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臨近圣誕節,魏郁總有意無意地提前這個日期。
但魏應城在專心做明天去醫院見習的準備工作,對魏郁的明示暗示都無動于衷。
魏郁敗下陣來,看著魏應城專注的側臉感嘆:
“如果哥以后真的進了醫院工作,一定是個認真可靠的好醫生……”
內容是夸贊,但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尤其從魏郁嘴里說出來,怎么都像個陷阱。
魏應城終于分了點目光給魏郁。
魏郁臉上帶著失落,低聲說:“但魏醫生不是個稱職的好爸爸。”
他翻身把蛋卷托舉起來,直接送到魏應城面前。
蛋卷濕漉漉的眼睛對著魏應城眨啊眨。
它臉上的白色卷毛蓬松又柔軟,像迪士尼動畫片里的會偷吃蜂蜜的小熊寶寶。
“以后蛋卷成長的童年,爸爸就是一個總是缺席的神秘存在。”魏郁的聲音從蛋卷的頭后方傳來。
魏應城太陽穴跳動,“你到底想說什么?”
魏郁說:“醫院見習能不能不去?你總不在家,蛋卷會寂寞的,而且馬上就是各種節日了,你要是上班再加班,這些美好時間就都不見了。”
就仿佛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魏郁重重嘆氣。
“事業可以隨時開始打拼,但蛋卷成長的每天過去就不會再來。等你見習結束,蛋卷就已經長成成家立業的大狗了。”
魏應城默默看著魏郁一臉認真地胡說八道。
大一學生去醫院見習也只是做最基礎簡單的工作,每天工作時間也不會太長。
況且醫院就隔著他們住的小區兩條街,走路上下班最多二十分鐘。
落到在魏郁口中,就成了生離死別般的重大事件。
魏應城:“魏郁,到底在擔憂什么?”
魏郁:“擔心蛋卷的童年。”
魏應城:“好好說話。”
魏郁抿唇,欲言又止道:“醫院里那么多病人、護士還有年輕醫生……你又不讓我去,我總感覺會發生點什么。”
魏應城眉心緊鎖,冷聲叫了魏郁的全名。
“第一,我是去見習,不是去做別的事情;
第二,我以后當醫生除了本職工作,不會違背職業道德和病患發生不該有的接觸;
第三,至于我的私生活,請你不要再瞎擔心。你在我家只能待到寒假結束,以后的事情和你無關。”
魏應城說得最后一點讓魏郁情緒瞬間低落。
“一定要趕我走嗎?”
“我們約定好的,只有兩個月。”
不給魏郁回答的機會,魏應城躺下,讓魏郁關燈睡覺。
閉上眼后,魏應城在想:
如果兩個月期限到了,魏郁會是什么反應……
魏郁一個月掙得不多,但等過度完這兩個月,手頭的錢也夠他在附近租個小房子。
和他之前錦衣玉食的生活不能比,但也能保證吃住不成問題。
這也是魏應城收留魏郁的最大目的。
他只想給魏郁一點喘息的時間。
而不是……別的什么。
但現在的情況似乎要比他想象得復雜。
有種奇妙而朦朧的東西流淌在他們之間。
看不清形狀,但能夠感受到其中的溫度……
仿佛一根無形的絲帶,一段系在魏應城手腕上,而另一端蜿蜒到魏郁手腕上。
無論離得多遠,這種關聯也不會消失。
這個小破舊出租屋,見證了無數個他們聯結的瞬間。
魏郁悄悄靠了過來——之前魏應城每次讓他滾下去,魏郁都會半夜摸上來,久而久之魏應城就不再浪費口舌——免費的取暖器,用了幾次也有些不舍得拒絕。
“哥,這兩個月……”
魏應城閉著眼,和魏郁說:“沒有商量的空間,兩個月是我能接受的最長時間。”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魏郁的呼吸聲。
在這寂靜中,魏應城居然感覺到默默彌漫開的悲傷。
魏郁輕聲說:“我知道,我不是想讓你延長時間的。”
魏應城不耐煩地“嗯”了一聲,不知道魏郁又要說些什么渾話。
他翻了個身。
但聽覺還警敏著。
“我答應過你就會做到,約定好的兩個月時間一到我就會走。”魏郁的語氣放的很輕,好像稍重一點,就會把他和魏應城之間的絲帶砸斷。
他這么小心翼翼,讓魏應城有些不適應。
魏應城:“……然后呢?”
“然后就可能沒有然后了。”魏郁笑了笑,“我是想說這兩個月里你就不要再反復提起這個時間了,期限到了我就會走的。”
“嗯。”
魏應城有些困了,回應也有氣無力。
魏郁卻表現得格外驚喜。
“你答應了?”
“沒什么不能答應的。”魏應城不理解魏郁現在的患得患失,滿腦子想得都是明天不能遲到。
他調整了睡姿,再度嘗試入睡。
一只手緊張又拘束地搭在他腰上。
在魏應城沒有制止的縱容下,溫暖滾燙的身體越靠越近。
魏郁從后環著魏應城,說出自己鋪墊半天的真正想法:
“哥,這我最后的兩個月里,我只想好好陪你。”
困意襲來,魏應城已經倦得迷糊。
聽到魏郁這番話,他的意識猛地清醒。
“什么最后兩個月……聽起來和臨終似的。”
“好不好?我只想好好陪著你,就當是給我留下最后一點美好的記憶。”魏郁聞著魏應城頸后散發的薄荷氣味,輕聲說。
魏應城實在困了,敷衍地哼了兩聲。
第二天起來,再好好糾正魏郁這種口無遮攔的行為不可取。
但一早起來,昨晚那個小心翼翼地魏郁又被平時的他頂替了。
魏應城秉持著不要生氣的想法,但還是因為魏郁的執著而皺了眉。
魏郁特地請假送他去醫院。
得到的就是魏應城的無情拒絕。
魏應城眼睛一斜,冷聲說:“如果你請假,今晚就滾出家門。”
魏郁只能灰溜溜地放棄這個想法。
“那你晚上下了班早點回來,我在家里和蛋卷一起等你。”
*
第一天見習還算輕松。
本來就是大一學生,只做最基本的工作。
一個上午只是簡單了解崗位和適應環境。
但作為首醫大系主任看中的后輩,魏應城一刻沒有松懈。
終于等到中午,魏應城在辦公室里打算歇一歇,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魏應城:“喂?”
那邊傳來哼哼唧唧的聲音。
魏應城蹙眉看了一眼通話頁面的顯示。
的確是魏郁的號碼。
他再度把聽筒貼到耳邊。
傳來的卻是粗重的呼吸的聲音。
魏應城捂住手機警惕地走到無人的地方,低聲說:“魏郁,你在做什么?!”
“哥,你聽到了嗎?”
“我該聽到什么了?魏郁你真是……”
下流兩個字被魏應城咽了回去。
有人從魏應城身邊經過,是今天帶他一起查房的護士長,魏應城額上都驚出汗來。
魏郁那邊說:“哥,你聽到了嗎?蛋卷都想你了。”
魏應城愣住。
剛剛是蛋卷的聲音嗎……
魏郁:“怎么不說話?你沒猜到是蛋卷嗎?”
“我猜到了。”魏應城捏了捏眉心,心虛到語速加快,“打電話來做什么,就是讓我聽蛋卷的聲音嗎?”
魏郁一本正經道:“當然不止,蛋卷想你了,還讓我轉達一件事給哥,它說你要警惕身邊那些狂蜂浪蝶……
蛋卷腦袋這么小,除了爸爸和舅舅,別人它都記不住的,你帶新人回來,只會讓蛋卷心累。”
魏郁說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來。明明咬著牙,還要裝作云淡風輕地說:“尤其是那些姓黎和姓臧的,名字這么復雜,蛋卷不會喜歡的。”
蛋卷成了魏郁最好的擋箭牌。
魏應城都懶得理他。
“告訴蛋卷,我的世界里只有一個姓魏名郁的混球煩我,如果有時間,幫我用牙狠狠咬他。”
魏郁低沉的笑聲透過聽筒變得更有磁性,他說:“你剛剛是不是以為我在想著你自…”
“我還有事,掛了。”魏應城飛快地按下結束通話,著急到最后幾個字都是一邊按鍵一邊喊著說的。
他為什么會想歪……
還不是因為魏郁就是能做出那種事情的人嗎!
魏應城按壓著太陽穴,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手機屏幕又一次亮起——有人打來電話。
魏應城本以為是魏郁的,接起來說:“蛋卷又要說什么?”
“應城,是我,黎若柏。”
魏應城臉上的表情變了變。
“有什么事?”
察覺到魏應城語氣驟變的黎若柏苦笑。
他擺弄著手里準備好的泰迪熊娃娃,輕聲說:“能不能再見最后一次?我要走了,回美國。”
魏應城沉默。
黎若柏說:“我想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爺爺還在等著你有時間去看看他。”
*
魏應城雖然拒絕魏郁送他去醫院,但沒有拒絕魏郁來接他回家。
魏郁帶著蛋卷偷偷來到醫院。
準備等魏應城出來就迎上去。
醫院是如此莊嚴肅穆。
魏郁幻想著魏應城今后穿著白大褂的模樣。
高冷禁欲,眼神疏遠但為人可靠。
作為魏應城世界里唯一的混球,光是想想那畫面,就激動到起立。
他等著那道如高嶺之花的身影出現,但似乎……身邊多了個人。
他媽的,黎若柏。
陰魂不散。
作者有話說:
第102章
今日,魏應城回來的時間比往常要晚了許多。
開門前,他才發現自己在路上已經提前演練好和魏郁解釋的話術。
也不是害怕魏郁會計較。
只是依魏郁現在的作風,如果魏應城沒有按時回家,怕是又要想方設法地讓魏應城看到他的擔心和憂慮。
魏郁現在就像離不開人似的。
和魏應城分開時間久了,就要牢牢貼上來,變本加厲地把分開的失落補上。
幻想著即將看到滿臉委屈的魏郁,魏應城笑著捏了捏眉心。
真是沒轍。
*
“咔噠。”
魏應城像他預想那樣,在門口了之后立刻解釋道:
“今天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棘手的事情,等處理完了就是晚上七點多了。”
他的潛臺詞是:他遲回家是被事情耽誤了,而不是有意推遲。
但空氣一片寂靜。
無人應答。
這和魏應城想象中的結果不一樣。
魏郁沒有像之前那樣搶著幫他掛外套,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他坐在床邊,面容被一片昏暗的陰影籠罩,看不清表情。
往日熟悉的飯菜香氣也在今日突然缺席了。
“……魏郁?”
魏郁像才反應過來家里多了個人似的,猛地抬眼看向他。
“哥,我在。”魏郁啞聲叫他。
“怎么了?從剛才起就不說話。”
面對魏應城的目光,魏郁卻只說自己有點頭暈。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問魏應城想吃什么。
“頭暈就躺下吧,我出去買點飯回來。”魏應城剛一轉身,就被魏郁叫住。
“你要去哪?!”
魏應城錯愕地回頭看向魏郁,“怎么這么大反應?你晚上不吃東西了?”
魏郁懊悔地攥緊床單,輕聲道歉說:“對不起,我剛剛語氣有些重了……你去吧,早點回來……我在家里等你回來……”
他可能是真的頭暈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連說話的語氣和神情都流露出脆弱和不舍。
“等你回來”四個字更是連咬字都不敢咬重。
“你沒事吧?”魏應城皺著眉問。
他上前摸了摸魏郁的額頭。
溫度是正常的。
但魏郁一把抱住魏應城的腰,低聲說:“……我沒事,就是想你了。”
他的臉埋在魏應城腹前,嗅著魏應城身上薄荷味混雜著消毒水的味道。
魏應城被他蹭的一陣發癢,但又因為感覺到魏郁情緒異常低落,默默放下想推開魏郁的雙手。
“你這是怎么了?”魏應城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但這份溫柔更讓魏郁心中情緒激蕩。
魏應城忽然睜大眼,問:“今天你又被欺負了嗎?”
因為在外面被欺負了,所以魏郁才這樣像依賴媽媽懷抱的孩子這樣抱著他。
魏應城抿唇,“我們報警。”
“不是的哥……我就是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臉輕輕蹭著魏應城穿著的白色羊毛衫,感受著與魏應城一樣柔軟溫熱的質地。
“到底怎么了?”魏應城問。
“想抱你。”
“你不是已經在抱了嗎?”
“不是這種。”魏郁抬起頭,漆黑如夜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魏應城感受到他的渴望。
魏郁骨子里的獸性讓他保持著原始的沖動。
那是交織在欲.望中的執著。
只有依偎著,皮膚和身體接觸著,才能讓他真實地感覺魏應城還在他身邊。
魏郁張開嘴,心里的想法就順著冒了出來。
“想抱你,想親你,想和你做.愛做到死。”
*
這次晚飯還是辛苦了外賣小哥。
外賣已經放在家門口五分鐘了,魏應城還沒把魏郁死死圈著自己的手掰開。
他用力拍打著魏郁的手背:“你再不松手,飯都涼了。”
魏郁:“涼了就涼了……哥你好香啊。”
“你吃涼的去,我不吃。”
魏應城把衣角從魏郁手里拽出來。
他還沒有頭腦不清醒到和魏郁在這個時候發生些什么。
魏郁呢……可能是真的頭暈著,心有余力不足。
魏應城起身去取外賣,忽然瞥見他們昨天一起給蛋卷買的新衣服出現在玄關,標簽已經被摘掉。
魏郁臥在床上,眼巴巴地看著他。
魏應城心里隱約感覺到了不對勁,一邊打開門,一邊問:“你今天帶著蛋卷出門了?”
魏郁沒否認,說是帶著蛋卷出去轉了轉,很快就回來了。
魏應城將信將疑,但魏郁表現地就像個粘人的病人,除了摟著他不撒手和有些傷春悲秋外,沒有別的反應。
到了晚上,魏郁也一整晚都死死拉著他的手不放。
哪怕魏應城夜里上廁所,魏郁都一直悄悄留意著。
他這樣睡睡醒醒一整夜,第二天起床果然眼圈發青。
魏郁起床的動作很輕,還是弄醒了魏應城。
天還沒亮。
比平時起床的時間更是早了一個小時還多。
魏應城默默觀察著魏郁,發現魏郁似乎還在頭暈,剛起床就搖搖欲墜地扶住了墻。
魏郁之前有偶爾又頭暈的情況,但持續時間不長,也并沒有很嚴重,魏應城和他都沒有放在心上過。
這次他忍著頭暈早起是做什么?
……上廁所?
但魏郁向著廁所的反方向去了。
難道是給自己找點藥吃?
但魏郁繞過抽屜,來到了魏應城怎么也沒想到的地方。
窸窸窣窣地聲音輕輕響起。
衣柜里,魏應城常穿的衣服被一件一件翻出來,然后被魏郁全部抱起來——
一股腦地扔進了洗衣機。
但魏郁猶豫了幾秒,還是拿出了一件掛出來。
只一件上衣,沒有褲子,同樣無法出門。
魏應城大概猜到魏郁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衣服一件沒有,那他就只能穿著睡衣待在家里。
至于更具體的,魏應城還沒猜到。
他以為魏郁的計劃已經完成,但魏郁又偷偷從柜子里摸索出一樣東西,拿著回到洗衣機前。
啟動洗衣機的前一秒,魏郁聽見魏應城翻身的聲音。
魏郁全身一僵。
“你在做什么?”
魏郁轉身的同時把右手背到身后,“我剛剛發現衣柜里有好多蟑螂,衣服都臟了,就拿出來洗洗。”
“蟑螂?”
“對,蟑螂。”魏郁點頭,笑著讓魏應城快去睡覺。
“大早上你抓蟑螂還洗衣服?”
“對啊。”
事已至此,魏郁只能迅速按下啟動鍵。
魏應城卻沒管自己被水流浸濕的衣服,直接抓住了魏郁的胳膊。
“你手里是什么?”
“什么都沒有……”
魏應城目光如炬,盯著魏郁的眼說:“快給我。”
魏郁抿唇不回答。
魏應城情緒上來了,冷聲問:“你就這么不想我去上班?”
哪怕魏郁已經什么都沒有了,還是會想方設法地讓他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不想分開,所以討厭他去見習。
為了阻止見習,不僅裝病,還要把所有的衣服全都洗了,不讓他出門。
魏應城深呼吸:“把手里東西給我,不要讓我生氣。”
魏郁才慢慢把手里東西交出來。
一本魏應城的護照,已經被攥得皺皺巴巴。
魏郁垂下眼,輕聲反省說:“應該讓蛋卷咬爛的。”
魏應城深呼吸了許多秒,皺眉問:“我上班又用不上護照,你拿它做什么?”
“這樣你就沒辦法和姓黎的走了。”每次提到黎若柏相關,魏郁都滿是仇怨。
他索性不再和魏應城裝下去,坦白說:“我昨天去醫院門口接你,看到你和那個混血的傻狗一起出來。”
蕭瑟冬日里,黎若柏手中那捧清新花束的盎然生機刺得魏郁瞇起了眼。
黎若柏無意識替魏應城推門的小動作。
和魏應城說話時候微微側臉低頭的傾聽狀。
還有從他那雙天然深情的眼睛中流露出的關心。
這些都在反復敲響魏郁心中的警鐘。
當魏應城懷里冒出一只白色毛絨耳朵的泰迪熊時,魏郁的情緒瞬間沖到最頂點。
又是這樣……
又是那只自以為很可愛的蠢熊。
黎若柏永遠會打情懷牌。
但偏偏魏應城就是會因此而心軟的人。
哥會走嗎?
魏郁的心瞬間慌了。
他逃似的帶著蛋卷回到家里。
等待著魏應城回來告訴他:我今天遇到了黎若柏,但我不會和他走。
可是沒有。
魏應城昨天從一進門開始就在找借口。
那種絕望,讓魏郁現在也難以介懷。
魏郁眼底泛紅,和魏應城說:“護照還給你,你要和黎若柏走了嗎?他帶了花和熊給你……你的訂婚戒指還在我這里,你是不是也得要回去?”
他本想質問,但語氣到了嘴邊,就變得不安和悲傷。
“黎若柏就這么好,值得你念念不忘?那我呢……你和我的這兩個月,還繼續嗎?”
魏郁咬緊牙關,手指嵌入掌心發出陣陣刺痛。
他想不顧一切把魏應城關起來。
可是不行。
他唯一能關起來的,只有這些會傷害魏應城的想法。
“你走之后,還會記得我嗎?”
魏應城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回答了他。
魏郁的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
他想得到答案,而不是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快被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折磨到丟盔棄甲,只想雙手呈上跳動的心,讓魏應城一口吃了,這樣就能和他永遠在一起。
魏郁執著地追問:“會嗎,哥,你會記得我嗎?”
“你……我什么時候要和黎若柏走了?”
魏應城的神色復雜,但更多的還是茫然和無奈。
“黎若柏還有幾個小時就要落地美國了,你說我和誰一起走?”
昨天黎若柏帶來的禮物,是最后的道別。
僅剩的體面和些許舊情,讓魏應城沒有拒絕和黎若柏再見一面。
但那些東西一并被魏應城退了回去。
魏應城說:“我家里養了一只很可愛的小狗,它看到我帶了別的毛絨玩具回去,會吃醋的。”
黎若柏頓了很久都沒說話。
他知道。
自己用了多年的舊船票,已經無法再順利抵達魏應城內心的彼岸。
“那……祝你幸福。”黎若柏說。
這段陪伴多年的竹馬情意,最后的句號是平和的。
黎若柏準備的機票被他親手撕毀,連帶著心里的想法也一同丟進垃圾桶深處。
傍晚天空一道拖著尾巴的云彩,是黎若柏最后留給魏應城的東西。
——這也不并非是最后。
魏郁的誤會才是。
得知真相的魏郁眼睛還含著淚。
他顧不上維持自己已經幾乎破碎的臉面,問:“真的嗎?你不走?”
魏應城說:“你就是為了不讓我走,才做這些事?”
找個借口把衣服洗了,再把護照也“不小心”洗了。
魏郁現在的手段簡直……
“幼稚。”魏應城氣得發笑,“魏郁,如果我非要走呢,衣服可以再買,護照可以補辦,你打算怎么辦?”
魏郁老實回答:“暫時不知道,但第一件事應該是拉著你瘋狂上.床……”
“你……閉嘴!”
和這種滿腦子都是骯臟污穢的人,魏應城完全無法溝通。
可沒聽到比更這句出格極端的答案,魏應城甚至有些慶幸。
魏郁的改造,似乎有所成效?
魏應城有些搖擺。
但目前來看,是的。
作者有話說:
第103章
托魏郁的福,魏應城上班第二天就險些去不了。
浪費了清水和洗衣液不說,狹窄的陽臺里曬上一排之后,連屋內都變暗了。
魏郁先是甩了甩手上的水說涼,后又揉了揉肩膀說累。
魏應城沒話好和這個罪魁禍首說,瞥了一眼去給蛋卷的水盆換水。
蛋卷趴在窩里搖尾巴,棉花糖似的臉“嗷嗚”一聲懟到被它扯得稀碎的小狗氣球上。
可憐的小狗氣球剛到家里沒多久,就被人畜無害的小蛋卷拽到窩里咬碎。
魏應城把水盆放下,半是訓斥半是無奈地和蛋卷說:“你和它本是同根生,干嘛把人家都撕碎了。”
“家里只能有一條狗,多了一條別的狗,當然看不順眼。”魏郁冒出來解釋,看起來頗有同感。
他膩乎地貼上來,用冰塊似的手摩挲魏應城脖頸后的嫩肉。
看到魏應城生氣,又笑著問:“涼不涼?”
能不涼嗎?
魏應城不想理會魏郁這種故意討罵的行為,一邊推開魏郁往保溫杯里裝熱水,一邊說:“你一邊涼快去,我得抓緊時間去醫院了,在磨蹭下去就要遲到了……”
說到遲到,魏應城狐疑地看了眼時間。
魏郁正專注于給蛋卷喂零食,神態悠閑又漫不經心。
魏應城問:“你怎么還不去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暗示,他總覺得魏郁有時上下班的時間并不準時。
魏郁笑著眨眨眼,“遲一點也沒事,老板知道我的情況,所以對我很照顧。”
“真的嗎?”
若是早出晚歸地加班還算正常,難道真有對職員這般寬容的老板。
魏應城心下起疑,掀起眼皮說:“你可別是騙我的。”
“想多了哥,我全身上下就只有十塊錢——今天的十塊你還沒發給我呢,好大一筆巨款,你要克扣嗎?”
魏郁沒皮沒臉地貼上來,嘴上是來要錢的,但一靠近了就暴露了真實目的。
如果不是魏應城攔著魏郁,他的臉上就快被魏郁啃出一圈牙印。
魏應城擦著被親了又親的側臉,“你屬狗的嗎?”
“蛋卷的舅舅屬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魏應城和這種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無賴無話可說,“放開,我得去上班了。你也準時去上班,人家老板一個女生在外面做生意不容易,你別辜負她的一片好心。”
魏郁連連應下,一副要痛改前非的模樣。
“放心吧哥,在你的教育之下,我裝也裝成一個好人。”
“貧嘴。”
魏應城真不知道魏郁從哪里學的這一套甜言蜜語,每天說不完的花樣。
隔壁已經響起廣播的聲音——
那是每早大爺固定的晨起娛樂項目,每當聽到這個聲音,就象征著魏應城在遲到的邊緣了。
魏應城實在沒工夫和魏郁耽誤,火速開始收拾出門。
看著不成套的衣服,扭頭給魏郁一個帶著怒火的眼神。
“穿我的穿我的!”
即便二人的衣服尺碼和風格都不太一樣,但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魏應城急忙穿上就要出門,卻被魏郁拉回來。
“今天冷,別忘了圍巾。”
魏郁一邊用圍巾把魏應城的脖子和耳朵都包上,一邊贊嘆說:
“魏醫生長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魏應城臉上泛起淺淺紅暈,“快滾蛋吧,我要遲到了。”
*
魏郁日日夸他,沒有可夸的時候也硬抓角度夸。
次數多了,魏應城自己也迷茫了。
魏郁嘴里那個樣樣都好的人,和自己有關系嗎?
但路遇到鏡子的時候,魏應城還是不自覺地多看了兩眼。
醫院衛生間的鏡子中,一位眉眼清俊的男人靜靜站著。
說不上有多么驚艷,更談不上大放異彩。
但整個人像一杯清香的茶,初嘗起來未覺滋味,卻越品越香,回味無窮。
魏應城眨了眨眼,總感覺自己好像在魏郁不厭其煩的夸獎下變得有些自戀了。
他彎腰洗手時,被同科的醫生前輩問:“誒呀小城,你這臉上是怎么紅了,被蟲子咬了嗎?”
魏應城只能點點頭。
出門時被家里那個人形大蟲連啃帶嘬留下的痕跡,現在還留個淺淺的印子。
魏應城算是見識到魏郁現在有多磨人了。
“做.愛做到死”這種事最多只能存在于魏郁的嘴里,魏應城堅決不能把這種恐怖的事情變成現實。
所以在下班路上忽而撞見臧北天的第一時間,魏應城想的是千萬不要被魏郁看到。
臧北天單手抱著小五,“我帶小五來見他熟悉的醫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
魏應城愣了幾秒才接上話。
“是還有事要做嗎?看你剛剛好像在張望什么。”臧北天問。
魏應城自然不能告訴他是在心虛地提防魏郁。
但下一秒他就想開了。
這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為什么要害怕被看見?
魏應城手里的工作正好做完了,就大大方方地給臧北天介紹了一下醫院里幾位對治療兒童自閉癥頗有建樹的醫生。
“如果你下來還來,可以提前掛他們的專家號,也許對小五會有幫助。”
臧北天道謝之后說明自己的來意。
“其實這段時間我輾轉找了許多專家,但小五的病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到改善的,而且他對陌生人比較抵觸,只對這里一開始就給他治療的李煥醫生比較信任。”
臧北天少有說這么多話的時候。
在他心里,小五恐怕是最重要的存在。
靠在臧北天懷里的小五已經含著棒棒糖睡著了。
這樣恬靜的面容,絲毫看不出會是自閉癥兒童。
臧北天輕撫小五的后腦勺,說:
“我之前總想著:如果有錢了,小五就會好了。但目前來看,根本不是這樣。”
缺失了親人的陪伴,就算是找來最好的醫生和藥物,小五的情況也沒有見好。
魏應城無聲嘆息。
即便是坐擁無數錢財,揮手即可調集一眾精英,卻無法讓在意的人得到健康快樂。
這些光鮮的東西不過只是看起來華麗的枷鎖。
于臧北天是,于過去的魏應城也是。
魏應城想安慰臧北天幾句,但也找不到合適的話,只能讓臧北天如果在醫院這里有需要就聯系他,如果能幫得上就盡力幫。
臧北天笑著道謝,“魏醫生這樣幫我,不怕我會誤會嗎?”
魏應城微怔,回答說:“同樣是哥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臧北天發現他并未聽懂自己的意思,繼而問:“黎若柏回美國了,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
魏應城過去的無奈是無力的,但現在似乎多了些心平氣和的妥協。
看著他身上明顯來自另一人的衣服,臧北天心里已經明了。
“看來你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
臧北天的目光平靜,但魏應城還并未從自己的視角里跳出來。
他依舊迷茫,只是不似過去那般伸手不見五指的毫無方向。
魏應城抿唇說:“其實還沒有……但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沒關系,你沒有責任要向我說明白,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有人從背后匆匆趕來找魏應城,是周捷然正追上來和魏應城核對一項記錄的內容。
事情不嚴重,但必須要魏應城本人回去重新翻查他記錄的筆記本。
魏應城:“那我……”
“沒關系,你走吧。”臧北天真心為生活步入正軌的魏應城感到高興,“希望下次見到魏醫生,你的狀態比現在更好。”
一個人過得好不好,只需要用眼睛就能看出來。
現在的魏應城放松且自在,眼眸散發著清淺柔和的光。
那些曾經被他披在身上的銳利硬殼,經過時間消磨,漸漸化為一股沉默向上的堅韌。
望著魏應城遠去的背影,臧北天勾起嘴角。
如果不知他們剛才說了什么,臧北天在魏應城離開后的凝望就顯得格外曖.昧。
落在魏郁眼中的,就是這樣令他誤會的樣子。
他想著昨日已經撞見一次,今天怎么也不會再遇見第二次。
沒想到走了黎若柏,又來了臧北天。
昨天因為他躲開了,晚上才有了誤會。
這次魏郁直接走上前和臧北天對峙。
臧北天卻對他的出現沒有絲毫意外。
魏郁雙目幽暗,冷聲問:“你找我哥做什么?”
臧北天反問:“這里是醫院,我帶我弟弟來看病,不可以嗎?”
兩個疑問句的語氣都算不上友好,碰撞在一起更是花火四濺。
“你看病就看病,沒必要對著醫生有說有笑。”魏郁懶得廢話,單刀直入地挑明說:“我哥單純,看不出你圖謀不軌,但我能看出來。”
“的確是有想法,但是我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臧北天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遍魏應城。
“我還以為你和以前一樣,最多說到第二句就會動手。沒想到你被改變了這么多。”
魏郁蹙眉,冷聲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是說,如果你和他都像以前那樣,我會努力爭取一下,但現在……”
臧北天親眼所見現在的魏應城,也目睹了魏郁的變化。
此時的他,心里那點浮沉不定的想法也隨之被自己按下。
魏郁:“不要打啞謎。”
臧北天:“來遲了,除了朋友,已經沒有別的位置留給我了。”
魏郁心頭涌現起驚濤駭浪。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發緊,問臧北天:“誰?”
臧北天面上有些驚訝,“你還沒感覺嗎?”
魏郁微怔。
臧北天:“你躲起來的那段時間,我告訴應城可以問我一個問題,只要我知道,就一定會回答——你猜他問了什么?”
魏郁心中如擂鼓。
他害怕聽到不好的消息,又害怕沒有聽到不好的消息。
一種是忍著痛苦假裝不知道,另一種是被蒙在鼓里等待痛苦在未來被揭開。
魏郁決定清醒地痛苦著。
“我哥問了什么?”
*
花了十幾分鐘才處理完一堆瑣事。
魏應城急忙離開,正打算給魏郁去個電話,省得回去還要接受魏郁的“拷問”。
沒想到一抬頭,就看到魏郁正在門外等他。
“你怎么又來了?”魏應城問。
“嗯,我想來接你。”
他走近了,發現魏郁的表情有些不對,頓時心里起疑。
“你是不是……”
魏郁直接坦白說:“我遇到臧北天了。”
魏郁這么坦白,魏應城反而有些不習慣。
“你和他吵架了?”
魏郁搖搖頭。
“打架了?!”
魏郁還是搖搖頭。
魏應城目光疑惑,“你們之間什么都沒發生?”
魏郁緩慢點了點頭。
這般沉默,讓魏應城下意識地警惕起來。
魏郁是沒有過去那種能力和臧北天對抗,但如果下狠心要動手,風險也極大。
魏應城用警告的語氣說:“你別去折騰他,他就是帶小五看病的。”
魏郁輕輕地“嗯”了一聲,“我知道。”
這就被說服了?
輕松到魏應城更為狐疑。
回家的一路上,魏應城都擔心著,打算回去之后再趁魏郁不注意,叮囑臧北天小心一點。
他心里的魏郁,還是個潛在的瘋子。
但等他回家,才發現這個瘋子居然默默低頭哭了一路。
魏應城被魏郁眼底的淚光驚到,愣了好一會才問:
“你這是……難道臧北天欺負你了?”
這個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不存在。
只是說出來的時候,魏應城也沒注意到自己下意識在偏袒魏郁。
魏郁抬起眼,鼻音濃重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魏應城微怔,反駁說:“……你做夢。”
“那你為什么要關心我?”魏郁啞聲問,漆黑的眼眸緊緊盯著魏應城。
魏應城的每個閃躲和猶豫都被他看見。
如果不是臧北天告訴他,他可能永遠不會相信魏應城會愛自己。
魏應城慌亂地說:“我哪有關心你,我只是不希望你糾纏我,只能先這樣談條件…我怎么會喜歡你?你不要想多了。”
“那你為什么要問臧北天能不能幫我?”魏郁低吼著,眼眶中卻溢出眼淚。
魏郁是個從來沒有心的人。
但此刻,他的心底翻涌著密密麻麻的酸楚和刺痛。
“為什么?你應該讓我去死,為什么要幫我?”
在臧北天給出答案之前,魏郁設想過很多可能。
他的推理基于理性和現實,無論從什么角度去想,最后得到的都不會是這個答案。
為什么魏應城還會在意自己?
他憑什么讓魏應城這么對自己?
魏郁知道他現在哭得又狼狽又難堪,但他根本停不下來。
在很久以前,他被稱為父親的人按在地上用椅子砸背,被稱為老師的人用剪刀剪破手指,在最冷的冬天跳進河里。
這些時候,他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他以為自己早就麻木到喪失了哭的能力。
但是現在眼淚卻像決堤了一樣。
這種流淚的沖動來勢洶洶,像是要把過去所有沒哭出來的眼淚一并哭干。
他撕心裂肺地哭到魏應城的衣領都濕透了。
魏郁緊緊把魏應城抱住,哭到大腦缺氧陣陣發暈。
“哥,我真是個畜生。”
不等魏應城回話,魏郁又把臉埋在魏應城肩窩上哭了起來。
后來很多次,只要魏應城提起魏郁哭濕他一件毛衣的事情,魏郁都會裝作從來沒發生過,咬死自己沒有這么丟人過。
但在當晚的那個吻,魏郁偷偷回憶過無數次。
*
魏應城遞給魏郁一條熱毛巾,又無奈又忍俊不禁地說:“捂捂吧,你這眼都快成核桃了。”
魏郁同樣也又難堪又感動。
他從來沒在魏應城前面這么脆弱過。
不,是他長這么大,從來就沒這么脆弱過。
“哥……”魏郁的聲音也哭啞了。
魏應城脫下身上的毛衣去洗澡,被魏郁黏了上來。
“浴室這么小,你滾出去!”
但魏郁鐵了心不想出去,最后只能以吃個巴掌為代價,強行和魏應城一起洗了個都很冷的澡。
“凍死我了你個混蛋。”魏應城洗完了就立刻鉆進被子里。
他瞪著魏郁,“你還和我道歉,現在連讓我洗個熱水澡都做不到!”
他的冷言冷語已經被魏郁屏蔽。
魏郁鍥而不舍地黏了過來,雙手圈住魏應城,用自己熾熱的胸膛緊緊貼著魏應城發涼的身體。
魏郁鼻尖蹭著魏應城濕漉漉的發梢,輕聲說:
“我好幸福,幸福到現在就可以死掉……”
魏應城皺眉,“不要亂說話。”
魏郁認真道:“我是真的這樣想的,如果我就這樣死了,會很幸福……如果能做.愛,就更幸福了。”
魏應城:“……不要逼我踹你下去。”
魏郁見好就收,繼續抱緊了魏應城。
“不做.愛也可以。這樣也很好……就是沒有錢。”
魏郁抬眼望著他,低聲問:“你說是不是有錢的話,我們會更好?”
魏應城倒是不在意,告訴他知足常樂。
魏郁同意他的說法,但是說:“對,知足常樂,但是我不知足。”
“什么意思……唔!”
一個濕熱的吻打斷了魏應城的疑惑。
魏郁強行加快魏應城心跳,把控著他呼吸的節奏。
也許是第一次明確了彼此的心意,這次的吻比過去任何一個激烈的吻還要格外讓人面紅耳赤。
冬夜很冷,但小床上卻熾熱如夏。
兩顆沸騰著的心依偎在一起,迸發出煙花般絢爛的火焰。
作者有話說:
第104章
“這都小半月了,你家蟲子這么還是這么多,你沒想著弄點殺蟲噴霧?”
周捷然又黑又亮的眼睛滴溜一轉,“你的臉上倒是沒有印子了,怎么轉脖子上了……這密密麻麻的,是個想必是個大——蟲子吧?”
他的大嗓門一說話,動靜立刻傳遍整個醫院的走廊。
魏應城強裝鎮定地把衣領往上拽了拽,趕在一些八卦之人的目光聚來前同時搪塞道:“今天回家就弄。”
周捷然眼大漏神,魏應城耳尖上冒出的粉色他沒看見,腦袋里一個拐彎又想到別處去了。
他一臉好奇地問:
“今天……?你今天還有時間去處理蟲子嗎。我記得今天那個富婆姐姐要請你吃飯的。”
這下魏應城不能仍由他做個喇叭到處廣播了,捂住周捷然的嘴讓他不要再亂說。
讓別人知道不要緊,萬一傳到魏郁耳朵里,那晚上可能要“出大事”。
魏應城壓低聲音說:
“哪門子的‘姐姐’?人家都是六七十歲的奶奶了!”
周捷然嘿嘿一笑,“老姐姐也是姐姐。”
“你可別亂說。”魏應城解釋起來。
“我是不得不去見張奶奶,我拒絕了三四次了,她還是執意請我吃飯感謝我上次幫她掛號的忙。”
那日黎若柏向他告別之后,魏應城在醫院門前遇到了來回徘徊、一臉愁苦的張奶奶。
一問才知是張奶奶不知如何使用智能手機掛號,到了門診又滿頭霧水。
魏應城盡舉手之勞幫她解決了問題。
沒想到張奶奶過于知恩圖報,隔日便找到魏應城,非要請魏應城吃飯才算完。
魏應城推脫數次都沒能讓她知難而退,科室老前輩勸他先赴約,然后再找個機會把飯錢熟悉退給張奶奶。
眼下也只能是這樣做,只是魏郁那邊還得騙一騙……
魏應城不會說話,提前好幾天就在和魏郁鋪墊自己可能要加班。
今日發出消息說遲些回家的時候,心里還跳個不停。
周捷然瞪著那雙大眼,賊兮兮地說:
“沒想到咱們小城醫生平時被年輕姑娘盯著看還不算完,竟然還是個師奶殺手。”
他胳膊肘戳了戳魏應城,“你可要把握住了,年紀大的會疼人,要是能讓奶奶高興,A市的房子隨你選咯。”
周捷然是個嘴上愛跑火車的,哪怕都快畢業了也還像個愣頭青似的亂開玩笑。
但當魏應城找到約定好的餐廳時,他心里也有些起疑。
這個地方和魏應城預想的中的樸實飯店相去甚遠。
悠揚的小提琴曲伴隨著空氣中高級紅酒的清香一同蕩漾在水晶吊燈的柔光之下。
怎么也不像長輩會約見醫生的地方…
難道是找錯了?
他剛想打電話確認一下,就看見已在位置上的張奶奶轉身和他對上了眼神。
身著燕尾服的侍應生立刻上前將魏應城迎了過去。
張奶奶的白發燙了時髦的卷兒,笑著和魏應城說:
“魏醫生快坐,辛苦你下了班還過來,之前真是謝謝你了。”
魏應城倒是不辛苦,只是看著菜單上的價格有些辛苦。
張奶奶倒是對這里十分熟稔的樣子,招呼著魏應城不用拘束。
“我養老金多,還有好幾個孝順的子女,孫女更是漂亮地不得了,之前在英國留學,上個月才剛剛回國……一會她要來,魏醫生不介意吧?”
迎著張奶奶熱切地目光,魏應城總算明白她這頓飯為何非請不可了。
魏應城咳了咳,坦誠地和張奶奶說:“不好意思,我目前已經有在發展中的對象了……”
“你別騙我,我都打聽過了。”張奶奶說:“你的同事們都說從來沒見過你帶女朋友出現。你平時除了和你弟弟在一起,連飯局都很少去。這樣你還想撒謊騙我嗎?”
魏應城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張奶奶:和他有關系的人,就是被她第一時間排除的“弟弟”。
“我交往的對象他不常出現。”魏應城委婉地解釋。
“好啦好啦,我年紀大但也不傻,我知道年輕人都不喜歡這種方式,但今天也不是相親,你就當來吃個飯。我孫女真的很不錯,你們今天就先認識一下,有緣就試著相處一下,沒有緣分就只留個一面之緣,行不行?”
魏應城無聲嘆息。
這件事若是換給別人,也行是少奮斗幾十年的好事。
但對于他而言……要是被某些人聽見了,恐怕又要被磨上了。
還是先躲一躲吧。
魏應城借著上廁所的理由起身。
在衛生間里,魏應城收到了魏郁的消息。
魏郁:哥你加班辛苦嗎?我今天店里客人特別多……來了一群小朋友過生日,我忙前忙后快累死了。
魏應城一眼就看破魏郁的想法——打著關心的名義求被關心。
但因為自己剛在上面的消息謊稱自己今晚要在醫院加班,魏應城還是沒挑破魏郁的心思。
騙人這件事,魏應城做起來還是有些心虛。
魏郁的消息很快便回了過來:
“搬磚真累,好想好想好想哥,想和哥還有蛋卷一起躺在床上吃蛋糕。”
魏應城不禁發笑。
想得美。
躺在他的床上吃蛋糕,別弄臟了他的床單,再浪費了他的蛋糕。
但一想到魏郁這會正在鬧哄哄的店里,被一群張牙舞爪的小朋友圍著發蛋糕,魏應城就想笑。
他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思索了幾秒,主動給魏郁轉過去二十元。
魏郁感嘆:巨款啊~
魏應城在屏幕上啪啪敲擊:下班回來可以多買一塊蛋糕回來……是你想吃,不是我想吃。
消息剛發出去,就“咻”一聲收到回復。
魏郁:收到,一定完成任務!
魏應城含笑收起手機。
心里卻想著魏郁現在的模樣。
估計狼狽又慌亂地對付著小顧客們吧?
魏郁能在咖啡廳踏踏實實做到現在也是個奇跡,不如過幾天給他一點獎勵,就當是……
魏應城一邊洗手一邊計劃著。
忽然鏡子里出現一個熟悉的面容,讓他心里的想法猛地一頓。
熨燙妥帖地西裝搭配著璀璨的藍寶石袖扣。
鬢角的碎發也全部攏到耳上,打理過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清爽整潔。
高挺地鼻梁上架著一副平度的金絲眼鏡。
嘴角那抹矜傲的笑意盡顯涼薄。
好一副上流社會貴公子的打扮。
連那副虛偽又寡情的神態都分毫不差。
……人模狗樣,魏應城在心里評價。
魏應城默默通過鏡子和魏郁對視。
下一秒,魏郁臉上輕世肆志的表情就露出破綻。
魏應城冷冷瞥了魏郁一眼,繞過他回到餐桌前。
而這時,桌前用餐的對象已經多了一位。
正如張奶奶所言。
她的孫女樣貌極佳,身材凹凸有致,一頭長卷發散發著柔順的光澤。
即便是同樣應付著長輩來見面,在沒看清魏應城長相之前,她也保持著落落大方的儀態。
“來來來,魏醫生認識一下,這是我孫女安莉。安莉這是魏醫生,我之前就和你說過,長得可帥啦!”張奶奶眉飛色舞。
魏應城和安莉笑著點了點頭,“幸會……你奶奶,很熱情……”
張奶奶越看他們越高興。
在她眼里,魏醫生和安莉是郎才女貌,再登對不過。
在魏郁眼里也一樣……
魏應城不用回頭都知道某人的目光一定緊緊隨著他。
剛給魏郁點完煙的蔡誠耀發現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小心翼翼地問:
“你這臉色怎么回事?”
魏郁咬碎一口牙,“你還問我……我他媽的……草…!”
如果只是被撞見他一個人出現在這里,也許強撐著狡辯幾句,還有一半的可能性騙過魏應城。
但蔡誠耀一露臉,說什么也沒有用了。
魏郁側臉看去,發現魏應城對面那個女孩的臉已經紅了起來,自己的臉也跟著一并綠了。
作者有話說:
第105章
張奶奶看著面對面落座的魏應城和安莉,險些沒忍住笑意。
她這個牽線人已經完成工作,也是時候功成身退。
“安莉啊,你和魏醫生好好聊一聊,奶奶有些頭暈,就先走了。”
張奶奶年紀大,但行動十分靈活,在安莉和魏應城有反應前就已經溜出去。
安莉面露難色,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魏應城,又尷尬地望向張奶奶。
正巧,張奶奶扭頭對著安莉眨了眨眼,示意讓她一定要把握機會。
安莉不經意和魏應城對視了一眼,臉上的溫度就有些發熱。
“我奶奶她一向這樣,但是年紀大了,全家人都得哄著她……”
她在來之前就已經在心里盤算好了拒絕的話術,就連對方厚臉皮糾纏的脫身方法也準備好了,只等張奶奶一走,自己也直接動身。
那些準備好的話還掛在嘴邊,說出來的語氣卻變得柔和起來:
“那個…不好意思,我是個事業心比較重的人,暫時沒有戀愛的打算。”
聽了這番話,對面沒有絲毫糾纏的意思,淡淡地點了下頭,說他也是被張奶奶“拉來”湊數的。
魏應城看安莉眼神澄澈,因此叮囑道:“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花點時間教老人適應下現在的智能手機。我就是幫她掛了個號,其實不是什么大忙。”
安莉臉上泛紅,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忽略家中長輩而羞愧,還是因為別的什么情緒,對著魏應城輕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高檔餐廳出餐慢,又謹遵著西餐上菜的順序,好一會才上了一道前菜。
安莉是不會主動搭話的,魏應城更是安靜。
一時間,空氣都凝固下來了。
安莉放在桌下的手卻攥緊了垂在椅子上的紗裙裙擺。
她猜魏應城也不常和女生相處,所以才和有什么心事似的低著頭不說話。
魏應城和她印象里的醫生不同。
這位魏醫生既不是地中海,也沒有戴眼鏡,更不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她以為是奶奶編來哄她的,沒想到這個醫生真的長得挺不錯……
雖然氣質有些冷淡,臉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仿佛有一種魔力,整個人往那一坐,感覺她的心都跟著靜下來了。
如果是醫生的話,平時戴上口罩就只剩上半臉對著患者,偏偏魏醫生的眼睛生得漂亮。
眼睫顏色似咖色般淺,但密密地排成一行,翹著為亮而水潤的眼眸上了自然地眼線。
發現他默默垂眼的樣子格外禁欲,白襯衫領口中露出的鎖骨也精致好看,偏黃的燈下也足以見到白皙的皮膚,以及……脖側深深淺淺的紅色印記。
印記?
安莉忽然一怔。
被蟲子咬得嗎?
“安小姐…”
“啊!啊?”安莉驚慌地回應。
她以為是自己過于明顯的偷看被發現了,但魏應城只是提醒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上一直在彈出消息。
魏應城:“感覺是很緊急的事。”
閨蜜薇薇不停尖叫和催促的消息還在繼續刷屏,安莉心虛地用擋住屏幕。
安莉不用和薇薇面對著面,就已經想象到薇薇高昂的語調和焦急的表情——好不容易發現寡王閨蜜有了點動心的苗頭,薇薇恨不得沒在當場撮合。
而安莉這一邊也有了點不同的想法。
從一開始她就發現魏應城是個很有分寸和禮貌的人,據張奶奶介紹,他的樣貌學歷不錯,唯一不足的可能就是家境不行……
但安莉定睛一看,魏應城只是穿著低調,從頭到腳的衣服都是名牌,這也算是家境不行嗎?
安莉思緒萬千。
魏應城的腦海里卻只有一件事:讓魏郁滾。
他怎么會以為魏郁會這么不留余地。
狡兔尚有三窟,更何況是魏郁這種心機重重的食肉動物。
又是哭著求自己別趕他走,又是蹲在門外凍了一夜……那次咖啡廳被人欺負估計也是演的。
魏應城越想越窩火,喉嚨里又干又澀。
魏郁……混蛋!
魏應城端起杯子喝水的動作又嚇到了安莉。
魏應城不禁問:“你沒事吧?”
安莉連連擺手。
總不能和魏應城說自己是因為幻想未來才愣神的。
她深呼吸,把手機推到魏應城面前。
安莉鼓起勇氣問:“能不能加個微信?我剛回國也沒有什么年紀相仿的朋友,我們可以認識一下,也許以后能約著出來玩一玩。”
屏幕上的微信名片帶著她精致自拍做的頭像,的確是走在路上會被人扭著頭看的美女。
“哥新認識的朋友嗎?”低沉的聲音傳來同時,一個身影出現在魏應城身邊。
張揚的發色和冷冽尖銳的長相讓他看起來就難以接觸,和他目光接觸的瞬間,安莉就敏感地閃躲開了。
好兇……
魏郁拿出手機掃了微信碼,晃了晃上面申請的頁面。
“加我吧,有什么事聯系我,我和我哥一天到晚都在一起,你找他有什么和我說就行。”
他嘴角笑意冷漠,但又是和魏應城截然不同的英俊……
安莉有些頭暈目眩。
她可能是被薇薇催眠了,怎么腦袋里都是那些瑪麗蘇劇情。
但在她看不到的桌子下,魏郁的手已經被拍到發紅了。
他一摸過去,就被魏應城無情地拒絕。
一開始還是推開,到后面就是直接用手拍。
最后一次,魏應城直接按住了魏郁的手。
“你干什么?!”魏應城壓低聲音,眼睛冷冷地瞥向魏郁。
“我來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女人,才會讓哥撒謊也要來赴約……哈,果然是個美女。”
安莉被夸得臉上一紅,但下一秒就聽見讓她匪夷所思的話。
“那在哥眼里,是這個女人好看,還是我好看呢?”
魏應城和安莉同時露出見鬼似的表情。
“魏郁,你瘋了?你和人家比什么?!”
魏應城怕再呆下去要出意外,立刻起身和安莉道別。
他前腳走,后面這個自稱是他弟弟的男人后腳站起來。
不知是不是安莉看錯了,她總感覺這個弟弟在他哥哥面前格外低三下四。
兄弟兩人,性格迥異,長相也完全不同……
安莉刷新消息,卻始終沒等到那個驗證消息。
正失神著,一個熟悉的懷抱撲了上來。
“安安,你都不知道我剛剛看到什么了!”薇薇一臉意猶未盡。
安莉回過神,“什么?”
薇薇神神秘秘地湊到她耳邊,笑著說:
“我剛剛等電梯上樓,但電梯門一打開就看到一個帥哥正在吻另一個帥哥,就是那種按在玻璃上的狂吻……嘖嘖,我光是看看都感覺腿軟,實在太猛了!”
安莉臉色變了變。
“其中一個是不是銀色頭發?”
“是啊,難道你也看到了?哎呀但這不是我趕過來的重點。”
薇薇喝了口用水壓下心頭的興奮,“你說的那個醫生呢?不是說長得很不錯嘛,我怎么沒看到。”
“你看到了,不過……”
安莉苦笑著說:“看來上天讓我專注事業。”
*
“啪”一聲。
一個非常響亮的耳光甩在魏郁臉上。
都已經是這個情況了,魏郁還能恬著臉親他。
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魏應城不顧周圍人的目光,丟下魏郁就大步離開。
但魏郁當即追了上來。
好幾次他想抓住魏應城的手,都被魏應城躲開了。
魏郁只好緊跟在魏應城身后,笑著說:“哥,你生氣了?那你接著打,繼續打我出氣。”
“我打你做什么?你這么厲害的人物,連蔡家的大兒子都要給你點煙陪你演戲,我怎么敢動你?”
魏應城語氣生硬,表情也冷得像冰。
站在路邊等待出租,一個眼神都不分給魏郁。
“我算什么東西啊,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怎么著都行。”魏郁抓起魏應城的手舉到自己臉邊,“剛剛那一耳光扇得高興嗎?要么就再來一次?”
魏應城氣得發笑。
魏郁的算盤倒是打得精,一個耳光換他原諒再加一個吻,穩賺不賠的買賣。
魏應城大力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咬著牙質問道:
“魏郁,你這個王八蛋、混蛋、騙子,居然又騙我……如果不是今天被我看到,你是不是還打算繼續演下去,讓我養著你、照顧著你?!
還一天十塊的零花錢,十塊錢連那家餐廳的一杯蘇打水都買不到!”
魏郁又靠了過來,低聲解釋說:“真的就十塊錢,我在外面從來不用掏錢的。”
“你別和我說話……”魏應城深呼吸,改成更重的語氣說:“你有多遠滾多遠。”
魏郁真是當之無愧的影帝。
不僅編出來的謊言有頭有尾有鋪墊,甚至細節都填地滿滿當當。
一天十塊還經常有剩,攢幾天還時不時和魏應城報個數。
今天收到二十塊的紅包還佯裝驚喜地說是巨款。
魏應城怎么也不會想到,魏郁能一邊屈尊降貴地窩在他的小房子里,演著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劇情,還能一邊見縫插針地繼續經營自己的事業……
或者是,和他才是見縫插針,而魏郁始終在意的都是他的事業。
這樣想著,魏應城更是怒火中燒,一個人上了車就大力甩上車門。
沒想到魏郁還趁著他和司機說地址的時間擠上了車。
“我不是讓你滾嗎?你聽不懂嗎?”
魏應城的語氣有多重,魏郁臉上的笑容就有多濃。
他對魏應城的冷言冷語毫不在意,順著魏應城的話說:“滾了,正在滾了,我滾回家。”
魏應城側開身子,躲過魏郁拉住他的手。
“我家那個破狗窩住不下你這大人物,還請你滾回自己的金窩。”
魏郁巴巴地靠過來,無視司機的驚訝和窺視,笑著說:
“狗就睡狗窩,我是哥的舔狗,我就睡狗窩。”
魏郁驚世駭俗的宣言驚得魏應城瞪大了眼。
魏應城壓低聲音,眼神驚恐:“你、你、你瘋了你?給我閉嘴。”
魏郁正要繼續說,被魏應城捂住了嘴。
“你不許再胡言亂語了!”
他真是高估了魏郁的誠實,也低估了魏郁的無賴。
魏郁當真是把“要人不要臉”的追求貫徹到底,無論魏應城怎樣,都鐵了心追到家門。
魏應城無比后悔自己給了魏郁一把鑰匙。
為什么要在意魏郁上下班方不方便?
這不是自找的麻煩嗎……
魏郁對面色冷漠且憤怒的魏應城一臉燦爛笑意。
“哥你是不是剛才都沒吃東西?的確,和一個那樣的女人怎么能吃得下飯,我不覺得她那種沒有閱歷還心高氣傲的女人能配得上哥。”
魏郁又暗戳戳地和安莉比了起來,魏應城冷冷地說:“她的確沒有你有‘閱歷’,也沒有你‘忍辱負重’‘臥薪嘗膽’,在我這個破屋待著真是委屈你了,你請快點出去吧。”
魏郁被說得啞口無言,解釋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她不行……”
魏應城:“他不行,你行?”
“嗯嗯,我行。”
魏應城又一次被氣笑了。
“真夠不要臉的。”
魏郁美美收下這個評價,殷勤地給魏應城倒了杯熱水,又問:“哥晚上想吃什么?”
“吃什么?”魏應城冷笑,“吃‘二十元巨款’的‘我在搬磚好累’。”
作者有話說:
第106章
房子太小的弊端終于顯現無疑。
攏共不過三十平的小房間,就算是兩個人吵架后想要彼此分開冷靜一下,拉開的距離也僅僅是從床的一頭,分開坐到床的兩頭。
在這段同居時間的鍛煉下,魏郁說起甜言蜜語簡直是信手拈來。
魏郁太了解魏應城了。
他知道魏應城臉皮薄、耳根軟,更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魏應城也知道魏郁早把自己的性格脾性摸了個透。
因此在魏郁插科打諢的時候,他除了被氣笑之外,還會隱約有些不安。
魏郁為什么要這樣做。
無非就是不在乎結果才隨便搪塞。
或者早就拿準了他的性格才故意避重就輕……
魏應城沉默著,應對著魏郁的執著和熱切。
“離我遠一點。”
他已經坐在最角落了,還是躲不開魏郁的糾纏。
他的耐心有限,而魏郁臉皮的厚度是無限的。
“哥,別生氣了,這么好看的臉生氣起來都起皺紋了……”
魏郁很快又跟上一句,“起皺紋我也喜歡,但是就怕哥不喜歡長皺紋。”
但他伸出去撫摸魏應城眉心的手再度被推開。
這是今晚魏應城第不知道多少次推開他。
魏應城眼中泛著冷漠尖銳的光,“我讓你別過來你聽不懂嗎?”
魏郁悻悻收回手,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勉強。
“哥……”魏郁輕聲喚他。
“我不是你哥哥,不要再這樣叫我了。”
魏應城深呼吸,淺色的嘴唇抿唇不近人情的弧度。
“魏郁,從三年前起,我就和無關系,現在我還和你待在一個屋檐下是我眼盲心瞎,反反復復在同一個地方摔倒……”
魏應城的眼簾低垂,眼中那些細碎如星辰的光芒再度被擋了起來。
魏郁惶恐不安地心一緊,喉結上下翻滾了幾個來回,卻無力說出什么。
魏應城站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衣柜把魏郁的衣服全都取了出來。
魏應城:“你既然沒有受到魏家破產的影響,現在就走吧,你也看到了,我家實在小得可憐,這段日子辛苦你既要演戲還要委屈擠在一起。”
魏郁的衣服如落葉般一件件扔在床上,很快就堆成座小山。
衣柜里剩下的大半更是和魏應城的衣服糾纏在一起,好像拿也拿不完。
魏郁沒有阻止他,而是他摘一件,自己又往上掛一件。
增增減減,除了衣柜變得亂糟糟的,魏郁的東西還是沒有減少。
魏應城抿唇,臉色凝重了幾秒,索性不再往外取了。
“算了,你既然很喜歡這里,就讓給你住。”魏應城自嘲地笑笑,“我走。”
這樣一個破房子,哪里值得被魏郁這樣惦記。
他什么多余的東西都沒拿,抓起手機和錢包就直接打開了門。
“哥,別走!”
魏郁赤著腳追上去,連鞋都顧不得穿,死死從后拉住已經踏出家門的魏應城。
望著魏應城形單影只地背影,喉嚨哽咽。
但如果他放手了,魏應城是不會回頭的。
魏郁強打起精神,和魏應城說:
“我們都不走……好好的,好好的把這兩個月過完好不好。你答應過我的,難道你現在也要出爾反爾嗎?”
魏郁緊緊扣住魏應城的手指,但還是沒能阻止魏應城一點點抽出手指。
“我答應你的前提是你一無所有。”
“我在那時候的確是一無所有……我那次消失不是故意為之,只是事出突然,我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為什么要在那種時候突然消失?我背包里還有好幾盒……”
后面的“套”字還沒說完,魏郁就被魏應城瞪了一眼。
魏郁改成小聲嘀咕:“不用上的話,我是舍不得走的。”
這點……倒是的確。
魏郁這個聞到葷腥就眼紅的人,就算著急做戲也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發現魏應城有所動搖,魏郁抓住時機解釋:
“我知道你手里有足夠用的錢,還有安全穩定的住所。我當時想,我不能讓你被我拉下水,就算我就此消失,哥的生活也不會出問題……也許看不到我,你心情還會好些。”
那段時間,魏郁看著魏應城表現得和平常一樣,心中僅剩的期待也隨即碎了一地。
他果然是在做夢,哥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因為自己消失而擔心呢……
“如果不是哥假裝要和黎若柏出國把我騙了出來,我是打算在暗中默默看著哥就足夠了。”
燈光下,他低下眼睫,神情居然有些脆弱無助。
“那喂食器后面的東西呢?”魏應冷著聲音問。
魏郁若是臨時走,喂食器后面怎么會有監聽器。
魏郁囁嚅著嘴唇說:“一直都有……我那時候太想你了,又不能隨時和你見面,我想聽聽你的聲音……但我只在家里放了一個,別的都沒做。”
“‘只’?”魏應城蹙眉,“正常人都不會這樣做。”
“你知道我從來都不太正常的……”魏郁臉上難得現出心虛。
“哥不喜歡這些事,我就不做了。不,以后哥不喜歡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會做了。”
如果是過去的魏郁,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隨時能掌控魏應城。
手機的定位,尾隨的車輛,還有各種可以安放設備和人的角落……
只要魏郁想,他可以無孔不入地潛入魏應城的生活。
這種控制欲來自于他的不相信。
人心最不可信,如果不是靠自己牢牢掌控,那隨時都會失去。
只是現在……魏郁有了不敢用力掌控的東西。
他過去親手把它摔碎,又拼命把它拼湊修復。
如今只敢小心翼翼地用手心捧著,斷不能出現任何問題。
魏郁輕聲說:“我們好不容易才有現在,不要再把它打碎了,好嗎?我什么都可以做。”
魏應城硬下心,吐出“騙子”二字,“你每一步都在騙我。”
“我知道我做錯了,我不該背著你在家里裝竊聽器,也不該在回來之后騙你繼續可憐我。
可是,可是……可是如果我不這樣做,可能一直等到我死了,都還以為所有關系沒有丁點感情,你對我的好只是被我一點一點算計來的。
我一騙再騙,一個謊言搭著一個謊言才能讓哥看看我,我又何嘗不是寢食難安。”
從一開始,魏郁就是帶著謊言與魏應城相見。
這是他用得最嫻熟也最常用的方式。
欺騙別人,但能讓自己過得更好一些,又有什么錯?
那時候的魏郁從來沒想過,那個在琴房里像王子一樣的男孩,會在自己生命中留下濃重的痕跡。
“哥……”魏郁再度叫出這個稱呼。
哪怕魏應城生氣,他也要這樣叫。
他們不是血緣上的兄弟,也沒有一同長大的情意,他和魏應城充其量只是在魏家一起生活過那么一段時間,魏應城也從未叫他弟弟。
只是這樣叫才能感覺到自己還能被魏應城包容接納。
被魏應城冷淡的目光瞧著,魏郁低聲問:“你還要趕我走嗎?就不能,讓我再留下嗎?”
他似乎是忽然被什么擊中了般,原本站直的身體晃了晃,連剛才凝視著魏應城的眼睛也瞇了起來。
前幾日,魏郁就總和魏應城說自己頭暈。
魏應城蹙眉看向他,又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魏郁扶著墻站穩。
他揉了揉眉心,抬眼迎上魏應城閃爍的目光。
“哥,你剛是不是在擔心我?”
魏應城撇開眼,“沒有。”
“你有!”
魏郁上前,用力擁住魏應城。
“你明明就在意我的是不是?”
“你放開我。”
“你在意我,你喜歡我……只是如果我不逼你,你永遠不會表現出來。”
魏郁亟不可待地低下頭,雙目對上魏應城清潤的眼睛。
無論魏應城的外表如何改變,眼底的清澈始終不變。
“哥明明比我還會演,之前看著我跳到泳池里找你,后來又故意騙我出現,現在又要裝著不愛我。”
“我……”魏應城一時間什么也說不上來,只能又緊閉了唇。
“這樣也好。你只騙我,都不騙別人,我在哥心里就是特殊的,獨一份。”
魏郁的面頰靠在魏應城臉側,發梢磨蹭著魏應城的耳根肩窩,引得他一陣戰栗。
他尋找著所有能證明相配的證據。
激蕩著熱浪與濃郁薄荷香的畫面猛地浮現在眼前。
“還有哥和我在床上也——”
魏郁激動地話語被魏應城捂了回去。
魏應城面露尷尬,就怕魏郁要連細節都一塊說出來。
但魏郁卻躲開他的手,繼續說:
“就算你想趕我走,也看在孩子的份上考慮考慮。蛋卷好不容易才和我熟悉,現在我走了,他多沒有安全感啊。
而且我既然說會對他負責就不會在意他是誰的孩子,你喜歡的是你,不是別的什么。”
“你瞎說什么?!”魏應城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說。
老式樓房的隔音堪比沒有。
魏郁要是繼續說下去,恐怕明天就有風言風語傳開了。
“薄情寡義的男人帶著孩子不改風流本性,狠心趕走癡情弟弟”——三姑六婆最熱衷議論的話題,魏應城不希望故事主角會是自己的名字。
但另一位故事主角還在深情款款地看著他,一副戀戀不舍,用情至深的模樣。
“魏郁,你給我滾,你又在胡攪蠻纏。”
“不滾,我不。”魏郁全然不顧魏應城的怒意。
他能感覺到,現在魏應城的怒氣已經消散了許多。
如果繼續解釋,只會把事情越說越亂,只能這樣讓魏應城暫時從情緒中抽離出來。
過去的誤會和舊賬今后慢慢還。
現在……魏郁只想快點和魏應城回到他們的小屋,然后找出背包里沒用上的東西,昏天黑地得睡上幾天。
魏郁低頭吻向魏應城,被魏應城用手牢牢擋開。
魏應城:“你的臉皮比蛋卷都厚。”
“對。”
“你死皮賴臉。”
“嗯。”
“你、你,你……混蛋,王八蛋,就會胡說。”
魏郁眼神中隱有期待,但魏應城已經把想罵的都罵完了。
“繼續啊,好喜歡哥生氣的樣子,真可愛。”
“……可愛什么可愛!”
“哥嘴硬心軟的樣子最可愛,天啊,想想就硬.了。”
魏應城都已經聽見有門打開的聲音,估計是愛聽熱鬧的人已經不滿足偷聽,想要出來一看究竟。
魏郁卻完全不在意。
“我不信你對我沒有感情,否則你也不會——”
在魏郁說出污言穢語之前,魏應城把他直接拽進了門內。
有些事情已經說清楚,剩下的賬……為了魏應城的清譽,只能關上門再算。
作者有話說:
第107章
一縷陽光穿過紗窗,影影綽綽地晃醒了淺眠的魏應城。
空氣里飄蕩著清爽地薄荷香氣——
多半來自魏應城,小半是魏郁強行用沐浴露在身上涂出來的味道。
魏應城推開搭在自己胸前的胳膊,引得胳膊的主人更加不滿地摟緊了。
魏應城開始懷念起一個人睡在床上的感覺。
冷是冷了點,但不會被擠著抱著,更不會因為某些人險些睡過了點。
這人睡著還不安分,完全忘記自己昨晚是怎么惹得魏應城生氣,換來胳膊上被咬得一圈齒印,現在還變本加厲得貼過來。
皮肉貼緊的時候,更能感覺一個滾燙發熱向著魏應城靠了過來。
“魏郁,撒手,我要起床去上班了。”
“別上班了…這么早,再睡一會。”
剛剛被推開的牛皮糖又復歸原位,擱在魏應城的肩頭的下巴輕輕磨蹭著,發出滿足的喟嘆。
魏郁撐著精壯的上半身起床,撩起額發的時候牽動肩頸和腰腹緊實的肌肉。
魏應城不經意瞥了一眼,當即收回了目光。
“熱死了,你跟個大火爐一樣。”
他伸手把魏郁的臉推開,但魏郁更早一步把臉湊到了他的臉邊。
魏應城驚慌又嫌棄,“你牙都沒刷,不許過來!”
魏郁轉為“攻擊”魏應城的脖側。
魏應城一邊抽出衛生紙擦了擦,一邊起身去洗漱。
剛一落腳,拖鞋就踩到張用過的紙巾。
——地上被扔得一塌糊涂。
睡衣,睡褲,衛生紙,還有使用過的口口。
魏應城深呼吸,扭頭說:“魏郁,我讓你昨天晚上收拾,你收拾的呢?”
“收拾了,這是第二次的。”
“都是你干的。”
魏應城隨口說了一句,魏郁卻笑了起來。
“我干的……”
這咬字,生怕魏應城聽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一個枕頭糊在魏郁臉上,魏應城留下一個躲進衛生間的背影。
不過幾秒鐘,魏郁又跟了過去。
他招搖地展露這自己的身軀,絲毫不見羞赧,反而很希望能得到魏應城的注視。
只要魏應城看上一眼,也不免他戒酒戒碳水得做力量訓練。
魏郁右手圈住魏應城,左手擰開水龍頭。
魏郁挑眉看著鏡中魏應城耳尖浮起的薄粉,故意調笑著問:“我現在刷牙,是不是就能親了?”
和魏郁的慢慢悠悠不同,魏應城已經著急,除了眼神警告魏郁別來煩他,連說話的功夫都沒有留給魏郁。
“別上班了,今天請假吧……這么重要的日子,你還要出去。”
魏郁嘴上勸,但手里卻一直幫魏應城遞上衣服水杯和鑰匙。
魏應城無聲嘆息,半是羨慕半是嫌棄地說:“我不像某些人,整天沒個正事就在家里躺著。”
某人自己領了嘲諷,笑著說:“我在家帶孩子啊,蛋卷昨天還和我說想你了。”
自從魏郁不再裝窮,每天就盤算著怎么花錢。
最先做的就是把家里會“嘎吱嘎吱”響個不停的破床換了張又大又軟的。
然后就是給蛋卷換了一個豪華狗窩。
這樣蛋卷晚上在陽臺睡覺,既暖和自在,魏應城也不用再擔心“把蛋卷教壞了”。
前幾天魏郁還帶著蛋卷去A市許多貴婦會光顧的豪華寵物沙龍做了愛寵SPA。
魏應城嘴上說魏郁恨不得把蛋卷養到天上去,各個社交平臺的頭像卻很誠實地換成了蛋卷瞇著眼做泡泡浴的照片。
象征快要遲到的鄰居大爺的廣播聲又響了起來。
魏應城立刻換鞋,動作快到要出殘影。
魏郁還笑瞇瞇地問:“和那個混血的比起來,我是不是更好?”
魏應城本忙得不可開交,聽到這話下意識瞄了一眼魏郁的嘴唇……整張臉又再度熱了起來。
魏郁沉浸在余韻里,自吹自擂道:
“他肯定沒有我盡職盡責,我這么有耐心,他不行吧?”
“嗙!”
回答他的是魏應城干脆響亮的關門聲。
魏應城幾乎是沖到樓下的。
滾燙的臉被戶外的風一吹,涼得直縮脖子。
小區里幾個小孩子正在打鬧,爭著吵著讓今天晚上圣誕老爺爺先到他家去,一派天真模樣。
“哥——”
魏郁的聲音從頭頂更上方傳來。
魏應城抬頭,和從窗戶里探出小半個身子的魏郁對視。
魏郁笑著,“今天早點回來,我在家里等你。”
*
不知是不是最近溫度起伏不定的原因,最近來醫院的人格外多。
魏應城這個見習學生的工作也變多了起來。
等他手里的工作結束,已經比平日下班時間晚了快半個鐘。
周捷然一邊收拾背包,一邊打哈欠。
“今天圣誕節啊~到處都是臭情侶,我還是回我的狗窩打游戲,嘿嘿。”
他目光飄向魏應城,“我說小魏醫生最近是不是有喜?”
魏應城下意識捂住脖子,“什么意思?”
周捷然學著小流氓的樣子吹了聲口哨,“我發現你居然換頭像了,這可是這么多年頭一回啊。而且頭像上那一圈花花還有濾鏡肯定是那個女生加的。”
“沒有的事,你別亂說。”
周捷然一口咬定的那些都是他自己加上的。
他下載軟件之后花了大半天才修好的圖……還以為大家都會感覺蛋卷很可愛呢。
如果魏郁在,一定會說周捷然這個死直男沒有品味。
魏應城帶上背包,周捷然的表情變得更加篤定。
周捷然:“這么著急回家肯定是去約會的,小城醫生什么時候能讓我看看那個女生長什么樣啊?能讓你動心的人,得長什么樣啊……是溫柔型的,還是美艷潑辣型的?”
魏應城低頭告別,不然以周捷然的碎嘴,一定要拉著他東問西問。
如果真讓周捷然知道拿下魏應城的那個“女孩”是個比他還高的男人,恐怕今晚震驚到游戲都不會打了。
*
耽誤了一陣,醫院外的天已經半黑了。
魏應城腳步匆匆,想著魏郁恐怕又要發神經。
忽然從周圍人們交談的聲音中捕捉到“魏郁”二字。
四處去找,原來是幾個值班護士正湊在一起閑聊。
“魏郁,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他不是那個很帥的富二代嗎?”
“天妒英才啊,前一陣家里倒臺了,最近又查出來……”
“真的假的,他還年輕啊。”
“我姐妹在隔壁醫院當班怎么會假,肺癌還是胃癌來到,癌細胞都轉移到腦部了。”
魏應城瞳孔猛地收縮。
那幾個護士卻被人流擋住,很快就追不上了。
魏應城撥去電話,得到的卻是暫時無法接通的機械消息。
不知從哪傳來了圣誕歌。
輕快的曲調和鈴聲在魏應城耳邊回蕩,他卻什么都聽不進去。
*
回家的路都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魏應城的思路重新清新下來時,已經站在了家門前。
魏應城心里像灌滿了冷水,只要一呼吸,就能感覺那瀕死的窒息感。
鑰匙和門把手都像冰,魏應城屏住呼吸打開門——
屋子被走廊照進去的燈光撕裂成黑白兩個世界。
燈光和影子匯聚的終點是一道孤獨的背影。
“魏郁?”
魏應城的聲音不受控制地發飄。
魏郁沒有即刻轉身,而是迅速把桌子上的什么東西藏了起來,幾秒鐘過去才緩緩轉過身。
早晨從窗戶靈活探出身的身體,在此刻居然顯得有些佝僂。
催他回家的燦爛笑容也不見了。
魏郁的表情麻木發冷,幽暗的雙眸什么都沒有。
“魏郁……”魏應城的心跳幾乎停了。
怎么會這樣?
早上還好好的。
前幾天才說要一輩子給他賠禮道歉的混蛋。
怎么會突然這樣?
……那些被魏應城忽略的細節漸漸被他想了起來。
魏郁總說他頭暈,也許從那時候起,一切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開始變壞。
魏應城眨了眨眼,抑制著眼圈的酸脹。
“魏郁,我……”
話沒說完,“啪——啪——啪——!”
一連三聲響。
魏郁手里的小禮炮飛出許多閃片和小花。
“哥,生日快樂!”
魏郁大力把魏應城擁到懷里,卻察覺到懷里的人身體格外的僵硬。
魏郁:“怎么不說話?高興傻了?”
他打開燈,對上的眼睛卻已經浮現出一層水光。
“你沒事吧?怎么這個表情?”魏郁擔憂地皺起眉,下一秒又瞇起眼,恨恨地說:“在醫院有人欺負你——醫鬧是不是?!你們醫生就是弱勢群體……你知道他的名字嗎?長相也行。”
“不是這個,魏郁……你今天是不是去醫院了?”
魏應城多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但魏郁的目光卻閃過一絲猶豫,“沒有啊。”
“那你剛剛在藏什么?”
不給魏郁繼續撒謊的機會,魏應城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把魏郁都推到一邊去了。
“哥…你怎么了?”
魏郁看著表情凝滯的魏應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
“我還說等會給你看的,沒想到被你發現了。”
魏應城目光掃過那些紅紅綠綠的本子,還有最上面的公證文書……這些恐怕已經是魏郁全部身家。
魏應城心里愈發不是滋味,“這是什么……你打算把這些都給我?”
魏郁點點頭,“對。”
他把東西都攤開了給魏應城看,繼而又說:
“我這幾天還去了解了一下你之前想考的大學,那邊學術氛圍很濃,也有適合你的專業,的確值得出國讀幾年。等再過兩年你就可以著手申請了,醫學生最好還是出去深造一下。”
“那你呢?”
魏郁遲疑了一下,“什么?”
魏應城:“我說那你呢?你要去哪?”
魏郁終于發現魏應城的淚眼不是感動,皺眉問:“你是不是去過醫院了?”
正是隔壁醫院的名字。
魏應城喉嚨一陣發堵,“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他是學醫的,卻一次又一次看著身邊的人被病魔帶走。
魏郁表情復雜,愛憐地把魏應城抱緊了。
他的手輕輕拖住魏應城的后頸,低聲安撫說:“沒事的,都過去了。”
魏郁吻了吻魏應城的額頭,“哥,我還在。”
魏應城聲音哽咽,“你……多久?”
“我?多久?”魏郁反復咀嚼著魏應城的問題,“看著你的臉估計很快…”
“這個時候了你腦子里還想著那些事!”魏應城想生氣,但這個時候也只能又哭又笑。
魏郁心里疑惑的聲音越來越大,拇指指腹蹭了蹭魏應城的眼眶——的確是濕的。
“哥?”
魏郁試探地吻向魏應城的嘴唇,沒想到這次居然沒被嫌棄也沒被罵。
魏應城看著他的眼神恍如數年前那個干凈澄澈的男孩。
纏綿一吻,帶著淚水咸澀的味道……
魏郁和魏應城額頭相抵。
“你還有我呢,以后都有我和你在一起。”
魏應城忽然一怔。
什么?
以后?
魏應城訥訥地問:“你都快死了還有以后?”
魏郁也愣住了。
四目相接。
都有些尷尬。
魏郁心虛地咳了咳,“是不是搞錯了什么?”
魏應城蹙眉,狐疑地問:“你去醫院做什么?為什么突然安慰我?”
“我……替你去看了鄭蘭。”
這個名字已經淡出魏應城的生活許久。
魏郁:“她的最后一程,我替你去送。她畢竟是你血緣上的母親,所有該出的錢該做的事,我都替你打點好了——如果上天要怪罪你不孝,也怪不得你。她對你不好是真,但你該的都做過了。”
病入膏肓的鄭蘭已經無力回天。
面對她,魏郁沒有絲毫憐憫。
如果不是為了魏應城,他不會再和鄭家人有半分關聯。
他天不怕地不怕,在魏應城的事情上卻總是格外小心,生怕不小心犯了忌憚,影響了魏應城身后的事情。
生前他能照顧,身后也都盡力做著,魏郁希望魏應城在哪里都順風順水。
但剛才哥問的話好像……
剛才只顧著藏驚喜和去看鄭蘭的事情,現在再靜下心回憶一番,魏郁才明白他們之間出現了多大的歧義。
魏郁:“你不是因為驚喜才哭,而是以為我快死了?”
魏應城把剛才那一沓東西推到他面前,“你看這些東西像不像遺產?你剛才說的話像不像交代后事?你剛才的表情像不像道別?”
還安排他以后去讀遺憾錯過的大學。
這些都不得不想歪。
魏郁:“……有點。”
在魏應城灼灼目光下,魏郁用力點頭。
“確實像,是我的錯。”
魏應城應該生氣的,但這個時候,他心里只有“幸好”兩個字。
幸好是假的。
幸好沒有發生。
他緊到呼吸困難的喉嚨終于放松。
那種瀕臨窒息的感覺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既然你沒事,就快松開我吧……”魏應城掙扎了幾下,“說話就說話,不許摟摟抱抱。”
但魏郁卻失而復得般把他整個人撈回懷里。
魏應城:“你干嘛?!”
“哥,你剛剛是不是因為我哭了?”魏郁激動的呼吸落在魏應城耳邊。
“如果你不在乎我,你為什么要因為我哭?你只是嘴硬不愿意親口說是不是……”
魏應城張口想要否定,卻被魏郁直勾勾的目光打消了想法。
魏郁的眼眸深不見底,但現在已經載滿情意。
他凝視著魏應城,只等待一個愿意用除魏應城之外所有擁有來換的答案:
“哥,我想聽你親口說:我們現在是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