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 71 你心跳聲怎么這……
【帝明軍校一年生】
這個范圍太過精確逼仄, 整個隊伍里也就只有四人。
布什·梅華,凱撒,白川, 伊野。
那么, 臥底會是他們其中的誰?
“還沒好嗎?”卡佩不耐煩地催促。
人群內頓時掀起此起彼伏的交頭接耳, 大家神情凝重,心思波詭, 所有的揣度和質疑的目光頓時射向伊野等人, 不吝以最大的限度去懷疑他們。
談論聲越來越大, 漸漸翻起驚濤駭浪的趨勢, 埃利亞眉頭深鎖:“都安靜!”
聲音凝滯。
“臥底的事情不提, 現在我們的首要目的是如何占據更多領地。連B區都還沒有完全收入囊中, 你們現在討論這些有用嗎?”
“不討論這些那能怎么辦?”一名軍校生突然站出來反駁,“他們這四個一年級都是你們榮譽委員會的,你是不是還得護著他們?現在B1區和B3區都是布什·梅華的, 他要是臥底把命拱手送給敵人,那我們不就白做了!”
埃利亞語氣誠懇:“我不會偏私不公。”
“誰信你們,好聽的話誰都會說。”
“他媽的那你想干什么,你說啊!”卡佩差點捋起袖子揍過去,忍著怒火道。
那人高高揚頭:“接下來的插旗機會都給我們,他們四個人一個也不許碰。”
“本少爺憑什么聽你的,你算哪根蔥?”凱撒冷笑。
“你有嫌疑, 你就是不能碰!”
他拽動旁邊的隊員, 后者急忙附和:“凱撒少爺我知道你不滿, 但是你也體諒體諒我們吧……大家誰不想贏啊,這也是為了團隊好。”
“你要真是臥底,那我們這一路的辛苦不就浪費了?如果你不是, 那也是給團隊出力了,反正對你們來說有沒有插旗的機會也不重要,你……你們本身名氣就很高了,這個表現機會讓給其他人……更好吧。”
凱撒真是沒聽過這么不要臉的話,氣得頂了頂腮幫子,眸光兇戾,“知道為什么不讓你們上嗎,因為就憑你們這些廢物,把領地交到你們手里和白送沒區別。如果你們碰上梅爾維爾軍校的人,碰上尤金,碰上其他人,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就能死得像灘爛泥!”
“沒有我們幾個,剛剛在鷹海軍校手里你們就得全軍覆沒,現在在這里跟我說我們不需要太多表現機會?難道不是你們差勁到連開槍都像是小孩過家家嗎!”
兩人被說得面紅耳赤,硬著頭皮喊:“我們也出力了好嗎!怎么,你是奧德里亞家族的就能把所有功勞都攬到自己頭上了?!”
“你再敢跟我提一句奧德里亞家試試!”
凱撒氣得闊步沖過去。
伊野就站在他旁邊,快步上前攔住他。但角度太靠后,凱撒沒瞧見是誰,只是條件反射地往后一甩,直到聽見幾聲踉蹌的腳步才回過神去看。
青年被白川扶著,臉色有些泛白。
伊野倒不至于被凱撒推一下就能倒,但他腦子有點昏昏沉沉的,身體宛如被什么東西拖著沉甸甸地下墜,反應都變慢了幾分。
“你攔我干什么,你…你撞到哪了沒?”凱撒迅速放棄揍人,趕緊跑到他面前。
“我沒事。”
伊野咳嗽一聲,“現在是全帝國直播,你別沖動。”
“那就讓我忍著嗎!”他忍不住拔高音量,瞧見伊野有些發白的嘴唇,不自覺壓低聲音,“你沒聽見他掃射的是我們四個人,也包括你,你就不生氣?”
“生氣是當然,但總要解決這件事。”伊野看向埃利亞,“我們四個人,你如果要剝奪掉我們插旗的資格,那后面的比賽也該做好我們無法完全交付信任的準備,到時候帝明軍校輸了,誰也不能怪到我們頭上。”
埃利亞臉色很難看:“那你有什么辦法嗎?”
他撐著疲憊的身體,笑了笑:“抽簽吧。”
“抽簽?”
伊野嘆了口氣:“你們不是想要公平嗎?那就給你們公平,隨即抽簽選人來插旗,其他人不能反駁。你們要是運氣好,全抽到你們來我也無所謂。”
“不行!明知道你們有嫌疑還要讓你們參與抽簽?”那名隊員立馬高聲反對,“如果你們做手腳呢!”
伊野扯了扯嘴角,發現跟一群傻逼說話真是費勁。
他抬手從腰間抽出槍對準那兩人。
埃利亞往前一步,警告:“伊野!”
“我覺得你們搞錯了這個比賽的重點,誰來插旗不重要,最后誰能把領地搶到手才重要。哪怕我給你一萬次機會,只要最后這顆子彈崩掉你的腦門,你就輸了。”
他一口氣說完這句話,深呼吸了下:“所以,少說廢話,少磨磨唧唧的,ok?你真該慶幸我不是臥底,換成以前,我的脾氣可沒那么好。”
他說完,把槍往埃利亞懷里一丟。
“你做決定吧,我懶得管了。”
那柄并不沉的槍在懷里卻像塊巨石,埃利亞也不再猶豫:“就按照伊野說的做。”
“可是——”
那隊員還想說什么,被旁邊的人拽住勸說:“算了算了就這樣吧,他們人多勢眾我們惹不起,至少現在誰都有資格擁有領地了。”
他只好不甘心地甩開胳膊。
離開B1區,大家順著計劃的路線前往剩下兩個區域。B4區的行動還算順利,只是途中遭遇過兩波低等蟲群,害他們損失了大量補給和一名隊員。抽簽計劃也順利實施了,第一個幸運兒恰好就是之前一直在反駁他們的Alpha隊員。
回到起始B2區的路況更為嚴峻,他們兜兜轉轉一圈,繞過了一條寬闊的江面,但卻遇到惡劣天氣。空中風雪盛大,地面結起一層厚厚的冰霜。
伊野覺得喉嚨干澀發癢,止不住咳嗽,白川拿了好幾次藥劑給他,但都藥不對癥。
這個模擬世界的藥劑標注很籠統,基本上都是針對重傷和殘血的救命藥,像小傷小病這種,全靠個人身體素質治愈。可伊野偏偏是Beta,沒有Alpha那么恐怖的恢復能力。在這群家伙里,他就是像個誤入其中的普通人。
“咳咳咳!”
伊野的咳嗽聲聽得令人心慌。
凱撒跟條大狗似的急得圍著他團團轉,嘴里嘮嘮叨叨:“你這體質也太差了,出去之后得跟著我一塊訓練知道嗎?藥呢?你藥不是吃了好幾種了?”
伊野頭疼地扶額:“我血條都快爆炸了,快別給我吃藥了。大少爺你就安靜點,讓我好好休息吧。”
凱撒皺眉:“我說話聲音又不大……算了,安靜就安靜點,走不動就讓我背你。就你這個小胳膊小腿的,我背十個都不在話下。”
他實在沒什么搭理人的力氣,病懨懨嗯聲。
生病的青年像朵垂低的白茶花,漂亮的臉帶著幾分病弱的蒼白,讓人生怕碰一下就碎了。無可奈何下,白川幾人紛紛找到埃利亞征求休息的時間,后者看青年站在不遠處硬撐的模樣,而且天也快黑了,便同意下。
他們在附近兩公里左右終于找到了間廢棄的樓房。
歐式風格的建筑大多都是獨棟別墅,一推門就是重重的潮濕氣。
壁櫥的爐火騰騰升起,讓屋內總算多出幾分暖意。
伊野病了之后脾性更加只懶惰的貓了,曲腿縮在布藝沙發內,肩膀上披著厚厚的毯子,盯著手里冒霧氣的水杯發呆。旁邊一左一右像兩尊神像般守著白川和凱撒,都很默契地沒有出聲打擾。
其他人檢查完樓上回到客廳,圍繞茶幾坐開。
“有誰看過排行榜了嗎?”埃利亞扶著眼鏡,“派森軍校和獅翎軍校的結果出來了,C區獅翎軍校勝出。”
“獅翎軍校居然贏了?”
“他們怎么贏的不重要,我們先顧好自己。”
埃利亞將話題拉回來:“梅爾維爾的威脅太大,這場比賽的關鍵是誰能在結束時獲得最多的領地,所以我們不一定要和梅爾維爾軍校對上。”
他翻開地圖,指著上面的幾塊地區:“現在C區的獅翎軍校,A區的安德軍校實力都屬于中等,他們是我們的首要目標。”
“但要是遇上了梅爾維爾軍校怎么辦…我們現在出去誰也不確定會碰到誰啊。”
“是。”埃利亞點頭,“所以運氣也很重要。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開始大概會是場硬戰。”
他說完,看向伊野:“你還好嗎?”
伊野表情呆呆地,比了個ok的手勢。
“好。樓上房間不多,你和白川一間,其他人擠一擠,可以嗎?”
伊野點頭。
“那大家就休息吧。”
埃利亞起身拍手,人群一哄而散。
伊野和白川的房間靠近樓梯口,進屋時凱撒還專程來過一趟,把手里一些剛從別墅里翻出來的藥全塞進他手里,讓他看著吃。丟下這句話后,轉身就走了。
他和懷里的玩意兒面面相覷。
總感覺他的血條正在瘋狂突破那個限制點。
他不會補死在這吧?
伊野一激靈,把東西放回桌邊。
白川正在彎著腰收拾床鋪,屋里靜悄悄的,幾乎聽不見什么其他雜音。
自從分化后,他和白川就幾乎沒睡過一張床了。雖然后來偶爾也會故意溜進他房間,在他床上撲騰,但白川總是坐在一旁,不會跟自己有太親密的肢體接觸。現在突然說要晚上同床,他還有點不適應。
“鋪好了。”
伊野立馬躺進床里,把被子嚴嚴實實蓋住身體。剛要讓白川也睡過來,就見他拿著終端坐到旁邊。
白川:“你先睡吧。”
他拿著那些軍校的資料看,有種要貫徹“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句話的美感。
好勤奮的主角。
好懶惰的他。
伊野很想躺下去裝死睡覺,可抱著被褥來回翻滾,最后還是按耐不住,蹭得坐起來。
面無表情:“你別看了,我好焦慮。”
“……”
白川只好把終端關掉,從另一邊上床。
他在這邊,白川在那邊,中間隔著又長又寬的楚河漢界,看起來不像兄弟,像倆冷戰期間鬧別扭的夫妻。
但其實伊野只是覺得他睡得有點遠。他抱著被子撲騰撲騰挪過去,湊到旁邊。臉蛋不知道是因為忙碌還是生病,泛著淺粉的紅,鼻尖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白川眼底泛暗,撇開視線拿紙巾遞給他。
“生病了就早點睡,別折騰。”
“奇怪,我剛剛還很困,現在清醒了。”伊野擦掉汗珠,聲音還帶著沙啞的鼻音,眼睛亮晶晶的,“你說這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別胡說。”
白川沉聲,“別拿這種開玩笑。”
伊野滿不在意地笑起來。
兩人就著枕頭躺下去,白川睡在床邊緣,似乎一翻身就會摔下去。
伊野拉住他的腰拽來:“你往我這里進來一點。”
“……好。”
他往伊野的方向靠近。兩人的距離越縮越短,直到青年的手抵上他的胸口。
伊野:“好了好了,別再過來了。”
“好。”聲音有點啞。
“小白,你說我們晚上睡覺不會也被全帝國直播著呢吧?”
“不清楚。”
“你不想被直播嗎?”
“當然,我睡相可差了,要是被直播出去多丟臉啊。”
“……有個辦法,你要試試嗎?”
伊野:“啥?”
下一秒,被子忽然被蒙過頭頂。
滾熱狹窄的空間內發著熱氣,黑漆漆的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
伊野眨眨眼,隱約間聽見了誰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震耳欲聾。他下意識去摸摸自己的胸口,但心跳聲依舊很平穩,后知后覺發現原來是來自他面前的人。
也不知怎么想的,手伸過去,掌心蓋著白川左胸口的位置。
“小白。”
他帶著點茫然,“你心跳聲怎么這么大?”
第72章 Chapter 72 是為了玩弄你。……
“你聽錯了。”
伊野怎么可能信這種鬼話, 他決定自己驗證,徑直俯身貼向白川的胸口。但因為力道有些莽撞,白川被撞得往后退了幾分, 他當即摁住對方的手, 一副兄長的口吻道:“不準動。”
咚。咚。咚。
大概是頭腦昏沉讓伊野的思緒也顯得不太冷靜了, 聽到悶重的心跳聲時,露出一種挖到寶藏的喜悅, 仰頭笑得眼睛彎起來。
“小白, 被我抓住了吧, 你在說謊。”
黑暗中看不清白川的眉眼, 只感到他沉默片刻, 隨后握住自己的手。
“那就當我在說謊吧。”他問, “那你的心跳呢?”
“我的,很平靜啊。”
“不信。”
伊野不屑地想說“那你來摸摸看”,下一秒卻被摟住腰, 緊跟著有顆毛茸茸的腦袋靠上他的胸口。白川的身上散著淺香,冰涼的發絲掃過他的喉結,如漣漪似的掀起連綿不絕的癢。他想往后退,腰被禁錮得很緊。
白川的手從他胳膊底下穿過,寬大的手掌不容逃避地壓著他的后背往身體里擠。
這個姿勢,曖昧得完全超過了兄弟間該有的距離。
“小,小白…”伊野意識過來不對味, 結結巴巴, “那個, 我……”
“在面對凱撒和布什·梅華的時候,你的心跳也總是這么平穩嗎?”
伊野被他突如其來這個問題搞得腦袋空白半秒:“應該是,是吧。”
他又不喜歡男人,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那心跳加速的時候呢?有過嗎?”
伊野努力回想。打架的時候熱血僨張是肯定有的,生氣的時候大概也會有一點,但他很少有情緒這樣激烈的時候。
忽然,腦海中閃過一些奇怪的碎片。好像曾經有過,心跳快得要爆炸的時候。
那是在陌生的房間里,有誰抱緊他,體溫發燙,用力舔他的嘴唇。氣息交纏得太緊密了,像兩條糾纏不休的魚,還有只手隔著布料不停揉他的腰,喊他“哥哥”。一聲又一聲。
伊野瞳孔驟然收縮,渾身毛炸開。
不對不對!那是夢對吧?肯定是夢吧?!
他和白川什么時候這么親密過了!
白川還放在他背上的手在這一剎那變成比炸彈還恐怖的存在,伊野急忙想躲開,但思緒一滯,又迅速讓自己波濤洶涌的情緒鎮定回去。他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如果是假的,自己不就成了個臆想弟弟的變態?如果是真的——那他不就成流氓了!
這倆性質都很嚴重啊!
伊野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對于情愛卻相當保守,否則也不至于兩輩子加起來活了四十多年,還是個沒有碰過女生手的處男。他始終認為愛情是偉大而有力量的,要在最恰當最篤定的時候才能說出口,所有用輕描淡寫的言語去許諾別人一生的人,都是該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混蛋!
更別說現在,他還疑似跟自己的弟弟親了嘴巴?哪怕不是親弟弟也毫無疑問是對伊野人生三觀的巨大沖擊。這他么的跟變態有什么區別!難道他也要淪落到成為和布什·梅華一樣的人了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伊野就想全方位唾罵自己。
這事兒總不能是白川引誘他的吧,肯定是他喝醉了發酒瘋。伊野幾乎要尖叫了。
“為什么一直不說話?”
白川見他一直沉默,攏在腰間的手收緊。
“我!”伊野差點叫出來,緊急撤回,“我哈哈哈哈…這個問題你問得好奇怪,人活到大肯定會有心跳加速的時候吧!”
他表情猙獰,緩慢從白川的手底下鉆出去,邊說,“不行了不行了,小白我覺得我病得越來越嚴重了,要不咱還是早點睡覺吧!睡吧睡吧睡吧!”
白川沒動,看他鉆出去,然后抓著被子另一邊,慢吞吞挪啊挪,爬到床的另一邊。
楚河漢界。
這下從冷戰變成了馬上要分崩離析的夫妻倆。
伊野用被子蓋住臉,露出雙心虛的眼睛:“你趕緊睡吧。”
求求你了,別看你哥我了。
白川心想:他哥哥好像終于長了回腦子。
“那我睡了。”
他翻身背對著伊野躺下,沒有再說話。伊野大喘氣,趕緊背對白川轉過去,兩手緊張地拽住被角。
他只能想起很碎片化的記憶,朦朧,模糊,只記得好燙好熱,所以更加不確定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但如果是真的。
他后知后覺地摸自己的嘴唇。
白川為什么不推開他呢?
伊野想了一晚上,接近凌晨才沉沉睡去。早晨起來發現病得更嚴重了,聲音沙啞得像含著口砂礫,眼皮重重地下垂,臉頰飛起兩抹紅。這場生病耗費了他大半精力,早上已經沒心思再想他和白川到底是怎么親的,又具體親哪了這些。
滿腦子就一個想法:趕緊殺光了那群人回宿舍睡覺。
“出事了出事了!你們快看地圖!!”
一名隊員狂奔沖進客廳,頭發里還飄著新下的白雪。
大家迅速點開各自的終端查看電子地圖,看到滿屏幕大半地點被標記成黃色色塊,嘴巴張大得能生吞一個鴨蛋。
“怎么可能!”卡佩眼珠瞪出,“獅翎軍校怎么會一夜之間擁有這么多領地?!”
“安德軍校全軍覆沒,鶴心軍校也被拿走了三塊。”
“他們這屆這么強嗎?可資料上顯示的那群人資質都很一般啊,異軍突起了?!”
這群人中在帝明軍校時間最長的是埃利亞和卡佩等三年生,但上一屆軍校聯賽發生時他們還未入校,且由于主辦場地就在獅翎軍校,導致很多細節在后續報道和新聞里全部被掩蓋,再加上三年時間過去想要追溯往事格外困難。
他們所知道的,只有獅翎軍校在上屆聯賽被剝奪了參賽資格這件事。
至于真正對內情知曉的,整個比賽里都沒多少人。
“再讓獅翎軍校贏下去,就算我們能打過尤金他們,加起來數量也沒有獅翎軍校高啊。”
埃利亞關掉終端起身:“所有人五分鐘內收拾好東西,向中央區出發。”
大家立馬散開回屋整理物資。伊野早上起來的時候就收拾好了,肩扛著碩大的戰術背包,特意戴上從別墅里搜出來的口罩。
五分鐘眾人集合,往西北方中央區的方向出發。
路程艱險,風雪也大。行徑了將近兩個小時后,最前方帶隊的埃利亞和凱撒倏然停住腳步。
遠處白霧里有個紅色身影在快速逼近,分不清楚是什么。
“大家小心!”埃利亞揚聲。
等那道黑影越來越近,才看清原來是名軍校生。制服是白色的,繡著白鶴的圖案,但因為滿身的血染成了慘烈的紅。在白雪皚皚間格外刺目,有隊員防備性地立馬舉起槍械,卻看到那名軍校生還剩十幾米遠時,身影在風中一搖,忽然倒了下去。
他們看向對方:“這是,死了?”
不確定,也可能是裝死引他們入陷阱的誘餌。
“先去看看。”
埃利亞招呼上幾名Alpha,隨后看向伊野,擔心他狀態不好沒想叫他,但青年還是來了。
他們謹慎靠近。
那名鶴心軍校生死寂般倒在雪里,血順著四肢洇進地下,肩膀很微弱地發出顫抖,還剩最后一口氣牽著命。
不像誘餌,更像崩潰逃命的幸存者。
埃利亞把他翻過來,用手試探氣息,確認沒死后用力拍他的臉嘗試把人喚醒。伊野站在一側觀察這人身上的傷,兩只胳膊分別在手臂和肩膀處中了子彈,胸口有刀傷,頭發殘存著被燒焦過的痕跡,身上的血大多應該都不是他的。
但光是這樣,也很難想象他是憑著怎樣的意志一路徒步跑到這里來。
“他醒了!”
那名軍校生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帝明軍校的制服,立馬想伸手掏出腰里的槍。啪一聲,槍被踢開,凱撒抬腳踩住手背上,金眸映著白雪的寒意:“獅翎軍校那群人是怎么干掉你們的?”
這句話問得果斷而殘忍,強迫青年回想起血腥可怕的那一幕。
幾乎陡然間,他的眼珠紅了,撐著最后幾口氣歇斯底里怒吼:“那群陰險卑鄙的賤人!雜種!”
“問你話呢!別說這些屁內容沒有的東西。”凱撒嘖聲,腳下力氣愈發加重。
那人卻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大聲發泄:“你們遇上他們也會死的,他們就是只會用惡心招數的神經病!!”
“他的精神狀態太混亂了,凱撒,你別激怒他。”
凱撒蹙眉,不耐煩地嗤聲把腿收回去。
伊野朝埃利亞做了做手勢,示意他讓自己來。
人群讓開一條路,他蹲下來,看向因為崩潰而控制不住渾身發抖的青年。
“你們都往后退一點,別圍得太嚴。”
幾人聽話往后挪開幾步,但手都不約而同地摁著武器。
那名軍校生已經陷入了癲狂狀態,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被某種恐怖的回憶糾纏不放。伊野靜靜打量著他的情況,接著伸手,在他的傷口上摁了一下。鉆心的疼如閃電般穿過全身,他痛苦大吼,怒不可遏地瞪著伊野。
“先別罵人。”伊野伸手制止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臟話,語氣格外平靜,“是獅翎軍校殺死了你的全部隊友,對嗎?”
軍校生很想破口大罵,可青年鎮靜漆黑的眼瞳如同一針鎮定劑:“……是。”
“怎么殺的?”
他回過神,“我憑什么告訴你們,你們也是敵人!”
“敵人的敵人,在某個時候會成為朋友。”
伊野指著他胳膊上的槍傷,“如果獅翎軍校解決你的隊友輕而易舉,那么他為什么要放過你,讓你一路跑到這里來。看地圖上的標識,你身上應該還有鶴心軍校的最后一塊領地,他們放任你到處跑,想過原因嗎?”
“我——”
伊野強勢地打斷他的話:“是為了玩弄你。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太強,根本不屑于你這塊渺小的領地,所以只是傷到了你的胳膊,胸口的刀傷也并不致命。”
青年黑發黑眸,在風雪里濃得像墨,又有那么一幀像極了死神。
“他們故意折磨你戲耍你,你是軍校生,受過戰士的教育,不會覺得很恥辱嗎?”
“……”
“可憑你的力量要殺光他們很難,你連把槍對準他們腦門的力氣都沒有。不過恰好,”他倏然笑起來,“帝明軍校可以。你是想看著獅翎軍校用陰險的手段成為第一,還是想看帝明軍校在鶴心軍校生的幫助下登上冠軍臺?”
“鶴心軍校已經不可能贏了,你要接受這個現實,但是在現實下,你還能有更好的選擇。”
軍校生被說得啞口無言。
他認命地閉緊眼,選擇后者。
“我也不清楚他們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可從昨天傍晚開始,我們隊的隊員接連生病發燒,雖然現在是雪天,但Alpha的體質根本沒那么脆弱。我們都以為是聯賽故意設置的障礙,大家都沒有多想,直到昨晚,獅翎軍校不僅準確找到我們的扎營點,還趁著大家體力不支發起進攻。我聽到他們談話,才知道……他們是用了某種我們根本看不出的手段。”
“我的隊員,全都死了。那根本不能說是軍校間的對決,是虐殺,他們砍斷我隊員的頭顱和手腳,故意在他們的尸體上撒尿打標記,就像……”他沉浸在那些畫面里,屈辱的眼淚滾落,“就像是侵略者對待俘虜,可這只是一場聯賽不是嗎!為什么要做到這個地步!”
“有人覺得這是聯賽,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以為。”
伊野垂眸:“把槍拿起來的時候,這里已經是真實的戰場了。”
軍校生捂住面部,壓抑地嚎啕大哭。
伊野接著又問了他些細枝末節,看他太過悲痛就沒再繼續,起身走回到原位。
埃利亞小聲問他:“這個人你打算怎么處理?”
“你才是隊長,我只是隊員。”
伊野打著哈欠,“你決定就好,但我認為你可以跟他再聊一聊,現在這種情況,他未必不會愿意把領地主動給我們。”
埃利亞看青年又恢復成散漫的姿態,剛要點頭說好,背后忽然傳來一陣槍聲。
二者表情僵住,猛地看向鶴心軍校生,他雙手垂落倒在地上,胸口大面積往外噴著血,雙眼已經毫無生機,麻木地盯著天空,臉上還有透明的淚痕。
而開槍的人卻一臉歡愉地從他腰間扒下武器。
“凱文,你在干什么!”
名叫凱文的Alpha,也就是之前對插旗資格提出不滿的那名軍校生,扭頭瞥了他們一眼:“他是鶴心軍校的,知道情報之后不就該殺了嗎,我做的哪里不對?”
話音剛落,咧嘴:“瞧,他這還有一包繃帶。”
埃利亞面色鐵青。
伊野仰頭看向大雪紛飛的天空,不知道目光朝向哪里,無奈地笑了下。
戰場啊……
對嘛,這才是他熟悉的戰場。
鶴心軍校生的死雖然令伊野感到遺憾,但大家并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似乎那個人哭喊的表情成了輕飄飄的雪,融化后就沒了痕跡。從他那里眾人得知獅翎軍校后面的計劃是占領中心區,獲得最好的武器,他們不敢再有拖延,迅速朝中心區進發。
上回新生考核時來這里,是從東門進入的中心區城鎮,這回沒有太多蟲族干擾,他們繞道從最偏僻的北門進入。但不湊巧的是,地圖上并沒有標注,進入北門必須得先經過一條橫跨江面的立交橋。
伊野心里冒出不祥的預感。
橋,在對戰的時候是個非常不利的交戰點。
他們站在橋頭,視線穿過百米之外,果然看到了一群金色制服的身影。
伊野直直對上為首那名Alpha的目光,目光凝重。
梅爾維爾軍校。
尤金。
第73章 Chapter 73 落水。
“尤金學長快看, 伊野同學在那里哎!哈嘍——伊野同學——”
萊利用力朝遠處招手大喊。
“你和那人很熟?”凱撒看向他。
伊野裹在里三層外三層的衣服里,悶聲:“摔壞過他一只價值十幾萬的眼鏡,算熟嗎?”
凱撒無言以對。
“大家注意!”埃利亞后撤一步, 朝眾人叮囑, “記得觀察周圍沒有獅翎軍校的身影, 他們隨時有可能潛伏在四周。”
他們向外圍城一圈緊盯四面八方,身處明面的梅爾維爾軍校縱然值得忌憚, 但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才更可怖。
“為什么梅爾維爾軍校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 他們難道和獅翎軍校達成交易了嗎, 先把我們干掉?!”
眾人沒有回答, 但表情都很沉重。
在所有情況下, 這是最糟糕透頂的一條路。
“對面的!”
一道喇叭聲突然打破氛圍, 只見對面的萊利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個顏色奇粉的大喇叭,張牙舞爪道,“我們尤金學長說了, 把你們隊的那個什么白川殺了,就放你們進去。”
大家齊齊看向白川。
后者視線和尤金相對,無形中好像爆發出了噼里啪啦的火花。
眉眼幾乎有七成相像的兩個人,在此刻冒出一種極端的詭異感。不是沒有人懷疑過他們之間是否存在血緣關系,但尤金的身份如此高貴顯赫,帝國教皇的外甥,梅爾維爾家族的少爺, 他的舅舅是什么人?僅位于陛下一人之下, 全帝國信教徒心中的神明, 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一個來自啟星這個窮鄉僻壤間的平民能搭上線的。
何況帝國幾百億人,就算有兩人毫無血緣又長得相似,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耐不住看臺上還是有人發出疑惑。
“這也太像了……他們真的不是兄弟嗎?”
“尤金的父母不是死的很早嗎?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吧。”
“那有沒有可能是教皇……”
“這話你也敢說?!教皇是至純至凈的存在, 是不能娶妻生子的,你小心被信教徒抓回去火烤!”
“對不起對不起……”那人嚇得白著臉趕緊道歉。
克文仰頭審視著那兩張臉,單手打開啤酒易拉罐,含著感慨一口喝干。
該來的終于要來了,躲不掉啊。
“誰敢動!”
梅爾維爾軍校提出訴求的瞬間,伊野立馬把白川拉到身后。槍械擦摩過皮帶的聲音接連響起,驟然間,大半人的槍口已然全對準他們。
埃利亞低聲呵斥:“全都停下!你們要內訌嗎!”
“殺了他我們就能進去,反正只是個Omega,我們又不虧!”
“你真信梅爾維爾軍校那群人的鬼話?!這是比賽,他們放我們進去對他們有什么好處?難道白川一個人死了,他們就不想拿冠軍了?”
“總好過在這里僵著!”
“……”
埃利亞勸說那群人無效,只好看向另一方,“伊野,你也先冷靜點。我們還能找到其他方法進去。”
“可我看有些人似乎不想找了。”
遠處傳來萊利的催促,在風雪中仿佛一桿冒著火氣的熱源,以引誘的姿態反復同他們承諾,只要殺了白川就能讓帝明軍校進城。氣氛越來越緊繃,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能成為引爆火藥的導火索。
埃利亞思慮再三后,妥協道:“舉手投票吧。”
伊野抿緊嘴唇。
隊內共有10人,除開白川必須有無人反對才有機會。可誰會舉手?他毫無信心。
“贊同的舉手。”
一連胳膊嘩啦啦舉起,共有4人,其中包括卡佩。
埃利亞頓了頓,繼續道:“不贊同的舉手。”
伊野眼皮顫了顫。
他看著凱撒、布什·梅華都選擇反對,埃利亞棄權,而另外兩名身為奧德里亞家族和梅華家族的附庸,只能選擇舉手。
平票。
凱文目瞪口呆:“你們為什么都反對,現在先進中心區不是最重要的嗎!”
凱撒煩躁地扣扣耳朵,“本少爺討厭獻祭隊友進城,換成你倒是行,一個大男人跟雞似的一天到晚嘰嘰喳喳。要不跟他們談談吧,把你的腦袋丟過去,我可以立馬動手。”
說完在心里罵咧。要不是看伊野那病懨懨地還要護著他弟弟,他才懶得管這破事。
“我和凱撒的看法不同,看隊友被敵方擊殺大概是個有趣的場面,我確實很想看。”布什·梅華笑得沒有溫度,“但你不了解尤金,他不會放過任何對手。如果我們按照他說的去做,尸體大概會被處理得更扭曲。”
“他有病,對弱者更是。”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為了維護他倆!”凱文梗著脖子,青筋凸起。
“別把誰都跟你想的一樣沒臉沒皮。”
眼見幾人快要再度爭吵起來,埃利亞實在無計可施。他只能征求布什·梅華的意見,至少從他的口吻看來他對尤金很熟悉,而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一個熟悉對手的人。
“是有辦法。”布什·梅華看向伊野,闊步走到他跟前。
伊野本能地往白川身前站。
他總是個在白川背后躲罵的哥哥,可這一刻,卻將白川嚴絲合縫地擋在身前,那張總是嬉笑的臉,顯出幾分他們所不熟悉的冷厲。
布什·梅華感到心臟抽疼了下。
他強迫自己忽略,淡淡笑起來:“這件事,需要你和白川去跟他們談判。”
……
十分鐘后。
在萊利的反復催逼下,伊野和白川朝橋中央走去,兩人牽著手,身影在風雪中逐漸模糊。
“你剛剛,為什么一句話都不說,不擔心他們真的殺你嗎?”
伊野側目,白川的眉眼好像快要和雪融為一體。
“我不在乎他們的看法。他們要我死,要我生,都和我沒什么關系。”
白川回頭,視線如滴水穿石,“我只在乎你怎么想。”
“我當然會保護你。”
“不是保護。”
白川的聲音混在風里,“是你要我活,我就會活著。”
伊野忽然停住腳步。不是因為白川多句話有多震撼,而是他想起了系統曾經說過的話。
【四年后,帝國會被蟲族侵略,王室崩塌,軍團覆滅,整個帝國都將不復存在,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主人公白川的死亡。】
伊野突然想,如果原劇情這個時候,有他在白川身邊。
那他還會死嗎?
這一切還會迎來崩塌嗎?
不清楚。
這一切其實是閉環,沒有白川死導致的世界重啟,他不會站在這里,不會擁有另一段人生。說不定還是那個雙腿殘廢了縮在陋室里的家里蹲,也可能某天就會自殺。
一切都像是刻意注定好的。
但其實說起來,伊野又怎么能保證他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不要死”,就真的有用呢?
他是外來者,是白川名義上的哥哥。
對于白川來說,他的話可能沒有重量。
兩人停在橋面中央,對面就是尤金和萊利。尤金的視線從伊野病弱冷白的臉上掃過,停滯他們兩人相握的手上,隨后下三白的眼睛麻木看向白川。
“我說過,你死了才能讓他們進去。”
白川:“帝國中唯一在言語上具有法律效益的人是陛下。”
尤金:“……”
白川:“我們來談判吧。”
尤金咧開嘴角,狂妄地笑著。
“你們有什么談判的資本?”
“合作。”白川總有一有種即使面臨山崩地裂也不會動蕩半分的鎮靜,“獅翎軍校手里有我們都不清楚的東西,現在合作是我們之間最好的選擇。”
尤金譏諷地嗤聲。
“合作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但非常抱歉我們并沒有這個意向。”萊利就知道尤金這家伙來了只會放狠話,往前一步陳述,“這場比賽只需要一個贏家,那必然是梅爾維爾,至于你們或獅翎軍校,都只會是梅爾維爾的手下敗將而已。”
“——以上是尤金學長的看法,我只是代為表述,別罵我。”
伊野:“被獅翎軍校偷襲也無所謂嗎?”
“那只能說是我們技不如人,輸贏嘛,在比賽上太常見了,用陰險手段能贏的人也有他的厲害之處。”
伊野還挺意外萊利會有這么通透的看法。
他看向白川:“看來合作破滅了。”
“是的。”
兩人的表情毫不意外。
萊利蹙眉,感知到一股異常,剛要朝尤金出聲。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箭矢忽然刺向他們!那支箭矢上綁著不知名炸藥,一路劃破長空直直沖向梅爾維爾軍校的隊伍!
而遠處,布什·梅華拉弓收手,笑得淡漠。
“快躲開!”“開槍!有東西飛過來了!”
梅爾維爾軍校眾人毫不猶豫射擊,但就在槍聲響起的瞬間,那支箭矢卻憑空炸開了,巨大的沖擊力將人群掀翻,風雪席卷著如刀刃刮過臉頰。就在這空隙,帝明軍校所有隊員朝橋面沖過去——
雙方決戰一觸即發!
正如布什·梅華所說的一樣,梅爾維爾軍校和尤金的高傲讓他對伊野和白川并不設防,在爆炸中果然受到了重創,高頻而激烈的轟鳴聲導致聽覺被短暫剝奪。趁機會,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發動攻擊。
槍聲如同大雨瓢潑,拍打窗戶的豆子聲噼噼啪啪響起。地面掀起的白雪淹沒視線,濃霧和寒風中,戰斗緊繃于一線。
“殺啊!!!”卡佩的咆哮回蕩在每個人耳邊。
二十多人匯聚的團戰熱火朝天,痛呼聲暴揍聲團團纏繞。尤金這里很快趕來兩名隊員支援,白川被他們拖住行動,只能眼睜睜看著伊野一個人應戰尤金。
伊野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渾身發燙,因急促呼吸而泛起鐵銹味的喉嚨干燥發疼,身體好像綁著千斤的巨石,有種馬上要壓垮橋面落進水里的錯覺。
漸漸的,耳邊紛亂的響起很多聲音,可他一個都聽不清楚。
只是覺得,好累……好沉……
伊野一激靈,當即咬破自己的舌尖試圖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血浸滿了唇舌,把嘴唇染得殷紅。
臉像雪,唇像血,在風里格外刺目。
尤金:“你還能撐多久?”
“撐到你死為止。”
他強忍著放狠話。
幾個回合過后,伊野被尤金一再逼退到橋邊,他撐著岌岌可危的體力,懸在橋邊。
立交橋的欄桿年久失修,大半垂落在外面,下面就是湍急的河流,一旦摔下去似乎就會被沖上石塊撞得粉身碎骨。他咬緊牙關站回去,隱約間聽見白川在喊自己。
抬眼的剎那,一道黑影朝面部砸來,身體根本不受控制,本能地后撤回去。
倏地,一腳踩了空——
“啪!”
將死之時,伊野卻快準狠地拽緊了尤金的胳膊!
尤金露出怔愣的神色,很快回神:“松手!”
“不松,死也不松!”伊野咬緊牙關。
尤金忍不住罵了句臟話,兩人在橋邊僵持住。
凱撒等人急得燒心撓肺,但偏偏梅爾維爾軍校的人雙雙攔住,根本找不到半點空隙。
“他媽的都滾開!”他氣得一腳踹開一名軍校生,手臂被尖刀劃傷,但完全沒心思去管,轉身朝伊野沖過去。
一顆子彈突然從身側擦過,凱撒瞳孔微縮,看著那顆子彈射向尤金,正中他的胳膊。隨即一朵血霧炸開,尤金的身影劇烈晃動,噗通一聲,江面掀起洶涌的水花。
消失無蹤跡。
落進水里的那刻,耳朵滲進冰冷刺骨的江水。伊野睜不開眼,胸口的空氣被狂亂逼著往外擠壓,鋪天蓋地的寒冷把他的身軀裹住。
沒有邊際的寒冷里,熹微的光透過水面射向眼皮,刺得他恍惚又茫然。
噗通。
一道身影忽然撕開了光進來。
有人朝他游過來,熟悉的眉眼映入眼簾。
伊野張嘴,咕嚕嚕的氣泡滾出去,把他的聲音淹沒覆蓋。
“白……川……”
“閉嘴!”
那人抱住他,隔著水的語氣依舊陰冷,格外模糊,“再說……我就殺了你…”
第74章 Chapter 74(二合一) 耍流……
滴答。滴答。
有液體不斷砸在伊野的眼皮上, 他顫著睫毛睜眼,一滴水順勢滑進眼珠,濕冷摻雜著刺痛令他一激靈彈起來。動靜很大, 瞬間吸引來不遠處青年的目光。但伊野沒心思管, 兩只手捂住臉, 淚腺爆發后不斷有水從指縫溢出來。
好痛。
媽的。
睜眼就好痛。
四周飄著水滴和敲擊聲。
尤金在遠處拍打前面,視線被動靜吸引, 見伊野背對他坐著, 捂臉好像在哭, 陰惻惻的眸光夾起諷意。
醒來就知道哭, 沒用。
伊野這一“哭”像是止不住, 他一手捂住眼睛, 一手扒拉著地面站起來。指尖順著水潭找到邊緣,攀援上墻面。一手滑膩黏濕的水漬,指尖松開合攏。露在空氣里的一只眼睛抬起, 才發現他們身處一座溶洞中。
遠處漆黑,看不到溶洞的盡頭,但低喃的聲音撞上墻很久才飛回來,聽得出高度和深度都很寬。
他剛剛躺著的位置正對上方是根鐘乳石,水滴濺起一朵朵小水花。伊野踢動兩下皮靴,里面果然已經滲進水,又沉又悶。但他不想脫鞋, 只是聊勝于無地擰干袖子, 轉身朝往有光束照進來的位置走。
尤金就站在那道光束下方, 身體貼著墻面,正在試探最薄弱點。他很專注,連伊野走近了也懶得轉頭, 微微斜側起下頜線,往他臉上投射目光的時間不到0.5秒。
不知是不是因為宗教家族出身,伊野覺得尤金的目光很有一種看螻蟻的姿態,但不像神明,更像是陰暗地獄里被囚禁得神經病快發作的惡龍王。
下一秒,伊野突然倒吸口冷氣。
這位神經病發作的惡龍王,猝得抽出把短刀抵住他喉嚨,惡聲:“如果我們要被困在這里幾天,我就割開你的肉,喝你的血!”
“……”
“說話。”
“對不起。”態度非常之良好。
尤金冷笑一聲,把短刀插回去,手繼續敲墻面,剛剛那段就像是間歇性發作的插曲。
伊野無語。
哥們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啊!
“你在這里敲了半天,找到出口了嗎?”
尤金反問:“你一只手捂著左眼半天,你是要瞎了嗎?”
伊野:“……”
他立馬放下手。但被水滴砸中的眼睛發紅,眼睛一圈微微腫起來。
尤金看著他的眼睛。察覺到他在想什么,伊野立馬雙手捂臉:“我先說好,你如果敢讓你的座山雕來吃我的眼珠,我就找軍校聯賽官方舉報你,寫一千封舉報信舉報你故意傷害罪!”
“我養的是白尾海雕,不是兀鷲。”
“哦。”
“有區別嗎?”
尤金深吸一口氣,指腹重重摁向眉心,隨后大力推開人朝溶洞反方向走去。伊野被那一下差點掀翻在地,連忙扒住旁邊的石筍,心里沖著尤金的背影做鬼臉罵罵咧咧。
尤金:“上回在背后罵我的人,已經被我的雕吃了。”
伊野:“……”
微笑:“沒有罵你哦,沒有沒有呢。”
十幾分鐘后。兩人面對面坐在兩塊不規則石頭上,伊野抱著膝蓋貼住胸口,藏在衣服里面的手指對準尤金做出中指手勢。
他們墜江后,被湍急的水流裹挾向深處的漩渦。等再度醒來時,就到了這個破溶洞,唯一有希望的出口是頂部進光的甬道,但高度有十來米,壁面光滑沾水,不可能從那里爬上去。
而就在剛剛,尤金把這周遭的墻敲了個遍,他一個做不完,就威脅自己當苦力干活。他撐著病,硬是把一面三米寬的溶洞墻上每塊地方都仔仔細細敲了個遍,指關節都開始酸脹發紫。
可惡。
他盤算著恢復后怎么報仇。
伊野本人是個對報仇毫無興趣的家伙,哪怕有人辱罵他嘲笑他,也只是一笑而過。但尤金不行。追問就是他討厭這人,再加上他的手指好痛。
他發誓一定要把這人揍得哭爹喊娘!
“伊野。”
伊野表情驟變,職業假笑:“您說。”
“……”
“你身上有幾塊領地?”
“非常抱歉,我運氣不好,至今身上沒有一塊領地,所以你在這殺了我也沒用。”
尤金陰著臉不說話。
他的頭又開始疼起來,指腹掐著眉心,隨后伸手潛意識去摸自己的衣服口袋,但這是虛擬世界,甚至沒有煙可以幫助他緩解疼痛。臉色頓時更森然。
伊野隔空都感覺那力道很重,仿佛他硬生生要把自己的鼻梁捏斷。他注意到尤金這人,除去眼下泛青外,從脖子透進衣領里還有斑駁的紅點。
“你也生病了?”
他不吭聲,伊野就知道是了。果然,梅爾維爾軍校和獅翎軍校沒合作,否則他們也不敢對尤金動手。
“你沒生病?”他沉著眼問。
伊野揉自己發燙的臉:“病了呀。”
“那你這張嘴為什么總停不下來,需要我拿什么給你堵住對嗎?”
“……”
“對不起。”
人在溶洞下,不得不低頭。
兩人相繼沉默。尤金對于出去的態度格外迫切,從他坐在石塊上,指腹來回摩擦和不停變幻的姿勢就能看出他的情緒很焦躁,比在橋面和射擊比賽要躁動上百倍。
伊野并不覺得尤金急著出去是想快點擊敗帝明軍校,相反,這里是封閉環境,光線很暗,所以他大概揣測,尤金是對這種環境有抗拒心理。
白川小時候也這樣。
怕黑,怕封閉空間,甚至會應激到肌肉痙攣,經過他和老爹的長期引導后才漸漸走出陰影。
伊野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相似點越來越多了。他原本就覺得梅爾維爾這個姓氏耳熟,再加上尤金對白川突如其來的敵視,這么多巧合疊加,是個傻子都該猜出端倪。
“為什么要殺白川?”
“你問我?”尤金像聽見笑話,接著恍然啊了聲,“看來他什么都沒和你說過啊。幾個月前他在主星碰見過誰,說過什么,原來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把你當哥哥嗎?”
伊野不喜歡尤金這種質疑的口吻,蹙眉,“他碰見誰了?”
尤金身體后仰,張嘴笑出聲。
“真這么想知道,比賽結束后來找我。”
“不能現在說?”
尤金理所當然的表情,讓伊野記起這是直播,觸及主角身世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公布很危險,于是點頭同意。
兩人休息片刻,繼續尋找能夠出去的辦法。
相比于尤金的迫切伊野悠閑很多,他揣著褲兜在水潭里踢水,視野晃來晃去。
他不一定要出去。
在這里,他已經拖住了梅爾維爾軍校最大的阻礙,如果可以,用他的命帶上尤金同歸于盡,其實是最好的選擇。
可惜的是沒有武器。
伊野一邊游蕩,視線慢慢落回尤金的腰間。
——武器在他身上。
*
橋上。
伊野和尤金墜江導致戰斗中斷,雙方快速撤回橋兩端。
每個人的臉色都極其難看。凱撒和白川在伊野出事后打了一架,兩人的脾氣都極端,一言不合就彼此拳打腳踢,把對方往死里打,但體型和力量上的差距,導致白川身上受的傷更多。埃利亞和卡佩費盡力氣才把他們兩人分開,扭頭就對著兩人劈頭蓋臉地訓斥,拿捏起前輩的風范。
“隊內互毆,要是真把隊友打死,后面的比賽怎么辦!還有獅翎軍校你忘了?!”
埃利亞自從進了模擬戰場后就心力交瘁,帶這群人簡直比在賽馬場訓馬還痛苦,一匹匹全是烈種的野馬。
凱撒悶聲不吭。
埃利亞捂著快要猝死的心臟,轉身向白川。至少相比凱撒而言,他覺得白川還有可以溝通的余地,于是道:“伊野生病了打不過尤金是意料之中的事,你這個時候應該更鎮定點——白川!你干什么!”
話音戛然而止,子彈上膛聲利落響起。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槍聲刺破重圍,人群最外側的青年雙目睜大,腦袋被一槍爆頭,徑直倒向地面。咚一聲,塵雪飛灑,寂靜如同一張密密麻麻鋪開的蛛網籠罩眾人,隨后尖叫聲刺破網面,有誰大吼撲過去。
“凱文!凱文!!”
埃利亞愕然無聲,艱難地擠出聲音:“白川!你為什么要對隊友動手?”
“我的隊友,只有我哥哥。”
槍口冒著黑煙,白川平靜到沒有絲毫波動的表情下卻透出一種令人恐懼的瘋狂,他的聲音冷到極點,像淬了冰:“他該慶幸這里只有模擬戰場,如果在現實世界,我會割開他的血管,讓他看著自己渾身的血一點點流干,然后把他死亡的照片送給他的家人,讓他們知道,他們養出了一個什么樣的東西,最后死得又有多難看。”
埃利亞張張嘴,發現自己根本蒼白到無法為凱文辯駁一句話。
他們所有人都看到了,是凱文開的那一槍導致尤金脫手,但凡那搶慢點凱撒都有機會把伊野救上來。凱文的同伴怒號著朝白川動手,埃利亞急忙攔住他。
他收回那句白川可以溝通的荒誕笑話,
這個隊伍,沒有任何團結可言。
“不管怎么說,至少我們現在還沒收到伊野死亡的消息,說不定還有機會救他。”埃利亞精神疲憊,“我們彼此都先鎮定下來,好好計劃后面。”
“計劃?”布什·梅華疑惑地笑了下,“現在可沒什么別的計劃能救我們了,你沒發現嗎?”他身后一片漫無邊際的雪霧,遙遠中有聲音在飛速靠近,地面發出顫動。
“蟲群要來了。”
*
“這破終端怎么關鍵時候總是排不上用場,心累了。”第n次嘗試連接外界失敗后,伊野怒罵一句狗終端,轉去問尤金,“哥們,你的終端也不能用嗎?”
“不能。”尤金已經完美適應了“哥們”這個自來熟的稱呼。
“那你找到路出去了嗎?”
“你話太多了。”
尤金重重踹向墻面,他頭疼欲裂,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精心,必須要在這個溶洞里反復徘徊,好像這樣才能消解他內心的不安和憎恨感。
伊野被他轉得頭暈,柔弱地扶著額頭。為什么看別人轉圈也會想吐,他已經弱成——嘔——這個逼樣——嘔——了嗎?
“不行了,你轉得我好惡心,本來我就生病難受。”伊野摸著自己發燙的腦門,五官皺巴巴擠在一起,“哥們你要是有幽閉恐懼癥,不然我試著給你紓解一下吧?”
尤金站定,死氣沉沉的眼神很明顯在問“你怎么知道。”
“因為白川以前也有啊,只不過后來被我治好了。我伊野醫生妙手回春,包有效的。”
“你能有什么辦法。”他的語氣中滿是鄙夷,但腳步卻在靠近。看得出來長時間處于這個溶洞環境所導致的情緒化,已經讓尤金的理智逐漸趨于瓦解,否則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相信他這個敵人的話。
伊野眉眼翹起,笑起來總讓人能夠打消警惕心。他讓尤金平視自己坐下,接著傾身靠過去,兩只手放在尤金肩膀處,聲音在溶洞里清冽悠遠:“聽我的話,閉上眼睛,深呼吸。”
對方遲疑,眼皮緩緩合攏。
尤金聞到了青年的氣味,混雜在溶洞濡濕的水味中飄過來,是一股很淡的溫香。
“現在幻想你處在一片寬闊的環境里。你有什么很喜歡去的地方嗎?”
尤金說,他最喜歡的地方是處刑臺。
那聲音哽了下,無語道:“那就幻想你在處刑臺。你喜歡看人被處以極刑時的慘叫對嗎,那么現在您就在一場即將執行的死刑面前……”
伊野一面說,一面手逐漸往下伸向尤金腰間的短刀。他握住刀柄,剎那間,刀尖劃過鞘緣的金屬聲直竄頭皮,伊野壓著全身重量往前撞。一陣天旋地轉,他跨開雙腿坐在尤金身上,壓低筆直的背脊,刀刃精準無誤砍向對方喉嚨!
啪!
手腕被掐住!
尤金霍然睜眼,喉嚨恰好被割開一道極淺的血痕。血腥味飄開,但他一動不動,凝視坐在自己腰上的青年。伊野沾了水的五官帶光,以一種驚心動魄的姿態撞進他的視野里。
手腕被死死控制在空中,他失望地嘆氣:“不是讓你閉眼嗎?”
“醫生是該治人,還是殺人?”
“我可沒有營業執照,病急亂投醫,錯的是你——”嘴巴驀然被捂住,伊野眼前天旋地轉,身側濺起水花,背脊直直撞向地面!他呲牙悶哼,短刀飛到遠處,近處尤金的腿逼近最危險的地方。
他登時睜圓眼睛,幾乎破音:“你滾開!”
尤金寸寸逼近,一手扣住他兩只手腕,一手鎖住他的下巴。身下青年幾乎渾身被水浸透,衣服上拉露出薄薄的腰身,腹肌線條柔軟,一截腰白得發光,生病后泛紅的臉頰透著濕熱的曖昧氣息,瞪人都像是在和人撒嬌。
尤金喉結滾動。
他*了。
伊野感覺異樣,視線往下一掃,頓時如同被驚聲刺激的貓般豎起渾身毛發,表情驚恐。
“放開我!”他拼命掙扎,一膝蓋踹向對方,手從控制中掙脫出來,反手用力甩過尤金的臉,啪!清脆有力。
尤金的臉瞬間浮現一道紅色巴掌印,他被打得偏過頭去,頂了頂腮幫子,滿含戾氣地盯著伊野。
“你有病啊,對著我一個大男人搞這種!”
尤金像聽見什么笑話,“我對你有反應很奇怪?”
伊野:這人怎么能說得這么理所當然?!
哦不對,這是ABO世界,男男是可以在一起的。
可他是直男啊!
“你他爹的,你對著誰都能**嗎!你這么不挑嗎?!”
兩人的畫風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從互相搏殺飛速往另一個不可描述的方向偏移。尤金盯著那張臉,“這是第二次。”
“什么?”
“對你第二次。”
“你閉嘴!誰要和你探討這種話題!!”
尤金帶著點回味的表情,惋惜手邊沒煙,低嗤:“上次在休息室,就在你換衣服的時候。”
“…………”
啊啊啊啊!!哥們你真的要當著直播的面說這些嗎!
伊野臉色發青:“從我身上下去!你不是信教徒,你們宗教不崇尚禁欲嗎?!”
尤金皺眉,宗教里確實有禁欲禁色這條規矩。
伊野趁他分神的瞬間,連忙爬開八百米遠,抄過水潭里的刀,一副“你敢過來我就自殺”的壯烈表情。
但就在這時,他的動作忽然停下。
水潭表面浮現層層波紋,自某處為中心泛濫,范圍越來越大。但雙方維持著不動的姿勢,沒有任何外力攪動水潭。
“地面在震。”伊野手掌貼地面。轟隆,轟隆,轟隆——微弱的震顫順著地面傳遞到手部。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有東西來了。”
“中場休息。”伊野比了個暫停的動作,把刀藏到自己身上,恨恨地瞪他一眼,“先出去再說,你的變態舉動等離開這里,我一定會向官方寫萬字小作文舉報的。”
尤金舔著唇,沒說話。
他們已經把墻面全部檢查過,很厚實,絕對無法擊破出去,但上方通道太高,兩人合力也不可能爬出去。
伊野端詳四面八方,突然看向腳下。——地面的積水,似乎比他們最初來這里時要深了,溶洞鐘乳石滲水速度很慢,短時間內無法累計這么多水源,那么地面的水,是從哪里來的?
目光一凜,他明白了:“尤金,地面是突破點。”
他們針對地面展開探查,果然找到一處薄弱點,手摁壓在那處,明顯能感覺到一股推壓感。尤金轉身搬起一塊巨石,對準那處薄弱點,狠狠砸過去——
嘩啦!巨大壓強導致水流射出,中央形成一道旋渦,噴泉以恐怖的力量沖擊溶洞頂部。短短幾分鐘內水位線飆漲,兩人手腳并用朝洞口游去,越靠近洞口,光越發刺目。恍惚中,伊野的手好像被尤金握住,跟著眼前一白。
……
“咳咳咳!”伊野趴在岸邊,艱難嘔吐出胃里的臟水。他擦干嘴巴,抬頭向不遠處,尤金的狀態沒比他好到哪去,金發上還頂著幾根水草,被本人臭著臉丟開。
他們借助噴涌的江水逃出溶洞,沒想到那個出口最終和地下河流相互連接,他們一路屏息游動,才回到地面上。伊野完全沒力氣了,攤開手躺倒草地上,濕漉漉的黑發散開,黏在臉上,像只勾人的水鬼。
眼前忽然有一道陰影覆蓋下,尤金居高臨下看他,神情森冷。
他立馬抱緊身體:“停,我好累,哥們咱能不能歇停會兒?”
“這是中心區。”
伊野一愣,坐起來看向四周。這里到處都是廢墟,僅憑建筑無法分辨是在哪個地區,但遠處的路標上刻著“中心區”幾個字,箭頭指向東方,示意“東大門”就在距離一公里處。
遠處有人影靠近。
伊野迅速壓低身體,和尤金躲進最近的一塊破舊鐵制招牌后。
那兩人持著槍,看穿著不屬于帝明和梅爾維爾任何一方。是獅翎軍校的。
“咱還要在這巡邏多久啊,就剩那兩個軍校了,現在去偷襲把他們干掉不就好了。”
“你傻呢,正好蟲群來了,先讓他們和蟲子打會兒,等他們快消耗完了我們再出手,這不是更輕松。反正巡邏又不累,咱就擱這摸魚。”
“可咱這樣,直播上看起來是不是不太好啊。”
“過兩年誰還記得今年的比賽情況,咱只要贏就行……”
兩人邊說邊走遠。
招牌后,伊野朝尤金做口型:【就這樣你還不想打他們?】
尤金不說話。
【合作吧,先把不遵守規則的家伙踢出去。】
他伸出手。
尤金揣測的視線掃過伊野的臉,落在修長的指尖上。
伊野嫌他磨磨唧唧地,直接握住他的手:【哥們,合作愉快。】
說完不等尤金回應,想起剛剛的場面,又飛速把手抽回去,順勢在衣服上用力擦了幾下。
【話說在前頭,合作歸合作,別耍流氓。】
尤金:……
后者哂笑一聲,倏然勾住伊野的手,把他整個人拽進懷里,濕冷的氣息貼著對方的耳朵。
“***”
第75章 Chapter 75 我曾無數次從死……
變!態!啊!
伊野的臉色如剁得細碎的青紅辣椒絲, 他氣不過朝尤金胸口重重揍了一拳,并在心里發誓,回去后不止要寫萬字論文, 還要發動全川口組的人和他一起辱罵尤金!這個隨地大小硬的混蛋!
但罵歸罵, 合作的優先級更高。他只能憋屈地繃著臉, 忍住一刀戳死這人的沖動,扭過頭:“先聯系隊員, 別到時候他們互相廝殺完就剩我倆了。”
尤金端詳他的側臉, 像發現什么有趣的玩具。
“看個屁!”伊野張牙舞爪地呲牙, 推開他轉身朝臨近背后的一座廢墟里走, 距離四五米確定對方聽不見后, 才拿出終端聯絡白川。
*
風聲里夾雜著激烈的混戰。
子彈射穿蟲族的頭部, 白色腦漿炸開,緊跟蟲族腹部被青年用刀割開,身體頓時四分五裂嘩啦啦灑在地上。旁邊幾名隊員面面相覷, 背后不由泛起一股冷意。自從伊野失蹤后,白川就像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沒有喘過一口氣,表情冷沉,槍槍都帶著殘暴的狠意。
他們都不敢和白川說話。他直接殺掉隊友的那一槍太干脆了,根本不像個正常隊友能干出來的事兒。
一刀劃開蟲族的復眼,白川借力躍起, 踢爆蟲子的眼珠。
砰!
雙腿穩穩落地時, 四周已全是蟲族尸體。
可白川絲毫沒有愉悅, 他攥緊著槍,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和血液都是冷的。他眼睜睜看著伊野掉下去,那么急的河流, 那么冷的江水,他還生著病。可自己為什么不能再強一點?速度再快一點?如果那兩名軍校生擋不住他,伊野怎么會墜江?追根究底是他的軟弱無力害了伊野,是他廢物,是他毫無用處!
為什么……
為什么他不能生來就是強者呢?
刀柄的線條由于過大的力氣而勒緊掌心,他的半只手幾乎握刀上,滲人的血順著指尖如注淌落。
“小……小白……能聽到嗎?”耳機里忽然傳來一陣滋滋的聲音。
白川僵住,沾滿血的指尖輕顫,啞著聲音連呼吸都輕了:“……哥哥?”
“是我。”那邊的信號斷斷續續連接上,“我一切都好!”
他搖搖晃晃地懸在風里,好像雙腳終于落了地面,眼睛瞬間紅了。
“你在哪里?!”
伊野正蹲在一根石柱后,“我沒事,已經逃出來了,具體細節等結束后我再跟你說。”他聽出來白川的狀態不太好,但現在沒有時間給他們過渡,加快語速,“白川,現在你要冷靜地聽清楚我的每一句話。”
“好,你說。”
“我們要和梅爾維爾軍校合作,尤金已經答應了。”白川當即露出不同意的神情,但沒有打斷,繼續聽著伊野的指示,“我知道你們現在正面對著一群蟲族。15分鐘,我要你們和梅爾維爾軍校聯合撐住15分鐘的時間,然后把蟲族引進城內。其余的我和尤金來解決。”
“你相信尤金嗎?”
“不相信。”伊野柔聲,“小白,但我相信你。”
這句話仿佛一針鎮定劑,輕輕撫摸他過躁動不安的靈魂。白川垂下眼眸,很乖地道:“好,我聽你的。”
伊野笑了,“對了,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但你要對外保密……”
……
終端掛斷。
白川立即找到埃利亞轉達伊野的命令,他們看向橋對面,一群金色制服的青年開始轉動脖子和胳膊,做著上場狂歡的熱身準備。埃利亞從來沒有真正想過會有和梅爾維爾合作的一天,但這一刻,他恍然發現他先前的那句話是錯的。
【這個隊伍,沒有任何團結可言。】
并不是沒有團結可言。
而是他們之中,缺少一個最為重要的靈魂人物。
——但現在,他出現了。
砰砰砰砰!
重型機槍帶著激烈的火花登場,吼笑聲像煙火在空中炸開!金色身影闖進帝明軍校和蟲族的廝殺低內,藍和金在蒼白遼闊的地面狂熱都播,這場激烈的戰斗中,一排排蟲族如同多米諾骨牌紛紛倒下去,血液飛濺,吶喊不絕。
“哈哈哈哈!我他媽看半天手都癢死了,終于讓我上場了!”一名梅爾維爾軍校生扛著大炮仰天長笑。
“別太激進,小心笑岔氣了,連蟲子都要罵你蠢。”
萊利斬殺近身的蟲族,兩指扶高眼鏡,正好對上同樣帶著眼鏡的埃利亞。雖然兩人是遠方親戚,實際上也少有幾次見面,但此時卻不謀而合地升起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萊利立馬露出友好微笑。
埃利亞禮節性點頭。
“啊啊啊啊啊啊,埃利亞,看我把這只蟲族的眼珠挖下來了!”卡佩的聲音從遠處沖過來。
埃利亞:“……”
萊利:看來你們隊也不容易啊。
*
“都聯系好了?”
伊野回到廢舊招牌邊,和尤金彼此確認好結果。
“剛剛那兩人往哪里走了?”他問。
“正北方向。”
伊野點頭:“走。”
三分鐘后,砰砰幾下駭人的悶響從某座廢墟角落里響起。兩名獅翎軍校的巡邏員被五花大綁捆著,鼻青臉腫成個豬頭樣,完全分辨不出原來的長相。尤金把這倆人完全當沙包一樣毆打,暴躁地發泄著被困在溶洞產生的煩躁。
伊野及時阻攔他:“別把他們都打死了,否則其他獅翎軍校收到提示我們就暴露了。”
尤金臉沉地扯扯嘴,最后硬生生一腳踹斷門牙才罷休。
“唔唔唔……”那名Alpha滿嘴全是血,驚恐地顫動著眼珠。
伊野掃過這人狼狽的模樣,嘖了嘖聲,轉身走向他旁邊的隊員,長靴踢動那人的腿,“不想和他一樣慘,就把你們的主據點位置說出來。”
那人梗著脖子:“你殺了我好了!我是不會說的!”
“開什么玩笑呢。”伊野好整以暇地笑道,“我當然不會殺你,不僅不殺你,我還得給你吃兩顆補血的藥,讓你好好活著。”
隊員難以置信地睜圓眼珠:“你想耍什么花樣,別以為賄賂我我就會告訴你!”
“傻叉。”伊野嗤聲,“我賄賂你干嘛。”
這時尤金一臉嫌惡的從掉了兩顆門牙的獅翎軍校隊員兜里掏出終端,隔著布料捏住,滴滴答答的血往下滲,沖他晃了晃。伊野滿意勾唇,指著那個終端:“其實想知道你們其他隊員的消息很簡單,我只要裝成你的隊友,隨便試探兩句就能得到他們的位置信息。但我還是愿意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自己主動開口,我就不折磨你。”
“放屁!我們終端都是有暗號的,你就算拿到也沒用!要么你就折磨死我,要么就一槍把我殺了,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屈服的!”
有暗號呀,還真是意外之喜。
锃亮的皮靴霍然踩中青年的臉,從下往上看,伊野的眉眼像張濃墨重彩的工筆畫。他沒什么表情:“我記得這是面向全帝國的直播對吧,要不我把你的衣服連內褲全都脫光了,掛到墻上去?我想觀眾光看我們打架應該也挺無聊的,給他們找點樂子吧。”
“期待以后在特殊小網站上見到你哦。”
“你怎么能這么做!”那人臉色煞白,被擠壓的臉頰畸形發紅,吐字格外艱難,“帝明軍校生怎么能用這么惡心的……招數……”
伊野轉動腳踝,鞋底在他的臉上來回碾過。
“再惡心也比不過你們獅翎軍校,雖然不知道是怎么被你們瞞天過海的,但這種作弊的法子,你真以為沒人發現?”
“……你,你胡說什么,我不知道!”
“懶得跟你說這些。”
他拍拍手,“哥們來幫個手吧,讓全帝國看他有多大。”
尤金竟然沒有反駁,闊步走近,腳步聲踩在畏懼的心弦上。那隊員忽然間崩潰了,大吼:“我說我說!我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伊野嘿笑,松開腳:“這就對了。”
他們從那名隊員口中得知了暗號,以及獅翎軍校的主據點位置,就在東大門附近的一棟三樓建筑。隨后從兩人身上搜刮走了所有的物資以及終端,并把他們的外套扒下來換上。
就是衣服帶著股汗臭味,伊野無聲干嘔好幾下。
沒有時間給他們停留,戴上口罩和防彈頭盔后,兩人迅速朝主據點出發。
靠近據點兩百米的位置,他們果然看到了獅翎軍校的蹤跡。
一樓外有四人,二樓窗戶邊能看到兩人,三樓正東側有臺望遠鏡。明處起碼就有七人。
伊野看了眼時間,還有6分鐘時間。他把位置標點發給白川,迅速填充槍彈,隨后戴好護目鏡,朝尤金比了個手勢:【你突前,我繞后。】
尤金摁住他的手腕:【為什么不等蟲群和其他人來?】
【我想找到他們的作弊手法。】
尤金沉默。
伊野知道他有話要說,但他遲遲不開口,心里也不想再浪費時間,起身要走。
“上一屆,他們殺過人。”
伊野頓住,不解地看向他:“這比賽不就是要殺人嗎?”
“不是模擬。”尤金沒有溫度的眼珠極具穿透力,“那個死者,是梅爾維爾軍校生。”
幾乎沒人清楚獅翎軍校幕后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尤金所知道的信息,也僅僅是梅爾維爾官方泄露出的那么一點。
那個軍校生是神經過載而導致的崩潰死亡,要形成這種死亡,在模擬戰場內做不到,必然有外力協助。他們的身體躺在模擬艙里,液體和神經元傳感器連接著皮膚和大腦的神經系統,形成回路,才能讓他們在這個世界里能夠擁有真實的五感。但同樣,這也是危險的。雖然模擬室外有軍官和導師等眾人巡邏監守,可只要有心人故意想搗亂,一樣可以從外界對學員產生干擾。
這也是為什么尤金和伊野會突然間生病,并且體內產生諸多不適感。然而這還只是輕的,如果嚴重,誰能保證不會發生上次的事。伊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對上他們,輸的概率起碼在70%。
尤金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在乎伊野的生死,但如果這個人真要死。
不如死在他手里。
“所以,我單獨對上他們,很可能會死,是嗎?”
尤金沒有動,也相當于是默認。
“挺好的。”
伊野覺得尤金能對自己說這些還蠻難得,不過依舊難逃他是個流氓的本質。他俯身轉回來,漆黑的眼珠對上尤金的藍眸,臉龐逼近。
“看在你好心提醒我的事上,跟你說個真心話。”
“我曾無數次從死亡里逃脫過,所以這個世上能讓我死的,只有我自己。至于那群家伙?”
他笑得倨傲張揚,“不。夠。格。”
話音剛落,掌心的溫度脫離,青年朝廢墟揚長而去沒有一絲猶豫。
尤金維持動作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指腹。
*
場外。
評委席坐著軍校聯賽的各位領導,基本由前十名各大軍校的校長或者副校長組成。但今年比較特殊,代表帝明軍校出場的是帝國現役指揮官·林佩。
林佩極少在官方媒體下露面,所以從開始就不斷地有記者攝像頭對準他,閃光燈不曾停過。可忽然有人發現這位現役指揮官向軍校聯賽委員會申請了離席,低快的談論聲響起,接著代替他坐到席位上的,是一名看起來溫文儒雅的導師。
克拉克帶著恰當的微笑,面對四周密密麻麻的鏡頭。
“請問林佩將軍是去做什么了?”旁邊來自獅翎軍校的評委試探地問道。
克拉克語氣真誠:“不清楚,可能身體不舒服吧。”
“他也會身體不舒服?”
“或許呢?”克拉克莞爾,“畢竟無論是誰,看到惡心的東西都會想吐吧。”
就比如你們,一群臭到連骨子都透著腐爛味的傻*。
第76章 Chapter 76 獅翎軍校OUT
*
模擬世界內·廢墟。
伊野繞到廢墟后方, 順著墻體外的水管爬上了二樓窗口。他踩住窗臺,手從玻璃破洞伸進去,轉動窗鎖打開, 隨后腳步輕聲落地。
此時看了眼時間。
——還有4分48秒。
4分48秒后, 白川他們就會將蟲族引進城內, 而伊野要做的,是在這期間引走獅翎軍校的所有注意。
“喂, 站住!”一道聲音忽然從背后響起, 伊野向上拉了拉口罩, 低著頭轉身。軍帽、口罩、護目鏡的三結合擋住他整張臉, 就連眼睛也在鏡片下顯得模糊不清。那名獅翎軍校生持槍走近, 瞇眼打量他, 看到他胸前的名牌,皺眉:“我記得你不是去外面巡邏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伊野點頭, 刻意壓沉嗓音:“結束了。”
那人半信半疑,試探道:“獅子的嘴巴算大還是小?”
是暗號。
伊野淡定回答:“大,因為獅子大開口。”
“是我多疑了。”那人放下槍,“我記得你之前沒這么瘦……也可能是我記錯了,咱倆確實也沒怎么聊過。”
看來他還意外選對了個不熟的。
“看來這中央區還真是沒什么危險。”他把槍換成斜挎的姿勢,好像覺得這場比賽無聊透了,“在這巡邏真是沒意思, 還不如去三樓跟其他人一起盯梢, 起碼還能看看那群家伙被蟲族虐殺的好戲……說真的, 我確實覺得你比之前矮了點。”
伊野默不作聲地翻兩個白眼:“你記錯了吧。”
他挑的那名軍校生和他身高差的不多,他還專程在鞋子里墊了兩塊墊子,肉眼看起來不至于這么明顯。
“……是嗎?”那人撓撓頭, 顯然自己也記不清楚。
“其實。”伊野想到什么,忽然道,“我確實和之前是有點變化,你想知道嗎?”
那軍校生擰眉:“什么?”
伊野招手讓他低身靠近,捏住口罩邊緣做出要往下拉的動作。后者的頭部暴露在眼底,趁瞬間,伊野忽然用槍尾狠狠砸向他的后腦勺!一聲悶響平地炸開,那名Alpha兩眼一翻昏倒在地。幾十秒后,他快速把人捆好塞進旁邊隨便一個柜子里,拍著手繼續朝樓上走。
動作快準狠,沒有一絲遲疑。
上到三層。這棟建筑原先大概是座工廠,不知道是因為自然災害還是廢棄,幾乎所有東西都被清空了。但三層還保留著很多空的集裝箱,天花板縱橫交錯遍布著鋼鐵橫梁,四周有高處懸掛下來的鐵鉤和鎖鏈,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味道。
光線昏暗,腳步的音量在這種環境下被擴張到極致。伊野腳步很輕,觀察四周。他沒看見敵人的蹤跡,思索片刻后,從懷里拿出什么東西擺在靠近樓梯的墻根,隨后繼續地往中央走。
上來時伊野特意確認過,一樓和二樓只有5人。也就是說三層,可能有8人。
一對八啊……他還真是沒這么大的自信。
但偌大場地內的集裝箱給了伊野很好的藏身區,他記得在有架望遠鏡在東側窗戶邊,果然,沒多久就找到了目標。望遠鏡旁站著兩名青年,此時正在低聲交談著什么。他撿起腳邊的一塊碎石,往遠處丟去。
幽深的回響噼噼啪啪傳來,其中一名青年被引遠,伊野趁機會快步上前,故技重施一槍揍暈那家伙拖到箱子后面藏好,然后背對外,站在望遠鏡后。
另一名青年沒多久就回來了,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由于光線暗,他沒有發現隊友已經換了個人,習以為常地把手放到對方肩上。但話還沒出口,忽然間那人轉過來,逼近一雙深邃的眼睛,腰間被槍抵住。
伊野的臉龐近在咫尺,“說,你們隊長在哪?”
“你是帝明軍校——你居然沒死?!”
伊野扣住扳機:“別說廢話。”
那人眼珠顫動,剛要張口,一道血花忽然在伊野眼前濺開。青年瞳孔急劇渙散,鮮血順著眉心流下,伊野一松手便往后倒下去,露出后方的幾名軍校生。同是獅翎軍校生,他們卻殺了自己人,甚至絲毫沒有遲疑。
為首的高大Alpha甩著槍,看到伊野的瞬間眼睛發亮,惡劣地吹了個口哨:“看,我們運氣可真不錯,寶貝兒自己送上門了。”
是獅翎軍校的隊長,尼克。
“把武器丟掉,寶貝兒,小心我這顆子彈穿進你的腦門里。雖然不會真的死,但你也不想嘗試這種疼痛吧?”
一群人拿槍對準他,伊野不得已丟開武器舉起雙手。兩名Alpha當即快步上前,捆住他的雙手摁到椅子上。這群人明顯非常聽尼克的話,蒙面背手站在兩側,不像隊友,更像是下屬,一動不動地如同監視囚犯般盯著他。
青年穿著不合身的獅翎軍校制服,那張臉被裹得嚴嚴實實,可過于優秀的身段被捆在椅子上時,卻仍舊充滿著張力。尤其雙手被綁到身后時,眼神里透出的不虞和厭惡,仿佛點燃炸藥的星火,讓人覺得無比興奮。
伊野被四面八方投射來的炙熱目光鎖住,不適感涌上心頭,再加上手被綁得很緊,只是片刻就磨得發紅破皮。他皺起眉,看起來很不高興。
“真沒想到主動送上來的居然會是你。”
尼克走近,目光像濃稠的液體黏在青年身上。他伸手握住伊野的下巴,那張漂亮的臉上竟然還蒙著口罩和護目鏡,這是多么暴殄天物的裝備?
他將青年臉上所有做偽裝的東西全都除掉,宛如擦拭蒙塵的明珠,一點點露出原本最完整的模樣,滿意地嘖聲,“對嘛,還是這個樣子好看,生了病臉還紅紅的,真漂亮。你知道嗎?我可是一直都很想見你。”
伊野能從他的眼睛里感知到一股雄性的征服欲,嫌惡地偏開頭。
尼克重重掐著摁回去,“躲什么呢寶貝兒,在跟我玩欲拒還迎的游戲?”
“…………”
我對你們這群到處發青的種馬真的很無語好嗎!
伊野恨不得一口咬死這家伙,牙關緊繃:“我沒見過你也不認識你。還有,別他爹的喊我寶貝!”
尼克蹲下身,有趣兒地端詳他,“寶貝兒,你沒見過的人太多了。但你在射擊比賽上表現得那么好,很多人都會喜歡你,知道嗎?也包括我,不對,不是喜歡,你知道一見鐘情的感覺嗎?真奇怪,聽說你在你們軍校人氣不怎樣,怎么會呢,我還以為會有很多Alpha都在背后默默想著怎么操/你呢。”
他第一次聽到伊野這個名字是在模擬對決的名單上,他喜歡他的黑發,喜歡那雙眼睛。于是在射擊比賽當天,他專程進入候場休息室,站在角落里偷窺著青年換衣服時露出的那一小截細腰。如果有相機在身側,他一定會拍下來,打印成無數張貼在墻壁上,日日夜夜地欣賞。
再后來,他看見青年槍槍十環的震撼場面。毫無疑問,他的心臟被射中了,寂靜的身體從來沒有這樣熱血沸騰過。他覺得一定是神明的安排讓他來到這里,見到伊野,成為他的愛慕者。
這一定是天堂吧?
尼克流露出癡迷的眼神,沒想到自己居然能有離青年這么近的時候,呼吸都急促了。
他低聲對著伊野說著很多粗俗到毫無下限的臆想,伊野臉色青白交接,作為一個直男被人這樣指著鼻子調戲的羞恥和憤怒,讓他氣得肩膀微微發抖,最后忍不住朝尼克那張臉狠狠淬了口唾沫。
“惡心!”
尼克被“惡心”兩個字逗得放聲大笑,擦干凈臉,“那我確實惡心,我看你照片的時候就想著怎么上/你了。”
他邊說還想更靠近,伊野瞳孔驟縮,立馬抬腳抵住他的胸口,語氣發冷,“這是直播,你對我做任何事情都會被記錄下來,你難道想害獅翎軍校遺臭萬年嗎?”
“獅翎軍校以后怎么樣,也不妨礙我現在更想先爽了。”
操!伊野暗罵了句臟話。他從前也不是沒遇到過這種人,但總會有江獨明或者其他同伴替他把癡漢率先解決,這次的情況真是太糟糕了。伊野一邊想,一邊情緒努力維持冷靜:“你說喜歡我,那是不是也該替我想想?這是全帝國直播,你們Alpha難道可以容許自己喜歡的人赤/裸地暴露在別人視野下嗎?”
“放心。”尼克摸著他的臉,“我早就屏蔽了直播,賽場外沒有人能看到我們。模擬賽場的直播系統是和終端相連的,只要做一點點小手腳,就不會有人能看到我們在干什么。當然,等我們開始做的時候,我會讓旁邊這些家伙滾出去。”
“……這就是你們能順利作弊的原因?”
“別污蔑我們,我們可是順理成章走到現在的。”
伊野冷嗤:“我的身體就算再弱也不可能淋一場雨就要死要活,你對我干了什么?”
尼克咧開嘴角:“一些小小的操作。”
“上一屆你們軍校也是用這種小小的操作害死了人。”
“不一樣,我們也會改進的。”尼克摸著他的小腿肌,“而且我哪里舍得讓你真死。”
伊野肌肉抽緊,發現自己怎么都拽不回腿:“……你們就不怕被發現后,永久除去參賽資格嗎?”
“沒什么好怕的。”
他絲毫沒覺得忌憚,聳聳肩,隨后貼到伊野耳邊,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音量說:“再說了,如果沒有軍校聯賽委員會的默許,你覺得我們能把儀器帶過來嗎?”
伊野目光一顫,仿佛即將觸碰到什么潛藏在底層的灰色地帶。
“好了寶貝兒,”尼克打斷他繼續再想,“再說下去我興致都要沒了,咱該及時行樂才對。”
他伸手解開伊野的紐扣,剛解開一顆,伊野踩在他胸口上的腿忽然彎曲,再度抵住對方。
“3。”
他突然開始倒計時。
尼克微愣,見青年翕張著飽滿的唇畔,“2——1——”
咔噠!指尖摁下炸彈引爆器。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地動山搖間鐵塊和磚石嘩啦啦砸落。幾名Alpha立馬開槍閃躲,槍林彈雨的硝煙如同狂風席卷過。尼克睜大雙眼,一股重力從胸□□開,突然被踹得接連后撤。
伊野順勢借力帶著椅子往后倒,隨即脫離椅背,利落滾了一圈穩穩停住。兩手的繩子早已解開,他揉著手腕,目光冷淡:“我離你這么近都沒察覺出我的小動作嗎?實力也太差了吧寶貝兒。”
毫無表情說出“寶貝兒”這個三個字的語氣,簡直就像是一種殺人誅心的嘲諷。
尼克鐵青著臉剛要往前,樓下猛地傳來雜亂的喧鬧聲,像是蝗蟲過境般密集而恐怖的呼嘯。旁邊傳來隊員的驚恐:“隊長!蟲族,蟲族全朝這邊過來了!”
“你說什么?!”尼克狠聲怒吼,旋即瞪向伊野,“是你做的!”
“你該高興點。被自己的愛慕者這么費心對待,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尼克難以置信:“把這里炸毀了,你也活不了!”
“你說的,現在爽了更重要。把炸塌了讓你們獅翎軍校的人都被壓死,我就很爽。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活不了呢?”話音剛落,有一道身影干脆地踹碎玻璃躍進來,尤金滿身帶著虐殺后飛濺的血,戾氣極重,肌肉結實的身軀蹲在窗邊。
“過來!”
他朝伊野伸手。
伊野快步走到高大青年邊,腰被一手攬住。旋即青年朝他們射擊,在震耳欲聾的槍聲和盛烈風勢里,帶著伊野直直跳下去——
槍聲在耳側爆發。
他們下墜的速度極快,短短幾秒間的風利得能割傷人,他本能去拽緊尤金的衣服,縮在他懷里,以至于沒發現后者的手把自己死死圈著。
砰!兩人穩穩落地。
三層的高度有將近12米,普通人的骨骼無法抗住這樣垂直降落的高度,但尤金是3S體質,哪怕抱著伊野也不成問題。伊野只是感到一陣顛簸,隨后雙腳便重新回到地面。隨后兩人迅速朝遠處躲避,樓層在背后坍塌成碎片,地面的震動由近及遠蔓延開。
轟隆隆——
廢墟傾軋,四分五裂。
垮塌的廢墟壓向一樓大門前的四具尸體。尤金做的好事,把他們渾身皮肉割開了,血如水泊流向四處。現在經過重達數噸的鋼筋水泥一壓,登時化為肉泥。蟲族對血的味道很敏感,很快就會朝這邊涌來。
伊野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等待著系統的領地提示,但卻遲遲沒有動靜。
難道尼克還沒死?
但他們沒時間回廢墟補刀了,蟲群的黑影盡在眼前,伊野顧慮再三:“先走!”
*
與此同時,C區宿舍樓·獅翎軍校住處。
一名軍校生急得滿頭大汗,手指幾乎化成閃影快速敲擊鍵盤,同時對著話筒大聲:“尼克!尼克!蟲族快來了,你快起來!”
“……媽的……我……”那邊斷斷續續聽不清楚聲音。
“我設置了鎖血,你死不掉的!快點起來!”
門猝然被人一腳撞開,連墻壁都在震動,嚇得那名軍校生連忙合上儀器站起來。看到門外人,滿臉血色驟然消失。
男人一身銀白冷色調的軍裝筆挺整齊,眉眼沉著,從軍校生臉上掃過,隨后落在那只復合合金所制的純黑鐵盒上。
冷聲:“拿著你的東西,給我滾出來。”
…………
“人呢?!喂!”尼克被尤金射中了大腿和兩只手,他來不及躲避被一根鋼筋恰好壓住,撕心裂肺的疼幾乎像是用剪刀在他的五臟六腑上剪切。他滿臉冷汗,大吼著質問終端另一邊的儀器操控員。
咔嚓。咔嚓。咔嚓。
在吶喊間,忽然有什么近似腳步聲的動靜響起。
尼克當即安靜下去,他瞪大雙眼,看著頭頂一塊石板被掀開。蟲族漆黑的復眼對準他,像看一只食物似的,密密麻麻凸起的眼珠來回轉動。口器張開,露出尖銳泛著冷光的牙齒,朝他撕咬下來————
*
尖叫聲由遠及近傳來。伊野腳步一頓,緊接聽到模擬世界系統的提示。
【恭喜您的隊伍,已成功占據A區、C區、D區領地】
他面不改色,視線緩慢地看向尤金,后者似乎有所察覺轉身,視線交鋒。
獅翎軍校淘汰。
他們的敵人,如今只剩對方。
他們四目相對,沒有人說話,但都在心里默數著倒計時。隨即,電光石火間,子彈上膛聲格外響亮迅速,尤金忽然持槍對準他的眉心。
砰——
第77章 Chapter 77 【模擬對決結束……
20分鐘前。
中央區東側大門前, 帝明和梅爾維爾與蟲族進行著殊死搏殺,帝明軍校損失5人,剩余5人;梅爾維爾損失5人, 剩余8人。他們拼盡力量將兇惡的蟲群控制在橋前。直到15分鐘倒計時結束剎那, 所有人才調轉方向朝城內沖去。
他們一路狂奔, 緊繃的神經告訴他們必須時時小心隨時都會在暗中偷襲的獅翎軍校。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們一路順利進入了城內,并成功甩開了那群蟲族, 而獅翎軍校杳無聲息。
隊伍分道揚鑣, 布什·梅華和凱撒朝西北方向撤離, 二人迅速躲進一棟荒敗的居民樓內。蟲群從樓下經過, 似乎被什么吸引著直直朝某個方向奪命奔跑。
凱撒站在窗邊, 看了一眼后快速關上窗戶, 扭頭瞧見遠處的布什·梅華,擰起眉頭。
真是晦氣,非得跟這家伙一組。
經過一場戰役, 二者看起來都很狼狽,制服上還沾著蟲族爆體濺開的漿液。凱撒坐到另一旁,嗅到衣服的臭味,表情頓時更難看。他迄今為止進入模擬決賽后就沒遇到過幾件好事,唯一還算高興的就是知道伊野沒死,但那家伙現在估計和尤金在一塊。這令他異常焦躁。
尤金和他小時候經常互毆。兩人的性格在對待實力的看法這方面很相似,但尤金比他年長兩歲, 凱撒經驗不足, 所以輸的時候更多, 每每結束他的胳膊和臉總是布滿血痂。這是尤金的一個習慣,喜歡往人最明顯的位置留下疤痕。
而他的父親對他的衡量標準恰好就是博弈后的傷口數量,數量越多, 父親就會對他進行成倍的體罰和緊閉懲戒。于是他的少年期在暴力和棍棒中度過,直到尤金因為宗教信仰問題轉學離開,雙方的斗爭終于結束,他才得以從父親的強權和武力下喘息片刻。
對尤金的了解,讓他很擔心伊野。他知道這個人一定會對伊野產生興趣,不管是對伊野性格上的,還是實力上的,尤金一定會開始關注他。但被這么一個家伙盯上絕非好事。
如果自己在伊野身邊,他有信心保護好對方。可現在他連伊野在哪都不清楚,終端發出去的信息遲遲得不到回復,寂靜得就像暴風雨前的平息。凱撒越發煩悶,握著槍起身來回徘徊,整個人坐立不安,站在窗邊不斷往外看。
“伊野不會有事的。”布什·梅華用力纏緊胳膊上被蟲族劃破的傷口,語氣淡淡道。
凱撒緊盯著窗外的動靜,沉眸:“你也清楚尤金的性格,他能放過伊野?”
“至少現在,大家都很安全。”
“什么意思?”
布什·梅華笑而不語。
他慢條斯理地纏好傷口,把滿手指的血擦干凈,隨后掏出槍,指尖往彈匣里填裝彈藥。凱撒注意到背后傳來細微的動靜,理智占據焦躁上風的瞬間,火速轉身!
砰——
空氣像是被摁下了暫停鍵,凱撒的金瞳驟然收縮!鮮血從腹部滲出,流血速度過快,短短幾秒內大面積布料被紅色染透。血液滲進氣管,他踉蹌兩步,劇烈的咳嗽下滿嘴都是鮮血。
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用力摁住傷口,死死盯著罪魁禍首:“你果然是臥底……”
他甚至沒有覺得多驚訝,反而覺得這才是布什·梅華這個混蛋該做出來的事情。
“你答應當尤金的臥底,不會就是為了殺我吧?”
布什·梅華微笑:“這確實是一個原因,畢竟,我真的恨不得你去死。”
他拿槍輕輕點了點太陽穴,想起什么般詫異地補充道:“哦不對,應該說你們奧德利亞家族所有人,更包括你的指揮官父親。我相信莫西指揮官看到現在這個場面一定會非常高興,比賽結束后請叫他放心,有朝一日這把槍的子彈,會從他腦袋里射進去的。這是他欠我們梅華家族的,血債血償,我想,他自己也很認可這個理論吧。”
凱撒吐出一口血,撐著身體大笑:“那我等著看你能殺死他的那天……”
鮮血完全止不住,很快凱撒腳邊便積起一灘血泊。他晃動身體,轟鳴般跪倒下去。
“梅華…”凱撒撐著最后一口氣,“不要對…伊野動手……”
布什·梅華眼底晦暗難明,他走到死去的凱撒旁邊,凝視那張狼狽的側臉。
撲火飛蛾,真是可憐。
*
【系統通知:您的隊友 凱撒·奧德里亞已死亡。】
聽到這個消息的剎那,埃利亞和卡佩雙雙看向對方,都從眼里看到了驚愕。
“凱撒死了?怎么回事?!難道梅爾維爾軍校開始動手了,還是他們碰上蟲族?!”
埃利亞沒說話。相比起卡佩所說,現在最糟糕的情況是臥底開始動手了。
他記得隊伍散開前,凱撒、布什·梅華和白川是往同一個方向撤退,凱撒死了,那臥底會在他們誰之中?梅華?還是白川?
埃利亞來不及多想,槍聲從隔壁的廢墟里傳出來。帝明和梅爾維爾的戰斗已經正式開始了。
*
那陣槍聲從遙遠的天際傳過來,像撕開穹蒼的一把利刃。伊野從空中收回視線,耳邊還有系統殘存的回音。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這會讓他感覺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不斷從耳機里聽到隊友死時發出的慘叫一樣。
無力從心底蔓延開。
伊野深呼吸一口氣,看向持槍對準自己的尤金。
“我很好奇,你是用什么方法讓布什·梅華答應和你合作的。他應該很不喜歡你。”
“我有他想要的東西。”
伊野記起來了,布什梅華好像說過,他參加這次比賽是由于某個特殊原因,否則以他本人毫無勝負欲的性格,不會在這上面浪費這么多精力。他揉著眉心,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你們這些人物秘密還真多,每個人都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為了利益交換又互相耍心眼子,互相設計陷阱。”
“行了,你現在把槍已經抵在我額頭上了,隨時可以開槍殺掉我。”
“你不反抗一下?”
伊野無奈笑:“我連槍都沒有,拿刀跟你互毆啊,這可有點難搞。而且我現在一旦死在你手里,你們隊伍就拿到了所有領地,我這壓力也太大了吧,人頂著壓力容易干不好事的知道嗎?”
尤金沒想到他現在還有心思說這些,下三白的眼睛透著冷意,“我可以給你機會跟我打。”
“?”
“你人這么好?就不怕我誆你?”
伊野膽子竟然大到直接頂著槍口仰頭靠近,尤金唇角崩成一條線,見槍口摩擦著伊野的皮膚開始發紅,本能往后收手。但他的身體卻沒動,等著那張臉近在咫尺。
青年的呼吸在風雪里含著霧氣。
讓他嗅到了一股很淡的清香。
因為身高上的差距,他不得不躬身,高大的身軀籠罩住青年。一手握緊槍,一手倏地去握住對方的肩膀,像是要將他推遠,又像是要把他拽進懷里。近到能感知彼此氣息的距離,將一切曖昧和危險都拉到警報聲觸發的邊緣。
矛盾。沖突。對立。
兩個隊伍的靈魂人物站在立場雙方,現在卻以無法想象的距離靠近彼此。他們的身后是狂飛的大雪,廢墟被踩在腳下,遠處是沒有盡頭的雪原和山峰,呼嘯聲中好像能聽見槍炮的轟鳴。
尤金屏住呼吸,脖子的青筋鼓起,視線像被強制固定在伊野的臉上,挪不開半分。
“尤金……”伊野張嘴說了什么,尤金一時間沒聽清,接著看見伊野眼底流露出驚心動魄的笑意。
“時機到了。”
【系統通知:您的隊友 布什·梅華已死亡。】
【系統通知:您的臥底布什·梅華已死亡。】
兩道提示齊齊在二人腦海響起。霎那間,尤金的手被撞開!懷里的青年閃現般撤遠,緊跟刺啦一聲尖銳的刀鳴響徹,尤金的手被瞬間劃破,刺痛之下槍垂直掉落在地,隨后一腳踢飛!不到2秒的時間伊野就做完了一切動作,然后迅速借力朝尤金回旋踢腳——
從溶洞里出來后,他給白川發去的那通聯絡,不僅僅是讓他們和梅爾維爾軍校合作,更是給白川單獨布置了一個任務
——擊殺布什·梅華。
“我問過布什·梅華一個問題:梅爾維爾軍校進入模擬戰場時,隊伍為什么只有14人?這個問題我同樣問過凱撒,但他并不清楚也不在乎。所以我要你盯著布什·梅華,一旦他動手后,立馬將其擊斃。”
“好。”白川應得毫不猶豫。
伊野失笑:“你就不懷疑一下我是臥底?我要是臥底,你可就是共犯了。”
“那我就當共犯。”
你想要誰死,我都幫你殺。
建筑內,白川面無表情地拔出匕首,布什·梅華的血濺在他臉上,讓他顫了顫眼皮。但他身上也沒好到哪里去,身體三處中彈,血流不止,距離死亡只剩最后幾分鐘的時間。
冗長的呼吸間,一切變得如此漫長。樓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從窗外能看到梅爾維爾軍校的身影靠近。白川閉了閉眼,撿起槍捂住傷口轉身往里走,手拿起終端對著話筒:
“哥哥,我完成任務了。”
話音落地,舉槍對準自己。
砰!!
【模擬對決規則之一:參賽者的領地將歸屬于死亡最后一刻的擊殺者。】
【模擬對決規則之二:若隊員自殺死亡,則該隊員所擁有領地,自動歸屬隊內領地數量最多的隊員身上。】
白川自殺后,他身上所有的領地,將屬于伊野。
這是他用自己的死亡能為伊野做的最后一件事。
啪嚓!一道瘦削的身影在白霧里沖向尤金。伊野像只輕盈的飛燕,游走在風雪里,每一次出手都是精準計算后的最佳攻擊點,毫不拖沓,利索到讓人覺得清爽。
他知道自己的體型不占優勢。可從很久以前開始,當他面對那些數以萬計的喪尸時,他就明白輸贏的決定性因素不是身體上的差距,是力量和智慧的雙重結合。是這兩點讓他一次次死里逃生,讓他活成了那些戰士心里的最高信仰。
可他從不自詡天才,因為只有真正陪同他走過那條路的人才知道,他是在經歷過多少次的生離死別,多少次的哭喊和無助才撐到了最后。
但這個世界,永遠不會有人知曉。
空氣里好像能具象化地看見雙方搏斗產生的火花,尤金從伊野身上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認真和重視,他不再留手,袖子卷起,露出結實有力的肌肉,身形宛如草原上疾馳的豹子。
與其說是殊死對決,更不如說這是一場純粹的較量。
尤金的力量和速度都是最頂尖的級別,哪怕面對現役指揮官都能夠一較高下,但在面對伊野時,居然仍舊感覺到幾分吃力。他很懂得如何消耗對手的體力,就像是四兩撥千斤,把以柔克剛的招數貫徹到了極致。
尤金發現自己最初的認知錯了。
他曾誤認為伊野是平庸的,但現在,自己卻像縱身躍進了一望無際的大海,無論怎么往下游都摸不到大海的最深處。那里充斥著廣闊的神秘,黑暗里透著星星點點的光,每一束光都像是伊野身上的一個發光點。
他為之震撼,為之血脈沸騰。如果現在不是戰場,沒有直播,他甚至想拉住伊野來一場熱吻,而不是做這些無聊的事。
伊野見尤金突然開始笑,疑惑地歪頭。這家伙突然發什么神經?
不過不重要。他努力平緩自己的氣息。尤金的體力太恐怖了,簡直比凱撒還要持久,他費盡力氣試圖去消耗他,但現在看來這人還能撐很久。而自己的腳在剛剛已經受了傷,腳踝嚴重磨損。雖然尼克死后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身體開始有所好轉,但效果在尤金身上也是同樣的。
只看搏斗,他贏不過尤金,最多一個小時就會輸。
……
搏斗還在繼續,越來越漫長的對決將雙方的力量都發揮到了極致。但伊野漸漸開始露出疲態,他的呼吸被打亂了,腰側撞擊向地面,痛覺快成了家常便飯的東西。
他一次次倒下去,又一次次站起來。
吐掉嘴里的血,俊美的眉眼在畫框里就像經典電影里,值得百年傳頌的定格畫面。
像墨,像海,又像月亮和白山茶。
賽場外,所有觀眾都捏緊了一把汗,視線緊緊落在屏幕上。
不知為何,明明尤金才是最有可能奪得桂冠的贏家,可他們心底里卻冒出一個聲音說:希望這個青年贏。
這個世界的優勝者總是Alpha。他們這些Beta,是絕大多數者,是平庸者。他們中規中矩地活在這個世界里,也許是100名里的第50名,也許是三選二里總被丟棄的那個,所以他們極少能品嘗到居于人上的光芒。
但會有人不喜歡贏嗎?會有人想一輩子當普通的螺絲釘,拿著微薄的薪資,干著毫無意義的事嗎?
不是的。
他們也有那么一刻想贏啊。
他們也想讓所有人都為自己鼓掌啊!
但他們做不到的事,現在有人可以為他們做到了。
一個Beta。
一個籍籍無名的Beta。
伊野的聽覺已經開始衰弱了,耳邊嗡鳴不斷。雪落在臉上很快化成水,順著白皙的臉頰淌落。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兩只手因為在地面劇烈摩擦過,骨節處血肉模糊,紅色的液體順著修長的指尖淌下去,腳邊生出靡麗的花。
恍惚間,伊野聽見尤金對自己說了什么,好像是說他輸定了,不要再掙扎了。
伊野只是笑。
他覺得自己現在這模樣笑起來肯定很丑,但沒關系,戰場最重要的就是威懾敵人,到最后一刻都笑著撐住的才是王者。
“我以前,其實總是輸。”
尤金蹙眉。
伊野的聲音很輕,似乎快要和輕飄飄的雪融在一起了,尤金要完全集中注意力才能聽清楚,畢竟狂風的聲音總能掩蓋很多東西。
“因為我總看著很多人死去,很多很多……救過我的,幫過我的,我的兄弟、老師、前輩……上一秒他們還對著我笑,下一秒就死了,連遺言都來不及說。所以死一個熟悉的人我就跟自己說,易野啊,你瞧瞧,你又輸了一次。挺奇怪的,我到現在還記得最后的數字:2341。我短短的人生里,輸了2341次。”
“你的人生里,有輸過這么多次嗎?”
他停頓片刻:“射擊比賽,輸給你一次。”
“只有這一次?那你可真厲害。”
伊野說著視線從遠處掠過。
他忽然走向尤金,因為腿傷而導致腳印在雪里,時深時淺,剛走到尤金跟前趔趄了下,被對方伸手抱住。
尤金垂眸,陰狠的語氣放緩:“你這是在向敵人撒嬌嗎?”
“不是。”
伊野伸手抱緊他,嘴角微微勾起,“我是想靠近了告訴你。現在,你要輸第二次了。”
尤金目光一震,試圖轉身卻被伊野死死抓住。咚!一聲消音后的槍響就像石頭砸進雪堆,尤金的身體顫了下,血液從心臟正中的位置爆開,濺在伊野清麗的眉眼間。尤金難以置信地垂頭看向他,渾身的溫度急速流逝,生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身體里剝離。
“你……”
伊野依舊抱著他,帶血的漂亮臉孔仰起來,無聲道:【拜拜。】
【系統通知:梅爾維爾軍校尤金已死亡。】-
時間回到一切的最初-
【歡迎進入虛擬世界,當前判定,您所屬隊伍剩余可指定【臥底】人數:1,請問您是否使用?】
伊野在黑暗中聽到了來自模擬世界系統的聲音,沒有遲疑:“使用。”
【請在以下9支隊伍中向您選擇的臥底發出邀請,如對方在3秒內同意,即為協議成功。請問您選擇的是?】
伊野莞爾,吐出一個名字:“梅爾維爾軍校,萊利。”
系統說邀請成功的提示音似乎還徘徊在耳邊。伊野垂眸掃過死亡的尤金,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刻會對上尤金,可他需要一個幫手。他并不能篤定萊利一定會同意,但至少該賭一把。而事實證明,他賭贏了。
萊利從尤金的尸體上方跨過,看著伊野嘆氣:“怎么辦,感覺我回去要被學校開除了。”
“那擊殺尤金的感覺,開心嗎?”伊野問他。
“當然……開心啊!我靠,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算了,開除就開除吧,哎,你們帝明軍校入學有什么要求啊?我能不能轉學到你們這……”
萊利嘮嘮叨叨的聲音在耳邊模糊了,伊野疲憊地笑了下。
他的視野一片混沌,嗡鳴聲越來越中,恍惚傳來萊利急促的呼喚,但他聽不清楚內容了,只覺得好累好累。
身體一晃,隨即沉沉墜入了黑暗里。
與此同時。
賽場大屏上的直播終端,浮現出一行方正醒目的字:【軍校聯賽模擬對決勝出方:帝明軍校 】
剎那間,萬籟俱寂,世界狂歡。
第78章 Chapter 78 伊野:現在的我……
人聲鼎沸里, 克文從大屏幕上收回目光。他再度看向遠處,視線從人群之后的霍德華身上掃過,起身忽然往外走。
咔嚓。
二樓欄桿邊, 克文迎著風點燃指間的煙。火光照亮他的臉, 又一瞬間熄滅。沒多久, 背后響起沉穩的腳步聲,但他沒轉身, 吊兒郎當地咬著煙, 泛舊的皮鞋踢動地面前人留下的煙頭。
“好久不見, 克文。”
霍德華的嗓音一如既往悅耳。
煙霧徐徐吐出, 克文哼笑:“好這個字, 可用不到我們身上。來帝明軍校我就知道自己總會碰上你, 但說實話,我還是不想太看見你那張臉。”
“我知道。”
“你跟我之間的事沒什么好在提的了,當年也是我自己要走的。”
霍德華淡笑:“你該記恨我一輩子。”
“……”克文閉眼深吸煙, 火星飛速燒至末尾,他抖著手拿開,煙霧過肺的感覺讓他稍微放松了點,繼而平靜道:“是啊,是該記恨你一輩子。”說完話鋒一轉,“離我兒子遠點。”
身后沒有回應,克文不虞皺眉, 準備繼續說時聽到霍德華開口:“我拒絕。”
語氣柔和, 但字字透露著上位者的倨傲。
年輕時的霍德華是個看起來無情而極度防備陌生人的青年, 但與外貌相反的是,他其實很容易心軟以及答應別人的請求。至少克文對他的出言不遜,霍德華就從未動怒過。然而這么多年過去, 歲月將他的氣質逐漸雕刻成和藹親切的同時,也讓他失去了這部分仁慈。
“他是我的孩子,無論你承認與否,我都擁有對他進行照拂的權力。”霍德華長身站立,戴著手套的指尖轉動著大拇指上的套戒,這是一個勢在必得的姿勢。但隨后他又放緩語氣,“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他我們之間關系,也許直到我死前,他都不會知道我是誰。”
“作為帝明軍校的學生,他未來要走的路很長。即使現在不需要我,但等他靠近主星,前往那個權力的風暴中心時,他一定會用得到我。”
“……我不會讓他去主星的。”
霍德華莞爾,“親愛的,你還是那么嘴硬,你已經沒辦法控制了不是嗎?今天這場直播,所有人都會記住他的臉和名字,他勢必將會成為眾人目光的匯聚點。”
“你——”克文倏然反應過來什么,猛地轉身,“你在給他鋪路?”
霍德華搖頭:“我只是推波助瀾。”
克文怒不可遏沖上前,照著他的臉一拳頭揍下去!
“如果他受傷了,老子就抓著你一起下地獄!”
悶響震開,霍德華英俊的面孔迅速泛起紅腫,被拳頭硬生生擦破皮,顯得格外狼狽。他沒有反抗,被矮半頭的克文拽住昂貴的領帶,凝視那張臉良久后,輕聲:“你該知道,能和你一起下地獄只會是對我的夸獎。”
“你他媽的……該死的混蛋!”
克文重重推開他,闊步離開。
……
伊野感覺自己沉睡了很久,期間不斷有聲音響起,隨后幾度趨于平靜。不知道是多久后,鼻間飄過一陣淺香,有人低聲叫他的名字。不像白川,也不像凱撒和尤金……不是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人。
“伊野學弟……”
男聲溫潤優雅。
伊野恍惚睜開眼睛,四周垂著紗幔,將直射過窗花玻璃的光柔和成一團,輕輕籠蓋著屋內。剛蘇醒的青年還沒徹底恢復神智,眼瞳蒙著一層水光,顯得很可愛柔軟,讓人很想抱著他揉捏。
裴德斂下視線,給他倒了杯溫茶。
“渴嗎?要不要喝點?”
伊野眨眨眼,裴德把茶盞遞給嘴邊,他沒有思考,就著裴德殿下的手喝起來。暖熱的紅茶從胃部流淌,渾身似乎舒展了,暖洋洋的蒸騰起來,才后知后覺啊了聲,徹底回神。
他睜大眼,不太能接受自己被人喂茶喝這件事情,在柔軟彈性的床墊上快速往后挪,摸到一只花邊抱枕,下意識抱在懷里。
裴德覺得他這副動作很有寧死不屈的意思,被逗得笑起來。
“你在模擬對決中暈倒了,還記得嗎?”
伊野:“大概記得。”
“現在是軍校聯賽的倒數第二天。你陷入了昏迷后遲遲沒有蘇醒,霍德華校長擔心校醫院的設施不夠完善,所以把你送到了我這里來修養。算算時間,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三天?居然這么久?
因為話題的展開,伊野對裴德的警戒心逐漸放下,盤腿坐起來。
他穿著裴德讓人準備的睡衣,衣領和袖口繡有荷葉邊,黑發散在肩上。
裴德不著痕跡地注視他,緩慢道:“獅翎軍校用的手段比較特殊,對人體會一定程度上的副作用,恰好你受到的副作用最嚴重,只修養三天已經是萬幸了。”
伊野撇嘴,他運氣可真差。
“那獅翎軍校那群人的結果呢?”
“還在評判。”
“你們走流程這么慢?三天還沒評判出結果?”
裴德挑眉:“正常流程其實是很快的,但有很多人想插手干預一下,結果就很難出了。不過霍德華校長應該會為你爭取到一個豐沃的補償,這點不用擔心。”
伊野也不再說什么。從尼克之前對他說的那番話來看,軍校聯賽委員會和獅翎軍校肯定背后有勾結,但這里頭水太深太急,他一個軍校小嘍啰摻和進去只會惹得一身黑,能拿點補償安慰自己就算了。
隨后裴德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簡短轉述給他,伊野大致明白了情況。他昏迷這段時間白川等人都來找過他,但空中公館不對軍校生開放,他們沒辦法進來。他知道那群人肯定會擔心,摸索半天從床頭找到了自己的終端,一開機,密密麻麻叮鈴咣的提示音涌來,伊野看得眼睛疼,試圖一條條回復。
回到第三條時,忽然把終端塞回枕頭底下。
裴德:“不回了?”
伊野:“累了。”
伊野:“我的大腦回復過了。”
裴德:“噗嗤。”
伊野:“別笑。剛剛你給我倒的什么茶,挺好喝的,我想再喝一口。”
裴德側身給他倒茶:“喜歡的話我讓人給你送一包過去。這是從翠茵星送來的珍品,500g售價700萬星際幣,味道確實不錯。”
伊野拿著茶杯的手僵住。
輕輕一杯水,重如泰山。
隨后仰頭喝光。
“這么喜歡嗎?”裴德有些詫異。
伊野捂住自己的肚子,皮笑肉不笑:“不,主要是喝它能讓我感覺自己升值了。”
如果泡一杯茶需要5克的茶葉,那么他剛剛就是喝了7萬星際幣。天吶,現在的他貴得可怕。
就在伊野出神期間,裴德起身又去拿了盤點心過來擺在床頭。伊野瞇起眼睛,試探性地問:“這不會也很貴吧?”
“點心能多有貴?”他反問。
……也是哦,總不至于幾百萬一顆吧。
“不過糕點師是按小時收費的,二十萬星際幣一小時。”
伊野:淦!啊!
在碰過天價的點心和茶后,伊野已經完全無法直視這間房屋里的任何擺設了。就連懷里的抱枕,他都覺得像是頂級絲綢縫制的。他含淚怒斥資本家的可恨,手里抱緊回彈力格外舒適恰當的枕頭。他發誓覺得自己能昏迷三天不醒,一定有這個枕頭的功勞。
“你的制服已經清洗干凈放在旁邊了,如果要出去的話,記得跟我說一聲。”他頓了頓,補充道,“枕頭也給你做一個新的送過去吧。”
伊野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發現了,唰得松手,一副推脫紅包的謙虛模樣:“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煩殿下您了,這怎么好意思收呢。”
“你剛為帝明軍校贏得勝利,這點東西是應該的。等你離開公館之后,想必禮物不會比這少,收下吧。”
伊野扶額笑:“既然殿下好意,那我再拒絕顯得很沒禮貌,那我就收下吧。”
嘻嘻。有好枕頭啦!
光顧著獲得枕頭的快樂,伊野并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他的制服被清洗了,那么這身睡衣又是誰換的?
但他沒想起來,裴德自然也不會主動提醒,只是笑而不語地看著青年眉梢揚起的臉,心想:畢竟比起讓外人來給青年換衣服,他來才更安全不是嗎?
*
離開空中公館時,伊野愉悅得像個滿載而歸的小倉鼠,兩手拎著袋子,里面裝滿甜點和茶葉。裴德殿下說讓人給他送過去,但伊野果斷拒絕了,這么昂貴的東西還是他自己拿回去比較安心。
他一路慢慢悠悠往宿舍走,三天的時間讓身體完全回復到了巔峰狀態,就算林佩突然出現抓他去跑負重越野也不在話下。
但剛到C區宿舍前,伊野突然發現前面有好多人。
“什么情況?”
他拎著大包小包躲到樹后,發現各式各樣穿著的人都有,有戴著高禮帽的貴族,也有頂著長槍大炮的記者。目前還處于軍校聯賽期間,外部人員只要有邀請函都可以入內,但沒想到竟然堵到宿舍樓來了。他們堵誰呢?凱撒?
“他在那里!”
人群中忽然有誰大吼一句,旋即伊野便看到喪尸般的人潮向自己狂奔過來。
伊野一個激靈彈起來:我靠,是來堵我啊!
他立馬舉高袋子往外跑。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讓裴德殿下派人閃送了,他費勁拿這個干什么!!
“別追我!”伊野一邊跑一邊喊,“我手里的東西很貴啊!你們別追我了!”
那群人完全聽不進去話,奪命追趕。一大波“僵尸”朝伊野快速逼近,同時還有人歇斯底里地吶喊:“伊野同學!快讓我采訪你一次,就這一次,我求求你了!”
伊野:讓你采訪?做夢去吧!
伊野跑得飛快,腳下生風迅速鉆進旁邊的教學樓內。要從走廊繞過,忽然從門內伸出來一只手把他拽了進去!
“人呢?你們看到那個軍校生沒有?”
“明明跑進這里面了啊。我去這邊,你們去那邊,今天一定要找到他,明天就沒機會了!”
……
一墻之隔外,那群的腳步聲很快走遠。
伊野靠墻坐著,松了口氣,把兩只袋子放下,隨后手肘撞了撞旁邊的人。
“喂,你住的地方不在這——唔!”
一只手忽然掐上來,伊野被撞得徑直倒向地面,綁住黑發的皮筋松開,長發披散,他嘶了聲,對上尤金狠厲的眼睛。
他像只野獸匍匐在自己身上,寬闊的肩膀如同城墻,嚴絲合縫地把自己所有退路堵死。危險感陡然逼近,伊野繃緊嘴唇,尤其是當他注意尤金眼里化不開的憤怒和戾氣時,內心喊了聲不妙。
這家伙,好像很記仇啊。
第79章 Chapter 79 你身上,怎么帶……
尤金叩住伊野脖頸的手隱隱發力, 輕微的窒息感蔓延,伊野不得不張開嘴加快呼吸。
教室里光線渺茫,他們躺在窗戶下方, 偶爾傳來走廊上的交談和腳步聲。其中他們熟悉的人, 也有很多他們陌生的口吻。但凡他們靠近這邊, 視線穿過玻璃,就會發現尤金以一種占有的姿勢橫跨在伊野身上。
伊野不想被人發現, 壓低聲音:“你先…放開我……”
“你敢算計我就該知道會有代價。”
尤金壓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連帶呼吸、動作, 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充斥著強烈的存在感, 讓伊野幾乎頭皮發麻。他想過尤金會來找自己算賬, 可情況好像比他想象中更糟糕。尤金像只蠢蠢欲動的野獸, 大腿處結實有力的肌肉擠壓著他的腰部,隨時要撕開獠牙啃上來。
伊野不由緊聲:“你也和布什·梅華做了交易,我就算讓萊利偷襲你也只是在遵循比賽規則而已, 這是合規的,不是算計……尤金?你在聽我說話嗎?”
現在的尤金根本聽不進去什么狗屁道理,他只知道是眼前這個人最后抱住自己,在引誘他的同時把他送上了死路。青年沾著血的臉令人記憶猶新,尤金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忘記那一幕。他像條敗犬似的往后倒,而青年卻輕描淡寫地跟他說再見。
他想了很久,一定要從這個人身上把那點痛恨討回來, 追根究底的, 成千上百倍的討回來!
尤金的氣息越來越粗狂, 呈現一種失控的趨勢。
伊野心底的警報徹底炸開,他瞳孔微縮,余光看見旁邊倒放在桌上的椅子, 在尤金還沒反應前,迅速抬腿狠狠踹向桌角。嘭!桌子劇烈搖晃,木椅順勢歪斜朝他們砸過來。
伊野做好了趁尤金躲閃時抽身逃走的準備,但沒想到這人竟然一動不動,任由沉重的椅角砸向后腦勺。
啪嗒,血滴落在臉上,伊野呼吸凝住。
這人氣瘋了嗎?!
血越流越多,伊野暗罵自己一句,松開推搡尤金的手,高高舉起去抱住他的頭:“你有病吧,血流成這樣你不管?”
這個動作,就像伊野勾著他的脖子在索求擁抱。
尤金的幽藍眼睛有波濤翻涌而過,他聽見青年繼續說:“你現在腦子有問題,咱要不要平息一下再聊?流血你不疼啊。”
疼?這算什么疼?
他懶得回應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只是盯著對方臉上的血漬。青年抱著自己那天,也是這樣一張可恨的臉,眉眼和嘴唇都沾著自己的血,讓他憎恨,又讓他興奮。憎恨自己竟然對他有一瞬心軟,興奮的是他臉上沾的是自己的血。
從未在情感上有過如此矛盾思維的尤金,很迅速地在其中找到了突破口。
他對伊野,至少擁有極度的性上的渴望。
布料摩擦聲響起,尤金忽然一手勾住青年的腰坐起來。長腿彎曲,后背倚靠著桌子,一手掐著他的腰,宛如能掌控所有的帝王姿態。
伊野正在心里做幫他止血和給他后腦勺來一巴掌的天人交戰,眼前一陣翻天覆地,修長的兩腿岔開坐在腰間——一個駭人聽聞的位置。腦袋空白了幾秒,旋即反應過來,毛骨悚然大吼:“你讓我起來!”
他用力推人,拉扯間拽開了衣領,留下斑駁凌亂的紅指印,腰被尤金寬大的手摁住,體力上的懸殊讓他很難從對方身上掙脫。
又是這種情況。
伊野氣得眼睛泛紅,這人是種馬嗎!?他抬起手一巴掌扇過去,驀得懸在空中,突如其來的經驗和直覺告訴他打耳光只會讓對方更興致昂揚,于是只能磨著牙齒,狠狠咬上尤金的肩膀。含糊不清的吐字從嘴里溢出來:“不松手……我就……咬死你……”
尤金:“那你就咬死我。”
話音剛落,咔嚓。
光從背后射進來,伊野陡然僵住。
一名抱著照相機的青年被眼前的場景震憾得目瞪口呆,嘴巴大張,眼珠差點掉出來。職業素養在這個時候化作膝跳反射,一秒火速拿出照相機咔咔咔拍攝,閃光燈刺目亮起,那名蜷縮在懷里的青年明顯抖了下肩膀。
完全不顧死活地拍爽后,記者才聞到空氣里濃烈的Alpha信息素,他后知后覺地想起這人是尤金,是帝國教皇的親外甥。雙腳一軟,嚇到臉色發白。
近似焚香味的信息素遍布在空間的角角落落,幾乎要把這里擠爆了。每一分每一毫都帶著強勢的占有和性的渴望,還有對他這個外來者的殺意。Alpha和Omega共同存在的軍校里,這其實并不算是鮮少發生的事件,可真正讓人錯愕的是事件的主人公,居然是尤金?!那他懷里的那名青年——
“滾出去!”尤金抬手擋住青年的側臉,冷道。
記者一激靈,急忙帶上門屁滾尿流地逃出去。
光被再度阻隔在外,視野重回一團暗淡。
伊野似乎被嚇呆住了,咬著他的肩膀一動不動。尤金攏眉,低頭去看他的表情,下一秒卻見青年忽然起身往外沖去。
“去哪!”尤金眼疾手快抓住他摁回身上,力道和沖擊太大,伊野的腿內側撞上他的胯骨,疼得低喘一聲,蝦子似岣嶁起來。
尤金一頓,眼底的怒火頓時熄滅,皺起眉:“撞到哪了?”
他抬手去摸伊野撞到的大腿,被對方氣急敗壞地拍開手。青年仰起頭,痛得眼里淚盈盈,尤金不自覺吞咽一聲口水。
“你是不是有病!”伊野揉著腿內的軟肉,一想到自己坐在尤金腰上咬人的樣子被記者拍下來,對方還逃跑了,羞憤和罵人的情緒并駕齊驅,手邊就是尤金的腰,發泄般地狠狠揪住一擰,“要是那張照片傳出去,我一定會沖到梅爾維爾軍校剁了你!還有,把你的臟東西給我憋回去!”
尤金:“收不回去,你以為我是神仙?”
“你不是禁欲主義者嗎?”
“思想是,身體不是。”尤金感受著他指尖從自己腹肌上滑過的觸感,啞聲,“我也很好奇,為什么每次看到你都會這樣。”
伊野咬牙切齒:“你是有性/癮嗎。”
“沒有。”話鋒一轉,“不過遇到你之后好像有了,哈,這樣想想你該對我負責才對。”
伊野連手指都開始發顫,他見過很多變態和厚臉皮的人,但像尤金這樣倒打一耙的還是第一個。不愿再跟這個人多費唇舌,他扭動身體:“讓我起來!”
“別動。”尤金忽的沉聲,肌肉展露出失控邊緣的繃緊,語氣警告,“不想讓我在這里干你,坐好。”
啊啊啊啊!污言穢語,何等污言穢語!
伊野好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他的耳朵已經臟了!
看他還有膽子扭腰,尤金挑眉:“大腿不疼了?”
“罪魁禍首還不是你。”伊野瞪起透亮的眼珠,“不是你攔我,剛剛我就能把那家伙抓住了。你就不想想后果嗎?你和我,和我哎!前一秒還是戰場上的對手,下一秒就以這么詭異的姿勢被拍下來,他上傳到網上怎么辦?我的一世清名還要不要了?”
“他不敢把照片傳出去。”
伊野面無表情地哈哈哈:“怎么,你的臉在網絡上是違禁品嗎?”
“說對了一半。”尤金不笑的時候,眼睛自然呈現下三白,天然帶著幾分漠然和冷傲,“我這張臉出現在他們新聞里,他們公司就完蛋了。”
哥們你好狂啊。
伊野呲牙,半信半疑:“你確定真不會?”
尤金揚著脖子翻了個白眼,“除非他想連累其他人一起死。”
這下伊野總算放心了。他緊繃的身體回歸松懈狀態,但觸碰到某處,又立刻頭皮發麻地挺起背脊。
“你能不能管管你的東西?”
尤金本人甚至都習慣了這玩意兒的反應,姿態很適從地散著,另一手指尖還在晃他從空中公館帶出來的袋子,瞥見里面滿滿當當精心包裝好的甜點還有茶葉,很有嘲諷意味地哼聲。
“管不了,那里不受我的大腦控制。”
“那能不能找個能控制你的東西?”
“可以。”
他歪頭,懶惰掃過來:“你來控制。”
伊野無語凝噎,氣笑了:“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你繼續談這個話題的。”
可能是因為尤金的態度過于理直氣壯,伊野也被他半洗腦了,只能強迫自己忽略那里。
逃跑無果,他覺得,不如趁這個機會跟尤金聊點正事。
反正來都來了。
不過他怕尤金跟先前一樣突然撲過來摁倒自己,視線來回打量:“你現在應該挺冷靜的吧?”
尤金的腿微微彎曲,倚著桌腿,一手垂在旁邊。他的情緒在和伊野的親密接觸中被莫名地緩解,頭部的疼痛至少消失了大半,所以此時看起來心情竟然還可以。
“想問我問題?”
“有三個。”伊野舉起手指,瞥見上面的血漬,默默在尤金衣服上蹭干凈,然后再度舉起:“第一,關于布什·梅華,他為什么會答應成為你的臥底;第二,萊利現在怎么樣;最后,關于白川,你為什么針對他?”
“問題真多。”尤金扯嘴冷笑,但還是逐條給他做出了回答。至少現在的場景,讓他為此給出一些答案作為回答,很值得。
“梅爾維爾軍校參加模擬比賽的只有14人,知道嗎?”
伊野點頭,“有個被你用海雕啄瞎了眼睛。”
“他就是布什·梅華想找的人。你如果多聽點外面的事,應該知道幾年前布什·梅華的哥哥死在了藍花星。對外說死因不明,但由于那支特遣小隊是莫西指揮官派出去的,梅華家族便將矛頭對準了奧德里亞家族,他們始終認為造成芬尼安·梅華死亡的罪魁禍首是莫西。”
“可特遣小隊有人死不是很尋常的事嗎?”
“換成別人很尋常,但芬尼安·梅華不是。因為他是個體質天賦只有B級的Omega,他學習法律和哲學,極少研究關于藍花星和古地球歷史,這種帶有未知危險的勘探任務,和他的專業并不對口。但就在出發前一夜,莫西指揮官指命要他參與這項任務,并從陛下和元老院多數人那里得到了同意。”
“芬尼安死了,莫西的懷疑撇不掉。”
“那跟你們軍校的人有什么關系?”
“很巧的是,被啄瞎眼睛的那個人,他的兄長曾是參與過這場勘探任務的一員,也是唯一活著回到了主星的人。雖然在回到主星的第二天就死了,但難保他不會對自己的弟弟說些什么。布什·梅華想找到他,問清楚藍花星任務的全程,只能來找我合作。”
尤金笑得沒有溫度,“因為只有我知道那個人受傷后被送去了哪里。”
“你不知道藍花星任務的內容?”
“不知道。他們那群人想在藍花星搞什么秘密研究,我不關心。”
伊野眉間攏起,沒吭聲。
“第二個問題,我倒是很想讓萊利成為我那只海雕的食物,但他在昨天就被送回了主星。至于懲罰,看在他的父親是首富的面上,不會多苛責他,畢竟宗教宣傳也是需要很多經費的。”
“……你們像一群強盜。”
“哈哈哈哈!我們確實是強盜,有權有勢的人,哪個不是強盜?”
伊野偏頭,眉眼避開尤金粗重的氣息。
“最后一個問題。”
尤金倏然坐直背脊,伊野為防止自己摔下去,不得不兩手扶住他的肩膀。他被迫坐在尤金懷里,眼含不悅,對上那張和白川高度相似的臉,聽見尤金一字一句道:“因為創造出你那個弟弟的人,是我最厭惡的人。”
伊野倒吸一口氣,被尤金掐住下頜。
“我馬上要離開帝明星了,但我們很快會在主星再相遇的,到時候你就會見到更多有趣的畫面,至于你的弟弟——他還會是你的弟弟嗎?我太好奇了。我太了解那人的秉性有多糟糕,白川擁有他的血脈,你該不會以為白川也是什么好東西吧。”
“你這個……”伊野不會允許一個外來者詆毀自己的弟弟,尖利的牙齒陷進尤金的虎口,鮮血在唇齒間迸發開,含糊道,“你這個混蛋。”
尤金任由他咬著,腰間隔著一層布料頂撞了下,“我要不是禁欲主義者,會更混蛋。”
啪!
響亮的耳光于黑暗中炸開。
伊野終于無法忍耐,竭盡全力起身朝他胸口狠狠踹過,甩下力道極重的一巴掌。
“那把砸向你后腦勺的椅子就該換成刀砍死你!”他呸了一口唾沫,轉身闊步離開。走到門前,快速轉回來拎起地上的兩只袋子,朝尤金再度呸一聲,徑直離去。
尤金留著紅腫的巴掌印,坐在黑暗里。
良久后,捂著臉笑得躬起身。
……
伊野一路提著袋子疾步快走,臉色臭到極點,嘴里罵罵列里,手上還沾著一眼辨別的血跡,仿佛剛從什么命案現場逃出來的兇殺犯。路過的學員見狀,紛紛害怕地往兩側退開。
伊野悶頭往前走,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居然走到了S區宿舍附近。他呆站在原地,懊惱地抓抓頭發,瞧見手里的紅色,心情更加糟糕了。
遇到尤金就沒什么好事。
他無力地呼了口氣,剛轉身,發現白川就站在前面不遠處,手里拿著書,應該是剛從圖書館回來。
伊野的心情混亂如麻,張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白川沉眉走近,接過袋子握住他的手。
“哪來的血?”
“不是我的,別人的……情況有點復雜我也不知道怎么說。”
他現在的思緒亂糟糟的,即便尤金沒有點明也猜的出來,那個人一定是白川的親生父親。但這件事他該怎么和白川說?說我找到了你爹,你要回去認祖歸宗嗎?開玩笑吧。但如果不說,他隱瞞這件事又真的可以嗎?
伊野思前想后,在看到白川幫他一點點擦干凈手里的血時,決定還是要將這件事坦白。他反手握住白川的手:“小白,你聽說我,其實我——”
“哥哥。”
白川倏地叩緊他的手腕,難得微笑,卻透著涼意:“你身上,怎么帶著別人的信息素呢?”
第80章 Chapter 80 主星之旅,祝你……
作為Beta, 伊野永遠不會知道他現在衣衫凌亂帶著一身Alpha信息素游走在學院的街道里,對于旁人而言是多瞠目咋舌的存在。所幸尤金的味道被風吹淡大半,否則白川大概會在剎那崩潰作嘔。
焚香的味道令人惡心, 可這股味道在他愛慕的人身上。
白川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想把他拽回屋里脫掉襯衫夾, 從里到外用溫水巨細無遺地清洗一遍, 還是現在去找尤金對峙,又或者換種方法, 把信息素替換成自己的味道。但從開學起就努力維持的平靜, 從這一刻開始寸寸皸裂。
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了。
一條條狗, 一個個扭曲的黑影, 把他圍得水泄不通。
可白川有時會想, 有自己這一條難道不夠嗎?
“小白……”
對方的指尖冰涼而刺骨, 滲進皮膚透進骨子里。伊野如蜘蛛感應般察覺到一股飛掠而過的危險感,試圖用力抽回手。但白川太強勢了,他的手被緊緊錮住無法抽回, 一股濕冷感像順著發霉墻壁淌落的雨滴,從皮膚被裹住的部分蔓延開。
他冷得蜷縮起發紅的指尖。
“不能解釋嗎?”白川的尾音里裹挾著一股難以察覺的克制。
他抿唇不回答,白川便翻過他的掌心。打尤金那一巴掌過于用力,皮膚表面泛起層淺粉的紅,藏都藏不住。
白川深深閉眼:“你打誰了?”
伊野心虛:“一個混蛋而已…”
“尤金,是嗎。”
“你怎么知——”急忙捂嘴,打哈哈道, “尤金?尤金是誰啊, 我不認識這個人哎。”但白川凝視他的目光實在太讓人難以面對, 伊野最終敗下陣來,“好吧我承認,他說些奇怪的話, 我就打了他一巴掌。”
“你不該打他的。”
伊野以為白川是在告誡自己不要惹這些權貴,有些沮喪:“好啦好啦,他是教皇的親外甥,我確實不該招惹他。”
“……錯了。”
伊野根本不明白自身對那群Alpha的吸引力,羞辱是賞賜,疼痛是糖果,打耳光只會讓那些惡心的家伙雄性激素飆升,產生征服欲和愛欲,可白川絕無可能將這些話說出口。他只能偽裝起來,當個好弟弟的模樣哄騙他:“下次再有這種時候你該殺了他,他摸你,抱你,都是在借機從你身上搜刮利益。”
伊野微愣:“這,這么嚴重嗎?”
“是的,哥哥。”
“可我是Beta又不是Omega……”
“都是一樣的,你該保護好自己。”白川低聲,“如果你不想動手,我來替你動手。”
白川的口吻冷漠到不近人情,讓伊野有一剎那難以想象這會是世界的主人公說出來的話,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隨即又聽見他反問:“難道哥哥不想殺他嗎?”
這個問題,充斥著試探的危機。
一陣沉默。千百次擊殺喪尸留下的敏銳力直躥心臟,伊野倏然快速擦干凈手,然后啪一下兩手捧住白川的臉。幾乎有些清脆的聲音讓白川的表情驟然僵住,兩頰泛起紅紅的掌印,眼底的陰冷登時化為呆愣。
“小白。”他語氣認真,在緊迫的氛圍內,開口:“我帶了一包甜點出來,你吃嗎?”
白川:“…………”
詭異的氣氛被伊野并不巧妙地打破,話題生硬地跳轉到其他方向。白川的表情有一瞬間露出“無語”兩個字,但伊野很機智地當做沒發現。
伊野這個人,在感情上如同參加萬里馬拉松的蝸牛,但在危機感的觸發上卻是風馳電掣的獵豹。他發誓,如果剛剛那個話題再繼續,一定會像AVG游戲里某個開啟隱藏黑暗支線的終極選項一樣,帶來不可扭轉的后果,所以就算生硬到啃得牙疼,他也得把話題拽開。
很顯然,他想的是對的。
因為他那句話恰好打斷了白川想設置第二次醉酒勾引事件的計劃。
……
軍校聯賽即將結束,閉幕式之后,所有非現屬本校人員都得離開帝明軍校。之后要進行的課程很多,幾乎沒有節假日可以放,伊野回宿舍洗了個澡后便打算去阿爾瓦教官那里找克文老爹。
克文租的小旅館在帝明軍校附近,但他貪便宜訂的位置很偏,每天入校都要經歷堵車、安檢、再堵車,然后再安檢的多重保險行為。折騰兩次之后他氣麻了,于是干脆住到阿爾瓦在軍校的教官宿舍里。
伊野到時,宿舍門緊閉著。剛敲門,正好遇到霍德華校長從里面出來,衣領繃開兩顆扣子,一向梳理得整齊而雅致的黑發凌亂,幾縷落到額前,眉骨上透著一片青。
伊野一愣:“校長?”
見是他,霍德華低聲咳嗽了下,若無其事地淺笑道:“伊野同學,你身體已經好了嗎?”
“我挺好的。”
但感覺你不太好啊?
對方欣慰地點頭,沒再說什么便匆匆離開了。伊野從中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悄悄扒開門縫。他的克文老爹兩腿搭在桌子上,手里晃著酒瓶,旁邊站著的阿爾瓦一臉震驚到像看見一頭大象被塞進單門冰箱里的表情。
氣氛好怪,好怪好怪啊。
伊野狐疑地打量兩人,把從裴德殿下那里薅來的甜點一半分給克文老爹,隨后很熟絡地找了個舒服位置坐下。抬眼瞥見阿爾瓦教官還站著,善良地拍拍旁邊的沙發:“教官你別客氣啊,快坐下。”
阿爾瓦語塞,心中怒罵這父子倆是強盜!鐵青臉坐到沙發上,同時把被伊野放斜的其中一個靠枕重新擺回原位。
位置對稱,顏色對稱。媽的,終于舒服了。
伊野來找克文老爹,一是感謝他在模擬對決前給他們出謀劃策,否則伊野未必會選中萊利當臥底;二是為了在他走前見他最后一面,不過這句話聽起來很有歧義,所以脫口而出的瞬間,一個酒瓶子就朝他飛砸過來。伊野利索躲開,瓶子啪嚓砸中無辜的阿爾瓦,他剛為整理整齊的沙發而高興,猛地疼到嗚呼,身體瞬間扭曲成花卷團在沙發里。
作為共犯之一,伊野沉痛地做了個祈禱的手勢,拍向他的肩膀:“沒事,以前這種苦我也是吃過的。”
阿爾瓦: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爹你什么時候走啊?”伊野邊拍著他的肩膀邊問克文。
“兩個小時后的飛船。”
伊野擰眉,這效率也太快了。
“明天還有閉幕式,你不看完再走嗎?”
“一堆花里胡哨的表演和無趣的演講,待著也沒意思。”克文聞言看了下時間,隨后起身,一手抄過掛在椅背的皮夾克外套披上。接著像是想起什么,從兜里掏出個東西丟給他。
伊野穩穩接住:“……鑰匙?”
“暑假不用回來了。模擬對決拿到第一名,你和白川暑假估計得去趟主星接受獎勵,我在主星有間屋子,你們到時候住到那去吧。”克文說完,瞇眼仰頭回憶了下,“順帶幫我做個衛生,那地方二十來年沒人住了,你們要是收拾干凈我改天還能再去住住。去主星有什么事兒跟我說,皇宮里的那群人能不招惹就別招惹。哦對了,教會的人也別搭理,他們很擅長給人洗腦。如果你看見一個穿金色長袍的家伙,切忌不要和這個人說話,能跑就跑,不能跑就無視他。”
克文面面俱到地叮囑了伊野很多。期間阿爾瓦從疼痛里滿血復活,也加入了克文的陣營內。一唱一和一左一右,說了半個小時,給伊野營造出一種“主星就是十八層地獄”的錯覺。
“記清楚了沒?”
伊野:“清楚了,主星是地獄。”
克文:“……”
阿爾瓦:“……”
好像,說的也沒錯?
“走了。”克文哈哈大笑一聲,徑直推門出去。伊野起身一路追到走廊盡頭,穿過昏暗的扇扇窗戶喊他的名字,才見克文轉身看向他。
他咧嘴笑著,一副老父親的姿態:“傻兒子,你追出來干什么,等你授勛完又不是見不到我。”
“不是。”
伊野抬手:“你甜點忘拿了,記得路上吃。”
“……臭小子。”毫不客氣地往他腦門錘了一拳,克文接過袋子,“這回真走了,你回去吧。”
他朝伊野擺擺手,轉身插兜消失在走廊里。伊野站在走廊邊,透過窗戶往下看,黑色皮夾克的勁酷身影穿過樹影。但他好像忽然停住了下,隔著搖曳濃密的樹杈,似乎朝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輕很快,卻帶著作為父親的厚重仁愛,隨后隱進黑暗中。
*
翌日。
軍校聯賽的閉幕式上人山人海,表演是由十大軍校聯合選出的藝術演出,融合了歌舞、雜技,當然還有軍校必不可少的飛行表演,場面之盛大抽象難以言喻。不過伊野看得挺樂在其中,手里瓜子花生嗑個不停。可惜他暈倒的時間太久,沒能來得及報名這場活動,否則說不定還有機會爭爭主星免費五日游的獎勵。
之后就是由評委代表和霍德華校長上臺演講,霍德華校長還是常規操作,依舊展現出了他在眾學員心中的崇高地位,從第一個字開口,人群里就不斷涌出了喝彩歡呼的激昂,但在這其中也有些其他的雜聲。
“校長的眉骨是不是有點發青啊……”
“好像還真是,什么時候受傷了嗎?”
“不能吧,誰能讓校長受傷啊?”
伊野把花生捏碎丟進嘴里,聽見旁邊的學員談論起來,視線掃過那一塊,腦海閃過昨天見到的那個畫面,隱隱猜到點什么,若有所思地撐起下巴。
閉幕式結束后,本校生返回各自的班級內。其他人則有序離開,可以說現在的帝明軍校就像一個大氣球急速放氣,一波接著一波人潮從帝明軍校走出,裹挾著熱量和哄鬧而去。
而另一邊停降穿梭艇的廣場上,各個軍校的接送飛船橫列整齊地擺著,數架飛船從地面升起時引擎的發動聲震著地面,像是一股小幅度的地震,連坐在教室里的伊野都感受到了桌面的晃動。
他摁住差點被甩出去的小貓形狀的餅干,抬頭看向窗外。表面繪著梅爾維爾校徽的飛船在云間穿梭,時隱時現。
叮咚。終端里傳來提示音。
【尤金】我等你。
指腹擦過終端屏幕,伊野沉默半晌,然后,拉黑了此人。
*
成功送走一大禍害,伊野的生活頓時變得輕松不已,不用再擔心會突然遇到某個變態對著自己發青。吃飯也香了,睡覺也不擔心了。伴隨著即將到來的盛夏,夜里又重新穿上了老頭背心,每次洗完澡都赤裸著膀子出來,偶爾還會對好兄弟凱撒勾肩搭背,以示軍校聯賽后加深的隊友情。
但凱撒最近可能上火有點厲害,流了三回鼻血,去醫務室掛科拿完藥回來后表情尤其難看。伊野關心地慰問他是什么情況,后者掐著他白白嫩嫩的胳膊肉,欲言又止后,又流鼻血了。
第四回,差點血崩如大海。
自那之后凱撒就開始跟伊野保持起距離。嘛,對伊野而言倒是沒什么關系,他好兄弟還蠻多的,這個不行,非常順其自然地扭頭就去找其他人勾肩搭背。但沒幾天就被凱撒發現了,隨后慘遭一頓痛斥和蹂躪(好兄弟間的正常接觸?)。后來蹂躪留下的痕跡被白川發現,隔天,就見白川和凱撒兩人分別帶著一臉的淤青和紅腫,狼狽地走進教室。
而伊野本人,
翹著呆毛,趴在桌上做著愛麗絲版·伊野小黑貓夢游仙境的美夢。
生活在盛大的聚會后重回平靜,近似戒斷反應的不適感讓伊野難受了兩三天,但很快他就恢復了往常的狀態。每天三點一線在教室-食堂-宿舍中來回,偶爾去白川那邊緊盯他防止他和其他主角攻走得太近,偶爾去委員會那里做個吉祥物般的存在,時不時還要號召起川口組的成員為主角浴壯大勢力。
他有一個很偉大的夢想,把川口組發展成帝國第一粉絲團!
但可惜出師不利,軍校聯賽剛結束半個月,論壇里忽然異軍突起一個神秘組織,名為“Beta自由社”。據說他們社的社長是個十分厲害且神秘的頂級Beta。伊野表示不屑,為了擊敗敵方粉絲團,還專門套馬甲混進去偷信息,但他們把消息藏得太嚴實了,他打探半天都沒抓到這個“社長”的把柄,只能掃興而歸。
不過這段時間里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獅翎軍校的處罰在經過層層審核流程后終于下來,獅翎軍校被判處禁止參加三屆軍校聯賽,也就是說9年后才能再度踏進軍校聯賽的場地,并且所有參與使用了作弊器的軍校生,都已被獅翎軍校退學,終身不再允許任何學校錄取。
對此伊野倒是沒覺得有多舒爽,只是覺得獅翎軍校在丟一些炮灰出來吸引火力罷了。但他也收到了豐厚的補償,至少后半輩子就算躺在家里混吃等死,那大概也可以當一個腰纏萬貫的小黑貓。
收獲頗豐的伊野感覺自己的人生一瞬間來到了巔峰盡頭。按照上輩子老同事口里常說的“升官發財娶老婆”,他現在,即將從B級榮譽軍校生成為A級榮譽軍校生,這無異于是升官。至于財,他現在身揣百萬星際幣,去食堂買小零食都不用再計較大爺大媽少打的那一兩勺菜。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了一個:娶老婆。
伊野很苦惱。
他至今還沒遇到過一個讓自己心動的女孩子,什么時候才能娶上老婆啊?
“伊野,抬頭。”
男人沉穩的聲音在面前響起,伊野回神。
林佩微微躬身,替他整理好襯衫的領口。充滿安全感和力量感的手在整理領口時,動作卻很細致體貼。
伊野看著他英俊的眉眼,忽然神經病地想。要是林佩這種性格娶回去當老婆,是不是家里家外都不用管,當個小廢物就行了?
但他也就是一時間欠揍的奇思妙想,被林佩知道了,估計得一拳頭把他砸暈。
“好了。”
林佩掀眸,手收回去。
他這次來帝明軍校只是為了訓練他們參加比賽,軍團的事情很忙,他不可能將大半時間全耗在這里,今天就是他該離開軍校的時候了。但林佩沒有通知任何人,他不喜歡被眾人注視著離開的感覺,只是叫了伊野,至于原因,可能是覺得這個學生還算符合他心意,所以走前再見一面。
“你在軍校聯賽上的表現很好,但將來會有更多目光注視你,你要學會習慣。”
伊野彎眼笑:“將軍,我覺得我挺習慣的。”
青年言笑晏晏地靠近,吸引力可以說是致命的,林佩默不作聲地斂眸,然后從懷里取出一雙手套。
“伸手。”
伊野歪頭:“?”
“你的皮膚嫩,容易受傷,艾爾曼讓我給你帶雙手套過來。”
林佩手里那雙手套一看就知道材質極好造價昂貴,伊野驚喜地揚眉:“老班長對我可真好。”
他把手伸過去,由林佩幫他細致戴好。皮質手套透氣性很好,在盛夏里也并不悶熱,由于主要保護的是關節部位,所以小半塊手背仍舊裸露在空中,長而漂亮的手指被黑色皮手套包裹勾勒,線條稱得上秀麗。只單看手,都充斥著誘人的魅力。
伊野張開五指又合攏,對剛收到的禮物很是滿意。
“替我謝謝老班長,將軍。”
林佩:“好。”
“將軍,可以出發了!”
背后響起駕駛員的話,林佩微微點頭,朝伊野道:“你去主星時,可以給我發消息。”
伊野正在欣賞手套,聞言疑惑地嗯了聲:“為什么?”
“皇室和元老院里很多人都想見你,見他們前,你需要做好應對的準備。”
“可我只是個軍校生,他們這群大人物見我干嘛?”
“軍校生只是現在,以后你會成為什么人,他們比你更想知道。”
他話說到一半,沉聲嘆氣。身后,穿梭艇的動力系統已經啟動,呼嘯聲于空中劃過,那雙黑瞳再度看向伊野的目光深沉肅靜,筆挺的銀白軍裝屹立在風里。
“主星之旅,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