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兵分
“你是不?是被?嚇傻了?”謝宥很真心?地問道。
“大概是, 大卿,你看我的臉——”
崔嫵把臉湊給他看。
燭火下?,崔嫵瑩白的臉確實隱隱橫
著泛紅的指痕, 是剛剛謝宥太用力留下?的。
一見之?下?,謝宥暗悔自己的不?是,正?想同她賠禮,崔嫵的臉猛地在?眼前放大,謝宥避之?不?及, 雙唇堵在?了一起。
防止他逃了,崔嫵雙手扣在?他耳后, 五指沒入墨發之?中。
“嗯——”崔嫵以謝宥的唇為支點, 腦袋像歪轉了一圈,“嘛——!”
一點也不?繾綣的吻,只是格外響亮,響亮到刑房外沒看見的也聽見了。
這廝、這廝——無恥之?尤!
謝宥摸了摸被?強親的地方?,生氣又無奈,“你是生怕別人不?參掉我主?審的資格是吧?”
“誰不?知?道咱們關系不?清白, 我親不?親這一下?你都得被?參,早日習慣風浪啊謝相?公?。”
他壓下?眉梢:“鬧夠了沒有?”
她點點頭:“夠了。”
“那說說安琉公?主?的事。”
謝宥敲敲桌子,將氣氛拉回嚴肅:“安琉公?主?未在?隨駕名單之?中,她偷偷出宮, 又躲在?林中不?露面, 很可能本意就是沖著你來的。”
“她一定是沖著我來的,安琉中箭之?后, 出來第一眼就盯住了我, 知?道那支箭是我射的,說明?此人在?林中窺視已久, 那她就分明?可以躲開,卻中箭身亡,而且她似乎格外恨我……”
那種恨意太明?顯,崔嫵想察覺不?到都難。
恨……
“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迎上去?的?”
“不?然她不?可能知?道射箭的人是我。”
謝宥沉吟了一會兒,突然提起:“你可還記得大理寺與情殺那樁案子嗎?”
安琉的恨意,讓他想起那位同樣可能被?恨意殺掉的浣衣娘子。
“記得,與徐度香有關,是查出來結果了嗎?”
謝宥搖頭,“只查到了一點眉頭,劫囚是臨時起意,尾巴沒有收拾干凈,肅云順藤摸瓜,查出一個可能和崔珌有關的人,而且事發排查之?后,仵作房少了一個人。”
“仵作房……我想起來,仵作身后跟著的一個蒙臉的女子,是她嗎?”
現在?想來,那道讓她不?舒服的視線會不?會就是那女子看來的?
“不?錯,那女子蒙住布巾,并不?起眼,我剛到大理寺,以為那是仵作的學徒,蒙著布巾是為了擋尸臭,并未在?意,結果事發之?時,她就消失了。”
“崔珌……嫉妒……”崔嫵皺緊了眉頭,“看殺人手法?大概不?是崔珌動手,他只擔了劫囚一事。”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那時我們認定是一場情殺,徐度香被?劫走,說明?殺人者大概還活著,那被?害女子不?知?與徐度香有何牽扯,遭兇手嫉妒,所以她在?死者四肢刻上徐度香的名字,溺死了她,用以警告徐度香安分守己……”
嫉妒心?真是可怕。
可崔嫵看了對桌的謝宥一眼,她竟也能稍微明?白一點。
“所以,你是說安琉公?主?喜歡崔珌,所以嫉妒我,但以她的能力無法?殺我,才想跟我同歸于盡的法?子?”
她還未知?道安琉和徐度香的聯系,只能這么猜測,可崔珌會讓安琉公?主?知?道這種事嗎?
這是人腦子能想出來的嗎?
不?對!
崔嫵睜大眼睛,突然把前因后果串明?白了。
“那道視線!”她搖晃著謝宥的手臂,“那是安琉公?主?,她不?是因為崔珌嫉妒我,而是因為徐度香!”
“怎么說?”
“殺那浣衣娘子的人就是她,既然她能偷溜出皇城,在?仵作房里盯著我們的人就是她!殺了浣衣娘子之?后,她察覺到了徐度香對我的心?意,可是我沒那么好殺,所以她才去?了行宮,想找機會要跟我同歸……”
崔嫵說到后邊,有些遲疑,又自己否了自己:“也許我說得不?對,安琉公?主?就算嫉妒,也不?該付出自己的命,她難道會留徐度香一個人嗎?”
“而且也解釋崔珌為什么冒險幫她救走徐度香,安琉公?主?在?官家心?中并無分量,于他可有可無。”
“或許是,她抓著崔珌的把柄,讓他不?得不?幫?”
也有可能……
崔嫵看向謝宥,才發現他在?走神??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就算查出來安琉公?主?真的殺了浣衣娘子,又想跟你同歸于盡,此等瘋魔之?舉不?合常理,我們要怎么證明?你碰見的是一個瘋子。”
人死了,當然證明不了她腦子有毛病。
崔嫵重新陷入迷霧之?中。
刑房安靜了許久。
謝宥站了起來:“總之我已經請人守住安琉公?主?在?宮中的住所,既然有了一個猜測,今夜就會去?查一遍,看看能不能證實。”
崔嫵展顏,道:“謝相公如此盡心盡力,若能救小女子逃出生天,如此大恩大德,只能以身相?許了……”
又不?正?經,謝宥提點她:“既然下?了大獄,別太松懈,官家那頭也在?盯著你。”
“知?道,出了這樣的事,阿爹又不?知?所蹤,我太害怕了,才想依賴你,跟你親近一點……”
這些話果然讓他有幾分動容。
“你放心?,安心?等我回來。”
崔嫵乖乖點頭。
謝宥走后,獄卒來請她回牢房。
崔嫵并不?指望謝宥能將真相?查出來,她真正?押的寶在?宮里。
不?過謝宥說得對,趙琰在?盯著這邊,她也不?能表現得太過無所謂。
坐在?椅子上,她醞釀了一會兒情緒。
走出刑房之?后,崔嫵突然轉過身要往牢房外跑,“我不?要在?這兒待了,讓我出去?!”
她這突然的舉動獄卒嚇了一跳,趕緊追上去?將她攔住。
“我要我見官家!你們讓我見官家!”
“公?主?,不?要讓我等為難。”
崔嫵還在?痛哭:“阿爹!為什么你們要這么做!琰哥兒……嗚嗚嗚嗚讓我見官家!”
等被?獄卒“請”回了牢房,她就倒在?小榻上,直哭喊到了夜半三更才沉沉睡去?。
背對著牢門,她暗暗盤算,哭得那么傷心?,消息也該傳到趙琰耳朵里了吧。
這案子落判之?前,崔嫵怎么都是要見趙琰一面的。
榮太后擔心?她哪日觸了皇帝的霉頭,早就跟她說過趙琰的軟肋:“對官家來說,對錯不?重要,你須得永遠站在?他這邊。”
這段時間崔嫵也深諳這個道理。
這世上,趙琰最在?乎的人就是親娘,可親娘卻“背叛”了他,背叛了他爹。
他此時心?情天崩地裂,那個“最在?乎”的位置正?好就空出來了,等著一個人填補上去?。
恰好,她眼下?也是被?榮太后和方?鎮山“拋棄背叛”的人。
無論怎么樣,她都要去?努力一把,將自己擺到和他一樣的陣線之?中。
趙琰不?想見她?
最好他真能狠心?到底。
—
等著各方?消息的時候,一個出乎意料的人跟隨著的晉丑出現了。
崔嫵很驚奇:“你是怎么進來的?”
“借謝司使?之?便,他借口走不?開,派我來問線索,獄卒就放人了,我還帶了一個人來。”
回想和謝宥的會面,晉丑咽下?復雜的滋味,說起要緊的正?事:“有一個消息你猜對了,趙琰確實下?了命令,不?過我們的人先走了一步,提前知?會舊部沒有問題,再有六天,他就會知?道這個消息。”
要是她沒有下?那道命令,漆云寨所有舊部都會死在?趙琰之?手。
崔嫵冷下?眼眸,他要對漆云寨的人趕盡殺絕,就是一絲顏面都不?顧了,來日她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此時,晉丑身后的人卸去?偽裝。
看清王嫻清的臉,崔嫵先發制人:“你還敢來見我?”
王嫻清對自己做的好事供認不?諱,“方?鎮山于我有仇,所以我得報仇。”
崔嫵猜得并沒有錯,她確實是引方?鎮山去?見榮太后的人。
王嫻清撒謊崔嫵在?避暑行宮之?中因為廢太子殘黨之?事被?皇帝責難,方?鎮山才轉道去?了避暑行
宮,被?引去?見了榮太后。
她根本并不?知?道崔嫵有過讓方?鎮山拉攏榮太后的計劃,會這么做,只是知?道借此能讓方?鎮山惹惱趙琰,從而將他殺了。
在?此之?前,崔嫵曾讓她聯絡王靖北舊部,和廢太子殘黨。
崔嫵并未完全信任王嫻清,之?前只不?過借王嫻清的身份,牽出了幾個太子和王靖北在?京城的舊部,此舉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收攏那些燙手山芋,而是在?必要之?時,用他們搞點栽贓嫁禍。
從頭到尾,她也沒跟那些殘黨沾上一點關系。
沒想到王嫻清是聯絡到了人,結果對付到崔嫵身上來了。
她為了報仇,真不?在?乎自己女兒的死活?
“你和崔珌合作了?”她問。
“不?是。”
“今日來這兒,想求我放了你女兒?”
王嫻清搖頭:“也不?是,方?鎮山于我有仇,我要報仇,但你于我有恩,我會報恩。”
一碼歸一碼,她算得很清楚。
崔嫵冷笑一聲?,看向王嫻清的眼神?格外無情:“你以為我相?信你的鬼話?我不?會再給你任何承諾。”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會跟你證明?我的忠心?,你不?想知?道崔珌為什么能對紫宸殿的事知?之?甚詳?”
“因為芳階?”崔嫵此刻也能猜到了。
“不?錯,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廢太子的暗樁,受我哥哥挖掘,所以他認識我,方?鎮山失蹤時,也是他引官家撞見他們私會的。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可能鐘情于安琉公?主?,我哥哥造反之?前擔心?自己出事,遣人送信給我,將一切暗樁都說了,說到芳階,他特意點出了這件事。”
崔嫵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對安琉公?主?有情,先帝將公?主?下?嫁給崔珌,崔珌為了,給了他一些會保護安琉公?主?的承諾……”
“正?是如此。”
崔嫵恍然,原來芳階恨自己。
王嫻清來這一趟,至少讓她知?道了該提防誰。
她道:“我可以借廢太子余黨的名義,要求他做事。”
在?案子查清楚之?前,崔嫵都得小心?此人,“你暫且不?要驚動他。”
“是。”
不?過,背叛之?事崔嫵不?會原諒:“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你,你的孩子我會帶走,還有謝家那兩個,我也會盯著,至于他們什么時候會安全,王嫻清,你自己知?道。”
“我欠哥哥的就還清了,只要你保證那孩子不?死,我會向你證明?,我會盡一切努力幫你。”
“那就看你要怎么做了。”
此刻信任不?再,崔嫵也不?吩咐她,只將二人牽扯切割干凈,端看她自己會怎么做。
“放心?吧公?主?,我說過,你吉人自有天相?。”
—
謝宥再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一個新的消息。
“徐度香死了,是中毒死的。”
他很聰明?,知?道去?找了蕈子合作,利用他的消息網查到有人目擊崔珌曾去?過皇城隔街一間破屋子,后來,似乎從屋子里運了什么東西出城去?了,據守城軍的口供是一具無名尸體。
肅云追蹤出城去?,找到了一具尸體,根據手上的繭,還有謝宥曾留下?的傷痕,很快確定了是徐度香的尸體。
說完這句,謝宥又習慣地觀察起崔嫵的表情來。
那畢竟是舊情人,她難道不?會難過?
聞知?徐度香的死訊,崔嫵愣了一下?,更多的是不?解:“他到底是怎么混到這一步的?”
徐度香不?是壞人,只是愚蠢常被?人利用,還數次連累她,實在?讓人可憐不?起來。
崔嫵深悔年輕時的一點色心?,讓她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
“不?過我也不?聰明?,怕是要混不?下?去?,快要下?去?陪他咯。”她自嘲道。
謝宥抱臂不?愉:“你也想殉情?”
“怎么會,我滿心?滿眼都是你,哪里會去?殉他啊,你可別誤會我意思。”
“那就別說這種話。”
“你不?高興聽?”
謝宥冷若冰霜,不?在?此事上糾纏:“尸首看起來死了很多日,但至少解釋了安琉公?主?為什么悍不?畏死,徐度香死了,或許她也不?想活了。”
“你確認了安琉公?主?和徐度香有私情?”
謝宥拿出了一幅畫,正?是安琉公?主?的畫像。
“這是在?安琉公?主?的夕姮院里找到的,藏在?掛畫后面的墻中,對照徐度香在?畫院留下?的作品,確實是他的筆觸無疑。”
藏得這么深都被?找出來了,可見謝宥為她的案子何等殫精竭慮,這么一想,崔嫵百味雜陳。
“那就差不?多能證明?浣衣娘子是安琉殺的,她確實是個瘋子,殺人之?前還要在?人的骨頭上刻字。”
謝宥點頭:“不?錯。”
可就算知?道了安琉是殺浣衣娘子的兇手,她和徐度香有私情,對阿嫵懷恨在?心?,那日潛入山林確實心?存歹意,也不?能證明?阿嫵沒有殺她。
就算是誤殺,也有大罪,加之?趙琰眼下?對她的怨恨,她的罪仍然不?可能輕。
明?明?找到了真相?,牢房里的氣氛卻一點都不?輕松。
謝宥撐著頭,想著自己漏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沉郁的面色讓他更似一頭困獸。
這幾日他都在?奔波,連儀容都顧不?上打理,崔嫵將他散下?的發絲挽在?耳后,心?疼道:“想不?到就別想了……”
“只差一點了,你是清白的,我一定能證明?!”
他站了起來,又要出去?追查。
“阿宥,別走。”崔嫵挽住他。
第121章 反將
崔嫵覺察到謝宥的狀態不對, 寬慰道:“已經到這一步了,有些事急是急不來的。”
說話間,她已經靠近。
火把的光照不進牢房, 半昏半暗里,兩個分開的人影逐漸合享一片暖光。
崔嫵走近仰視著謝宥,伸出手臂,宛如附他?而?生的藤蔓,細白五指摸上頸側, 先在他?衣襟處嗅了嗅,臉又蹭上脖子。
“怎么喝酒了?”
謝宥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就喝一點?酒, 希望能想?清楚一點?。”
謝宥說話時帶著點?懊惱,看?在崔嫵眼里盡是可愛。
她在他?胸膛中埋住臉,額頭貼著他?有些發燙的脖子,說話甕聲甕氣的:“山茱萸酒,你真是忘不了我。”
“同你有什么……”謝宥正要矢口否認,恍然想?起?自?己同她說過, 酒意更加紅上了臉,淡淡埋怨道:“都到這個地步了的,你還有心?情說這些。”
“這就是我想?說的,若死之前你能原諒我, 那我就雖死無?憾了, 阿宥,你也抱一抱我好?不好??”
被走到死路的案子堵塞腦子, 和昏沉的酒意一起?, 逼得謝宥有些躁動不安。
“我沒有興趣聽你一個又一個謊話!”
“這句不是謊話。”
“你親親我。”她仰起?臉。
謝宥不愿意。
他?無?法給予這種帶著告別意義的親吻。
“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
崔嫵松手, “真到了這種山窮水盡的地步,我才明白,原來我只有這么一點?心?愿……”
他?柔軟的唇貼了上來,堵住了崔嫵的話。
謝宥拿她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溫和又無?奈的親吻,一如既往讓崔嫵心?動,她慢慢回應著,酸澀的心?臟在嘆息。
這還不夠……
崔嫵直率地提出懇求:
“阿宥,你抱著我親。”
然后?她就如愿以償被抱了起?來,坐在了他?的手臂上。
崔嫵這才滿足,低頭捧著他?的臉慢慢淺嘗。
可這于謝宥這遠遠不夠,酒意模糊了意志,一臂抱著她,一手壓下?她的后?頸,謝宥再不掩飾的澎湃感情,急切又狼狽。
牢房中,二人憑著本能擁抱在一起?,手臂、衣裳,糾纏著一切能糾纏的,貼在一起?的腦袋如何?都分不開,輾轉廝磨了許久、許久……
等到崔嫵快呼吸不過來,才得解脫。
將臉靠在他?肩上喘氣,抿了抿發疼的嘴唇,她還開玩笑:“我這樣算不算的賄賂主?審?”
“不算,我的立場做不了主?審,”謝宥呼吸粗重?,收力撫著她后?頸的發:“再等等我!我一定會?查出真相。”
“若真相就是我真殺了她呢?”
謝宥緊緊抱住她,眼神晦暗得不允許任何?人能將她從?懷中奪走。
“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不會?死!”
“阿宥……”
崔嫵在他?頸窩埋住了臉,只剩心?滿意足的嘆息。
“但真相就算查出來了,也沒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也許現在是官家想?讓我死……”
死了一個不起?眼的公主?,趙琰根本不關心?,他?真正的心?結在消失的方鎮山和榮太后?,趙琰心?結不解,崔嫵就沒有翻身之日。
“你想?見?官家的話,我會?去上奏表。”
“你別管這事,我自?己能辦到,求你查案已經是他?容讓,別讓官家再疏遠了你。”
謝宥捏著她的鼻子:“你還知道命令我。”
“請求,當然是請求,謝相公足智多謀,俊美無?雙,此刻唯有您能救小女子于水火了,小女子當然不能讓英明神武的謝相公涉險。”
崔嫵將他?夸得天花亂墜,手卻不規矩得在他?背后?的圓翹上抓了一把。
謝宥眉目一凜,抓住她的手,“胡鬧!”
“就要胡鬧,要不是還在牢房里,我真想?把謝相公給——”
后?面的話,她踮起?腳在謝宥耳邊說了出來。
話音剛落,崔嫵手臂立刻被攫住,炙熱的視線在她身上來回刮過,謝宥恨得咬了她一口,就在脖子的地方,狠狠的一個牙印。
這種時候,她還有心?情撩撥人。
生氣間,謝宥腦中突有靈光閃過。
他?霍地將崔嫵抱起?來,他?說道:“我知道了!”
崔嫵驚得抱緊他?:“知道了什么?”
謝宥把人舉得高高的,酒意似被一縷清風吹散:“怎么證明安琉公主?是自?殺的!”
只要能找到證據,這案子就能解決。
“快跟我說說。”
謝宥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崔嫵眼前一亮,笑了起?來,“對啊,謝大相公,終于讓你想?到了,你怎么會?這么聰明……”
“這與聰明無?關,只是一葉障目罷了,”謝宥眉頭仍未松懈,“那證據到底有沒有,我并無?十分的把握,而?且沒有陛下?的準允,公主的尸首無任何人能動。”
“無?所謂,我只知道,你就是這天底下最最最最厲害的人,這事要是求其他?人,百八十個都辦不了,只能求你才成……”
崔嫵抵著他的額頭,喃喃說著,又親了上去。
好?聽的話誰不喜歡,更何?況是心?愛之人的仰慕,謝宥承著吻,陷入了更深的醉意。
謝宥走了之后?,崔嫵哼著曲兒攏起?自?己散掉的衣襟。
安琉公主?這邊的事解決了,接下?來就該想?怎么搞定趙琰。
不知道宮中是何?情況,到底能不能成。
就是不成,三司會?審定罪之時也一定能見?到趙琰,可那時就算能撿回命,也晚了。
又等了一天,這天入夜,崔嫵正淺眠,牢門又被人打開了,還是芳階:“官家要見?你。”
此刻芳階對她的態度好?了些。
從?王嫻清口中知道芳階對自?己的惡意后?,崔嫵便讓謝宥務必將查案的進程原原本本地上奏,趙琰看?不看?不要緊,重?要的是給芳階看?。
知道安琉公主?的死存疑,芳階按捺恨意,也就沒有把崔嫵往死里打壓,給他?們查明真相的機會?。
此時,漆云寨舊部逃離的消息還沒有傳到京城。
聽到趙琰召見?,崔嫵心?里一松,她的安排真的奏效了。
面圣自?然不能蓬頭垢面,公主?府的人過來伺候她梳妝打扮,妙青和楓紅都過來了。
看?到她無?恙,二人總算松了一口氣。
崔嫵拍拍二人的肩膀:“我一切都好?,只是今夜會?是什么結果,就看?你們的了。”
楓紅道:“娘子放心?,我們一定會?幫您拾掇好?的。”
在一陣精心?刻意的打扮之后?,崔嫵看?著鏡中的人恍惚。
自?己確實和榮太妃有些相似之處,在經過模仿的衣裳和妝容之下?,乍一看?,還以為是榮太后?年輕的時候。
“像嗎?”她問。
妙青喃喃道:“這樣的夜里突然看?到娘子,讓人忍不住以為是見?到了娘娘了呢……”
“像就好?。”
成敗就在此一舉。
老天爺總不會?一直對她那么壞吧。
—
紫宸殿里,一連幾日,趙琰都無?心?打理朝政,待批的奏折從?御案一直堆到了地上,一點?都沒動。
避暑行宮撞見?的場面一遍又一遍在他?腦海中浮現,不斷折磨著他?。
那是他?的阿娘,他?敬重?愛戴了十幾年的生母,今朝最尊貴的太后?,結果他?卻看?到她和一個男人抱在一起?。
那是他?的生母,他?父皇的妃子啊,她怎么能背叛父皇,怎么能背棄太后?的身份做這種丑事!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能背叛他?!
榮太后?此舉,在趙琰眼中等同選擇了方鎮山,放棄了他?。
為了一個骯臟的男人,拋棄養育十幾年的兒子,被拋棄的滋味簡直痛徹心?扉,那二人摟抱的畫面更令他?作嘔,曾經那么疼愛的他?的阿娘好?像突然間就面目全非,灰飛煙滅了。
一想?到這個,心?在一次次痛苦中血肉模糊。
入了夜,趙琰也不肯在殿中點?燈,獨自?淹沒在黑暗里,不動也不說話,整個人僵坐在那,勸他?的人都下?了大牢。
宮人也不敢說話,走路都輕手輕腳地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啪嗒——”
一聲清脆的木盒落地聲在空寂的殿中格外突兀。
打掃的宮女顫顫跪下?,低聲求饒:“官家……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趙琰眼珠子動了動,看?向?那個摔落的木盒子,書信散了一地。
原來宮女撞掉的是一個金絲木鏤刻的盒子,趙琰用來放書信的。
“滾。”
“是!是!”
宮女如蒙大赦趕緊逃了出去,連木盒都來不及收拾。
暗處的女官膝行出來,將書信仔細收拾起?來。
趙琰起?身走了過來,他?赤著足,走路無?聲,卻帶著巨大的壓迫感。
“住手。”
女官停手,跪伏在地上不敢再動。
趙琰把信拾起?來,是他?珍藏的信,大多都是與阿姐有關的。
阿姐,他?想?起?自?己那阿姐來了,她此刻因?為誤殺了一個公主?而?身陷囹圄。
趙琰刻意不去理會?她的事,任由她自?生自?滅,也是帶著遷怒。
方鎮山讓他?痛苦,他?就要加諸他?女兒身上,憑什么他?們才是一家人,那自?己算什么?
但一邊,他?又很在乎崔嫵,無?法對她徹底狠下?心?。
收藏的書信被重?新打開,是他?十三歲生辰收到那一封,連著書信一起?的還有崔嫵親手編的長壽吊墜。
“世上少我一個顛沛之人,就多一個幸福圓滿之人,何?況那個人?是你……”
趙琰重?新念起?那些書信,眼淚慢慢糊住了雙眼。
他?并不想?哭,只是滿目悵惘,胸膛悶痛一片,她的祝愿到底沒有成真。
再開口時,趙琰的聲音已經嘶啞,“這湯是怎么回事?”
他?說的是女官端上來的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湯盅。
“官家忘了?是公主?吩咐的,先前您說喉嚨不舒服,所以醫正開了一個平燥生津的飲方。”
他?想?起?來了,他?嗓子確實難受了幾日,只是醫正開的飲方實在難喝,他?不喜歡那味道,喝得斷斷續續。
但是崔嫵為了哄他?喝下?去,都會?在湯盅旁邊寫一些話,有時是威脅有時是利誘。
趙琰看?著那還溫著的瓷罐,打開了,底下?果然墊著一張紙條。
“日之夕也,牛羊下?來,趕牛娃兒快回來用膳了。”
這次是一個小
笑話,博人人會?心?一笑罷了。
趙琰笑了一下?,眼淚就猝不及防掉下?來。
女官小心?說道:“這都是公主?提前寫好?的,這幾日官家沒喝,就還是這一張……”
趙琰沒有聽,他?已經拿著紙條起?身走了。
阿娘生死不知,姐姐也被關了起?來,怪不得他?此刻那么孤單,都沒人陪他?用膳了。
“芳階。”趙琰喚道。
黑暗中的人跪在地上:“奴婢在。”
“沼獄里怎么樣了?”
芳階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面他?盼著能查清真相,一面又擔心?衛陽公主?有翻身的機會?,思來想?去,他?只能如實相告:“公主?一直求見?官家。”
趙琰摩挲著書信:“她不是要見?我嗎,那就去宣她來見?吧。”
他?真的,好?想?好?想?見?一見?姐姐。
“是。”
滴漏過了二更,崔嫵垂著頭走進了紫宸殿。
“臣,叩見?陛下?。”崔嫵深深伏在地上。
“起?。”
她揚起?臉問:“他?們找到了嗎?”
在看?到崔嫵那一刻,趙琰心?猛跳了一下?,扶著御座往前探身。
殿中燈火并不明亮,在崔嫵抬頭的一剎那,趙琰以為自?己看?見?了年輕的榮太后?。
他?以為阿娘回來了,差點?要脫口喊她。
可理智又告訴他?,那是姐姐,不是阿娘。
按住加快的心?跳,趙琰又仔細端詳著一陣,慢慢坐了回去。
崔嫵心?也在跳,她今后?是什么境遇,端看?今夜了。
“陛下??”她沖發呆的人喊。
“你剛剛問的誰?”趙琰早忘了她問什么。
“我問娘娘……和我爹,他?們在哪里?”
說到那二人,趙琰的戾氣就沖了出來,而?后?,趙琰發現崔嫵眼中不是擔心?,而?是隱隱待發的怨恨。
“他?們墜崖,生死不知,大概是死了。”
“死了?”
她有些呆怔。
趙琰既想?尋求她的安慰,又恨她是那個人的女兒,壓著怒氣冷聲道:“他?們做下?那種丟人的事,逃出去跌下?了山崖,死了有什么奇怪的。”
“死了好?,死了也好?……”崔嫵凄然一笑。
“你說什么?”
“我說什么?陛下?覺得我一個被拋棄的人應該說什么?”
這下?輪到趙琰呆住。
第122章 受審
崔嫵眼中滿是怨恨:“為什么?他們這么?自私, 要做這種?事?,一點也不管我的死活!”
那張肖似的娘娘的眼睛流下?淚來,帶給趙琰不小的震動。
“回京這段日子, 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有你、有娘娘、有阿爹……”
崔嫵吸著鼻子,“我已經心滿意足,這輩子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下?去,難道不好嗎?”
“為什么?!就算他們有情, 難道不能為了我把舊情放下?,各自忍耐, 為什么?非要這樣?, 為一己私欲,連我也毀了?”
她幾乎是說出?了趙琰的所有想法,三言兩語間?“無意”地把自己擺在了和他一樣?的位置。
“現在這樣?正好,養娘故去、和離、親生爹娘也不在乎我的死活,連你也恨我,那就恨吧, 我都不在乎了。”
崔嫵眼底晦暗,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
趙琰呆呆地聽著,眼眶抑制不住酸楚。
對啊,他還有個同病相憐的姐姐, 還有血脈相連的人?。
阿娘不是只?丟棄了他一個人?, 她連姐姐都不要了,甚至, 姐姐還是被親生爹娘一起丟棄的。
他不是最可憐, 也不是最孤單的。
“姐姐……”
崔嫵邊說著邊站起來,眼神決絕破碎:“官家, 你廢了我……不,你殺了我吧!”
“不……”
他們都被拋下?了,被那兩個自私的人?丟下?,他和姐姐如今只?剩下?彼此,怎么?可以?離散!
阿娘沒了,要是姐姐也不見?了,他還剩下?什么??
是這個沉重又?折磨著他的江山,還是那些他不認識也不關心死活的百姓?
崔嫵自嘲一下?:“不殺就算了,我回沼獄去受我該受的,官家,此生不見?。”
說完她拒絕轉身。
“不要!”
趙琰的心終于徹底偏向?了她,他快步跑下?去,將她抱住。
“阿姐,你在乎我吧。”
說完這一句,趙琰擺蕩多日的心終于安穩下?來,也重新找到了要守護的人?。
不錯,這就是他要的,那個缺掉的位置被人?補上去,終于沒有那么?難受了。
“從今往后,你誰都不必在乎,你只?在乎我,我不會拋棄你,不會傷害你,我們就是彼此唯一的親人?!”少年精致蒼白的面容扭曲絕望,又?帶著一種?別樣?的狂熱。
“你是我的親人??你在乎我嗎?”崔嫵質問他。
“在乎!從今以?后,我只?在乎你!”
“我不信你!”崔嫵用力拉扯下?他的手,“說丟下?我就丟下?我!我不會再信你,趙琰,放手!”
“不會了!”
趙琰將她抱得更緊,如同起誓:“姐姐,只?要你也在乎我,無論何時,我都會護著你,我只?剩你一個了,你不要也離開我,我們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真的?”
“真的!”
“好……這是你說的,我們生死相依,不離不棄。”崔嫵終于也抱住了他,牽起了唇角。
她的計策奏效了。
紫宸殿重新恢復了安靜,只?有夜風輕輕吹動帷幔。
崔嫵拿袖子擦掉弟弟的眼淚,趙琰也伸手也去擦她的眼淚。
兩個人?對視著,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多久沒睡覺了?”瞧得弟弟的疲倦的眼睛,崔嫵關心道。
趙琰搖頭:“我不知道。”
這幾天他白天黑夜不分,都沒沾過床,此刻心神松懈下?,疲憊便排山倒海而來,他一連打了好幾次哈欠。
“走吧。”
崔嫵牽著他走進內殿,把人?安置在床榻上。
“姐姐,你別走。”
趙琰拉住轉身要離開的人?,“你別回沼獄了,我赦你無罪。”
“我沒有殺安琉公主,也不怕上公堂,琰哥兒,我是清白的,你不用赦免我。”
崔嫵重新坐在床邊:“不過我可以?在這兒陪你,等你睡著我再走。”
趙琰嗯了一聲,挪近抱住她的手臂,閉上了眼睛。
可他連閉眼睡覺也皺著眉頭,睡得很不安穩。
崔嫵用信陽話唱起了童謠:“春來小樹苗呀~夏天的小螞蚱~秋葉兒黃黃天高高~冬天在暖屋里睡著啦……”
她一邊唱,一邊撫摸著趙琰的額頭,歌聲輕柔悠揚。
在崔嫵唱起第一句的時候,趙琰就睜開了眼睛,抬頭看向?唱著童謠的人?。
“怎么?了,吵到你了?”崔嫵是明知故問。
“沒有……你怎么?會這首歌?”
“你忘了,我是信陽人?,我還會好多呢。”
因為她記得榮太后和她說過,哄幼時的趙琰睡覺時,唱的就是信陽的童謠,正好她也會唱,用的同樣是信陽方言,正好喚起了記憶。
“嗯……”
趙琰不再問了,聽她把歌謠重新唱起來。
歌聲中,趙琰更分不清姐姐和阿娘,兩個人?的影子在困倦的眼前搖晃,逐漸合為一個人?。
這處處相似的地方,讓他又?是觸動又?是怨恨。
恨到想殺了,又?怕姐姐也沒了,世上就再無人?如此待他。
最終,趙琰放下?了殺心,徹底讓她替代了阿娘的位置,伸手抱緊了她。
他眼角沁出?了淚,半闔的眼睛看到姐
姐那個阿娘肖似的臉,幻想著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
那個無憂無慮,只?活在爹娘疼愛中的小時候。
還年輕的阿娘在給他哼著歌兒,阿爹放下?奏折時,總一臉溫柔地瞧著她。
一想到他的家是拼湊出?來的,趙琰就無法消解心中的怨恨,現在噩夢成真,更讓之前?十幾年的人?生成了笑話。
現在姐姐在這兒,至少他還有姐姐……
悠揚的歌謠之中,趙琰慢慢平靜下?來,閉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變得平穩勻長,陷入了沉睡。
可崔嫵擔心他還沒睡熟,歌謠也不敢停,一直摸著他的額頭,直唱到嗓子有些嘶啞,才堪堪停了下?來。
靠坐在寬大的龍床邊,旁邊就是趙琰,崔嫵怎么?可能睡得著,她只?是閉著眼睛,慢慢思索著接下?來的事?。
直到天光透過琉璃窗曬在她眼皮上,崔嫵松了一口氣。
今夜這遭總算是熬過去了。
“琰哥兒,我該回去了。”摸摸趙琰的臉,她輕聲說道。
趙琰睡得迷迷糊糊,扯住她:“阿娘,別走……”
說完他清醒過來,睜開了眼睛,“姐姐……”
一想到昨夜的話,少年的官家很不好意思,“你,你快走吧。”
“要用早膳。”崔嫵叮囑他。
“知道了。”
姐姐跟阿娘真是越來越像了。
不過這一覺醒來,趙琰心里舒坦了很多,總算有一點力氣坐起來。
在崔嫵離開之后,芳階端上來一碗茶:“官家,待會兒還要上朝,先喝一點茶安神吧。”
一聽他說起來,趙琰才覺得難受得不行。
榮太后落崖這幾日,任誰靠近都被趙琰懲治了,他只?讓芳階端茶進去,靠著一盞盞茶水,趙琰勉強壓下?了難過。
此刻看到茶盞,趙琰抓過,有些心急地一飲而下?,“芳階,不夠,再上一杯吧,我得提振一下?精神上朝去。”
“官家,光是喝茶也無大用,奴婢從南邊找到一味香料,你這幾日一直煩心,用了或許會好些。”
芳階將一個小香爐捧到桌子上,他自己倒是屏住了氣息。
煙霧繚繞之間?,趙琰嗅了一陣,癱軟在御座上,閉著眼睛回味,“這是什么?好東西?用起來竟舒暢了不少。”
芳階將飛仙散收好,說道:“之前?平燥的飲方不好,奴婢就讓醫正開了藥熏的方子,似乎有南疆的香料,官家要是還需要,奴婢再去尚醫局問一問。”
“好,你現在就去。”
—
崔嫵并不知道芳階做鬼,回到沼獄的她補起覺來。
搞定了趙琰這一邊,從安陽公主死后算的第五日,衛陽公主箭殺安琉公主案終于在大理寺三司會審。
大理寺卿、御史中丞和刑部?尚書都聚在公堂之上,外頭還有不少見?證的官員,崔珌也出?現在了人?群之中。
大堂的后邊圍著一圈屏風,明說不會露面的圣駕也悄悄來了。
今日主審是御史中丞,謝宥和刑部?尚書是陪審,坐在下?首。
御史中丞,是個看誰都不順眼的主,對謝宥和衛陽公主更是早有不滿。
一個靠兩朝皇帝寵愛年紀輕輕就位極人?臣,一個私生的公主,簡直是將朝局攪亂的“元兇”,二人?還牽扯不清,鬧得滿城風雨,于教化無益。
崔嫵被請上了大堂,獨自立在堂下?。
待了幾日大獄,她精神頭倒是還好,衣裙樸素無華,仍舊遮不住仙姿玉貌,宛如良玉光華內斂,只?是微蹙著眉,讓人?覺得她有些無辜可憐。
御史中丞驚堂木拍下?:“衛陽公主,五日之前?,安琉公主無意死在你箭下?,此事?人?所共見?,這罪你認是不認?”
崔嫵緩緩搖頭,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道:“我不認。”
御史中丞冷哼一聲,“當日整個營地的人?可都看見?了,”
她歪頭不解:“誰看見?了?那箭是我射出?去的,這個大家是看見?了,但她中箭是在山林里,樹木遮擋,誰也沒看見?,跟我有什么?關系?”
御史中丞聲如驚雷:“衛陽公主,你休要在此狡辯!”
崔嫵不是能被嚇住的人?:“我沒有狡辯,是她自己撞在箭上,又?故意走出?來栽贓我,想跟我同歸于盡而已。”
“你是說安琉公主自己殺自己,用命來栽贓你?”
“是。”
“她圖什么??”
“因為她是個瘋子,她鐘情的人?鐘情于我,所以?她想殺了我。”
這話一出?,除了謝宥、崔珌、芳階和趙琰,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這話實在無稽。
芳階眼神逐漸凌厲,崔珌則是難以?言明的凝重。
其中內情還真讓他們查出?來了。
崔嫵認真道:“大理寺卿已經查出?,在此避暑行宮之前?,安琉公主就已經殺了一個人?,死者便是畫院后的浣衣娘子,她將浣衣娘子的四?肢刻上了相好徐度香的名字,就是為了震懾他,讓徐度香不敢生出?他意。”
說完這句,眾人?各自交頭接耳起來。
安琉公主殺過人??這又?是一樁新鮮事?。
御史中丞看向?謝宥:“寺卿,她所說可是真的?”
謝宥依言起身,站在崔嫵面前?,說道:“此案大理寺已查出?,安琉公主手上確實已有一條人?命。”
“細細說來。”
“死者為畫院左門外住著的孫家娘子,原本查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徐度香和安琉公主接連身死后,我在安琉公主的屋中找到了她的畫像,與畫院徐度香畫作?比對,正是他所畫,這也是二人?有私情的證據。”
謝宥讓元瀚將畫像和徐度香舊作?送到御史面前?,繼續說:
“徐度香是死在皇城外僅隔一條街的舊屋中,我派人?拿著公主的畫像在那條街詢問,有不少人?證說曾見?過公主,她常在徐度香所居的屋子出?入,而其中正好有人?瞧見?,孫娘子落水那日,她拿著一把刀從河堤下?上來。
我詢問那人?安琉公主那日的衣著,同樣?在屋中找到了一樣?沾血的衣裳,證實此人?并未說謊,幾案互為印證,正好讓孫娘子的案子真相大白。”
御史中丞點了點頭:“你說安琉公主嫉妒衛陽公主到想殺了她,可有證據?”
“有人?證,是公主的侍女,這位侍女曾說安琉公主親口說要殺了衛陽公主,但她勸安琉公主不要做這種?事?,還有仵作?,在給孫娘子尸檢之前?,曾聽公主說,想看看嫌犯徐度香看到尸首會不會痛哭流涕……”
御史中丞:“也就是徐度香和衛陽公主有私情?”
謝宥深吸了一口氣,道:“衛陽公主和徐度香并無私情,同樣?,孫娘子和徐度香也無私情,她們不過是和徐度香有些交集,才遭安琉公主嫉恨上。”
“但是真有人?會用自己的命栽贓衛陽公主嗎?”御史中丞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崔嫵道:“如此瘋狂的女人?,做出?什么?事?來都不奇怪。”
謝宥說的則充分些:“雖尚不知徐度香之死的兇手是不是的安琉公主,但浣衣娘子被害的兇手正是她,刻字的手段更能解釋是因愛生恨,警告徐度香不可移情別戀,
這種?因愛殺人?的案子并非個例,順衍十二年萬年縣內有一樁殺夫案,兇手曾說看到想自殺,看夫君見?到自己的尸體會不會后悔;
順懿二年常州也有一出?,殺死的兇手口供中提及娘子和隔壁男子有私情才殺了人?,但經查實二人?并無私情,連話都沒說過……”
謝宥擺出?人?證物證之后,更找出?了幾卷舊年的案子為證,他很清楚有些人?不能理解這種?扭曲的心思,擺出?舊案更能說服他們。
謝宥說得條理清晰,非常具有說服力,大家都順著他的話想了下?去。
就連崔嫵也格外驚奇,他要在浩如煙海的卷宗庫里找出?這么?多相似的案子,甚至還不限于京城的卷宗庫,可知是費了多大的心力。
威嚴肅穆的公堂上,崔嫵看向?那為自己慷慨陳詞的背影,眼底一片溫柔。
堂中,謝宥的話已經得到
所有人?的信服。
御史中丞又?拋出?一題:“本官現在只?問,你們可有證據證明,安琉公主是撿了那箭捅進了自己的心口,嫁禍給衛陽公主?”
不錯,這才是本案最該查明的事?情。
就算安琉公主心懷歹心,她若就是被箭射殺,那即使是誤殺,崔嫵也有罪。
唯一能說明她清白的,就是證明安琉公主是自己把箭插進心口的。
可是這要怎么?證明?
主審在思考,芳階在思考,滿堂的官員都在思考。
趙琰不想浪費時間?,他站起來準備出?去終結這場審判,謝宥開口了:“或許有。”
第123章 釣她
“或許?”
誰都不信謝宥真的能證明?, 除非他?自己做人證,說親眼?看到安琉公主用箭捅了自己。
只?要陛下有心回護衛陽公主,一個人證就行?。
謝宥拱手:“此事還要請陛下準允, 請仵作查驗安琉公主的尸身,好還衛陽公主清白。”
安琉公主的尸首還被派兵把守著?,芳階也在等著?真相,所以?誰都沒有動手腳的機會。
后堂,趙琰握拳抵唇輕咳了一聲:“去吧。”
芳階低頭出?來?傳話:“官家口諭, 準許仵作查驗。”
謝宥對元瀚道:“請老仵作上來?。”
這?仵作也是謝宥專門請來?的人,幾十年的驗尸經驗, 更是親自編纂了一本《問尸手記》, 記載平生經驗心得,他?本已收山,是謝宥再三懇請,才將人請了出?來?。
如此這?么細致、不容有失的活,只?能請天底下經驗最老道的仵作,才能讓謝宥稍放心些。
很快一切就都到齊了。
安琉公主死后只?做了粗淺的檢查, 確定沒有中毒更沒有其他?傷口,連箭都只?是剪斷,箭頭還深陷在血肉之中。
老仵作盛了一個瓷壇的清水,讓御史?看過, 水清澈干凈, 什么都沒有。
接著?,仵作并未動公主的衣裳, 這?是將心口上的衣料割了個十字, 將表面的血痂擦干凈,才把箭頭小心挖出?, 丟到瓷壇里,很快他?又切開肉,此時尸首已經不會流血,他?將傷口下面已經成?血痂和部分血肉細細清理出?來?,同樣把刮出?的細碎血肉都浸在瓷壇里。
把自己的手擦干凈,仵作鋪開一塊潔白的細棉布,照舊走一圈給所有人看過,芳階傳話之后就沒回去,緊緊盯著?仵作所有的動作。
等瓷壇子將箭頭和血肉泡夠了時辰,仵作將血水倒在細棉布上,血水被瀝去,箭頭和血屑也被挑了出?去,棉布上只?剩下了一些灰黑的殘屑。
看到那些東西時,謝宥松了一口氣。
他?賭對了。
崔嫵同樣在看仵作驗尸,等真看到有東西出?來?,她下意識朝謝宥看去。
彼此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心照不宣都松了一口氣。
崔珌把一切看在眼?里。
從謝宥站在她身邊起,崔嫵的愛意根本毫不遮掩。
他?原以?為?二人情淺,經歷那些欺騙背叛,早該離散,誰料竟是撕不開扯不斷。
屢屢失敗讓崔珌挫敗。
“各位請看,這?些就是安琉公主自戕的證據。”仵作捧起了細棉布,在前面走了一圈,給所有人看。
有些人已經明?白了,有些人還不懂。
“這?是什么?”
仵作道:“這?是箭頭留下的傷口,切開之后,在傷口見面發現的泥土,不是安琉公主倒地時沾在傷口外面的土,而是被箭頭帶得深入血肉之中的泥土和一點枯碎的葉子。”
御史?中丞點點頭:“看來?案情有結果了。”
謝宥做了最后的陳詞:“不錯,出?事之后臣檢查過衛陽公主的箭筒,里面干干凈凈沒有泥土,箭尖也是干凈的,當時在場的人都能看到,公主在眾目睽睽之下從箭筒取出?,射了出?去,若直接射中了安琉公主,傷口里面是不可能沾上泥土。
所以?箭只?能是先射在了泥土中,才立刻被安琉公主撿了起來?,插入自己的心口,才會在傷口里面留下這?些泥沙和碎葉,所以?證明?安琉公主就是自殺,借此嫁禍給了衛陽公主。”
兩日之前謝宥才想到,安琉既然在林中看到了崔嫵張弓,她根本不可能這?么巧正好追過去,撞在箭上,只?能是箭矢飛進林中,射在了地上,只?是那一瞬間?安琉覺得抓住了機會,從地上拔出?箭狠狠插進了自己的心口,立刻發出?一聲慘叫。
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她連擦干凈箭尖都來?不及。
此言一出?,公堂上下一片嘩然。
崔珌握緊了拳頭,此刻他?只?能看著?謝宥大放異彩,一件事也做不了。
毒蛇般的視線纏繞在二人身上,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二人站得有多么近,宛如又攜手經歷了一場風浪。
而他?呢,無論怎么做,都不是阿嫵的攜手之人,他?是那些執拗而可笑的風浪,用來?彰顯二人多堅貞不屈的感情。
老天爺實在不公平!
聽到此處,余下的已經不用再聽,崔珌未驚動任何人,就這?么離開了大理寺。
御史中丞驚堂木拍下,當堂作判:“得蒙圣恩,經查安琉公主系自殺無疑,本衙判衛陽公主無罪,即刻釋放。”
此番,沒有趙琰的回護,崔嫵照樣也脫離了險境。
崔嫵高?興地朝謝宥看去,他?已經坐了原位,平靜得像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而逃走的崔珌,還沒有走出?大理寺就被祝寅攔住了。
“少卿哪里走?”
崔珌并不慌張,早晚一切都該來的。
“不往哪兒走。”
在見過趙琰之后,崔嫵出?現在他?身后,同樣的,芳階也在。
“阿兄不聽完堂審就走了,看來?一點不關心妹妹的死活啊。”
她總是這?樣,只?有陰陽怪氣的時候才喊他?一聲阿兄。
崔珌回神笑道:“我知你定會安然無恙。”
“我的冤情雖然洗清了,但很多疑團沒有解開,譬如,徐度香是怎么死的,安琉公主怎么想到用自己的死拖我下水,有沒有可能有人教她這?樣做,阿兄,那晚是你給徐度香收的尸,你知道嗎?”
“微臣并未給誰收尸,也不知道那些事。”
“并未收尸?我記得太常寺的崔少卿和徐度香過從甚密,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少卿還幫徐度香進了畫院,安琉公主更是你未過門的娘子,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那他?們二人有了私情,少卿也不知道?”
崔珌笑著?搖頭:“若是知道此事,臣一定呈請官家退親,不當這?綠頭王八。”
這?話趙琰會信,芳階可不會信。
崔珌原本就不在乎安琉,怎么會為?她找別?的男人而生氣呢,只?要芳階還在乎,那安琉于崔珌就還有價值。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幫著?徐度香收尸……錯了,你怎么幫公主去大理寺劫囚的呢,馬七是你的人吧?”
崔珌看向芳階,為?自己辯解:“馬七是我的人,但公主把人借走有一段時日了,她要做什么,我并不知道,也沒有資格管。”
“阿嫵下了冤獄一場,瞧著?人人都要害你,可這?猜測實在無稽,我不可能算得這?么準。”
崔嫵寸步不讓:“你算不準她會不會想殺我,那可曾覺得她又是殺人,又是劫囚,還為?了一個男子如此癲狂,于你只?會是個麻煩,所以?肯定想早點解決掉她吧?”
確實一切都是揣測,可崔嫵又不是要定他?的罪,而是提醒芳階,害死安琉公主的人既然不是她,就有可能是和她作對的人。
她只?是當著?芳階的面把人點出?來?罷了。
崔珌伸出?雙手:“阿嫵既然懷疑,不如將我抓起來?,好好審問。
“我可沒這?空閑審你,不過這?個仇,我是一定會報的。”
現在崔珌手下能在趙琰,她不再有后顧之憂,盡可以?派人不聲不響把人殺了。
說完,拍拍崔珌的肩,她就走了,隨他?們在這?兒狗咬狗。
芳階站在原地,在崔嫵走后,才抬眼?看向他?,眼?底是一潭死水。
“安琉為?什么會去送死?”
“因為?徐度香死了,她也活不了,所以?在死前要找機會拉我妹妹下水,因為?徐度香”
“徐度香為?什么會死?”
“公主殺了孫娘子,那只?是個和徐度香說過幾句話的女子,他?受不了一個瘋子,被逼自殺了,這?是他?的遺書?,你知道的,如此突然我沒機會作假。”
崔珌從懷中掏出?徐度香的遺書?交給他?。
芳階看過,收進了袖中。
如今輪到他?犯了難,安琉的死和衛陽公主無關,但是與崔珌是否有關,他?根本無法查證。
言語引誘之事,根本不可能留下證據。
既然查不到,那就寧可錯殺,不要放過。
崔珌并未錯過芳階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果然還是不肯放過他?。
“官家被你伺候得還好?”他?問道。
“官家安好,也未再提起你,無須掛念。”
“我在御前也有幾個人,但總不及你伺候得好,不過也夠給官家傳遞點消息了,芳階公公,人死不能復生,她是被自己的性?子害死的。”
“在她有鐘情
之人的時候,你就該告訴我。”芳階眼?神陰騭。
有沒有可能,他?和安琉也是一樣的性?子?
看來?,兩個人是無法和解了。
崔珌嘆了口氣:“那還真是可惜。”
—
崔嫵轉首朝正門去,路上還不忘吩咐祝寅找機會就把崔珌殺了。
這?一回,看他?怎么跟趙琰告狀。
正門外,趙琰已經擺駕回宮,謝宥正和幾個官員作別?。
元瀚一看到她,如臨大敵,只?想趕緊推著?郎君趕緊走。
“祝寅,上去請元瀚兄弟喝杯酒。”
“哈哈哈哈——兄弟,喝酒去啊!”
祝寅箍住元瀚的手臂,笑得格外爽朗。
“不!我不要!郎君……”
崔嫵耐心等著?謝宥把人都送走了,祝寅將元瀚強拖走,才幾步躍下臺階,撲了過去。
“阿宥——”
她開心地掛在他?背上。
“公主請自重。”
謝宥掛著?人走到影壁后邊,將她的手拉下,又恢復了從前的冷若冰霜。
面對這?態度,崔嫵笑意漸斂,遲疑地問:“你這?是不認賬了?”
謝宥盡力不去看她疑惑的眼?神,“認什么賬?臣不記得承諾過公主什么。”
她頗是落寞,低頭繞著?他?官袍下的帶子,矜持道:“小女子曾說,若能沉冤昭雪,一定要以?身相許,報謝相公大恩的……”
謝宥問得言簡意賅:“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和好如初?”
他?問得直白,崔嫵含羞帶嗔,也誠懇道:“人家一直想跟謝司使好,此心不改。”
胸膛起伏了一下,謝宥沉聲提條件:“若想和好,且拿出?點表示來?。”
“什么表示?”
“同我保證,以?后安分守己做一位的公主,安享榮華,不要再搞那些幺蛾子。”
謝宥始終是那個謝宥。
他?俯身盯著?她,不讓自己錯過她眼?中晃過的算計:“或者,你可以?再哄騙我一次,面上答應,再陽奉陰違,那時候就永遠不要再提這?件事。”
崔嫵眨了眨眼?睛,眼?前局勢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她怎么會放過大好機會。
她無法答應他?,而且聽來?哄他?也行?不通。
她便?反問:“我只?問你一句,往后再發生這?樣的事,趙琰再一次厭棄我,那時我又該如何自保?”
“我沒有保你嗎,方定嫵,你不能這?么貪心!”
“反正在你心里我也比不上別?的,你別?管我的事,往后,我們各顧各的,行?了吧!”
謝宥失望道:“公主既然已經有了選擇,何必同我再說。”
他?那是什么眼?神,好像埋怨她又一次拋棄他?一樣,裝什么可憐!
那就別?和好,當自己是什么金疙瘩嗎,她一點不在乎!
崔嫵抱著?手臂,放出?狠話來?:“謝司使,來?日方長,咱們往后慢慢見真章。”
結果呢,該兇的時候,謝宥又捏著?她的下巴輕晃:“別?來?日了,這?次的事,公主不知道謝謝我?”
崔嫵被他?的舉動鬧不明?白了,她憋著?氣:“你到底什么意思?說清楚,不準吊著?我!”
見她蒙了,謝宥笑得更惹人心旌搖曳:“沒什么意思,你欠我一次,記下。”
崔嫵光看著?他?,不說話,被他?伸出?手指在額頭輕敲了敲:“消停一陣,我也累了,別?翻臉就不認人。”
等等,這?廝是不是在釣她?
她還在摸著?額頭思考,謝宥已經騎馬離開了。
隨著?誤殺安琉公主的危機,兩個人短暫和好,又再次退回原地。
崔嫵在回府的步輦上咬著?手指,還在想著?謝宥是什么意思。
謝宥好像在朝局和她之間?找到平衡,大有超脫之相,總而言之,他?好像不擰巴了,既承認對她的感情,又不肯跟她有結果,怕是想走默默守著?,又按著?不準她興風作浪的意思。
這?可不好。
崔嫵不喜歡這?種霧里看花的守護,她要實實在在的陪伴,要謝宥繼續當她的枕邊人。
謝宥要是再釣她,她就讓他?知道自己厲害!
崔嫵握緊了拳頭。
步輦很快就回到了公主府,公主洗脫冤屈歸來?,闔府的人都出?來?迎接,妙青一步三跳撲了過來?,拉著?她的手給她接風洗塵。
崔嫵被拉著?往前走,還得空扭頭問:“我爹的消息有了嗎?”
晉丑笑道:“有了,還活著?,太后也活著?,但是他?們到底在哪里沒人知道。”
看來?方鎮山是故意隱瞞行?蹤。
“活著?就好。”崔嫵再沒有什么可擔心的了。
“皇帝的事也解決了?”他?問。
“大概吧。”
第124章 暗渡
一場風波過后, 崔嫵重新?做回了她的公主,謝宥也一如既往是那個諍臣,兩個人算是太平了一陣子, 當然也有二人幾乎見不上面的原因。
自從榮太后失蹤之后,趙琰并未舉國?喪,而是借口太后重病安養在深宮之中,同時他也越來越頻繁地招崔嫵進宮陪伴,留她住在宮中, 公主府反倒回得少了。
至于趙琰下令誅殺漆云寨舊部?的事?,因為人提前跑光了, 在崔嫵請罪和?求情之下, 也不了了之。
皇帝和?公主的過分親近惹來了朝野的風言風語。
人說?趙琰長?留衛陽公主在宮中,對自己的姐姐有失當的感情。
趙琰對此置若罔聞,仍舊我行我素,崔嫵為了自己的目的,當然也假裝聽不見。
可這樣的情況,謝宥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他在紫宸殿外等著她, 開門見山地問:“為何日日待在宮中,可知外頭言語于你不利?”
崔嫵當然知道他說?的什么:“自娘娘失蹤,官家精神便不大好,需要陪伴, 怎么, 難道你也懷疑我?”
“我從不懷疑你,你肯定做不了什么好事?, 官家既要陪伴, 也該選個皇后,今早將心?定下來。”
謝宥察覺到?了趙琰于朝政上的荒廢和?漠不關心?, 才想找個賢明的皇后,順道隔開姐弟二人,讓崔嫵不能左右趙琰。
崔嫵不緊不慢:“那你覺得哪家的女郎合適?”
“品格端正,官家喜歡的就好。”
崔嫵很懷疑他在指桑罵槐,“要是娶了個品格不端正的,是不是就你這樣的下場?”
“我又怎么用得上‘下場’二字?”
“你承認了我品格不端!”
崔嫵的手指快戳在他鼻子上。
謝宥無奈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倒是做一件好事?讓我瞧瞧。”
“我偏不,氣死?你!”
“阿嫵,算我求你,國?政之事?不可兒戲,你現在的作為與外戚無異,難道你真?想遺臭萬年嗎?”謝宥加重了語氣。
打鬧的動作一頓,崔嫵質問他:“你不裝了?”
“若你想要的東西是我猜的那樣,我勸你早日回頭。”
謝宥沒有女子不能登基的執念,但以她的身份想要登位,先是一場血流成河,朝代更迭帶來的是難以預估的變數,然后就是天下非議,人心?涌動,難有安寧的一日。
崔嫵扯唇笑了一下。
只要兩個人互不相讓,所行之事?背道而馳,矛盾始終會刺破偽裝出?的平和?,將彼此扎傷。
撂不開手,又沒法?一起走。
但她會讓謝宥看看,是趙琰統治下的靖朝能長?治久安,還是陣痛一場更好,交到?她手里更好。
“你想太多?了,我沒有那么遠大的志向?,只是想有自保之力而已?,你既然提了,那我們就一起努力,勸諫官家娶個賢明的皇后,好不好?”
謝宥有些意
?外,她何時這么好說?話。
他抬手扶住崔嫵的肩膀,認真?道:“有我在,你就不會有事?,阿嫵,官家來日真?要處置,先取我的命。”
她歪頭笑了笑:“哦?我是謝相公什么人,你要用命護著我?”
“你還不明白嗎?”
崔嫵笑意?不減:“好,我信你,今日不早了,明日我就出?宮去。”
謝宥朝她施了一禮,而后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崔嫵笑意?消失,默然站了一會兒,楓紅就來傳話:“娘子,官家請你過去一同用晚膳。”
“知道了。”
離去的謝宥駐足回首,看向?紫宸殿外。
方才站在那兒的人已?經走了。
阿嫵又在跟他撒謊……謝宥負起的手握成了拳,他明明說?過,若再撒謊——
誰也不讓誰,難道他們終究只能背道而馳嗎?
謝宥無法?狠下心?,只能盡力穩住時局,盼家國?無恙。
—
崔嫵才走進慶壽殿,就看到?一個趙琰膝上坐了一個人。
“咳——”
小宮女聽到?聲音,趕忙從趙琰膝上下來,跪在了地上。
趙琰等崔嫵撐著頭瞇著眼,昏昏沉沉間就嗅到?熟悉的氣味,尋找之下是一個小宮女身上的氣味。
小宮女伶俐可愛,說?話清楚,趙琰腦子不甚清醒,就準了。
后來她是怎么坐到?膝上的,趙琰自己也不清楚。
就算趙琰知道飛仙散是個害人的東西,當初更是向?先帝揭發?,可惜他從未真?正識得它,也就不知道自己已?經中招,日漸沉迷之下,從未往那方面想。
“姐姐,她只是喂我吃葡萄。”趙琰面色訕訕。
吃葡萄吃到了腿上去了……
撞見這一幕她也尷尬,崔嫵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便端詳起那個小宮女,一雙狐貍般的眼睛忽閃著。
“官家喜歡她?”
趙琰看了一眼,覺得這小宮女并沒有什么特別,他只是想嗅她身上的氣味,莫名涌起一陣心?浮氣躁。
“不喜歡。”他揮揮手讓小宮女離開。
“那琰哥兒可想娶妻?”
趙琰快十四歲,要說?娶妻,慢慢相著,等定下也十五歲了,大婚十六,也不算太早。
趙琰干脆道:“不想!”
“沒有喜歡的娘子?”
“沒有。”
崔珌便閉了嘴,謝宥那邊算是有交代了。
趙琰本想和?崔嫵一起用晚膳,嗅到?小宮女身上的氣味之后,開始煩得坐不住,“姐姐,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這話惹得崔嫵一臉莫名,“官家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請醫正過來了?”
趙琰眼神閃爍:“沒事?,我就是累了,你先回去吧。”
他把崔嫵推了出?去,隨即又喊:“讓芳階進來伺候!”
崔嫵看著重新?合上的殿門,滿腹疑竇地回了自己住的寢殿,此刻已?是夕陽西下。
她的側臉也讓夕陽染成了橘紅色,寬廣的宮殿里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妙青留在公主府里,只有一個楓紅陪她住在宮中,其他的人都不在,崔嫵翻看著蕈子送過來的消息,又想起謝宥那些話。
她送進宮的女官如今已?掌著制詔之權,晉丑也重新?聯絡人才,祝寅被派出?去收攏回漆云寨舊部?,內外都在慢慢鋪開,只要足夠耐心?和?小心?,她的勢力就能壯大起來。
早晚,她和?謝宥都是要翻臉的。
一想起來,崔嫵不免悵惘。
沒什么事?要忙,她用過晚膳,沐浴之后早早睡下了。
剛躺下不久,殿外就響起楓紅的聲音:“公主已?經睡下了。”
“官家讓我送一盞琉璃燈來,給公主賠罪。”
是晚膳時那小宮女的聲音。
崔嫵開口道:“讓她進來吧。”
小宮女手中捧的琉璃燈煞是好看,名喚“九重天”,八角鏤空雕上千百祥云,云里是百家仙官,燭火透過琉璃片宛如神光,流光溢彩,精致得很。
崔嫵只掃了一眼,問她:“官家讓你來的還是你自己來的?”
小宮女跪下,眼淚掉了下來:“公主恕罪,奴婢只是想……想過好日子,可是官家將奴婢打發?到?這邊來了。”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瞧著官家心?煩,想捧些葡萄給他吃,奴婢是知道公主要過來用膳,何至于那時候不知死?活勾引官家……”
即使她這么說?,崔嫵還是覺得古怪,不只是她,還有芳階。
趙琰他好像有什么事?瞞著自己。
“你可知道……罷了,你出?去吧,讓楓紅給你安排個差事?。”
崔嫵擔心?她的來歷,并未多?問,擺擺手讓她出?去,打算自己查清楚。
不過趙琰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他身邊親近的人越多?,于自己越不利,或者,可以她親自挑人……
她還沒想好要不要插手,又上哪兒找合適的人選。
琉璃燈在桌上燃燒著,崔嫵想著想著,慢慢闔上了眼睛。
守在殿中的楓紅和?宮女們也昏昏欲睡。
不久后,官家身邊的內侍領著幾個宮女過來,說?是奉官家就在殿外,讓他們來將殿中存的幾匹雪綢找出?來,他要掛在摘星樓上。
守衛正奇怪官家哪里來的雅興,小宮女就來開門:“公主讓你們輕些手腳。”
見此,守衛就讓她們進去了。
—
崔嫵這一覺格外漫長?,等再睜眼時,取代鎏金殿頂的是搖晃的馬車頂。
她想起身,渾身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怎么回事?,她為什么在馬車里,誰將她從宮里帶出?來的?
崔嫵驚疑不定,她聽著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外邊沒有一點人聲,不知自己到?了哪里。
此刻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更遑論弄清狀況。
馬車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聽到?了風吹過山林的沙沙聲,知道自己已?經出?了城離皇宮很遠了,
“你醒了?”
熟悉的嗓音渾身打了個顫。
崔珌勒停韁繩,爬進了馬車。
他慢慢將崔嫵籠罩在身下,俯視著已?經睜眼的人,輕柔地撫摸她的面頰。
崔嫵毛骨悚然之下,死?死?盯住他,思考著該說?點什么。
“別那么怕我,阿兄不會傷你的。”
“放我回去!”
“那怎么行,”崔珌嘆氣道,“宮外到?處都是你的人在追殺我,我好不容易把人調開,將你帶了出?來,我們得離開京城,再不回來了。”
怪不得祝寅找不到?人,原來崔珌悄悄假扮成了內侍躲在皇城里,來了個燈下黑,讓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這陣子他一直在找機會,等到?崔嫵身邊無人的時候。
那個小宮女就是崔珌安排在趙琰身邊的人,她設局將人迷暈帶了出?來,走的正是安琉公主出?宮那條窄巷,就這么繞過了禁軍。
崔嫵被他迷暈之后帶了出?來,天一亮就出?了城。
看到?他身上的內侍衣裳,崔嫵下意?識往下看了一眼,崔珌啞然失笑:“還在,你要摸一下嗎?”
她甩開臉死?死?閉上眼睛:“千萬不要!”
“要不是知道你嫁過人,我還當這是我未出?閣的妹妹呢,”
崔珌收回將她臉揉紅的手,將衣扣解開。
崔嫵眼睛驀地睜大,這畜生該不會——!
“阿兄,你冷靜一點!”
崔珌的手一頓,微微歪著頭:“這么怕?”
“阿兄……”崔嫵眼珠子亂轉,想著自救的法?子,“你這是要把我帶到?哪里去?”
“你怕什么,阿兄不是色鬼,并不打算在荒郊野嶺做這種事?。”
崔珌將內侍的衣裳丟到?一邊,換上一襲不起眼的灰袍。
還沒等崔嫵放下心?來,她的衣裳就被扯開,布帛發?出?撕裂聲。
崔嫵驚叫一聲,側身要掩住涼意?。
“不過嘛——你的衣裳太顯眼了,得換一換。”崔珌笑著將她外衣剝去,卻并不急著給人穿上新?的衣服。
大掌覆蓋上她的面頰,眉骨、鼻尖、唇峰都在掌中,她很緊張,呼出?的氣息滾燙。
放棄原本淺嘗輒止的打算,崔珌一
路撫到?了脖頸,和?肩頭……
他能感覺到?掌下的肌膚在顫抖,那些沖動的想法?才消散了一點。
這條路注定要走到?他的盡頭,崔珌看得明白,他原本該坦然,此刻卻很舍不得。
“阿嫵,那兩年不算,我們再走一程吧。”
他低頭將臉埋在崔嫵頸間,把人緊緊抱住。
崔嫵惡心?得要命,卻不敢惹惱了他,這廝已?是窮途末路,最怕他走投無路拖上自己一起死?。
她的事?情還沒有辦成,絕不能平白死?在這里。
現在天還沒亮,怕是無人發?現她失蹤了,怎么辦,她該怎么辦?
第125章 成親
崔珌總算沒真?的動她?, 只是搜遍了她?全身,才找了一條不?起眼的裙子給她?穿上,又強行喂她?吃下?迷藥, 才出去繼續駕車。
他趕著離開?京畿之地。
一直到他出去,馬車重新動起來,崔嫵才松了一口氣。
危機暫解,她?冷靜下?來,開?始思索起對策。
崔珌是怎么把她?從城中帶出來的, 他在守城軍中也有內應?
如今天?還沒亮,應是無人發現她?失蹤了, 就算發現, 皇城搜一圈,季梁城再搜一圈。足夠崔珌逃之夭夭。
崔珌比別的劫匪要聰明,輕易糊弄不?得。
她?還得衡量一下?,真?陪崔珌逢場做戲一把還是堅守清白……不?過這是她?能?選的嗎?
想著想著,崔嫵腦子又昏沉起來,睡了過去。
一整日崔嫵都睡醒不?過來, 等再睜眼的時候,又是黃昏了,黑夜即將到來。
“什么時候了?”
崔珌不?想讓她?算清楚離京多遠了,糊弄她?:“兩天?了。”
騙子!
她?肚子很餓, 但也沒到兩天?沒吃飯的程度, 自?己就是睡過了一整個白天?,可是長時間的昏迷還是讓她?腦袋沉甸甸, 難受得想殺人。
一日一夜, 馬車的行程有七十里,后面還沒有追兵找來, 看來得靠她?自?己了。
在崔珌靠近的時候,她?又習慣性往后縮。
可崔珌只是喂她?喝水。
明白過來,崔嫵乖乖喝了,又喂她?吃飯,崔嫵也張嘴全吃了下?去,一點都沒浪費。
崔珌原以為自?己非得威逼利誘,逼迫一番不?可,他甚至有點興致勃勃,可崔嫵太過配合,實在掃興。
“不?怕我下?毒?”他嚇唬妹妹。
崔嫵翻了一個白眼,愛毒不?毒,不?吃飽怎么有力氣反抗,她?都這樣了,還怕他做什么嗎。
“我倒忘了,你?就是這個性子,從不?斗氣虧待自?己。”
崔嫵不?想接他的話,吃完了眼珠子又開?始滴溜溜地轉。
“別想著跑,我不?會中你?計的。”
說話間,他臉在眼前?放大,滾燙的舌面掃過崔嫵唇角,卷走了殘漬。
崔嫵愕然一陣,怒瞪他:“你?不?覺得惡心嗎?”
“我甚是喜歡這樣,從前?一直想,現在真?做了,才知道果然滋味甚好——”
說完,崔珌扣住了她?的脖子,逼迫她?張開?嘴,吻了上來。
這是她?醒著的時候,崔珌第一次親吻她?。
彼此?急促的心跳相映,讓這個吻在崔珌眼中鮮活而熱烈起來,才有了醉人的滋味。
崔嫵先是一愣,而后骨寒毛豎,心底的尖叫聲幾能?震破天?際。
崔珌這個瘋子!
她?一定不?會放過他!
什么逢場做戲,崔嫵確定了自?己做不?來!
可手再努力也只能?抬起,虛虛搭在他身上,根本使不?上力,崔嫵把心一橫,她?狠狠咬了一口。
“唔——”
崔珌火燙一般將她?推開?。
失去支撐的崔嫵后腦撞在車壁上,加之嘴里的感覺,更加想嘔出來。
“呸——”
她?惡狠狠吐了一口血沫。
崔珌擦著嘴唇上的血,眉間溢出狠勁,伸手掐過崔嫵的下?巴又把人提了過來,親吻變成了兇猛的撕咬。
下?頜被掐住,閉不?上嘴,崔嫵只嘗得到血腥味,沒辦法再咬他。
淡紅的唇瓣被血涂成朱紅,又被吻到泛白,崔珌呼吸漸燙,轉而吻向別的地方?。
崔嫵嘴巴得了自?由,死死梗住脖子,咬牙道:“你?再這樣,我就咬舌自?盡,你?連個人質都沒有!”
“你?會那?么容易死嗎?”他抬起情動的臉,秀雅中多了幾縷風情。
“被你?碰到,還不?如死了算了!”
真?是一點都不?怕他。崔嫵眼底決然,冷冽的神情讓崔珌恢復些冷靜,將她?發絲撫順:“好了,咱們先不?要吵,天?要黑了,繼續行路吧。”
崔嫵被迫靠在他肩上,問道:“你?到底想帶我去哪里?”
“去哪兒無所謂,我們離開?這兒,你?想去哪兒?”
“我想回季梁。”
“恐怕不?行。”
“你?不?管自?己,難道也不?管阿爹阿娘了嗎?他們做了一輩子好人,余生不?該在擔驚受怕里度過!”
崔嫵口中的阿爹阿娘自?然是崔家父母。
他們一生與人為善,不?該落得這個下?場。
說起爹娘,崔珌才淡下?笑影,“我已經?將他們送出城了,不?日他們就會瞧著咱們成親,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成親?
崔嫵絕對不?要!
“崔珌,你?不?是破罐子破摔的人,若是你?覺得自?己被逼得走投無路,我跟你?保證,我會放過你?,為了阿爹阿娘,我也會放過你?。”她?苦口婆心地勸告。
“不?是你?逼的嗎?芳階不?能?為我所用,你?的人也在滿城追殺我,朝中走不?通,我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你?了,若還有別的指望,我不?會走上這條路。”
“是你?自?作孽,一開始就選了要跟我作對這條路,我不?得不?殺你?。”
崔珌搖頭:“我沒選,權勢和你?我都想要,可惜現在我只能抓住一個了。”
崔嫵說道:“那?你?本該抓住的是權勢,而不?是我,我一輩子也不?會是和你?攜手的人,可若我們還是兄妹,便?能?以親人的身份相互扶持……”
崔珌抱緊她?,笑道:“若一開始沒有讓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們仍是兄妹,現在我們兩個人是不?是在攜手并進了?”
“會,現在也不?晚!”崔嫵抓緊機會招安他。
崔珌卻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現在也不?晚,先在黃州成親,等三五年生了孩子,我們就回江南,再慢慢圖謀以后的事。”
崔嫵氣得渾身發抖。
真?是做夢!
崔珌指望睡了她?就能?讓她?順從,那?她?就大錯特錯,一旦找到機會,她?一定拿刀把此?人戳成篩子!
他又拿出了一丸藥:“阿嫵,你?先睡吧,等到地方?了,我喊醒你?。”
“你?自?己吃,還是我喂你??”
崔嫵面色煞白,抗拒道:“我不?能?再吃了,這藥吃多了,人會廢掉,阿兄,你?可憐可憐我。”
“不?會的,乖,就只吃這一次,之后再不?會讓你?吃了。”
對上崔珌毋庸置疑的眼神,崔嫵只能?抬起手。
崔珌將藥放在她?掌心,當?著他的面,崔嫵乖乖吃下?藥。
腦袋重新變得昏沉,纖長的眼睫合攏住眼前?一切之前?,崔珌的大手撫摸她?的眼眉,“等明天?到地方?,我們就成親。”
什么!
崔嫵想說什么,終究忌憚他,只能?先裝睡,再慢慢想計策。
她?很擅長裝睡。
鬧騰的人重新安睡在懷里,四野已經?黑了下?來,崔珌朝大路后面看去,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大風刮過道旁的樹,帶出了淅瀝的雨聲,充斥耳膜。
這是一場急雨。
將崔嫵安置好,他駕起馬車繼續前?行,只可惜時運不?濟,沒走多遠,車輪陷進了一個泥坑里。
駕了一天?一夜的馬車,崔珌也累了。
他不?想在這大雨間將馬車從泥坑里推出來,索性解了繩套,帶著崔珌騎馬繼續前?行。
崔嫵淋著雨,還得假裝睡著,默默捏緊了自?己的袖中的迷藥。
騎馬進了一個莊子,崔珌在富戶人家的檐下?避雨。
崔嫵“悠悠轉醒”,問道:“這是到哪兒了?”
崔珌只當?她?是被雨水淋到才醒的,并未多加懷疑,只道:“李家莊,避避雨。”
此?刻的官道上,一匹快馬踩起的水花飛濺,迎著所有的雨珠往前?疾馳,烏黑的斗篷已經?被雨淋透,琉璃燈的一點瑩黃如同流螢飛在黑夜中。
衛陽公主失蹤,季梁城已經?搜瘋了。
守衛將前?一夜的蹊蹺稟告趙琰,趙琰卻說自?己從未出宮,沒要過什么雪綢,守衛顯然被騙了,
彼時在宮里的謝宥也收到了消息。
宮中城中到處都搜過,不?見蹤影,謝宥親自?問刑,從小?宮女口中問出了崔珌已經?出城,但是往哪兒去了卻不?知道。
一時之間,皇城司和公主府的人都出了京城捉拿崔珌,謝宥亦無法安坐,也出了城。
可出了城門之后就沒了方?向,往哪里追的人都有。
謝宥還想過,先去查了崔家,崔家父母在半個月前?就不?見了。
謝宥另辟蹊徑,找不?到崔珌的線索,就順著崔珌爹娘的下?落找,一路往東南追來。
他等不?得任何人,一人一騎獨行在路上。
雨下?起來,謝宥也沒有停,可是沒過多久,“吁——”
他拉住韁繩,看到了道中陷在泥坑中的馬車,馬已經?不?見了。
他拉停韁繩,提燈下?馬。
琉璃燈照亮馬車里面,謝宥立刻看到了那?身熟悉的衣料,他伸手抓過,是宮里的衣料,他記得阿嫵穿過這身衣裳!
謝宥確信,自?己找對了方?向!
同時,謝宥也看到了那?處淡淡的血痕,還有衣裙被撕裂的痕跡。
簾子被甩下?,謝宥重新上了馬,以更快的速度往上追去。
—
李家莊中,崔珌將崔嫵抱在懷里,讓她?腦袋靠在自?己肩上。
“從前?行路遇上大雨,咱們也是這樣站在檐下?看雨,那?時候,我就該這樣做了,兄妹之間就算再親近,也只能?隔著一臂站著……”
“若沒有等到謝宥出現,我就同你?表明心意,你?會不?會選我?”
“我知道你?一開?始看上的只是他的身份,可給我一點時間,我不?會輸給他。”
崔嫵由得他傷春悲秋,不?想同他憶當?年,吐出他不?滿意的話,這廝借機又要非禮她?。
聽著崔珌啰唆起從前?,反倒真?起了點困意。
突然,他不?說了,而是“噓——”了一聲,問她?:“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么?
兩個人都安靜下?來。
淅瀝的雨聲里,有隱隱的馬蹄聲在靠近。
難道是……
崔嫵剛要張嘴,被崔珌死死捂住,強迫著將她?帶到了檐在的拐角處躲了起來。
沒有多久,馬蹄聲在門前?停下?。
謝宥先是看到了一匹馬,他擎劍下?了馬,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光帶他照見了屋檐下?濕漉漉的腳印,謝宥的視線前?后搜索著,地上腳印沒有靠近大門,方?才有兩人在這兒避雨。
這時候雨還未停,既不?投宿,為何要走?
是他們!崔珌知道他來了!
意識到他們就在附近,謝宥心急跳起來。
“崔珌,出來!”
聽到謝宥的聲音,崔嫵心念一動。
阿宥!
她?從沒想過會有人能?追來,這次……還是他。
不?用看也知道崔嫵的動容,這兩個人到底要怎么才能?分散!
崔珌一言不?發,捂著崔嫵的嘴,將她?掙扎的手腳也牢牢制住,帶著人重新走進了大雨中。
他不?是謝宥的對手,謝宥想詐他出去,崔并不?上當?。
一切的腳步在雨水和黑夜之中都不?再顯眼,線索又一次斷掉。
—
到天?亮之時,崔珌到達了目的地,抱著崔嫵下?了馬,帶她?走進一條寂靜的小?巷。
盡頭是青磚灰瓦的門臉,走進去是一方?簡單干凈的院子,沒什么住人的痕跡,想來是匆匆落腳的所在。
但是屋檐上已經?掛了紅綢,凄清的雨后勉強鼓起幾分喜氣。
崔家二房夫妻正在堂中愁眉不?展。
半個月前?,兒子突然不?見蹤影,福望又回來沒頭沒尾地說要帶他們走,說是兒子遇到了麻煩,他們在京中也危險。
于是他們就來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遲遲也不?見兒子,只有福望一路護送著,二老擔驚受怕,不?知崔珌闖了什么大禍。
孟氏愁容滿面:“出了什么事也不?說,要是不?大,咱們也可以去求一求公主啊。”
自?女兒當?上了衛陽公主,也曾念舊情,悄悄歸家探望,還給了他們無數賞賜,但是二老刻意避嫌,堅不?肯受,但心里也念著她?的,得知女兒因誤殺安琉公主入獄,還憂心忡忡地和兒子打聽情況。
現在兒子又有事,他們也想去問問崔嫵怎么回事。
福望什么也不?說,更不?讓他們離開?,二人甚至疑心自?己被福望劫持了。
結果這日福望又忽然要掛紅綢帶,更將兩人鬧得云里霧里,“福望,掛個紅綢子做什么?”
福望道:“郎君要娶妻了。”
哪有娶妻不?跟爹娘說的,二老納罕:“哪家姑娘,我們都不?知道,再說現在也沒個地方?置備聘禮,沒個三媒六聘,怎么能?平白娶人家?”
“郎君說來不?及了,先將就這樣吧。”
又被敷衍一通,夫妻二人對視一眼,無奈地嘆口氣。
第二日一早,二老正用早飯,福望就高興地跑了進來:“家主,夫人,郎君回來了!”
二老激動地站起來,就看見一對淋濕的兒女邁入堂中。
女兒崔嫵被兒子崔珌抱在懷里。
“女兒,你?怎么也跑出來了?”
孟氏迎上去,以為她?受了傷才讓哥哥抱著。
崔珌干脆道:“爹,娘,你?們不?是總發愁我為何遲遲不?娶妻?今日我把她?帶來了,請你?們安坐,今夜受我和阿嫵的跪拜。”
老夫妻如遭晴天?霹靂。
第126章 下毒
二?老對視一眼, 兒子這是發生了什么事?
崔嫵莫說不?是他的妹妹,就是她的公主身份,也不?該被帶到?這兒來強行嫁給崔珌。
崔父面色鐵青, “你?別是耍我和你?娘玩!”
孟氏似要?哭出來,不?明?白?好好的兄妹怎么就要?成親,“兒啊,你?是在和阿娘說笑吧,這是你?的妹妹啊。”
這么多年看著兩個小孩長大, 哪里都規規矩矩的,女兒都嫁過人了, 雖然和離, 能接受兄妹倆突然就成夫妻了。
崔嫵見到?崔家父母的反應,羞恥感更重。
她雖把崔珌這個阿兄徹底摒棄,卻仍將崔家夫妻視為父母,也真的覺得這種事讓父母知道很羞恥,即使做錯的人不?是她。
“阿爹阿娘,你?們救救我, 我不?想和阿兄成親!”
崔嫵盼著父母能制住這個瘋子。
孟氏也努力?勸道:“你?妹妹不?愿意,兒子,這件事就算了吧。”
可崔珌一意孤行:“阿爹阿娘,今夜就請安坐受禮, 我和阿嫵將來給你?們生一堆孫子孫女, 為你?們頤養天年。”
這話說出來,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冷戰。
“不?要?!阿娘救救我!”
崔嫵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朝孟氏伸出了手。
孟氏接住女兒的手, 急道:“兒子, 你?先等一等,這事怎么也得再緩緩……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你?先說清楚,咱們一家人坐下想想辦法也行啊。”
“阿娘,請她還給我吧,若是不?娶她,這輩子我也不?娶別人了。”
崔父的手指著他,抖個不?停,恨鐵不?成鋼地問?:“你?非要?氣死我和你?娘才罷休嗎?”
“你?氣死在這兒就不?劃算了,好好活著,以后我們一起孝敬你?們。”
眼下誰也勸不?動他,崔珌一意孤行,崔嫵還想求救,被崔珌不?容置疑地帶走了。
孟氏要?追出來,被福望攔住了。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屋子里只傳出崔父震怒的聲音。
院子最東側的屋子,是早就有?了布置好的喜房。
崔嫵被扛進屋中?時?,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王嫻清坐在妝臺旁,像是等候已久。
見到?她,崔嫵掙扎的動作一頓。
當日在牢中?,王嫻清離開之后崔嫵并?未管她去做什么,那眼下她出現在崔珌這一邊,是為崔嫵的承諾,還是已經投敵?
但她腦子轉得很快,不?管王嫻清是為何目的,她都該問?一句。
“大嫂,你?怎么會在這里?”
“弟妹,好久不?見。”
王嫻清的一句話,崔嫵已心領神?會。
若是投敵,王嫻清不?會在崔珌面前裝和她不?熟。
崔珌道:“你?們做了一年妯娌,也不?需要?我引薦,她也是讓你?爹娘相會的幫手,你?知道吧?今日她算我們婚宴的第一位賓客。”
當日在避暑行宮,王嫻清找了芳階幫忙,那時?崔珌和芳階還沒有?反目成仇,他當然也知曉了這件事。
但崔珌不?知道王嫻清和崔嫵真正的關系,在他的眼中?,一個害兄一個害父,二?人是板上釘釘的仇人。
而王嫻清的身份,也是崔珌找到?的另一個機會。
他帶著崔嫵離開京城,并?不?是徹底放棄了權勢,而是打算借王嫻清之手,聚起廢太子和王靖北的舊部,打算東山再起。
反正宮里的皇帝日漸昏聵,天下亂局已定,他還會有?別的機會。
“你?找她來做什么?”
崔珌道:“煩請王娘子為我的阿嫵梳妝。”
將人在梳妝臺前放下,崔珌半跪下來,又取出了一顆藥丸遞給她。
崔嫵一萬個不?想吃:“你?告訴過我,那是最后一顆。”
面對她失望質問?的眼神?,崔珌哄道:“這一顆不?一樣,不?會昏睡,只是讓你?沒什么力?氣。”
“乖,別讓我動手。”
崔嫵只能把藥吃下,這一回天光大亮,她沒敢耍花招。
親眼看她吃下,崔珌放心地離開了。
王嫻清將逐漸無力?的崔嫵扶穩梳妝,福望在一旁盯著。
崔嫵看著鏡中?的自己被擦干凈了臉,上粉、描眉、畫唇、點?胭脂……冷白?的臉逐漸煥發出明?艷的光彩。
福望在身后目不?轉睛,直到?王嫻清說她要?換喜服時?,福望才出去守住了門。
崔嫵心中?想賭一把,努力?將昨夜留下的迷藥塞到?了王嫻清手里:“你?……”
王嫻清將她的嘴捂住,把藥塞回給了她,不?說一個字。
崔嫵的心沉了下去,但也沒有?多失落,既然找不?到?幫手,只能自己動手了。
“噓——”
王嫻清給了安心的眼神?,往門口指了指,崔嫵反應過來,原來是福望在偷聽。
她在王嫻清掌心寫了一個“幫”字,王嫻清只是點?點?頭,卻不?拿她的藥。
她不?知道王嫻清到底要做什么,但看她的態度,自己至少不?是孤身一人,那逃出去的希望就大很多了。
梳妝換衣過后,崔珌沒多久就過來了。
他穿著一身大紅的喜袍,真有?當日高?中?狀元時?打馬游街,引無數季梁女子追捧的風采。
看到?崔嫵的打扮,崔珌走快了兩步,將她的手執起,細細端詳眼前人穿著嫁衣的模樣。
這一次,阿嫵的嫁衣終于為他穿上了。
崔珌用?盡平生最溫柔的聲音同她說:“走吧。”
王嫻清有?些奇怪:“還未近黃昏,此時?拜堂?”
“無礙。”
他想早點?娶到?她。
崔珌并?沒有?看時?辰,也無所謂吉時?,領著崔嫵就往正堂走。
人生四大喜,金榜題名時?有?多風光,此刻洞房花燭有?多冷清寂寥,院子里不?過五人,各懷著心事,人人臉上都沒個笑顏。
安靜到?寂寥的小院,門扉打開的嘎吱聲代替了喜樂,更顯捉襟見肘。
崔嫵還要?刺他:“這樣的親有?什么可成的,崔珌,你?不?覺得可笑嗎?”
他苦笑道:“我已經走到?這一步,總得奔向一個可能,你?此刻或許不?愿,日久天長,我們未必不?能有?好結果。”
說著帶著她邁過了門檻。
崔嫵冷嗤。
正堂不?大,入目是一片紅色,卻空空蕩蕩的,既無賓客,也無人吹奏,只有?新娘子被新郎官攬著肩膀扶著手往前走,主座上是愁眉不?展的二?老,場面無端有?些詭異。
崔珌不?知怎么將他們勸好了,夫妻倆坐在主座上,只是神?情各異。
一個皺眉壓著怒火,一個呆呆出神?,眼底是藏不?住的憂慮。
崔珌視若無睹,帶著崔嫵在蒲團上跪下,福望站在旁邊,一板一眼地高?唱著:“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崔嫵渾身無力?,是崔珌抱著她拜了天地父母,又將她擺好在對面的蒲團上,自己才回去跪好。
誰也沒有?多余的一聲,也沒人給他幫幫手。就像他一個人,在陪著一堆人偶在玩一個孤獨的游戲,執拗地要?一個結果。
拜過堂,崔珌就抱著她走了。
崔嫵無力?看著新房越來越近,心沉到?了谷底。
將他安放在桌上,崔珌親手倒了合衾酒。
崔嫵總算有?點?力?氣了,好歹能坐得穩了,眼看他將兩注清澈的酒液注進了郎窯酒杯里。
她托王嫻清碾成粉的迷藥已經放在了酒壺里。
崔嫵用?酒盞擋住唇,卻沒有?喝,全倒進了袖子,用?眼瞧著崔珌將酒盞舉到?唇邊。
在將將碰到?時?,他停住,將杯中?酒當著她的面倒掉。
“你?以為我會上當?”
眼睜睜看酒全倒在了地上,崔嫵不?說話。
“不?給你?一點?希望,你?怎么會乖乖拜堂呢,阿嫵,別做多余的事,你?做什么我都知道,堂都拜了,我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以后要?好好過日子。”
崔嫵的惡心感又上來了,她將整個身子投到?桌上,用?身體將桌子撞翻,杯盤碟盞全碎在了地上。
看著滿地狼藉,崔珌寒了面色:“合衾酒也不?用?喝了,咱們直接洞房吧。”
他將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崔嫵心急如焚,眼睛在屋子里四處看,想找到?一絲脫困的可能,她袖中?還綁著竹子削出的尖刺,是王嫻清給她穿好衣裳之后塞在她袖子里的,可憑她現在的力?氣,根本刺不?死崔珌。
怎么辦,怎么辦……
崔嫵瘋狂在想著這個問?題。
外頭響起瘋狂地拍門聲,接著是福望的聲音:“郎君!王娘子給家主和夫人下了毒!”
王嫻清給爹娘下毒?
崔嫵的心狂跳,既有?脫困的狂喜,又有?擔心。
崔珌看到?她的表情,質問?:“這事你?知道?”
她大著膽子:“我知道。”
“進來!”
福望掐著王嫻清的脖子進了屋。
王嫻清咬著牙說道:“你?不?放了衛陽公主,你?爹娘也別想活!”
崔珌看向她:“為什么?”
他怎么也無法想到?王嫻清會是崔嫵的人,方鎮山不?是害死了她哥哥嗎?王嫻清不?是害阿嫵的親爹嗎,為什么兩個人會聯手?
這兩個人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王嫻清不?回答,只說:“再不?救他們,一炷香之后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福望著急道:“郎君,家主和夫人都吐血了。”
“阿嫵,他們也是你?的爹娘,養育了你?近十年,你?會殺他們嗎?”崔珌問?懷里的人。
崔嫵眼里沒有?一絲感情:“我現在跟死差不?多,能殺任何一個人,你?盡可以賭一下。”
二?人僵持了片刻,崔珌松開了手,崔嫵摔倒了地上,強撐起身子。
竹子的尖刺劃上了手臂,劇痛讓她清醒了些。
察覺到?這件事,她咬牙將竹刺更深地刺進手臂中?,咬著牙,她艱難地往前爬。
崔珌見她爬得這么狼狽,也要?離開自己身邊,心底涌出無法言說的悲涼。
“放了王嫻清!”崔嫵喝道。
接到
?崔珌的眼神?,福望松了手,王嫻清咳嗽著去扶起崔嫵。
“你?可以救他們了!”
崔嫵根本不?聽崔珌的催促,她現在必須得讓自己和王嫻清徹底安全。
“給我們一匹快馬!”
就算她無力?騎馬,王嫻清也可以。
“福望。”
馬很快就拉來了,王嫻清帶著崔嫵上了馬,福望卻不?松韁繩。
“解藥在哪里?”
二?人對視一眼,沒有?貿然開口。
“別追出來!等出去了,解藥的所在投石告訴你?。”
崔珌將腕上的袖箭緊了緊,問?道:“阿爹阿娘中?的毒根本不?要?緊,是不?是?”
王嫻清道:“你?不?怕盡可以試一試。”
“那我想問?問?阿嫵,她下的是什么毒,能一炷香之內要?人性命?”
崔嫵還沒什么反應,王嫻清的神?情已經露了馬腳。
她們并?沒有?對過口供。
察覺到?崔珌外露的殺意,崔嫵喊道:“快走!”
可這樣,也將背后完全暴露,崔珌不?能殺崔嫵,卻要?將王嫻清除之而后快。
袖箭破空而來,直直刺穿了王嫻清的肩膀,她慘叫一聲,跌下馬去,崔嫵伸手拉她也被帶了下去。
“看來你?們哪兒也去不?了。”
崔珌再次要?將崔嫵抱起。
已經恢復了些力?氣的崔嫵破釜沉舟,將竹刺狠狠刺入了崔珌的肩側,然后福望眼疾手快,將她的竹刺奪下。
崔嫵不?肯就范,撲著咬像崔珌的喉嚨,誓要?不?死不?休,福望提著她的衣領將人往后扯,此時?一道雪亮劍鋒乘月光而來,挑開了福望的手。
他還是追來了!
看到?來人,崔珌最先反應,連發幾支利箭,這么近的距離卻統統被謝宥擋住,一枚短箭還反彈刺進了他手臂中?。
謝宥一來,便是勝敗已定。
在看到?身著嫁衣的崔珌時?,他身形還是明?顯頓了頓,抓起她往后退去。
而被挑開的福望眼疾手快,把王嫻清提在手里,短箭抵住喉嚨,把她當成了人質,
見到?謝宥來,崔珌陰云密布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舒原,你?來晚了些,我和阿嫵已經拜過天地父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你?得把她還給我。”
這一次,他是她夫君,謝宥才是不?相干的人!
將崔嫵橫抱起,謝宥譏諷道:“你?連她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隨意一拜就算夫妻,那你?跟廟里求神?拜佛的同床共枕去吧。”
第127章 私心
謝宥能在城中找到這兒, 說來還是崔嫵的?主意。
從昨夜他差點在李家莊追上他們?時,崔嫵就知道他一定會咬得很緊,她除了?授意王嫻清幫自己?下藥, 還讓她找了?個小女孩站在巷子口,看到騎馬的?人就跑。
若是無關的?人自不必理會,若是謝宥經過,一定會找進來。
這一次她賭對了?。
只是謝宥來得晚了?一些。
而嘴上說著對成親不在意的?謝宥,對崔珌下手的?時候卻沒留情?。
將?崔嫵安放在身后, 他也?不拔劍,就用劍鞘給?崔珌過招。
崔珌雖有拳腳, 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慢慢也?如徐度香那日的?下場一樣,四肢都被劍鞘敲折,再無力反抗。
不同的?是,這一次崔嫵親眼見到了?。
她更清楚,謝宥是有脾氣?的?人,而且脾氣?不小。
見崔珌節節敗退, 福望將?短箭刺進王嫻清脖子,高聲喊道:“不想她死就住手!”
“阿宥,住手!”
崔嫵不能眼睜睜看王嫻清死。
謝宥沾血的?拳頭這才放下,崔珌倒在地上, 試圖站起來又倒下, 手臂上的?傷還算輕的?,他甩了?甩昏沉的?腦袋,
如今局勢逆轉, 變成了?崔珌借機的?威脅謝宥要逃走。
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指著崔嫵:“你跟我走。”
崔嫵懷疑他腦子真有毛病:“你被打傻了??”
他怎么有膽子連吃帶拿的??
這事就算她答應謝宥也?不可能答應, 何?況王嫻清的?命對他根本起不來什么威脅。
“你不想你弟弟活著嗎?”崔珌看向謝宥背后那人。
“……”
這個答案崔嫵真得好好思考一下。
趙琰眼下死了?對她篡位不利,但是自己?被崔珌帶走那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崔嫵的?猶豫引得謝宥都的?側目,崔珌更是微微睜圓了?眼。
她慢吞吞地,不甚真心道:“你不能紅口白?牙就說把一個皇帝的?命捏在手里,就想讓我相信,真是這樣,你用得著挾持我跑到這兒來嗎?
你方?才在賭,這次我也?賭一把,那個小宮女是你最?后的?底牌,其他就算有,也?不是能威脅官家的?性命的?人。”
她說得也?不錯,謝宥定下心來。
崔嫵道:“崔珌,你要走現在就走,不然待會兒就沒機會了?。”
“郎君!留得青山在,咱們?還是走吧!”福望急切勸道。
崔珌到底是放棄了?帶走她的?妄想,咬牙搭著福望的?手攀上了?墻。
福望打算讓崔珌先逃,他帶著王嫻清斷后,可這時,墻外馬蹄聲亂。
原來,在李家莊發現馬車時,謝宥就已經放了?信鴿,皇城司的?人立刻朝這邊趕來,如今已經到了?。
謝宥來晚了?些,皇城司則是來早了?。
黑潮將?小院團團圍住,崔珌已是窮途末路,就算往外跑也?無用了?。
皇城司可不在意王嫻清的?死活,手中人質已無用處。
王嫻清也?在害怕,她和崔嫵的?關系要是暴露在皇帝面前,于大計無益。
福望見此,手中的?王嫻清也?在掙扎,干脆將?人朝謝宥丟去,轉身朝崔嫵下了?死手。
他要斷了?郎君的?念想,一力承擔這個罪責,同樣,崔珌也?出了?手。
是腕上最?后一枚袖箭。
他不能對崔嫵動手,福望丟過去的?人正好讓謝宥分?心,他想抓住最?后一次機會,將?謝宥殺掉。
謝宥被王嫻清砸中,不能上去為崔嫵擋住福望的?短箭,只能將?扔出減去
可崔珌的?箭也?因為凌亂的?狀況,又逆著斜照的?夕陽,沒能命中謝宥的?咽喉,反而是射中了?王嫻清的?后頸。
血珠從王嫻清的?脖頸中飛濺出來。
原本王嫻清背后中箭還有得救,但崔珌這一下,讓她再無施救的?可能。
福望一擊不成又想下墻再補一記,千鈞一發之際,謝宥將?地上的?竹刺踢飛出去,正中福望心口。
他從墻頭跌了?下來,死在當場。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
福望身死,崔珌行動不便,謝宥得以將?崔嫵再次拉到身后,趕到的?皇城司副使將?崔珌捉拿。
崔嫵跑過去接住王嫻清,
王嫻清因失血而面色蒼白?,被黃昏染上凄涼的?余暉。
看到她的?臉,王嫻清艱難、低聲地說:“公主,我說了?,你吉人自有天相,這一次,你信我了??”
崔嫵不住點頭:“我信你,你的?女兒也?沒有事,她在府里過得好好的?……對不起,這次我連累你了?。”
“這是我承諾過你的,從回京城起,我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這條命換來的?東西?,很值當。”
“信在我懷中。”
那是王靖北死之前送到王嫻清手上的?,里面是王靖北留給?她的?所有,他望妹妹來日有個依靠。
現在,王嫻清將?它交給?了?崔嫵。
“答應我……”
“我知道,我答應你,但你現在還有救,為了?你的?女兒,再堅持一下。”
可王嫻清血涌出更多,崔嫵喊道:“藥!阿宥,你身上有沒有藥!”
“沒用了?。”王嫻清
崔嫵眼看她在懷里咽氣?,心里悶得不知道該怎么辦。
原本兩人并不親近,可她為救自己?而死,崔嫵更明白?這份恩重。
難過沒有多久,
一旁,崔珌被按在地上,他喊道:“阿嫵!”
崔嫵不想看他,讓人帶著王嫻清的?尸首離開,謝宥將?她抱起。
“阿嫵,你看阿兄一眼!”
崔嫵只催促著謝宥快帶她走。
“阿嫵,我的?愿望已經成真,我沒什么遺憾了?。”崔珌不肯放棄,膝行向前,“你答應我,幫我照顧好爹娘,可以嗎?”
提及爹娘,崔嫵才愿意回一個頭。
“我知道自己?這輩子不孝之尤,從未報答過父母,更不會有機會了?,他們?于你也?有養育之恩,更從未謀求你什么,我死了?之后,你能照顧好阿爹阿娘嗎?”
到此時,崔珌的?言辭才分?外懇切。
“他們?也?是我的?爹娘。”崔嫵說不出什么原諒的?話,“他們?我會贍養好,以后,我和崔家兩不相欠。”
她一開始出現在崔家,只是為了?報仇,可崔父崔母將?她視如己?出,為清楚自己?心意的?阿兄更是對她,
這些都是沒有私心的?。
謝宥聽到她的?話,又想起方?鎮山所說,阿嫵除了?深仇大恨,其實不會殺人。
崔珌不能不釋然,“好,這樣,阿兄就放心了?。”
他早該死,死了?也?就脫離了?痛苦。
謝宥不欲他們?再說,又想帶著人走,這回是崔家父母追了?出來。
“嫵兒,求你放過你哥哥一回吧,一切罪責我和你爹都可以。求你留他一命。”
孟氏的?血還未擦干凈,扯著謝宥的?衣擺求道。
這是自己?曾經的?岳母,謝宥不能讓她跪自己?,將?崔嫵放下,去扶她起來。
崔嫵轉過臉不去看,她無法,也?不忍心看到蒼老的?夫妻苦苦懇求自己?。
還是皇城司副使先開了?口:“崔珌的?罪過要由官家過問,就是公主也?無權赦免他。”
崔父還想說什么,卻知無用,只能垂淚吞聲,輕拍著妻子的?背。
崔嫵躲避去看崔家父母可憐的?樣子,將?臉埋在謝宥肩上。
回季梁的?路上,崔嫵坐在馬車之中,一言不發。
縈繞不散的?血腥味提醒了?謝宥。
“是誰的?血腥味?”
她才想起把袖子掀開,竹刺將?手臂刺了?一個血洞。
謝宥用沾濕的?帕子擦干凈,給?她撒上藥。
崔嫵瞧著他給?自己?上藥,問道:“你沒什么想問的?嗎?”
謝宥沉默,是因為心中有自己?的?計較。
他其實不想帶崔嫵回京。
謝宥甚至覺得順勢讓她消失,自己?找個地方?安頓下她也?是一件好事。
如此才能還朝堂清明,二人也?能一輩子相守。
就算違逆了?她的?心意。
可他擔心憑自己?一個人無力找到她,才會讓皇城司的?人跟過來,如今想后悔,已經不能了?。
“阿宥,你在想什么?”
是崔珌,還是王嫻清?
“崔珌若問的?是我,你當如何??”謝宥突然問。
“什么是你?”
“他要是拿我的?命要挾,你還會猶豫嗎?”
她語氣?淡淡:“那肯定是不顧一切都要救你。”
怕謝宥還是不信,她說道:“我很明白?,你雖對我失望,但也?是無條件對我好的?人,我很怕有一天會失去你這份好。”
那你為什么不肯依從我?謝宥沒有問出口。
阿嫵從無半分?猶豫,問題的?答案從不是他想要的?。
他們?沒有誤會,只是不同路而已。
謝宥更不想打破此刻安靜祥和的?氛圍。
糊涂一陣吧。
崔嫵亦是如此,知道兩人將?行將?遠,她坐近,將?腦袋靠在他肩頭。
回京之后,只有在危機之中,二人才放下芥蒂,能親近一陣。
“從前到以后,我都只想嫁你一人。”
謝宥干脆按住她,將?她的?嫁衣扯壞,丟到角落里去,甚至把人按倒。
崔嫵睜著一雙不安的?眼睛,她為王嫻清的?死,崔家父母的?事消沉,無心與他行事。
但她卻不反抗,篤定謝宥將?她按倒,并不是要在這時候胡鬧些什么。
可在謝宥就是想。
反正他要做什么,阿嫵都會順從自己?,他不是崔珌,是她鐘情?的?人,所以就算是這樣了?,她不清楚他想做什么,還是乖乖地不動彈,全身心信任他。
一想到這個,謝宥就格外滿意。
他低頭將?溽熱的?吻印在她頸側,充滿了?濃濃的?占有欲。
崔嫵感覺氣?氛過于火熱,手捧在他耳下,輕輕地推,仍舊好商好量:“阿宥,我現在不想……”
但我想要,我想了?很久。
對上她清澈的?眼睛,謝宥改了?口:“我知道,就一會兒,我……得抱一抱你。”
謝宥自知余生不會有多少好日子,更該抓緊點時間,彼此溫存一陣,之后該如何?如何?。
聽到這樣一句話,崔嫵難掩怦然心動,還有什么會不答應他。
這種感覺也?只有謝宥能給?她。
“那你抱吧。”
謝宥嗯了?一聲,抱她坐在腿上,繾綣親吻。
馬車一點沒耽擱,很快將?他們?回了?京城。
這次二人也?不用問什么,下了?馬車,默契地對視一眼,一人進了?宮城,一人往官署走,再次陌路。
—
慶壽殿里是令人不安的?死寂。
地上,曾經價值連城的?擺件被胡亂砸在地上,凡是任何?出現在趙琰眼前的?宮人,都被拖了?出去拷打。
始作俑者披頭散發,眉梢盡是陰郁,眼神陰鷙癲狂。
他一杯一杯灌著酒,難以想象還只是一個未到十?四歲的?少年。
芳階垂眉肅目,一言不發。
直到皇城司副使大步走進來。
“官家,公主平安無事,崔少卿也?帶回來了?!”
趙琰霍地站了?起來,見到跟在后面的?崔嫵,再無心聽旁人說話,赤足走過去抱住了?她。
“通通給?我滾出去!”
大殿頓時只剩二人。
崔嫵先是被趙琰的?樣子嚇了?一跳,又突然被他抱著,又嗅到了?嗆烈的?酒味,更加不安。
她趕緊冷靜下來,口中只問他這兩日吃睡可好。
趙琰咬牙道:“都是那幫沒用的?東西?!竟然會讓你從皇宮里被人劫出去!”
崔嫵直覺那些人下場怕是凄慘,可她不敢問,只一意安撫下趙琰。
二人說了?一陣話,崔嫵到后面湯泉沐浴去了?。
走出殿外,趙琰眼神又陰狠下來:“崔珌在何?處?”
“就羈押在午門外。”
趙琰又仰頭喝了?一盅酒,提著牛皮鞭子就出去了?。
彼時崔嫵正在湯泉沐浴,宮女給?她手臂換了?藥,沐浴出來時不見趙琰。
“官家呢?”
一位女官道:“官家提著牛皮鞭子出去了?。”
崔嫵心神不安,一路問了?過去,追到了?午門,就看見趙琰拿著鞭子在抽打著地上的?什么,連踢帶踹,與街頭流氓無賴無異。
待崔嫵看清,呆呆往后退了?兩步。
趙琰一鞭鞭抽打的?人,是重傷的?崔珌。
本就傷重的?人連掙扎都不能,挨了?無數記鞭子,不,不是不能,是崔珌已經死了?。
任趙琰如何?抽打,地上的?尸體都再無反應。
可就算人死了?,趙琰依舊沒有停止,狠狠踩在崔珌的?尸體上,血濺上了?他年輕而猙獰的?臉。
“畜生!搶走我的?阿姐,你這個畜生!”
崔珌就這么在他的?毆踢之下,生生斷了?氣?。
趙琰血腥的?舉動給?崔嫵的?震撼頗大,怔怔地瞧著他堪稱暴虐的?動作。
她木然地站著,刺骨的?涼意從腳底一直冰凍到天靈蓋。
不是可憐崔珌,而且不知怎么面對這荒唐的?一幕。
趙琰,這
是怎么回事?
在不久之前,崔珌還是他的?恩師,是他想保的?人,現在就能一腳踩成爛泥。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今日待崔珌如此,那來日呢?
現在她大概是趙琰最?在乎的?人,可等?他回過味來,抑或再有什么緣故重新恨上她,自己?是不是也?會成為這腳下的?血肉,或是凄慘百倍?
他是一個危險而不可控制的?人,他怎么就變成了?這樣的?人?
察覺到背后有人,趙琰轉過頭來。
“姐姐,我嚇到你了?嗎?”少年問道。
“嗯……啊?”崔嫵回神,趕忙搖頭,“沒有,你為我出頭,我很感激。”
“那我們?回慶壽殿吧。”
“好。”
崔嫵定了?定神,將?手放在少年皇帝的?掌心,對他報以感激的?笑,隨他上了?步輦。
重重垂簾放下,隔絕了?里外,趙琰躺在了?她的?腿上,喃喃道:“這幾日不見姐姐,我恨不得親自出京城去找你。”
“以后不會再讓你擔心了?,我答應過琰哥兒,就算是爬,也?會爬回來見你。”
將?她的?手攏住抱在身前,趙琰滿意道:“那就好,要是答應我的?沒做到,就是你死了?,我也?會追你到地府去。”
“你是皇帝,萬不可說這樣的?話。”
趙琰沒搭話,他的?眉頭舒展,睡了?過去。
第128章 攬權
回?到公主府, 崔嫵去看了王嫻清的女兒。
小娃娃被奶娘喂養得白白胖胖的,咿咿呀呀地想說話,一點也不知道親娘已經不在人世。
她把娃娃抱在懷里, 輕聲哄著。
楓紅夸道:“真是個?乖娃娃,誰抱都不哭。”
妙青撐著臉說:“娘子現在瞧著真像一位娘親。”
崔嫵嘆氣?:“只是像,到底不是。”
她沒有?阿娘那?樣?柔軟的心腸,會將這孩子視如己出,還是把孩子托付給真正?的好人家, 有?人愿意關心,心疼她才好。
崔嫵已經有?打?算好將來要?怎么安置這個?孩子了。
等?孩子說了, 她道:“讓晉丑過來。”
她手上如今有?王嫻清給的信, 剩余的暗樁都在她掌握之中,是時候該好好計劃一切了。
“你可算是回?來了!”
晉丑這幾日也沒好覺睡,跟著亂兜了幾個?圈子去搜查,結果她還是讓謝宥給帶回?來了。
一坐下就看她愁眉不展,便問:“怎么,發生事了?”
崔嫵將自己這幾日遭遇, 還有?趙琰的反常說了出來。
“他已經到了性情大變的地步,若只是榮太后的刺激,不該有?如此大的變化,這樣?沒有?理智的作為, 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
“謝宏, 你可記得飛仙散?”
“略知一二。”當時晉丑已經離寨,但他也有?耳聞。
“當初他就是因飛仙散上癮, 喪失了理智, 沒有?飛仙散便會癲狂無狀,不認六親, 我懷疑是芳階誘騙趙琰吃了飛仙散,他才會變成這樣?。”
而且趙琰每每發生異樣?,都單獨召見芳階,而且芳階也曾是廢太子暗樁,手中有?飛仙散并不奇怪。
崔嫵自言自語:“可我們要?不要?阻止呢?”
晉丑比她看得明白:“你想怎么阻止?別把自己也連累進去。”
可放任此事,趙琰真成了一個?瘋子,到時崔嫵這個?最親近的人難免被波及。
她要?的只是一個?信任她、正?常的趙琰,不是毫無理智,殺人成性的畜生,他會讓一切都變得難以收場。
“趙琰不是謝宏,你不能把他關起來,也不能斷了他的飛仙散,天子一怒,伏尸千里,你都說他沒了理智,六親不認,哪次發瘋下令把你殺了,你又有?抗旨之力?嗎?”
“那?便……冷眼旁觀?”
“韜光養晦,以待來日。”
“好,趙琰可以不勸,”崔嫵敲下桌案:“但芳階是一定要?殺的。”
此人眼下非敵非友,卻拿著趙琰的命脈,她不能留。
“怎么殺?”
“這事你別管,我已經想好了。”
就算要?殺芳階,這件事絕不能自己來做,會招致趙琰怨恨。
王嫻清和芳階有?過來往,此刻那?些人脈都在自己手里,崔嫵不打?算對芳階露出敵意,想來想去,推到廢太子身?上最好不過。
“好,你別又身?陷險境,讓謝家那?個?天天來英雄救美,他在趙琰那?兒的臉面可沒有?那?么大。”晉丑婆婆媽媽。
崔嫵一掌拍在他背上:“去去去!狗嘴吐不出象牙。”
—
入夜,芳階回?到住所,茶壺之下壓著一張紙條,寫著讓人看不懂話。
是趙琨的暗樁留下的,約他今日東湖橋邊相見。
芳階將紙捏在手心,深感煩悶。
自他與廢太子暗樁重新聯絡上,那?邊的人就不斷想尋他商談,催促他為廢太子辦事,讓芳階很?不耐煩。
給趙琰下飛仙散不只是當初趙琨的命令,崔珌更贊成此事,如今飛仙散下了,兩邊的人卻都沒了,芳階自認也是時候為自己打?算。
他本就不是什?么忠心之人,當初往上爬是為了安琉,現在安琉死了,趙琨已經是個?廢人,不可能東山再起,他為什?么不為自己籌謀,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宦呢。
紙條已經連壓幾日了,芳階見對面是非見他不可,索性將一柄短刃藏在袖中,漏夜去赴了約。
他已不想受趙琨轄制,便殺了這唯一的聯絡人,再尋個?由頭讓廢太子死在就是,反正?也無人過問。
以防不測,芳階還帶著個?心腹,不過廢太子黨羽現在都指望著他,芳階不認為會有?什?么埋伏。
東湖橋下已經等?著一個?人,芳階走上前。
兩個?黑影重疊,響起一聲悶哼,而后一個?影子普通掉進了水里,可下一刻,有?幾個?黑影一擁而上。
崔嫵這一次做得極為干凈利落。
蕈子帶著幾人逮住二人,芳階連一句話都沒有?,就被殺掉推進湖中。
聽到“撲通——”的水聲,蕈子還仔細看了一陣,才說道:“定姐兒,人沒了。”
橋上的崔嫵點點頭,離開了。
—
翌日紫宸殿中。
“芳階——芳階——”趙琰在殿中喊著,卻不見人。
殿外宮人對視著,誰都不敢進去。
幸好公主來了,滿殿的人如蒙大赦,連通傳都沒有?,
趙琰還在喊著芳階。
“芳階的尸首在東湖被發現,不知何人殺了他。”
“查!讓展洪去查!”
展洪搜查一輪,很?快就回?來了:“他似乎是廢太子的暗樁,和另一個?暗樁相斗,死在了東湖里……”
趙琰呆臥了一會兒,好像也想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
當日嫌惡謝宏和的丑態,誰料自己也變成了這樣?。
可是再后悔有?什?么用,他已經救不了自己。
崔嫵守在一旁,不置一詞。
此刻趙琰已涕泗橫流,對帳外揮退了展洪,整個?人蜷在床上,嗚嗚地哭出了聲。
崔嫵膝行過去,將他抱住。
“琰哥兒,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是芳階背叛你嗎?”
“飛仙散!姐姐,我要?飛仙散啊!”
她急問道:“你吃飛仙散多久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姐姐,救救我!”
趙琰滿臉是汗,渾身?難受得不能自控,瘋狂揮動著手腳,又喊:“芳階——芳階——”
揮動的手打?到了崔嫵臉上,她悶哼了一聲,始終沒有?松開手。
等?到這一陣勁兒過了,趙琰的里衣全都濕透了。
崔嫵讓自己的宮人進來,伺候趙琰沐浴,自己則整日守著他,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只是他要?飛仙時,崔嫵卻攤手沒有?。
在看到趙琰逐漸發紅的眼睛時,崔嫵是害怕的,怕他惱羞成怒之下要?斬了她。
幸好趙琰沒有?。
芳階死了,趙琰沒了飛仙散的來源,成日暴躁不安,他甚至發動了皇城司的人出城去找,一時間鬧得滿城驚惶。
崔嫵看在眼里,不能勸一句。
此刻飛仙散才是他的命,別的一概不入他眼,勸告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殺了芳階容易,想要?趙琰恢復理智卻難如登天。
趙琰愈發暴戾,精神也越發不濟,直到他再堅持不住,接連罷朝,當開了這個?口子,又沒有?榮太后壓著,一切變得愈發不可收拾了起來,甚至到了不愿意見到朝臣的地步。
但于崔嫵而言,卻是一個?巨大的機會。
趙琰身?邊唯一可信的人就是崔嫵,規矩在他眼里等?同無物,很?快,崔嫵就摸到了第一本奏折。
既然
?讓崔嫵有?了干涉朝政的機會,她怎么可能會輕易放過。
慢慢地,崔嫵手下的女官開始受到重用,接觸到了朝政。
起初是女官守在趙琰身?邊,為他讀奏折,等?他開口批復。
后來,他連聽的耐心都沒有?了,干脆問:“姐姐,若是你,你會怎么辦?”
“我只想把你照顧好,不清楚朝堂之事,月瑩不是,你問問她吧。”
趙琰索性就推給了女官,實?則還是崔嫵做決斷。
有?些是崔嫵早就交代過的,有?些還未交代的,便含糊過去,請示過崔嫵再做添改,趙琰也不會再關心。
但無論是誰的意思,最后都得是趙琰的意思。
后來,趙琰干脆求到了崔嫵這兒:“阿姐,我真的很?煩,你幫幫我吧!”
崔嫵起初不答應,趙琰發瘋一般將奏折都揚了一地。
等?他好過來,又默默撿起散落的奏折,將一切都批改好。
“阿姐,你別生氣?……”
趙琰清醒過來,可憐巴巴地拉著崔嫵的裙裾,生怕她拋棄他。
崔嫵知道自己眼下成了他唯一的指望,安心許多。
“我沒生氣?,我只是心疼你。”
后來飛仙散還是找到了。
趙琰如落水之人找到浮木,又避著崔嫵用了起來。
崔嫵看在眼里,又不能,只能吩咐下邊的人找尋一些替代之物,想為趙琰戒除飛仙散的癮。
可勸一個?上癮之人戒除,哪里容易。
在宮中雜亂無章之時,又出了刺客,到底是哪方的也不清楚,只是驚險非常,若不是崔嫵在場,迷失在飛仙散中的趙琰就要?被刺客斃命。
此事讓趙琰在瘋癲之外,更多了一層疑神疑鬼,看誰都像要?害他,除了崔嫵。
他甚至連隔著屏風上朝都無法了,一再推脫,不肯離開慶壽殿。
終有?一日,崔嫵金冠翟衣,出現在了朝堂之中。
御史?中丞疾言厲色:“衛陽公主難道要?謀朝篡位不成?速速退去!”
崔嫵不動如山,穩穩立在御階之上:“諸位莫急,本宮在此,不是干預朝政,而是宮中刺客猖獗兇險,官家不欲露面,本宮才是官家身?邊唯一可信之人。
今日有?事便奏,本宮會一字不落傳達給官家,眾卿,請吧。”
“一個?女子,不配站在這兒,你這是牝雞司晨,禍國之象!”
御史?不缺鐵骨,當即就有?人站了出來。
“這句話,本宮也會如實?稟告官家,本宮該不該站在這兒,再者,本宮只是傳話的,主不了你們的事。”
說罷,崔嫵坐回?了珠簾之后。
下頭百官面面相覷,又心有?靈犀地要?下崔嫵的臉。
眾人垂目冥神,當上頭的崔嫵是空氣?一般。
崔嫵怎么會毫無準備就出現在這兒,她在朝中安排的人站了出來。
“臣有?事奏。”
而他們所奏,有?些事說大不大,正?好跟殿中幾個?打?定主意要?和崔嫵作對的人利益相悖。
崔嫵道:“你既然?說了,話是一定送到。”
比如吏部舉薦,崔嫵的人盯上了一個?好缺,要?把人推上去,可沉默的官員也有?人選。
此刻要?是沉默了,就是答應,讓利給對手,當然?不成!
“臣有?一人舉薦!”
于是,那?些原本要?漠然?處之的官員不得不站了出來。
這種事還不止一件,幾人開口之后,朝堂很?快七嘴八舌熱鬧了起來。
隔著珠簾,崔嫵能看到愈發火熱的氣?氛,和站在前排的謝宥,他越來越冷的眼睛。
等?散了朝,崔嫵道:“謝卿請留步。”
謝宥站定,在流水退去的官員之中如逆流的磐石,沉靜的面容不辨喜怒。
“我要?將折子呈給官家,你方才一句話未說,大概是攢了一肚子話要?跟他說,走吧。”
走在路上,二人不發一言,謝宥滿心的戒備和懷疑,崔嫵假作不在意,實?在很?不痛快。
因遇刺客,趙琰搬到了慶壽殿住。
正?殿大門被緩緩推開一條縫隙,又被迅速合上。
嗅到殿中氣?味,謝宥面色一變,再看向崔嫵時,神情可稱嚴厲。
“姐姐,你回?來了!”
趙琰赤著腳,從藏身?的床帳里跑了出來,緊緊抱住了崔嫵。
少年手臂勁瘦,力?氣?很?大,箍緊的手臂之間溢出帶著暗紋光澤的衣料。
謝宥視線更冷。
崔嫵被趙琰的骨頭隔硌得難受,她有?些艱難說道:“官家,這兒不會有?人想害你,奏折我給您送來了……”
然?后崔嫵的手被打?開,奏折被打?落一地。
趙琰看到了謝宥:“你帶他來做什?么?”
“你要?嫁給他離開我嗎?”
看到這一幕,謝宥更是皺緊了眉頭。
“不是,不是,有?些事我說不好,才請謝相公同你說。”
趙琰狠狠踩了奏折幾腳,看也不看謝宥,又躲回?了帳內。
“我什?么也不想管!姐姐,讓他滾出去!”
無法,二人只得退出慶壽殿。
謝宥問:“這段時日我一直未得見官家,也聽到了些消息,是飛仙散嗎?”
崔嫵點頭。
謝宥眉間“川”字更深,若是飛仙散那?就情況嚴重了,就算人能救回?來,也與半廢無異。
“是你將他害成這樣?的?方定嫵,他是你弟弟!”
“不是我,是芳階,我知道你很?難相信,可他是趙琨的人,早就計劃這樣?做……”
“官家出事,受益最大的人就是你,你讓我怎么相信你是無辜的?”
他更恨自己一時心軟,沒有?約束好她。
“方定嫵,這不是兒戲,造成如今這個?局面,你的貪欲難辭其?咎!”
謝宥頭一次對她發這么大的火。
崔嫵深吸了一口氣?:“我不需要?你相信,若你有?本事,往后這些事就由你來,但我提醒你,勸他的話連我都不敢說,你別白白送了命。”
他們始終是這樣?,互相敵對,互相照應。
謝宥厭倦了這樣?,說道:“夠了,你口口聲聲為他好,眼下這樣?,難道沒有?滿足你的私心嗎?”
“我一面控制住他,一面又要?勸他分出精神打?理朝政,可他不愿,將一切都拋給了我,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才沒有?私心?”
“阿嫵,不要?把自己說得那?么無辜,朝中有?百官,下有?萬吏,他們各有?分工,足以讓靖朝長?治久安,你故意將自己的人塞進去,不合法度章程,是亂政禍源,你不是不得已,是私心作祟!”
二人瞪著眼,誰也不愿退讓。
“好,我私心作祟,我不管了,你住到這宮里來,你每日盯著他,讓他把批閱之權交給你,封你當個?攝政王吧。”
氣?沖沖留下幾句話,崔嫵進殿將門拍上,也不管門外的人是什?么反應。
打?落的折子已經被收拾好,女官請示她:“公主,這些折子怎么辦?”
崔嫵惡聲惡氣?:“送到帳子里,讓他自己批,我不管了。”
說完到了偏殿去,眼不見為凈。
可趙琰又巴巴地跑了出來,枕在她腿上。
“姐姐,你還喜歡謝宥嗎?”趙琰
“不喜歡,我只喜歡琰哥兒。”
他討好道:“那?我貶了他,給你出氣?好不好?”
崔嫵當然?不愿意。
謝宥于她有?恩,她對謝宥有?情,而且真殺了謝宥,自己公主禍國的名頭就響亮起來了,謝氏門生甚廣,聯手反撲可不好招架。
要?害他,也得把他名聲搞臭再說。
再者,如今朝中真正?能辦實?事的人也不多。
崔嫵勸道:“你現在不管事,我還要?照顧你,朝中始終要?有?一個?靠得住的人。”
趙琰不情不愿地答應了。
—
第二日,崔嫵照樣?出現在了朝會之中。
崔嫵氣?話說了出來,但謝宥當然?不能伸手去管趙琰,
她喝了一口茶,道:“你們若是不愿本宮傳話,自個?兒去慶壽殿求見吧。”
一個?官員不信邪,走了出去。
滿殿的人齊齊等?著消息,靜得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
一盞茶的工夫,
小黃門來稟報:“官家不見任何朝官,再有?煩擾者,杖責四十。”
那?個?被杖責的官員也被拖了回?來。
可拖回?來的官員還不算,趙琰有?意殺一儆百,消息傳了出去,還是崔嫵去求情,才算保住了他一條性命。
這一招雖簡單卻有?效,官家表明了不管政事的態度,讓崔嫵穩坐在龍椅之側。
官吏們的事還是要?做,可也不是好對付的,言語之中陷阱頗多,輕易就要?甩鍋,再滿天下宣揚公主如何不堪。
要?不是崔嫵緊緊把持著民間的輿論,真就要?著他們的道。
而自慶壽殿不歡而散后,謝宥與她在朝堂上針鋒相對起來。
二人算是徹底撕破了臉,相對時只有?戒備試探。
謝宥不是坐以待斃的人,除了防備崔嫵的黑手,更聯合文官和京中國子監等?各處,一同起文抨擊崔嫵大權獨攬,監禁天子,在朝野聲勢浩大,力?主崔嫵還政。
這一招也算有?效,明面上,崔嫵為了平眾怒,開始避政,實?則是讓所有?人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她主動攬權。
可沒有?崔嫵壓陣,趙琰那?邊更不可能得到半分音信,在她阻撓下,要?么就是奏折堆積成山無人敢碰,要?么就是得一個?亂七八糟的答復,官員得了既行不通又不敢自作主張,無數軍務稅務國計民生都轉不動了。
謝宥盡力?穩住朝局,聯手各衙門長?官將大事化為小事,變更名目,力?求各衙門自己就能做主,不需問上名。
幾人同按了一份請罪書,聯手扛下所有?罪責。
屆時崔嫵就算知道,真要?揭露此事,所有?官員一起卸任,帶著手下衙門半數的人請辭,各地聞風而動,將崔嫵就地誅殺也不無可能。
兩方漸漸勢同水火。
而蕈子則重新回?到崔嫵手下,整個?京城到處布滿了崔嫵的耳目。
這日崔嫵正?在府里看戲,一面思考要?如何分化那?些尚書宰輔們。
就見蕈子探頭縮腦在往這邊看,也不知是不是要?過來。
崔嫵走過去的時候,他還在和晉丑嘀咕:“你說我要?不要?跟定姐兒說這事?”
晉丑道:“何必跟她說,沒什?么意思。”
“什?么沒意思?”崔嫵問道。
“定姐兒……”蕈子看到她,嚇得一個?激靈,支支吾吾,“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說就滾回?去。”崔嫵沒閑心跟他打?啞謎。
蕈子搓著手:“今日一路車隊進了城門,是上州別駕家的娘子,聽說是謝家大夫人給謝家三郎相看的……”
第129章 囚禁
原來, 謝溥乞老之后?,就帶著云氏回了祖籍,可云氏一直掛念著京城的事, 擔心自己的兒子再落公主手里。
謝宥和衛陽公主糾纏不?清,風言風語也傳到她?的耳朵里,急得云氏跟什么一樣。
她?左思右想,還是決定早日給謝宥找個續弦,只要兒子再娶, 以他的性?情,定不?會?和那公主再有牽扯, 那衛陽公主也別想再糾纏。
云氏找來找去, 正好謝溥宴會?上碰到了舊時手帕交,她?嫁到燕州,說起當地潘家就有一位待嫁的瑱娘子,祖上曾是侍中,如今父親任上州別駕,一門顯貴, 和謝家門當戶對?。
云氏一想那感情好,找了個由頭就往潘家去了,看見瑱娘子后?格外滿意,隱問了潘家老夫人的意思。
現在看來潘家同意了相看。
聽到謝宥要相看繼室的消息, 崔嫵心口悶了一下。
她?揚起下巴, 有些不?屑:“謝宥是什么意思?”
蕈子搖頭:“不?知道,謝府已經派人去迎了, 潘家在京沒?有宅子, 看來就是借住在謝家。”
緊接著他又補了一句:“不?過謝郎君如今往萬年縣查稅去了,不?在府中吧, 該不?知道此事吧。”
聽完,崔嫵也沒?什么大反應。
她?咬著腮幫肉往回走,摸著椅子的扶手重新?坐回去看戲。
只是后?面再演什么,她?是一點都?不?知道。
謝宥不?知道嗎?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怎么會?不?知道嗎?
這撕破臉才多久,就想琵琶別抱,謝宥也太著急了些,不?過快刀斬亂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先被拋開那個人滋味怎么都?不?會?好。
蕈子遠遠瞧著崔嫵渙散的眼珠子,小聲?道:“定姐兒沒?事吧?”
晉丑搖搖頭,也負手走了。
崔嫵一日里凌亂想了許多,直到戲臺散了,四方宮燈亮起來,拉出她?長長的影子。
說來她?并不?是非謝宥不?可,很多東西都?比他重要,遲早都?會?走到這一步,泰然處之便好。
只是趙琰那飛仙散好像讓她?用了,心口一整日地沉著郁氣,坐著臥著都?出不?順一口氣。
—
瑱娘子到京的第一日就住進了謝府。
父親去吏部時,恰逢謝念的好姐妹出嫁,她?便跟著謝念去赴喜宴。
瑱娘子和一群未出閣的娘子坐在后?院,有聽說她?是燕州來的,便問:“聽聞你來京是嫁與謝司使?為繼室的?”
謝宥和離了,他地位在那里,就是繼室之位也是香餑餑,何況前一個沒?有留下孩子,嫁過去怎么都?方便。
她?當即紅了臉,“不?是,我只是隨父親回京述職而已……”
“能嫁謝三郎自然好,只怕,也會?被人攪黃……公主!”
話還沒?說完,那個如今在整個季梁可算只手遮天的人物就來了,滿園的人都?站了起來。
“見過衛陽公主。”
“不?必多禮,坐吧。”
衛陽公主出現在此,很不?尋常,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遲疑坐下,方才閑聊的氣氛一散,誰也不?說話,只有謝念從容夾菜吃。
“哪位是瑱娘子?”崔嫵環顧一圈。
“公主。”瑱娘子強自鎮定,起身行禮。
崔嫵目光追來,她?面上冷靜,實則心里一直打?鼓,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她?知道,自己不?是來給誰下馬威的,只是好奇,想來看看。
只是這不?請自來的舉動太明顯了些。
這么想著,崔嫵努力翹起唇角,問道:“你認識我?”
這陣子衛陽公主的名號簡直如雷貫耳,跟謝三郎的糾葛也是滿城皆知的,公主無?端出現在這兒,想也知道是沖誰來的。
瑱娘子雙手掐著帕子:“公主之名,如雷貫耳。”
崔嫵渾不?在意,請她?入座,旁邊的人都?找借口離席,但有舍不?得真的走,就遠遠瞧著。
誰不?知道衛陽公主和謝司使?的關系,如今朝中局勢就是二人水火不?容的結果,這公主怕不?是對?謝司使?又愛又恨,要來教訓這位將嫁謝司使?的瑱娘子,落謝司使?的臉面。
可憐無?辜的瑱娘子就要出事了。
崔嫵斟了兩杯酒,將一杯放在瑱娘子面前:“聽聞謝司使?往萬年縣去了,瑱娘子此前可見過謝司使??”
瑱娘子其實見過謝家三郎,當時兄長中了進士,她?就在酒肆二樓張望,瞧見了俊美不?凡的探花郎,只是匆匆一眼,而后?雖有掛念,但聽聞他已成親,也就水過無?痕了。
因為祖父過世,瑱娘子守孝三年,耽誤了嫁人,孝期一過正巧云氏就找來了。
聽聞要相看的是那位曾經傾心過的探花郎,瑱娘子猶豫了一日,點頭答應,便借父親述職之機,去京城相看,若是兩家看定了,瑱娘子就不?必離開,成親之后直接留在京城就是。
她靦腆地點了點頭。
崔嫵一顆心往下沉,見瑱娘子神情有些
不安,勉強笑?道:“你莫害怕,我只是恰巧遇到你,好奇問一問罷了。”
崔嫵無?心欺負一個無?仇無?怨的瑱娘子,出現在這喜宴之上,也是她?自己一時糊涂所致。
公主意外的和善,讓瑱娘子有些驚訝。
她?斟酌了一會?兒,小心道:“民女知道公主曾是三郎君的正妻……”
“不?錯,你不?介懷此事嗎?”
“以謝三郎君的才華和身世,民女并不?介懷做個繼室……但是,民女有些事想弄清楚。”
“什么事?”
“公主和謝郎君還有情嗎,當初為何要和離?”
“情……想來是沒?有了,當初和離是陰差陽錯,我在”
“既是陰差陽錯,為何沒?有解開?”
“后?來就不?是陰差陽錯了。”
瑱娘子小心翼翼地:“是因為謝三郎君性?子不?好嗎?”
還是公主的性?子不?好?
旁邊的謝念拉住了她?,讓她?小心些說話。
瑱娘子登時不?安起來,害怕將公主問生氣了,會?被降罪。
崔嫵沉思了片刻,說道:“他性?子很好,普天下再沒?有這么好的人了,就算你騙他一萬次,他也只會?自己一個人氣死,除了有一位母親不?甚和善,不?過云氏已經離京,沒?有了侍奉婆母的職責,誰嫁給他都?能過上好日子。
謝三郎君還是文武全才,不?單是進士三甲,更師承上清宮,劍術卓絕,為人清正穩重,剛正不?阿卻不?迂腐,聰敏應變,體恤百姓,有匡扶天下的志向,家世修養樣樣都?好,卻沒?有半點自大狂妄,他不?會?小瞧女子,能懂身為女子的苦衷和不?易,包容體貼,愿意為娘子舍下身段,
而且他姿容俊美,芝蘭玉樹不?足稱之,是整個季梁城最?出色的人物,光是日日看著,就萬事都?不?值得生氣……”
崔嫵說著說著,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壓抑的悲憤爆發?出來。
天殺的!
那該是她?的人!
崔嫵猛地站起來的動作?嚇了周遭人一跳。
“公……公主?”瑱娘子想再問,被后?面的人捂住了嘴。
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崔嫵看了一圈后?仰的娘子們,輕咳一聲?,掩下失態,道:“本宮還有事,要先走一步,瑱娘子慢飲。”
說完風風火火就走了,還有點落荒而逃的狼狽。
瑱娘子狐疑不?安地張望著,生怕公主記恨上自己。
謝念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吧,三……公主雖然名聲?嚇人,但她?不?會?無?緣無?故為難人的,你且安心玩吧,等吃了宴,咱們去看堵門。”
只是……阿兄怕是要不?好過了。
—
當夜崔嫵擺了張小榻在院中,正看著從宮里送出來的奏折,嘴上說歸政罷了,真正抓到手里的權力,她?不?會?放松一點。
看累了她?就躺下,什么也不?做,光盯著月亮看。
今夜月光皎潔,崔嫵抬手好像就能摸到,想攏在手里卻落了個空,再張手,它好像還在掌中。
若即若離,如夢似幻。
一如謝宥對?她?的所作?所為,能不?顧性?命救她?,卻不?愿和她?站在一起。
崔嫵嘆了一聲?,她?還是貪心不?足,什么都?想要。
不?知怎么想的,反正呆發?著發?著,崔嫵又去了藻園。
妙青將她?放下,問道:“娘子,是有什么東西落在這兒了嗎?”
“沒?有,我想最?后?再看一眼吧。”
以后?就再也不?來了。
崔嫵脫了鞋襪,赤著腳踩在鵝卵石上,妙青看著她?背影寂寥,一步步踩過去,莫名有些難過。
娘子和郎君只能這樣了嗎?
從前院一直走到玉徵庭,崔嫵在小池塘邊坐下。
不?知坐了多久,望風的妙青輕呼:“娘子,有人來了!”
崔嫵拍拍裙裾上的灰,提著鞋子跑過石子路,輕躍上臺階,躲回了自己舊時的房間去。
二人往外張望著。
謝宥不?是去萬年縣查稅了嗎,難道提前回來了?
接著,就隱隱聽到女子溫婉的聲?音。
“這是哪兒?”
原來是瑱娘子。
“是三郎君的院子。”
聽起來耳熟,該是府里的侍女。
“真想進去看看。”
“娘子莫要客氣,如今園中沒?什么,玉徵庭的書房也上了鎖,娘子進去逛一圈也無?事。”
“三郎君回來會?怪罪吧?”
侍女道:“怎么會?,就是打?掃也會?有人每日進進出出,以后?娘子就是這園子里的女主人了,郎君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同娘子生氣的。”
瑱娘子笑?了笑?,不?肯應話。
“公主當初也是住這兒嗎,她?住哪兒?”
“是啊,她?和郎君住在園子主屋,進門就是。”
“她?從前和三郎君……恩愛嗎?”
侍女有些為難,含糊道:“郎君是個待誰都?和善的人,只要嫁予他,他絕不?會?虧待娘子。”
“……”
后?來再說什么,崔嫵就沒?再聽了。
謝宥不?屬于?她?,這感覺變得越來越真切,這園子里所有與她?的記憶也會?被另一個人替代?。
時過境遷,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她?反而無?所適從。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何妨再賭一賭。
若是不?成,她?與謝宥既為政敵,絕不?再流連舊日。
—
萬年縣回京路上。
元瀚興高采烈道:“家主和大夫人來信說,瑱娘子來京,請郎君接待,領她?同游京畿。”
謝宥問道:“是哪家的親戚?”
“是大夫人想給您相看的姑娘,信上說她?是上州別駕潘家的女兒,祖父還曾是侍中呢!”
謝宥立刻皺起了眉,阿娘為何要做這樣多余的事。
他沒?有再娶的打?算,既是自己不?想,也是阿嫵不?準,她?知道了肯定得找麻煩,又或是他多想,如今他們勢同水火,阿嫵怕是早已看開,半點也不?會?關心。
“元瀚,回府之后?你備一份禮。”
謝宥打?算登門賠禮,和那位別駕家的娘子說清楚。
他還不?知道瑱娘子就住在謝家。
元瀚以為他的有心去相看,高興應道:“是!”
還沒?看到季梁城的城墻,就先瞧見了道旁立起了布障,崔嫵就端坐其中,候他良久。
謝宥當她?又要出新?招,語氣冰涼:“公主有何事指教?”
“聽聞謝相公要相看哪家的娘子,打?算娶繼室了?”
原來是為這件事來的,她?竟還在乎。
謝宥有一瞬間想笑?,可又覺得自己的念頭才實在可笑?,浮在臉上的神情就變幻莫測,瞧著好像是承認了崔嫵說的事。
元瀚得意道:“我們郎君還備了禮,這回是真要娶新?婦了!”
崔嫵看向謝宥:“他說的是真的?”
他想說不?是真的,可是否認之后?又能得什么結果,二人已經到此地步,怎么走都?是死路。
最?終,謝宥只道:“是真是假,與公主何干。”
“若是真的,那本宮這個舊人就在此,恭祝謝相公將迎娶新?人了。”
崔嫵端起兩杯酒,將一杯遞給他:“本宮敬你這酒,你喝不?喝?”
謝宥看著酒杯,有些警覺。
“謝相公不?愿意給這個舊娘子一個面子嗎?”
她?走近一步,說道:“你喝了這杯酒,以后?就算再娶一百個,我也絕不?吱聲?,必次次厚禮相賀。”
次次厚禮……謝宥聽著冷笑?一聲?,將酒喝下。
“公主滿意了?”
“不?能更滿意了。”
他轉過身,可沒?走幾步就跪倒下去。
謝府護衛看見,紛紛拔刀,對?面也出現一隊甲兵護在崔嫵面前,顯然早有準備。
她?吩咐道:“把他們都?抓起來,可別讓消息走漏了。”
元瀚想來救,奈何更多埋伏在暗處更多的人圍了上來,他們只有尋常帶出來的護衛,很快就被抓住。
崔嫵輕拍謝宥的臉:“我保證,這是我跟你撒的最?后?一個謊。”
—
等謝宥再昏昏沉沉醒來,陡然發?現自己四肢被捆住,困在了床榻之上,再看周遭陳設,似乎是在公主府中。
手臂收力,謝宥扯不?斷粗如手臂的繩索,他打?算把床拆了。
崔嫵開門進來,看著搖搖欲墜的床,立刻喊人進來,喂他吃了一顆藥,又換了鐵鏈,鐵鏈長長垂下床榻,捆在四個石碾上,任謝宥蠻力再大,也掙脫不?開。
“崔珌的藥確實不?錯,”崔嫵拍了拍鐵鏈,讓所有人都?出去,“這一回我可以放心了。”
謝宥眉目凌厲:“你捉我到此,究竟想做什么?”
崔嫵一言不
?發?,只是將他左看右看。
不?錯,這感覺對?了。
何必要委屈自己,她?都?是公主了,想要什么就緊緊抓在手里,絕不?給別人一點機會?。
這件事早就該做。
“謝相公看不?見嗎,當然關起來,讓你一輩子出不?去。”
謝宥明顯愣住了,接著又嚴肅起來:“阿嫵,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不?是玩笑?,我懶得費心思整天去掛念你,干脆把你關起來,一勞永逸。”
崔嫵將要起來的人按住,膝蓋跪在他腰側,道:“這陣子你對?我的態度,我很不?喜歡,怎么,難道是對?那瑱娘子很滿意嗎,厭了我這個舊人?”
他未曾見過,何來滿意?
“還備了禮?”
她?抬手摑了他一掌,“你敢有別意,就別怪我教訓你。”
玉白的面龐出現了清晰的掌印。
謝宥愣了一下,緊接著面色驟變,原本要辯解的話也不?說了,“是又如何,你我之間沒?有結果,不?如早些看破,柳暗花明未為不?可。”
“沒?有結果……這不?就是結果嗎?”
第130章 鎖鏈
喂了藥的?謝宥未等堅持多久就睡了過去?, 崔嫵還有很多事要收拾,并未留在屋里守他。
到第二日天亮,她都沒有出現。
謝宥心性再沉穩, 也不免焦躁,他突然失蹤,外面不知道要亂成什?么樣?子,阿嫵會不會又趁勢獨霸朝堂……
想得心焦,他又試著掙開鎖鏈, 卻?不得其法。
就這么被晾了一天一夜,在日頭落下之后, 崔嫵才又出現。
“我忙了一整日, 也該解解乏了。”她輕巧的?聲音傳來?。
“阿嫵,你不能把我關在這兒——”
謝宥一看到她,立刻止了聲。
披著的?斗篷落在地上?,崔嫵穿著一襲輕動如煙的?淡色紗裙。
但是只?穿了紗裙,那原該是件罩衫,穿在身上?如籠了煙霧, 便不起?什?么遮掩的?用處,謝宥直直看著她,走動間渾然天成的?身段搖曳生姿,默然牽起?無數無數舊夢。
“你怎么穿這般……”謝宥有點?忘了該說什?么。
崔嫵將衣帶甩著圈兒, 繞著擺在屋子中央的?床轉了一圈, “現在只?有我想不想,沒有我能不能。”
人都被她搶來?了, 該怎么辦, 還不是她說了算。
欣賞夠了,她坐在床邊, 冰涼的?發絲掃著謝宥的?臉,屋中殘燈半穗,寂無人聲,燈下的?人面如冠玉,四目相望時,想的?都是這幾個月的?針鋒相對?,反目成仇。
她嘆聲:“算一算,咱們有多久沒行房了?”
謝宥正要說話,她頭一低,把人親住了。
響亮的?幾個嘴兒,被親的?人明顯愣住。
“公主!”
他心系正事,不能再跟她胡鬧。
崔嫵懶得聽他念叨廢話,點?起?了一旁的?香爐,這藥是打花巷里要來?的?,嗅到的?人會四肢癱軟,無反抗之能,她來?時就吃了解藥,自然不怕。
見她笑意莫測,謝宥卻?說不上?害怕,今夜瞧她衣著,只?怕再任她胡鬧下去?,后面一發不可收拾。
他更怕自己先動搖心志。
崔嫵只?一意望著他,分外自得自己把人搶回來?的?決定。
謝宥可真好?看,英眉秀目,風采如神,淡衣則瓊樹朝朝,官袍則驚心蕩魄,簡直長到了崔嫵的?心坎里去?。
這樣?的?人放在外邊招搖什?么,關起?來?才是最好?的?。
某些時候,兩個人的?想法真是不謀而合。
想著想著,崔嫵的?臉越湊越近,下巴靠著他的?下巴,又親上?了。
“松口……”
謝宥藥力未散,他反抗不了什?么,只?能喝止。
崔嫵一點?也不理?會。
“嘶——”
他咬得不狠,但崔嫵還是惱火。
此刻,崔嫵竟有一點?明白崔珌的?心情了。
她掐住謝宥的?下顎,質問?道:“你想在我嘴上?留下線索,等我出門,人家就知道你在我府上?了,是不是?”
謝宥不說話,只?睜著雙清冷倔強的?眼睛看她。
真是活該!
崔嫵重新吻住他,謝宥要躲,抱著她的?脖子啃得更歡。
只?吻到兩人呵氣滾燙,唇若涂朱,崔嫵才罷了,松開他的?臉,手又開始不甚規矩,掌下是修峻有力的?線條,肌理?深刻,讓崔嫵來?回走了個痛快。
崔嫵跟打開禮物似的?,將他官袍挑開,贊嘆道:“怎么這么漂亮?”
謝宥閉上?眼睛,面上?有可疑的?薄紅。
小把戲暫住了,崔嫵站起?來?,也不上?榻,只?是牽著他的?手。
謝宥的?手帶著薄繭,相比起?來?,她的?手就顯得不大。
謝宥還在疑惑為何拉他手時,被牽著碰到她的?軟沼,目眥欲裂。
她竟然敢這樣?——
崔嫵似笑非笑,很滿意他的?驚詫,挑出他的?手指,“我想試試……”
于是試探著慢慢按搠而入。
“嗯——”
意識到她在做什?么,謝宥整個人繃地,想收回手卻?拗不過她。
那修長的?骨節不及陽貨,但崔嫵久不歷事兒,也足夠了。
她壯著膽,嘶著氣兒,很快在他指間染了一圈水,手上?潤亮一片。
謝宥質問?:“你就這么著急?”
“你可別說話……”我當你是個角、啊……先生罷了。”
謝宥被當成個物件,實在要氣笑,可下一刻,他又被崔嫵的?舉動震撼。
“好?看嗎?”
她牽著裙兒,讓謝宥瞧得清楚。
他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他的?手栽在春澗,像是觸了源頭,那軟沼已是潺潺不休,色澤潤艷。
見謝宥真就一直盯著,盯得崔嫵也不好?意思了,牽裙蓋住。
可看不見,還是有觸感。
那軟隙容留著他的?手,被裹挾,其余的在墜露之間膩得按不住。
她“嗯、啊”個不住,拉著謝宥的?手,就這么分跪復坐,流連忘返。
那漂亮修長的?手,就這么被暖露打濕了。
“都是你害的?……”崔嫵埋怨一聲,立刻察覺到他動了手,疼得埋怨了一聲,“你還搗亂!”
謝宥一言不發,只?是不知怎的?開始搶起?主導,若不是那香還在,崔嫵哪里制得住他。
不知借他手勞動了多久,崔嫵攥緊他的?手腕,當著他的?面閉上?了眼睛,再睜眼便如失魂一般,顯見是美得沒邊了。
謝宥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只?是絲毫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玉軟花柔,牽心動魄。
那是藉由?他的?手,帶給她的?變化。
阿嫵就在他手上?……
思及此,便跟酒意上?頭似的?,暈乎乎地,理?智快要逃走,謝宥簡直什?么都不想管,就想湊近去?她,以唇,幫她收拾那軟沼間的?糟蹋。
崔嫵不知他所想,她重新上?了榻,跪著罩住了他。
瞧著他意猶未盡,跟醉貓兒一樣?,崔嫵突發奇想,“喊我,良人,心肝兒,寶貝兒~”
清醒終究沒有輕易被丟棄,痛恨自己的?動搖,謝宥冷睇了她一眼,不肯開口。
她拿出一把匕首,把刀抵他喉嚨上?,貼在他耳邊催促:“我說,喊我良人,心肝……”
可他根本不怕死,更不信她會殺他。
崔嫵腦袋一歪,眼里不帶一絲感?情:“你不喊,我就把元瀚連同?那些護衛都殺了。”
謝宥又想起?來?,被她按住。
這一次他終于妥協:“良人,心肝兒,寶貝兒。”
喚的?是愛稱,口氣比當堂宣判的?提司來?得還要冷,端的?是冷若冰霜,面不改色。
“再喊。”
“良人,心肝兒,寶貝兒。”
崔嫵這才笑了:“以后都要這么喚我。”
“你要鬧到什?么時候才夠?”
可惜,他面上?是夠冷淡,那翹起?的?船頭可什?么都藏不住。
“知道我待會兒要做什?么嗎?”她問?。
“阿嫵,我們可以起?來?好?好?談談的?。”
崔嫵現在可不想談。
她的?刀換了個地兒,劃開小帳,那家伙就繃颼颼蹦了出來?,微晃著,碩壯的?一杵,和他骨節秀美的?手極不相稱,碌圓的?腦袋早已吐露,宛如饑腸轆轆。
謝宥大窘,耳根都燒起?來?了。
崔嫵沾了點?,給謝宥看:“好?個正人君子,還裝剛烈,方才拿手碰了本公主,這就更不老實了,你是不是還想……狠狠地,把陽貨送到本宮那兒去??”
話很奏效,被問?及的?人氣息一沉,眼睛綠幽幽地盯她,崔嫵也跟挨著一塊過了火的?石頭似的?。
這就急了?
崔嫵按著他剛被親過的?唇,低聲催促:“喊我,再說點?好?聽的?,好?不好??”
謝宥卻?恨自己招架之力薄弱,仙人似的?面龐端得無情,就是不肯認輸,遂她心意。
“你愛說不說,反正都跑不掉,”崔嫵貼著他,紗裙也去?了,“不過官人,都一年多了,我好?像……有些容不下你的?——”
腦中那弦終于崩斷。
謝宥幾乎是咬牙切齒,壓著聲音道:“坐下,快些!”
崔嫵拍拍他俊俏的?臉,“坐哪兒?”
他是男子,揭掉偽裝,說的?話只?會更加混不吝:“坐到你官人旗桿上?去?。”
眼見孤傲的?謝相公兵敗如山倒,崔嫵成了贏家,自然壓不住嘴角,說話仿佛在唱歌兒:“好?啊,我坐官人旗桿,官人可緩些,別把我掀下去?了。”
說完跪起?,那陽貨聳聳,已是迫不及待,崔嫵稍坐,如同?親吻,她剛得意的?心又懸了。
怎么看都兇,好?久沒挨了,這會兒她都犯嘀咕,當初是怎么……
謝宥分明急切,卻?冷淡道:“不敢就算了。”
“給本公主瞧好?!”
稍接觸過,彼此都察覺到了對?方久曠,可崔嫵那從容戲謔的?姿態還得裝下去?,不能露怯。
謝宥不再抗拒,眼下倒是放松了,冷眼看她要怎么辦。從前辦不到的?事,沒道理?現在就能輕松做到。
“可別只?會說,實則還是個窩囊廢。”
“閉嘴!”
崔嫵確實為難,但為了壓住謝宥眼中那抹戲謔,她咬著牙,緩緩地,借著剛剛在他手過的?潤,饅關輕推緩裹,將那駭目紫蟒寸寸包容。
咬著牙,收著氣兒,不知多久,崔嫵總算全然收下。
只?是……不大相契,梗得她難受。
在這過程里,謝宥眼睛也紅了。
一年未曾造訪的?好?地兒……光是想著,就能讓他張脈僨興,
“嗯……”崔嫵此刻自是敏銳,察覺到了陽貨更堅熱,她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謝宥想催她,又拉不下臉。
崔嫵攀他借力,勾連間之中環著一圈水,起?落時能聽到津津嘖嘖的?聲兒。
“嗯,不是不愿意嗎,怎么這兒更……啊!嘶——好?……別那么兇!”
崔嫵只?得意了一會兒,就招架不得那漸漸發起?來?的?炙杵。
后邊反倒是謝宥在出勁兒,陽貨聳在玉道中,莽撞而急切,打出了圓丘和蹆下一片霞艷。
崔嫵原本的?念頭格外兇殘,想把他肆意折騰,要謝宥給她跪地求饒才作數。
可這簡直是異想天開了,謝宥又不是草包,她更沒有憑空多出些本事來?。
她不爭氣道:“阿宥,別……現在不行……”
崔嫵都坐不穩,被震個不住,發絲隨著起?落,將她更送予那堅碩的?陽貨。
謝宥這會兒怎么會可憐她,非得足了數不可,幾百?幾千?崔嫵不知道,謝宥也不知道。
他總歸是不留余地,要崔嫵把此時的?無助害怕記住,少再這么不知死活地招惹他。
忍耐總算有個盡時,崔嫵已忘了時辰,只?是膣處一切變故她都知道,便覺謝宥一頓,陽貨在內突突蓄勢。
“阿宥——”
她來?不及阻止,立時潰敗開來?。
崔嫵被傾注得狠了,仰首無聲,無意掐住了謝宥的?脖領,由?得陽貨吐露,一團一團地涌開,再潽出饅關。
她眼淚落下,更止不住地哆嗦,顫顫巍巍想離開。
謝宥不讓她退,他皺緊了眉,但神情分明是愉悅的?,戾氣散去?許多,穩穩按住她,要她照單收了那些孽債。
一切才慢了下來?,崔嫵倒下,靠在他肩上?歇了好?一會兒。
放棄折騰他的?念頭,崔嫵慢吞吞地拖拽著自己,還在昂揚的?炙杵落出,淋瀝一兜全落了謝宥身上?,起?初溫熱,慢慢又變涼。
那染上?興味的?眼睛綺麗絢爛,看向崔嫵,正待說什?么,她就起?身了。
“阿宥你看。”
謝宥依言看去?。
“滿了……”
石破天驚的?一句,震撼眼眸的?場面。
她故意跪著,伸手開了給謝宥看,就在他眼前,又絲縷墜下。
“才一次而已呢……”
“你這個——!”
鐵鏈猛地被拉直了,謝宥的?眼眸一下幽深而危險,呼吸似獸類捕獵之前,陽貨更是突跳著,要探到她的?軟沼去?,再埋藏起?來?。
忽然起?身的?人,嚇得崔嫵往后一倒,又聽到他罵出的?話,更加驚惶。
幸好?鐵鏈鎖住了他,謝宥竭力伸手,要將她拖過來?。
謝宥素了一年多,這點?還不夠,不把她渾身掛滿決不罷休!
面前的?人褪去?冷靜,兇悍堪比猛虎,大有要將她拆吃的?氣勢,崔嫵有點?慌。
這次似乎有點?過分。
接著她說了更過分的?話:“今夜,暫且如此,本公主乏了,先、先走了。”
說完她裹了外袍,開門跑了。
謝宥想追又無奈被困住,瞧見她這么出去?又想喊她莫急。
可人已經沒影,他倒回去?,垂目瞅了一眼不爭氣的?東西,無奈閉上?眼睛。
第131章 誓言
阿嫵不知將?他關在了公主?府何?處, 他能看到日光灑進?窗戶,屋子是朝西的。
除此?之外,他一無所知。
肅云肅雨他們能找進?來?嗎?
謝宥想做點什么自救, 可是鐵鏈和四個石碾將?他牢牢鎖死,就連飯菜也是崔嫵親自端進?來?喂他。
第二?日,崔嫵牽著鐵鏈帶他去沐浴,謝宥被喂了藥,自然反抗不得。
從前夫妻倆也會一起沐浴, 此?刻誰也不覺羞怯。
但想起昨日自己驚世駭俗的舉動,崔嫵后知后覺不好意思, 可看謝宥, 他似乎沒什么反應。
于是崔嫵又纏了上來?。
水面上,她和他沉默相望,池下?,手卻在把?玩著謝宥甸甸的陽貨,順著那些經絡輕攏、重箍,讓那碌圓頂兒劃拉著自己的軟沼。
那家伙被迅速喚醒, 若崔嫵單看他水面上的臉,以?為他還是什么清風明月,正人君子,此?刻兇蟒在手, 才?知這廝道貌岸然。
謝宥垂目看著水面, 她玩鬧起的微瀾像魚兒在水下?游弋。
他想說不必那么麻煩,他隨時能給, 但她動手去取, 又何?必勸阻,謝宥只冥神守心, 別未到正事就交代出去罷了。
“你生得這樣好,怎么這兒不隨你呢?”崔嫵嘲弄他。
謝宥也不客氣:“這么丑你不也很喜歡,還一直要。”
心跳隨即在交談中加快,言語在此?刻的妙用不言而喻。
崔嫵抿著唇笑,見差不多了,靠近環上他脖子,謝宥把?陽貨摶入,她將?臉埋住,可謝宥不讓,非要看著她的臉,于是他們親吻,把?唇親得軟濡,眼眸也溫柔下?來?。
這一趟倒是慢悠悠,謝宥坐在池邊,和她擁抱在水中,崔嫵順著他慢收慢放,腰肢晃出一環環漣漪,遠遠散去。
臨了她坐他懷中,兩個人默默發著呆,可謝宥恢復了些氣力,一臂將?她稍稍環起,又摶弄了起來?,更未放過她震跳的飽團兒,埋臉吃住,抬手按捻。
原來?方?才?于他還遠不夠。
被這般對待,崔嫵更體?味出意趣來?,“阿宥,你害我,嗯……漏了都?……”
她說的是春澗處的潺潺不盡。
這句話得來?的,是謝宥更兇悍的對待。
崔嫵沒在湯泉中,一片溫
暖,膣處更是被磋磨得辣燙,她發絲貼在額頸,眼眸楚楚,清麗動人。
她又是戰栗,又是不滿:“是不是任誰關了你,你都?這樣賣力討好?”
謝宥給了她嚴厲的一眼,崔嫵不怕,抓他:“是不是?”
“不是!”
崔嫵方?滿意了,蹬著他寬闊的肩膀,由著他把?自己摶得一晃一晃的。
第三日。
謝宥開口問她:“朝中形勢如何??”
他忽然消失,剩余幾人會怎么做,謝宥頗為掛懷。
真是煞風景,崔嫵白了他一眼,“咱們自過咱們的,管外邊的事做甚。”
他提醒她:“這幾個月來?,我們一直是敵人,我也是被你抓來?的。”
崔嫵環著他的脖子親昵道:“朝事歸朝事,咱們倆的感情做不了假吧。”
謝宥默然不語,面容被水熏蒸得更為剔透干凈。
“好人,親一親我。”
崔嫵更盼著他像從前一樣,主?動親近她。主?動到她招架不住,看他繃著清冷疏離的臉,
可謝宥沒有親她。
他被關在這兒,尚可以?騙自己,并非為了她置天下?不顧,而是身不由己。
若是主?動親她,不就承認了,他也淪陷在這不成體?統的相守中。
崔嫵見他仍未動搖,心中失望,起身走了。
第四日。
謝宥將?磨得銳利的木刃抵在崔嫵的喉嚨上,威脅道:“放我走!”
崔嫵頗為無所謂:“你舍得,就動手吧。”
說完她還把?脖子往前送,謝宥的木刃往后退開。
他舍不得。
崔嫵轉身占據了高位,將?他的木刃抵在自己喉嚨,傲慢說道:“待會兒,你隨時可以?殺了我。”
說完,她放出謝宥的陽貨,干脆地坐下?,謝宥悶哼一聲?,未曾潤過的深闖,兩個人都?不甚輕松。
崔嫵牽起裙子,讓謝宥看得明白。
那窄腰晃著,冷膩柔韌,下?望一段是淡紅若唇的膣處,底兒沾得水亮,盡力吃著他的陽貨。
謝宥看得眼里迸出火星子,喉嚨也要燎出火來?。
“瞧見……哈,了嗎?你現在就這點用處,要殺我嗎?動……嗯,動手吧。”
謝宥動了手,一手五指按在雪膩的肌理?上徐行,像雪地里開辟的淺道,柔膩淌在掌間,讓人撤不開手。
吻也接踵而來?。
他怎么可能對她下手。
就算淪為階下?囚,謝宥也無法殺了她。
陽貨自發抵掠饅關,做一輪游又一輪掃蕩,只把那軟沼攪得一塌糊涂。
崔嫵這一次沒有倒下,只是站起來?時有些踉蹌,她并著蹆,忽略他退去之后,仍存在的空曠感。
“阿嫵,若是你,被我這樣關著,你會是何?心情?”
謝宥的話讓她停住了腳步。
“若是別人,我定然是拼死反抗的,但若是你的話,那我就愿賭服輸,所以?阿宥你輸了,也別想著跑了。”
謝宥垂下?眼簾,竟無法責怪她。
他們有些地方?很相似。
之后,崔嫵每日都?來?,有時候只是陪著他待在一塊兒,有時與他整日整夜地待在榻間,或別的地方?,長久地勾連在一起,往復著迎來?快樂。
于謝宥而言,錯事既然已經發生,不差這一回兩回。
二?人在所有的角落,廝磨,糾纏,將?所有能給予的全然奉上,他們觸碰,親吻對方?的一切,樂于把?對方?變得失去理?智,一塌糊涂。
謝宥沉浸在她的溫柔鄉中,渾然忘了天地,不想管此?刻是對是錯。
時間匆匆走了一個月。
某日,謝宥又一次將?陽貨里的渧水交于她的軟沼,眼中的女人愈發楚楚動人,動人情腸,他不由自主?便低頭吻了她。
崔嫵已然習慣,拉他的手貼上,懶洋洋地說:“這一日一日的,你說,是不是孩子都?壞了?”
“公主?這么想生一個階下?囚的孩子?”
崔嫵甜言蜜語道:“只要是你的孩子,就算是乞兒我也會生下?來?。”
反正她是公主?,爹是誰都?無所謂。
“你困住我就為了這些事?”
一個月了,謝宥被鎖鏈困住,走不出這方?寸之地,不知年月,謝宥早已郁結于心。
滿屋書冊,更讓他時時不忘舊志。
他該翻臉了。
“當然不止,”崔嫵點點他的鼻子,“也是為了讓你沒機會拈花惹草。”
“我不會,你放了我,我答應過你這輩子不會碰別的女人,那別駕家的娘子我也不會去見。”
崔嫵怎可能輕易放人:“除非你出家當和尚,我才?信你。”
謝宥甚至想答應,崔嫵又補了一句:“要是你真出家,我就把?天下?佛寺都?燒掉。”
崔嫵點他額頭:“六念不凈,還想當出家人呢,愈發不害臊了。”
“是不是無論怎么樣,你都?不肯放了我?”
“是啊,等你年老色衰了,我就不來?了,阿宥,你在我心里會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水被震起,謝宥攥住她的手腕,
崔嫵還笑:“你是害怕失寵嗎?玩笑罷了,不過大概這世間所有后宅里的女人都?會怕這個,從前我也擔心過,現在我卻不擔心了。”
“阿嫵,我二?十?載寒暑,學成文武藝,志在報國,”他自嘲地笑了一聲?,“如今卻只能在床笫間有些用處,公主?如此?貶損我,不如殺了我。”
聽到他這落寞的話,崔嫵動容了一下?,隨即揪起他的臉皮:“少給我裝相,從前分明是你沒個夠,我一天來?一回,你還應付不過來?了?”
崔嫵氣惱,學著他一口咬在他臉上,咕噥道:“想騙我放了你,可做夢吧!”
“我并未同你玩笑,外面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
“那你就急著吧。”
崔嫵一掃談笑之意,毫不留情地起身離開。
謝宥也不再理?會崔嫵,任憑她如何?威逼利誘,就是撩得他再動容,也只是一拳砸在木頭上,不讓自己再看她一眼。
讓她關一個月,已經夠了。
謝宥也不再吃飯,用態度告訴崔嫵,死和離開這兒,他只會選其一。
事到如今,也該把?話說開了。
“我做錯了哪件事,你要對我這么冷淡,嗯?”崔嫵鼻尖蹭蹭他的鼻子,委屈地問。
“你何?時做過好事?”
這崔嫵就要好好跟他掰扯掰扯了:“從前的折子不是我批好的?救災的官吏和御史不是我挑的?不是我及時抽調糧草,派得力之人,瀚州要死多少百姓,還有官吏任免,軍糧調度,我哪一件事差了?
這一路走過來?,清楚黎民疾苦的是我,知人善用的人也是我,便是在登州,我也有為百姓捐軀的膽量,謝宥,這些你難道都?要指望趙琰去做嗎?”
謝宥質問:“他變得這樣荒唐,難道沒有你在背后搗鬼?就算你本事再大,為了皇位不擇手段,背后居心險惡,來?日登位無人約束,惡念不消,更是禍延江山!”
“我沒有不擇手段,我也在救他!”
“你撒謊成性,我不信你難道錯了?”
這倒沒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崔嫵倒是能體?會謝宥的心情,撒謊有時候確實得付出些代價。
謝宥笑不及眼底:“不過我已是階下?囚,公主?就算跟我說真話又會怎樣,我還能懲治你嗎?”
“我沒有害他,這就是真話!”
謝宥在她臉上找不到說謊的痕跡,不知是她進?步了,還是真的在說實話。
“若我有那藥,盡可以?用在朝官身上,讓所有人都?聽話,甚至用在你身上,可我沒有,也不曾想過這樣做。”
這話說得倒不錯。
“真的不是你?”
“不是,芳階是趙琨的人,當初他差點用飛仙散控制先帝,肯定也想對自己的弟弟下?手。”
“那我被關在這兒,你難道沒有趁機攪弄朝堂?”
“謝司使查都?不查就給人定罪?我都?已經避政三個月了,你倒是拿出點我搗鬼的證據來?。”
“我既出不得屋子,又怎么會知道?”
“你就這么一直固執下?去吧。”
這日崔嫵離開之后,一連幾日都?沒有來?,謝宥只當她心虛,心里更加失望。
可還人還算得上貼心,將?書擺滿了屋子
,讓謝宥不至于無事可做。
快兩個月的時候,崔嫵重新打開了門。
長久困在這屋子里,即使是謝宥也覺得難以?忍耐,何?況他還掛心外面的事。
對一切一無所知,記不清日子,走不出十?步,所有的事都?讓謝宥焦躁難安。
一進?屋,崔嫵就察覺到他的戾氣,她走到月牙桌上將?香重新點燃。
謝宥冷聲?道:“你還要給我用這個嗎?”
說的也是,這香可有可無。
崔嫵將?香爐丟出去,走到榻邊,在他蒼白的肌膚上落吻,將?謝宥的衣裳扔到榻下?。
謝宥神情似玉塑一般毫無感情:“只有這種時候,你才?會來?找我,是不是?”
“很多時候我都?需要你,不管是感情上,還是朝堂上,我都?想你能站在我這邊,這樣很多事我都?不必去煩惱了,我們能天天相伴,你也能繼續施展抱負……”
“這是交換嗎?我替你辦事,你給我自由?”
“不是交換,是我一定要留你在身邊,你愿意幫我,就出去,不愿意,我就把?你關起來?,就這么簡單。”
他面容的弧度更勝冰雪幾分。
“對了,我給你帶來?了一個人,他總不會騙你的。”
被押進?屋中的人是肅雨。
肅雨看到消息半個月的主?子,急切道:“主?子,你沒事吧?”
眼前的謝宥穿著雪色單衣,坐在床邊,鐵鏈拖出哐當的聲?音。
崔嫵在他不遠不近的地方?。
見到主?子被鎖著關在這里,受如此?屈辱,肅雨怒視著崔嫵。
謝宥也在看肅雨,他瞧起來?并未受到虐打,也不像被阿嫵收買。
崔嫵道:“肅雨,你家主?子想知道如今外邊是什么情況,你說說吧。”
肅雨不明就里,謝宥點頭讓他說。
“如今……主?子失蹤不在朝堂,公主?也沒有再垂簾聽政,百官想見官家不得,內外都?有些亂,一應事宜各衙門都?不敢辦,常有亂局,處處不成規矩,常有宮人逃宮,兇案頻發……
后來?張宰輔出來?主?持局面,遣百官到正泰門求見官家,可無人求情,那些官吏逼近宮門時,被官家下?令斬了,被斬者多少年輕的官吏……”
崔嫵道:“看來?是有人賠了那些年輕官吏的性命出去試探趙琰。”
聽到這些,謝宥沉默不語。
從謝宏身上,謝宥深知趙琰難救,張宰輔故意斷送那些年輕熱血,不知輕重的官吏性命,更不可能在乎百姓。
如何?能讓江山安定,勿生戰亂,甚至時和歲豐,安國富民,唯一該走的路就是——
崔嫵果斷道:“阿宥,你要么做我的人,隨我收拾殘局,要么一輩子關在這兒,眼睜睜看我造反成功,或是天下?大亂,你選吧!”
可謝宥無法輕易做下?決定。
她追問:“還是你覺得女人不能當皇帝?”
“是你的身份不能服眾。”
“那你就助我服眾!”
謝宥看向她:“你本可以?輔佐官家做一個明君,可為你的野心,你放任自流,我若連這事都?順從你,往后,我怕我會變得是非不分,成了只跟著你走的一條狗!”
“好啊,你盡可以?一輩子做趙琰忠心的狗,在這屋子等著我稱帝的消息,來?日他在史書上得個‘昏’字為號,你得‘頑固不化,愚忠自害’八個字,屆時你就稱心如意了是吧?”
謝宥閉了閉眼睛。
“阿嫵,我要顧慮很多事情。”
“我明白了。”
崔嫵揮揮手,手下?把?肅雨帶出去,關上了門。
她眼眸軟和下?來?,帶著含情柔絲纏繞上謝宥。
“你還記得這個簪子嗎?”崔嫵從荷包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樣東西。
謝宥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她時常戴著的簪子,無論后來?的首飾冠子換了幾重,越來?越華貴,只有這個簪子不變,就藏在她花釵步搖之下?。
崔家大房也是察覺到她這習慣,才?選在這簪子里填藥。
只是現在簪子變成了玉佩,嵌在一塊和田玉上。
崔嫵難得有些踟躕,摩挲著掌中玉佩:“這是我阿娘的遺物?,就是撿到我的阿娘,這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從不離身,當年就算要餓死了,我也沒想過賣掉它。”
“現在我把?這個東西送給你。”
將?真心交托這種事,崔嫵很不擅長,她紅著臉,在謝宥目不轉睛之下?,把?玉佩掛在他腰上。
崔嫵鄭重說道,“我對著阿娘的遺物?起誓,以?后絕不會再對你說謊了。”
謝宥沒有說話。
崔嫵說完額角出了細汗,格外窘迫,“你說句話呀。”
謝宥其實是不知所措。
這物?件于她的重要性,謝宥一點也不懷疑,正是知道阿嫵在乎,在她將?它送出、發了誓之后,才?讓謝宥心中生發出無數藤蔓,想將?她拉近,把?兩個人捆死在一起,再不須分離。
信她吧。
再信她一次。
這就是他一起想要的,一個對他真摯、誠實的妻子,一個將?他放在心上的阿嫵。
如今應是云見月明了。
“江山之下?,你最在乎的是什么?”謝宥再問她。
崔嫵毫不猶豫:“是你!我想要和你有一輩子。”
謝宥又是好久不說話。
他眸底被洗得清澈如星河,那抹閃動的墨色動人心魄。
“阿宥,你理?我一下?嘛,我們復婚好不好?”
他大手蓋住崔嫵湊上來?的臉,含糊道:“我都?已經被關在這兒了,就算你說的全是真話,對我又有什么區別?”
“就是說嘛,這承諾原本可以?不說,但我還要對著阿娘的遺物?跟你起誓,可見說的句句是真話,對你的真心絕對不摻一絲虛假。”
崔嫵捧著他的臉,哄得真心實意,還噘起嘴來?。
“你太貪心了。”
噘嘴的點點頭:“對!”
謝宥氣一散,親了她一口,又一口。
“所以?你還是沒打算放我出去?”
崔嫵得了甜頭,冷哼一聲?:“謝相公什么事這么急著出去辦,是還想著跟人相看的事?”
“我跟別人相看,你很不樂意?”
“我才?不……”想到自己剛發過的誓,崔嫵將?額頭抵在他胸膛上,“我一顆心都?落你身上了,我當然不樂意。”
“那你將?我關在這兒兩個月的賬怎么算?”
崔嫵目光游移,往后退:“你不是挺樂在其中的嘛……”
謝宥不接話,長臂一伸又把?她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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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梁城鬧市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一駕馬車經過,一個人被從馬車上丟了下?來?。
被丟下?來?的是一位仙姿玉貌的青年,只著雪白的內衫,似是被人剛從床榻之上提來?,丟到這街面上的。
很快就有人認出此?人正是消失兩月之久的當朝宰輔,安定郡公謝宥,而揚長而去的馬車上赫然是衛陽公主?的徽制。
當朝宰輔消失兩月,又突然出現,還是從公主?府的馬車上丟下?來?的,形容更是如此?狼狽,實在引人遐想。
如此?石破天驚的事立刻傳遍了京城。
在謝宥失蹤之后,雖然誰也沒有明說,其實誰都?知道,謝相公很有可能就是被衛陽公主?擄走關起來?了,可是誰都?沒有證據,就算有人揚言要進?公主?府搜查,始終未能得逞。
如今真相大白,可想謝宥這兩個月受了多大的凌辱,可以?說是顏面掃地,首輔為了自己的臉面,更不可能向陛下?告狀,只能吃這個暗虧。
此?案只能不了了之。
誰都?覺得年輕有為、孤高自傲的謝三郎君絕受不得這般屈辱,二?人鐵定是撕破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