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心虛瞬間在邵超耀眼中劃過, 但他不慌不忙,掩耳盜鈴地把裝著錢的衣襟下擺向上折到胸前,錢就被藏到了衣服圍出的小斗里面。
邵超耀說:“沒什么, 路過而已,看到這里熱鬧, 進來看看。”說完就想跑。
歲歲沒有放過他, 揪著他的衣服不放:“我看到我和安爸爸的打賞被你拿走了, 小耀哥哥, 你把我和安爸爸的打賞留下再離開。”
“我沒有!”邵超耀矢口否認, “你怎么還污蔑人呢,我什么時候拿你錢了?”
歲歲條理清晰:“我沒有污蔑你, 這些打賞都都是給安爸爸的, 安爸爸唱歌好聽,你把村民們給的錢都收走了。”
周圍村民涌動,大家都想往前擠。
忽然, 歲歲感覺自己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推了一把。他往前踉蹌了一下,那只揪著邵超耀的手使勁拽住借力, 才勉強穩住身形。
但邵超耀見周圍的村民擠過來, 下意識地后退, 被路面上突出的石磚塊絆了一下腳, 跌倒在地。
他和歲歲齊齊愣了愣,邵超耀是摔蒙了, 歲歲是看傻了。
歲歲看看自己的手,他沒有推小耀哥哥呀, 他怎么就自己摔了?
邵超耀大腦宕機了一秒, 茫然地看著自己忽然變矮的視角,后知后覺感覺到身后的鈍痛襲來。
“小耀!小耀你怎么摔了?!”錢邵哲忽然從人群中沖出, 蹲在地上護在邵超耀身側。
他朝周圍高喊:“大家別擠了,這里孩子摔倒了!當心造成踩踏事件!”
吵吵嚷嚷的人群驟然安靜下來,霍予安也停止了唱歌,注意力被錢邵哲吸引,看著右邊那堆村民里站著的歲歲、蹲著的錢邵哲和坐在地上的邵超耀,有點沒搞清楚狀況。
霍予安問:“發生什么了?”
錢邵哲沒理他,自顧自地關心懷里的兒子:“小耀,怎么樣?有沒有摔到哪里?痛不痛?”
他抬頭看著歲歲,眼里有著長輩對晚輩玩鬧的無奈,和隱忍克制的責備。
“歲歲,剛才叔叔好像看到了你推了小耀一把……你們是發生了什么爭執嗎?”錢邵哲擰著眉,臉上掛著強撐的微笑。
歲歲不知道為什么忽然事情怪罪到了他頭上,連忙否認:“叔叔,我沒有推小耀哥哥。”
錢邵哲驚訝:“是嗎?那他是怎么摔倒的呢?”
歲歲低下頭:“我不知道……”
錢邵哲嘆了聲氣。
邵超耀宕機的大腦終于在家長的呼喚下重啟開機,并且在此刻運轉速度達到了最大值。
即刻認清了自己的處境,并且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斷和決定。
淚水眨眼間就從那雙腫泡的瞇瞇眼里溢出來,邵超耀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喊:“不就是拿了你們幾塊錢嗎,我還你就是了,你為什么要推我,這里這么多人,萬一我被人踩到了怎么辦?”
歲歲有點生氣了,不是他做過的事情,他堅決不承認:“我說了,我沒有推你。”
邵超耀臉上還掛著鼻涕:“你剛才手明明搭在我身上!”
“可是我沒有推……”
“好了。”錢邵哲出聲打斷,哄兒子,“你也不要咄咄逼人,歲歲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他抬頭看歲歲:“歲歲也不用自責,下次小朋友之間玩鬧,千萬不要上手知道嗎?這樣不安全,很容易受傷的。”
被叔叔不分青紅皂白地針對,歲歲也急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泛著紅:“那時候我的手確實搭在小耀哥哥身上,但我沒推他,我也是被人推了一把,才會往小耀哥哥身上倒……”
周圍村民議論紛紛,錢邵哲直播間里的粉絲也炸開了鍋,甚至跑到霍予安直播間發瘋。
【小小年紀就會推人,這是心術不正啊】
【歲歲立馬給小耀道歉!!!】
【第無數次感覺阿哲的脾氣實在太好了,換成我的孩子被其他熊孩子推倒,我要讓那熊孩子的一家跪下給我孩子道歉:)】
【md錢邵哲怎么能這么茶,我快吐了】
【誰有剛才的直播錄屏?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經過,我可以把每幀畫面都摳出來分析】
村民的議論聲也進了歲歲的耳中,現場人群毫不避諱地指責。
“這么小的孩子正是需要好好教導的時候,大人也不知道怎么教的,萬一以后遇到事就上手,誰還敢讓自己孩子和這樣的小孩玩?”
“還好沒有出大事,孩子帶回家好好教吧。”
……
大家有意無意看過來的目光中帶有不贊同、鄙夷、審視、嫌惡。
歲歲慌亂地站在人群中,淺薄短暫的人生讓他沒有處理這樣事情的經驗,一時間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圓溜溜的小鹿眼憋得通紅。
他突然想爸爸了,也想舅舅和溫叔叔,他很想念爸爸溫暖的薄荷味懷抱。
這一刻,他孤立無援,無助到了極點。
“叔叔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錢邵哲面露為難,“但是……算了,叔叔也不好多說什么,畢竟小耀也沒什么事。”
“他當然沒什么事。”霍予安舉著大喇叭,一字一頓,尾音吊兒郎當,扒拉開人群走過來。
把歲歲攬過來,護在自己身后,不讓錢邵哲綿里藏針的攻擊無阻礙地直接落到歲歲身上。
聽到這里,他終于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并且捋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和反駁錢邵哲的擊破點。
霍予安把喇叭口對準蹲著的錢家父子,他的尾音拖得很長,帶著不解和疑問,讓人聽起來覺得他好像問得漫不經心,卻又在含沙射影地諷刺挖苦。
“歲歲才多大,是什么體型,你兒子有多大,他又是什么體型?”
霍予安一手舉著大喇叭,喇叭口正對著錢邵哲父子倆。他本身嗓門就不小,加上把喇叭的擴音拉到最滿,說話時那動靜吵得錢邵哲都耳鳴了。
而且聲音覆蓋小半條街,又吸引來了許多看熱鬧的路人。
霍予安單手插兜,打量了一番肉墩墩的邵超耀。
他向錢邵哲挑挑眉:“恕我直言,令郎這嬌|軀,雖然區區七八歲,但也有七十來斤了吧?我們家歲歲也就四十斤不到的體格子——歲歲把小耀推倒,這和錢邵哲你把城墻推倒有什么區別?”
錢邵哲:“……我兒子是比較胖,但也不至于和城墻相提并論吧?你能不能別拿喇叭對著我喊?”
霍予安假裝沒聽到他后半句話,照舊拿喇叭懟他的臉:“夸張而已,我語文沒學好,這是我能想出的最貼切的詞匯。”
霍予安又審視了邵超耀一圈,把小屁孩打量得心里直發毛,想往他爸身后躲,奈何體格子和他爸差不多寬,他被他爸擋住了一點,但沒完全擋住。
霍予安也不盯著他了,他本來就不針對小孩子,握著喇叭繼續朝孩子他爸輸出。
“如果你堅持是歲歲把小耀推倒的,行,那我們現在退一萬步來說。”霍予安說,“一個八歲、七十來斤的alpha小男孩被一個五歲、三十斤多的小omega推倒,阿哲,你這兒子的體格子好像不太行啊,是不是太弱不禁風了一點?”
霍予安點評:“有點虛。”
【我真的會笑死,邵超耀這體型都能一屁股坐死歲歲了吧?歲歲才這么小只,錢邵哲到底是從哪里看出他有這個實力推倒他兒子的?】
【心疼歲歲,歲歲都快哭出來了TAT】
【錢邵哲一生黑,顛倒黑白欺負污蔑人家一個五歲小朋友,難倒人家親生父母不在場,就能這么仗勢欺人嗎?這一對父子都不是好東西】
【要飯哥的兒子:虛哥】
【剛才要歲歲道歉的那群狗呢,現在怎么不叫了:)】
【歲歲此時看霍三的眼神好像在看他的超人!】
歲歲不是愛哭的性格,但是被人誣陷時,他百口莫辯,一度陷入孤立無援、被數方針對的境地,他有點憋不住委屈著急的淚了。
見到霍予安轉頭看自己,歲歲紅著眼抱住了霍予安的腿,小小的幼崽小幅度地啜泣,平時細細嫩嫩的聲音帶著哭腔。
“安爸爸,我真的沒有……”
霍予安關掉喇叭,俯身把歲歲抱起來,嗓音低沉溫柔,耐心地哄:“嗯,我知道,歲歲是乖孩子,不可能推人。”
“是他自己摔倒的……”
“對,是他沒站穩,不能碰瓷歲歲。”
“安爸爸相信我嗎?”
“爸爸當然無條件相信你,會一直信你。”
經過霍予安一頓輸出,村民們的風向立刻逆轉,集中火力炮轟錢邵哲和邵超耀。
“說得對啊,體型差距這么大,這小胖子是那五歲小孩子的體重的兩倍,這怎么推得倒?要是真敢推,五歲的那個估計非但沒法把人推倒,自己反而會摔。”
“那個五歲的孩子一看就是乖的,長得還好看。反倒是摔倒的這個,賊眉鼠眼,讓人感覺心眼多。”
“從剛才我就感覺不對勁,現在終于有人把我的懷疑說出來了。”
“小胖子摔倒的那塊地石磚不平整啊,有一塊翹起來的磚頭,我家孫子以前也在那里跌過,我很早前就報給鎮里了,鎮里一直沒派人來修。”
“這小胖子小小年紀就撒謊,明明是自己被絆倒,非要誣賴人家推了自己。”
第032章 第 32 章
錢邵哲見狀不對, 臉上飛掠而過顯而易見的尷尬,一時之間有點下不來臺。
他訕笑地看著歲歲:“原來小耀是自己被絆倒了,而不是歲歲推的……我就說像歲歲這么乖的小朋友, 怎么可能會把別人推倒嘛……是叔叔不對,看到小耀摔倒, 就太心急了一些, 不小心錯怪了歲歲, 叔叔向你道歉, 你可以原諒我嗎?”
【認錯態度好誠懇】
【啊啊啊看不得阿哲這么卑微認錯, 必須要原諒!!!】
【某人的粉絲別太搞笑,被他針對的是歲歲, 被他不分青紅皂白冤枉的是歲歲, 原不原諒他是歲歲的事,你代替歲歲原諒什么勁?】
歲歲抬起埋在霍予安頸窩中的腦袋,稍稍側過小小的身子, 怯生生地看了看錢邵哲。
就是這個人,輕飄飄幾句話, 就把他冤枉了, 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他現在有點怕這個叔叔。
而且他能感受到, 這個叔叔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友善, 對他也沒有真誠的歉意,眼里有著不仔細看難以察覺的不耐煩和嫌惡。
歲歲把頭扭回來, 繼續抱著安爸爸的脖子裝鴕鳥,聞著霍予安頸間清新甜蜜的香草味, 躁亂無助的心頭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脾氣好, 但不代表他沒有脾氣,爸爸教他對待長輩要禮貌, 同時更是和他說過,他沒有不用強迫自己做違背意愿的事,他的爸爸能夠給他所有對抗壓力的底氣和勇氣。
他不愿意向這個叔叔低頭,也不愿意接受叔叔的道歉。
見歲歲一聲不吭,明顯是拒絕了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孩子落了臉面,錢邵哲一時之間有點掛不住臉。
“歲……”
霍予安抱著歲歲后退一步,盡量克制自己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更不要當著歲歲的面做出什么血腥暴力的事。
打斷錢邵哲窮追不舍的道歉。
“歲歲的意思,想必你也已經明白了。我想插一句嘴,對歲歲的傷害既然已經造成了,當然不是三言兩語的道歉能抹平的。要是真想得到孩子的原諒,當然要做出點實際行動才是。”
“小耀。”
邵超耀還在狀態之外,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怎么就脫離了他的想象,為什么事情又反轉了。猝不及防被霍予安叫到名字,他渾身打了個機靈。
“這件事你也有不對,你明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倒的,卻還是把原因怪罪到無辜的歲歲身上,這樣的行為是撒謊。撒謊是壞孩子的行為,小耀你覺得自己是壞孩子嗎?”
“我……”邵超耀說,“我不是壞孩子……”
邵超耀從地上爬起來,指著霍予安懷里偷偷回頭的歲歲:“我不是壞孩子,我沒有撒謊,就是他推了我!就是他!我沒撒……唔……”
邵超耀一邊垂死掙扎著,一邊揮舞著手朝霍予安和歲歲靠近,那樣子顯然來者不善。霍予安連忙抱著歲歲又后退了幾步。
邵超耀及時被錢邵哲拽住,捂住嘴巴。
兒子在手里奮力掙扎,錢邵哲險些沒摁住,心里罵了一句怎么真吃得和豬一樣,臉上苦哈哈地賠著笑。
“這孩子估計是摔傻了,我回去好好教育他,你們不是還要唱歌嗎?予安你唱吧,我先帶小耀走了。”
可邵超耀沒有給他乖乖被帶走的機會。
這個力大如牛的小胖子直接掙開了控制,惡狠狠地瞪了歲歲一眼。
“你不就是想要錢嗎?給你,我才不稀罕!”
說完,他一扯自己的衣擺,滿懷的紙幣和硬幣簌簌而下,稀里嘩啦撒了一地。
他扭頭就跑走了。
錢邵哲看看跑走的兒子,再看看挺立了脊背站在原地、好整以暇的霍予安,咬咬牙,也轉身去追兒子了。
兩個人的背影橫看豎看都好像寫著四個大字,落荒而逃-
“草,這口氣總算是出了。”簡睿咬牙切齒地盯著手機,直呼痛快。
在彈幕刷屏半天怒罵錢邵哲父子,再轉移陣地去微博,建話題發帖子,再罵三條街。
“敢冤枉我外甥,也不看看自己算哪根蔥,屎都給你噴出來!”簡睿惡狠狠啐一口,恨不得那父子二人此時就站在他面前,直接暴打他們三天三夜。
“怎么忽然開始罵起來了?”簡暮推開診室的門,問道。
這兩天,他的主治醫生莊馭剛從閉關中出關。正好今晚簡鉞誠生日宴,簡暮給自己放了個假,便預約了醫生前來檢查腺體,順便再開一些藥。
簡睿嘰哩哇啦把剛才歲歲被污蔑的起因經過講了一通,說完不情不愿地點評:“本來以為這個alpha把你肚子搞大,是個不負責任的,今天一看,沒想到竟然還挺靠譜。”
至少把歲歲維護得密不透風,讓人挑不出一點差錯,而且還反將了錢家父子一軍,從這幾點來看,簡睿勉強對霍予安改觀了不少。
不過如果這人想要當他的哥夫,在簡睿看來還是不夠的,這人讓他哥吃盡了苦頭,拖垮了身體,單從這一點來講,簡睿就和霍予安過不去。
想起哥哥的身體,簡睿問:“今天的檢查結果怎么樣?”
他每次陪哥哥過來,簡睿都只讓他在門口等著,說他聽又聽不懂,進去又礙事。
簡暮說:“莊醫生說腺體惡化速度有所減緩,目前來看,狀態還算樂觀。”
這比之前的檢查結果都要好,簡睿松了一口氣,轉而又問:“之前每一次來,醫生都說情況惡化,這次怎么突然說情況好起來了呢?”他不是見不得他哥好,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哥能健健康康,讓他能啃一輩子哥,但是今天的檢查結果確實意外。
這個問題問得簡暮老臉一紅。
“可能是上次給的藥有效果。”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你剛才說,那兩個欺負歲歲的人叫做錢邵哲和邵超耀?”
“對啊。”簡睿問,“哥你認識?”
“不認識,但知道。”
錢邵哲,多年前在靖和的會議室外,簡暮和他有一面之緣,當時除了霍予安在會議室里,團里的另外幾個人都整整齊齊地站在會議室外聽候發落,簡暮匆匆忙忙和所有人打了個照面。
至于邵超耀……
“邵超耀,是錢邵哲和邵姌的兒子嗎?”
“對。”簡睿的5G沖浪成果在此時體現得淋漓盡致,“是錢邵哲和邵姌的養子,不是親生的。”
“嗯,這一點我知道。”簡暮在安海土生土長,身處這個階層,對同一階層里家家戶戶的辛秘不算了如指掌,但也多少曾經聽聞,知道是怎么回事。
“邵姌是邵市長的女兒吧?”
簡睿點頭:“對。”
簡暮若有所思。
今晚的宴會就有邀請邵市長-
錢邵哲連忙拖走了邵超耀。
好不容易掙脫開了父親的鉗制,邵超耀火冒三丈,剛要發作,但一接觸到父親冰冷冷的暗含戾氣的雙眼,他頓時就啞火了。
完了,他要被他爸罵死了,有可能還要挨一頓打。
然而錢邵哲沒有對他做什么。
而是扭頭望著霍予安那組父子的方向,眼底情緒意味不明。
良久,錢邵哲大跨步朝商業街的另一端走去。
“邵超耀跟上。”
發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不愉快的小插曲,但今天的任務還是要繼續,畢竟關系到接下來的生活質量,堅決不能馬虎。
這片地區山多水多,河岸邊都是風景宜人壯觀的吊腳樓,這和他們父子二人住的吊腳樓可不一樣,這里是真正的足以入畫的、貨真價實的宏偉壯觀古建筑。
錢邵哲水中來來往往的船只,思索了片刻,朝一個小碼頭走去。
這里盛產白茶,打包好的白茶會通過水運走出大山,送去外面的城鎮里,再輸送往全國各地。
錢邵哲和碼頭的貨商商量了一番,便和兒子合力運貨。這是計件工,搬一箱得三毛錢,他們搬一會兒,賺一些錢,先把午飯解決了。
邵超耀確實有點虛胖,白長這么大的體格,委實搬不動一箱大幾十斤的白茶,只能和父親一起搬。
這不僅是貨物碼頭,也有行船靠岸,前來趕集的村民鎮民上船下船,絡繹不絕。
“哎?我說怎么這么眼熟,原來是你們啊?”
錢邵哲聞聲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穿著一身暗色花棉衣,身材不高的中年女人。他愣了愣,才認出這是昨晚被他們父子上門蹭飯的大媽。
錢邵哲笑著打招呼:“啊,您好,今天來趕集嗎?”
“對啊。”大媽笑呵呵的,好奇問,“你們不是在錄電視嗎?怎么來碼頭搬貨了?電視不拍了?”難道是老天有眼,他們老板終于把他們父子開了?
那可真是皆大歡喜,大媽今晚回家都能多吃兩大碗米飯。
錢邵哲說:“拍著呢,現在是節目里的一個環節。”
聽到這對騙了她一頓晚飯的父子沒有得到報應,大媽心里不好受極了。
“我還有一點事情,先走了,下次再聊。”
“行,你慢走。”錢邵哲往身側看了看,才在大箱子后面找到自己兒子。
他把邵超耀拎出來:“快,和大嬸說再見。”
邵超耀低垂著腦袋,他的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右側褲兜,微微發著抖。
他自始至終不敢直視大媽,就連道別的聲音都細弱蚊蠅,隱沒在嘈雜的人聲之中。
但大媽沒和他計較這個,也沒發現他的不對勁,撇下他們二人,匆匆忙忙就走遠了-
“那個小胖子真不行,也不知道父母怎么教的,這么任性無賴。”
“又是撒謊,又是死不認錯,換成我兒子,我早就把他打死,讓他投胎八百回了。”
“還扔錢呢,可把他牛壞了,屁點大的年紀連根毛都掙不到,倒是扔的一點也不手軟。”
“來,小朋友,這些錢給你,收好嘍。”
“還有我這里,這一片地上的錢我都撿起來了,今天受委屈了吧?沒事沒事,我們不怕,爺爺奶奶們都支持你。”
村民們把被邵超耀丟掉的錢全都撿了回來,一股腦塞到歲歲的手里,歲歲小小的手差點抓不住,連忙往霍予安拎著的挎包里送。
待所有被邵超耀丟了的錢全部拾回,歲歲深深朝幫他和霍予安撿錢的村民鞠了個躬。
“謝謝大家。”
【好有禮貌,好想親歲歲一口】
【歲歲的家教真的很好】
【總感覺歲歲看上去香噴噴的】
村民笑呵呵地說“不用謝”,還有幾個實在心癢癢的奶奶忍不住摸了摸歲歲的腦袋。
“你們還唱嗎?”村民問,“還唱的話,我回家喊幾個人過來,給你們捧場。”
“上午不唱了。”霍予安笑了笑,把包的拉鏈拉好,背在肩上,“我們下午還在這里,一直待到四五點,大家如果有空,可以接著來聽。”
說完,便牽著歲歲的手,走出人群。
歲歲問:“安爸爸,我們去哪里?”
霍予安賣關子:“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片刻后,他們站在了集市上的游樂設施前。
這里是普通的鄉村游樂場,黃泥為地,青山為景,不似城里的品牌游樂園那么大規模,但是也有許多本地的小孩玩得不亦樂乎。
霍予安闊綽道:“你想玩什么,自己選,安爸爸陪你。”
歲歲眨眨眼:“玩什么都可以嗎?”
“當然,不過我們只能玩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后,我們去吃飯,然后休息一會兒,繼續工作。”
“可是……”歲歲欲言又止,他年紀小,但不是什么都不懂,導演說最后會按照他們帶回去的錢幣金額決定名次,如果他玩了游戲項目,那么他們的錢不就少了嗎?
“沒這么多可是,別管那么多,我說可以就是可以。只要玩開心了,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霍予安輕輕推著歲歲纖薄的背,往游樂場里走,“快選擇一下,想玩什么。”
一個小時,他們玩了碰碰車、海盜船、摩天輪……當歲歲最后從蹦蹦床上下來時,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飄忽忽的,跟踩在云朵上一樣。
已經是飯點了,霍予安問過村民,得知一條街外有一家燒魚特別好吃。把歲歲從蹦床上接下來,往村民指示的方向走去。
剛走出幾步,霍予安感覺歲歲忽然走得有點慢,一低頭,發現歲歲正望著某個方向出神。
那里是一個套圈的小攤。
套的全都是活物,小的有倉鼠、烏龜,大的有狗、鴨和鵝。
那只三四個月大的小黃狗,被困在狹小的兔子籠里面,絲毫動彈不得,只能可憐兮兮地趴在里面,瞪著一雙棕黑色的大眼睛透過籠子,窺探外面的世界。
它不哼不叫,也可能是叫過,叫累了,但沒用。
【我一直感覺活體套圈是喪盡天良的行為】
【這么大只的狗,塞在兔子籠里面???這攤主是真喪心病狂】
【歲歲盯著狗做什么?難倒想領養狗狗嗎?】
【有愛心的歲歲】
“安爸爸,狗狗……”歲歲看了看那只狗狗,再抬頭看了看霍予安。
“你想要那只狗狗嗎?”
“它可憐……”
霍予安對歲歲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一點抵抗力都沒有,更何況不久前剛哭過,眼底淚盈盈的紅還沒退。
這讓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人的眼睛。
簡暮耍小性子,或者有求于他時,也是一模一樣的眼神。
霍予安被歲歲一個眼神迷惑的暈頭轉向,上去花了十塊錢,要了十五個圈。
僅僅第四個圈,就把小黃狗套住了,歲歲驚喜地跳了起來,歡歡喜喜地接過攤主遞來的兔籠,立刻把狗放出來。
這小黃狗不知是懂得是歲歲救了他的命還是怎么樣,一被放出來,就搖著尾巴繞著歲歲的腿打轉,還乖巧地舔了舔歲歲的手。
霍予安哼了哼:“還挺有靈性。”
又用剩下的十一個圈去套那只大白鵝。
大白鵝不好套,它淡定地窩在地上,只是用一條紅繩子拴著脖子,一雙豆子眼半瞇著,高高昂著腦袋,一有圈飛過來,就往下縮脖子,用拽的二五八萬的眼神挑釁地盯著顧客。
歲歲扯了扯霍予安的衣袖:“安爸爸,實在不行就算了吧,大黃已經能證明你的實力了。”
鏡頭還拍著呢,這么多圈都套不中,還被大白鵝鄙視了,怪丟人的,他怕安爸爸顏面掃地。
霍予安:“alpha怎么能說不行!”今天他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只鵝帶回去燉了。
九個圈下去全打了水漂,霍予安被它氣笑了。
但他是誰,讀書學習他不擅長,但是插科打諢玩游戲,他天賦異稟,樣樣精通。
第十個圈丟過去,還是沒中,大白鵝站起來撲騰了一下翅膀伸了伸腿,又窩回去,那雙丁點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來的鄙視,給霍予安一種被它瞧不起的感覺。
手里是最后一個圈了。
霍予安一伸手,大白鵝條件反射地縮脖子,但頭頂并沒有東西掠過,它轉頭一看,圈還在霍予安手里。
霍予安再揮手一個假動作,大白鵝再次被騙。
連續被騙了十幾次,大白鵝也累了,縮脖子的速度也慢了許多。
就是現在!
霍予安的手輕輕一揮,大白鵝剛縮回去的脖子還沒伸出來,就已經被正正當當套住了腦袋。
歲歲歡呼鼓掌,十分捧場:“安爸爸太厲害啦!”
小黃狗也汪汪地跟著他一起叫。
霍予安一手牽著不情不愿跟著走的大白鵝,一手抱著歲歲,離開游樂場。
“開心了嗎?”霍予安看著幾乎緊挨著他的歲歲瓷白細嫩的小臉問道。
“開心!”歲歲稚氣地高聲喊。
“開心了就好。”
歲歲愣了愣,看著霍予安欣慰釋然的表情,他聰明的腦袋瓜轉了一下,很快意識到了:“安爸爸陪我玩了這么久,是想哄我高興嗎?剛才我被小耀哥哥和錢叔叔鬧了不愉快……”
“是呀。”霍予安不會對孩子撒謊。
“可是我的開心好像有點貴。”歲歲有點心虛。
他一開始還有點束手束腳,后面就玩瘋了,他們今天上午賺的一小挎包的錢很快就所剩無幾。
霍予安倒是不在意:“這有什么,這些錢、這個游戲的輸贏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最在意的是歲歲開不開心,你的高興才是最無價的。”
他很喜歡歲歲,出自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從第一眼見到這個孩子開始,就喜歡的不得了。
霍予安體育生出身,競技比賽里對贏的渴望是刻進骨子里的,但是在歲歲面前,他好像丟棄了所有的原則,甘愿為之一笑,付諸一切,一點不計后果。
歲歲怔怔地盯著霍予安。
年輕高大的alpha把他護在堅實的懷抱里,頭頂落下明媚的初春暖陽,映照著他明朗俊逸的五官,把眼底的真誠和溫柔照得清晰明朗。
歲歲喜歡表達,他的舅舅教過他要有熱烈的表達欲,無論是喜歡或是不喜歡,歲歲都直言不諱,絲毫不吝嗇于言語和行動。
在霍予安詫異的目光中,歲歲朝他湊了過來,在他臉側落下香香軟軟的一個吻。
歲歲紅著圓潤的小耳朵尖,趴在霍予安頸窩里,聞著淡淡的香草味,這個氣味讓他舒服的想像小動物一樣滿地打滾,滿足地瞇了瞇眼,軟乎乎地說:
“歲歲喜歡安爸爸。”
第033章 第 33 章(大鵝復活版)
霍予安去了一趟鎮口, 看到節目組的車果然還停在原地。
他走上前,在導演匪夷所思飽含震撼的目光中,把手里的大白鵝丟到他懷里。
“拎著它不方便, 你幫我看著,回到村里了還給我。”
大白鵝短暫地重獲自由, 氣急敗壞地揮動翅膀舒展身體, 誤傷了導演, 給了他一耳巴子。
導演:“……能不能和我解釋一下, 你到底為什么會想到弄一只鵝回來???”
霍予安:“套圈套來的。”
導演:“你沒事套什么鵝???”這鵝tm還在他鞋上拉屎了!!!導演想尖叫。
霍予安見到導演黑色運動鞋上青白色半稀不稠的東西, 嫌棄地退后一步:“我樂意!規則里有說我不能花自己掙的錢嗎?有說我不能憑實力套回來一只鵝嗎?你有在對講機里面和我補充規則不能套圈嗎?”
靈魂三問,答案全都是沒有。
霍予安滿臉理直氣壯。
導演:“……”都怪他看到霍予安帶著歲歲去揮霍, 就轉去其他直播間守著。
大意了。
他狠狠地瞪著跟在霍予安身后的方哥。
你也不盯著點, 就由著他亂來?
方哥假裝沒看到,無辜望天。
都是為了節目效果和熱度,這不, 霍予安的直播間人氣直接斷層成為節目組所有直播間第一嗎,導演您多忍忍就過去了, 沒什么大不了的。
【上班憋笑真的好累】
【導演:我到底做了什么孽, 給霍三當導演?】
【霍予安樂子人實錘了】
【我就離開了一小會兒, 這哥怎么就弄到一只鵝了?】
【不止有鵝, 歲歲腳邊的狗也是這哥弄來的】
【霍三,規則之內, 無法無天】
安頓好了大鵝,霍予安帶著歲歲和狗折回去燒魚店吃了頓午飯, 休息了一會兒, 便又回到鎮中心上午唱歌的地方。
有了他的預告,一些閑著沒事的大爺大媽們早早就在老樹下等著, 霍予安和他們打了聲招呼,便舉著大喇叭開始唱。
圍觀的村民湊上來一層又一層,數量比上午翻了一倍,附近的村民聽聞有明星來拍電視,還在街頭唱歌,紛紛過來湊熱鬧。
不一會兒,歲歲的大鐵盤就滿了一茬又一茬,被他們揮霍一空的小挎包又重新變得鼓鼓囊囊,塞滿了花花綠綠的鈔票和硬幣。
霍予安不會一直唱,雖然他有連續單曲循環5次《死了都要愛》和《上天再借五百年》的硬實力,但也遭不住這么揮霍。他遵循可持續發展原則,唱幾首歌,就給村民們來一段單口相聲,要不就是把舞臺讓給歲歲,讓歲歲給大家表演一段才藝。
他沒想到的是,歲歲竟然深藏不露,小小年紀,爵士、拉丁、街舞竟然多多少少都會來一點,引得村民們驚嘆連連。
村民們雖然看不懂,但是大為震撼,他們這個小鎮雖然位于山里,但是是國內白茶的主要原產地,近期更是在搞旅游開發,哪怕村民們手里閑錢不多,不過打賞個仨瓜倆棗還是不心疼的。
仨瓜倆棗積少成多,他們倆賺得盆滿缽滿。
導演規定要在四點半前到鎮口集合,霍予安在四點十分左右就結束了唱歌,和村民們道別,帶著歲歲溜溜達達地欣賞著沿路風景往回走,還給歲歲買了一頂當地民族特色的小帽子,戴在腦袋上喜慶又可愛。
路過燒餅攤有點饞,買了兩張燒餅,和歲歲一人一張。
歲歲啃了一口燒餅,餅皮酥香,內餡是梅干菜香菇瘦肉,不干不肥,特別好吃。
走著路吃餅,歲歲咀嚼的嘴忽然一頓,腳步也慢了下來。
“怎么了?”霍予安問。
歲歲指著兩座房屋之間的小巷子:“那里有一個人。”
霍予安看過去,小巷子口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歲歲眨了眨眼,剛才明明就有一個穿得很破爛、皮膚很黑,但眼睛很大很亮的小女孩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著他手中的餅,怎么一轉眼就不見了?-
回到鎮口,正好四點半,其他嘉賓也陸陸續續趕回來。
等所有人到齊,沒等回到云中村,導演直接讓工作人員給每組家庭發了一個小盒子用來裝錢,讓每個家庭當場清點今天的勞動所得。
第一個清點的家庭是錢邵哲和邵超耀。
“我們應該是全場最低的。”錢邵哲干笑地坦誠,“我和小耀一起去河口碼頭搬貨,一天下來沒能搬多少,倒是累個半死。”
錢邵哲向導演申請:“真不能把我樓下的豬殺了讓我們補補嗎?我保證只殺一頭!”
這豬可是吊腳樓主人的私產,導演沒有處置的權力,不給絲毫商量余地地拒絕:“不行,想都不要想。”
錢邵哲無奈地放棄,開始數錢,越數越自卑。
他和邵超耀兩個人搬了一個上午后,邵超耀嚷嚷著太累,死活要吃路邊的一家烤雞,錢邵哲拗不過他。
烤雞香是香,卻把他們一個上午的努力結果都搭進去了。
下午接著去搬貨,才搬了一個小時,多年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干過這種體力活的父子倆就筋疲力盡、渾身腰酸背痛。錢邵哲不禁開始懷疑人生,他來這節目到底是圖什么?
和貨商協調了一下,結算了工錢。他們兩個打算利用剩下的時間另謀出路,但沒有一點從商頭腦和經驗的兩人無從下手,三挑四選,硬生生把大半個下午的時間都磨蹭了過去。
此時手中的錢只有五十塊六毛。
錢邵哲扶桌后悔不已:“中午應該吃得便宜一點,沒準能多剩一些錢,不會輸的那么難看。”
邵超耀擰了擰粗粗短短的眉,感覺聽爸爸這語氣,好像在怪罪他似的?
可是爸爸不也吃得很香嗎?
【額……是我太敏感了嗎,突然感覺到霍三和死裝哥的差距】
【霍三:哪怕錢花光、比賽墊底也沒事,歲歲的開心比什么都重要。死裝哥:要是小耀沒賴死賴活要吃烤雞就好了,沒準不會輸】
【可是阿哲這么說沒有毛病啊,雖然沒吃那只雞,他們估計也沒什么好名次,其他家庭掙的都挺多】
【沒毛病是沒毛病,但我作為他的孩子,被他這么暗戳戳地指責,我會很不爽】
【突然發現了霍三的人格魅力……】
【ps:霍三還是體育生,把輸贏看的比命還重要的體育生,他為歲歲放下了所有原則!】
【對霍三路轉粉了】
聽到錢邵哲最終報出的數字,可以明顯看到其他人都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錢邵哲的心跌到了谷底。
他說自己墊底也只是謙虛一下,難不成真一語成讖了?
他們哪來的路子賺錢?
姜珩一家第二個清點。
“我們在村里賒賬買了兩百斤的蔬菜,讓村民幫我們送到鎮上。”姜珩分享自己的賺錢方法,“蔬菜不管賣了多少利潤,我們只用和村民結算批發蔬菜的成本和運費,剩下的利潤都是我們的,全在這里了。”
他們父子三人顏值極高,吸引了眾多老少女性,加上姜珩本身知名度高,不少村民曾經是他的粉絲,而且姜清源能說會道,姜舟筠同樣彬彬有禮且嘴甜,他們用高于當地市場價一半的價格把兩百斤蔬菜銷售一空,甚至不夠賣。
向村民付了成本,姜珩數了數今天所得利潤:“我們家一共盈利四百三十塊七毛。”
導演對這個數字有點驚訝:“不錯。”
“不愧是經營上市公司的老板,就是不一樣。”裴惜晴有些羨慕這商業天賦:“珩哥,回頭我想和你取經學做生意可以嗎?”
姜珩答應得爽快:“當然可以。”
【買菜這么賺錢嗎?我也想辭職去買菜了,這逼班一天都上不下去了TAT】
【買菜賺錢的前提是,你有姜珩的帥和人氣,以及小源和筠兒的嘴甜】
【怎么被小源帶跑喊筠兒了哈哈哈哈】
【筠兒這稱呼太魔性了,特別是小源喊出來,有一種很慈祥的喜感/笑哭】
第三組輪到裴惜晴和花朵。
“我小時候是在農村里長大的,從小就喜歡用草編東西,蜻蜓、螞蚱、小船、小魚……我還會編龍和鳳凰。我不像珩哥那么有商業頭腦,也做不來阿哲那樣的體力活,就找村民要了一些干凈的草,編了一些草編玩具到鎮上賣。”
裴惜晴一邊說著,一邊從包里拿出幾個草編玩具分給幾個小孩子:“這些是到點了還沒來得及賣掉的,正好可以送給你們玩,希望小朋友們喜歡。”
歲歲拿到的是一只蝴蝶,雖然是鮮草的綠色,但活靈活現的,十分漂亮,他愛不釋手,眼睛亮晶晶的,舉著蝴蝶對著西山落日仔細欣賞。
裴惜晴數著錢:“我們拿小玩具去鎮上賣,還拿了一些草在現場編,小的十五一個,大的二十五一個,人氣挺不錯,大人小孩很喜歡,最后獲得的收益是……三百五十五元。”
霍予安鼓掌:“真不錯。”
姜珩也點頭:“挺好。”
錢邵哲僵笑:“看來我是沒有懸念的墊底了。”
最后輪到霍予安和歲歲。
霍予安說:“大家的本事我全都沒有,我只會唱歌,就找了個熱鬧的地方賣唱。”
裴惜晴捧場地舉手:“我聽到了,我有路過你,唱得可好聽了!”
“謝謝。”霍予安笑道,“我賺的就是賣藝錢,和我本職工作一樣,沒有什么其他懸念好介紹的,就直接開始數錢了。”
片刻后,他朝姜珩拱了拱手:“珩哥,承讓了,我們一共賺得四百五十七塊三毛,比你們稍微多一點。”
姜珩不在意輸贏,況且他又沒有什么損失,笑道:“恭喜。”
至此,排名全部出來了,霍予安和歲歲第一,獲得二十積分;姜珩一家第二,獲得十二積分;裴惜晴和花朵第三,獲得七積分;錢邵哲和邵超耀第四,獲得三積分-
回到云中村時,天已經黑了。
嘉賓白天累了一天,導演給大家放了一個小時的假。
一個小時內直播中斷,大家可以擺脫鏡頭的束縛,自由活動一會兒,拿回私人手機處理工作。一個小時后,直播重啟,節目回歸正常錄制。
李嬸正在廚房那邊燒晚飯。
回云中村前,霍予安拿了十塊錢又去套了一只雞。他本來想把雞和鵝都燉了,但是歲歲不愿意吃鵝,霍予安只好作罷,只讓李嬸燉了雞,大家一起吃。
鑒于自家大鵝扇了導演大嘴巴子,還往導演腳上拉屎,霍予安勉為其難地同意分他一只雞腿。
導演一看他小氣又勉強的態度,頓時什么胃口都沒了:我真謝謝你!
霍予安看導演不情不愿,委屈地嘆息著收回了雞腿。
因此導演不僅挨了大白鵝一個大比斗,被拉了一泡屎,還失去了到嘴的雞腿,氣得揚言要把霍予安的鏡頭一剪沒。
霍予安有恃無恐:“剪唄。”他該有的曝光都已經有了,微博被他霸榜。到時候節目播出,粉絲發現霍予安鏡頭全沒了,到時候導演和節目組的微博怕是會淪陷。
導演也想到這層,發現自己奈何不了霍予安一點,頓時更氣了,隨便找了個理由罵了路過的副導演一頓。
副導演:???
霍予安拿到手機就接到了經紀人王海的電話轟炸,王海激動地咆哮通知他火了,又說這幾天收到了多少的工作邀約。霍予安走到屋后的竹林,這里相對安靜,適合和王海細細討論思考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和規劃。
歲歲獨自一人在院子里和小黃狗大鵝玩。
他給小黃狗起了個名字,因為它是套圈套來的,所以叫圈圈,而大鵝就叫大鵝。
歲歲拿了一大塊晾涼的水煮雞胸肉,一小片一小片地撕著,蹲在地上喂給圈圈和大鵝吃。
忽然,頭頂的光被擋住了。
歲歲抬起頭。
邵超耀站在他面前。
第034章 第 34 章
日暮西沉, 紅霞漫天。
僻靜的農家小院里,歲歲蹲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仰著頭, 不解地望著站在他面前的邵超耀,眼底慢慢流露出一絲戒備。
“你有什么事嗎?”
白天鬧了那么一出, 歲歲被邵超耀坑的滿肚子委屈, 雖然后面被霍予安哄好了, 但他對邵超耀的排斥和兩個人結下的梁子不會就此消失。
察覺到新主人的情緒, 趴在地上的圈圈也爬了起來, 朝邵超耀汪汪汪汪地吠叫。
大鵝也張開了翅膀,朝邵超耀張開了喙, 嘎嘎嘎地叫。
“吵死了!”邵超耀煩躁地呵斥圈圈一聲。
會咬人的狗不叫, 他看出圈圈外強中干,實際上沒有多大威脅,直接無視它。
至于大鵝……
在看到圈圈被罵的那一刻, 大鵝兄察覺眼前人來者不善,不是以他的實力能夠應對的, 直接轉身就跑, 連頭也沒有回。
“歲歲,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邵超耀朝歲歲靠近一步。
歲歲有點意外, 他擰著秀氣的眉:“道歉?”
“是啊。”邵超耀愧疚地低頭,“我說你推我, 導致你被人罵,我很抱歉, 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你能原諒我嗎?”
歲歲抿了抿紅潤的唇,狐疑地盯著他:邵超耀會這么坦誠承認錯誤?
邵超耀看出歲歲的不信任, 解釋道:“當時我摔懵了,分不清楚狀況,我爸爸太在乎我,也誤會了你,我以為事實就是我爸爸說的那樣……我同時代我爸爸一起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們。”
歲歲沒直接回復原不原諒,只敷衍地說:“下次不要這樣了。”
他認真道:“被誤會是很難過的,我明明沒有做錯這件事,但被你和錢叔叔指責,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面對他的控訴,邵超耀照單全收:“對,都是我們的錯。”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背包,從里面拿出一只烤雞腿,塞到歲歲手里。
清點完今天的盈利金額后,他爸錢邵哲去找導演,要回了一些錢,帶他回到鎮上買了只雞腿,讓他拿著雞腿去向歲歲道歉。
“這個雞腿是送給你的,這是……”邵超耀絞盡腦汁地回憶父親提起的這東西的形容詞,“賠禮,對,這是賠禮。”
沒辦法,這個詞從來沒有出現在他邵小霸王的字典里過,實在陌生的很,從小到大哪怕他是把別人揍了,也只有對方拎著禮物來登門拜訪,夸他活潑力氣大的份。
今天來向別人賠禮道歉,還是生平頭一次。
但邵超耀絲毫沒有不情愿,眼睛里的精光被漸沉的天色和昏暗的燈光所掩蓋。
聞著手中雞腿飄來的若有似無的誘人肉香,歲歲更加摸不著頭腦,又聽邵超耀說:“我們抱一下,接下來的節目里,我們就當沒發生過這回事,和好如初,好不好?”
歲歲迷茫地被他緊緊抱住,邵超耀身上氣味不太好聞,畢竟做了大半天的勞力。歲歲剛被他抱住,敏感的小鼻子就有點受不了,而且邵超耀的手圈在他的腰上,把他從地上拔了起來,讓他有點喘不過氣。
好在邵超耀很快放開了他。
“那就一言為定了!”邵超耀松開手,把歲歲放回原地,朝門口走,“禮物你也收下了,我也道歉了,我們現在就和好,誰都不再提今天白天的事。”
他一通自問自答,也沒等歲歲的回答,就跑出了小院。
此時消失一段時間的大鵝終于鎩羽而歸,攆著邵超耀離去的尾氣,嘎嘎嘎地往外面沖,然后在院子門口戛然止步。揮了揮自己雪白的翅膀,昂首挺胸地闊步回到歲歲身旁-
晚霞逐漸被深藍色的夜幕所替代,錢邵哲回到吊腳樓內時,天已經黑了大半,屋里伸手不見五指。
一樓沒有燈,他剛走到二樓準備伸手開燈,面前的房間門里忽然竄出一道人影,嚇了他一大跳。
條件反射向后退了一步,差點踩空摔下去。
但是從房間里出來的那道漆黑高大的人影反應比他更快,在錢邵哲扶著欄桿險險站穩時,人影干脆利落地伸出一條筆直的長腿。
“嘭——”一聲悶響,錢邵哲被那條腿橫掃下樓梯,重重跌進了一樓豬圈里。
錢邵哲“啊”地慘叫。
吊腳樓的原主人還算勤快,據導演說每天都會來清理和喂豬,但豬圈終究是豬圈。錢邵哲整個人坐在了豬還沒吃完食物的石槽里,他反應過來,連忙向后撐著地起身,卻摸到了一地粘膩惡臭的軟滑物體。
意識到這是什么,錢邵哲當場就吐了。
木質樓梯傳來嘎吱的聲響,錢邵哲猛地回頭,樓上的燈不知何時已經被打開了。
那人逆著光,閑庭信步慢悠悠地踩著樓梯下來,姿態優雅閑適,像是在出席某個高級晚宴,雅逸從容的氣質讓這個臟亂的吊腳樓都蓬蓽生輝起來。
那人走到一樓,轉過身,摔得眼冒金星的錢邵哲終于認出了他的臉,咬牙切齒地喊出名字。
“霍!予!安!我就知道是你!”
“誒!喊你爹啥事!”霍予安扯著嘴角笑嘻嘻地應聲,借著樓上不亮的白熾燈,欣賞自己的杰作,“不錯不錯,正中靶心。”剛好坐在石槽里,他盲踢啞踹的準頭還算不錯。
“霍予安,你他媽想干嘛,找死嗎?!”
錢邵哲飛快從地上爬起來,霍予安見他渾身臟污,氣勢洶洶地朝自己走近,罵了聲“臥槽”,高喊“你不要過來啊!!!”,然后本能地伸出腳,再次把錢邵哲蹬飛。
面對此時全身掛滿污穢的錢邵哲,可憐弱小無助的他實在怕極了,這一腳用了十成的力,直接把錢邵踹進了豬睡覺的茅草堆上面,這次是扎扎實實全身滾滿了排泄物,像摔進了X坑里。
錢邵哲恨不得兩眼一翻暈過去。
連續兩次被打倒在地,他怒火中燒,惡狠狠地瞪著潔凈不染一絲塵埃,好整以暇站在豬圈外欣賞他的人,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呼出的氣聲仿佛一只舊風箱。
“霍予安,要是我把你打我的事說出去,你就完了!”
“你說唄,我還怕你不成?”霍予安冷笑,“不過既然你都要去找人告狀了,不如我先打你打個夠,也算回本了。”
說完,他就撐著豬圈的圍欄,作勢就要往里面翻,錢邵哲被嚇得連忙叫停——笑話,霍予安從小練散打,要是真動起手,錢邵哲一點贏的把握都沒有。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霍予安反問,“我認為我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就只是單純地想揍你。”
霍予安翻過圍欄,一步一步向錢邵哲逼近。
“錢邵哲,說你人渣都是抬舉你了,為了博眼球掙流量,你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來啊?前面的欒夏柏、荊歌、杜玢我都不說什么了,攤上你這么個垃圾是我們活該,和你做前隊友是我們家門不幸,但你竟然有臉對一個五歲的小孩子下手?”
“你當著這么多村民的面,當著幾百萬網友的面,冤枉歲歲把你兒子推倒。他這么小一個孩子,被你當眾指責針對,百口莫辯,你到底哪來的臉做出這種事?這件子虛烏有的事要是影響了他的一生,你對他的未來負責嗎?你天靈蓋里面長的那東西難道是腫瘤嗎?”
他步步緊逼,錢邵哲驚恐地不斷后退,但后背很快貼到了墻上。
不過霍予安在距離他還有一米多的地方停住了。
原因無他,錢邵哲身上實在太臭了,他有點頂不住。
霍予安強行繃住。
“今天這頓打是我替歲歲和隊友們揍的。接下來再讓我發現你和你兒子欺負歲歲,我發現一次就來揍你一次。”
“對了,你不是最喜歡告狀嗎?如果你又想和粉絲告狀,你盡管去,我一個光腳的不怕你這個穿鞋的,我看到底是你欺負小孩、搶隊友資源更光彩,還是我行俠仗義、為民除惡更大快人心。”
“你好自為之。”-
邵超耀離去,全程精神緊繃的圈圈還沒松懈一秒,再次警戒地望著院子籬笆的方向,喉嚨里發出帶有警告意味的低吼。大鵝渾身僵了僵,身子朝后側了側,隨時做好拔腿就往回跑的準備。
歲歲察覺到不對勁,從邵超耀帶來的莫名其妙之感抽離出來,看向圈圈全神貫注盯著的方向。
透過院子并不十分密集的籬笆墻,他看到一個小女孩站在外面。
歲歲眼睛亮了亮,跑出去。
“我認得你,你是我在鎮子里看到的那個人!”
還在鎮子里時,歲歲瞥見一個和他同齡的女孩子站在一條小巷子里,但是一轉眼就不見了。
女孩怯生生地看著他。
她的臉不算白凈,干瘦粗糲,好像蒙著一層厚厚的灰,耷拉在身側的手指甲縫里都是黑泥,但是那雙眼睛出奇的明亮,黑白分明,比此時天上掛著的繁星還要耀眼幾分。
歲歲疑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女孩的嗓音沙啞,不似同齡人的清脆叮鈴,像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剛才那個人抱著你時,好像往你身上塞了點東西。”
她路過這家院子,瞥見了下午在鎮上遇到的那個很漂亮的小男孩,便停下多看了兩眼。
無意之中發現另一個年齡更大一些的男孩抱起他時,手里攥著什么,塞進了他的口袋里,那個男孩在眼前這個小朋友看不到的角度,笑得不懷好意。
她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要告訴他這件事。
“我被塞了東西?”歲歲疑惑道。
被邵超耀抱住時,他感覺自己渾身都不舒坦,沒能分心察覺其他異常。
歲歲摸了摸自己身上所有口袋。
最終從褲子的左后側兜里,摸出一枚金戒指。
第035章 第 35 章
晚上六點, 簡家老宅。
名車蜂擁而至,從車上下來的都是安海市,乃至全國都有頭有臉的政客或是富商。
門口賓客絡繹不絕, 管家和傭人張羅著來客的泊車和其他瑣事。
簡暮還守著簡鉞誠,盯著護工給簡鉞誠喂藥。昨天簡鉞誠著實被他氣得不輕, 凌晨還喊了醫生來急救, 到現在一直昏迷不醒。
宴會的主角怎么能缺席呢?簡暮讓醫生開了兩倍劑量的能讓簡鉞誠保持清醒的藥。他讓簡鉞誠從昨晚睡到現在, 免得唧唧歪歪或者出去晃悠礙他眼, 現在再喂他吃藥, 讓他強制開機,出去見客。
這里要看著簡鉞誠, 簡暮讓簡睿下樓待客。正好現在直播中斷, 簡睿閑著沒事干,爽快地應了。
主人雖然還沒露面,但樓下賓客已經到了七七八八, 各自找到熟識的人,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
簡睿游刃有余地和他們打招呼, 遇到熟悉的, 還會停下來多聊幾句。
他從小被簡鉞誠視為見不得人的存在, 但自打他哥掌權后, 簡暮時常帶他赴宴見客,簡家二子逐漸進入權貴們的視線。
雖然是私生子, 但簡睿絲毫不怕他們看不起他。
他哥是他所有的底氣,更何況按照簡家的地位和他哥對他的疼愛, 在場的大多數人巴結他都還來不及。
花了點時間, 在大廳里轉了一圈,簡睿感覺有些餓了, 走到餐車前拿了塊小牛排墊墊肚子。
但也只吃了一小塊牛肉,沒有多吃。
他哥說覺得簡鉞誠壽宴晦氣,連帶著食物都晦氣,讓他晚上少吃點,等宴會散了,他哥帶他去大排檔吃小燒烤。
應酬是個體力活,簡睿有些累了,走到角落的沙發旁坐下,打算休息一會兒再出去。
他想看看歲歲的直播間恢復了沒,自家孩子獨自出門在外,唯一能知道孩子動態的直播間還被關了,他實在不放心的很,哪怕孩子是跟在他親爹旁邊。
但是人家親爹貌似不知道這是他親兒子。
也不知道他哥是怎么打算的,不過他哥不說,簡睿就不打算過問,這不是他該考慮的。
剛拿出手機解鎖,他身后的餐車旁就圍了幾個人,一邊吃一邊聊天。
沙發椅背又高又寬,他們似乎沒有發現沙發后面還有一個人,一邊吃餐車上的蛋糕,一邊聊安海權貴們的八卦。
簡睿偷聽得津津有味,但他們話音一轉,話題忽然扯到了他身上。
“你們說簡家的小兒子簡睿,真是私生子嗎?我怎么越看越覺著是謠言啊?真有哪家正宮嫡子會對私生子那么好嗎?”
“其他我不知道,但簡睿是貨真價實的私生子,當年他媽死后,他就被簡鉞誠帶回家了,簡鉞誠的原配和簡鉞誠離婚,簡暮被留在簡家,和簡睿一起長大。”
“我碰到我母親的私生子,要不是殺人犯法,我恨不得直接拿把刀把他捅了,那個雜種活著就是礙我和我媽的眼!簡暮能和簡睿相處成這樣,倒是真稀奇。”
“你們說,會不會是簡睿他扮豬吃老虎,裝瘋賣傻博得簡暮的信任,最后出其不意,把他哥扳倒奪權,自己上位?”
“我靠,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畢竟當初簡睿他媽就是被原配捉奸,被原配從樓上推下去摔死的。別看簡睿現在這么乖巧,但誰敢保證他心里完全不恨他哥?”
“我恨不恨我哥,又管你們什么事?”
餐桌旁三個人被嚇了一跳,齊齊看向沙發后忽然站起來的那個清秀omega。
簡睿冷淡地望著那三個人,他們都是本地的富二代,家里多多少少和簡家有生意往來,家中長輩有意帶后代出來見識場面、積累人脈,所以今晚他們才會到場。
“小……小簡總……”那三個人干干巴巴地打招呼。
也不知道他們說的風涼話被簡睿聽進去了多少,背后說人被當場抓包實在尷尬,他們下意識地就要逃跑。
“小簡總,我們還有事,先……”
“站住,我讓你們走了嗎?”
簡睿一開口,三個人絲毫不敢動彈,后背冷汗直冒,心如擂鼓,僵直局促地站在原地,看著簡睿邁步朝他們走來。
他們也只敢在背后說說簡睿閑話,實際上,簡睿是被簡暮親自承認的簡家二少爺,現在已經被安排進入隴峯學習,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真正輕視他。那些私底下的話,過過嘴癮就算了,沒人會往心里去。
但他們中有一個腦子發昏的,可能是確實被家里的私生子刺激到了,不服氣地輕聲頂回去:“難倒我們哪里說錯了嗎?我才不信你真對簡暮毫無芥蒂,難不成你失憶了,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
同伴連忙拉了那人一下。
“我有沒有芥蒂,關你屁事。”簡睿說,“至于你信不信,又關我屁事。”
簡睿道:“我不是圣人,但更不是傻子,身為當事人,我很清楚、也親眼見證了那年發生的事。那是上一輩的事,是我媽、徐阿姨和簡鉞誠之間的恩怨。我只知道在我舉目無親的時候,是我哥給了我一口飯吃,給了我一個家。我的家人自始至終只有我哥和我外甥,除此之外,無論什么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這幾個人不被簡睿放在眼里,他沒打算再和他們客氣:“這些話我只說一次,以后也希望你們如果在外面聽到諸如你們先前的言論,讓那些閑著無聊搬弄是非的人閉嘴,要是實在沒事干,哪怕去打螺絲也行。”
“你們說我,我無所謂,但如果讓我聽到你們嚼我哥的舌根,信不信我能讓你們在安海混不下去,我說到做到。”
“我想表達的意思應該都說清楚了,要是再讓我聽到這些話,我也只能請你們提前離開宴會了。”
三個人認著錯,灰溜溜地跑走了。
大廳里人太多,又開著暖氣,簡睿忽然感覺胸口很悶,快走了幾步,推開大廳的側門,走到花園里吹風。
這邊側門后面不顯眼的位置,有一間小磚房,一直臟亂破敗,現在是下人堆放器具的雜物間,可曾經……是他剛來簡家時,被安置居住的地方。
簡家當年的事并不是秘密,時隔多年,雖然很少再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提起,但仍然可謂人盡皆知。
他是私生子。
他媽是心懷不軌、一心只想上位的小三。
他的父親是極度重A輕O的迂腐鳳凰男,嫌棄原配生了個omega后身子受損再難孕育,在外找了個高學歷、年輕漂亮的女人。
結果又生了個omega。
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簡睿是一個從出生起就不被待見的孩子。他的父親嫌棄他不是alpha,他媽把他當做唯一的爭寵工具,隔三差五讓他生病,好見父親一面。
簡睿比簡暮小六歲。
那是簡睿六歲時的兒童節,也是簡暮此生最后一個兒童節。
簡鉞誠的原配、簡暮的生母徐樂穎,帶孩子出門慶祝六一時,在酒店頂樓旋轉餐廳親眼目睹她的丈夫和別的女人坐在一起,還生了一個孩子。
徐樂穎本身就精神狀態不穩定,毫無準備地發現心愛的丈夫出軌,她當場就瘋了。
酒店頂樓是58樓,但54樓還有一個空中花園,接住了墜落的徐樂穎和簡睿的母親。
隨著“砰——”一聲巨響,簡睿的人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母親當場墜亡,徐樂穎尚有生命體征,被送往醫院急救。無人在意的簡睿被于心不忍的管家帶回簡家,托付給了一個傭人暫時帶著。
他的出身見不得人,而且不被簡鉞誠重視。一開始,他在簡家過得連下人都不如。
直到他哥出現。
他問過他哥,為什么對他這么好。
他哥愣了愣,思考了一個晚上,給了他答案。
“我和你從來不是敵對關系,我們都是受害者,而唯一的施害者是簡鉞誠。”
雖然自己的母親被他哥的媽媽推下樓而死,但從小沒有受到過母愛,簡睿本身對母親沒有過多的感情。
他哥的這番話,讓他心中最后一絲陰翳徹底消散了。
從此,他只是他哥的弟弟。后來,他是歲歲的舅舅。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
簡鉞誠醒了,躺在床上喘著粗氣惡狠狠瞪著簡暮。
他的精神十分疲憊,但他的身體亢奮無比,加上嘴里苦澀的藥味,他再清楚不過自己被動了什么手腳。
“簡暮,你這是殺人!”簡鉞誠眼球紅血絲暴起,搭在身側,因為癱瘓而幾乎沒有知覺的手都被氣得似乎微微顫抖。
他怒視簡暮,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只當從來沒有生過這個兒子,無奈他現在就是個廢人,連動彈一下都不得。
“殺人?”簡暮笑笑,“父親抬舉我了,我遵紀守法,怎么可能殺人呢?我只是給父親喂了一點提神醒腦的藥。”
“再說,大伯一家虎視眈眈,日夜監視我的一舉一動,苦等時機拉我下馬,好自己上位。他們就是父親您最可靠的后盾,有他們在,父親您怕什么?”
他上前,抵在簡鉞誠耳邊低語:“還是說,父親您虧心事做多了,怕報應從天而降呢?”
話音落下,床邊的心電圖顯示簡鉞誠的心跳漏了一拍。
簡暮面無表情地起身,吩咐護工把簡鉞誠的氧氣拔了,收拾好身上的貼片和導線,把他移到輪椅上。
親自推他下樓。
昔日奢華壯麗的老宅在經年累月之中已經褪去了輝煌的底色,露出內里的腐朽和陳舊,尤其是簡鉞誠癱瘓后,簡暮把這里當成了禁錮他的牢籠,更是沒有心思打理,整個老宅,除了一樓需要會客設宴的大廳之外,處處彌漫著破敗的氣息。
簡暮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嘴角勾著笑,推著簡鉞誠進入電梯。
“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終有一天,你被一個從來沒有正眼瞧過的兒子奪走了一切?無論是金錢、權力、地位、人脈,還是其他?”
簡暮笑盈盈地看著潔凈透亮的電梯門上,簡鉞誠鐵青的病容。
“曾經的你,因為我的母親而變得應有盡有,現在卻重新變回了當初剛上大學時、遇到我母親之前的窮光蛋,甚至更差,畢竟癱瘓了……想必你心里不好受吧?”
“可是這有什么辦法呢?現在這些統統和你毫不相干,如今你是個廢物,明明是這場宴會的主角,本應是聚光燈所在,卻成了全場唯一一個外人,因為你對他們來說毫無價值。”
電梯門打開,宴會廳燈光驟暗,一束光源從頭頂落下,照耀在電梯門口。簡暮含著笑,推著簡鉞誠走出。
如他所言,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意氣風發、玉樹蘭芝的簡暮身上。
無人在意這場生日宴的壽星簡鉞誠。
第036章 第 36 章
“父親久病, 不良于言行,我代他簡單說幾句。”
簡暮溫和地向來客問好,說了幾句致辭, 大廳燈光重新亮起,他推著簡鉞誠穿梭在眾多名流之中。
看著簡暮游刃有余地和商政大佬談笑風生, 而從前與自己交情匪淺的賓客們只是敷衍地、走流程一般和他打了個招呼, 就把他晾在一邊, 就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再給他。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恥辱和荒唐之感鋪天蓋地向簡鉞誠淹沒, 讓他瞬間喘不過氣。
他知道簡暮舉辦今天這場宴席的用意。
父子一場, 簡暮太了解他的父親了。
愛慕虛榮,自尊心極強, 自私, 愛面子,不愿意向任何人展示軟弱。這也是自從癱瘓后,他不愿意出門見人, 把自己龜縮囚|禁于老宅之中的原因。
簡暮今天廣宴賓客,推他出來游街示眾, 把他所有的驕傲和尊嚴碾碎在地, 親手把他如今的一無是處剖開擺在他面前。
然后直言不諱地告訴他:
看, 你就是個垃圾。
三十多年前從一貧如洗到依附我母親發家, 機關算盡,害人性命, 終于功成名就,結果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一個天大的笑話!
賓客的余光注意到簡鉞誠面容鐵青、呼吸急促, 擔憂道:“簡總, 你父親是不是感覺不舒服?需不需要喊醫生來看一看?”
簡暮一低頭,故作驚訝:“父親, 您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他招來傭人,把簡鉞誠推回房。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暫時放過簡鉞誠。畢竟人要留著慢慢玩,不能一下子玩死了,不然多沒勁。
看著簡鉞誠被推遠,簡暮無奈朝賓客笑笑。
“父親生病后就一直這樣,身體不好,心情抑郁。醫生說心病和中風各占一半,如果心病好了,身體自然會好很多。但父親這個人啊,驕傲了一輩子,忽然這樣……哎……”
賓客略有動容,他知道簡家當年發生的事,說:“你父親這么對你,你竟然還無微不至照顧他。”
簡暮說:“畢竟是我父親。”
賓客感嘆:“你有心了。”
簡暮繼續和賓客聊最近的行業動態,忽然瞥見門口處,溫白攜著從外帶回來的一縷寒風,匆匆忙忙走進來。
他擰了擰眉。
今晚溫白去參加了朋友孩子的滿月酒,因此沒能出席簡鉞誠的生日宴。可現在顯然沒有到滿月酒散宴的時間點,溫白卻出現在這里……一種極為強烈的不良預感油然而生,心跳在一瞬間亂了節奏。
簡暮和賓客道了聲歉,邁開筆直修長的腿就朝溫白走去。
兩個人碰了面,簡暮一看溫白嚴肅凝重的臉色,就默契地一言不發,徑直把他領到一個無人的小會客廳。
“到底發生了什么?”簡暮合上門,心急如焚問道。
“城南經開區項目出事了。”溫白面色冷凝,“我剛收到消息,上頭來檢查,發現建材抽檢不合格,項目被全面叫停,目前已經被臨時移交給另外一家其他省市的開發公司。”
一開口就是猝不及防的噩耗。
“怎么可能?!我們的建材全都是正規渠道進貨,每層都是我親自把關,怎么可能會出現抽檢不合格的情況?”簡暮簡直不敢相信,但強行控制自己冷靜下來。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是我得到的消息確實就是這樣。”
簡暮喊來管家:“邵市長在哪里?你把他請來這里,我想和他聊幾句。”
管家為難道:“邵市長,他今晚……我沒看到他來赴宴。”
小會客廳內的氣壓一下子降到了最低,簡暮眼前一黑,忽然感覺有點透不過氣。
他快走幾步來到窗邊,推開窗,從外呼嘯吹進的冷風讓他的大腦清朗了一些。
“這件事情并不純粹,是人為謀劃的。”簡暮轉頭看向沉眸思索的溫白,“你去徹查建材的事情,看看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找出是誰想對隴峯下手!”
“行,這個交給我。”溫白點頭,“你有什么安排嗎?”
簡暮給樂茸打了個電話,讓樂茸去查邵姌現在所在,以及接手城南項目的公司。
沒過幾分鐘,樂茸回復:“簡總,邵主任目前在云晉省燕霞市旅游,我把她的大致方位在微信上發給您。”
云晉省燕霞市?
簡暮一愣,歲歲現在所在的云中村不就在云晉省燕霞市。
他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幫我訂一張去云晉省的機票,今晚就出發。”
“我去一趟云晉省,可能要待上幾天,這段時間公司辛苦你坐鎮。”簡暮說,“隴峯為城南這個項目投入大量前期工作,耗費巨額資金和人力,要是真的出事,會導致整個隴峯都地動山搖,我們必須保住城南項目,絕對不能讓它有任何閃失!”-
深夜,在被《一家的旅行》相關話題、奇遇八卦和明星緋聞霸榜的微博熱搜中,悄然升起了一則警方通報,并且在短短五分鐘就飆升第一,詞條后跟著一個“爆”字。
【云霞警方:近日,我局民警接到舉報:網絡上疑似出現人口販賣行為,引起社會廣泛關注。我局高度重視,了解相關情報后,迅速展開調查,將嫌疑人定位于云霞市內,目前抓獲犯罪嫌疑人王某、林某、元某共五人。案件正在進一步偵破中,請廣大市民和網友朋友積極提供線索。】
一條警方通報再次將#霍予安立大功#的詞條頂上熱搜,緊跟著通報位居熱搜第二。
【萬萬沒想到我安哥竟然有一天會因為語文不好而立功,又好笑又離譜】
【云霞我老家……人口販賣高發地啊……特別是山區,那些生不出孩子、娶不到老婆的人就專門買一個孩子從小養大,給自己養老】
【人販子這群畜生什么時候能判死刑?】
【徹查徹查徹查,把賣家和買家統統拉出來槍斃一百次!!!@華國警方@云晉警方@云霞警方】
【重金尋女,女兒叫阮亭溪,五歲,從一歲被保姆弄丟,至今已經四年,是一個omega女孩!孩子走失時太小,只有她一歲時的照片,不知道現在孩子和父母長得是否相似,以防萬一,再放幾張我和妻子五六歲的童年照。女兒的外貌特征比較明顯,她的眼睛隨我少數民族的妻子,是很漂亮的淺色瞳孔,具體可以看照片。我們夫妻找了四年不曾放棄,雙方老人為了孩子已經焦慮入院十幾次,請求發達的網絡幫我們擴散,若有網友提供有效線索,酬謝一萬現金,如果成功找到女兒,酬謝一億現金!(照片)(照片)(照片)】
【臥槽……線索一萬,找到一億……】
【我可能確實該睡了,熬久了果然容易出現幻覺,我竟然刷到全國排行前五的科技集團老板重金尋女】
【啊啊啊都別睡了,這是阮文濤本人啊!!!】
【原來有錢人家的孩子也會被拐嗎?人販子實在是太可怕了,無孔不入啊】
【如果實在找不到孩子,阮總,我愿意為你和你夫人養老,我實在太想進步了】
【草,千金大小姐都敢偷,人販子到底有多喪心病狂?】
【本來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生在羅馬,結果被人販子偷走,現在可能在做騾馬……】
【別說了別說了,代入一下,直接把人販子捅死的心都有了】-
霍予安是被噩夢驚醒的。
他后背浸滿冷汗,驚魂未定地從床上坐起身喘著粗氣,飄移的目光望向床邊的小窗。
此時天還沒完全亮,外面是深色幕布中染著薄紅的朝霞。
他夢中的場景也是這樣一片紅。
霍予安稍一閉眼,滿目刺眼的紅似乎馬上要從夢里流出來,灌滿整個房間,把他吞沒,讓他窒息斃命。
他夢到簡暮躺在血泊里。
了無生氣地躺在一張本應該潔白如雪,此時卻流滿鮮血的病床上,腹部被剖開一條巨大的駭人口子,汩汩血液止不住地淌出來,染紅了他雪白的皮膚,浸透了他身下的布料。
精致漂亮的臉蒼白無比,那雙清冷明亮的眼睛緊閉著,給人一種這輩子再也不會睜開的錯覺。
周圍還彌漫著陣陣哭聲,仿佛承載著哀怨和傷痛,絲絲縷縷、無孔不入地鉆入皮膚,侵|犯五臟六腑,讓人痛不欲生。
霍予安不敢再回憶,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從冷水里撈起來,衣服被汗透濕了,就連心里也裝著冷意和寒顫。
怎么會忽然做這樣一個夢?
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霍予安驟然抬起手,借著窗外投入的逐漸變淺變亮的淡淡朝霞光芒,看著自己白皙單薄的手心。
最近他和簡暮待在一起時,他好像有摸到過,簡暮的小腹的位置,出現了一道從前并沒有的疤痕。
但是他并不是十分確定。
畢竟每次他們都是關了燈,而且簡暮喜歡單刀直入,并不喜歡他事前磨磨唧唧,所以霍予安對于每天晚上關了燈后的記憶都十分模糊混亂,他并不能保證那確實是自己親手碰到的疤,還是無意之中摸索到的其他什么東西。
……不過簡暮什么時候養成的辦事時關燈的習慣?以前他們也不是沒有大白天做過,當時年少膽大妄為,為了尋刺激,兩個人還有幾次沒拉窗簾。
但是仔細一回想,好像重逢之后的每個晚上,簡暮無論說什么都要把燈關上,不允許房間里出現一絲光源。
霍予安閉著眼使勁甩了甩腦袋,試圖把腦海中那些讓他膽戰心驚的可怕畫面統統趕出去。
呸呸呸,不吉利的夢。
他以前拖著簡暮去找四合院附近胡同巷里的算命瞎子算過,他和簡暮可是要長命百歲、相攜到老的人。
雖然目前來看,老頭算的并不靈驗,他和簡暮這輩子能不能相攜到老倒是無所謂了,但前半句的簡暮長命百歲,必須要應驗。
至于簡暮腹部那道疤痕是否存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對那道疤痕產生了極強的好奇心。
霍予安瞇了瞇眼。
下次,他抽空分個神,確認一遍就是了。
第037章 第 37 章
清晨的陽光暖烘烘地烤著農家的土地, 路上已經來來往往經過趕早春耕的村民。
等所有人到齊,導演跟著黃村長,領著嘉賓和工作人員們去今天的場地。
裴惜晴發現今天錢邵哲的走路姿勢好像不對勁, 似乎一瘸一拐的,關心道:“阿哲, 你還好嗎, 我感覺你好像不太舒服, 你的腿……”
錢邵哲下意識地瞪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霍予安, 咬牙切齒地笑笑:“我沒事, 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是摔到尾椎和腿了。”
“摔倒了?要不要緊?”裴惜晴問, “我帶了紅花油, 等今天錄制結束,我幫你送過去。”
“那就謝謝晴姐了,我沒事的, 謝謝關心。”錢邵哲十分客氣。
霍予安這時回頭看了他一眼,嬉皮笑臉, 落在錢邵哲眼里, 那張臉賤兮兮的, 簡直面目可憎, 他恨不能狠狠撕爛。
“哎呀,怎么這么不小心, 以后可要多注意點,萬一真傷筋動骨, 就連節目都錄不了啦!”
【錢邵哲摔了?看上去好像摔的挺狠, 走路都瘸著扶著腰】
【昨天錢邵哲聯合邵超耀污蔑歲歲把邵超耀推倒,結果今天錢邵哲自己就摔了?報應啊!】
【我怎么感覺是阿哲摔的沒那么簡單, tmd該不會是霍予安陰了阿哲一把?!】
【前面的,造謠違法,說話要講證據,難不成你在現場看到霍三推了死裝哥?】
山路修得平整但九轉十八彎,走了大半個小時,一行人終于到達了今天的錄制場地——云中茶園。
導演試了試手中的話筒,發現按了開關沒動靜,昨天被某人拿去折騰了一天,電早就跑完了。暗戳戳白了霍予安一眼,讓人拿了新電池裝上,話筒這才發出聲音。
“我們今天的項目是,采茶。”
“云霞白茶,歷史悠遠,享譽全國乃至全世界……而云中村便是白茶的重要產地之一,我們身后這片茶園有將近一萬畝面積……”
今天的主題與節目組和當地合作的助農項目有關,導演詳盡地介紹了一番身后的白茶園,然后開始布置今天的任務。
“這次還是以家庭為單位,采摘茶葉,由我們專業的茶農來做裁判,對采得的茶葉進行評級和稱重,按照權重打分,得分高的家庭獲勝。”
姜清源想清楚這個游戲規則之中自家的優勢,剛轉過身背對著導演偷偷高興,就聽導演又舉著話筒,聲波的方向明顯是直沖著他們家父子三人。
“姜珩一家由于有三個人,因此最終摘得茶葉的總重要乘三分之二。”
姜清源:“……”
姜珩和姜舟筠坦然接受。
“好。”“知道了。”
茶農率先上前演示一番如何采茶、采茶應該采哪些部位,一一講解清楚后,便讓嘉賓們領取簍筐。
歲歲一轉身,便看到幾步外郁郁蔥蔥的樹下站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他眼睛一亮,小跑過去喊她:“秀玉!”
“歲歲。”秀玉靦腆地縮著腦袋,從樹后走出來,“你們今天要采茶嗎?”
“對啊!”歲歲說。
秀玉小巧卻粗糙干裂的雙手緊張地互相擰搓手指,細聲細氣地:“我會采茶,我可以和你們一起采。”
她不知道節目的規則是什么意思,但是村里人都靠茶葉吃飯,她想,他們應該也是拿茶葉出去賣,回來換大米飯吃吧?那當然是采得越多越好。
這幾天阿爸不在家,沒有給她留飯吃。昨天她餓得受不了了,就跑去鎮上碰運氣,看看垃圾桶和地上有沒有沒吃完就被扔了的食物,她能撿來填肚子。
最終還是饑腸轆轆回到了村里。
她餓得走不動了,便站在村長家門口,想問問好心的村長能不能給她一口吃的,便遇上了面前這個與她同齡的小孩。
這個叫歲歲的男孩子給了她一只肥美焦脆的大雞腿,還從廚房里給她拿了一碗鮮香的牛奶,直到現在,她的嘴里好像都留有那香濃的味道。
這是她有記憶以來吃得最香最飽的一頓。
她不知道怎么感謝歲歲,只能用她力所能及的方式。
歲歲眼睛亮晶晶的,一口答應:“好呀!我們今天一起來玩,我去向導演伯伯再要一個背簍給你。”
導演聽聞有一個村民小女孩要主動幫忙,意外地看了女孩一眼,沒有拒絕女孩的加入。有原住村民愿意出鏡參與,他求之不得,這對節目的口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爽快地指了指裝著背簍的小三輪。
“以防萬一,我們正好多準備了幾個筐,你們自己去拿。”
此時分筐的工作人員已經被喊去做其他后勤工作了,三輪車沒有人守著,兩個小朋友便自己上車拿。
秀玉爬上三輪車,車上還剩三個筐,都疊在一起,最上面的筐中掛著一件純白色的厚外套。
秀玉見過、但從來沒有穿過這么厚實的衣服,她的衣服都是阿爸從外面撿回來的別人不要的衣服。這件外套看上去又厚實又輕盈,雪白潔凈,與她黑黑瘦瘦的手形成強烈的反差。
她剛要小心翼翼地把掛在簍上的純白外套放在一旁,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小男孩的怒吼。
“你在干什么?!你臟兮兮的,不許碰我的衣服!”
下一瞬,一個白白胖胖的男生飛奔而來停在車前,攀著欄桿爬上來。
秀玉被嚇了一跳,連忙向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地解釋:“我……我只是想拿一下筐……”
“你是誰?”邵超耀略帶鄙夷地看著她。
女孩全身上下臟兮兮,皮膚黝黑,臉上也蒙著厚厚的灰,頭發干枯焦黃,像一蓬亂糟糟的雜草堆,就連指甲縫里都是黑黢黢的污泥。
邵超耀從來沒和這么邋遢的人相處過,立刻上前一把奪過自己的純白羽絨服,放在另一旁工作人員隨手放下的一堆背包上面。
歲歲向邵超耀介紹:“她叫秀玉,她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邵超耀笑了。
他看看秀玉,再看看歲歲,心想果然人以群分,山里的孩子就只能和山里孩子做朋友。
他下了車,頭也不回,語氣倨傲:“隨你們吧,反正不許她碰我的衣服!”
【畫面呢,是我卡了嗎,怎么突然停在剛才歲歲跑去找導演那一個畫面了?】
【聲音倒是還有,歲歲的嗓音真好聽,糯嘰嘰的,想親死】
【可能是攝像師臨時有事離開了吧,節目嘉賓多,攝像師人手不夠】
【什么垃圾節目組,耽誤我們嘉賓發光發熱……】
【臥槽,我聽錯了嗎,那個沒禮貌的死孩子是邵超耀?他喊誰臟兮兮呢,難道是秀玉?】
【沒聽錯,是邵超耀,我一直覺得他很沒禮貌,現在發現歲歲這一圈沒鏡頭,這就原型暴露了吧】
【秀玉確實臟,小耀也沒說錯啊】
【但是邵超耀這么當面罵人家女孩子,太過分了】
【你們仔細看一下,秀玉其實長得很好看,眼睛很大很亮,而且好像還是琥珀色的眼珠,雙眼皮,高鼻梁,櫻桃嘴,小圓臉,這娃就是太臟了,臟到看不出原樣】
秀玉圓溜溜的眼睛里蒙著一層霧氣,眼眶泛紅,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蹲下|身,試著將成人尺寸的大背簍背到背上。
節目組準備了兩個尺寸的背簍,可供成人和小孩用,但是小背簍已經被分光了,只剩下三個大背簍。
秀玉想靠自己背上背簍,著實有些吃力。
歲歲讓她拖著背簍下車:“我來幫你。”
說著就要朝秀玉走近,但是秀玉向后退了一步。
她耷拉著腦袋,低聲說:“歲歲不要靠近我,我臟,會把你弄臟的。”
歲歲愣了愣,堅定地走向秀玉,在女孩震驚的目光中,幫她背上背簍,然后牽起她的手,朝霍予安所在的茶樹走去。
歲歲說:“是他胡說的,你一點也不臟,只是蹭到了一點灰。”
他的爸爸會帶他全世界到處旅行,無所謂目的地的貧窮或富有,隨心所欲。
歲歲見識過瓊樓玉宇品嘗過仙露瓊漿,也目睹過食不果腹的民不聊生。
他比尋常的小孩見識過更多苦難,雖然懵懵懂懂,但已學會包容、共情和心疼。
【我突然想哭了】
【如果我遇到這種人這種事,如果被歲歲安慰的人是我,他這句話會是我一輩子的救贖】
【歲歲一定是天上派下來普度眾生的小天使】
【他的原生家庭到底教會了他什么啊,我爆哭】-
秀玉不愧是本地的小土著,采茶手藝得到真傳,指腹拔取一芽一葉,又快又準,絕不多拔一片老葉,不一會兒,她的大背簍就已經裝了一小半茶葉,把霍予安看得目瞪口呆,歲歲與有榮焉地驕傲昂起腦袋。
“太厲害了!”霍予安感嘆,看著自己背簍里稀稀拉拉鋪了個底的茶葉,里面還時不時冒出幾片破壞茶葉品質的魚葉,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不如一個小孩子。
他一邊采茶,一邊隨口和監督他們采茶的茶農閑聊:“你們村的人從小就學采茶嗎?”
“那可不,家家戶戶都種茶,自家的孩子打小就帶出來幫忙采茶。”茶農看著小小年紀的秀玉,“不過像秀玉這么小就出來幫忙采茶的,可不多見。”
霍予安是個話簍子,一聽見話茬就忍不住往下搭:“為什么?秀玉看上去也四五歲了吧,在我的認識里,農村四五歲的孩子就出來幫家里干活,挺常見的。”
“秀玉可不是四五歲才出來干活哩!”茶農嘆聲氣,“這娃子家里條件實在不好,她爹又不管她,其他小娃娃三歲還在爹媽懷里找奶吃,這孩子從三歲開始就出來幫村里人干活采茶,換人家給她一口飯吃,村里人基本都不會拒絕她。”
霍予安義憤填膺:“她爹怎么能這樣?”
話說到這里,茶農就來勁了:“她爹是個混不吝的,我就沒見過這樣的人,每天把閨女往家里一扔,也不管一口飯,就跑出去喝酒,一消失就是三五天,閨女可憐的很哦!天天在家餓著肚子,長得干干瘦瘦,只能找鄉親們要吃的,偶爾去鎮上撿點別人不要的填填肚子。”
“而且秀玉是他某一天突然……”
霍予安采茶的手一頓,看向突然止住,轉頭打量周圍對準他們正在拍攝直播的攝像機的茶農。
“誒?怎么突然停住了,話說一般很難受啊,老叔你說清楚,秀玉是她爹突然什么的?”
“沒什么……”茶農心有余悸地收回視線,不欲多言,“大概是她爹在外面喝酒喝多了,和女人亂搞,生下抱回來的,村里都這么說。”
第038章 第 38 章
云晉省位于華國的最南端, 是華國最溫暖的地區之一。盡管才是初春的天氣,茶園的茶樹長得枝繁葉茂,白日的氣溫已經逐漸攀升到二十多度, 稍稍勞作一會兒,便汗如雨下。
歲歲體寒, 此時還穿著他的羽絨背心, 上半身像一個圓鼓鼓的氣球。霍予安見他第無數次抬手擦汗, 忍不住道:“歲歲, 熱不熱, 要不要爸爸幫你把外套脫了?”
“我自己可以。”
歲歲又轉頭對自己的攝影師說:“洪叔叔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去脫一件衣服就回來。”
他的臉被陽光烤得粉嫩嫩的, 高挺圓潤的鼻尖還冒著涔涔汗珠。歲歲自力更生把身上的背簍取下來放在原地, 脫了外套,蹬蹬蹬地跑向茶園邊緣的小三輪,一骨碌地爬上去。
邵超耀的純白外套在深藍色的車斗里十分醒目。
歲歲徑直走過去。
環顧四周, 嘉賓們埋頭做事,茶農們和節目組工作人員聚在一起聊天, 導演盯著監視器, 沒有人注意到這邊。
歲歲摸了摸口袋, 手再從口袋里伸出來時, 小小的指尖攥著一枚流光剔透的金戒指。
他把金戒指塞進邵超耀的外套口袋里,然后重新把外套折疊整齊, 再把自己的小馬甲疊好,放在另一邊干凈的角落里。
小心翼翼地跳下車, 回到茶園繼續忙碌。
他不知道邵超耀從哪里得到的金戒指, 也不知道邵超耀把金戒指塞給他,有什么意圖, 但是直覺告訴歲歲,邵超耀這么做,絕對不安好心。
他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云霞市是國內有名的旅游城市,市內各種娛樂產業密集,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那座規模巨大,造價高昂,專屬富人的銷金窩,蕓茳□□。
這是個私人會所,集商務會客、迎賓宴請、私密度假等為一體,斥資數十億打造,會所內裝潢宏偉,玉石鋪路,金銀鍍粱,是真正的窮奢極侈,尋常人望而卻步,普通的富人多來幾趟也要宣告破產。
而簡暮得到消息,邵苒在云霞度假,將會在這個會所里住一個星期,今天包場了一間恒溫泳館,此時正帶著人在里面開派對。
聽著面前關閉的大門內傳出的陣陣水花聲、男人和女人狂浪肆意的嬉笑,簡暮被一個西裝革履、精英模樣的年輕男人擋在了門口。
“抱歉,今天這個館被包場了,您不能進去。”
簡暮說:“我是隴峯的負責人,我是來找邵小姐的。”
男人只說:“抱歉,邵小姐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進去。”
簡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環顧了一下周邊,指著不遠處那套供客人休息的真皮沙發:“我可以在那里坐一會兒嗎?”
“當然,這是您的自由,請自便。”
沙發在一片一體的落地窗前,簡暮坐下,窗外明亮的陽光灑落在身上,熱烘烘的,十分舒適。
窗外景色枝繁葉茂,暖陽舒展了每一片綠葉,風一吹,到處簌簌作響。向外延伸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在更遠處,是拔地而起的高山,高聳入云,一眼望不到頂端。
簡暮悠長深邃的桃花眼望著山的方向。
那里應該是他一直掛念著的兩個人所在的地方。
這兩天連軸轉,實在抽不出空去看節目,只能偶爾抓住彈窗出來的節目資訊,和簡睿時不時嘰嘰喳喳的觀后感,從中窺伺他們的動態。
不過據簡睿所說,他們兩個相處的貌似十分融洽,感情升溫飛快,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已經相認為親生父子了。歲歲對簡睿這個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舅舅都沒這么親,這讓簡睿十分吃味。
望著遠山出著神,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呼喚打斷了簡暮的思緒,把他從自己的世界拉回現實。
“簡總,您讓我取的東西,我拿來了,您過目一下。”
助理樂茸步履匆匆地走過來,還有一段距離時就高聲喊簡暮,一整條安靜無人的走廊都回蕩著他的聲音,引來守在私密泳池館門口的男人的注意。
樂茸走到簡暮身旁,遞上一個深色的首飾絲絨盒,盒子精美漂亮,用絲線勾著繁復的紋路,甚至還嵌著碎鉆用于裝點。
就連裝首飾的盒子都看上去價值不菲,更讓旁觀者好奇里面究竟裝著什么價值連城的寶貝。
簡暮伸手接過,打開,里面是綿密厚實的黑色絲絨布保護著一套紅寶石首飾。由一整塊天然紅寶石原石細致分割打磨成水滴形,被大量碎鉆薈萃高捧,打造成耳墜、項鏈、手鏈和腳鏈,在陽光下折射出的耀眼紅色光芒差點閃瞎泳池館前男人的眼睛。
“邱老先生說,還剩下一部分料子,幫您暫存在他那里。”
“好,你幫我和他說一句,很好看,我很滿意。”
簡暮合上蓋子,以他的手心為源頭折射過來的刺眼紅色光芒終于消失。
泳池館前的男人若有所思幾秒,緊接著打開泳池館的門。
一分鐘不到,男人就出來了,快走幾步來到簡暮身旁,態度比方才恭敬了不止十倍,稍稍俯首彎著腰,就連臉上也掛起了諂笑。
“簡總,我去幫您和小姐說了一聲,小姐同意讓您進去見她。”
簡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那就多謝了。”
熱鬧吵嚷的泳館和僻靜的走廊可謂是兩個極端,穿過這道門,仿佛進入了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遍地、滿水池,都是身高一米八一米九甚至更高、面容俊美、黃金比例、八塊腹肌、只穿著緊身三角泳褲,完美身材畢露的,男模。
跟著的老板哪怕腺體病變也清心寡欲,樂茸哪有機會見識這種大場面?剛一進門他就目瞪口呆,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再看前面他的老板,倒是淡定自若,仿佛這滿地跑的頂級男模都不存在,跟著同樣見怪不怪的看門男人,朝泳池另一邊走去。
樂茸心想果然是老板,心理素質就是不一樣。
他收到的情報只是邵苒在會所里將最大的恒溫泳池包場一天,從來不知道她竟然還請了一群男模……該不會她在云霞度假的這段時間,會一直和這群男模呆在一起吧?!
樂茸簡直不敢想這到底是什么究極無窮黃|暴銀亂的十八禁大場面,就連島國小電影都拍的保守了。
但是邵苒不是已經結婚有孩子了嗎,竟然還這么亂來?!
樂茸感覺好像撞破了某些見不得人的大秘密,該不會轉頭他就要被殺人滅口吧?
這個泳池被一座玻璃房子籠罩,里面開著恒溫空調,確保客人體感舒適。
邵苒就在泳池的另一端,享受著溫暖的陽光浴。一個面容深邃如雕刻,肌肉虬結的混血男模躺在躺椅上,而邵苒就躺在男模的身上,簡暮走近時,她正張著嘴,接過另一個席地而坐的男模剝好的荔枝。
邵苒的臉型還算流暢,但是由于在臉上動過刀,注射過東西,五官看上去很奇怪,臉上肌肉十分僵硬且腫脹,又由于皮膚很白,看上去像一個發面饅頭。
“邵主任。”簡暮在她一米外停下,開口打招呼,嗓音清冷卻朗潤。
邵苒抬起眼皮給了他一個眼神,起身拍拍身下的男模,男模立刻實相走人,把這一塊空間里的人都叫走,留給他們單獨的談話空間。
邵苒坐回到無人的躺椅里,細嚼慢咽地吞下荔枝,吐出核,擦了擦手,才慢悠悠問道:“簡總找我有什么事嗎?”
剛一見面就被落了個冷臉,簡暮視若無物,自若地走到另一邊的椅子旁,確認上面沒有被男模們沾上水,這才放心地坐下。
“邵主任好雅興。”簡暮皮笑肉不笑。
“簡總還是直接說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吧。”邵苒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簡暮修長纖細的手指間,把玩著的絲絨首飾盒,“你也看到了,我這邊挺忙的,就不要拐彎抹角互相浪費時間了。”
簡暮說:“既然邵主任這么說了,我也就敞開天窗說亮話,今天來是想請邵主任幫個忙。”
“你說,”邵姌笑道:“如果是簡總開口,那么看在你的面子上,一些能力范圍之內的忙,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一幫的。”
“邵主任,請給隴峯一些時間,關于城南開發案的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原來是這件事啊。”邵姌涂著鮮艷指甲油的手優雅地撥開荔枝,送到嘴邊,“簡總見諒,這次抽檢也在我意料之外,畢竟上面十分重視城南項目,下了死令一定要層層把關,沒能及時通知簡總,是我不對。”
簡暮諒解地笑了笑,心想鬼才信你,你爸就是那個下死令的上面領導,你堂哥是那天來抽檢的單位負責人,你不知道消息,誰信?
不過簡暮今天來這里,并不是為了攬下城南項目建材抽檢不合格的鍋。
“對項目負責是邵主任有責任心,我為隴峯的失職向邵主任賠個不是。這些年我主要關注于集團的規模和業務拓展,沒能及時發現集團內部出了蛀蟲,導致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我需要對邵主任道個歉。希望邵主任能給隴峯一點時間,我一定為這起事件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把城南這個項目做得完美漂亮。”
“可是城南這個項目拖一天都是虧損啊。”邵姌面露為難,但沒有直言拒絕簡暮的請求,說明事情還是有極大的轉圜余地。
她“不經意間”看到了簡暮手中那個精美的首飾盒,適時詫異地問:“簡總,你手里拿著的是什么?”
簡暮聞言,把盒子拿出來打開,放在桌上推到邵姌面前。
“前段時間我得到了一塊原石,送去加工成首飾,今天剛拿到。”
盒子內,黑色的絲絨映襯著通透晶瑩的血紅色寶石,寶石被打磨得圓潤有質感,一看就是名家手筆,碎鉆閃耀,宛若群星薈萃、眾星捧月。
邵姌一眼就愛上了這套首飾。
暗想沒想到隴峯的簡總竟挺會做人,這么識趣。
她伸出手剛要拿項鏈來試戴,面前的首飾盒忽然被抽走。
邵姌:“?”
邵姌愕然抬起頭,卻見簡暮已經慢條斯理地合上了首飾盒,妥善放回到禮物袋里。
第039章 第 39 章
邵姌不滿地擰眉:“簡總這是什么意思?”
“嗯?什么?”簡暮不解地看她, “邵主任還沒看清嗎?我再給您看看?”一邊說著,一邊作勢又要把首飾盒拿出來。
邵姌:“……”我的意思是沒有看清,讓你給我多看一眼嗎?
感覺好像有說不出的不對勁。
簡暮帶來的這套紅寶石難倒不是給她的嗎?
而且他這句話說的, 好像她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似的。瞧不起誰呢?她滿柜子都是寶石、鉆石和金銀珠寶,難倒還缺他這點東西?!
邵姌不滿極了, 她一掃方才和簡暮打太極時的模棱兩可的態度, 面色驀然一沉。
“不用了, 簡總回去吧。”邵姌重新把男模招呼回來給自己捶腿,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我就和你把話都敞開了說。我答應過你,權責范圍內的事我可以幫, 但是這次的事屬實在我能力之外, 我無能為力。城南項目一天都耽誤不起,而且隴峯出了這么大的漏洞,至少這次, 無法再讓上面信服了,不是我們不用, 是我們不敢再用。簡總請回吧, 以后不要再為這件事來找我了。”
簡暮站起身:“既然這樣, 我們便不再叨擾邵主任了, 您忙。”
走出蕓茳□□,來到空曠的停車場, 樂茸心急如焚:“大老遠跑來一趟,結果沒能把城南的事情談妥, 這可怎么辦。”
簡暮的表情倒是挺輕松, 像是解決了一樁大麻煩:“誰說沒有把事情談妥,照我看, 事情進展得挺順利的。”
樂茸詫異地看了老板一眼,只見簡暮勾著胸有成竹的笑,從白襯衫胸前口袋里拿出墨鏡架在臉上,大步踏入陽光之下,背影瘦削挺拔,微透的襯衫布料在燦爛的光線下透出身材的輪廓。
“簡總,您在說什么?”他有點沒聽懂,他們今天不是來找邵主任,讓她回心轉意,把城南的項目還給隴峯嗎?為什么事情明明沒有辦成,簡總笑得這么開心?
簡暮給了他一個看傻子的眼神。
這個助理辦事挺利索,能給他辦得妥當滿意,就是偶爾腦子容易轉不過彎。
手機鈴聲響起,簡暮拿出來看了看,是簡睿。
“哥,城南項目的事我都聽說了,你現在在云霞嗎?”
簡暮輕輕“嗯”了一聲,“有什么事嗎?”
“有!天大的事!”簡睿說,“我懷疑邵家不干凈,他們全家都不干凈!”
兩個人坐上車,簡暮打開免提,朝樂茸遞了個眼神,示意他認真聽著,道:“你說。”
“你還記得幾年前徐阿姨特別想要的一串翡翠項鏈嗎?我記得好像叫做‘碧玉繁花’來著!”
簡暮頷首:“我記得。”
他對此印象挺深,那條帝王綠翡翠項鏈一經問世,就得到了全球貴婦和名媛的青睞,所有人趨之若鶩,就連徐樂穎也喜歡的不行,千里迢迢飛去國外參加拍賣會。
然而最終沒能買到,這讓她心郁氣結,天天和簡暮念叨,想要簡暮幫著她一起找一塊原石,打一條差不多的。
“我記得那條項鏈是被一個當時名不經傳的小商人拿走了,據說花光了大半輩子所有的積蓄,但這個老板很快白手起家,現在是國內數得上名號的人物。哥,你猜怎么著,這條項鏈竟然出現在邵家的行李箱里!”
簡睿越說越激動,在電話那邊直拍桌子:“節目里面搜箱子沒收零食的環節被拍到的,全國現場直播,但現在全網都找不到那段直播的相關畫面,甚至根本沒有任何人提起,相關信息已經全部都被刪干凈了。”
“哥,這里面一定有鬼,邵家一定有問題!我當時錄了屏,你看一下微信,我把那段錄屏發給你。”
簡睿飛快地掛了電話,片刻后,簡暮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段五分鐘的視頻。
看完視頻后,簡暮瞥向樂茸,似笑非笑:“所以現在明白了嗎?”
樂茸人都傻了,點頭。
簡暮:“你說今天的收獲大不大?”
樂茸目瞪口呆:“大!”簡直是豐收,如果坐實了,這一網能端掉邵市長一大家子。
簡暮問:“知道接下來怎么做了嗎?”
樂茸一機靈:“我馬上讓人去查邵家這些年的資金往來,以及接手城南項目的公司和邵姌乃至邵家的交往!”
他就說簡總閑著沒事,為什么讓他找珠寶設計大師要來還沒制作好的紅寶石首飾,這套首飾原本是簡總親自挑了原石送去設計打造,準備送給他的母親徐樂穎夫人的生日壽禮-
在茶園里采摘了大半天,導演高喊時間結束,一天的勞作終于到此為止,所有緊繃著弦、早已露出疲態的嘉賓們不由自主松了口氣,背著滿筐的茶葉,來到茶園前的空地集合。
茶農一一鑒別每個簍筐中茶葉的品質。
起初眉頭緊鎖,心疼惋惜地看著筐中被胡亂摘下的大的葉片,以及被手指甲掐斷的已經氧化變深的葉片切面,心想這不是在浪費他們的茶葉嗎。
算了,不計較這么多,畢竟這幫人也是給過他們錢的,就當他們已經花了錢,買下這些茶葉了。
茶農們給這幾筐糟心的茶葉評了較差的等級,再轉悠到后面幾筐。
視線驀然一頓,眼中露出驚喜,指了指這三筐茶:“這幾筐采得好,可以看出手法已經比較專業了,采茶時向上輕提拔起,斷面沒有氧化。茶葉全部都是標準的一芽一葉,沒有摻雜老葉,這已經是品質較高的茶葉了!”
導演問:“這是誰采的?”
歲歲驕傲舉起手:“是我們!我、安爸爸和秀玉!是秀玉教我們這么摘的,她好厲害,特別會摘茶葉!”
秀玉低垂著腦袋,水靈靈的大眼睛靦腆地回視周遭村民和嘉賓們贊賞驚嘆的目光,漂亮的瞳孔在逐漸西沉的日光下泛著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澤。
【秀玉好棒!】
【有點心疼,她才這么小,就已經會做這么多事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小時候也這樣】
【歲歲看起來感覺好光榮哈哈哈】
邵超耀不屑地嘀咕:“和一個小村姑玩的來,有什么好炫耀的。”
看到茶農給歲歲、秀玉和霍予安那三筐茶打了個極高的評分,邵超耀按捺不住了,直呼不公平。
“他們組多請來了一個人幫他們摘茶,稱三人分量的茶葉,這對我們不公平!”
導演淡淡地舉著喇叭:“這在規則范圍之內,我是說過為確保公平,每組嘉賓只能有兩個有效人選,但是沒有禁止嘉賓請來村民幫忙當隊友,歲歲一組找來秀玉當外援,是經過我允許的。”
邵超耀只能不甘不愿地退回去。
最終的結果,無疑是霍予安一組得到了第一,歲歲的臉上喜氣洋洋,抱著不知所措的秀玉原地蹦跶一起轉圈。
結果公布完畢,嘉賓們采摘的每筐茶葉將會被貼上自己的名字,炒制加工完畢后,再發放回給嘉賓親自品嘗。
霍予安想了想,提出把秀玉的那筐茶葉從他們的成績中摘出去,讓茶農給秀玉折算茶葉的價格,直接給秀玉報酬。
“與其拿走一筐華而不實的茶葉,我感覺拿這些錢來改善秀玉的生活,讓孩子多吃幾頓飽飯顯得更加劃算。”
導演提醒:“如果去掉秀玉所采摘的茶葉的品質和重量,你們的排名可能會掉。”
“可以嗎?”霍予安低頭看歲歲。
歲歲求之不得。
“那么我們就無所謂。”霍予安給了導演一個肯定的答復。
【霍予安的人品實在太好了,三觀正,有愛心,更重要的是實力過硬,但他之前怎么就不火呢,我就奇了怪了!!!】
【娛樂圈這個地方太復雜了,紅不紅既能人為控制,又有七分天注定】
【還好現在發現霍予安這個寶藏也還不算遲】
片刻后,秀玉茫然地捧著茶農為她折算出來的幾張紅色鈔票,眼眶中蓄滿淚水。
最終,霍予安一組的成績下滑一位,而裴惜晴和花朵成了新晉的第一,母女倆相擁極喜。
回村的路上,導演宣布,今晚的晚餐是露天燒烤,節目組提供食材,嘉賓們自烤自吃。
聽到今晚的活動,小孩子們歡呼雀躍,紛紛討論烤什么好吃、怎么烤好吃。
霍予安謹慎地多問了一嘴:“今晚的烤肉,你該不會也設置了奇奇怪怪又毫無意義的比賽吧?”
【劃重點,毫無意義的比賽】
【導演:你在點我?】
【笑死我了,說導演設置的比賽毫無意義,瞎說什么大實話,你禮貌嗎】
導演被氣得七竅生煙:“就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單純地放放松吃個烤肉,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樣的人了?!難倒我是那種逮著你們一秒都不放過,把你們壓榨得一絲不剩的人嗎?!”
霍予安沒有再多說什么,但他狐疑的目光告訴導演,他的確是這么懷疑的。
導演當機立斷:“我布置一下霍予安今晚的任務,烤五十串羊肉五十串牛肉,不烤完不允許你吃,只能看著我們吃!”
霍予安終于感覺導演對味了:“這才對嘛,舒服了舒服了。”
導演:“……”這人肯定多多少少有點毛病。
然而霍予安終究還是沒能成功給全節目組的嘉賓和工作人員烤上肉。
就在工作人員準備食材時,導演拿著霍予安的私人手機找到他,手機正通著電話,和霍予安說他的堂弟找他。
霍予安心說他的堂弟常年在國外工作,怎么忽然給他打這一通電話。
看看來電顯示,是一串沒見過的號碼。
“你好,我是霍予安,有什么事嗎?”
“是我……”
霍予安一愣,用光速分辨出這道沙啞嗓音的主人,他立刻追問:“簡暮?找我什么事?”
但也不用簡暮回答,他透過聽筒傳來的急促呼吸,和沙啞滯緩的聲音已經說明了一切。
簡暮感覺意識在海中沉沉浮浮,時不時被高浪擊拍沒頂。
他有些撐不住了,言簡意賅:“現在,下山……耘香大酒店,3325號房,有人會在酒店門口接你……馬上!”
第040章 第 40 章
電話那頭傳來忙音, 霍予安立刻回身跑去和導演請了個假,然后回到嘉賓聚攏著的烤架旁,暫時把歲歲托付給裴惜晴和姜珩照顧。
“麻煩惜晴姐和珩哥了, 家里人臨時有事來找我,我下山一趟, 明天上午就回來。”
姜珩頷首:“你去忙, 小源舟筠他們會帶著歲歲玩。”
裴惜晴滿口答應:“沒問題, 歲歲就交給我看著吧, 我那茅草屋的床大, 晚上歲歲和我睡!”
“太感謝了。”霍予安又和歲歲說要聽姜珩和裴惜晴的話,彎腰抱了抱面露不舍的小寶貝, 這才步履匆匆地坐上節目組為他準備好的下山的車。
等到霍予安的車消失在彎曲的山路口, 歲歲才收回視線,低著頭繼續在自己的畫本上畫畫。
他喜歡今天的藍天和一望無際的碧綠茶園,還有茶園里采茶的安爸爸和秀玉, 他要把這個畫面畫下來,和爸爸, 以及爸爸所說的那個人分享。
他喜歡畫畫, 爸爸會把他的畫收集起來, 每年都送去給一個人。
歲歲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但他知道,那個人對爸爸一定很重要-
云中村處于貨真價實的深山, 在山路上繞了一個半小時,再在市區花了四十多分鐘等紅綠燈和多車。霍予安被繞得頭昏眼花, 晚上八點多, 車子終于抵達了簡暮所說的耘香大酒店附近。
霍予安讓節目組的車只送他到離酒店還有兩條街的十字路口,然后下車掃了一輛共享單車, 直奔這家云霞市內規格最高的五星級大酒店。
當樂茸聚精會神地分辨哪輛豪車里坐著他老板的小情人,以便能第一時間上前開門迎接,結果看到一個俊逸的alpha踩著小藍車晃晃悠悠從自己面前路過,去找停車點鎖車時,他是風中凌亂的。
“霍霍霍霍……”
霍予安正在手機上等單車關鎖界面加載出來,聽到聲音瞥了一眼跑到他面前的beta:“抱歉,我不叫霍元甲,更不是周董。”
樂茸:“……”
樂茸喊出他的名字:“霍先生,是簡總讓我來接你的,我帶你上樓。”-
“就是這里了,這是房卡。”樂茸把房卡塞給霍予安,便走了。
走之前忍不住多看了霍予安一眼。
這可是他老板這么多年一直心心念念,到最后終于忍不住下手的人啊。
霍予安緊繃著臉,刷卡開門。
頂級套房里沒有開燈,伸手不見五指,但是已經四處彌漫著omega清甜的信息素味。
松了手,房門自動關合,下一秒,忽然有一個人從某個角落猛地撲了上來,伴隨著鋪天蓋地卷席而來的薄荷味。
“唔……”
霍予安被撲了個正著。懷里這人精準地找到了他的嘴唇,上來就急不可耐地撕咬。
但下一秒,這人就被猛地推開了。
簡暮不可置信,屈辱和震驚齊齊涌上心頭:“霍予安,你!”
我都這么主動了,可你這是拒絕我的意思?
“等我一下。”
燈被伸手打開,房間里突如其來的亮光讓簡暮不適應地瞇了瞇眼,只見霍予安掃了一眼房間的布局,就緊緊繃著一張俊臉,像是正在承受著某種天大的痛苦一般,匆匆地掠過簡暮,走向他身后的衛生間。
下一秒,衛生間里傳來震耳欲聾的嘔吐聲。
簡暮:“……”
他倚在衛生間門口,忍受著后頸腺體沖擊上來的一陣比一陣強烈的鈍痛,聽著身后霍予安被他吻了一下,便抱著坐便器大吐特吐的動靜,臉色蒼白表情空白。
莫約過了五分鐘,霍予安終于把胃倒干凈了,打開水龍頭漱了漱口,然后同樣面色灰白,眼角發紅地打開門走出來。
簡暮已經獨自熬過了一波情|熱,面帶春|意,但表情冷冰冰地看著他。
“如果不想來,完全可以拒絕不來,不用這么勉強。”簡暮說。
“想什么呢。”霍予安說道,“我怕你會難受太久,拼命催司機開快點,山路把我繞的夠嗆,一共二十八個三百六十度大彎,在車上我就想吐了,一路忍到這里實在憋不住。”
霍予安說:“你總不想我親你的時候吐你嘴里吧?”
簡暮:“……”
這人就是有這樣神奇的能力,再旖旎曖昧的情景,他普普通通三言兩語都能破壞個一干二凈。
霍予安砸吧了一下嘴里的苦味,又回到衛生間里:“等我一會兒,嘴巴里面味道怪,我刷個牙,順便洗個澡。”
等到他再出來時,簡暮已經體力不支,用盡最后的力氣,把自己挪到了床上躺著。
感受到身后柔軟床鋪的下陷,簡暮眼睛也沒精力睜開,張了張嘴皮,用氣聲吩咐:“關燈……”
霍予安猶疑了一秒,乖乖照做。
……
云銷雨霽,風浪初平。
骨節分明的手帶有灼熱的體溫,輕撫懷中人身后瘦削突出的脊骨,引發陣陣顫抖。簡暮口中無意識地嚶嚀著,下意識地想要逃離身后的手,往身前蛄蛹了一下,卻直接落入了一個更加溫暖的懷抱。
頭頂的人低低笑了一聲,連帶著互相緊挨著的胸腔也在隱隱發震:“身體好點了嗎?”
簡暮的嗓音低到幾乎聽不見:“嗯。”沙啞,但帶著無法忽視的饜足和慵懶。
霍予安驀然收緊了手臂,勒緊了簡暮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帶,兩個人瞬間更加密切緊貼,也讓簡暮無法輕松掙脫。
他湊近了簡暮的耳朵,貼著omega圓潤泛紅的耳廓,噴灑出的氣息讓人禁不住微微顫栗。
“小暮,你肚子上的疤,是什么時候有的、怎么來的?”
房間里安靜了一瞬,霍予安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秒,緊接著他被一道極大的力度推開。他被掀到床的邊緣,差點就直接掉了下去,下意識地撲騰了兩下才揪住里側的床單,把自己半吊在了床沿,費勁地借力爬回來。
霍予安驚魂未定抬起頭,再一定神,原本乖乖躺在他懷里溫存的簡暮已經起了床,披上掛在沙發背上的浴衣,眼里帶有他們剛相逢時,那種難掩疏離的冷漠。
更準確來說,那更像是一種小心守護的秘密忽然被拆穿的戒備和自我保護。
霍予安迷茫:“你突然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方才沉淪時,他忽然回憶起了那個血淋淋的夢境,試探著摸了摸簡暮的小腹,結果發現那片平坦光潔的皮膚上,確確實實出現了一條長達十公分,約大半根手指粗細的疤痕。
但是當時短暫回籠的意識很快再次消散,他被簡暮忽然的瑟縮和下一秒主動的送吻迷得找不著北,再次徹底陷入宛如泥淖的谷欠望。
現在云雨初歇,他才又想起了這個問題。他的心里憋不住事,抓著簡暮就開門見山。
……結果,看這情況,怎么感覺他好像踩到了簡暮的雷區?
簡暮抬手整了整浴衣的領口,動作間,手指纖細的骨感在單薄的皮膚下若隱若現,讓霍予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不該問的別問,你只需要做你應該做的。”
他的冷臉十分能唬人,要是公司任何一個員工看到,立刻開始夾著尾巴反思自己的工作是否出現了紕漏。
但是霍予安是誰?
就連簡暮又罵又喊讓他慢一點,直接上手打他踹他,他都能充耳不聞,假裝什么都沒聽到什么都沒看到,繼續我行我素,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他裝作沒發現簡暮的冷言冷語,自顧自說:“我上網查過,你猜怎么著!百度告訴我,這玩意兒是剖腹產的疤!”
說完,房間里再次下降了幾個氣壓。
“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冷?”霍予安打了個寒顫,轉頭看一眼窗戶,發現窗戶緊閉著,沒有風漏進來,于是他只好扯來了被子裹緊。
“我想了想,有常識的人都知道,有病百度,癌癥起步,這搜出來的東西都是純騙人的,不能信,它肯定在驢我。”
簡暮沉默了一秒:“……你真聰明。”
霍予安洋洋自得:“我媽我姐都一直這么夸我!”
簡暮:“……”
“我想了想,你omega性征發育不全,那個位置正好是生殖腔,你的腺體都已經病變了,也不是沒可能連帶著生殖腔一起病變,應該是你做過生殖腔相關的手術。”霍予安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簡暮,“你說我猜的對不對?”
簡暮:“……”
他的表情十分復雜,猶豫了半晌,對霍予安的猜想做了個評價。
“可能有點對吧?”他回答時的神色十分空洞茫然,一點也不自信,但又覺得霍予安這一番解釋好像有點道理。
霍予安為自己的聰明機智沾沾自喜,自信地抖了抖額前最近變長了,有點遮住眼睛的碎發,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睿智。
看他這幅死樣,簡暮忽然不是特別想搭理他,徑自去了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凈,然后回到床上躺下。
剛躺下,身旁安安靜靜蟄伏已久的霍予安就翻身壓了上來。
“你做什么,我剛洗完!”簡暮抬起手撐著他的胸膛,側過臉躲開他蠢蠢欲動的親吻。
“你這不明知故問嗎,我還能做什么?”霍予安整個人卸了力道,直挺挺地壓下來,簡暮的手根本支撐不住他的體重,被他壓了個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這人一邊壓著他,一邊還振振有詞。
“簡總在我身上花了這么多錢,鄙人內心有愧,自覺不值這個價,只能盡心盡力好好服侍簡總,盡我所能,用盡渾身解數,努力讓簡總值回票價,以免日后追悔莫及。”
簡暮都被他氣笑了:“剛才已經夠了,真不用你這樣……你從哪里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臺詞,又看了多少智障電視劇?我都說了不用了……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