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錢(二十五)
池余給楚淵消去了疲憊,卻沒給他消去痕跡。
他垂著眼看著眼前的人,楚淵低著頭不說話,露出的手臂上都是自己這幾天留下的青紫,如果不是腳腕上隱約的重量提醒他究竟發生了什么,池余幾乎要以為做錯事的人是自己了。
他晃了晃腿,鎖鏈撞擊的清脆聲音響起,
“……什么時候準備的?”
池余腳腕很細,現在束著一圈被紅色絨布包裹的鎖鏈,懶洋洋的靠在門框上,像是被豢養的某種大型貓科動物。
楚淵仍舊垂著頭,一副知道自己犯了錯的樣子,眼中卻閃過一絲滿足,“……第一次從你家回來之后。”
池余笑著點點頭,行,真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早。
他看了一眼楚淵手上的早餐,自然的接過,然后走到餐桌旁坐下,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楚淵,說:“愣著干什么,過來吃飯。”
楚淵眨眨眼,有些乖巧的走到他身邊坐下,還把鎖鏈又拉長了一些,好方便池余的走動。
一頓早飯狀似平靜的吃完,兩人吃完飯后到客廳看了會兒電視,甚至還一起打了幾把電動。
中午太陽升了起來,陽臺的門大開著,一陣穿堂風吹過,吹得窗外的綠葉彼此摩挲,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現在天氣越發熱了,楚淵家里長毛的地毯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池余坐在上面,心安理得的一直使喚他干這干那。
“渴了。”
“不想喝熱水,想喝涼的。”
“這毛毯坐著太熱了,我手機呢,打個電話讓人來換一下。”
楚淵一一照做,除了最后一條。
池余放下手柄:“……你收起來了?”
楚淵低下頭不說話。
池余了然的點點頭,“不打算給我?”
“姜導說電影后期最快也要兩個月做好……這段時間我們可以休個假。”
池余挑挑眉,重復道:“休個假。”
楚淵又不說話了。
池余笑了笑,緩緩道:“行。”
于是當天晚上,忍了一天的某人在床上把楚淵折騰了一個徹底。
新換的床單是池余從系統商店買的,材質很軟,缺點就是如果有什么水痕,會很明顯。
楚淵被掐著后頸按在床上,生理性的淚水和汗水斑駁一片,他在恍惚中發出難以自制的哀鳴聲,混沌的腦海里卻突然清晰的閃過一道想法。
原來池余前幾天,真是留了情的。
鎖鏈之間碰撞的聲音清脆,和床腿撞擊的聲音有些沉悶,各種時而激烈時而緩慢的聲音響了一晚上,到最后基本上不論池余做什么,楚淵都會條件反射性的顫抖。
浴缸里放滿了水,楚淵有些失神地靠在池余身上,隨著水流的不斷溢出發出陣陣破碎的喘息,他的小腹有著明顯的鼓漲,池余勾起嘴角,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楚淵慌亂的搖搖頭,表情甚至稱得上脆弱。
一聲輕笑,似乎帶了些憐惜,可還不等楚淵放下心來,環在他腰間的手慢慢移到他的小腹上,在短暫輕柔的撫摸后,毫不留情地狠狠按了下去。
“唔嗯——!別…池余……哈啊…”
排出的感覺太明顯,隨之而來的酸脹感和羞恥感折磨的楚淵雙腿無意識的亂蹬,卻很快被人輕易的鉗制住,擺脫不了分毫。
意識已經完全迷離的楚淵幾乎是憑借著本能,他側過頭,將自己更深的埋進行兇者的懷里,想要獲得他的撫慰。
“好了,好了,馬上就好。”
池余輕輕吻在楚淵通紅的眼尾,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止。
似乎度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四肢癱軟的人被仔細擦拭好,抱到了另一個床上。
池余想收拾一下主臥滿屋的狼籍,剛打算起身,腰間卻被一雙顫抖的手臂抱住。
“別走……別離開我……”
“池余…不是說喜歡我嗎…為什么要走……”
意識恍惚的人聲音里滿是委屈不安,池余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最終在楚淵眼角的濕潤中敗下陣來。
他嘆了口氣,發泄般捏了一下楚淵的鼻子,聲音里都是無奈。
“我真是……”輕不得重不得,放在一旁卻又晾不得。
我得拿你怎么好。
“喜歡你,不走。”
偏偏得了許諾的人還是不肯放手,“你騙我……”
“惡人先告狀了啊,楚淵。”池余拉著他的手摸上自己腳腕上的鎖鏈,“我如果真的要走,憑這個,你留得住我嗎。”
楚淵抽了抽鼻子:“你看,你就是要走。”
池余:……
“我說這么多,你就只能記得住最后一句。”
他又嘆了口氣,索性上床把人抱在懷里。
“睡覺,我就在這里,哪里也不去。”
楚淵精神緊繃了這么多天,現在陷入熟悉的懷抱,早就迷蒙的神智更加搖搖欲墜,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他卻仍然掙扎著仰起頭,努力睜開眼。
人間的月亮倒映在玻璃窗上,他的月亮倒映在他眼底。
一絲混亂的迷戀閃過,楚淵珍而又重的吻上池余的嘴角,“別嘆氣,你好像只有和我在一起,才這么容易嘆氣。”
“我愛你,池余……我用我的一切愛你。”
“忘掉別人好不好,只愛我一個人…”
只看向我,只照耀我。就算他們也曾經都是我,拜托也只愛我一個。
池余看著楚淵恍惚又堅定的表情,抬手輕輕撫過他的眼角,在這一刻終于徹底意識到了靈魂之間的千差萬別。
楚淵給他的愛過于熾熱濃烈,好像整個靈魂都只為池余而存在,因此更不能容忍他們之間出現任何“別人”,哪怕他知道,那個“別人”也是他自己。
這樣的愛意偏執卻純粹,讓池余甚至都有些愧疚。
對他來說,盡管他們之間的性格天差地別,可在他心中卻一直是同一個人。
可楚淵卻明確的告訴他:在他的心中,不是這樣的。
他要獨占,要池余心里只有此時此刻,眼前的這個楚淵。
懷里的人不知道何時支撐不住睡了過去,池余靠在床頭上抱著他,看著他在睡夢中隱約的不安寧,內心復雜。
對楚淵來說,他能給的愛,究竟算不算是另一種程度的辜負呢。
……
不知過了多久,腦海中傳來請求連接的訊號,池余閉上眼,進入了意識海。
阮燭那邊的影像清晰的投射進來,林爾在他身邊溫和的和池余打了個招呼,終于完全恢復的007興奮地閃著小燈對著池余揮手。
“池科長!池科長!我恢復啦!我馬上就能回去找你啦!你有沒有想我呀?”
池余笑了笑,“你可以再晚一點回來,不然會很無聊。”
007突然停住,有些疑惑:“啊?”
阮燭和林爾對視一眼,眼中也都有些不解。
池余向下指了指,對面的三雙眼睛隨著他的動作向下看去。
紅色的絨布十分顯眼的包裹著什么,扣在池余腳腕上,連接著的是銀色的……
林爾眼疾手快的捂住007的眼,在阮燭瞪大的眼睛中對著池余笑笑,“你們先聊,我再帶小七去升級一下系統。”
007:“啊?不是剛升完嗎?二哥,誒,二哥……”
一聲關門聲響起,把007不解的聲音隔絕到了門外,阮燭的視線僵硬的由下到上,在和池余對視一眼后嘴角抽搐的瞥開了頭。
阮燭:“咳,你這,不會是…大人弄的吧?”
池余挑挑眉:“不然是我自己綁著玩?”
阮燭有些一言難盡的閉了閉眼,不知道說什么好。
……你糊涂啊,大人。
池余卻沒有繼續逗他,他找了個地方盤腿坐下,從系統商店兌換了一瓶冰啤酒。
“說吧,找我有什么事?”
阮燭轉過臉,看著他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問道:“你們是吵架了?鬧分手?”
瓶蓋被撬開,發出“砰”的一聲,玻璃瓶的外壁還有著細密冰涼的水珠,池余仰頭喝了一口,搖搖頭。
“沒有。”
“…哥哥……楚淵也不會和我吵。”
阮燭張了張嘴,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他眼中閃過一絲凝重,開口時便多了分謹慎:“我其實今天就是想和你說…林爾監測到,大人剩余的魂魄似乎在最近有些異動…”
池余抬起眼,皺了皺眉:“什么異動?”
“007不在,你很久沒有關注氣運值了吧?”
池余動作一頓,揉了揉額頭:“……是。”
豈止是沒有關注,這個世界發生的事太雜亂,他幾乎都要把氣運值的事遺忘了。
“楚淵的氣運值在電影殺青那天已經到了六十,而池非離開之后,小世界的穩定性大大加強,再加上星際執政官現在…注意力都在尋找池斐上,綜合評判,這個小世界的任務可以直接結算。”
直接結算,就是要直接終止…么。
池余垂下眼,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他:“這和哥哥魂魄的異動有什么關系?”
阮燭:“我們之前一直認為,七個魂魄是進入七個不同的小世界,但似乎……不完全是這樣。”
“趁著尹玄不在,我和林爾用了星際的契約之力,發現大人剩余的魂魄竟然在逐漸抽離原本所在的任務世界,最后匯聚到了一個小世界中……”
池余抿了抿唇:“……匯聚到一起?匯聚過程中出什么意外了嗎?”
阮燭:“意外…倒是也算,不知道為什么,這些魂魄有幾個在匯聚時就融合成了一體…但卻沒有全部融合……”
沒有全部融合,就意味著那個小世界有不止一個“故淵”,他們之間的關系未知,如果起了什么沖突…很可能會造成魂魄的損傷。
“所以你最好快點結束這個世界的任務,將楚淵從小世界里釋放,不然我怕會出什么亂子。”
池余面色凝重,卻一直沒有說話。
阮燭看著他的樣子,試探著問了一句:“池余…你不是也想趕快完成任務,把大人喚醒嗎?林爾演練過,只要抽離時他用自己的天賦能力包裹住楚淵,就不會造成什么靈魂上的傷害。”
池余垂著眼,久久,像在和自己說:“……可是楚淵他,還沒能完成自己的人生。”
他還沒有拿下影帝,沒有重新得到原本就屬于他的東西……還沒能和心愛的人白頭到老。
阮燭:“等之后七魄歸位……”
“等七魄歸位,他們還是自己嗎。”
“就像我和池非,我從來也不認為……我們是一個人。”
阮燭張了張口,只覺得嘴唇有些發干:“……你是不想……”
“不,我想。”池余沒讓他說完后面的話,他閉上眼,指甲不自覺陷入了掌心。
“千百年,從哥哥離開我的那一天開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再重新見到他。”
“我不該……動搖。”
他睜開眼,眼中的掙扎消失不見,眼底卻深埋苦痛。
“我會找合適的時間終結這個世界,到時候我會提前聯系林爾。”
池余站起身,沒有看表情復雜的阮燭,直接關掉了通訊。
不讓阮燭說完后面的話,是因為池余發現自己竟然開始害怕,害怕自己會動搖。
楚淵可能是到現在為止和他的哥哥最不相同的一個靈魂,故淵心懷大愛,堅持公義,有自己的行為準則,有自己的理念標桿,他和池余在情感朦朧時分開,是為了保護他,也為了保護生靈萬物。
可楚淵不是,他的心太小,小到裝下了池余之后,甚至都裝不下他自己了。
他給了他所有的偏愛。
從純白的系統空間回到夜色中,池余感受到懷里熟悉的的溫度,卻沒有睜開眼。
“你不信任我是對的,楚淵。”聲音里帶著濃濃的自嘲,甚至有一絲自厭。
“……對不起。”
懷里的人無意識的在他身上蹭了蹭,手掌撫上他的胸口,像是要堵住池余心里穿過的寒風。
池余緊緊抱住他,低頭吻在他發間。
“對不起。”
有云飄過,遮住了月光,因此池余也沒能看到,本該熟睡的人,眼角卻一閃而過了某種晶瑩。
第72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錢(世界三完結)
池余醒來時,下意識在床上摸索,沒有找到想找的人,卻摸到了什么發涼的硬物。
他皺著眉睜開眼,是自己的手機。
腳腕的鎖鏈消失無蹤,池余手指摩挲著屏幕,一時不知道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合適。
熟悉的身影抱著腿坐在沙發上,楚淵聽到臥室門的開合聲,在回過神之前先轉過了頭。
“你醒了。”
池余先是嗯了一聲,恍然間意識到了什么不對勁,他停住腳步,表情有著明顯的空白。
楚淵剛才沒有張嘴,這聲音是在他意識海里直接響起來的。
“你……”
“我……”
兩個人同時開口,楚淵笑了笑,對池余伸出手,“先抱一抱唄。”
池余把楚淵整個人都抱在了懷里,楚淵貼在他的胸口,聽著池余沉重的心跳,垂下眼。
“昨晚…我都聽見了。”
池余嗯了一聲,在楚淵告訴他自己夢到之前的事時,他就知道早晚會這一天,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很奇怪,腦海里好像突然多了許多東西,我潛意識里知道那都是真的,可我卻還是有些…恐慌。”
無論是好是壞,他都真真切切的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可突然之間,宇宙文明在他腦海里無限延伸,他被強硬的告知,他所在的星球不過是被監管著的滄海一粟,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個怎樣的存在。
“我算什么呢,小魚。”
他從來沒有這樣暴露自己的軟弱,現在卻用這樣讓人心軟的語氣,在池余懷里迷茫的剖白。
池余只覺得連呼吸都開始痛了。
“楚淵,你是楚淵。”
“你有自己完整的記憶,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經歷和體驗,你就是你自己。”
楚淵抬起頭,用被霧氣遮蓋住的眼睛望著池余,他盡力勾了勾嘴角,笑容卻有些難看。
“可你最開始愛的那個人……并不是楚淵。”
那雙好看的鳳眼通紅一片,沒有落淚,卻好像把池余浸泡在了苦澀的淚海之中,無需細品,都是愧疚與心疼。
可我該怎么安慰你呢,我分明也是你痛苦的來源。
他只能一遍遍吻過他的唇,像是抱歉,又像是不知該怎么說出口的愧疚愛意。
楚淵攬住池余的后頸用力的回吻,唇舌糾纏,末日前夕般熱烈,夾雜著淚水的酸澀。
楚淵睜開眼,吻過池余眼角沾上淚水的那一顆小痣,“我曾經想過,我是無論如何也要留下你的。”
“我不在意什么世界穩定,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不在意會造成什么無法挽回的后果……可我在意你。”指尖描繪著他的眉眼,像是想刻入靈魂。
“我想要你開心,想要你得償所愿。”
“所以……”楚淵閉了閉眼,說得無比艱難,“所以我接受,接受和其余的靈魂融合。”
池余把楚淵狠狠擁到懷中,整個人都在顫抖,“對不起,楚淵……”
“你永遠都不用和我道歉,小魚。”楚淵攥緊他的衣服,“你只要說愛我,我就什么都愿意為你做。”
“我愛你…我怎么會不愛你……”
楚淵在他懷里睜開眼,嘴角的笑容里都是滿足。
如果能夠做到,他是真的會不計一切后果留下池余的,可他知道……他留不住他,也到底是不忍心看他掙扎難過。
所以小魚,我成全你,但你要永遠記住我,因為愧疚也好,什么都好,記住楚淵,不是誰分出的靈魂,只是楚淵。
他給你的愛無比熱烈,勝過其他任何人。
這是我最后的,對你小小的算計和私心。
……
【您選擇了一張加速卡,該卡片為高級卡,兌換積分99999,使用后小世界時間將進行十倍加速,原住民不會收到加速影響,是否確認使用?】
【是】
【使用成功,消耗積分99999,您賬戶的積分余額為:2768,系統商店感謝您的支持,祝您生活愉快。】
……
《殊途》的后期制作很快完成,在“池非”的幫助之下,他們很輕松的申請到了暑期的檔期,前期沒有投入太多宣傳,只是悄悄在正式上映前一周開啟了點映禮,邀請了各大電影博主和轉發抽獎贈票。
在第一場點映結束之后,各個app的熱榜詞條上都是《殊途》與楚淵的相關內容,霸道的進入所有人的視線,而人們不論是抱著怎樣的一種想法點進的詞條,都會被各種驚贊與“哀嚎”吊足胃口。
預售第一天,售票數就在姜白瞪大的眼睛中飆升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數字,甚至突破了近幾年許多文藝片的最終票房。
第三天,第一版預告片發出,毫無違和感的場景畫面,一鏡到底的長街小巷,似乎真的將人們拉回到了那個年代,最后幾秒是宋修遠初見林清安的那一幕,畫面里一陣飛雪吹過,一聲“林清安”讓宋修遠回過頭,慢放的鏡頭宿命感十足,兩人的臉放大在畫面里,直白的美貌沖擊一下子就吸引了觀看者的目光。
第五天,以兩人相處為主的預告片發出,豪橫的大帥把人搶回了府,眉目清冷的林清安不哭不鬧,卻常常能一個眼神就讓那個痞子樣的人住了口,一聲聲越發親昵的“小少爺”讓人忍不住嘴角上揚。
宋修遠干什么都愛帶著他,預告片的最后就是他說的那句,“林清安這樣的人,只是帶在身邊都能解暑了”,身旁的副官撓了撓頭,說了句:“可是大帥,現在是冬天呀。”
一聲暴栗,畫面陷入黑暗。
一幫看出了姨母笑的人到官博評論區直呼好甜,“民國小甜劇”的名字剛喊了一天,就被最后一支預告打了個目瞪口呆。
預告的最開始是一場街頭的沖突,出現在上個預告片中的小孩子渾身是血的倒在街角,手里還攥著林清安給的糖塊,糖紙很漂亮,花花綠綠的,他一直沒舍得吃。
bgm聲漸起,緊密的鼓點讓人下意識揪起了心,一系列畫面很快的閃過,他們看見一幫人上了大帥府要求審訊林清安,看見來自上司的逼迫,看見林清安緊抿的雙唇,聽見宋修遠意味不明的一聲輕笑。
水杯碎裂聲響起,宋修遠倒在石桌前,一滴淚,從林清安的眼角落在宋修遠的手背。
畫面陷入暗紅。
“不會吧?昨天的糖我還沒消化你就整這死出?老公你說句話@楚淵@池余,這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
“哈哈哈是刀,他爹的竟然是刀嗎哈哈哈哈哈!!”
“我不信嗚嗚嗚我不信,一定還有反轉!!我不信!!!”
隨著再次沖上的熱搜和預售期就令人瞠目結舌的票房,人們終于意識到,那個初升時便閃耀奪目,后來意外暗淡的星辰,以某種震撼人心的方式重新回歸了大眾的視野,在經過沙礫的打磨之后,璀璨萬分。
首映時楚淵和池余坐在一起,十指相扣,從頭到尾都沒有分開。
“池余。”
“嗯,我在。”
“這個片子,我一定能拿影帝的。”
“是,我知道,你一定能。”
“本來想到時候在領獎臺上告訴你的…現在看來,其實現在說也很好。”
“其實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
“我的月亮,已經奔我而來。”
……
【請確認是否現在開啟結算】
【是】
【結算中…當前任務完成進度百分之七十五……監測到您符合ooc補全條件,請選擇是否進行補齊。】
【是】
【當前任務完成進度百分之百,恭喜員工池余完美完成任務,請您保管好隨身物品,我們將在十秒后開啟結算。】
池余捏緊了手上《殊途》的實體碟片,上面還寫著一行字:
愿小魚,萬事順遂,得償所愿。
愿你我,早日重聚。
楚淵。
……
被困住的魂魄從小世界中脫離,池余從傳送站走出,第一次來到了安放著故淵軀體的地方。
阮燭擔憂的目光被隔絕在門外,林爾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樣嘆了口氣。
池余靠在門邊,看著前方的密封艙。
透明的材質能夠隱約看見躺在里面的人,一旁的生命體征檢測儀上顯示的各項數值都在平穩波動,密封艙上方布著一個簡易的法陣,法陣上亮著三點藍光,象征著已經回歸的三魄。
池余的視線眷戀的從上面看過,幾次想邁步走過去,可腿好似有千斤重,讓他幾次嘗試都沒有成功。
良久,他抬起手,食指與中指點在心口的位置,一縷藍光漸起,順著他指尖劃過的方向涌向陣法。
三魄周遭縈繞的氣息越發濃厚,他一眨不眨的看著那更加耀眼的藍光,直到體內傳來枯竭的疼痛感,才停止了本源之力的輸送,
“咚咚—咚咚——”
像是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檢測儀顯示的心率驟然加快,攀升波折的線條昭示著沉睡者本能的回應與眷戀。
“哥哥……”
“早日重聚。”
……
【池池池科長嗚嗚…你快醒醒啊……有鬼鬼、鬼!!】
新的小世界傳送時照例出了一些波折,在混亂的磁場中顛簸時池余想,再怎么混亂也沒什么能讓他驚訝的了吧?
沒想到,恢復意識的第一秒,他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
還真能。
疼,渾身都在疼,尤其是頭,更是有種千蟻啃噬的疼痛感,四肢像是被什么操控著,池余能感覺到自己在僵硬的行動,他嘗試幾次,竟然無法奪回身體的主動權。
混沌的意識逐漸清醒,手不能掐,池余索性在心中默念口訣。
“天逢門下,降魔大仙,摧魔伐惡,鷹犬當先,……太上圣力,浩蕩無邊,急急奉北帝律令。”
一道邪祟離身咒后,身體頓時一輕,被堵住一般的雙耳也慢慢開始接收外界的聲響。
吵鬧聲,怪笑聲,嗩吶聲……口水吞咽聲。
雙眼慢慢睜開,入目便是遮擋了周圍環境的紅蓋頭,池余挑了挑眉,視線下移,就看到了穿在自己身上的紅色嫁衣。
是女子出嫁的款式,寬大的裙擺上鮮紅中斑駁著暗紅,池余嗅了嗅,是血腥味。
看著胸前的鼓脹,池余抽了抽嘴角,有些無奈地問007:【怎么這個bug,給我抽成姑娘了?】
第73章 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一)
007看著周圍一幫青面獠牙的鬼,哆哆嗦嗦的【啊?】了一聲,聲音起伏虛弱,比鬼叫聲還滲人。
兩雙枯樹枝般骨的手突然捏住了池余的胳膊,池余瞥了一眼那黑色長甲周圍疑似血跡的暗紅色凝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這得多少細菌病毒啊。
“桀桀桀新娘子去拜天地嘍!”
“拜天地嘿嘿拜天地——拜完天地吃新娘,吃新娘桀桀——”
胳膊上傳來巨大的拉力,池余順著力道向前走,一時有些糾結要不要把這兩對爪子砍了。
【007,世界線呢?】
007:【沒…沒有……】
池余深吸口氣:【……沒有,是什么意思?】
007嗖地鉆回意識海:【我剛剛就看看、看過了,可能是因為傳送過程中的磁場暴動,只能知道這是個被拉入無限流任務的小世界,但是關于主角的信息都是空白…】
得,盲盒。
就這么個功夫,池余就被拉到了“喜堂”前,綠色的鬼火照亮了正中央一個煞白色的“喜”字,淤泥一般的地面潮濕粘腳,口水吞咽聲越來越明顯,池余感受到四周饑渴又貪婪的視線,差點都要懷疑自己其實是一條糖醋魚。
最前方的一只餓死鬼嗅著生人身上的香氣,只覺得這一個比往常送來的“新娘”都要香,讓他完全忍不住腹中火燒的饑餓感,神智恍惚地上前一把揭開了池余的蓋頭,池余從他張開的血盆大口直接看到了內里細如針尖的嗓子眼,牙縫里都是蟲子樣蠕動的黑色長條,他有些嫌棄的別開頭,嘆了口氣。
“壞規矩了!他壞規矩!”
“他揭開了新娘的蓋頭!吃掉!把他吃掉!”
“啊啊啊——不不、我不是故意的——”
一擁而上的惡鬼早已忍耐不住生人身上香氣的誘惑,他們分明能夠阻止餓死鬼揭開蓋頭,卻都是在一旁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現在更是不會聽他的解釋,直接當著池余的面將他撕碎啃咬,急切的吞入口中,濃黑色的血液流順著沒有閉合的大嘴流下來,在“滋滋”的咀嚼聲和漸漸微弱的哀嚎聲中,他們的視線卻一直都沒有離開池余。
“好香,這個新娘好香——”
“快拜天地—拜天地——”
一只餓死鬼哪里夠他們滿足,粘著黑色污血的手紛紛向池余抓了過去,池余僵硬的忍了又忍,實在還是不想讓這些臟東西粘到自己身上。
“敕敕洋洋,日出東方……”
“咦?”一道不辨雌雄的聲音響起,似乎帶了些詫異。
法訣未成,一陣讓人遍體生寒的涼意略過,瞬間將眾鬼與池余隔開了一段距離,池余頓了頓,停止了捏訣的動作。
誰知剛剛還叫囂著吃新娘的眾鬼卻像是見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一樣飛速后退,原本就丑的不忍直視的鬼臉上五官亂飛,推搡踩踏著向著來時的甬道后退。
池余看著被遺落在地上的眼球耳朵,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先祖在上,他之前真的沒覺得自己還有潔癖的屬性。
一聲輕笑傳來,池余撇了撇頭,瞬間定位到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食指中指相并,帶了些試探的氣息如箭一般,迅速射向了他的側前方。
“嘖,爪子倒是鋒利。”
藍色氣息泥沙沉入大海般被吞噬,一個穿著血色長袍的身影逐漸浮現在半空,周身濃重的鬼氣縈繞,鳳眼微瞇,滿臉興味的看著池余。
“小娘子,你好香啊。”
……小娘子。
池余看著來人,目光在他有些妖冶的眉眼上滑過,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面上卻擺出了一幅害怕的樣子,哆哆嗦嗦的后退兩步:“你、你是誰……”
半空中的祂看著眼前越發楚楚動人的一張臉,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只覺得這個生人長相真是符合祂的心意…就像是按照祂喜歡的樣子捏出來的一般。
想咬。
祂揮了揮手,周圍的場景一變,從陰暗逼仄的巢穴中轉到一處寬敞的前廳內,廳中的燭光通明,那人一甩長袍,坐到一旁的木椅上,撐著下巴看眼前“柔弱可憐”的小娘子。
池余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周圍熟悉的布置,垂下眼,收起眼中的懷念。
從前廳到庭院,所有的擺設場景和《殊途》拍攝時的大帥府幾乎是一模一樣。
“你和那些外鄉人不是一起的。”祂歪了歪頭,像是有些不解:“你是誰?”
為什么竟然能將沉睡百年的祂喚醒,又為什么……只是看著他,祂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臟仿佛又有了生機。
吃掉他,將他融入骨血,祂壓下心底傳來瘋狂的渴望,仔仔細細的看著池余的眉眼,淚痣,發梢,看著他在紅封之下更顯細韌的腰肢,有些難耐地吞咽了幾下。
要忍不住了,真的好香。
外鄉人?是他另外的“隊友”嗎,池余試探的開口:“……你就是我要嫁的人嗎?”
“我?”祂站起身,走到池余面前,輕輕挑起他的下巴:“……我可以是。”
祂的手指寒冰一般,讓池余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帶有蠱惑意味的聲音在身旁響起,絲絲入耳,讓池余的眼神有片刻的迷離,仿佛墜入無邊血海。
惑神之法,池余心中警鈴大作,他咬了一口舌尖,用鉆心的痛意強迫自己清醒,渾身的汗毛生理性豎起,池余幾乎是憑借著本能向后移動,繡花鞋在地上拖出長長一道泥痕,池余摸了摸刺痛的脖子,看著手上沾到的鮮血,忍不住嘖了一聲。
到底是誰爪子鋒利啊。
祂眼中閃過一絲意外,艷紅的舌尖探出,舔了舔指尖池余的血液,在舔舐入腹的瞬間,祂感受到了體內涌起久違的充盈感,體內被壓制的力量竟然瞬間恢復了不少,祂盯著池余還沒有完全愈合的脖頸,眼神更加晦暗危險起來。
不只是香…竟然還能恢復祂的力量……
“我真的有些好奇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池余眨眨眼,沒有忽視祂剛才的異狀:“我只是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外鄉人。”
祂笑了一聲,對他顯而易見的謊話表現的很是大度滿:“那你不如就跟著我吧,也許…還能留下條性命。”
池余挑挑眉:“怎么,這里的外鄉人,都會死嗎?”
祂笑著點點頭,示意池余一起落座,就像剛才沒有突然對人家動手一樣。
“小娘子,你瞧,我剛才在塔里救了你,獻祭沒有完成,沒有男子生殉,求子鎮原本就脆弱的陣法…可就再也壓制不住她了。”
“子時一過,她破陣而出,這鎮上的所有人,可都得死。”
廳內燭火不斷搖動,幾聲凄厲的鴉鳴聲在暮色中響起,池余在對方惡意滿滿的眼神中笑了笑,說:“你知道我是男的,還一口一個小娘子?”
沒有想到池余的關注點竟然是這個,祂嘴角的微笑有些僵硬,片刻后卻像是被逗笑一般笑出聲:“你真有趣,我真是喜歡你。”
“怎么辦,我更想讓你留下來陪我了。”
祂周身縈繞的黑霧瞬間炸起,伸長的指甲泛著寒光,一言不合的又直接動起了手。
池余:……能不打嗎。
顯然不能。
祂的攻擊又狠又快,招招致命,是真的下了殺手的,而池余卻掣肘許多,以守勢為主,在兩人對了數百招之后,眼看著祂因為不要命的打法消耗的越來越多,原本濃郁的鬼氣都開始稀薄起來,池余有些無奈,只好不再藏拙,呼吸間無令起咒,祂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被定在了原地。
祂悄悄試探了幾次,卻完全破不開池余的力量,于是垂下眼,邪魅的樣貌變得有些可憐巴巴的:“真是不解風情,我只是想和你開個玩笑。”
池余點點頭,笑容溫和:“你身上有著封印之力,是打不過我的,不如好好聊一聊。”
祂的表情淡了下去,顯得有些陰森:“你能感受到我身上的封印?你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我很過多次了。”池余嘆了口氣,“公平起見,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告訴我你的,怎么樣?”
祂靜靜地盯著池余,沒有應聲,而是在腦中飛快的思索。
很多時候,姓名的力量其實比人們所認知的要重很多,都知道夜半之時鬼喚人名不可應,足以見得姓名對生人的重要性,但其實對于鬼神來說,姓名對于祂們的作用比活人更大,有些時候甚至只需要直呼姓名,便能對其形成制約。
“雖然我殺不了你,可你如果想打散我,應該也沒那么容易吧。”
“小娘子,太陽馬上就要徹底消失了,到時陰氣一重,你覺得,你還能困住我嗎?”
池余聳了聳肩,“好吧。”
他走上前,指尖在無名指上滑過,殷紅的血珠冒出,池余在祂更加戒備的眼神中抬起手,動作緩慢地涂在祂的嘴唇上。
祂在愣了兩秒之后垂下眼,看著池余撫過自己嘴唇的手指,他涂抹動作很仔細,很輕微,讓祂只覺得有些發癢。
十指連心,尤其是無名指,更是直接連接著心脈。
陰宅里突然起了陣風,池余看著祂粘上自己鮮血的唇,滿意的收回手。
這樣顯得有氣色多了。
“不論你相不相信,我從來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池余看了一眼天色,日落下山,昏暗的天空已經隱約有了些月亮的影子,不太明亮的月光照在池余紅色的嫁衣上,充滿了不詳的意味。
求子鎮,塔,男子獻祭,壓制……
池余隔空點了點祂的嘴唇,“作為回報,你告訴我,你說子時會出現的那只鬼…是男是女,怎么樣?”
祂感受著因為池余的鮮血而逐漸恢復的力量,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笑了笑,“這么小的問題,小娘子既然問了,那我當然會告訴你,她是只…女鬼,很兇的哦。”
好香…好香的血…好想把他吃掉。
女鬼,卻要新娘?池余眼神一轉,沒有管眼前這只越發貪婪的眼神,對這個副本的內容有了一些大概的猜測,嘴上卻調侃道:
“多兇?比你還兇?”
祂聞言似乎有些委屈,擺出一副受傷的神情,“我哪里兇了,我到現在可一點都沒傷到你。”
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收收你盯著我脖子的眼神吧…真是一點可信性都沒有。
“…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么,但是從你身上的封印來看,你現在能調動的力量應該不足原本的三成。”
“我能給你我的血,助你恢復到…五成,但是你要和我建立契約。”
祂垂下眸,像是在認真思考他所提的建議,手下卻悄悄借著池余鮮血的力量沖擊他下的定身咒,
“哦?什么契約?”
“你要跟著我,貼身保護我,自此之后,你要盡你最大的能力,保我性命,怎么樣?”
祂挑了挑眉:“聽起來很劃算,但是我不認為以你的能力……還需要我的保護?”
“我當然需要了。”池余眨眨眼,“畢竟我只是一個懵懂無知,又柔弱愚笨的…外鄉人。”
第74章 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二)
“你可以再考慮考慮,我等你的答復。”
池余看了看已然漆黑的天空,對著祂擺擺手,轉身離開,雖然他無所謂那些隊友的死活,但是…全死光了也有些麻煩。
還有就是這身裙子,好歹能找個地方換一下吧。池余有些嫌棄地捏起裙擺,邁下長長的臺階,走出了祂的府邸。
站在廳前的人垂著眼,在池余走出府門的那一刻終于解開了定身咒,時間巧合的讓祂都要懷疑這都是那個小生人算計好的了。
祂轉身坐回木椅上,紅色衣袍無風而動,在越發皎白的月光中流動一般裹在祂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身形。
想到池余剛剛的提議,祂輕笑一聲,喃喃道:“……真是有趣。”
……
池余走出祂的府邸后,眼前立刻如大霧散盡一般逐漸明朗起來,在月光的照耀下,顯示出鄉鎮不太清晰的輪廓。
鄉鎮路前有一塊大大的石碑,池余把哆哆嗦嗦的007從意識海中拉了出來,湊近石碑照亮上面的文字。
石碑的正面是紅色的三個大字——“求子鎮”,背面用著很小的字體書寫著很多人名,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唯一的相似點就是每個名字后面都帶著一個括號,括號里是這家有幾個孩子。
張保南(家有六子)
李多籽(家有六子)
王祈男(家有五子)
……
池余的視線從上方飛速略過,格式統一,顯然,是按照家中孩子的數目由多到少排列,只是每個字的顏色卻不像是墨黑,池余湊上前仔細看了看,伸出手指從上面滑過——黏膩,腥臭,暗紅。
竟然是血。
嘖。
他有些嫌惡的把沾到的血痕蹭回石碑,站起身打量著眼前的小鎮,現在大概是晚上八點,按理來說就算有宵禁不出門,但也不至于全都睡了。
可池余看著漆黑一片的房屋,竟然沒有一戶是點著燈的。
他拖著長長的裙擺走在石板路上,手里還舉著抖成震動模式的007,涼風陣陣,從遠處看,簡直像一個漂浮的血人。
“哐當!!”
“咚!”
“誒呦,臥槽!”
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傳來發著抖的叫罵聲,池余勾起嘴角,從容地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有人嗎?”
“臥槽臥槽,沒有沒有沒有!”
“我真是服了,你是個蠢的嗎?現在是回答的時候嗎?”
池余挑挑眉,有意加重了腳步:“有人在嗎?”
“我沒有道具了,你還有什么快點拿——”
“等等等……他有影子?”
“啊?我看看——還真有?”
很好,聽起來都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池余走近唯一一家沒有關門的屋子,聲音有些可憐:“你們是我的隊友嗎?”
門里的江虎和一起守夜的同伴對視一眼,大著膽子問道:“你是人嗎?”
池余頓了頓,嘴角有些抽搐:“…我是。”
半個腦袋有些猶豫的從門縫探出來,順著剛才看到的影子向上看——繡花鞋,紅嫁衣,一張漂亮的臉,手上還捧著一個“紅燈籠”。
他嚇得一屁股蹲到了地上,手指顫抖的指向門外:“他他他他他不是今天獻祭的那個新人嗎?怎怎怎么活著回來了?”
另一個人一驚,直接打開了門,在看清池余的樣子時臉色卻比見了鬼還難看,“完了!完了!”
他哆哆嗦嗦的向屋內跑去,邊跑邊喊:“完了!那個新人沒死!任務失敗了!都快出來!!”
池余在江虎畏懼的目光中跨過門檻,動作自然的丟掉了手里的“紅燈籠”,007在被他拋到門外的瞬間立刻隱匿回了意識海,長長的松了口氣。
“大哥,這是怎么了?什么任務啊?”
美人含淚,一雙藏著秋水的眼眸膽怯的望著他,聲音里都是不安和害怕,江虎兩眼一直,不自覺地開始回答他的問題。
“這里,這里是求子鎮,是一個生存率為0的副本,我們的任務是給鬼王找到讓他滿意的新娘子,把新娘送上花轎。”
池余:“這個任務聽起來也不算難呀?為什么生存率會是0?”
江虎:“沒有…沒有女人,鎮上一個女人都沒有,這個副本會在人數少于七人時循環吸納任務者,但從來沒有吸納過女人…找不到新娘,所以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務…”
池余想了想,問:“哦?那我為什么會穿著新娘的衣服?”
江虎:“鎮長、鎮長說,如果找不到新娘,那就要每三天獻祭一個人,否則,鬼王會在子時出沒,捕殺我們這些外鄉人…”
凌亂的腳步聲傳來,池余笑了笑,漫不經心的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痕,“謝謝大哥,那大哥知不知道,是誰把我送上的花轎?”
“怎么回事!那個新人在哪里?”
一道尖銳的男聲從身后傳來,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池余轉過身,一個、兩個、三個……加上自己和地上這個,正好七個人。
江虎的視線隨著池余轉移,看到為首的高瘦男人時呆呆地抬起手,指向他:“是于統,就是他把你打暈了扮成新娘送上的花轎…”
想到自己胸前被塞的那兩個饅頭,池余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于統,印堂黑陷,頭頂煞氣,一看就是背負了許多業障因果。
于統陰狠的視線從池余身上掃過,隨即毫不留情的從懷里掏出了一把閃著銀光的手槍,對著江虎的腦袋扣下扳機——
“砰!”
“啊!你這是干什么!”
血花四濺,江虎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抗就被一槍洞穿,倒下時雙眼瞪得凸出,直直的看向于統。
于統在驚叫聲中拿著手槍指向剛剛質問他的人,對方立刻后退幾步,雙腿打顫:“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于統:“把他的尸體丟出去。”
“是、是。”
那人連忙架起了江虎的尸體,剩下的人也不敢再說什么,于統把槍口對準池余,滿臉陰狠:“說,你不是已經上轎了嗎?怎么又活著回來了,都發生了什么,都給我老老實實交代!”
池余抿了抿唇,一幅怕極了的樣子:“我、我也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自己就在那個大石碑前,頭有些發暈,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記得了。”
“聽起來,你好像沒有什么活著的價值了?”于統眼神一狠,旁邊的人看了池余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上前半步。
“大、大哥,馬上就要到十二點了,我們現在人數不占優勢,這個新人…大哥到時候用來擋槍用都行,現在殺了他,有些太浪費了…”
于統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池余,視線停留在他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貪婪。
池余的下巴被銀槍挑起,他垂著眸,濃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剛好蓋住他躁動著殺意的眼神。
“小美人,算你運氣好,我們現在人數確實不多…”
于統看了看濃黑的夜色,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害怕,他收回手槍,面對著眾人,“現在是什么時候都不用我說,有什么道具都拿出來,大家齊心協力,說不定還能度過這一晚…等天亮之后如果有大佬補充進來,興許還能給自己謀條活路。”
余下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幾個咬了咬牙,從自己的空間里拿出一些道具,剩余的人則是一臉絕望。
他們這批人全是D級任務者,根本也沒有經歷過幾個任務世界,因此才能讓于統這個C階任務者一補充進來就占領了主導權,原本于統打算的也是先用這些人的命慢慢拖著,萬一,萬一就能在這個無人生還的副本里活下去呢……
于統看著他們拿出來的低等道具,眼中閃過一絲煩躁。
廢物,都是廢物,連個像樣的道具都沒有,既然如此…他們對于他來說,也就完全沒有價值了。
于統走上前,直接伸手把他們的道具奪了過來。
“誒!”
“你…你……!”
漆黑的槍口指了過去,于統看著他們畏懼的眼神,滿是惡意的咧嘴:“我勸你們,趁著時間還沒到,抓緊找地方躲好,否則——”
輕易破裂的陣營,瞬間轉變的敵我……池余忍不住感慨,真是最近好人接觸的太多,讓他都有些不習慣了。
“趙全,帶上這個小美人,跟我走。”
“是,大哥。”剛剛為池余說話的那個人躲開其余幾人怨毒憤怒的目光,扯了扯池余的衣袖,“……走吧。”
池余聽話的跟在他身旁,走出一段距離后,看著于統行走間毫不遲疑,像是早有目的地的樣子,池余小聲問身旁的趙全:“趙全大哥,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啊?”
“…應該是去鎮長家。”趙全看著池余害怕的樣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快要成年的女兒,他心里一軟,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前面的于統,低聲回答:“大哥之前用道具探過,鎮長家里有一個密室……”
“嘟嘟囔囔說什么呢!趙全!趕緊跟上!”
“誒,大哥。”趙全拉著池余小跑兩步,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于統的眼神狐疑的在池余身上掃過,看見他仍然是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才扭過頭去繼續走。
……不過是一個小新人,輕而易舉的就被他送上了花轎,看他一眼都嚇得打哆嗦,像趙全說的,萬一被追殺,多個能拖延一會的也好。
鎮長的家里圍墻比其他門戶都高,于統拿槍抵著池余,讓他和趙全先翻墻進去,落地之后再給他信號。趙全看了看池余寬大的裙擺,嘆了口氣,率先爬上了墻,然后伸手把池余拽上墻頭,自己再跳進去。
他小心控制著自己腳下的力道,可是墻根太黑了,在趙全落地的同時,一聲“咔嚓”聲響起,在寂靜無人的黑夜里格外刺耳,他感受到腳下樹枝一樣的硬物,面色慘白的抬起頭,臉上都是絕望和茫然。
很快,不遠處傳來了房門打開的吱呀聲,而后是一聲蒼老陰森的人聲,輕聲問:“誰?”
“操!”
墻外的于統聞聲立刻要去拉池余下來,池余看了趙全一眼,后者對他扯出了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輕輕擺手,示意他趕緊離開。
“媽的,走啊。”
于統還在焦急的催促,不過池余可不認為他是好心想要救自己的命。
想到趙全對自己釋放的那些善意……罷了。
池余嘆了口氣,避開于統拉過來的手,輕巧的從墻頭翻了下去。
房屋里出來的腳步聲不斷逼近,滿臉皺紋的老人臉被月光照的更加慘白,一雙無神的死魚眼盯了過來,趙全頭皮發麻,一顆心瞬間沉到谷底。
鎮長看似老邁,但他的實力趙全是知道的,前幾天有人被于統派去偷襲,鎮長卻只是輕輕一劃,那個人就被劈成了兩半,他倒下時甚至還能看到自己身體里掉出來的臟器,然后發出最后一聲哀嚎。
“客人…這么晚了…怎么還出來走動?”
“我不是說了…不能出門嗎?”
趙全看著已經走到眼前的鎮長,眼前全是那人臨死前的慘狀,雙腿軟到支撐不住,直接癱倒在了地上,“我…我……我這就、這就走…”
“既然來了…客人,還是留下吧…”他咧著嘴笑了笑,露出嘴里蛇一樣分叉的舌頭,指甲突然伸長,動作十分迅速的向著趙全劃了過去。
趙全絕望的閉上眼,等著迎接預料中的死亡。
……只是還沒能給女兒過成年禮呢,明明答應過她會活著回去的。
“嘖,我說,大家就不能稍微講一下衛生嗎?”
等待的疼痛沒有襲來,耳邊卻傳來了有些熟悉的聲音。
趙全心里一驚,眼皮顫抖的睜開,卻看到讓他驚掉下巴的一幕。
池余用細弱的仿佛一折就斷的兩根手指,狀似輕巧的捏住了鎮長的手腕,不過看那被反向翻折了一百八十度的角度和鎮長臉上更加猙獰的表情就能知道,這應該不是看起來那樣的“輕巧”。
鎮長喉嚨里發出咕咕的聲音,巨大的疼通知下,他迅速抬起另一只手插了過去,直接對向了池余的眼睛。
池余有些不耐煩的皺了皺眉,索性直接先他一步抓了過去,隔著衣服捏住了鎮長枯瘦的手臂,然后狠狠一扯。
“撕拉”
趙全的嘴大張開,看著池余撕紙一樣輕松的把鎮長的手臂扯了下來,然后在他大叫之前又對著他的喉嚨塞了回去。
“咳、咳咳…”趙全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連忙忍住反胃的沖動,捂住嘴瘋狂咳嗽。
“是這樣的,”池余沒有管他,對著滿臉痛苦的鎮長十分“和善”地說:“聽說你家有個密室,我們想借來用一用,不知道方不方便?”
一條手臂被硬生生扯斷,另一條還捏在人家手里,警告似的向后繼續折,鎮長頂著一張青白的老臉連連點頭,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詭秘樣子。
趙全跟在池余身后,等被抱著自己胳膊的鎮長帶進密室時還有些沒回過神,他看著池余一臉云淡風輕的樣子,氣若游絲的說:“大、大哥……這、這npc,還能這么打嗎?”
那可是發布任務的npc啊?不都是應該客客氣氣小心翼翼的嗎?怎么、怎么還能說扯胳膊就扯胳膊,說折手腕就折手腕?
池余彎下腰,小心的避開黑色的墻面,聞言啊了一聲,說:“原來不可以嗎?那我下次注意。”
趙全:……我也不完全是這個意思,其實你開心就好。
他們跟著鎮長七拐八拐的走過了一條長長的甬道,鎮長在甬道盡頭處停下腳步,拿開地上一塊毫不起眼的石板,對著池余縮了縮脖子,“客、客人,這里就是老朽家里的密室了。”
石板剛一挪開,池余就感受到了里面濃郁陰森的鬼氣,他看著鎮長畏縮的樣子和他手中厚重的石板,在他逐漸驚慌的眼神中點點頭。
“勞煩鎮長了。”
笑的很甜,禮數周全,毫不懷疑。鎮長遮住眼中的喜意,“客人、客人先請。”
趙全從他的表情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正想說些什么,卻受到了池余的眼神示意,他猶豫了一秒,還是狠狠心爬了下去。
不長的梯子是木質的,有些受了潮,踩下去會發出吱吱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地下,讓人汗毛豎起。
池余緊跟著下來,趙全伸手扶了他一把,低聲說:“大哥……”
不等他說完,頭頂就傳來了一陣怪笑聲,緊接著“砰”的一聲,石板落地,出口被瞬間堵住。
“不好——”
趙全立刻向上爬,只是晚了一步,他用力推了幾下石板,可石板卻好像有千斤重,絲毫沒有挪動半分。
外面響起鎮長聽不太清的詛咒聲,趙全看著面色從容的池余,下意識問道:“大哥,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池余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幸虧這間密室里還亮著幽綠色的鬼火,不至于還需要把007掏出來照明。
他向著鬼氣最重的地方走過去,邊走還邊回頭對著下意識跟著他的趙全笑了笑,語氣輕松:“沒事,我…相公會來救我們的。”
趙全:???
你的……什么??
第75章 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三)
鎮長家的“密室”比想象中大很多,中心是貼滿符咒的壇子,趙全跟著池余走上前,看著四周凌亂的紅線陣法,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
“大哥,這……?”
池余看著符咒上已經有些不太清晰的字樣,皺了皺眉。
“你叫…趙全嗎,我看你年紀應該比我大,直接叫我小池吧。”
趙全猶豫了一下,答應道:“誒,好。”
“這個法陣的力量已經很虛弱了,從散出的鬼氣看……這里面封印的應該就是求子鎮的那只‘鬼王’boss。”
趙全聞言有些僵硬的轉頭看著那個壇子,呆呆地問:“這這這里面封印的就是要娶親的那只鬼王?會在十二點出來獵殺的那個?”
看池余淡定的點頭,趙全眼前一黑,有些踉蹌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目光呆滯的沒有焦距。
池余算了一下時間,到十二點應該還有一會兒,索性找了個石階,捏了個清潔術坐下,托著下巴和007說話。
【世界線信息還沒恢復嗎?】
007:【沒沒沒沒有,我我已經打報告了,只是現在星際好像忙得很,沒沒沒人顧得上我們。】
池余:……
【007,我之前還沒發現,原來你怕鬼啊?】
【007:?!鬼?什么鬼?哪里有鬼!池科長!干我們這行要講科學的!那根本不是鬼!那是能量的另一種體現方式!是和我們不同頻的磁場!我們完全沒有必要為此感到懼怕——】
【日這人走路怎么沒有聲音的啊嚇死球了嗷嗷嗷!!】
池余被它突然的大叫驚得閉了閉眼,回過神才發現趙全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他憨厚的臉上還有些蒼白,認命般坐到地上,自言自語道:
“其實被吸進這個副本的時候我就知道肯定死定了,只是總是報了些僥幸心理,想著說不定會有天淵小隊的人進來,還能求條生路……哎,早晚都得死,我今年都快四十了,其實已經算活的時間長的了……”
池余皺著眉,越聽越不對勁,“趙大哥,你說的這個小隊…他們是做什么的?而且四十歲年齡也不算大吧,怎么就算長壽了?”
趙全愣了愣,“啊?這、這…這你……?”
池余看著他詫異的表情,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后腦勺,“我之前昏迷的時候好像傷到了頭……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現在好像…只能想起來我的名字。”
趙全看他臉上認真的表情,想到他剛到初始點時就被早已經埋伏好的于統趁機偷襲,直接一棍子打暈了他……趙全忍不住有些愧疚,連忙回答他。
“那我從頭和你說吧,看看你能不能記起點什么…百余年來,在咱們大陸上生活的人,不分國家,不論男女,十八歲的成年禮后都有概率被吸入無限流副本,只有完成副本任務,才能活著回家…同樣,在副本里死去,就是真的死了。”
“本來每個人一生中可能都不會被吸進來多少次,就算進入副本,難度也都不沒有多大,基本不會造成傷亡,所以人們一開始也都沒覺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最近十年不知道怎么了,人們被吸納進來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尤其是三十五歲之后的人,似乎更容易被吸入副本,而且生存率一次比一次低,有幾個副本甚至到現在生存率都是0…這個副本就是其中之一。”
……池余捻了捻手指,隱約察覺出了一些不對勁。
按理來說,這樣的世界運轉模式,原住民的“炁”會非常負面躁動,嚴重時甚至能威脅到小世界的平衡,可現在小世界的運行卻仿佛絲毫沒有被影響,仍舊十分穩定。
那問題來了,已知能量無論在什么時候都必然守恒,那這些滿載著巨大磁場的“炁”既然沒有作用到小世界上,那它們…究竟都去了哪呢?
“社會上的恐慌情緒不斷加大,有人認為這是一場進化選拔,我們應該積極接受,遵循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也有人認為這是高緯生物對我們的殘害,我們應該毀滅破壞副本,以此抗議。”
“因此在十年前,許多不同的觀點的勢力都紛紛建立起了自己的組織,為自己認為對的方向努力,天淵小組就是其中的頭部勢力,但天淵小組和上面兩股勢力卻也不太相同。”
池余:“嗯?怎么個不同法?”
趙全想了想,說:“他們應該也算是反無限流派,主張人類的世界不該與無限流副本相融合,人們在副本的傷亡也并不符合優勝劣汰的自然規律,但他們也不贊成暴力對抗,而是搜集各方線索,讓自己的隊員也輪番進入副本,將所有的通關方法公布在天網上,多虧了他們,我們的生存率才有了這么大的提高…”
一陣陰風吹過,燭火搖動,趙全停住嘴,嗖地轉過頭,看著逐漸出現裂痕的壇子,內心強壓的恐懼再次沸騰。
“天淵小組的領導人是誰,你知道嗎?”池余瞥了一眼中心的法陣,繼續問。
“叫…叫……云合淵……小池……他、他要出來了……”
幽暗的綠色鬼火乍然亮起,“砰”的一聲,壇子徹底裂開,腥臭濃郁的味道散發出來,池余擋了一下鼻子,看著從里面的伸出的一雙滿是粘液的女子手掌,嘖了一聲,意有所指道:
“再不出來,我可就要死在這了。”
出…出來?趙全摁住自己抖得不成樣子的手臂,混沌的大腦還不等消化完池余的意思,耳邊就聽到一聲輕笑。
一襲紅衣的憑空出現在半空,趙全看著無風而動的長袍,終于支撐不住,一個白眼暈了過去。
“嘖,這是被我嚇暈的?”祂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嫌棄地避開地上的泥濘,在池余身旁落地。
“花容月貌,驚世駭俗,令人傾倒。”池余笑著看祂坐在自己身旁,感受了一下祂吸收自己血液之后更加平穩的氣息,略微松了口氣。
“小娘子,油嘴滑舌。”
祂看著池余挑起的眉,調侃道:“怎么,不是說相公會來救你嗎?難道除了我,你還有別相公?”
聲音似嗔似怨,藏著惡趣味滿滿。
池余:……
他看著祂眼中的得意,突然笑了笑,眼角的淚痣上挑,柔聲道:“當然…只有你一個相公了。”
壇子里的鬼王已經完全爬了出來,她整個人像是從泥沼里淌過一般,身上覆蓋著淤泥粘液,還在不斷向下一塊塊一滴滴的脫落,渾身上下只露出了一雙赤裸生著血瘡的腳,甚至連臉都被長發裹住,慢慢轉向了兩人一鬼所在的方向。
池余垂下眼,向祂身邊又挪了挪,直到半個身體貼在一起,能感受到身旁冰涼的體溫后,才湊到祂耳邊輕聲說:
“相公,你可得保護我啊。”
有些刻意的捏著嗓子說的話帶著熱氣,讓祂愣了一下,身體有些不自然的緊繃。
祂抿了抿唇,迎上那女鬼的“視線”,她上前挪了兩步,然后又退了回去,似乎對祂十分忌憚。
祂向上指了指,“我從不多管閑事…不過冤有頭債有主,你走便是,我不攔著。”
那女鬼看了一眼暈倒在地的生人和祂身旁穿著嫁衣的人,對著祂十分恭敬的點了點頭,在池余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向上沖了出去。
厚重的石板被震碎,巨大的聲音響起,池余轉過頭看著祂,低聲說:“冤有頭債有主?相公好像知道里面的內情?”
祂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反問道:“我剛才怎么也算是保護了你,娘子打算怎么謝我?”
池余眨眨眼,“相公想怎么謝?”
祂眼神有片刻的閃爍,只是很快遮掩了過去,上前湊了湊,幾乎要貼上池余的鼻尖。
“不如娘子……讓我咬一口吧。”
“你實在是太香了,為夫都要忍不住了…”
池余眼神一轉,不退反進:“是嗎?”
一人一鬼的鼻尖因為他突然的動作觸碰到了一起,卻只有一個人的鼻息。
小生人怎么能哪里都長得這么符合他的喜好?祂看著池余星辰一樣耀眼的眼眸,忍不住想,眼睛也好看,里面……是祂。
“咳咳、咳咳咳…”一陣憋不住的咳嗽聲響起,剛才就被震醒的趙全看著向他看過來的二人,氣若游絲道:“不、不好意思…我我我什么也沒聽到,你們…你們繼續…”
祂看了一眼這個顯然早就醒來的生人,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竟然一直都沒有發現,這樣的警覺性……祂皺了皺眉,拒絕深究里面的原因。
身旁的小生人笑得一臉狡黠,祂深吸口氣,站起身:“…既然現在已經無事,那我就先走了。”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明晚…我再找你。”
看著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就直接消失的人,池余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外表一幅唬人的樣子,其實還是這么不禁逗。
趙全看著憑空消失的人,堅強的沒有再暈過去,“大哥…小池,你、你相公走了,那我們現在?”
池余看著被女鬼沖開的石板,笑了笑:“我們當然是…出去看一看了。”
趙全:“啊?”他以為他會說先躲在這里。
池余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掌握線索才能解開謎題,否則一直躲著等別人來救的話,就算這次能僥幸活下來,可時間還長,每次都能有這樣的好運么。”
他說完轉身就走,沒有再去管趙全的反應。
他保他一命,已經是全了他們之間微弱的因果,至于他究竟要怎么選擇,那都是人各有命。
幾乎是從甬道中走出的瞬間,池余就聞到了空氣里彌漫的血腥味,他往外走了兩步,還沒出門,就聽到了外面傳來凄厲的哀嚎。
入夜時漆黑一片的求子鎮不知何時掛滿了紅燈籠,池余走到門前,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斷掉的胳膊,撕裂的大腿,開膛破肚的身體,里面的心肝腸子亂七八糟的流了一地,滿街都是。
池余盡量找了些能下腳的地方一路走過去,還沒走多遠,身后就傳來了壓低的聲音,“小池—小池——”
趙全看著一地的血肉碎塊,干嘔了幾聲才跟上池余,“小池,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池余則是無所謂的笑了笑,默認了他的跟隨。
“趙大哥,你看這些碎尸,有沒有看出什么不尋常的?”
碎尸本身…就已經夠不尋常的了吧?
趙全想到池余說的話,忍住別開臉都沖動,開始認真看起來,著一看,還真找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沒有…沒有頭?”
池余點點頭:“對,一顆頭都沒有。”
趙全:“但是這能代表什么呢…”
“救命—救命啊!”
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有聲音從拐角處沖出來,趙全一驚,“是于統!”
于統同樣看到了前方的二人,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音還緊追不舍,于統咬咬牙,把已經沒了子彈的手槍向后一砸,發了狠的朝兩人沖過來。
只要…只要用他們兩個拖延一下時間……
“我靠,他后面跟著的是什么東西……”
池余歪了歪頭,看著緊追在他身后的一串不明爬行物,悄悄捏了個訣。
于統還不等跑到兩人面前,他身后跟著最近的一只就突然跳起,一下子跳到了他肩上,對著他的脖子張開嘴,漏出滿滿一口縫里的獠牙。
趙全這才看清那“東西”的樣子,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是鬼嬰!”
月上中天,周圍陸續響起了密集的慘叫聲和奔逃聲,有鄉民的,也有任務者的,他們都被從不同的方向向著這里驅趕,中間有幾個鬼嬰盯上了池余二人,只是還不等近身,就被一道柔和的光暈彈了回去。
池余看著眼前似乎有些畏懼又不甘的嬰孩,輕輕蹲下身。
“哇啊!”
鬼嬰像是感受到了池余身上的威壓,邊張大嘴向著他吼叫邊四肢并用的向后爬,池余借著月光看清了她的臉,目光從被剪分叉的舌頭到爬著蠕蟲的空洞眼眶,最后停留在她偶然有幾點銀光反射的頭顱上,忍不住嘆了口氣。
“救、救我,趙全,快救我——”
于統捂著險些被撕裂的脖子,看著兩人身旁無鬼敢靠近的異狀,他忍不住眼睛一亮,開口向趙全呼救。
趙全看到他凄慘的樣子,想到自己也多少受了些他的庇護,神色有些猶豫,只是看了眼身旁的池余,他握了握拳,最終還是轉開了頭。
于統眼中閃過一絲狠毒,他捏住手里最后的一次性道具,計算著三人之間的距離。
肯定是這個新人有什么保命的道具,只要殺了趙全,他就能輕松把他的道具奪過來…
十米…七米…三米……
“你去死吧!”
一次性水果刀,三米之內,有百分之五十的命中概率,是于統在地下拍賣會上偶然得到的B級道具。
他看著趙全驚慌的表情,嘴上的笑容不斷加大…再加大……直到嘴角扯到了耳根。
脖子被纖細的手指死死捏住,臉上被水果刀割出的大洞后知后覺的疼了起來,于統看著一臉淡然的池余,心中卻生起了無限的恐慌。
不…不可能……怎么會……
“別撒我…噗要……”
“大部隊”都被連綿不斷的鬼嬰趕去了石板路的另一頭,池余看了一眼手上捏著的人,在被他的血沾到衣服之前將他向后扔了回去。
池余轉過身,沒有在意身后傳來凄慘的叫聲和分食聲。
都說了,他記仇。
“走吧,我們去看看這些孩子…到底要把人趕到哪里去。”
第76章 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四)
池余在鬼嬰的浪潮中閑庭信步般一路跟著,趙全看著他不緊不慢的悠閑步伐,陡然生出這好像不是在殘尸遍地的血腥哀嚎中,而是在月下的花園里…賞花……?
山路陡峭,趙全腳下一個踉蹌,和身旁路過的鬼嬰對了一下視線,嚴格來說,是看到了鬼嬰已經沒了眼球的漆黑眼眶,外加尖牙上塞著的蠕動血肉。
“嘔——”
“小池—嘔——他,他們頭上有——”
他吐得太撕心裂肺,池余好心的接上:“針,全是針,有粗有細,全部挑起頭皮,插到了骨頭里。”
趙全:倒也不必這么詳細…嘔……
穿過半山腰的一片枯樹林后,似乎終于到達了目的地,池余看著山頂位置大概三四十米高的磚石塔壁,嘆了口氣。
“救命,救命…”
“快救救我們,客人…”
最靠近二人的男人捂著自己的斷手,在被鬼嬰又扯下一個耳朵后,滿臉驚恐的向池余二人求救,趙全看著他被挖掉眼球后還在流血的眼眶,有些不忍的看向池余:“小池,這…”
池余冷漠的眼神掃向被圍住的鄉民,打量死物一般的眼神讓看過來的男人們渾身一僵,瞬間生出了遍體的寒意,一時間竟然再也不敢張口。
就在這時,鬼嬰們突然開始惡狠狠地撲咬那些被圈住的鄉民,仿佛試圖將他們趕到塔內,可這座塔雖然壘的巨大,但卻沒有大門,只有一個細小的方洞,半米長短,完整的成年人根本無法入內。
“啊—啊啊——”
塔內突然傳出一陣模糊不清的女聲,那聲音撕裂卻尖銳,讓鬼嬰們在短暫的停頓之后也附和般叫了起來。
萬鬼啼鳴,那聲音直直刺入腦髓,池余拉著頭痛欲裂的趙全退離塔邊,冷靜的看著鬼嬰爭先恐后地跳到鄉民肩上,用一雙并不完整的手狠狠拔下自己頭骨上的鋼針,用力插到他們的頭上。
咯咯的笑聲伴隨著痛苦的嚎叫,血肉斷裂的聲音有些黏連,尖銳指甲撕開他們的舌尖,然后一鬼扯住一半,在變了調的喊聲中將舌頭一分為二撕到舌根——
趙全下意識捂住嘴,看著眼前混亂的單方面屠殺,只覺得自己的舌頭都開始疼了。
隨著一絲天光亮起,百十號鄉民有的被撕碎塞進了塔中,有的在剩最后一口氣的時候被扔到了水中。
池余這才發現,原來在塔的旁邊還有一池湖水,他走近兩步,看著那深黑惡臭一潭死水和在水中掙扎兩下便沉底的鄉民,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天徹底亮起來之前,所有的鬼嬰都從那個窄小的“窗戶”里跳進了塔內,池余最后看了一眼那個方洞,似乎能看見某雙同樣失了眼球的空洞眼眶。
趙全:“小池,咱們現在…去哪啊?”
池余笑了笑:“現在只有我們兩個還活著,天亮之后就要有新隊友被吸納進來了吧?”
趙全:“對對,那我們趕緊去初始點和新隊友匯合……”
池余看了看眼前的位置,搖搖頭:“不,我們現在當然是應該…暈倒在某個地方啦。”
趙全:“…啊?”
……
晨日升起,當第一縷金光照在求子鎮的石碑上時,有五個身影憑空出現在石板路上。
云合淵在進入副本的瞬間就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和身旁的隊友,在對上一道還沒來得及掩飾詫異的視線后頓了頓,然后毫無波瀾的移開。
新吸納了五個人,也就是說,還有兩個人存活。
云合淵垂下眼,思考著剩下的兩個人沒有出現在這里可能的原因。
眼前枯瘦干癟的老人見到憑空出現的五人卻沒有半點驚訝,他上前走了兩步,嗓子里發出玻璃撓抓一樣的聲音:“客人來了。”
死魚一樣發白的瞳孔里沒有什么焦距,不等幾人回答,他繼續說:“歡迎客人來到求子鎮參加婚禮,我是求子鎮的鎮長。”
“我們很樂意招待各位,只是前兩天發生了些意外,需要客人們幫忙。”
其余三人都不敢輕易說話,視線有意無意的看向云合淵,他們都認出了這為是天淵的組長,原本被吸納進這個必死本的恐懼都淡了些。
有這位在…他們說不定真能活著回去,只是除了他們三個人之外的另一個人看向云合淵的目光卻沒有這么友善,他藏起眼中的煩躁,悄悄后退幾步,拉開了和云合淵之間的距離。
云合淵沒有在意幾人的視線,淡淡道:“請講。”
鎮長:“喜事在即,我們的新娘卻不見了蹤影,還希望客人們能夠找到她,在三日后喜轎到達之時,將新娘子送上喜轎。”
鎮長說完轉身就走,絲毫不給剩余幾人提問的機會。
“聽起來像是沒有什么難度?”
“呵,如果真像他說的這么簡單,那這個副本生存率怎么會這么低?”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云組長,您說呢?”
話音剛落,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云合淵的身上,他也絲毫沒有推諉,平靜的接過了話事權。
“先找一下另外的兩個隊友,他們知道的信息…應該會比我們多。”
“對對,我們這才五個人,應該還有兩個人才對。”
“一下子死這么多人,他們能活下來一定有過人之處,不過他們怎么不在這里等我們匯合啊…”
云合淵的視線移到悄悄后退的人身上,后者腳步一僵,停了下來。
“……云組長。”
云合淵點點頭,一雙鳳眼里情緒依舊很淡,“我記得你,你一直跟在杜儀身邊,你叫什么名字。”
杜儀,X組組長,主張以自殺式的暴力手段破壞副本,凡是X組存在的副本,都會因為他們的敵我不分而產生很大的傷亡。
另外三個人聽到他是X組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紛紛向云合淵身邊貼了貼。
“…我叫喬光。”喬光從看到這位的時候就知道這次恐怕不會這么順利,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這么早就認出了自己……只能說不愧是“天淵”的組長嗎。
“喬光,”云合淵重復道,然后對著他禮貌的頷首:“得罪了。”
話音剛落,甚至都沒人看清他的動作,等回過神時,喬光已經胳膊反弓著被他牽制住,“云組長這是什么意思—呃——”
喬光眼前一花,胳膊傳來的劇痛讓他忍不住出了一頭的汗,而云合淵仍是不緊不慢的從他的手環上點開了他的背包,一樣一樣的篩選著里面的道具。
爆破彈、炸藥、符咒…甚至還有許多威力極大的A級道具,云合淵將它們全部轉移到了自己的道具欄,確認無誤后才放開他。
“這些就先由我為你保管,等副本結束之后,我會如數奉還。”轉頭看向其余的三人:“請三位做個見證。”
三人連連點頭,喬光則是目光憤恨的看著云合淵,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了。
“云組長…他……”
云合淵搖搖頭,看了一下天色:“他愿意如何行動都是他們自由,我要先去找另外的隊友,三位如果愿意的話可以幫忙。”
“一起一起,云組長,我們和你一起!”
……
求子鎮不算大,但要找兩個人也并不容易,等池余二人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接近正午,云合淵遠遠看著兩個暈倒在樹林中的人影,皺皺眉加快了步伐。
枝杈稀疏,絞落了一地碎金,金黃的日光落在一雙緊閉的眼睛上,云合淵看著他微微皺起的眉,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紅衣艷麗,有些凌亂的鋪在地上,襯的沉睡中的人皮膚透明一樣白皙。
等云合淵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抬手替睡著的人擋住了刺眼的陽光,自己手指的影子落在他眼角那一點淚痣上,云合淵看著他逐漸展開的眉心,摸了摸自己不知何時加速跳動的胸口。
咚咚、咚咚咚…
“云組長!你找到他們了!”
“快過來!云組長找到那兩個人了!”
“唔?”
睡著的人似乎是被吵到,睫毛快速的眨動之后,有些茫然地睜開眼。
來不及收回手掌的云合淵看著他琥珀般透亮的眼睛,手指微微蜷縮,一時竟然不直到該說些什么。
“你好…你是…誰呀?”
池余坐起身看著眼前人熟悉的眉眼,一雙杏眼清澈無辜,怯生生的樣子讓云合淵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開口回答:
“你好,我是…云合淵,是天淵小隊的隊長。”
“你叫什么名字?”
“池余,我叫池余。”池余向著他伸出手,“云隊長,您好。”
他看著池余修長白皙的手掌,有些猶豫的握上,小心控制著力道,“你好。”
“云組長!這個也醒了!嘿哥們!”
“哥們!醒醒啊!”
池余借著云合淵的力道站起身,看著他立刻收回的手,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因為確實不會裝暈而被池余一掌打暈的趙全捂著自己還在發疼的后頸坐起身,目光有些茫然地掃過周圍的人,“這、這什么情況?”
云合淵看了一眼池余的被劃破的嫁衣,移開視線:“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說吧,也不急于這一時。”
“你們之前有休息的地方嗎?”
池余乖巧地點點頭:“我帶你們去吧…云隊。”
云合淵淡定的點點頭,率先跟在池余身后向鎮子里走,其他人見狀也趕緊跟上。
樹林在半山腰,地勢略微有些不平,池余裙擺太繁雜,經常會不小心被石子絆到,云合淵扶了他幾次之后索性輕輕托住了他的手腕。
“我扶著你走吧。”
池余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云隊。”
不同于他的小麥色膚色,池余是比較少見的冷白皮,云合淵之前從來沒有注意過這種東西,直到和池余的搭在一起…
他轉開眼,專心致志盯著腳下的路,認真嚴肅的表情比起在下山,倒更像是在下懸崖。
趙全跟在身后,看著萬鬼叢中面不改色的大佬柔弱的被天淵的組長扶著下山,不知道為什么竟然突然想到了大佬的那個神出鬼沒的“相公”…
他甩了甩頭,把自己腦子里詭異的想法甩出去。
……修羅場,太可怕了。
第77章 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五)
到臨時休息點后,池余總算找到機會換下了那身紅嫁衣,新的服裝是同一準備的,大家都是粗布麻衣的料子,自然也沒有太講究,云合淵的視線在他手腕被衣服磨出來的紅痕上停留了幾秒,垂下眼沒說什么。
趙全省略掉一些不能說的內容,把自從他進入到這個副本知道的所有信息都講了出來,眾人的臉色隨著他的講述越發陰沉不安,終于明白了這個副本的生存率為什么會是0。
“這是在開玩笑嗎,一個女人都沒有,男人假扮的也不行,這任務根本就完不成啊!”
“這、這不就是想要我們的命嗎,我們可不能坐以待斃啊。”
有個人想到什么,看了一直沒有作聲的云合淵一眼,試探著道:“x組的那個人,不知道會不會有別的辦法…”
人在威脅到生存的恐慌情緒下,立場也是飄忽不定的,誰能讓他們活,他們就愿意信奉誰。
云合淵深諳這個道理,因此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在腦海中一遍遍梳理已知的所有線索,但卻總覺得少了些什么,所有的一切都隔著云霧一般無法閉環。
“你說你…和池余當時暈過去的時候看到過無數鬼嬰驅趕著鄉民上山,但池余在被押去成親之時,身旁的惡鬼卻全都是成年男子模樣,這里不對。”
趙全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池余,見后者仍舊一副柔弱無知的樣子,心中忍不住有些發苦。
祖宗誒,也不提前串個供就把他打暈了,現在兩個人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可不是對不上號嗎。
看著云合淵的視線,池余卻眨眨眼,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點點頭:“云隊說的對,是很不對勁。”
云合淵和他對視幾秒后移開眼:“…我沒有懷疑你們的意思。”
池余忙點點頭:“云隊誤會了…嗯,我是真的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看著周圍幾人意味不明的視線,池余的表情像是有些不解:“在我拜堂之后,堂上原本沒有一絲動靜,那些惡鬼也叫嚷著鬼王沒有接受我這個妻子,分明是想要吃掉我的。”
池余臉上有些發白,像是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有些害怕,“可就在他們動手前一刻,喜堂上卻突然亮起了綠色的鬼火,那些惡鬼瞬間后退,像是很忌憚的樣子,他們邊十分害怕的跑走,邊說——”
“鬼王來了。”
云合淵眉心一跳,終于捉住了這絲不對勁,他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了四條線:“鬼王、鬼嬰、惡鬼、求子鎮。”
“我們因為慣性思維,總是容易把副本中的存在看作一個整體,統一認為她們都是我們要面對的敵人。”
“但如果他們本身,就并非一個整體呢?”
趙全撓了撓頭:“云組長,這是什么意思?鎮民這些活人可能不是和那些鬼一伙的,但是惡鬼為鬼王迎親,鬼嬰為鬼王驅使,他們怎么會不是一伙的?”
云合淵:“如果‘迎親’這件事有別的目的,那么這一切就好說了。”
還能有什么目的?就算只是一個想要要他們命的借口,那他們本身就是惡鬼,這又和完成任務有什么關系?新到的三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太理解。
趙全卻在此時突然想起了鎮長家密室里奇怪布陣和符咒上暗紅的朱砂痕跡,腦中似乎抓住了什么不對勁。
池余看著云合淵,嘴角悄悄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他沒有再繼續引導,只是靜靜地看著云合淵自己推敲。
云合淵將“鎮長”和“惡鬼”圈在一起,緩緩道:“我只是猜測,未必就是真相——如果給鬼王娶妻是假,他們真正想要地就是用生人血液繼續安撫,或者說鎮壓鬼王,那這一切仿佛就說的通了。”
“因此惡鬼以為鬼王到來時才會倉皇逃離,拜堂的地方才會連接著鎮長家的密室。”
后者是池余講述自己的經歷時說的,他說眾鬼退后他有些茫然的在甬道亂轉,最后終于到了逃出生天,剛好和打算到鎮長密室查探的趙全匯合。
云合淵的視線在池余和趙全身上掃過,繼續道:“如此推算,求子鎮是和惡鬼是一個陣營,而鬼王與鬼嬰則是另一個陣營。它們二者之間利益不同,甚至存在根本性的敵對。…若是如此,這個副本的通關方式就不是鎮長說的尋找新娘,而是讓一個陣營,去消滅另一個,又或者…讓他們彼此爭斗,兩敗俱傷。”
“只是這一切都是我的推測,究竟真相如何,還需要明日多找些線索來佐證。”
對,對啊!趙全有些興奮的捏了捏拳…他們不知道,可他與池余卻是親眼見到那鬼王是從鎮長家密室的法陣里沖出來的,鎮長定然是知道鬼王被封印在哪里,既然如此,鬼都出不去,還成什么親啊?
這么說來,鎮長發布的任務就是假的,他就是想要用他們這些“外鄉人”的命來繼續封印鬼王。
個糟老頭子,活該讓大佬撕扒了。
云合淵看了一眼天邊已經逐漸下沉的日光,想了一會,說:“今天太晚了,等明日天亮之后,我們直接上山,看看是否能找到鬼嬰驅趕鄉民上山的原因。”
有了主心骨,幾個人的心情也都安定了下來,他們都紛紛在天黑之前回了自己屋子,心中信心滿滿。
只有云合淵看著池余離去的背影,皺著眉無意識的敲了敲自己的膝蓋。
……太順利了,所有已知的線索都給的很完善,簡直就像是引導著他查探的方向一樣。
一個生存率這么低的副本,真的會如此簡單嗎?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可他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趙全……池余…
那個人,會在他們當中嗎。
……
臨時休息點的房屋很大,因為趙全說有不能同性一起住的忌諱,因此他們都是一人一個房間,也許是湊巧,池余的左邊是空屋,右邊就是云合淵的。
池余躺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聽到右邊房屋傳來刻意放低的開關門聲,心里閃過“就知道會如此”的了然。
白日里只能查人,查鬼,當然是要趁晚上了。
只是這人剛才卻絲毫沒有提起這一點,這樣看似是有責任感,實則藏了點孤傲的做法,讓池余忍不住在黑暗里勾起了嘴角。
“嗖。”
木桌上的火燭突然亮起,池余坐起身,半靠在床頭,看著那跳動的綠色火焰,嘴角的笑意不斷加深,“……還以為你不來了。”
“娘子,你可還欠著我債呢,我總不能不來討吧。”
祂換了身黑色帶了金邊的衣服,姿態隨意的坐在桌上,歪了歪頭:“剛剛在想誰呢,笑得這么…驚心動魄的。”
驚心動魄,池余挑了挑眉,翻身下床。
“是嗎,那有沒有驚到你的心魄?”
池余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點在祂左胸口的位置,語氣里都是笑意。
祂頓了頓,若無其事的勾下他的手指,“我的心早就不跳了,驚不到。”
池余聳聳肩,有些遺憾的樣子:“那好吧。”
“不是要報酬嗎?想怎么要?”
祂笑了笑,“我要的也不多……你給我咬一口,行不行?”
話雖如此,祂也做好了討價還價的準備。
池余沒有在意祂眼中的盤算,目光盯著祂似乎沒有昨日紅潤的嘴唇,垂下的手快速掐算了幾下。
……原來是快到滿月了嗎,怎么祂的狀態,會受到滿月的影響?
“太顯眼的地方不行,讓我的…隊友看見了不好交代,”池余想了想,索性解開了自己的里衣,露出了大半個胸膛,大方道:“自己選個喜歡的地方吧,我睡前洗過澡了。”
祂看著池余一氣呵成的動作和突然就顯露在自己面前大片白皙的身體,下意識的轉開了頭:“……你…”
月光凝練,透過半開的窗照進來,池余看著祂疑似發紅的耳垂,偏過頭追著他的視線:“……我…我怎么了?不是你說要的嗎。”
“相公想要,我當然得給了,是不是?”
他一雙眼清澈極了,語氣自然的仿佛就只是在說他們之間的約定,沒有任何促狹的深意。
只是祂感受著耳根傳來的熱意,忍不住有些懊惱,難以置信自己一個活了近千年的老鬼會因為這個小生人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胡思亂想,偏偏這人一臉認真無辜的樣子,讓人都沒法直接說明……說什么都顯得想自己心思骯臟。
祂笑了聲,磨了磨自己發癢的牙根,動作十分突然的一口咬在了小生人肩上。
泄憤般惡狠狠的架勢,齒尖卻小心控制了力道,在能夠吸取到鮮血時就不再繼續深入。
池余呼吸都沒有變一下,看著俯在自己身上的人,甚至還有心思用另一邊手指拿著祂的長發把玩。
圓月降至的虛弱感減輕了些許,心口如同火燒油煎的痛楚似乎也不再那樣劇烈,祂垂著眸,只覺得不隔著這一層衣衫,小生人身上的香氣似乎更濃郁了。
“什么破衣服,質量這么差。”祂松開口,沒有管自己還繞在別人手指上的頭發,抬手撫過池余頸間被磨出的紅痕。
“沒什么,可能是我比較嬌氣。”池余看著自己左肩留下的牙印,滿不在乎道,“來都來了,就要這么一點,夠嗎?”
祂看著池余認真的樣子,輕笑一聲:“……你就不怕我把你吸干了?”
“嘖,怎么你竟然是一只吸血鬼?”池余笑著搖搖頭,見他沒有再來一口的意思,有些隨著地把里衣披好。
祂坐回座位,比起恢復了一些的力量,此刻內心更感到滿足了一些的,其實是對小生人鮮血的渴望。
“你的血確實有用,但是只靠這個,可不能讓我恢復到五成功力。”
祂托著下巴,一雙丹鳳眼配上艷麗的五官,抬眼看人的樣子竟然有些風情,“你還有別的辦法嗎…池余?”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這樣已經有些熟悉的眩暈感讓池余不用想就知道這人又對自己用幻術了。
他嘆了口氣,點點頭:“辦法…當然是有了,只是還不能告訴你。”
祂本也沒覺得一個小小的幻術能夠真的有作用,見狀只是回想了一下剛剛施術時的感應,輕嘖一聲:“……你還真是叫池余呀?我還以為你是騙他的。”
一個術法,施術人如果能喊出受術者的姓名,那作用自然也是會多少強上幾分的。
祂想著想著又不知道哪里來的不滿意,雙手抱胸靠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池余:“你告訴那個討厭的人名字,都不告訴我……我有點傷心了,怎么辦?”
第78章 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六)
池余這才反應過來祂剛剛喊了自己的姓名,還不等說什么,又被祂這似嗔似怨的一句說的哭笑不得:“你們認識?有舊怨?”
怎么就成了討厭的人了。
祂哼了一聲,表情有些不屑:“不認識,就是不喜歡,沒眼緣,一看就討厭極了。”
“小魚,我們都要建立契約了,你也沒必要因為什么任務理會他…對吧?”
池余眨眨眼:“對…嗎?”
祂正要在說什么,卻突然警惕的轉過頭望著門外的位置,剛剛還帶著笑意的眉眼瞬間冷如寒冰,夾雜著一絲銳利殺意。
“諾,討厭的人回來了…那明晚,我再來和你簽訂契約,不見不散哦。”祂指尖親昵的點在池余胸口,而后在呼吸間消散了身形。
幾乎在祂離去的同時,幾下敲門聲響起,很輕很慢,能聽出敲門的人心中的遲疑。
“…池余,你睡了嗎?”
綠色的鬼火早已在祂離去前熄滅,池余腳下一動,做出了穿鞋下床的聲響,他走到門口,輕聲問:“是云隊長嗎?我還沒睡著。”
因著忌諱,云合淵也沒有要進門的意思,他站在門外,看著在月光下映在門扉上池余的影子,緊皺的眉頭不自覺舒展開來。
“是我…你剛才有沒有發覺……罷了。”
無意中捕捉到的氣息在凝神細察之時便沒了蹤跡,也許只是他恍惚間的錯覺也不一定,云合淵想,池余膽子小,沒必要再讓他多受驚嚇。
“早些睡吧,天亮之后到前廳吃早飯。”
“好,云隊,你也早些休息吧。”
云合淵垂下眼嗯了一聲,心中有些疑惑。
這樣一個被很多人叫過的稱呼……怎么從池余嘴里說出來,好像又有些不一樣了。
少年的聲音冷冽,清泉一般干凈,現在也許是因為到了深夜,又帶上了些白日里沒有的沙啞,叫人的時候,顯得有些親昵。
云合淵躺在床上翻了個身,面對著墻壁,腦海里全是白日里的回放,他平常在過副本時也都習慣在夜里復盤,只是這次無論他回想哪些線索,最后都會繞回一個人身上。
“你好…你是…誰呀?”
“池余,我叫池余。”
“云隊長,您好。”
“謝謝云隊。”
“云隊…”
“……”
“……相間若余,萬變不驚。無癡無嗔,無欲無求。無舍無棄,無為無我。”
一遍遍靜心咒后,腦海中回蕩的輕喚聲終于平息下來,他輕輕吐出口濁氣,在寂靜無人的深夜里,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云合淵,你清醒一點…”
而在某個煙霧繚繞的府邸,身著黑袍的祂正坐在庭院的石桌上曬著月亮,卻突然感到心口的位置一動,祂睜開眼,仔細感受著似乎松動了幾分的封印,嗤笑一聲。
“……你竟然動了妄念啊…真是有趣。”
“是因為…他嗎?”
……
天光剛剛亮起,池余起床簡單洗漱了一下,他看著有些模糊不清的銅鏡,伸手戳了戳。
【007,星際那邊最近有什么消息嗎?】
007:【沒有誒,被派出去的人手還是沒回來,我這兩天打了好多次請求恢復世界線的報告,到現在都還是未處理的狀態。】
這樣么。
昨夜池余也試探著放出了一絲本源之力,只是到現在也沒有池非的回應,雖然按照林爾的說法,尹玄應該是不會傷害他,但不知道怎么,池余卻總是有著隱約的不安。
他總覺得尹玄是個瘋的。他在面對一個完全不記得他,甚至與先前的性情截然相反的人時,真的會那么平和的接受么…
“池余,醒了嗎?”
門外傳來云合淵的聲音,池余回過神,起身去開門。
“早上好,云隊,我剛要出門呢。”
少年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云合淵卻下意識別開了眼神,抿抿唇,“嗯,把衣服換一下就來吃飯吧。”
他動作有些僵硬的把什么塞到池余手中就轉身走了,池余挑了挑眉,看著自己手上嶄新的里衣,心中有些不解。
等他換好后,前廳里除去一直沒有匯合的那個人,已經全部到齊了,池余對著云合淵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云合淵隱晦的掃過他白皙的領口袖口,見沒有新的磨痕才垂下眼應了一聲,“沒有,我也剛到。先吃些東西吧。”
趙全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了幾下,而后有些殷勤的在大佬落座之后遞過去一個雞蛋,“小池,吃個……”
一雙比他更快的手將剝好殼的雞蛋放到了池余的碗中,云合淵收回的手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后在幾雙不自覺看過來的眼神中平靜的開口:“昨夜我去山上看了看。”
“啊?”
“噗!”
“咳咳咳…”
趙全瞪大了眼,也顧不上什么雞蛋了:“云組長真是…”藝高人膽大?孤身勇闖亂葬崗?
池余看著眾人逐漸由驚恐加深了崇拜的眼神,也跟著問道:“云隊,你沒遇到什么危險吧?”
云合淵看了池余一眼,搖搖頭:“沒有…要涼了,繼續吃,邊吃邊說。”
池余和他對視片刻,低頭咬了一口雞蛋,云合淵這才繼續道:“后山有座無名高塔和一潭深湖,高塔約高四十二米,石磚壘成,昨夜我借著月色看不太真切,只是隱約能看出磚石之間新舊不一,應該是加高了許多次。”
“而那深湖卻有些奇怪,我見林中棲息著許多飛鳥走禽,按理來說,作為山上的唯一水源,它們本該在四周聚集才對…可情況卻截然相反,它們不僅不近前,而且全都有意地避開了湖水周圍,像是在懼怕著什么。”
看池余碗底已經空了,云合淵瞥了一眼昨日說過x組會不會有辦法的那個人,繼續道:
“我覺得有些奇怪,就多停留了一會,果然,在子時過后,潭中央的位置響起了一陣孩童啼哭聲。”
那人接觸到云合淵的目光時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等到他很快移開之后才松了口氣,聞言心中一喜,說:“趙全和池余曾見過鬼嬰驅趕鄉民上山……難道那湖,就是鬼王和鬼嬰的老巢?”
云合淵卻沒有立刻附和,只是淡淡道:“也未必,只是猜測。”
趙全在聽到云合淵說湖水中央而不是塔內有啼哭聲時就下意識看了一眼池余,后者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趙全立刻福至心靈,連忙做了一個閉嘴的動作。
“既如此,我們不妨現在就去山上看看。”
池余視線在那人身上轉了轉,隱約記得他似乎是叫陳志才,昨日還一副畏首畏尾的膽怯樣子,現在倒是積極起來了。
“客人,是要去哪?”門口處傳來一個有些刺耳的聲音,隨即一張熟悉的臉便出現在了池余的視野中。
鎮長一雙渾濁發白的眼睛掃過眾人,在看到池余時有略微的收縮,而后很快避開,死死黏在陳志才的身上:“客人剛才是說,要去山上嗎?”
“是要去做什么呢?”
陳志才被他那雙眼睛盯著,只覺得像是有雙干枯粗糙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頸,他呼吸粗重起來,咯吱咯吱的,雙手無意識的扣著自己的脖子,瞬間見了血。
他身邊的兩個人被這一幕嚇到,大氣都不敢出,偏偏鎮長見他無法回答,又將目光轉在了他們二人的身上。
“這兩位客人,也是要一起去嗎?”
趙全縮著脖子,看著完全被忽略的自己以及云合淵與池余,心中卻突然浮現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果然不管是什么品種,柿子挑軟的捏都是天性啊。
“云…云組長……”
直到被三道求救意味濃厚的眼神看著,云合淵才施施然開了口:“他們是打算去山上……找新娘。”
鎮長看了一眼云合淵,有些緩慢地說:“哦?是這樣嗎?”
脖子上傳來的窒息感稍微減弱了幾分,陳志才有些狼狽的大喘著氣,連忙回答:“是、是是!是這樣的!”
“啊…原來是這樣。”鎮長十分慈祥的笑了笑,和剛才面色鐵青的樣子可謂是天差地別,“新娘不在山上,各位客人不必浪費的時間了。”
幾人連連點頭,大氣不敢出一點,可云合淵卻像完全沒有看到剛才的詭異場景,沒有半分忌憚的問道:“既然如此,我剛好像問問鎮長,昨天您走的匆忙,好像還沒有來得及告訴我們…這新娘姓甚名誰,是那家的姑娘?”
鎮長猛地轉頭看著他,咧了咧嘴,半晌,“我也記不清了……”
“鎮長作為求子鎮的話事人,鬼王迎娶這樣的大事,總不可能對新娘一點印象也沒有吧?”
“或者說,鎮長只需要告訴我……我們要找的這位新娘,究竟是不是個姑娘?”
鎮長臉上連猙獰的笑容都沒了,他看著云合淵,眼中的殺意刀鋒般凝成實質。
氣氛焦灼異常,云合淵目光從容地與他對視,鎮長眼中的殺意越來越重,云合淵也已經一手放在了道具欄上。
有個顫抖的身影卻在此時輕輕貼了過來,雙手拉住他的衣袖,像是怕極了。
云合淵與鎮長同時一僵,鎮長看著兔子一樣發抖的人,只覺得手指與手臂都開始疼了起來。
“客人開玩笑了,鬼王成親,新娘,當然得是個女子了。”
云合淵輕輕拍了拍捏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像是無言的安撫。
“多謝鎮長告知。”
有意無意的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終于移開,鎮長擦了擦手心的冷汗,連忙轉身離開了。
身旁的人松開了手,有些后怕般吐出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要動手呢。”
行,你嚇死了。趙全看著鎮長的匆匆離去的背影,默默品出了一股落荒而逃的味道。
云合淵看著衣袖上淺淺的褶皺,低聲嗯了一聲,“應該是觸發了在規則線邊緣的問題,才導致他動了殺意。”
“不過照這么看,我先前的想法還是不太對。”
池余想了想,說:“是新娘嗎,之前云隊說新娘可能是不存在的,但是現在新娘的信息觸及到了規則線,那就證明,確實是存在在這么一個‘新娘’,又或者說……”
池余停頓了半晌,而后有些懊惱的皺了皺鼻子,云合淵一直靜靜地注視著他,見狀才接過話繼續說:“又或者說,曾經存在過這么一個新娘。”
池余眼睛一亮,滿臉崇拜的看著云合淵:“對!云隊長好聰明呀。”
云合淵別過頭,在生死對峙都平穩無波的心跳,卻因為被這樣一雙含著秋水般的眼眸注視著而可疑地加快,“你…你能想到這一點,對于新人來說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看了看其余幾個人,安排道:“我們分頭行動,免得人太多吸引不必要的關注。”
“……池余和我上山,你們三位在鎮上打探。”
上山明擺著更加危險,其余幾人對這個安排自然是沒有什么意見,而池余看著云合淵從剛才就有些發紅的脖頸,乖巧地點點頭。
“好呀,我跟著云隊長。”
本來還想跟著他們的趙全見狀默默轉過頭,閉嘴了。
第79章 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七)
池余和云合淵向上山的方向走,兩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云合淵雖然話少,但是架不住池余左一個“云隊”,右一個“云隊長”,無論他在山上發現了什么線索,池余都是一幅崇拜不已的表情,最后“云隊”成了“淵哥”時,云合淵淡定的踢走腳下崴了他一下的石子,十分自然的嗯了一聲。
無名塔果然有著很多層的加高痕跡,層層疊疊新舊不一的磚石顏色有著明顯的斷層,最舊的一層約是十米高,十米一加蓋,直到現在的四十多米。
池余看著云合淵望向那個四方小窗的側臉,莫名體會到了他此刻的悲戚。
“昨夜,我到塔頂看了。”云合淵突然說,“塔頂的磚石上刻著一個陣法,是由人血維持的,現在血跡已經淡了。”
因為池余沒有死在兩日前的那個夜里,所以供養陣法的養料沒有得到及時的補充。
“那法陣是困煞陣,可被困的煞卻不只一只。”
“我一開始以為我看錯了,可惜沒有。”
“被困在塔里的鬼煞,代稱是萬女。”是成千上萬個,剛出生就被投入了無名塔的女嬰。
“池余,你說惡鬼究竟是被鎮壓在塔里的鬼嬰,還是活在塔外的人。”
他問他,卻又像是在問自己。
“是活在塔外,卻養出惡鬼的人。”池余卻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云合淵定定地看著他,眼神逐漸回暖,像是在生春,“明日就是最后期限了,怕嗎?”
池余笑了笑,“怕呀,所以能一直跟著你嗎…淵哥?”
滿是怨孽的高塔,深埋枯骨的死水湖,密密麻麻的枯木林,連同周圍所有的鳳鳴聲,鴉啼聲,全部在這一刻靜止。
云合淵看著池余的眼睛,像是只能聽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咚、咚”
“咚咚咚、”
“可以。”他聽見自己說,“我會保護好你。”
……
等六人再聚首時,暮色已深。
去鎮上打聽的人自然是沒有什么新線索的,鎮上的男人全部死木一般,無論他們說什么,也都不理不睬。
眼見時限將至,眾人心中都是既焦灼又不安,腦子里也都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明日一早迎親的隊伍就會在門外等了,到時候我們找不到新娘……是不是……”
接下去的話他沒有繼續說,可眾人都知道他想說的是什么。
如果沒有找到新娘,是不是就要在他們之中選一個人,來上那頂花轎,來拖延上三日時間。
張力想到陳志才白日里和他說的話,心中越發猶豫,他眼神幾次停留在池余身上,內心對于死亡的恐懼還是戰勝了些別的,“我認為既然小池上次上花轎沒出什么事,那、那是不是…”是不是再讓他上一次,也還是不會出什么事。
一道機具威懾力的視線盯在身上,張力額頭上立刻冒出了汗珠,他嘴唇抖了抖,下意識閉上。
“嘿我說,別太不要臉了。”白日里找鎮民打聽的時候,張力和陳志才一直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小話,趙全早就看他們二人不順眼了,現在聽到他竟然把主意打到池余身上,忍不住擼了擼袖子。
“可我們大家都不想死啊。”陳志才陰惻惻的開口,“既然小池去比我們大家誰去都更有生機……那我們難道要白白去送死嗎?”
池余挑挑眉,覺得有些好笑,“按照你這個說法,我不去倒是不對了。”
陳志才:“小池,你吉人自有天相,當然應該…”
云合淵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心中破天荒的涌上一絲殺意:“閉嘴。”
“云組長。”陳志才卻不閃不避,“你們天淵一向奉行生命平等,怎么現在竟然要因為云組長的私心,把我們的命填進去嗎?”
“如果明天要有一個人上轎。”云合淵看著他,一字一頓,“我去。”
池余皺了皺眉,轉頭看他。
“云組長…這…這不好吧,您如果去了,那我們……”張力有些猶豫道,犧牲一個池余并不會有什么影響,但如果云合淵出了什么意外,那誰來保護他們的安全…
云合淵哪能聽不出他的意思,他閉了閉眼,心中有些疲憊。
他創辦天淵近十年,大大小小進過無數副本,經歷過無數被“同陣營”的人類背叛,他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這多變復雜又自私貪婪的人性,早已不會被這樣的惡意動搖心神。
直到這樣的惡意指向了他身邊的少年,他才發現,他對此,仍舊厭惡非常。
一雙帶著涼意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云合淵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側過頭,對上一個干凈至極的笑容。
池余晃了晃他的手腕,輕聲說,“我們走吧,淵哥。”
云合淵心中的躁動逐漸平復下來,他對著池余輕輕搖了搖頭,而后瞥了一眼陳志才和張力。
“天淵創立之時就立下規矩,在執行任務時,平等看待一切生命。”
“但泯滅人性,殘害同胞者,除外。”
張力臉色一白,張了張口:“我沒有那個意思,云組長…”
云合淵卻沒有聽他的辯解,“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這里留給你們。”
他看著池余,“跟我走吧?”
池余笑了笑,“當然。”
兩人毫不留戀的向門外走去,趙全立刻跟了上去,“我我我,小池,云隊長,還有我!”
一直沒有參與討論的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著站起身,“我…那我也去了。”
張力一把拉住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你去干什么!那個小白臉在!你當他會保你嗎!”
那人面色更加遲疑,陳志才握住他另一只手,悠悠道:“是啊,明天可就是最后的時間了,我們要給自己找條生路才行啊…”
張力轉過頭看著陳志才,鼻息粗重,“媽的,陳哥說得對,你今天白天說的事,老子跟你干!我就不信沒了他天淵,就沒有別的組織能帶我們過副本!”
……
夜深露重,趙全看著前面牽著手腕的兩個人,忍了又忍,還是弱弱地問:“那個,小池,云組長…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云合淵這才意識到自己從剛才開始腦子里就亂糟糟的,竟然一直沒有和二人說明白。
池余看了看月光下熟悉的道路,問道:“這是去…鎮長家?”
云合淵嗯了一聲,想到要做的事,又開始有些糾結。
遲疑,猶豫,糾結,瞻前顧后。
天淵的組長向來信念堅定,做事果決,無論是外界還是他本人,從來沒有將這些詞語與他聯系到一起。
沒成想,幾天功夫,倒是體會了個遍。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停下腳步,“我打算去鎮長家的密室探一探,我覺得…明日破局的關鍵也許在哪里,這一趟會有些兇險,不如你們找個地方避一下。”
池余哪能讓他一個人再犯險,說:“那我就更要跟著淵哥了,在場唯一一個去過那間密室的人,應該是我吧?”
趙全默默低下頭。
云合淵:“可…”
“說起來,我隱約記起,當時路過某處時好像見到過一個壇子,周圍用紅線繞著奇奇怪怪的彎…我當時逃的匆忙,也沒有敢多停留,現在想想,那處倒是有著很濃烈的血腥味。”
“我記得你說高塔上的陣法也是用人血維持的,”池余猜測般繼續說,“破局的關鍵,會是這個嗎?”
云合淵抿抿唇,看著池余單純自然的樣子,來自心底敏銳的直覺終于察覺到了一絲違和感。
能夠在惡鬼中全身而退,生存到如今局面的人,真的是全憑運氣的嗎。
他垂下眼,不讓自己繼續深思。
“對,很有可能是這個。”
“既然如此,那你便跟我一同去,只是千萬記得,”看著捏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云合淵說,“跟在我身邊,一步也不要離開。”
“好。”池余說。
……
趙全在這次跳墻時,小心的避開了墻角的那一段木枝,他松一口氣的動作太明顯,熟門熟路的樣子和他說講的“自己從來沒到過鎮長家”的說法截然相反,池余看著移開視線的云合淵,心里有幾分好笑。
他原本也沒想過要一直披著這個小白花的皮,只是沒想到對方實在太過配合,對于他刻意顯露的一些破綻不聞不問,毫無所覺一般。
這么老實信任他的樣子…讓他真是有些忍不住戲癮。
畢竟偶爾當一個被保護的,柔弱美貌毫無戰斗力的花瓶…不得不說,也挺爽的。
云合淵在池余的帶領下走過那段甬道,看著毫無破碎痕跡的石板,池余說,“我記得當時爬上來的時候,這塊石板已經碎了。”
云合淵點點頭,擋開池余打算幫忙的手,一個人輕輕巧巧的將這塊有二十厘米厚的大石板掀開,看著毫無破裂痕跡的石板,他說:“看來只要副本沒有完成,無論發生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會在循環中恢復原樣。”
受折磨的,被困住的,永無天日的。
都會在痛苦中循環掙扎,永遠找不到出路。
池余想起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眶,第一次這樣真切的對除了眼前這個人之外的東西,產生了些許的共情。
密室里仍舊潮濕陰暗,鬼火搖晃,云合淵小心地攙著池余避開地上和著血污的泥濘,沒走多久,就找到了那個充滿血煞之氣的法陣。
他看著壇子上越發黯淡的符咒,念出了上面的咒文。
“……以生人心頭血為咒,將丁氏女困于此處,永生永世,不得往生。”
話音剛落,密不透風的空間內卻陰風乍起,那已有裂縫的壇子突然震動起來,綠色的燭火劇烈擺動,憤怒的嚎叫聲從壇中響起,冷錐般刺入耳膜。
趙全雙手捂住耳朵,難以遏制的負面情緒猛地涌起,憤怒、不甘、絕望,他喘著粗氣,仿佛又到了那座無名高塔,塔旁的湖水惡臭,一頂頂花轎穿過樹林被抬了上來,男人們粗暴地從花轎里扯出一個血肉模糊的小身體,趙全有些踉蹌的走過去,卻看到一個頭上插滿鋼針,空洞的眼眶中還淌著鮮血的嬰孩。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睜睜的看著還在發出小貓一般微弱哭聲的嬰兒被從那個小小的洞口塞入塔內,他想阻止,卻根本挪不動腳步。
每個都是,每頂花轎里都是,被割掉舌頭流著血的,被切掉手指劃破肚皮的,全都在最后一口氣散掉之前,被塞進了高塔之中。
唯一不同的,是在眾多的嬰孩中,出現了一個十幾歲歲模樣的小女孩。
她被從花轎上拉出來的時候,不哭不鬧,表情平靜的像旁邊的那潭死水。
也可能是因為被割掉的舌頭和被挖空的眼睛讓她根本也無法哭鬧吧。
他們將她高高舉起,在向里塞時不干不凈的咒罵了幾句,像是在抱怨她長得太大了,窄小的方洞都是她的鮮血,隨意纏繞的繃帶被蹭開,趙全這才注意到,她沒有皮。
長長的木條帶著尖刺,將卡在洞口的人向內用力搗著,像在對待一塊爛肉。
她面色依舊平靜,只是在墜入塔中的最后一秒,轉頭“看”向了趙全的方向,慘白起皮的嘴唇勾起,像一個不倫不類的笑容。
趙全呼吸一停,只覺得全身的皮一樣疼了起來,刺骨抓撓,像是被人硬生生撕開。
“抱元守一,精心凝神。”一道沉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刺入大腦般讓他猛地一震,瞬間從幻境中回過神來,趙全根本顧不上滿頭的冷汗,他顫抖的指著那個壇子,渾身哆嗦的不像樣。
“這…這里面,塔,塔里,她、她是……”
一聲輕嘆,云合淵伸手拍了拍躁動不安的壇頂,動作溫柔,像在安慰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說:“我帶你出去。”
“去報仇。”
第80章 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八)
池余這是第二次踏入祂的府邸,總覺得比上次來的時候多了些變化,卻又說不真切。
月光照耀著花園的一大片鳶尾花,祂今日穿的還是紅袍,有些隨意地坐在花叢中,手中還拿著一個酒壺。看到池余后也沒有起身,而是有些慵懶的支著腿,對著他笑,“我還以為你今天沒時間見我了。”
話里帶了些酸,池余挑挑眉,看到了他眼尾的紅暈。
“這是喝醉了?”
“啊,”祂神了個懶腰,“好像是吧,這里也太無聊了,不喝點酒,都不知道還能干些什么。”
池余到祂身邊坐下,“你不是這里的人。”
祂舉著酒壺的動作一頓,漫不經心地晃了晃,“多稀奇,我都不是人。”
池余笑了笑,替祂把額角的碎發順到耳后,“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劃過耳廓的手指帶著暖意,祂垂下眸,幾乎要以為自己早已停止的心跳竟然又復蘇了。
祂突然抬手捏起了池余的下巴,池余順從的任他動作,琥珀色的眼眸映著月色,星子一般。
“好漂亮的一張臉,難怪這么討人喜歡。”
討人喜歡,喜歡到起了綺念,生了色欲,甚至為他動了殺心。
想到白日里又松動幾分的封印,祂看著池余,從眉梢到唇角,都是也讓祂忍不住喜歡的樣子。
池余看著祂的笑容,可還不等他說什么,祂突然又來了一句:“我的功力快恢復到五成了。”
這倒是有些讓池余意外了,那日的血,最多也就能幫祂抵消掉圓月將至的虛弱,可現在滿月當空,祂的狀態雖有虧損,但確實比昨晚看著要好很多。
“恢復到五成…所以不需要我了?”池余臉上表情不變,心中卻在飛快思考著原因。
最近,有發生什么特殊的么。
祂卻立刻搖了搖頭,松開他的下巴,語氣有些玩味,“悄悄相反,我簡直是太需要你了。”
“鳶鬼,我的名字。”祂握上池余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掌心緊貼。
“天地本源為證,以月為媒,定你我盟契。自此…”咒術在嘴邊,祂卻有些猶豫。
“自此,你我立同生之盟,形影相隨,相互護佑。”
池余挑了挑眉,眼神柔和下來,聽祂繼續道,“若違誓言,形神消散,魂靈皆滅。”
“鳶鬼。”
“池余。”
姓名呼完,池余便感到相貼的掌心涌起一股熱意,他低下頭,看著二人無名指指縫同時聚起的一點紅痣,有些新奇的舉起來看了看。
“如此,便是契約成立了?”
原本打算建立的友盟中途改成了效力最強的同生盟,鳶鬼看著池余舉著兩人的手仔細研究的樣子,難得有些別扭的轉過頭,“嗯。”
“這契約倒是有些與眾不同,我還是第一次見生在此處的契印。”
鳶鬼視線有些發飄,聞言也只是啊了一聲,像是也完全不知情,“我也是第一次見。”
反正祂是鬼,鬼哪有不騙人的,祂這么想著,倒是理直氣壯了起來。
“好了,有什么好看的……你是不是該回去了?趕緊回吧,明晚我再去找你。”
池余:“明晚?”
鳶鬼眼神一橫:“怎么,明晚…不方便?”
“倒也不是不方便…”池余笑了一聲。明晚,應該就離開這個副本了吧。
“左右是有了契約了,你循著契約羈絆來找我就是。”
鳶鬼歪了歪頭,腦中閃過了一絲什么,只是胸口的封印卻在此時一動,硬生生將祂的思緒攪亂。
祂忍不住皺起眉,停下探究的念頭,“…好。”
池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府邸內,祂見人徹底離開了,才伸手捂住悶痛的胸口,若有所思道:
“云合淵,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
盡管無人入眠,但太陽還是照常升起。
大紅色的喜轎抬到門口,嗩吶吹著紅白難辨的曲調,石板路上撒了一路的紅紙,鮮血一樣的紅。
鎮長敲著眼前緊閉的木門,一下…兩下……無人回應。
三下敲門聲后,鎮長滿意地笑了笑,對著身后長長的隊伍說:“看來…我們的客人不是很有誠意,既然如此……”
“轟!”
“砰!!!”
巨大的爆炸聲從后山的方向響起,威力大到整個副本都震動幾了幾分,門內的四人松了口氣,喬光眼中閃過滿是瘋狂的熱切,他大笑兩聲,總算出了一口被云合淵強行收繳道具的惡氣。
“認出我來又怎么樣,這副本還不是要毀在我的手中!天淵!沒有了云合淵,你們今后該如何與我們組長斗!!”
陳志才也跟著大笑起來,“總算沒有愧對組長的栽培!他怎么也想不到,我們x組會有兩個人進到這個副本!這都是天意!這個副本注定要終結在我們x組手中!有天淵的組長給我們陪葬,不虧!”
張力二人原本還帶著笑容,但現在越聽越不對勁,他們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慌亂。
他們在喬光和陳志才的帶領下,幾乎將身上所有的道具都用在了那潭湖水里,喬光向他們保證,鬼王與鬼嬰所處的位置就是這個副本的關鍵點,而只要能摧毀關鍵點,這個副本就會受到重創,到時候副本不穩,他們就有辦法帶著他們離開。
但現在怎么…
“喬哥,陳哥,這個副本應該馬上就要受創關閉了,咱們、咱們是不是該先出去了?”他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只是心底卻越來越不安。
喬光和陳志才對視一眼,他看著張力點頭哈腰的樣子,咧出一個笑容:“你們做得很好,沒有你們提供的道具,我們也沒法關閉這個副本…你們做出了貢獻,因為你們的犧牲幸免于難的同胞們,會永遠感謝你們。”
“你們應該感到光榮。”
他們臉上帶著有些瘋魔的笑容,讓張力二人一陣腿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們是騙他的,他們根本沒打算活著離開!
“完了…全都完了……”他喃喃道,心中都是沖天地悔意。
喬光不屑地掃過這些沒有違大覺悟的平凡人,要不是他的道具都被云合淵收走,這些不虔誠的人,他們是瞧不上的。
……如果他的道具都在,別說一個湖泊,整個后山都應該一起毀掉才是。
他靜靜地等待著副本坍塌的時刻到來,為能死于他的信仰而感到陶醉。
靜靜的等著…等著……
“砰!”
沒等到身體傳來的疼痛,卻等到了耳邊一聲巨響,喬光有些愕然的睜開眼,對上一張張詭異的笑臉。
鎮長死魚一樣渾濁的眼珠盯著四人,他揮了揮手,往日一臉漠然的鄉民們全部興奮地一擁而上,撕扯著將措不及防的人綁了起來,“既然客人不愿意交出新娘,還妄圖恩將仇報…那就沒有客人了……”
“把他們都裝好了,用來平息鬼王的怒火。”
嗩吶聲再次響起,沉甸甸的喜轎滿滿當當的塞了四個被套上嫁衣的男人,一路吹吹打打的上了山。
高塔旁的湖被他們毀了個徹底,一潭死水全部溢出,流的滿山都是,湖底露出森森白骨,幾乎鋪滿了整個底部。
云合淵帶著池余上山的時候看著滿地的淤泥皺了皺眉,他想了想,把手中抱著的壇子遞給趙全,然后半蹲下來,“麻煩你保管一下,池余,我背你上山吧。”
趙全下意識接了過來,等反應過來懷里抱的是什么后狠狠抖了抖,“這這這……”
池余看著眼前寬闊的后背,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謝謝淵哥。”
手臂自然的搭在他的頸側,而后輕輕環住,云合淵嗯了一聲,平穩的站起身。
池余扶了一下差點被抖掉的壇子,對投來求救目光的趙全笑了笑,說:“穩一點,別把小姑娘晃吐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趙全更是想起幻境里見到的“小姑娘”,看云合淵已經邁著平穩的步伐向山上走,趙全只好盡力穩住發抖的手臂,謹慎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小心極了。
蒼了個天,他可不想一個腳滑把“小姑娘”提前摔出來。
他膽戰心驚地走著,完全想不到看起來十分輕松的云大隊長內心的緊張完全不比他少半分。
耳邊的呼吸是濕熱,噴灑在耳廓邊,存在感簡直強到爆炸,云合淵悄悄深吸口氣,卻又聞到了身上人淡淡香氣,說不上來是哪種具體的味道,但是莫名就能讓一個看起來一本正經的人變得暈暈乎乎的。
云合淵一臉嚴肅的想,難道他是對這個味道過敏嗎?
……可是真的好香,是池余的體香嗎。
察覺到自己在想什么的云合淵有些懊惱地皺了皺眉,他只是覺得這滿地的臟污…會弄臟池余的鞋,現在怎么反而生出這樣什么亂七八糟的心思。
等完成這個副本,他該再去孔江籬哪里檢查一下,最近是不是又多了什么該祛除的心魔。
池余靠在他的肩側,饒有興味的看著他寫在臉上的心理變化,嘴角的笑意不斷加深。
這么沉穩可靠的一個人,偏偏在他面前藏不住自己的心思,總是一副好欺負的樣子,讓他完全…忍不住心中的惡劣。
“我很重嗎?”池余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出汗了。”
背著他的人肌肉明顯的收緊,幾秒鐘的沉默之后,云合淵狀似平靜的說,“沒有。”
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池余笑了笑,沒有揭發他隔著后背傳到自己身上的心跳。
各懷心思的三個人在終于走到山頂時,有兩個都松了口氣,只有池余有些遺憾的被云合淵小心放到凸起的石頭上。
山前傳來的嗩吶聲越來越近,而他們現在的位置剛好被高塔擋住,需要探探頭才能看見塔前的場景。
浩浩蕩蕩的隊伍抬著大紅色的喜轎走上山,安靜了一路的壇子又開始躁動起來,池余摸了摸壇頂,低聲道:“快了,馬上就放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