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他敏銳地判斷了一下，感覺不是。

    感覺唐毓現(xiàn)在不是很需要的樣子誒！

    那算了。他還有些低落。

    不然真的還想給唐毓見識一下長著倒刺的舌頭呢！要不是為了好好裝人，他蠻想給唐毓刷新一下世界觀的。

    因為桑昭發(fā)現(xiàn)，唐毓膽子不太大。

    說實話就是，唐毓有些膽小。雖然他藏得很好，瞧著一副可靠霸總的模樣，可桑昭發(fā)現(xiàn)他直到現(xiàn)在，被安媞瑚那一幕嚇出來的心理陰影還在。

    他膽子小，桑昭就更有嚇人的壞心思了。

    哎，桑昭嘆了口氣，把這個想法忍耐了下來。

    不行，是要好好裝人的，不然李主任扛著火箭筒就從妖管局追殺過來了……那他到處吃吃喝喝的快樂就全部消散了。

    絕對不行！

    桑昭就糊弄他：“就是啊，我的舌頭也沒有倒刺的。絕對沒有。我的貓舌頭和你的一樣，就只是怕燙而已。”

    這不就是事實嗎？唐毓盯著桑昭躲避的眼神，想，所以他到底是在心虛什么啊？

    這副心虛的表情，真的沒辦法叫人不在意啊。

    唐毓搞不懂桑昭。不過茶歇時間里大家都在吃東西，擺出來的品類又多，沒一會兒，桑昭的注意力就被轉(zhuǎn)移走了。

    他的專注力和耐心，好像就只有三歲的小孩子那么多。再多一點，那都是沒有的了。

    吃完了烤三文魚，他又去甜品那里找甜點吃。

    甜品臺布置得很漂亮，紙托和餐盤都很精致漂亮，透明的杯盞和水晶一樣玲瓏剔透，盛放著輕軟的蛋糕或者司康貝果，在燈光的映襯下可愛又誘人。

    桑昭矜持地往自己手里的餐盤里面夾了三塊甜品。

    他端著盤子，又在甜品臺附近轉(zhuǎn)了兩圈，注意到臺面上的裝飾品里，放在鮮花花簇上的便箋紙。

    那些便箋紙上都用手寫體打著幾行字，有中文也有英語，還有桑昭分辨不出是什么語言的。

    他盯著瞧，唐毓便也注意到了。

    唐毓走過來，低頭看看桑昭盯著的那張便箋紙：“是西語。”

    “就是西班牙文。”

    而后，他嘴里輕輕吐出了一段像唱歌似的音節(jié)，把紙上寫著的那句話念了一遍。

    桑昭懵懂地回頭望向他。

    他發(fā)現(xiàn)，唐毓的表情斂著，有些看不清神色，瞧著就很復(fù)雜。

    唐毓翻譯解釋給他聽：“這句話的意思大概就是，有一點天賦仍無法登入天才的殿堂，但我寧愿是我。”

    他似乎是在感嘆：“學(xué)術(shù)會議上，總是會有這種，人文關(guān)懷的。”

    桑昭不太明白。

    “人文關(guān)懷什么呢？”他問。奇怪，貓文關(guān)懷在哪里？

    他來開會，只注意茶歇好不好吃，就是奔著茶歇來的。也不覺得這里有什么需要關(guān)懷。

    可能只有正在被香香炙烤的三文魚和羊排什么的，需要關(guān)懷？

    唐毓盯著那行字。學(xué)術(shù)會議實在是很會叫人意識到智力天賦差距的地方，所以擺一點雞湯式的文字，倒也算得上是主辦方的用心。

    “這句話是業(yè)內(nèi)一位前輩，之前在自己書里的后記里寫的。后來，就被很經(jīng)常地拿來用作學(xué)術(shù)圈里的互相鼓勵。”

    唐毓說話的聲音好聽，語氣也溫和，連桑昭這么沒耐心的貓咪，聽會議發(fā)言要打瞌睡的貓咪，也專注地聽著他講話。

    唐毓嘆息了一聲：“人類太渺小啦，天賦就很重要，很多人都有一點天賦，但一點是不夠用的。有一點天賦，可一點天賦，不算天才，不足以登入天才的殿堂，于是很多時候又寧可自己沒有那點天賦，就會很痛苦。”

    “但寧可痛苦，想了想，還是寧愿做自己，大概是這樣的意思吧。”

    哇，他在說著一些，在貓咪眼里，很復(fù)雜高深的話呢。

    這樣復(fù)雜，又和人生啊命運啊聯(lián)系起來的話，在小貓咪這里是很帥氣的！

    因為小貓咪從來不會去想這些事情，小貓咪只關(guān)心什么時候去柜子里掏點兒凍干。

    桑昭聽著這些，望著唐毓的眼睛，就像遠(yuǎn)光燈一樣亮了起來。

    人生啊天賦啊，說著這些話的唐毓，帶著一點憂郁，哇瞧著好威武哦。

    桑昭之前從不知道聰明人這么帥氣！說著這樣帥氣的話！

    桑昭就問：“那你也這么想嗎？”

    唐毓思考了一會兒，很認(rèn)真地回答他的問題：“我也算吧。”

    “如果我很有天賦，現(xiàn)在我的公司應(yīng)該世界五百強，火熱上市中了吧。”他輕笑了一聲。

    他又搖搖頭：“但也沒有哦，我現(xiàn)在不還是一遇到事情就煩心，一煩就想抽點煙。”

    桑昭歪著頭，仔細(xì)看著唐毓。

    總感覺唐毓，怎么說呢，如果靈魂有著火焰一般的亮度和顏色，現(xiàn)在的唐毓沒有之前那么亮那么熱乎乎了。

    桑昭比比劃劃，也說不出來此刻的感受。

    他笨拙地開口：“那……那……”

    “這句話是積極地鼓勵人的話啦。”唐毓見他為難，連忙揮揮手，“意識到自己的缺憾后，還是寧愿做自己，也是一件有些了不起的事情吧。”

    他眉眼帶著笑意，溫柔又和煦。桑昭一時間說不出什么話來。

    桑昭瞧著唐毓，感覺唐毓像很久之前，他還在給第一任主人做小貓咪的時候，用毛絨絨的肚皮蹭過瓷磚地，趴在陽臺玻璃門的門口，曬著的溫暖陽光。

    他在陽光下可以看清空中飄浮著的細(xì)微灰塵顆粒，就像此刻唐毓講了些人類社會里的真實給他。

    但他還是，喜歡曬太陽。

    -

    會議結(jié)束后，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多了。

    唐毓開車說送桑昭回家。

    現(xiàn)在夏陌野那只叫桑昭不安的薩摩耶不在，桑昭當(dāng)然可以理直氣壯地把loft公寓的地址告訴唐毓，不必再叫唐毓停到地鐵站了。

    唐毓因為這點，明顯高興了一些。

    這個時間段正是晚高峰，車子行駛在車水馬龍的城市里，桑昭坐在副駕駛，靠在窗邊好奇地往外看。

    這是做小貓咪的時候看不到的熱鬧景象！

    大家都忙忙碌碌的，信號指示燈紅了又綠，城市吞吐著車流，一刻不停。

    唐毓按開了車載電臺頻道，輕柔的音樂聲響了起來，遠(yuǎn)處的道路和大樓相接，連綿到天際線。

    唐毓開到了公寓門口，停好車，探過身子，幫桑昭解開了安全帶。

    “謝謝你陪我去開這么一個冗長又無聊的會。”他說。

    其實還好，無聊是挺無聊的，但桑昭又不用學(xué)些什么，而且茶歇是真的好吃。

    于是他用渴望的眼神瞧著唐毓：“所以，如果下次還有這樣的機(jī)會，你還會叫我一起去嗎？”

    “我真的很想去玩。”他裝得可憐巴巴的。

    唐毓端詳了他一會兒，故意多看了幾眼他裝無辜委屈的神色，才輕笑著點頭：“那就約好了？”

    “當(dāng)然！”桑昭干脆利落地應(yīng)和。

    唐毓環(huán)顧了一圈，看著桑昭住的地方，一眼就瞧出來了這是那種loft的公寓樓。

    不過建得這么高這么密……

    唐毓擔(dān)心道：“好高的公寓樓啊，住著很多人吧？平時會不會不方便？”

    桑昭不知道怎么說。

    這個……住著很多人嗎？沒有啊，住的全是妖怪。

    所以其實還挺方便的，大家都處在一個井水不犯河水的禮貌邊界里，住了不到一周，他也就認(rèn)識樓下的薩摩耶。

    “還行吧。”桑昭這么總結(jié)。

    唐毓就鼓勵他，安慰他，像一個成熟的長輩那樣哄著他：“慢慢就好起來了，生活總會如你愿的。”

    桑昭點點頭。

    對，先混著！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又能做小貓咪了呢？

    他瞧著唐毓人就不錯！如果真的可以再回到寵物貓的行業(yè)里，他就不上街去找心軟的神了，他直接去碰瓷唐毓。

    就這么定了！！

    告別，上樓，回到家里，桑昭變回小貓。

    他翻著肚皮，躺在餐桌上。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之前說著天賦啊人生啊什么話的唐毓，在帥氣的同時，瞧著也有幾分傷心。

    為什么因為人類會因為自己渺小而傷心呢？

    桑昭不太理解，卻好像明白一點。

    那天，在九點鐘剛上班的時候，就煩躁地躲進(jìn)樓梯間抽煙的唐毓，應(yīng)該也有很多煩惱吧。

    沒準(zhǔn)身為添麻煩妖怪的他，就也是他煩惱的一部分呢……桑昭心虛地想。

    這么想著，他就嘀咕起來：“總要安慰安慰老板。”

    “老板還要給我發(fā)工資呢！”

    于是他打開微信，沒發(fā)語音，而是拼拼寫寫五分鐘，給唐毓發(fā)了一條消息。

    【不喲難過，音為喵mi也很喵xiu。】

    收到消息的唐毓，盯著手機(jī)屏幕，讀了一會兒，看明白了桑昭寫的是什么。

    ——不要難過，因為貓咪也很渺小。

    唐毓勾著唇角，臉上彌漫著笑意。他感知到了桑昭安慰他的心思。

    桑昭是在……很笨拙地安慰他。

    不要為了人類渺小而難過，因為貓咪也很渺小。

    餐桌上，桑昭翻了個身，毛乎乎趴在桌布上，認(rèn)真地想。

    不過，如果這樣安慰到了你，貓咪就會很高興。

    那么，叫貓咪高興的你，就很偉大，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