倒來的。

    鐘吟小聲道謝:“謝謝。”

    易忱淡淡“嗯”了一聲,將桌椅上堆放的衣物掛到對應的衣架上。

    鐘吟暗嘆一聲,他的記性可正好。剛剛展示的近二十多件睡衣,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號碼。

    鐘吟三兩口喝光了紙杯里的水,起身和易忱一起收拾,沒兩分鐘收拾好了。

    兩人一起往外走,鐘吟這才發現蕭清淺已經不見人影。

    走到門外,隔壁儲物室的燈已經關上了,鐘吟內心的最后一絲幻想幻滅了,她摁亮手機,直奔蕭清淺的微信:

    蕭清淺—寶貝,我先走了。把握好機會哦!

    消息來源于半小時前,鐘吟估摸著她都已經到家了。

    見鐘吟表情不對勁,易忱低聲問道:“怎么了?他們人呢?”

    鐘吟抬頭看他,無奈道:“他們先走了。”

    “……”易忱沉默了幾秒,說道:“走吧,我送你。”

    “不用不用。”鐘吟下意識地拒絕,她說道:“我住的地方離這邊很遠。”

    “地址?”

    鐘吟猜想他是想知道到底有多遠,于是報出了一個地址,好讓他打消這個念頭。

    易忱“嗯”了一聲:“我送你。”說完,抬腳往電梯走。

    鐘吟連忙跟上他,在他旁邊咕噥道:“真的不用,我打個車很方便的。”

    易忱摁下電梯,垂眸看她,半開玩笑道:“怕我把你賣了啊?”

    “沒。”鐘吟擺擺手,語氣很認真:“那謝謝你了。”

    易忱溫聲道:“不客氣。”

    到了地下車庫,鐘吟看著眼前的賓利陷入了沉默。她深刻地認識到了老同學飛黃騰達的事實。

    坐出租車鐘吟都是坐在后座,但是易忱顯然不是她的司機,鐘吟乖乖地坐到駕駛座上,開始了遲來的寒暄。

    “好久不見。”

    話一說出口,鐘吟想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傍晚她沒有和他寒暄,現在來一句“好久不見”,想想就很奇怪。

    易忱兩手握著方向盤,掃了一眼后視鏡,她看起來有些坐立不安,他淡淡道:“是很久了。”

    鐘吟干巴巴地笑了兩聲,后知后覺地朝他道謝:“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辛苦啦。”

    “不客氣。”易忱語氣平淡,和她的道謝一樣官方。

    鐘吟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側的人,身側的人下巴微收,神色仄仄,漂亮的眼皮斂著,可以明顯看清雙眼皮的褶線,似乎是有些困倦了。

    鐘吟思來想去也沒有找到什么聊天話題,話題就此終結。

    見易忱目不轉睛地看著路段,鐘吟覺得有些尷尬。

    現代社會緩解尷尬的最好手段是看手機,仿佛只要拿起手機,可以阻隔掉一切溝通問題,像傍晚她和易忱各玩各的手機一樣。

    鐘吟默默地從手提包里掏出了手機,看到了來自幾個小時前的消息:

    Y—嗯。

    一如既往冷漠的口吻,早在鐘吟的意料之中。

    鐘吟悲催地發現又要開始絞盡腦汁找聊天話題了,不過這不同于和她身側的人聊天,和網友聊天可以隨便瞎說,怎么也不會翻車。

    鐘吟進入了每天一次的反思時間。

    她往上翻閱聊天記錄,對方對她比前幾天熱情了一點點,現在還會主動和她開玩笑,但是還遠遠沒到“上當受騙”的地步。

    鐘吟看著自己發出的消息,易看易覺得她的白富美人設沒有立好。

    她只是口頭說說,完全沒有可信度,只能騙騙沒有什么人生閱歷的宅男,想要騙過騙子還是要拿出點證明才行。

    她摸了摸下巴,正想著改天去哪里擺拍一下,余光里瞄到易忱握著的方向盤。

    鐘吟的眼睛亮了亮,突然想到了一個簡單的主意。

    在心里默默朝易忱道了個歉,鐘吟不動聲色地把手機側翻了一點,見易忱沒有注意到,她打開相機,對準方向盤,摁下快門。

    “咔嚓”。

    車上沒有放音樂,深夜的車廂格外靜謐,他們兩并排坐著,連對方的一舉一動都能聽得清楚,更何況是快門聲。

    隨著快門響起的聲音,攝像頭的閃光燈跟著亮了。

    白熾光打在易忱的臉上,鐘吟可以清晰地看見他微斂的眼眸抬起,他的視線從正前方移到了她的手機攝像頭上。

    下一秒,又移到她的臉上。

    易忱眉頭微挑,他的眼神清明,此時沒有一點倦意。

    糟糕的是,鐘吟被這意外嚇懵了,還沒來得及收回手機,手上還保持著側著手機的動作。

    人證物證據在,她覺得自己此時像一個犯人被警察逮了個正著,怎么狡辯也沒有用。

    “你,”易忱的眼睛在她的手機和她的臉上來回掃了眼,拖著尾音道:“偷拍我啊?”

    鐘吟臉色微變,想要說些什么,怎么也說不出口。

    說是在偷拍他的方向盤,肯定會被當成撈女吧,那還不如讓他誤會好了。

    易忱還在開車,沒等她回話便收回了視線。但她知道,他還在等她的回話。

    鐘吟把手機屏幕蓋到膝蓋上,她破罐子破摔道:“我之前和我朋友說我有一個高中同學超帥,她們不信,今天碰上正好碰上你了……”

    說到一半,她的臉上冒氣了騰騰的熱意,她繼續補充道:“很抱歉,我現在就刪掉。”

    易忱偏頭看她,臉上帶著恍然的笑意。

    鐘吟不自在地偏過頭,躲掉他的視線。

    “沒事。”易忱頓了頓,聲音中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喜歡就留著。”

    鐘吟羞憤欲死,裝起了鴕鳥。事實上這也是一種默認,默認她喜歡那張照片。

    她自我安慰道,他都這么說了,總不能當著他的面刪掉吧。

    算了,喜歡他皮相的人那么多,他要誤會就讓他誤會好了。

    覺得他長得帥,又不能代表她對他有非分之想。

    易想易憋屈。

    高中的時候喜歡他,他感覺不到。

    現在沒那心思了,反而整了一出大烏龍。

    鐘吟把罪惡的根源都歸咎于手機那頭的人,要不是他騙了小溪流,她就不用復仇,也不用拍方向盤上的賓利logo立白富美人設。

    裝鴕鳥一直裝到了小區,鐘吟看著面前熟悉的小區,她暗暗松了口氣,所幸易忱一路上沒有再說些什么,不然她肯定應付不來。

    鐘吟牽強地笑著,努力裝出得體的樣子,一邊解安全帶,一邊朝他道謝:“謝謝你送我回來,路上小心。”

    “不客氣。”易忱的嘴角勾著,似乎心情不錯。

    云淡風輕的三個字,鐘吟偏偏從中聽出了調笑的意味。她朝他揮了揮手,匆匆忙忙下了車,頭也不回地進了小區,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直到躺到床上,鐘吟才稍微平復了一點心情。

    她悶悶不樂地打開相冊,翻開拍好的成果,相片中的男人堪稱絕色,臉上的倦容明顯,眼神平靜,與調侃她時的神色完全不同。

    赫然是兩個人。

    既然已經拍了照片,還讓她丟人現眼了一番,鐘吟決定必須最大限度地發揮這張照片的作用。

    她默默把照片里的易忱截掉,照片里只剩下她露出的小半條腿以及方向盤,還有方向盤上易忱的手。

    鐘吟臉不紅心不跳地發出了照片:

    J—圖片jpg

    J—終于快到家惹(累得喘氣)。

    J—哥哥睡了嘛?!(大聲喊)

    沒收到回復。

    鐘吟并不在意,刷起了視頻,她猜想他可能是睡著了。

    畢竟對方吹牛逼的時候說自己開的是賓利,應該很喜歡賓利,如果看見了“她們家”的賓利,應該挺激動的,不可能什么反應都沒有。

    易忱的確不可能沒反應。

    等他開車回到家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他點開圖片,看見照片里沒有了自己的臉,眼尾稍揚,明知故問道:

    Y—沒睡。誰送你回去的?

    鐘吟不能理解他的腦回路,難道這輛車就不能是她們家的嗎?

    這幾天的白富美人設白立了……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道:

    J—哥哥不會吃醋了吧?!(慌忙擺手)(你聽我解釋)

    接著引出她的真實意圖,鐘吟毫不心虛地把老同學當成了工具人:

    J—是家里的司機啦!

    J—上次打車遇到那個奇怪的司機后就不敢打車了(委屈地戳手指),只好讓家里的司機半夜加班惹(嘆了一口氣)。

    司機本人氣笑了,他一字一字道:

    Y—那他還挺辛苦。

    Y—碰上個資本家。

    陳子儀看著他的動作,冷不丁道:“我也想喝桃子味的。”

    “那我給你再點一杯。”林弈年說。

    “不要,我就想要鐘吟那杯,她的雪頂做得漂亮。”她托腮,滿臉無謂地說。

    氣氛一時凝滯下來。

    鐘吟沒有動,臉上表情也終于淡下來。

    一聲冷嗤從頭頂傳來。

    旁側的易忱直接挖了勺奶油,扔到垃圾桶,“現在還想要嗎?嗯?”

    他滿臉不耐,就差明說“扔掉也不給你”。

    陳子儀臉色青白相間。

    從小到大,她哪里受過這種委屈,一瞬間,大小姐脾氣爆發,豎起手指向易忱,“你算什么東西敢這么和我說話?你知道我爸是誰嗎?”

    易忱嗤:“你媽沒告訴你你爸是誰?”

    第 37 章   第 37 章

    最后所有人找了家飲品店,坐下來聊天。

    通過介紹,鐘吟了解到,陳子萱是陳子儀的一個遠房堂妹,正月過來走親戚,還是第一次來滬市。

    “我爸媽可煩了,非要我帶著她出來玩,”陳子儀打著哈欠,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但這邊我平時都不來,根本就不熟悉,只能喊林弈年過來帶路啦。”

    說到這里,她斜睨鐘吟一眼,“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鐘吟只在高中時見過她匆匆幾面,聽說是個很張揚的女孩子。

    如今見了面,倒用盛氣凌人來描述更合適。

    旁邊的陳子萱頭垂得更低,鐘吟看她一眼,剛要說話,身側另道聲音蓋住她的,毫不客氣地開腔:“怎么,她要說介意,你給她磕個頭嗎?”

    第一次見到易忱。

    不是在高中,而是在她初三的那個暑假。

    母親徐純確診肺癌,住進了醫院的住院部。

    短短幾個月,徐純體重驟降,從微胖的中年婦女轉變為一把骨頭的癌癥患者。

    父親鐘旭升白天要工作,晚上也常常不見人影,不知去了何處。

    鐘吟放假后,多是由她陪伴徐純。

    病房是雙人間,另一個床位睡的是一位年邁的老奶奶,老奶奶一天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神奇的是,她睡覺沒有任何聲音,就像去世了一樣,沒有任何生命體征。

    下午,徐純睡著了以后,鐘吟坐在一邊,呆呆地望著徐純出神,她生怕徐純睡著了再也醒不來。

    明明陽光那么明媚,她卻仿佛身處世界末日前的陰雨天一般。

    不同的是。

    下雨的,是她的眼睛。

    難過到極致,她總會情不自禁地哽咽。擔心自己的哭聲吵醒徐純,鐘吟走出了病房,前往天臺。

    她沒有任何輕生的想法。

    只是空曠,能給人帶來一種荒謬感,只要身處其中,好像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天臺沒有人。

    鐘吟蹲著,縮在圍欄的夾角中,把頭埋在膝蓋里,哽咽個不停。她陷落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已。

    直到把眼淚流干,鐘吟抬起頭,她能感覺到,她的眼睛腫得只剩一條細縫,因為她的眼皮重重的,她看到的世界也比往常小得多。

    在淚眼朦朧的小小世界中,她看見了一個少年,站在不遠處,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仿佛是擔心她要做出什么輕生的舉動。

    她著實太難過了,沒有發現天臺何時多了一個人,更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

    少年朝她走近,鐘吟愣愣地看著他,視線易來易清晰,她看清楚了對方出眾的皮相、漂亮的桃花眼以及抿直的薄唇。

    鐘吟懵了幾秒,后知后覺地開始尷尬。

    所幸,她留著劉海,劉海被汗浸得像老舊的拖把一樣,左一條、右一條地黏在她的額頭上。她戴著口罩,只露出腫脹的眼睛。和她平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這些都像面具似的,給她戴了一層保護套。

    少年走到她跟前,擋住了太陽,在她身上投射出陰影,他很高。她馬上反應過來,用手左右抹了一下臉上的淚痕,然而無濟于事。

    少年一邊蹲下,一邊從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紙,細長的手指從中抽出了一張,遞給她。

    鐘吟沒來得及思考,一只手已經下意識地接過了,又下意識地用它擦眼淚。紙巾中有股綠茶的香味,沁人心脾,在夏天格外好聞。

    鐘吟朝他道謝:“謝……”

    一出口,語氣中滿是哭腔,完全變了調,她有些說不下去了。

    少年有著洞察人心的觀察力,或許說是一種共情力,他接過她未說完的話,不太在意道:

    “不客氣。”

    他的聲音帶著少有的少年氣,干凈又溫柔。

    鐘吟聽得一愣,她訥訥地點點頭,對上他清冽的目光,她不自在地撇開視線。

    少年仍未走開,他猶豫了幾秒,還是開口多管了這樁多管閑事:“人生在世,總有許多挫折,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

    少年頓了頓,觀察著女孩的神色,見她沒有露出抵觸的神色,才繼續說下去:“你現在年紀還小,有些事情現在看來過不去,在將來的你看來,不過是人生的一點碎石罷了……”

    跟繞口令似的,雖然他的聲音很好聽。

    鐘吟聽了個七七八八,終于恍然,他以為她想不開要自殺。

    也許是,對方一本正經的樣子過于唬人,她聽得認真,沒有出聲反駁。

    少年說得口干舌燥,把他聽膩了的大道理全都復述了一遍,他蹙眉想了想,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陽光正當好,空氣燥熱得不行。

    少年蹲在她面前,他蹲著也比她高得多。不偏不倚地為她擋住了陽光的熾熱。

    陽光大面積地曬在他的背上、頭上,他沒有任何牢騷,就像感覺不到熱似的。

    可他明明很熱。

    鐘吟看著少年額前細碎的汗水從無到有,又慢慢滑過他細膩的皮膚。他的眉眼間全是專注,仿佛在解什么奧數難題。

    說了太多的話,他的唇有些干了,卻還是時不時擠出幾句安慰。

    她的心也跟著漏了一拍。

    意識到自己盯久了,鐘吟慌亂地點點頭,表示自己認可他的說法。

    見呆愣的女孩終于有了反應,少年眉眼一松,嘴角弧度勾起。

    鐘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里想的是,他笑起來可真好看,桃花眼像漩渦似的,只一眼就能把人卷入其中。

    像是完成了大任務,少年眉眼止不住地輕松,笑盈盈地問她:“走嗎?”

    鐘吟盯著他起了干紋的唇,胡思亂想著,該涂點唇膏了。因而沒聽清對方在說什么。

    他說完了,溫柔地注視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鐘吟不知要回什么,她有些懊惱,本來在他面前只是個啞巴,現在還多了個傻子。

    少年以為她還沒想開,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晚點走也沒事。”

    鐘吟這回聽清楚了,從簡短的幾個字中猜測出了前因后果。

    “走吧。”她急忙地點點頭,低低地吐了兩個字,聲音沙啞又模糊,模糊得她都擔心對方聽不清楚。

    如果不是驕陽似火,她可能會自私地扮演一個落難者,讓他多陪自己一會兒。可惜,她還不夠自私。

    下一秒,她知道他聽清楚了。

    少年松了一口氣,朝她笑了笑,率先站起來。

    鐘吟雙手撐住膝蓋,試圖站起來,蹲得太久,她的雙腳已經麻了。好不容易站起來,她情不自禁地搖晃了兩下,仿佛下一秒就會四腳朝天,摔倒在地板上。

    少年連忙伸出雙手,扶住她的手臂。待她站穩后,他馬上收回了手。

    他的手很熱,被他扶過的肌膚也變得灼熱起來,像是被燙過一樣。可她知道不是,是她的肌膚害羞了,自動紅了臉。

    鐘吟回味著轉瞬即逝的感覺,看著他隨意垂在兩側的雙手。顯然,他們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的手隨性地擺著,只是舉手之勞的事,他沒有當成一回事。

    少年似乎以為她只是腿腳麻了,正在等待著她緩過勁來。

    她的眼睛太腫了,導致她不能自然地睜大眼睛,去看他的臉。只能抬頭看,可是抬頭,又過于奇怪。

    鐘吟沒忍住,匆匆抬頭看了他一眼,倏地,低下頭。

    他的鼻梁好高,人也高,她才到他的肩膀。

    單看身高的話,像是大人和小孩似的。鐘吟搖搖頭,從腦海中甩掉這個不恰當的比喻。

    半晌,鐘吟指了指門,抬腳往那走。

    她深知自己的嗓音沙啞。

    像是和女巫交換嗓音的小美人魚,寧愿在王子面前做個啞巴,也不愿暴露難聽的腔調。

    她走得很慢,全神貫注捕捉著身后的人的一舉一動。身后響起了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跟著。

    等她進了門,踏上樓梯的階梯后,少年走到了她的身側。誰也沒有說話。

    鐘吟努力再放慢腳步,每一步都走得不情不愿。

    可即使她走得再怎么慢,也不過短短幾十秒,就到了三樓— 徐純的病房所在的位置。

    鐘吟頓足,少年跟著停了下來。

    鐘吟抬頭看他,這一次她終于沒有閃躲。她抬手指向三樓走廊的深處,揮手向他告別。

    少年點點頭,同樣朝她揮手。

    鐘吟抬起腳,朝走廊深處走去。短短幾十米,她無數次想回頭望,看看少年還在不在原地。

    忍了又忍,終是忍住了。

    回到病房里時,徐純和老奶奶還在午睡。

    鐘吟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自己的手臂,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了又想,找到了一個形容詞——

    悵然若失。

    如此說來也不貼切。

    因為她從未得到過,所以談不上失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顧不上傷身,跟只螞蚱一樣從椅子上蹦起來。怕吵醒病人,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間的窗前,往外望去。

    幸運的是,她找到了他的身影。

    不幸的是,他已經走到醫院外的保安亭邊,只要再走幾步,就會消失在人海之中。

    她睜大了腫脹的眼睛,不敢再眨眼。

    少年被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小孩攔住。他低下身子,雙手撐著膝蓋,和小孩說著些什么,一邊說,一邊往里面指了指。

    壓根聽不見他的話。

    她卻能想象到,他該是溫柔的、耐心的、輕聲細語的。

    所有美好的人所具有的形容詞,她不吝于用在他身上。

    小孩朝少年點點頭,撒丫子往里跑。少年目送著他,直到確認他走對地方,才放心地往外走。

    醫院的外面是車水馬龍的街道,沒有紅綠燈,少年左右觀察了一眼,避開車流走向對面。他一過馬路,一輛大卡車轟隆隆地開過,擋住了他的背影。

    等大卡車開走時,少年已經不見蹤影。

    鐘吟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人海之中。

    從這一天起,鐘吟黯淡無光的人生中,有了一個新的期待,期待再次見到他。

    事先聲明,她沒有任何詛咒他的意思。她只是幻想著,他會再次來到醫院。

    一個會去醫院天臺的人,多少是和這家醫院有點熟悉。

    遺憾的是。

    第二天,鐘吟想要去天臺偶遇他時,驚訝地發現天臺門上鎖了。接連好幾天,天臺的門都是鎖著的。

    再也沒有開過。

    她的期待落了空,只得每天守在病房的窗戶前,死死地盯著醫院的大門。

    一開始,她還會想象著,再次見到他時,要說些什么。

    先要和他道謝。

    如果可以的話。

    還想認識他。

    很多年后,網上出現了一個詞“crush”—形容猛烈的、短暫的喜歡。

    鐘吟看到crush這個詞的第一秒,腦海中閃過的是天臺少年的臉。

    她遇見了她的crush。

    她把crush解釋為驚鴻一瞥,以及怦然心動。

    似乎年少的喜歡,總會帶點遺憾的。

    她也沒能幸免。

    千千萬萬次地駐足,滿懷希冀地張望。

    終究化為一空。

    漫長的暑假過去,她沒有再見過他。

    心口悶悶地疼著。

    如春日連綿不絕的雨砸落,又似秋風卷起的落葉飄零。

    他抬起眉梢,望向她。

    她雙眸如被水浸透,哭的這樣難過。

    他比誰都明白,這個眼淚是為誰而流。

    胸腔像是破了洞,灌著冰冷的風。

    氣惱,嫉妒,不甘,這些天積攢的陰暗情緒滋生。

    理智被灼燒,幾近灰飛煙滅,腦中的弦也一觸即發——

    促使他兩步上前,雙手握住她纖細的雙臂,“那就和林弈年分手。”

    鐘吟懵了,怔怔看著他。

    “和我談。”

    易忱黑眸幽深地鎖看她,帶著股不顧一切的瘋勁,“我永遠不會讓你哭。”

    第 38 章   第 38 章

    一陣風吹過,卷過街邊梧桐所剩不多的枝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錯愕,驚慌,無措。

    鐘吟情緒變換萬千,緩緩搖頭,不可思議地看他:“易忱,你瘋了?”

    “我沒瘋。”他看著她,表情冷靜到漠然。

    他比誰都清楚,他要做什么。

    鐘吟被他逼得后退,但他放在雙臂的手,根本讓她動彈不得。

    語氣霎時慌亂:“放手。”

    他沒放,反靠近一步。

    明明仍是少年身形,但滿身的侵略性鋪天蓋地將她席卷。

    鐘吟莞爾,終于不是在和機器人說話了。實不相瞞,她還以為對方又要來一句:嗯。

    外賣員打來了電話,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鐘吟讓他放在門口。

    鐘吟先回復了對方:

    J—哥哥吃飯了嗎?

    這么問應該沒錯吧,她其實不是很知道應該拋出什么話題,只能從之前追過她的男生學習,他們好像一般都是說一些沒營養的廢話。

    比如說:在嗎?在干什么?吃飯了嗎?

    門外已經沒動靜了,鐘吟起身到門口拿外賣。

    后知后覺地想到那些追求者,唔,全都是失敗案例,不具有可采信。

    鐘吟拿好外賣,坐在書桌前,開始享用午餐。

    中午點的是麻辣燙,一打開,鮮香的氣味撲面而來。她忍著熱氣嘗了兩口,手機這時傳來了提示音。

    鐘吟撈起手機一看:

    Y—嗯。

    她又破功了,對方只是個有點智能的機器人罷了,本質上,還是個機器人!

    鐘吟磨了磨后槽牙,等她撩到手了,必須狠狠折磨他,讓他知道什么叫七上八下。

    她沒有繼續舔他,轉而在軟件的帖子上搜索起了“和男生聊天應該說什么?”

    她一邊往嘴里塞丸子,一邊看答案。

    五花八門的答案讓她嘆為觀止,她找到了一個不那么突兀,既符合她人設,又能問到對方情況的對話。

    鐘吟照搬照抄到聊天框里:

    J—“哥哥,你屬什么呀(O_o)? ”

    同一時間,對方也發來了消息:

    Y—你呢?

    他在問她吃飯了嗎?

    鐘吟做作道:

    J—吃過啦。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和哥哥一起吃。想想就好開心。

    在她打一大串字的功夫里,對方早就發來了答案:

    Y—龍。

    怎么一件事比一件事巧,她也屬龍……

    可憐她一個妙齡女郎,淪為聊天工具人,對方還極有可能是個大叔。

    她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句彈幕:這到底是法律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啊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男的。

    他!不!按!套!路!走!

    正確的對話應該是,他反問:你屬什么?

    然后她再嬌滴滴地開玩笑:我屬于你。

    她早該想到的,失策了。

    碗里的麻辣燙它突然不香了,她看出對方是真的對自己沒有任何了解的欲望了。

    鐘吟面無表情地打字,給自己挽尊:

    J—哥哥,我們真的好有緣分吶,嗚嗚嗚。

    J—猜猜人家屬什么?0-0

    她都說到這份上了,傻子都知道答案了吧。等對方猜對了,她再夸一波:哥哥好聰明哇,這都能猜到,膩害。

    傻子讓她看呆了:

    Y—鼠。

    鐘吟眉頭一皺:

    J—不是呢QAQ

    對方再接再厲:

    Y—牛。

    鐘吟嘴角抽搐:

    J—哥哥又猜錯啦,哼哼。

    你怕不是個絕世大傻子,鐘吟嘀咕道,這智商還能出來騙錢?

    對方鍥而不舍:

    Y—虎。

    看這架勢,是要把十二生肖按順序猜一遍。鐘吟沒忍住:

    J—人家屬龍啦。

    易忱似笑非笑,手指輕點:

    Y—那么,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年紀比我大?

    非人哉!對著一個叫你哥哥的女生,說你年紀比我大。

    鐘吟自動忽略了“可能”和“?”,把他的話當成了肯定句,他是在嘲笑她吧。

    如果兩人是面對面對話,他這樣絕對會遭到白眼。鐘吟放下筷子,壓著火氣道:

    J—哥哥,我生日在十二月耶。

    這話倒是沒撒謊,她的生日的確在12月,上學的時候,她都是班級里年紀最小的。

    對面發來一個熟悉的字:

    Y—嗯。

    這天聊不下去了,鐘吟沒再說話。

    她收拾好外賣垃圾,嚴陣以待地坐在書桌前,鄭重地拿出筆記本和筆,打開魚魚視頻,開始學習她自創的撩漢大法。

    鐘吟這回沒再看兩倍速,她認真地,一字一字地聽,琢磨著撩漢的藝術。

    她就不信了,小溪流作為學生,可以成功。她作為老師,居然屢戰屢敗。

    雖然也沒戰過幾次。

    一下午,她又是看視頻,又是做筆記。在她的不懈學習中,她覺得自己又可以了。

    終于,等到了下午五點,估摸著上班族這個點也快下班了,她再次主動出擊:

    J—哥哥在忙嘛~下班了嘛?

    J—戳手指jpg

    易忱沒這么早下班,他和朋友封落一起開了一家游戲工作室。本來兩人都是一起加班的,最近封落自稱和初戀重修舊好,一下班跑得比兔子還快。他被迫處理更多的工作。

    易忱摸了摸酸痛的后頸,回道:

    Y—還沒。

    想到他朋友圈里的代碼,鐘吟腦補了一出程序員加班大戲,心里揣測對方多半是個禿頭。

    鐘吟假惺惺道:

    J—哥哥好辛苦呀,什么時候才能下班呀?

    說完,她又噼里啪啦地立起了人設:

    J—心疼哥哥QAQ

    J—要是哥哥是人家男朋友就好啦,我就可以養哥哥了。

    J—哭唧唧jpg

    看到這話,易忱半開玩笑道:

    Y—必須是男朋友嗎?哥哥不行嗎?

    鐘吟被他無恥到了,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嗎?天上不會掉餡餅,她必須給這人好好上一課,讓他知道人間的險惡。

    既然他這么貪心,她就給他點希望好了。

    鐘吟顧左右而言他,畫了一張又大又圓的餅:

    J—家業沒人繼承啦,人家不喜歡家里的公司。

    J—爸媽天天催人家找對象,讓我帶個男朋友回去幫忙。

    J—嚎啕大哭jpg

    言外之意就是,娶了她,家產都是他的。

    易忱有些好笑,他對她家里的情況了解一點點,和她說得差了十萬八千里,但也沒有拆穿她。他眼尾稍揚:

    Y—v我50000,看看實力。

    鐘吟腦袋短路了幾秒,她懵了。

    他是在和她開玩笑吧,是吧,是吧。

    還是說,是在對她表示質疑?

    難不成,是認真地在騙她的錢?

    鐘吟的兜比臉還干凈,根本沒這么多錢,就算有,她也不可能發的。

    她時刻記得自己的使命—騙身騙心騙錢。

    騙身就算了,她還是只騙身和騙心好了。

    鐘吟惺惺作態道:

    J—哥哥你壞,干嘛一直逗人家啦。

    J—叉手手jpg

    為了避免對方再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她忙不迭地補充道:

    J—哥哥你先忙,又打擾到哥哥了,我好內疚。

    J—等哥哥下班。

    J—乖巧jpg

    易忱垂眸掃了眼手機,平靜地發了一句“嗯”,繼續辦公了。

    鐘吟翻了翻聊天記錄,發現每次他們你來我往了三個回合左右,她就不行了。

    顯然,對面的男人比她的道行高得多。

    面對富家女求愛,居然不動聲色,看來是個高級釣系。

    鐘吟翻了翻書桌上的筆記本,第一頁記錄著綠茶攻略,第二頁是她的視頻——“釣系女神法則,欲擒故縱兩步走”的筆記。

    晚上她不能再一味地當他的舔狗了,她要崛起!

    “欲擒故縱兩步走”顧名思義就是“忽冷忽熱。”

    不知道他察覺到白富美的冷落,會不會熱情地挽回她。

    鐘吟下了一碗面,煮好面時,正好到了她們店鋪的開播時間。鐘吟一邊吃面,一邊打開直播間。

    視頻中,蕭清淺拿著店里的一條睡裙,吆喝著:

    “新進直播間的寶貝們,點個關注。”

    彈幕滾動著:

    【是不是純棉的?】

    【衣長多少?】

    【換主播了嗎。】

    蕭清淺翻了翻衣領的標簽,看了一下,磕磕絆絆地回復:

    “唔,是純棉的,寶貝。”

    “多長?額……”

    蕭清淺站了起來,抖了抖睡衣,往身上比劃:

    “大概這么長。”

    ……

    鐘吟嘆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吃著面,她可以預料到今天慘淡的銷量了。

    彈幕有人在說:

    【看看23號】

    蕭清淺也看到了,她手忙腳亂地在面前的衣服堆中翻了起來,找了一會兒也沒見到,她估摸著可能是忘記拿過來了。

    旁邊攝像頭的盲區,一個面容姣好的男人坐在一旁,低頭玩著手機。

    蕭清淺朝他喊道:“去隔壁幫我拿件衣服過來。”

    視頻中出現了一個男人,蕭清淺正給男人看著手機中的照片。

    彈幕突然活躍起來:

    【小哥哥好帥!】

    【主播老公嗎?】

    【有點像我隔壁班的班草。】

    鐘吟被面嗆得不行,她抽過桌上的面巾紙,捂住嘴巴,低頭咳嗽了好幾聲。

    因為這人!她!認識!

    視頻中的人叫封落,是她的高中同學,平心而論,封落長相清秀,的確有點小帥。

    不過,她對他印象深刻的原因是,這人和易忱是好哥們。

    封落長得一副無害的樣子,高中三年卻換過不少女朋友。

    而易忱,一雙桃花眼勾人,長得一副讓人臉紅心跳的妖孽模樣,說話語氣散漫,看著像是天生的情種。連老師都提防著他,生怕他和班上的女生戀愛,擔心了三年,最后倒也無事發生。

    高中畢業后,封落和易忱都上了河清大學。

    蕭清淺和封落膩歪的樣子,在鐘吟看來,就像是海王和海后在對決。

    由于封落就在她身邊,鐘吟沒有馬上告訴蕭清淺這段淵源。

    慢吞吞地吃好面,鐘吟退出來直播間。洗完碗后,她一看手機,發現了意外之喜:

    Y—吃飯了嗎?

    鐘吟甩干了手,火急火燎地回他:

    J—沒有吃呢,等哥哥一起吃。

    J—哥哥終于下班啦。

    J—撒花花jpg

    她回頭。

    “吟吟。”他很低地喚出一句,撐著要坐起來。

    鐘吟僵硬著回頭。

    擰眉:“你別亂動。”

    易忱仍充耳不聞地盯著她看。

    “你在擔心我。”

    鐘吟抿唇,不想應答。

    易忱執拗地望進她眼底,“我看見了,你眼睛里有我。”

    最后一句,他說得慢卻篤定:“你信不信,你喜歡我。”

    第 39 章   第 39 章

    白帆沒再說什么,只提點她:“感情的事,不能優柔寡斷。”

    “小忱是個好孩子,不要耽誤他。”

    “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來還。”

    送走父母后,鐘吟的手機叮咚一聲,是林弈年發來的消息。

    他在問她:[我該來看阿忱嗎?]

    林弈年作為她的男朋友,為表感謝,當然要來。

    但來了,無疑又是讓易忱難受。

    鐘吟頭疼欲裂地靠在墻壁。

    良久還是回復:[不用了]

    林弈年沒說什么,回了句:[好]

    易忱今天辦理出院,一身簡單的沖鋒衣,面容清瘦了不少。飯后。

    距離開播時間還有20分鐘。

    蕭清淺沒什么耐心,直接拉著封落出了工作室。只留下鐘吟和易忱面面相覷。

    鐘吟給易忱倒了杯水,盡到了地主之誼。

    易忱溫聲道謝,沒有開口寒暄的意思。

    鐘吟糾結了一會兒,要不要和他解釋“桃花眼”的事情,但是他沒有主動提起這件事情,她擔心自己易描易黑。

    最后還是沒有說出口。

    鐘吟坐在他對面,自顧自地看起手機,余光里易忱拿著手機,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輕點,似乎在發什么消息。

    鐘吟沒來得及猜測,收到了一條消息:

    Y—下班了。

    鐘吟很想打一個“哦”字,可她不能。對面坐著一個影響她的人,以至于她不能得心應手地發出那些羞恥的話。

    易忱看向她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工作室朝外的墻面全是玻璃,此時暮色漸深,夕陽西下,太陽從耀眼的金黃轉變為落日的余暉。

    溫柔的晚霞是她的背景,她蹙著眉,似乎在想什么深奧的問題。如果有一支筆在她的手上,那么可能會被她咬在嘴里。

    下一秒,她用實際行動回答了深奧的問題:

    J—哥哥辛苦啦。

    易忱收回視線,明知故問道:

    Y—吃飯了嗎?

    繼續看她的反應。

    不管吃沒吃,都是沒吃。鐘吟一臉正色,仿佛桌上的外賣袋子不存在似的:

    J—沒呢,有點點餓QAQ

    J—但是我想等哥哥一起吃!

    易忱收到消息,“嗤”了一聲,舌頭抵了抵后槽牙,回她的消息。

    細微的響動引起了鐘吟的注意,她抬頭看他,他還在回消息,神色專注,好像忘記了自己這個大活人似的。

    意識到這件事,鐘吟暗自和他較勁,她決定專心致志看手機,把他當成空氣。

    不曾想,手機里住的人更加氣人:

    Y—是嗎?

    Y—可是我已經吃過了。

    這話說得屬實氣人,他不能裝自己沒吃過嗎??

    小溪流之前是怎么忍受他的?!

    鐘吟火冒三丈,有種好心喂了驢肝肺的錯覺,雖然她不安好心。

    鐘吟被這兩句話吸引了注意力,她有種頭上要冒煙著火的感覺,像大耳朵圖圖里的蔣小麗一樣。可她不能像蔣小麗一樣,想發火就發火。

    看著鐘吟一臉“你是不是想死”的樣子,易忱不動聲色地補了一句:

    Y—開玩笑的。

    鐘吟“呵”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工作室里已經足夠引人注意了。

    鐘吟發出聲音后,才意識到自己說出了口,她連忙抬頭,正好對上易忱不解的表情,似乎是在問她“怎么了?”

    鐘吟臉色微變,暗罵手機里的人,把鍋都扣到了他的頭上,她悻悻道:“沒事,遇上了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

    鐘吟本想說的是“腦殘”,她把臟話翻譯成了正常的用語,顯得她沒那么野蠻。

    易忱挑挑眉,又好氣又好笑:“哦?”

    本以為話題就此結束,沒想到易忱刨根到底。

    鐘吟想了一番,裝作一幅司空見慣的樣子,老神在在道:“一個來店里咨詢的客戶,問了大半天的問題,最后來一句我是學生,可以免費送我嗎?”

    “……”易忱斂了斂唇角,不置一詞。

    見易忱神色莫名,鐘吟干巴巴地笑了兩聲,補充道:“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我都習慣了。”

    易忱上下掃視她,他的眼神有種穿透力,讓鐘吟懷疑他看破了她的謊言,她強裝鎮定,努力作出一臉坦然的表情。

    所幸,易忱接過她的話茬,仿佛只是隨口一般:“那你怎么回的?”

    她能怎么回?

    被耍了還得笑盈盈地應和。

    鐘吟易想易覺得自己不是綠茶,只是一只卑微的舔狗罷了。綠茶好歹在對方心里有一席之地,而她不舔的時候,對方理都不理她。

    鐘吟心里憋屈,嘴上硬氣道:“我一般直接拉黑。”

    易忱似笑非笑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些什么。

    鐘吟繼續回消息,拉黑是不可能拉黑的,只是她的想象罷了:

    J—我就知道哥哥在騙我!(睜大耷拉的眼睛)(眼睛變亮)(星星眼)

    J—哥哥肯定不會拋下我的!(肯定地點點頭)

    消息剛剛發出去,蕭清淺和封落手拉手進來了。完全沒有出門時的劍拔弩張。

    蕭清淺誤以為封路暗戀鐘吟,封落百口莫辯,只好把他得知的第一手八卦都告訴了蕭清淺。包括晚餐是易忱點的這件事。

    蕭清淺坐到了鐘吟身邊,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從封落的口中得知的消息,再加上她自己掌握的八卦,她堅信,這兩人絕對有一腿。

    蕭清淺眼神曖昧地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兩人都在看手機,沒有任何交流過的樣子。她決定給兩人的關系添一把火。

    以她戀愛近十年的經驗看,曖昧中的最佳方法是讓對方吃醋。

    蕭清淺咳嗽了一聲,引起大家的注意,易忱的目光也落到了她的臉上,她仿佛沒有任何察覺地和鐘吟說:“我突然想起來,我前同事也有桃花眼,他還蠻帥的,我介紹給你認識……”

    在蕭清淺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易忱的目光轉移到了鐘吟的臉上,他的眼神很直接,一點也沒有收斂。

    如果是易忱剛剛來的時候,鐘吟一定會覺得無地自容,可經過將近一小時的時間,鐘吟已經想好了萬全之策。

    鐘吟正愁找不到機會和易忱解釋這件事,她義正嚴詞地打斷蕭清淺:“你弄錯了。我那時候要說的不是桃花眼,而是桃花痣。”

    蕭清淺硬生生地從這幾個字中品出了欲蓋彌彰的味道,她了然地點點頭:“那我再給你找找有桃花痣的。”

    自己說的話,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鐘吟微笑著說:“那就拜托你了”

    封落心中“咯噔”一聲,他果然又猜錯了,希望易忱沒有把他的話當真。

    封落去看易忱的反應,易忱剛剛垂下眼瞼,唇線抿直,臉上沒有笑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開播時間已經到了。

    本來封落是直播間的助理,他短暫地上任一天后,又猝不及防地下崗了。蕭清淺毫不留情地把他安排在了發貨崗位。

    直播間開始前,鐘吟簡單給易忱介紹了一下工作,她指了指衣架上滿滿當當的睡衣道:“一會兒我講解到哪件衣服,你就拿起來展示給大家看,偶爾進行一些互動。”

    說完,鐘吟隨手拿起其中一件衣服,給他看衣架上面的編號:“編號在這個位置,你根據這個找。”

    易忱悠悠地“嗯”了一聲,語氣慵懶:“知道了。”

    鐘吟想起昨天封落手忙腳亂地找了半天的樣子,懷疑易忱也會如此,她打開直播間,開始直播。

    兩人并排坐著,鐘吟目不轉睛地看著彈幕。

    易忱懶洋洋地坐在一邊,一手支撐著側臉,一邊看著她。像哨兵一樣,在隨時等待她的指令。

    由于在魚魚視頻平臺上小火了一波,今天一開播,觀眾便魚貫而入:

    【團子誠不欺我!果然是絕世大帥比。】

    【老公,你怎么在這里?】

    【只有我一個人喜歡看美女嗎?姐姐看我。美女貼貼!色色jpg】

    【美顏開太重了吧?這得有十級磨皮了。】

    【這不是昨天那個帥哥啊,你們直播間到底有多少帥哥。我驚了。】

    鐘吟挑著答,她溫和道:

    “大家好呀。”

    “的確是換人了。大家喜歡哪個小哥哥?”

    彈幕五花八門:

    【今天這個!】

    【今天這個+1】

    【+1】

    【俺也一樣。】

    【我喜歡昨天那個……這個小哥哥長得好花心。】

    【好像是有一點,特別是渣男標配“桃花眼。”】

    見鐘吟憋著笑意的樣子,易忱瞥了一眼彈幕。

    “我說你們,”易忱頓了頓,扯了扯嘴角,拖腔拉調道:“怎么還以貌取人啊?”

    他的聲音很蘇,很容易給人一種專門說給某個人聽的錯覺。

    鐘吟此時此刻就覺得,易忱話里有話,明明是說給觀眾聽的,音調卻像在和人調情似的。

    男狐貍精。

    鐘吟給他下了定論。

    彈幕吵到了她的眼睛:

    【你媽媽沒告訴你不要隨便對女孩子笑嗎?我喜歡上你了,你負得了責任嗎?】

    【天,聲音也這么好聽,要不是我親眼看見,會懷疑你開變聲器的。】

    【對不起,我叛變了,我也喜歡今天的小哥哥。】

    【你們能不能出息點?我每天都聽到他在我身上喘氣……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你們不喜歡渣男,我喜歡。渣我吧,哥哥。】

    鐘吟努力找著正經的觀眾,好不容易看到一條:

    【你們別花癡了行不行?這是帶貨直播間,主播看一下02號蕾絲睡裙……讓我老公親手拿。】

    彈幕刷得很快,鐘吟沒來得及看完,邊看邊念道:“拿一下02號蕾絲睡裙,老公你親手拿。”

    說完后,她才后知后覺地拼湊起了自己的話。

    等等……

    她剛剛好像說了什么奇怪的話。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說的是—

    老公你親手拿……

    空氣一瞬間凝固了起來,鐘吟頭皮發麻。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后,鐘吟羞憤欲死,她側過臉,飛快地瞥了一眼易忱,去看他的反應。

    “嗯。”易忱瞇起眼睛,笑了:“我去拿。”

    老公你親手拿。

    嗯,我去拿。

    這兩句話像魔咒一樣,在鐘吟腦子里循環播放。

    啊啊啊啊。

    不想活了。

    蕭清淺也聽到了這句話,她在攝像頭看不到的角落,兩眼發光地盯著鐘吟,仿佛已經掌握了她暗戀易忱的佐證。

    鐘吟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想要笑嘻嘻地和彈幕打岔,結果彈幕也在提醒她:

    【你們結婚了???】

    【還沒戀愛就失戀了,我emo了。】

    【郎才女貌啊,啊不,郎貌女貌!我忍不住磕cp了,溫柔知性女主播x白切黑小助理……】

    【失戀了,我大張旗鼓地走了,正如我大張旗鼓地來。】

    鐘吟一邊看著彈幕,一邊耳聽八方,聽到易忱找完衣服往這邊走,她趕在易忱看到彈幕之前解釋道:

    “沒結婚,你們誤會了。”

    【啥時候結婚?】

    【戀愛多久了啊?怎么還不結婚。】

    見他們曲解了自己的意思,鐘吟連忙解釋,語氣又急又快:

    “我們不是情侶,剛剛是口誤。”

    說話間,易忱已經坐到了她的身邊,他把睡裙放到了桌上,垂眸掃了眼彈幕:

    【那你怎么叫他老公?你在追他?】

    【直播結束后:男人挑起女人的下巴,低語道:“呵,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主播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好羨慕!】

    【她叫他老公,他應了誒!!!】

    【表面:云淡風輕女主播x毫不在意小助理;實際:釣系勾引女x 卑微暗戀男。】

    【給大佬遞筆。】

    易忱噙著笑意看向她,仿佛也在期待她的回應。

    他壓了壓眼皮,安靜地看著她。

    那天之后,兩人還沒單獨說過話。

    他看穿的那件事,她不愿意承認。

    也不敢承認。

    鐘吟:“恭喜出院。”

    她疏離的態度,也能說明一切。

    易忱眼中的光緩緩熄滅,直至靜止。

    “你不必有什么負擔。”他扯扯唇,“我不是為了逼你做什么選擇。”

    他嗓音輕如羽毛,卻重重砸在鐘吟心尖。

    鐘吟垂下頭:“我知道。”

    鐘吟望著他:“謝謝。”

    后面的聲音幾乎低到聽不見:“對不起。”

    第 40 章   第 40 章

    易忱的診斷結果出來后,才終于讓所有人松了口氣。

    意識清晰,神經方面也沒問題,只是輕微腦震蕩,需要修養一段時間。

    連白帆和鐘正欽都趕來了京市一趟,帶著厚厚的補品來到醫院,拉住顧清的手,好一番感謝。

    她眼眶紅紅,“真的是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小忱,我們吟吟哪里受得住這么一下。”

    白帆說話時,鐘吟就站在旁邊,脊背如灌了鉛般沉重。

    易忱的感情,她沒法回應。

    現在還有重如山般的恩情,沉甸甸地壓在心上。

    送白帆離開時,鐘吟被她握著手,上下打量。最后她后怕地將女兒抱在懷里,“還好你沒事。”

    “囡囡。”她撫她臉頰,“對小忱,你打算怎么辦?”

    鐘吟看向母親。

    她眼中清明,儼然,易忱的心意,誰都瞞不住。

    鐘吟摳著早已經不成型的指甲。腦中亂得像是纏繞在一團毛線。

    “我不知道。”

    工作室大門敞開。

    鐘吟忙上忙下一整天,此時正癱坐在靠椅上。

    她一天都在跑前跑后,現在天氣漸熱,她的頭發上反反復復地沾上了許多汗液。以至于干了以后,頭發還是不像平時根根分明,完全看不出昨天剛剛洗過。

    蕭清淺轉頭告訴了鐘吟這個好消息:“太好了,封落說帶個同事來幫忙。”

    話音未落,鐘吟倏地睜開眼,看向她。

    蕭清淺無知無覺,語氣中飽含期待,她開始暢想:“一個人在直播間幫忙,還有一個人提前打包明天的快遞……”

    “哪個同事?”鐘吟問。

    “不知道。”蕭清淺想到了什么,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對哦,封落有個同事是你同學。”

    鐘吟“嗯”了一聲。

    “不是他。”蕭清淺肯定道:“封落說他很忙的,每天晚上都要加班。應該是公司的其他員工。”

    “這樣啊。”鐘吟沒有露出什么情緒,波瀾不驚道:“下去吃飯嗎?”

    “不去。”蕭清淺搖搖頭:“封落過會兒就來,他說給我們帶來。”

    鐘吟豎起大拇指,由衷道:“我還挺有口福,又是早餐又是晚餐。這可不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

    這話說得不假,大學四年,因著蕭清淺室友的身份,蕭清淺的歷任男友無不給她送過奶茶。當然,也止于奶茶。

    像封落這樣的,鐘吟還是第一次見。

    蕭清淺拉過椅子,朝她面對面坐下,八卦道:“姐妹你不考慮也談一段甜甜的戀愛嗎?”

    “必須考慮啊。”鐘吟勾起嘴角,信口開河道:“到時候讓他和封落一起當工作室的免費勞動力。我們就在家里躺著收錢。”

    免費勞動力封落剛剛走到門口,聽到這話,他的腳步頓住了。雖然鐘吟是在開玩笑,但是被當事人聽到多少有點尷尬。

    封落和易忱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沒有進去。他們選擇等她們轉移了話題再進去。

    蕭清淺對此一無所知,興致勃勃地要當紅娘:“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啊?我給你介紹介紹。”

    “幽默的、風趣的、專一的、善良的、正直的、聰明的、漂亮的……”鐘吟沒當真,掰著手指數了起來。

    蕭清淺怎么聽都覺得,這些詞不應該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蕭清淺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認真點。”

    門外的封落打量了一番易忱,他湊到易忱旁邊,小聲道:“感覺還是和你有一點點符合的……唔,臉蛋符合。”

    “……”易忱睨他一眼,沒說話。

    這一眼,讓封落回憶起高中。

    艸,他就說自己說的這話怎么這么耳熟?

    他高中的時候,經常神秘兮兮地在易忱耳邊說:

    “學霸成績比你好,為什么還要問你問題啊?她肯定喜歡你。”

    “你有沒有發現,學霸每次帶的甜品都是你喜歡的口味。她是不是喜歡你啊?”

    “她為什么總讓你做事啊?從來沒叫過我。她絕對喜歡你。”

    “你快看那邊,她在那邊看我們打球呢。不對,她是在看你打球。”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封落同情地看了一眼易忱,突然感覺自己罪孽深重。一定是因為自己以前經常給易忱洗腦,讓他產生被愛的錯覺,最后在學霸面前自取其辱。

    工作室里傳來鐘吟的聲音:“我也想知道我喜歡什么樣的。”

    蕭清淺問她:“你以前喜歡過什么樣的?”

    一聽到這話,封落馬上邁開腳步,企圖打斷她們的對話。

    這簡直就是送命題,他以前信誓旦旦地和易忱說,鐘吟喜歡他,易忱還他媽當真了。現在要是從鐘吟口中聽到學校其他人的名字,那真是不敢想……

    在封落邁進門的瞬間,里面的人說話了:

    “他有一雙桃花……”

    看到封落的身影,鐘吟的話頓住了,還沒說出口的話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她覺得,今天大概諸事不宜。

    三個人都頓住了,除了還在吃瓜的蕭清淺。

    封落一只腳還停在半空中,他默默放下腳,轉過頭看了一眼易忱。

    易忱臉色淡淡,看不出情緒,只是那雙桃花眼不再耷著,似乎也是有了興致。

    蕭清淺聽到門口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封落愣愣地站著,扭頭望著門口。她猜測門口大概是他帶來的同事。

    “進來啊,愣著做什么。”蕭清淺收回腦袋,繼續八卦道:“桃花什么啊?桃花眼嗎?”

    不知道是不是鐘吟的錯覺。

    她覺得蕭清淺的話格外大聲,特別是“桃花眼”三個字。

    也可能是因為。

    就在蕭清淺說出“桃花眼”這個詞的那一刻。

    她和一雙桃花眼撞了個滿懷。

    桃花眼的主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男人身著白襯衫和西褲,手肘處掛著黑西裝外套,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明明穿著和站在他前面的封落沒什么兩樣,卻無端顯得特別。

    記憶中的藍白校服,“嘩”地一聲翻了頁。褪去了青澀,變成了成熟的職業裝。

    鐘吟恍惚了一下。

    似乎應當提著公文包的手,此時正拎著包裝袋。

    看著又是居家那一款的。

    燈光打在他的臉上,為他的流暢的下頜線平添了幾分柔和。像是打著高光似的,鼻梁在燈光的照射下,更顯挺拔。

    幾十秒前還在她回憶里的那個人,突然走了出來。

    事隔經年,鐘吟還是一眼認出了他,是易忱。

    遙遙相望。

    鐘吟感覺到一股熱氣上涌。

    他聽到了!

    他肯定聽到了。

    鐘吟哀莫大于心死。

    蕭清淺以為她默認了,調侃道:“原來你喜歡桃花眼啊!難怪以前系草追你,你都不答應。”

    這話無異于火上澆油。

    如果條件許可,鐘吟想把蕭清淺的嘴巴縫上,又或者回到一分鐘前,把自己的嘴巴堵住。

    她寧愿自己是個啞巴。

    也好過,此時此刻,丟人現眼。

    說話間,封落和易忱已經走到了蕭清淺身后。

    聽到動靜,蕭清淺一邊推動椅子轉身,一邊說道:“開飯……”話說到一半,她也頓住了。

    蕭清淺一眼易過封落,看到了后頭的人,不由地怔愣了一下。

    真他媽帥!

    這寬肩窄腰的,嘖嘖嘖!

    天鵝頸、尖下巴、高鼻梁……還有一雙勾人的桃花眼。

    蕭清淺的眼珠在易忱身上掃了一眼,她自己是沒指望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波必須給姐妹安排上。

    “哈嘍,我是封落的女朋友,這是我朋友。”蕭清淺直接易過了封落,對易忱做起了介紹,說完,她回頭看向鐘吟,用眼神示意鐘吟說話。

    鐘吟臉上寫著“一言難盡”四個大字,蕭清淺顯然沒看懂。

    易忱低聲道:“你好,我是易忱。”

    聲音清潤,如滾珠落玉盤,字字悅耳。

    蕭清淺看著鐘吟一臉不爭氣的樣子,正要說些什么。封落出口道:“我們是高中同學,大家都認識。”

    這個大家里面,顯然包含鐘吟。

    鐘吟淡淡應和:“對。”

    封落覺得奇怪,學霸喜歡桃花眼?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當時班上誰還有招搖的桃花眼。絕逼只有易忱有啊!

    造孽!他真的覺得學霸喜歡易忱,誰懂?!

    封落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鐘吟,鐘吟面無表情,甚至目光都沒落在易忱身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別。

    工作室有一張木質方桌,不多不少正好夠坐四個人。

    如果只有他們三個人,應當是封落和蕭清淺坐一邊,鐘吟一個人坐在另一邊。

    鐘吟一見蕭清淺坐下,連忙坐到她身邊,杜絕了和易忱一起坐的可能性。

    飯菜是易忱他們公司中午經常訂餐的那家,味道是一絕,價格也是一絕。

    按理說,鐘吟應該吃得津津有味。

    但是,她沒有。

    鐘吟有些不自在。

    雖然她以前經常和易忱一起吃中飯。

    記憶中,那年高三。

    中午學校有午休時間,傍晚卻只有短短40分鐘,學校還會在晚自習前十五分鐘開始放英語試卷的聽力。

    也就是說,傍晚只有25分鐘的吃飯時間。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時間。如果遇上愛拖堂的數學老師,時間來不及,那只能草草地往嘴里塞飯。

    所以,鐘吟只有中午會和易忱一起吃飯,傍晚她選擇吃面包牛奶。

    雖然一班在一樓,有著天然優勢,但是不要低估其他班級的學生的戰斗力。鐘吟在搶飯方面屢戰屢敗。

    食堂有兩個,一個在一層,一個在二層。一堂位置有限,去得慢只能去二樓,而二樓很難吃。

    注意到封落每次都跑得賊快以后,鐘吟盯上了他們。封落因為要給女朋友占座,每次都是用上百米沖刺的速度。

    大概是因為,易忱一個人在給封落和他對象當電燈泡。當鐘吟提出,中午想和他們搭個伙的時候,易忱沒考慮就答應了。

    不過。

    不管是誰,他都不會拒絕吧。

    高中對于鐘吟而言,是一段很特別的記憶。

    所以深刻。

    她甚至,還能記得,封落的那任對象吃飯很慢。

    還記得,易忱不喜歡吃食堂的茄子,他也從來不喝食堂只加了白蘿卜的咸湯。

    鐘吟回過神,這才注意到桌上有一道茄子豆角。

    她的不自在淡了一點點,假裝若無其事,如果幾分鐘前,她沒有說出那句“他有一雙桃花……”,她想她應當會自在一些。

    四人安安靜靜地吃著飯,氣氛有一些詭異。

    封落怕自己又給了易忱什么錯誤的暗示,此時安靜如雞。

    倒是蕭清淺,先從鐘吟那得知喜歡的人有桃花眼,后得知易忱是鐘吟的高中同學,易忱也有桃花眼。

    她易想易覺得可疑,她用不嚴謹的三段推理法得出了結論—鐘吟難道喜歡過易忱?

    蕭清淺一邊吃飯,一邊觀察著兩人的反應。他們沒有反應,鐘吟扒拉著碗里的米飯,易忱慢條斯理地夾著菜。

    看不出任何異常,蕭清淺放棄觀察,享受起美食。把桌上的菜都嘗了一遍后,她突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蔥爆花蛤,它只有蔥味,沒有蔥。

    清蒸鱸魚,一般是有蔥絲的,可是這道菜沒有。

    蕭清淺瞇著眼睛,掃了一眼桌面,十多道菜居然都沒有蔥。她吃蔥,不吃蔥的人是鐘吟。

    封落也在暗中觀察兩人,注意到鐘吟只吃離她最近的幾道菜后,他開口了:“學霸,這家的菠蘿咕嚕肉挺好吃的。”

    菠蘿咕嚕肉是離易忱最近那道。

    鐘吟“嗯”了一聲,努力忽略桃花眼的存在,伸手去夾。嘗了一口,她點點頭:“是挺好吃的。”

    蕭清淺給了封落一個眼刀,封落根本沒有發覺,他只注意到了易忱若有若無的目光,那目光落在菠蘿咕嚕肉上。

    蕭清淺快要把封落盯出一個洞了,封落不是看易忱就是看鐘吟,像是一出情感三角大戲似的。

    她易想易覺得——

    封落暗戀過鐘吟。

    這聲音一出,整個寢室都死機了幾秒。

    程岸下意識看向易忱,忙不迭就要關掉免提,易忱兩步上前,面無表情地按住他的手,比口型:“繼續。”

    他只能繼續硬著頭皮,結結巴巴地說:“年,年哥呢?”

    鐘吟有瞬間的沉默。

    “他現在不方便接。有什么事嗎?”

    “啊,”程岸撓頭,“沒什么事,就是想問問,你們到哪了?得快點了,馬上門禁了。”

    話音剛落,就聽對面道:“勞你掛心了。”

    “今晚雨太大,我們住外面,就不回來了。”

    程岸傻了眼,還沒說話。

    突然感覺手腕一緊,掐得他生疼無比,他猛地收音——

    抬目一看。

    對上易忱緊繃的下頜,和那張蒼白到幾乎沒有血色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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