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予安磕磕巴巴地問:“你……為什么在妙|瓦|底也有門路?”
他一直知道自己經(jīng)紀(jì)人路子很野,但沒想過竟然這么野。
“還能為什么。”王海說,“因為我有朋友之前被騙進(jìn)去過,在里面待了兩年,據(jù)說還混上中層領(lǐng)導(dǎo)呢,直到被反詐一鍋端遣返回國,前段時間剛被判十年有期,該說不說這孫子在那鬼地方業(yè)務(wù)能力還挺強(qiáng)。”
霍予安:“能不能換一個不用我出賣靈魂也不用出賣肉|體,還來錢快的?我不想被反詐抓,也不想被掃黃啊大哥!將來我實在混不下去了,我還想著沒準(zhǔn)能去考公呢。”
王海:“你別喊我哥了,你才是我哥,我是你經(jīng)紀(jì)人,不是財神爺,更不是許愿池里的王八!你想要的那種一次一千萬的活,刑法里面給你列的清清楚楚,我給你轉(zhuǎn)兩塊錢,你坐公交去圖書館自己借一本好好研究研究行不行?你小子到底干什么了,怎么突然要這么多錢?”
沒等霍予安回答,王海不知道聯(lián)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又驚恐又帶著“你終于忍不住了”的幸災(zāi)樂禍。
“我靠,欠這么多錢,你到底是去賭了還是去嫖了?你該不會碰到仙人跳了吧?你這人真的是,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一點,有沒有被人拍到?嘶……我就說alpha五六年不碰omega鐵定出事,你看你這不就出問題了嗎?”
霍予安想穿進(jìn)電話那頭掐死王海的心都有了。
“你他媽才被仙人跳了,老子雖然算不上根正苗紅,但也好歹是個正經(jīng)人,這輩子和黃賭毒不共戴天!”
霍予安咆哮完,心里繃著的那根弦陡然松了松,語氣也弱了下來。
最近腦袋被心頭壓力撐得有點脹痛,霍予安煩躁地薅了一把自己頭發(fā),和王海坦白實情。
“不是我出事,是我家里出事了。”霍予安蹲在地上,揪著路沿裂縫里的枯草,“我父親的項目合伙人卷錢跑路,帶著我們家的那一部分一起跑了,現(xiàn)在人聯(lián)系不上。我們沒有錢,項目也擱淺在那里無法開工。最遲半年,我們家要籌齊八千萬,這個項目政|府很看好,我爸和我姐費了很大勁才拿到。半年之后如果還是沒錢,可能政|府那邊就要重新招標(biāo),到時候……”
霍予安沒有說下去,但聽到的人無不知道半年后仍然拿不出錢,政|府重新招標(biāo)的后果。
霍家破產(chǎn),熬了幾年終于東山再起,再也經(jīng)不起第二次動蕩。
“海哥,我父親以前是一個特別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人,那會兒四十多歲,把自己打理的和三十歲出頭的小年輕一樣。”霍予安直視前方的雙眼找不到焦距,沉浸在記憶里,和王海呢喃。
“但是六年前,他突然老了二十歲,一夜白發(fā),我當(dāng)時還在京城讀大學(xué),知道消息后連夜趕回安海,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白發(fā)蒼蒼滿臉皺紋的老頭是我爹。從那之后我就不敢喊他‘老頭’了,我怕他真的會被我喊的越來越老。”
“后來他重新振作,才有時間去捯飭自己,但是黑頭發(fā)已經(jīng)長不回來了,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他的黑頭發(fā),全是他每半個月跑一次理發(fā)店染的。”
“現(xiàn)在又出事,我父親,我姐,他們經(jīng)不起再一次打擊。我想我多多少少有能力幫家里做點事情,如果我拼了命去掙,半年時間,這八千萬不是不可能。”
話音落下,兩廂久久沉默,電話里只聽到凜冬獵獵風(fēng)聲。
“行。”良久,王海咬咬牙說,“我盡力幫你,你最好做好一天只睡三個小時的準(zhǔn)備。”
“謝謝海哥!!”霍予安不無感激,他頓了頓,想起什么,“我記得一周前有一部校園劇想找我演男一,但我這邊好像沒有下文了,海哥,他們有聯(lián)系過你嗎?”
“說起這個啊。”王海嘖了一聲,牙疼道,“被你死對頭搶走嘍!”
霍予安:“……行。”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掛斷電話,霍予安收起手機(jī)從地上站起來。蹲太久了,哪怕身體素質(zhì)再好,霍予安也難免感到頭暈?zāi)_麻,他剛起來就踉蹌了一下,往前跌了幾步,扶住前面一棵碗口粗的樹才站穩(wěn)。
一抬頭,看見不遠(yuǎn)處的墻角邊站著一個人,身形高挑清瘦,沒有多余表情的臉漂亮張揚,好像精美的bjd手辦。
霍予安霎時愣住。
自從霍予安說出自己需要八千萬開始,簡暮便一直站在原地神游天外,直到對上霍予安的目光,他才如夢初醒。
這時想跑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在商場沉浮多年練就的心理素質(zhì)讓簡暮在此刻偷聽被抓包的情況下也能大大方方,硬著頭皮表現(xiàn)出一副不尷不尬的姿態(tài),目光平靜無波,看著霍予安先是露出震驚的表情,然后軟著一雙過電般發(fā)麻的腿,緩慢朝他走過來。
有心逃避的人,是永遠(yuǎn)不會讓人找到的。他們互相躲避,這六年來和捉迷藏一樣兩不相見,可無人不期待一次不期而遇。這短短十來米,霍予安莫名感覺自己好像走了整整六年。
腳步異常沉重,就連心都是沉的。終于站定在簡暮面前,霍予安感覺心口發(fā)熱,眼眶泛著酸澀,隔著朦朧的霧氣,用視線描摹這一張熟悉卻陌生的臉。
好像他們兩人都從來沒想過今生還能相遇,從來沒在腦海中排練過重逢應(yīng)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哪怕平時再能叨叨,可此時此刻,霍予安只感覺腦子發(fā)懵,一片空白。
再次見到這個從前與自己耳鬢廝磨的最熟悉的人,霍予安終于嘗到了相顧無言的苦澀。
從從前無話不談到現(xiàn)在無話可說,如今他們之間隔了一條名為“六年光陰”的鴻溝。
“你……”霍予安聽見自己用沙啞的嗓音說,“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散步,路過。”簡暮說,口中吐出的霧氣隨風(fēng)搖曳擺動,轉(zhuǎn)眼消失不見,像戳破了的夢境一晃而過,讓人感受到催人淚下的真實感。
這聲音和霍予安記憶里不太一樣,少了年少時期不經(jīng)世事的軟,多了和此刻吹過的寒風(fēng)如出一轍的冷和硬。
這張臉也和從前有著難以言說的區(qū)別,昔日臉上時常掛著的若有似無的笑意不知所蹤,好像更瘦了些,棱角更鋒利了,透著不近人情的疏離感。
……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好像歷經(jīng)了滄桑,可他明明也才三十不到。
霍予安的喉結(jié)動了動,試圖咽下喉間的澀意。
“我是說,怎么會忽然來靖和?”如果他沒記錯,簡暮所掌權(quán)的隴峯并不涉及娛樂行業(yè)。
簡暮卻說:“來談生意。”
氣氛和地面上打著旋滾過的枯黃落葉一樣蕭條,霍予安忍住抓耳撓腮的沖動,搜腸刮肚地思考自己該說什么。
明明滿肚子的話想說,想問問他在這站多久了,聽到了什么,想問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想和他說我很想你,想問他有沒有聽過《夢醒》這首歌,這是老子專門寫來罵你的……
可是所有的話都好像不合時宜,不符合他們再見已是陌生人的身份,他們就應(yīng)該互相點點頭,然后裝作不認(rèn)識,擦身而過。
可霍予安不甘心。
他其實最想和簡暮說,這些年你有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如果沒有,那挺巧,我也沒有,要不我們再湊合湊合?
……但也拉不下這個臉,霍予安暫時還沒有攢夠和當(dāng)初一樣倒貼上去然后被狠狠碾碎臉面的勇氣。
這人無論長多大,心事也永遠(yuǎn)寫在臉上,簡暮靜靜地看著霍予安在腦中天|人交戰(zhàn),心里五味雜陳。
他腦子里也亂的很,一個念頭掙扎著想要破土而出,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么做。
忽然,身后一道高揚的聲線打破他們之間開追悼會一樣的氛圍。
簡暮下意識回頭,溫白大跨步朝他走來,身后有鬼在追他一樣,看到簡暮的那一刻,像是碰到了救星。
“小暮,原來你在這里。”
簡暮178的身高,溫白比他略微高幾公分,手臂一伸,輕輕松松掛在簡暮的肩膀上,把一頭霧水的簡暮往自己懷里攬。
朝身后趕來的韓云霽說:“終于找到我老婆了,謝謝韓總幫我找人,您就送到這里吧,前面就是停車場了。小暮,打你電話怎么不接啊,我找了你好久。”
簡暮看了一眼手機(jī):“忘記開鈴聲了。怎么樣,合同簽好了嗎?”
“簽好了。”溫白又和韓云霽寒暄了幾句,然后緊緊攬著簡暮走向他們的車。
流線型跑車與這落魄的荒郊野嶺格格不入,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奔向?qū)儆谒男鷩潭际小?br />
霍予安看著簡暮絲毫不抗拒地被那個喊他老婆的beta攬著離開,直到跑車消失在視線中,他狠狠踹一腳旁邊的垃圾桶,差一點沒再次把自己的小腿踹斷。
他抱著腿恨恨地想:霍予安你他媽就是最大的笑話,人家都已經(jīng)找到新人開始新生活了,就你還傻逼兮兮地被困在原地找不到出路。
韓云霽看著痛的跳腳的霍予安,摸著光潔的下巴若有所思,感覺眼前場景似曾相識。
忽然打了個響指。
“哦,我想起來了,予安,那個簡總不是你那很多年前和你一起被狗仔拍到,然后把你甩了的前男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