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桑昭在何桑熾的目光里,幾乎敗下陣來。
是的,他換了口吻,轉了視角,壓抑語氣,可他想說的,仍然全部都在他的話里。
桑昭望著她:“那是一只很小的橘貓,紅虎斑橘貓,從爪子尖到尾巴根都是橘色的毛,一根白毛都沒有。短毛的,毛不長,但很密實,遠處一看,一團都是燦金色的。爪子肉墊是粉色的,喜歡吃金槍魚。”
他每說一個點,何桑熾的目光就亮一分。
“他托夢給我,知道你會傷心,就一定要我來看看。”
何桑熾倒吸了一口氣,眼前立刻模糊了起來。在朦朧的視線里,她使勁屏住呼吸,只肯讓眼淚氤氳在眼眶里,不叫淚水落下來。
她不信什么教派,若是換成別的旁的什么,她早就敷衍糊弄著走掉了。
可她現在穩穩地坐在卡座上,身子都急切地向前探去。
因為這是關于小貓的事。死去十年后,才笨笨地找人托夢,還找錯了人的小貓,她多么想多聽一些小貓的事。
桑昭說起話來,尾音也像是打著卷兒:“他想對你說……他很想你,他很謝謝你當初撿他回去,養他長大,他很遺憾自己不得不那么早地就離開你……他不想看到你難過。”
“他就,只是想著,沒有什么值得叫你難過,那個害你掉眼淚的男人也不行。”
桑昭掩飾著,低著頭,急切地說:“所以我想著我就來這里看看,或許只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呢!”
“但你真的在那里哭了,我就想,我要幫小貓出一下氣,我不幫小貓我幫誰呢,我又不喜歡小狗,小狗都是狗里狗氣的壞家伙……”
他說著說著,就開始語無倫次起來。可他說些傻話的時候,何桑熾也視如珍寶地聽著。
“很不可思議。”她輕輕總結道,幸福地微笑起來,“但我相信。我真的相信。”
要是現在桑昭開口騙她二百塊,她都能立馬轉賬的那種信。
她眼里帶著水汽,可笑容卻那么燦爛,緩緩地,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這是我這幾年,不,這輩子遇見的最離奇、最匪夷所思、最無從考證,但最可愛、最有趣、最奇跡的事情。”
桑昭也跟著她一起傻笑起來。他看見何桑熾高興,他就發自內心地快樂起來。
“沒準,它不是托夢找錯了人,它是千挑萬選后選中你的呢。”
何桑熾幻想起來。
“你看,我的名字里有桑,而你也姓桑,你的頭發。”她指了指,示意道,“是和它差不多的橘色。”
她呢喃著,像是在和桑昭說話,卻也像是自言自語:“它如果還在,你來我家做客的話,它會很喜歡你。會枕到你鎖骨的位置,撲到你頭上,玩你的頭發。”
唐毓一直注意著他倆的談話。
他發現,何桑熾明明在很真情實感地說實話,可桑昭扁著嘴,看著像是要哭了。
唐毓還沒來得及安慰桑昭,桑昭卻在桌子下面,戳了戳唐毓的大腿。
他在暗示,他們可以走了。
桑昭怕再說下去,他真的嗷的一聲哭著大叫著媽媽媽撲到何桑熾懷里,那就不好收場,也真的解釋不清了。
他深吸口氣,猛地拉著唐毓站起來,和何桑熾道別。
“總之,就是這樣,你一定不要難過,那就,再見啦!謝謝你的蛋糕和咖啡!”
說完,他扯著唐毓,轉身就要離開。
何桑熾還沒說夠,還沒加桑昭的微信,還沒……還沒做許多事情,怎么現在桑昭就急著走了?
她騰地站起來,張張嘴,連語言都來不及組織,憑著本能急迫地快速道:“我們加個微信,好嗎?以后我們可以聯系……”
何桑熾像是已經失去了什么,并即將失去更多的惶恐模樣。
她無措地問:“我真的沒見過你嗎?我們真的不認識嗎?”
但桑昭已經走出去好幾步了。
按著成年人做事的方式,這種情況下,為了體面,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總之她也不好再追上去。
她止住了步子,望著他的背影。
桑昭的背影,最顯眼的就是他那頭小橘毛,燦金色的,蓬蓬松松。
何桑熾突然提高音量,叫他的名字。
“桑昭!桑……”她喃喃補上了名字里的最后一個字,“……昭。”
桑昭沒有回頭。
他在他漫長的生命里,將永遠記得她用小帕子裹著他,撿起他,給他一個家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八歲,她小小的。他也是世間一縷初綻的靈魂,他也小小的,追著她拖鞋后面跑,喵喵地叫她媽媽。
他不能主動去見媽媽,不能有意地去看會叫他好寶寶的媽媽。
他只能寄希望于偶然,因緣際會下偶遇一面就知足了。
桑昭想著,因為許多規矩道理,我們無法刻意重逢,不能主動尋覓。
于是每一次偶然相遇,我都想保護你。
所以——
我會!摔遍!所有傷你心的!前夫哥!!
桑昭篤定地在心里發誓。
他和唐毓出了門,也沒有打羽毛球的活力了。
唐毓的車子停在附近,干脆就先上車坐坐,再說其他。
桑昭懨懨地和唐毓上了車子,縮在副駕駛角落,像是一顆蹲在墻角的蘑菇。
唐毓進了駕駛位,探過身子,幫他系好了安全帶。
“哎……”是唐毓溫柔地嘆了一口氣。
唐毓不知道他為什么沮喪,但知道桑昭或許是在說謊。
因為是他約著桑昭,他選的場館。不存在桑昭提前做了預知夢,按著夢里小貓的說法找過來的情況。
所以,桑昭是在掩飾什么呢?
無論桑昭掩飾的是什么,唐毓現在都不關心,他只在乎面前委屈的桑昭。
唐毓默默連著藍牙,放著輕緩的可以撫平壓力的鋼琴曲,可桑昭還是悶悶不樂的。
他將手掌按在了他緊繃的手臂上,輕輕問:“怎么才能叫你也不難過呢?桑昭。”
你叫那女孩兒不難過,那你呢?唐毓想,怎么做可以叫你也不難過呢?
桑昭難過是難過,但心也大。
不管怎么說,遇見何桑熾總是好事。
何桑熾更是好好的,瞧著除了上班的苦,沒吃到別的,甚至愛情的苦也沒全吃。
所以桑昭只是悶不吭聲了一會兒,心緒就恢復了一些。
他勉強提起情緒,偏頭看向唐毓。
這么一轉頭,最先看見的,就是唐毓后脖頸位置扎著的小馬尾啾啾。
那小玩意兒還是那么毛團團蓬松松卷翹翹的,看著就叫小貓咪爪子癢癢的。
好想摸一摸,玩一玩喔!
可是下屬玩總裁的馬尾啾啾真的很過分,聽著都不是好好裝人應該做出的事情。
……咦。桑昭意識到,現在不就是個提出過分要求的絕佳機會嘛!
于是,桑昭搓搓手,渴望地看著唐毓。
他用熾熱的目光,盯著唐毓,說出了從第一次見面就想要的,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渴求。
桑昭:“給我玩玩你的小啾啾吧?”
唐毓:“……啊?”
在桑昭意料之外的是,唐毓的反應很奇怪。
唐毓好像有點驚恐。
……什么啾啾?
唐毓的腦子開始轉不動了。
他可不知道桑昭是魁梧單純只想玩頭發的小貓咪,他滿腦子都是一個一米九的魁梧男人說要玩他的啾啾那還能是什么啾啾?
唐毓麻木地想,不會是……聽著像,可不應該……人不應該無理到這種程度……嘶,見鬼了什么狂言!
在唐毓莫名的神色里,桑昭抹抹臉,困惑極了。
“怎么了哥,不讓玩一下嗎,哇你很小氣誒。”
“……小氣?”唐毓貌似自然地將手臂橫在了身前,遮住了胸口,為難地說,“我也沒有慷慨到那種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