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并不大,飄飄渺渺,如霧如煙,并不能把人淋到什么程度,但足夠遮掩視野,讓人看不清危險臨近。
“——跑!”
他們不需要看清楚來人,于隱秘處拉好的絲線崩裂,帶動近處樹枝的聲音,就是警報!
二人分開兩邊,分別跑向不同的方向,來人懵了一瞬,咬牙切齒:“他們要跑!”
當機立斷分兵兩處,一隊留下搜索二人‘營地’,看有沒有什么東西藏起來,一隊直接追向二人。
蕭鼎跑得飛快,在雨霧里影影綽綽,很快就看不大清,霄酒顯然是最容易的目標。
“就追他!他懷里抱著東西!”看清楚霄酒摟著的小包袱后,追來的人更興奮了。
霄酒也不慌,跑了一陣后,像是慌不擇路,沖到了沒人的懸崖邊。
“哈哈哈你跑啊!看你往哪里跑!”
追過來的人傲慢狂笑,等著走投無路的小漂亮求饒,不想這小漂亮突然沖他們笑了下,手往前伸,將小包袱扔下了懸崖!
“豎子敢爾!”
人們跑過來,卻沒心思抓霄酒,他們想要的是食物,霄酒也知道,身形滑溜的像條魚,在這些人跑過來時,靈巧滑過他們之間的縫隙,迅速跑遠。
“哈哈哈孫子們,來抓你爺爺我啊!”
人們貓腰低頭往下看,才發(fā)現(xiàn)這哪是什么懸崖,就是一個往外突出的石臺,往下有一段距離,地形惡劣,直直跳下去,肯定非死即傷,但凡有個滑坡,或有落腳借力的地方,隨便下去沒問題,問題是它沒有!
這處地形就是這么古怪,下方石頭往里凹,地上不平且有刺,讓你清楚的能看到底下的人,卻沒有辦法跳下去把人抓住,氣的牙癢癢!
他們越氣,蕭鼎越得瑟,好整以暇抱著箱子,沖他們扭了扭屁股就跑:“爺爺給過你們機會了,太慢就不禮貌了!”
所有人:……
有這么巧么?一人扔一人正好就接到?怎么好像是算計好的?可這怎么可能呢?
接下來,霄酒和蕭鼎的配合,讓他們知道了,沒什么不可能。
兩個人始終跑往不同方向,可很奇怪的,總是在一個人將要被抓住時,他就會當機立斷扔小包袱,那么湊巧的,另一個早就消失在視野里的人,就在小包袱落點重新出現(xiàn),接住小包袱就跑。
偌大的山野安全圈,像他們家后院一樣,所有的地形高度差,轉(zhuǎn)彎隱秘關竅處,哪里有高樹,哪里霧深草滑,他們都知道,還能合理利用,把他們遛的團團轉(zhuǎn)!
“哈哈哈哈——來追我啊追我!就這點路腿腳就軟了,還敢吹房里小妾愛你成癡?怪不得上回打馬球,你那美妾偷看了我好幾眼!”
這是要爽死誰!
蕭鼎一路跑一路垃圾話輸出,多少年了沒這么爽過!一向都是別人耍心眼子,他氣不過上拳頭,沒想到拳頭加心眼子搞別人,這么爽的!
這小漂亮弟弟能處……回頭可以考慮再給他點面子。
正想著,突然有斜刺里飛出的小石子助陣,幫他擊中了一個追擊者,那人疼的嗷嗷一嗓子捂向腹下,彎身蹲下抽涼氣,半天沒站起來。
蕭鼎:……
一時之間不知該夸這特殊的準頭,還是過于陰險的心思,自己都胯.下一緊,輸出的垃圾話變成了同情目光。
“這……”他看向站在樹邊的霄酒,“你哪兒來的彈弓?”
霄酒橫目:“當然是做的。”
蕭鼎不在的時候,他也沒閑著好嗎。
“你……算了,悠著點就行,看準了,別打著我。”
蕭鼎繼續(xù)按計劃里的方向跑,交接點錯過也沒關系,繞一繞就有下一個,他記得不要太清楚,小漂亮弟弟會幫他吸引視線,帶走敵人,他很欣慰,看來終于明白他的厲害了,向他臣服了!表忠心了!
直到越來越累,垃圾話都沒心思罵時,蕭鼎才感覺不對勁,是不是他被追的太久了?怎么總是他在被追,小漂亮好整以暇慢悠悠隱藏,時不時幫他吸引騷擾下敵人視線,非得到不得不行的時候才換一下,被追一小陣,沒多久又迅速換了回來?
還沒想清楚,這個小漂亮弟弟突然開始贊聲連連,每次遇見他就夸:“哇七哥你怎么這么厲害!你這么一跑竟然沒人能追得上你!”
“竟然想到這么繞開追兵,你怎么能這么聰明!”
“竟然跑了這么久都臉不紅氣不喘,一點都不累,七哥好棒的身體底子好厲害的武功!”
蕭鼎漸漸在一聲聲夸贊中迷失了,什么疑問質(zhì)疑,全部扔開,加足馬力:“哼,哥哥還有更厲害的,今天就讓你開開眼!”
追著的人:……
大傻子真好騙。
然而兩個人再能跑,再會借助地形和天氣,通過不停傳遞小包袱改變追兵目標方向,也終究只有兩個人,體力的下降和敵人的包夾,總歸是處于劣勢的。
且對方越來越明白他們的套路,可以利用的地形優(yōu)勢也有限,用過一次再用第二次,就沒那么靈了……
他們的小包袱,保不住。
……
京城,市井街巷開始越來越熱鬧。
這是儲君選拔賽開始的第二天。
果然一如天家圣旨說的那樣,賽事所有細節(jié),皇子們所有表現(xiàn),都事無巨細,全部一條條抄送,到了朱雀大街的鼓樓廣場處,你要是不識字,旁邊還有輪值文吏念給你聽。
不管官員還是百姓還是女眷們,連街上跑來跑去的孩子們都能知道,哪個皇子倒了大霉,手氣不好抽到了危機四伏的起始點,哪個皇子心狠手辣,還真敢隨意殺人,哪個皇子騷操作,不認識的怪顏色蘑菇都敢吃,差點躺板板……
200個儲君候選人,運氣不一,意外不同,雖有殘酷被淘汰,卻也各有各的有趣。
而且這可是皇家啊!以前誰敢討論,私底下悄悄開個玩笑說個嘴,都得趕緊看看四周有沒有人,但現(xiàn)在皇上允許他們公開討論啊!
頭一天大家還抻著心,不大敢說話,暗戳戳聽看各種消息,悄悄抿嘴笑,互相打眉眼官司,可一天過去,瞧著別人敢小聲討論,說了還沒事,膽子漸漸就大了起來,開始敢評論哪個皇子仁慈,哪個皇子有能力,哪個皇子聰明了。
“八皇子脾氣好好,有仁君之相啊。”
“我瞧著心眼有點多,倒是這位九十九皇子……這位是真聰明,好像就他刷題靠譜,想要什么就能拿什么,厲害啊。”
“以前總覺得七皇子太兇,沒想到有點憨……直爽,還挺可愛的。”
“那位九皇子也有點東西,竟然一路都不怎么進安全圈,當真是一力降十會,什么都不怕……以前都沒怎么聽說過他,明明是皇上親子,卻一直不在京城?”
“聽說這位是七星仔,身體不好,差點養(yǎng)不住,大師批命說跟皇宮犯沖,最好及冠前養(yǎng)在外面,所以一直養(yǎng)在廟里。”
“這些且不說,那些上來就敢殺人的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就這么殘暴,以后若真是這種人上了位,豈不是□□虐民?我就直說了,我不想要這樣的君主!”
一聲一聲,慢慢的,從朝中臣子到街上百姓,甚至老人孩子,都敢發(fā)出自己的聲音,有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參與感,就好像是自己做主選儲君,未來的天子是大家一起看中推選的,少了很多距離和陌生感,很難不傾情投入。
聽到規(guī)則里有投票權,大家更加興奮,摩拳擦掌,各種仔細觀察比對,看看要投給誰。
皇子們進了山里,全程封閉信息,對于投票細則不清楚,他們卻在今天早上看到了皇宮發(fā)布的投票規(guī)則,每一輪比賽,百姓都可實名領到一張票,可在比賽進行的任意時段,投給任意想投的皇子。如果有哪個皇子慘遭淘汰,但本身實力不錯,支持的人也很多,只是因為運氣不好或太倒霉,錯失機會,那如果這一輪比賽結束,他在所有被淘汰的人里票數(shù)最高,他就可以復活,繼續(xù)參加下一輪比賽,只是使用了復活機會,相應票數(shù)會減去一大截,下一次再被淘汰,票數(shù)累積大概率是比不過別人的,基本不可能再被復活……
什么時候,咱老百姓有過這樣的機會?
必然要好好珍惜啊!
心眼多的,開始想,為了我支持的皇子,要不要拉點票呢?如果別人拉票,我要不要同意,這里面,是否有獲利可能?
腿腳靈活的,也想到了,賽事期間全部封閉,皇子們不會知道場外信息,場外人也不被允許進入賽場,給出任何信息干擾,那每一輪賽事結束之后呢?是不是可以稍稍跟蹤了解一下?
全京城都對皇子們好奇了,賽事里表現(xiàn)固然重要,私底下脾性呢?不說別的,長成什么樣子總好奇吧?皇子里有好看的,就有不那么好看的,有妻妾成群的,也有單身未婚的,場內(nèi)消息出來,七皇子叫九十九皇子小漂亮時,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眼睛可是亮了一下的,如果我搞到了獨門消息,甚至畫像……會不會有人想買?
商家們的反應是最快的,開酒樓的,開茶館的,走街串巷挑擔賣貨的,都開始張羅起來,干果零嘴酒水清茶涼飲,什么說書的,唱戲的,全都安排起來,沒事您就別回家啦,跟大家一起嘮嘮嗑聊聊事唄!
連戶部吏官都開始有靈感了,商家們生意興隆,收稅機會就多,盤剝什么老百姓,老百姓一年到頭種點糧食容易嗎,還是得盯著這些商人搞啊……
當然更多的,還是聊皇子們。
“……這個28號我算是記住了,明目張膽殺人,覺得殺爹不如自己的堂弟理所當然,轉(zhuǎn)頭就對八皇子跪了,還覺得自己了不起,嘖……”
“九皇子是不是過于牛逼了?數(shù)次過安全圈而不入,單打獨斗的王者啊這是!寺廟里長大的人這么厲害么?”
“寺廟里是有武僧的啊,怎會教不出這樣的孩子?”
“我還是覺得結盟是好主意,八皇子禮賢下士,團結眾人,總是在幫助弟弟們,哪怕被挑釁也沒有惡言,還是挺大度的。”
“七皇子一直以為自己在紆尊降貴照顧九十九弟弟,其實一直在被套路……憨的有點可愛。”
“九十九皇子也挺可愛的,就七皇子那脾氣,像是能好好說話的?雖然掏了心眼子,但答應的事也都做到了,七皇子這顆響當當打不壞踩不扁又臭又硬的銅豌豆,甭管是哄是騙,之前誰能跟他走到一路過?九十九皇子能做到,就不是尋常人!我尋思,未來做不了儲君,也能做個能臣……”
“七皇子還叫他小漂亮,他到底哪兒來的,好像沒聽說過?”
“身體好像弱了點……你們看你們看,最新消息出來了,他好像受傷了!”
“他們倆到底把小包袱丟了!沒守住!”
“唉,聰明厲害又怎么樣,游刃有余刷了題,拿到了所有食物,連防雨油布都置辦上了又怎么樣,終究被搶走了,今天跑的這么累,明天還有整整一天,沒吃的怎么過?”
“還有那么多對手盯著,這回誰不淘汰,他們兩個也得被淘汰吧!”
“可惜天黑了,該回家了……也好,我不用立刻看到他們被淘汰的消息,讓我緩一緩。”
市井一片唏噓,也有少數(shù)人,心中隱隱疑惑。
九十九皇子和七皇子可是料定別人行為,提前有計劃準備的,那么多迂回跑路線總不能是白費功夫,小包袱被搶……會不會也是在計劃之中?
他們真的只有這一包袱補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