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Chapter 141 你是要把我關……
與此同時, 帝國監獄審訊室內。
凱撒站在審訊椅前,揣著兜,腳下踩過地面的鮮血, 看向那具半死不活的“尸體”。
獄警誠惶誠恐守在旁邊, 實在看不出這位年輕少將對他們的審訊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聽說先驅軍團的戰士都極其吹毛求疵, 尤其是幾位高級軍官。
這位雖然在兩年前才加入先驅軍團,卻因為自身實力和背景, 短時間內就晉升到了少將, 對其的傳言在主星里更是數不勝數。大多數都將他描述成一個殺人兵器般的驚悚存在, 是和林佩將軍、莫西將軍那些一聽就讓人敬佩的故事截然不同。
獄警頭一次這么近距離地見他, 此刻早已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看他露出一點不滿意的表情都肝顫兒, 生怕這位少將“殺心”發作拿自己發泄。
凱撒余光掃了眼旁邊那個顫顫巍巍半天的獄警,心一想也知道是聽了自己那些的夸張傳聞,但懶得解釋。
他低頭看向手表, 表情不虞:“布什·梅華人呢?”
“應,應該就快到了。”獄警擦著冷汗,結結巴巴道,“少將大人您要不先到辦公室等等,我給你泡杯茶?”
昨天監獄長留下命令,讓他們把海盜頭目的嘴縫好,本來這個時間早該到監獄來進行二次審訊了, 但奇怪的是今天卻難得遲到。以他們監獄長的工作美學, 就是刮風下雨也會準時來監獄才是……
“算了。”
凱撒摘下手表放進胸前的口袋里, 轉動手腕,垂眸盯著那名海盜,頭也沒抬地朝獄警道:“出去, 我自己來。”
……
20分鐘后,布什·梅華闊步走進帝國監獄大門。剛推開辦公室的門,就聞到一股微弱的血腥味。
凱撒坐在沙發上,抽出濕巾擦拭著指尖的鮮血。
腳步微滯,布什·梅華偏頭掃向身側的獄警,后者急忙解釋:“少將大人說要自己審訊,所以就,就……”
“知道了。”
布什·梅華抿唇,抬手關上門,將視線阻隔在身后,邁步徑直走到桌后坐下。
“得到想要的線索了?”
把沾血的濕紙巾丟進垃圾桶里,凱撒靠回沙發上:“已經呈報給殿下了。”
說完話鋒一轉,“我聽說你昨天帶了個犯人回去,還是海盜團里的?”
“……”布什·梅華挑唇微笑,“你這么關心我的個人生活,會讓我覺得很惡心。”
凱撒嫌惡地皺緊眉:“我只是提醒你,你當上監獄長還沒兩年,如果被杰德公爵那一黨派的人知道你私自將涉案罪犯帶回宅邸,他們隨時能把你拉下來。要讓杰德公爵和教皇徹底倒臺現在正是重要時期,你死無所謂,但是別拖我的后腿。”
“不勞少將費心了。”布什·梅華撐著下巴,笑容似有若無,“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情況。既然已經出手審訊完了,那么就趕緊回你的先驅軍團吧。和你同在主星呼吸同一片空氣,實在讓我覺得作嘔和煩躁。”
凱撒冷聲:“我也一樣。”
布什·梅華笑而不語,坐直背脊,一副淡然地姿態目送凱撒離開。
直到門緊緊合攏,臉上的笑容瞬間撤下。
走到床邊,確認凱撒乘車離開后,他立馬推門走到關押著海盜頭目的審訊室內。
大手抓過男人的腦袋,蛇蝎似的陰冷眼眸逼近,語氣危險:“你有沒有把伊野的事情告訴剛剛那個人!”
男人有氣進沒氣出,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話,驚恐地張開嘴:“沒…沒有…………啊!!”
咚!頭顱被拽著砸向墻壁,硬生生砸出一個凹陷的坑,男人痛得大叫一聲,身體順著墻面滑落在地。
布什·梅華轉身從擺滿審訊道具的桌上拿過槍,沒有絲毫猶豫,冰寒著眼眸朝地上的人射擊。隨著砰一聲劇烈槍響,男人的身體猛烈顫抖一下,隨后就再也沒有呼吸了。
獄警聽到槍聲急切地沖進來,看到倒在發現血泊里的犯人,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
“燒了處理干凈,有人問起就說監獄起火。”他看向獄警,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冷淡,“剩下的海盜團伙全都關到地下死刑區,任何人想審訊他們,都要經過我的同意。如果有誰多嘴,就地處死。”
另一邊,車內。
單向透視玻璃將車內的一切擋住,從外看只是一輛漆黑低調的轎車行駛在車道上。
凱撒單手撐著側臉,金眸倒映著從玻璃投射進來的微光。
坐在前面的司機猶豫良久,輕聲問:“長官,要去見一趟莫西將軍嗎?”
“不見。”他收回視線,“兩天后啟程返回先驅軍團,叫人下去準備好。”
司機嘆氣,剛要應好,又聽見凱撒低聲:“還有,派人到梅華宅邸附近盯著,看看他到底帶了什么人回去,拍到照片立刻傳給我。”
“是。”
…………
梅華宅邸處。
結束后帝國監獄的工作后,布什·梅華就徑直回了宅邸,路上遇到一家很有名氣的面包店,想起來伊野喜歡吃甜食,于是半道停了車。但甜品的種類太多,他并不清楚伊野最喜歡吃的是哪種口味,索性每樣打包了一份。
拎著滿滿當當的甜品進屋時,伊野正靠著枕頭在看書。
陽光從白紗窗簾里灑進來,落在大床天鵝絨的柔軟被褥上。青年的黑發散在肩頭,修長的手指抵在書頁上,靜謐有輕微的窸窣翻頁聲響過。
和他認識以來,布什·梅華很少能見到他有這么安靜病弱的時候。
他不禁多看了幾眼,半晌才回過神,敲響門進去。
“伊野…”他抿了抿唇,頭一次說這句話,“我回來了。”
青年聞言抬頭,看到他后彎眼笑:“監獄長結束工作這么早啊?”
“嗯。”
一種難言的感覺從心里流淌過,布什·梅華拎著東西走過去。
伊野已經快無聊死了。
布什·梅華房間里的書不是關于法律的就是關于政治的,他看一眼都覺得腦袋疼,好不容易翻到兩本童話書,還是那種弟弟殺了哥哥,妹妹背著洋娃娃的血腥童話,也不知道這家伙到底是怎么長大的。看這些東西不會心理扭曲嗎?
……好吧,他好像已經扭曲了。
還想再找找屋里有沒有什么有趣的東西,但從布什·梅華抽屜里看到S/M play道具的心理陰影讓他沒敢再繼續往下翻,生怕又找到些奇奇怪怪的玩具,于是只能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發呆。
躺到快發霉長出白毛,他歪七扭八地爬起來,想找人陪自己解悶。
可惜身上沒有通訊設備,只能通過聲音喊人進來。
也不清楚是這棟別墅太大,還是布什·梅華根本就懶得招傭人,叫了半天就叫來一個老頭。被他拉著下了兩三個小時的五子棋后,說木著臉說自己要該去準備晚餐了,急匆匆地逃跑。
伊野失落地撇撇嘴,只好拿起那兩本血腥童話閱覽,一邊讀一邊吐槽布什·梅華的童年生活。
幸好,在他準備把這本血腥童話二刷之前,布什·梅華總算回來了。
一把包裝拆開,伊野立馬撐著床墊坐直身體。
“好香!!”
他訝異地看向布什·梅華,“你看著也不像那么愛吃甜的人啊,買這么多,準備上供啊?”
“…你愛吃什么口味,都可以拆開看看。”
“噢噢,上供給我啊。你人還怪好的。”
布什·梅華勉強維持微笑。原本還害怕青年因為腿傷而頹廢不起,現在徹底不擔心了,他這張嘴,不論什么時候都能叭叭出一些石破天驚的話。
“我吃這個就行。”伊野隨便拿出一塊軟面包,“話說這是你房間吧,我就在你床上吃東西你不介意?”
“床可以再換,你喜歡吃就好。”
伊野咬住面包,腮幫子鼓起。
他總覺得布什·梅華家伙,五年后好像性格更……怎么形容呢,對他好像更柔和了。不應該啊,按照常理而言,變態長大了不是應該更變態了嗎?抖S長大不應該是抖S·double版?
“好吃嗎?”
布什·梅華目不轉睛地看著伊野咀嚼的模樣。
他舔著手指咽下:“好吃。”
比起星際海盜給他的那些清湯寡水的粥,還有不知道保質期還剩多久的肉罐頭相比,這簡直是人間美味了。
“你哪買的?等我回家了,也讓小白去那里買面包。”
“……”布什·梅華笑得沒什么真情實感:“隨便買的,忘了。”
說完,他忽然伸手摸向伊野的脖頸。
伊野下意識往后退了一下,但那只手迅速強硬地摁在他頸側,連躲的機會都不給。
“疼嗎?”
“…什么?”
“那種微型炸彈在皮膚嵌得很深,雖然已經取出來了,但愈合還要很久。”布什·梅華輕輕撫過縫過針的皮膚表面,重復問他,“會疼嗎?”
將嘴里的吞咽下去,伊野不太適應布什·梅華這種突如其來的柔情,干巴巴道:“還,還好啦,我都沒什么感覺。”
他確實沒什么感覺,炸彈是昏迷的時候取出來的,他光顧著睡覺了。
“那些海盜雖然把我抓走了,但是五年里也沒對我干什么,反而還找人一直喂我吃的。比起其他人的遭遇,我這已經是天賜的好運了。”
“好運?”
布什·梅華意味不明地強調這兩個字,低沉反問:“把你抓走,任由你昏迷五年,還想著把你賣去聯邦那種地方,也叫好運?”
他的情緒忽然變得有些激動,伊野不由放下手里的面包。
布什·梅華忍住加重力道,捏住他的肩膀:“我和白川達成共識和平共處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讓你去藍花星那種九死一生的送死的啊。”
“布什·梅華……”
“其實你只要安安心心地當好十二席就可以了。有我們給你鋪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十二席,首席,甚至你想要更高的位置,我都可以給你拿來。可你唯獨,唯獨不該去藍花星的!伊野…我哥哥就死在那里,芬尼安就死在那里!你明明清楚的啊。”
“如果連你也死在那里,我是不是也該去死在那里才好呢?”
他的狀態陡然間變得失控,根本容不進伊野插話。
但詭異的是那張臉上竟然還帶著一如既往的笑,就像個瘋子一樣,用紳士至極的笑容說著歇斯底里的言語,一種強烈的矛盾感在他身上愈演愈烈。
“布什·梅華!”
伊野握住他的手,在耳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但他卻像陷入了某種癔癥,沉浸在自己血腥混亂的世界里,沒有任何聲音能夠打破桎梏闖進去。
就像伊野看到的那本血腥童話:被蒙在血紅屏障里的可憐小孩,無數只惡鬼羞辱他撕咬他,他瘋狂地大吼大叫,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打破屏障救他。
伊野緊緊攏起眉,不得不舉起雙手,重重拍向他的臉頰。
啪——
清脆一聲響起,響徹在寂靜的偌大房間內。
布什·梅華驟然僵住,灰綠色的眼睛里逐漸有光回現,倒映出青年的臉龐。伊野凝視著自己,露出擔憂的表情。
“你還好嗎?”
“……”
布什·梅華沉默良久,回想起剛剛自己說的那些話,抬手摁住眉心:“抱歉…我不該說那些的。”
他撐起笑容:“就當做我什么都沒說過吧,畢竟我們是同學,你可以諒解我的對嗎?”
“你以前也會這樣嗎?”
“……偶爾而已。”
他莞爾,“最近大概是工作太累了,下次不會這樣了。”
他起身站起來,收拾著被褥上的面包渣,一面溫和地說過會兒就要管家來換新的。
伊野盯著他看了會兒:“布什·梅華,不想笑就別笑了。”
他的手滯住:“…伊野,我沒有不想笑。”
“從我認識你起,你的笑就一直很假,不累嗎?”
無論是校內,還是在宅邸里,無論是面對師生還是面對長輩,他能真心笑的次數或許上百次里才只有寥寥兩次。伊野以前就想跟他說其實沒必要這樣,但心想自己沒有資格,和他的關系也算不上密切,所以沒有多說。
可現在看布什·梅華還是這樣笑,他心里卻隱隱覺得有些難受。
就好像會讓他想起某段時候的自己。
不想笑也強撐著,自以為這樣就能裝出強大又無所謂的姿態,但其實在別人眼里看來,只會更可憐而已。
“……”
布什·梅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他握住伊野的手,溫順地垂下頭:“晚飯想吃什么?你喜歡吃海鮮嗎,我讓后廚做魚湯給你吃吧,還是你想要吃其他東西?吃肉吧,你喜歡吃肉的。”
伊野抿唇。
沉默良久,嘆了口氣:“都可以,我不挑食。”
他低低嗯了聲,仰頭時還是那張笑臉:“我在想辦法給你治腿了,等治好了,我帶你去庭院里看花。宅邸里的花很多都是我父親種的,這段時間長得很好,我們可以摘一點回來做花茶。如果你有其他喜歡的花,我們也可以一起種。”
“你喜歡聽故事吧,我成為監獄長后,每天都能從囚犯那里知道許多罕見的怪聞。庭院里有秋千,我們可以坐在那里靜靜地講——”
“布什。”
伊野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
語氣平靜:“你是要把我關在這里嗎?”
第142章 Chapter 142 囚禁。
布什·梅華沉默起來, 屋里被寂靜淹沒。
他淺笑出聲:“我怎么會把你關在這里?伊野,你把我想得太壞了。”
“是嗎?”
伊野摸向自己的臉:“那你幫我把這張面具取下來吧。”
“現在不行。”他很快拒絕,隨后才解釋, “今天太晚了, 面具上有特殊的粘合劑, 我明天再找人來幫你取。”
很明顯的推脫話語,伊野不傻, 聽得出來。
但他沒有說話, 靜靜地望著布什·梅華, 半晌后低頭說了聲好。
布什·梅華將床上收拾干凈后就出去了。幾個小時后又端著晚餐來給他, 貴族少爺的標準配置, 還給他介紹說是專門請來的廚師, 如果不喜歡明天就換一個。伊野哪會說不喜歡,也不敢問價格,怕問完后連魚刺都不舍得吐。
吃完后他拿著盤子走了, 又過沒多久,拿來兩本還算有趣的書給自己。還說聽見管家提起白天在下五子棋,如果他無聊,自己很樂意奉陪。
他拿著筆和方格紙——宅邸里沒有圍棋盤,只有這種最原始的方式——站在床邊,問他想不想玩。
伊野抬頭看他,半晌淡淡收回目光。
“我困了, 現在不想玩五子棋。”
布什·梅華:“……”
“你也該去休息了吧。”
他攥緊方格紙, 面色維持著淡定:“好。晚安。”
……
伊野被囚禁了。
真正認知到這件事, 是在于第二天清早布什·梅華來看望他,于是他提出想要一輛輪椅,方便自己外出。但布什·梅華卻找借口說如果他想出去, 可以等自己回來。
他不信這么簡單的事情布什·梅華做不到。
至于摘面具的事,很顯然也沒有辦成。
布什·梅華好像不想讓任何人發現他,所以面具下的臉就成了不得不隱藏起來的東西。
他被迫地只能躺在床上,除了床哪兒也去不了,想去廁所還得叫管家,大多時候是布什·梅華抱著他過去。
雖然同是男性被看上廁所也沒什么,但由于對象是布什·梅華,他又尷尬又不適應,根本尿不出來,每次都讓人把自己放在馬桶上,然后面無表情地把人趕出去。
畢竟布什·梅華在這方面的惡趣味簡直令人發指。
他也試過其他辦法,比如向管家求助。
但這種方法的可能性就跟從老虎嘴里頭拔牙且還毫發無傷一樣,約等于沒有。管家只負責照顧他的起居,對他說要下樓散步、去庭院賞花等諸如此類的請求,全都當做聽不見。
可惡的臭老頭。
伊野氣得牙癢癢,于是便決定用五子棋狠狠折磨對方!拉著他從早上下到晚。于是乎,早晨管家還是一臉端莊嚴肅的來,下午便仿佛被榨干了身體一樣,兩眼凹陷地搖搖晃晃出去。
后來估計是和布什·梅華打過小報告,管家來的次數也減少了,基本都是布什·梅華過來。
跟他下五子棋很沒有意思,這人跟下圍棋一樣,從第一步算到最后一步。伊野從管家那里贏來的榮耀全都輸在了這家伙身上,他氣急決定終身不再碰五子棋,然后就把方格紙全部疊成了飛機。
布什·梅華還閑著沒事和他一起疊。
他一個監獄長怎么那么閑啊?!
肯定是摸魚,他在帝明軍校的時候也天天不去上課!
伊野嘴里罵罵咧咧地抱怨,心里煩得不行。
兩輩子加起來他都想不到“囚禁play”這種事情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不是應該放在主角受身上的事嗎!哦……不過在他一直以來勤奮的操作下,主角攻受已經徹底沒聯系了。
這一定是報應吧。
伊野沉痛地捂臉。
就算要囚禁他之前也給他點娛樂消遣的玩意兒啊,什么都沒有他怎么活!
而且他也搞不懂布什·梅華為什么要囚禁自己,他看起來也不是想報復自己的樣子,相反,還接手照顧了著自己的飲食起居。
就算是白天去了帝國監獄,中午也會抽空回來和他一起吃飯,吃東西的時候還會時時刻刻盯著他,好像生怕他下一秒就變成小米粒掉進飯海里消失了。
他在自己面前活得幾乎能說是謹小慎微。
夜里他身體不舒服,稍微咳嗽一下,布什·梅華就會像火箭一樣,不超過十秒鐘就會沖進來坐到床邊,掌心滿是冷汗地握緊他的手。
身體、呼吸、眼睛,都充斥著畏懼。
好像是怕他又“死”一次。
每每看到他這樣的神情,伊野因為被關禁而惱火的情緒,就會如同被冷水撲滅的火苗一樣變得灰撲撲的,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可憐他,還是厭煩他。
可剛對他感到一點點心軟,布什·梅華又會說出一些聳人聽聞的話。
就比如現在這個時候。
他一臉淡定地問:“需要我幫你洗澡嗎?”
伊野:“……哈?”
布什·梅華卷起袖子,露出肌理分明流暢的手臂,彎起眼睛:“我抱你去浴室?”
“不——喂!!!”
伊野在布什·梅華兩手間用力撲騰,但并沒什么效果,反而還是被他一路穩穩當當抱去了浴室。
他被摁坐在旁邊的矮凳上,后背靠著沾有水霧的大理石墻面。布什·梅華蹲坐在浴缸邊給他放水,手里仔細地調試溫度,等確認好水溫了,轉身過來想給他解開襯衫。
伊野急忙拍開他的手:“把我放進去,我自己脫。”
“好。”
他伸手勾住伊野的雙腿和腰,將人小心放進浴缸里。指尖從他的睡褲上滑過,又問:“褲子要我幫你脫嗎?你很難脫吧?”
“……滾。”
布什·梅華只是笑。
就這么對視半分鐘后。
伊野面無表情:“話說……你是不是該出去了?”
“我留下幫你擦后背——”
“不要!”
布什·梅華惋惜地垂眸,轉身出去。但并沒有徹底離開浴室,而是拉上了洗浴間的磨砂玻璃,席地靠著玻璃門坐下。
“我就在這里,什么都看不到,可以嗎?”
青年寬闊的背影倒映在磨砂玻璃上,兩條腿盤起,像只守著主人的邊牧犬。
他都自己選擇坐在玻璃門外了,伊野也沒好意思再拒絕,畢竟還在人家家里,就當是默認。
水流聲在朦朧的浴室里響起。
伊野慢吞吞解開襯衫的紐扣,露出清瘦的身軀。右胸膛的疤痕凹凸不平,他伸手摸過去,心想自己以前還說想留個疤顯得更有男子氣概,沒想到還真一語成讖了。但是真有了這道疤,也并沒有顯得他多健碩兇猛,反而讓他的身體變得貧瘠不堪。
“你前兩天說……”他想起布什·梅華之前的話,“能治好我的腿,是不是真的有辦法?”
伊野表面上裝得無所謂,沒在布什·梅華面前展露出絲毫殘廢的自厭,但面對腿時隔多年卻再次殘廢這件事,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毫無波瀾。
“會治好的。”
布什·梅華的聲音在水霧里模糊不堪,“伊野,你要相信我,一定會治好的。只是…現在不行。”
“為什么?”
他答非所問,“你想不想離開主星?我帶你離開主星吧,等過段時間,該死的人都死光了,我們就離開這里。去啟星也可以,又或者你有喜歡的星球嗎?帝國這么大,你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吧,我們可以慢慢走,在剩下的一百多年壽命里把有趣的地方都走一遍。”
“你不能永遠關著我。”伊野打斷他。
布什·梅華的呼吸明顯凝固了幾秒,隨后不急不緩地笑出聲:“我當然知道。等你的腿好了,你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我攔不住你。”
“……”
“但是現在。”
布什·梅華仰頭靠著玻璃門,灰綠色的眼睛看向刺目的燈光,“可不可以…先別讓我從夢里醒來。”
“……”
“布什·梅華,就算我離開了,我們依舊還是朋友。”
他低笑:“原來你把我當朋友嗎?我還以為你只把我當成抖S狂。”
伊野呃了聲。好吧,確實也有一點點。
“排除這點,你我還是能當朋友的。”
“但我不想跟你當朋友啊。”
他起身站起來,投在磨砂玻璃上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伊野明顯感到他轉過身,視線穿透過玻璃望向自己,“以前我可以接受以‘朋友’的形式待在你身邊,但現在不會了。”
“你繼續洗澡吧,我去幫你拿衣服。”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出去,留伊野坐在水池里怔愣地發呆。
……
翌日。
布什·梅華給他送了一輛輪椅過來。
伊野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談話起了效果,但他總覺得那段話并不是什么往好方向發展的意思。不過至少有輪椅了,起碼他不用整天躺在床上。
但壞消息,
房門被鎖住了。
他把自己搬到輪椅上,本來想悄悄打開門出去,結果推了兩下都沒能推動,一想都知道是布什·梅華那家伙發癲。
今早就聽說布什·梅華去帝國監獄辦公,好像是要處理掉一波星際海盜,會很晚回來。這個時間點管家也在準備午餐,還想著偌大的別墅里沒人管他,說不準有機會逃跑呢,結果還是白費。
他撇嘴嘟囔,轉身推著輪椅,停到窗戶邊。
拉開厚重的窗簾,明媚的陽光瞬間灑進來,遠處的樹梢里有閃爍著亮光。他這人很秉持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態,雖然被囚禁了,但好在布什·梅華沒有虐待他,所以過得也還算舒心,不至于整日哭嚎哀叫說“你不放我出去我就死給你看!”。
除了腿和見不到小白之外,一切都在能接受范圍內。
而且身體目前還沒養好,被白川看到說不準還會擔心得抱著他不放,所以等養好身體后再想辦法出去也不是不行。
都“死”五年了,再“死”幾天……應該也可以吧。
想到這里,伊野拍拍胸口,心想自己這心態可太棒了,被囚禁都能接受良好,有幾個人能做到他這地步?
他亂七八糟地自夸著,輪椅往前,懶洋洋地趴在窗臺上吹風。手抓到自己從肩頭垂下來的黑發,思緒一分散,想著等出去后得找個理發店修剪修剪,然后又繼續閉眼吹風了。
……
與此同時,梅華宅邸斜對面五百米外的梧桐樹上。
一個穿著吉利服的家伙縮在樹杈上,手里拿著望遠鏡和相機,嘴里還嚼著塊蘋果派。
“我說…”嘴巴嚼嚼嚼,“長官這次的命令也太奇怪了,我雖然愛攝影但我不是狗仔啊!布什·梅華是監獄長,人家把人帶回去肯定也有理由吧,說不定是要私下審問呢……雖然這不符合規矩,但貴族家的少爺辦事哪個是符合規矩的!”繼續嚼嚼嚼,“要我看啊,肯定是長官想借此找布什·梅華的把柄,他倆不是從軍校開始就不對付嗎。”
終端里傳來聲音:“你少嘮叨了,長官讓你做什么就做。長官還說了,拍到照片后給你額外獎勵,最新型相機加鏡頭還是折現你自己選。”
“早說啊!那我還能再蹲上十天!直接住在樹上都行!”
說完他又抱怨,“不過這梅華宅邸附近看守真嚴,好像這兩天更嚴了,害得我只能偽裝成鳥趴在樹上,尿尿都麻煩。”
“高空尿尿等同于高空拋物,你小心被舉報投訴,罰款3000。”
“放屁!我才不會干那么不道德的事!”他恨恨將剩余蘋果派全部塞進嘴里,忽然大叫,“我靠!是不是那個家伙!”
他立馬放大望遠鏡,盯緊趴在窗臺上的那個身影。
咬牙切齒:“好啊,我蹲了幾十個小時,可算把你蹲出來了。”
趕緊掏出相機放大到極限,咔嚓咔嚓連拍了幾十下。
……
飛船內。
凱撒剛坐上啟程返往先驅軍團的飛船,終端忽然傳來震動。
:長官,已經確認被布什·梅華帶回家的那名罪犯了。
:照片.jpg
凱撒瞇起雙目,點開發來的幾張照片,在指間放大。
第143章 Chapter 143 不要死。
照片內的青年臉孔陌生, 一頭黑發生得很長,垂在肩頭,身形瘦削孱弱。
凱撒的瞳孔微微顫動。
這個身形…黑發……
“少將大人, 飛船馬上就要啟程了。”下屬小聲提醒道。
“停下!”
那人一愣, 緊跟見凱撒起身快步朝外:“推遲回先驅軍團的時間, 去帝國監獄!”
不一會兒,車停在帝國監獄大門前。凱撒一路闊步穿過長廊, 英挺筆直的身形如同利劍, 帶著無人敢違抗的凌厲氣勢, 隨后一腳用力踹開了監獄長辦公室的大門。
但屋內空空如也。
“布什·梅華呢!”
幾名獄警跟在身后, 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小心翼翼道:“監獄長他今, 今天有私人行程不在……”
凱撒驟然冷眼看過來,嚇得獄警尖叫雞一樣嗚咽了聲閉緊嘴。
他擰眉轉回去,片刻后沉聲:“之前那個海盜頭目, 帶我去見他。”
“那,那個…”獄警吞咽著口水,心想這位怎么還真的回來找那個頭目了,“因為這兩天天氣太干燥,監獄著過一次火,那名海盜頭目恰好就在里頭…尸體現在都已經處理掉了。”
“恰好?”凱撒瞇眼,“距離我上次審訊才過去兩天時間, 這么巧就被火燒死了?”
獄警被盯得心虛, 低頭擦著鬢角:“天, 天氣熱嘛!以往兩年這個時候,監獄里也會出現火災什么的…可能最近逮捕進監獄的罪犯太多,所以管控不當, 我們后面一定會小心的!!”
“……”放。屁。
“其他海盜呢?”
“都關在死刑區內——等等少將!”他急忙攔住就要往死刑區的凱撒,“任何人都要經過監獄長同意才能見他們!”
“滾開!”
“少將大人!”獄警鼓起勇氣拔高音量,“非,非常抱歉您真的不能過去,請您別讓我們難做了……”
凱撒壓著眉骨,面露戾氣。
他抬起腳,就在獄警以為他要狠狠踹向自己,嚇得立馬閉緊眼!
可疼痛遲遲沒有落下,他畏縮地睜開眼,發現那位少將大人露出復雜的神情,腳下忽的調轉方向,一言不發離開監獄。
……
房間內。
伊野轉著輪椅無聊地自轉,暈得差點吐出來才停下來,但閑來來更沒事做,于是垂頭喪氣地歪著腦袋。
才半個小時他就把這個房間逛遍了。
明明第一次看的時候還想,不愧是有錢人啊,臥室都大得跟籃球場似的。結果才這么會兒功夫,就被他逛便了角落,就連墻縫里的灰粒都要數清楚了。
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變成長白毛的毛豆腐。
伊野思索半晌,覺得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了,心里迅速冒出一個點子。
他來到門邊,用力敲響門板,然后摁住自己的鼻子發出近乎求救的聲音。果然,沒過幾分鐘,門外就傳來匆促的腳步聲。
伊野趕緊后撤,兩手一攤,翻起白眼裝死。
門被忙不迭打開,他聽到管家慌張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接著腳步遠去,像是出去叫人幫忙。
趁他離開的空隙,伊野雙手都快掄出火星子,唰的轉著輪椅出去。確認走廊上沒人后,趕緊一路來到走廊盡頭,找到電梯直接摁下按鈕。
右上方的提示數字從“1”變成“2”,叮咚一聲后,門緩緩打開。管家的身影在長廊另一頭出現,發現他這個“逃犯”后,一邊大喊著他的名字,一邊拖著年邁的身體一路狂奔。
“老人家,您還是休息休息吧,我自己去庭院里逛會兒。”
伊野彎眼一笑,朝他歡快地揮手,轉身準備進電梯。
一抬頭,正好和某人對上目光。
伊野:“……”
對方:“……”
管家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順著他的視線一看,呆住。
“先,先生……”
來人好巧不巧,是五年未見的艾林亞法官。
他的目光從伊野和管家身上掃過,對這個相貌陌生卻莫名其妙出現在宅邸里的家伙,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訝異。
反而格外平靜:“沒想到你真的還活著。”
伊野指了指自己:“我戴面具您都能認出來啊?”
“……你覺得梅華宅邸里發生的事情,我會不知道嗎?”看向他坐著的輪椅,“你是想下去嗎?”
這是有戲?
伊野立馬裝哭:“在房間里待了那么久,我都快廢了。公平公正的法官大人,您趕緊讓我聞聞外面的新鮮空氣吧。”
管家:“……”
裝什么!你把我一個老頭耍的團團轉你忘了?!
“先生,他——”
艾林亞朝管家擺手,“不用抓他回去了。”
管家欲言又止,兩手垂在身前點頭:“好吧,先生。”
兩人乘電梯下到一樓,從大門旁的斜坡出去。
梅華宅邸占地廣闊,伊野在的這棟別墅位于最東側,四周還有各色各樣的建筑設施。前后分別有一座庭院,前面種的是些觀景用的花草,后面是艾林亞法官個人的種植園。
第一次來的時候布什·梅華就跟他說過,艾林亞喜歡鼓搗一些園地,用來種植他愛吃的小番茄或蠶豆。現在這個季節正好是小番茄快成熟的時候,伊野一進園內就看到從架子上垂落的一串串紅燈籠。
“要吃點嗎?”艾林亞摘下一串,取過手帕擦干凈給他。
伊野也不客氣,拿著番茄吃起來,吃完兩顆,問道:“您好像一點也不意外我還活著這件事。”
“如果你當法官久了,見到什么都不會意外。”他拿過旁邊的噴壺給番茄澆水,表情淡淡,“不過我起初確實感到驚訝,從藍花星回來的勘探小隊都說你死在了爆炸里,要活下來應該很難吧。”
“但我不會問你是怎么活下來的。”他轉頭看向伊野,“歡迎回來,十二席。”
“……”
伊野失笑:“您還是第一個對我說這句話的人。也不知道布什·梅華都跟您學了什么,他和您可一點都不像。”
“他和梅華家的任何人都不一樣。”
艾林亞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但沒有再繼續往下提了。他又摘過來兩串小番茄丟給伊野,像是在投喂小孩一樣。伊野吃到后面肚子微微鼓起,摸著自己的腹部,打了個飽嗝。
眼見太陽快落山了,馬上布什·梅華就要回來,他又得回到那個乏味的房間里。
伊野想了想,叫住繼續往前去的艾林亞法官。
對方停下來,轉身看向他。
“我想出去,您能幫我嗎?”
“不可以。”
伊野皺眉:“您不會也愛玩囚禁play那套吧?”
艾林亞的嘴角抽搐了下:“我的意思是,我不會插手干涉他想做的事。你離開的這五年,很多人都過得不好,也包括他。”
“但我現在已經活著回來了。”
“可他依舊感到痛苦。”
看著伊野露出困惑的神情,艾林亞無聲嘆息:“我不知道你對你們之間的關系是如何下定義,但作為父親,我很清楚他對你的情感。”
“他很在乎你。”
更準確的來說,他戀慕你,渴求你。
“在乎我…所以囚禁我?”
“我知道你不理解,但這就是他的表達方式。”艾林亞放下噴壺,拍了拍手,“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他曾經殺過人?”
伊野回憶了下,好像確實有。
“我還以為那是他開玩笑。”
“那是真的。”
“他殺的人,是他哥哥。”
伊野錯愕愣住,“可芬尼安不是死在藍花星——”
“我有三個兒子。”艾林亞垂眸,目光落向膝蓋,“芬尼安死在了藍花星,還有一個老大,叫艾德里安,15歲的時候,死在了布什的手里。”
“但這并不是他的錯。我年輕時桀驁難馴,因為職責的關系結下許多仇家和政敵。有次經手一個案件時,政敵派雇傭兵綁走了我的大兒子和當時年僅9歲的布什,并以此要挾我,只有我按照他們說的做,才能放我的孩子生還。”
“您…沒有按照他們的做?”
艾林亞緘默片刻:“我如果同意,以后會有很多人這樣威脅我。所以我沒有直接拒絕,而是選擇拖延。但我去的太遲了,雇傭兵猜到我想做什么,大概他們也從我手里吃到過苦頭,所以借機折磨了那兩個孩子。”
“他們把老大綁在椅子上,給了布什一把匕首,說:你們兩兄弟只有一個能活著回去,你殺了你哥哥,我們就放你回家。”
“其實老大和布什之間的關系并不好,老大性格驕傲熱烈,布什總是寡言少語。老大經常跟我說,不喜歡這個弟弟,很煩他總是木著一張臉,難怪別人都不喜歡他;布什也會跟我說,不喜歡這個哥哥,太兇,太暴躁,說話不過腦子。”
“但被綁架的那天,是老大沖過去握住布什的手,把刀插進了自己的腹部。”
說到這里,艾林亞的聲音流露出幾分愧疚:“我帶人趕到的時候已經遲了。布什坐在血泊里,身前是老大的尸體,我當時沉默了好久才敢出聲叫他們的名字,但只有布什轉頭看向了我。”
“他的嘴角是彎的,笑起來的弧度難看又可怕,卻一直那樣笑著,一直一直,就連睡夢里也不敢放松。后來我才知道,是老大死的時候告訴他:別老是一副不說話的死臉,要多笑笑別人才會喜歡。”
“他明明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卻笨拙地記下了這句話,貫徹至今。”
“過往的一切讓他經常生病,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能依靠醫生和心理治療,”艾林亞閉了閉眼,“我作為父親,感到很內疚,但我沒有辦法幫他……但幸好你出現了。”
“你出現后,他變得好了很多。”
“但是,后來你卻消失了。”
“整整五年,他病得比以前更嚴重。所以我理解他為什么會把你關在這里,因為他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怕失去你。”
“你了解的布什·梅華,其實是一個從根本性上就沒有任何安全感的人。”
人總是在往前行走,往前生活。
但布什·梅華不是,他困在原地,偶爾會倒退著向后,那種藏在平靜皮囊下的不安感,幾乎從每一個眼神和動作中溢出來。在看向伊野時,尤其如此。
伊野低著頭,啞然很久:“為什么會突然跟我說這些?”
“我希望你可憐他。”
艾林亞直言:“我不會說我只是隨口閑聊讓你別放在心上,我把你帶出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他的過往,讓你可憐他,同情他,讓你真正看清他。”
“伊野,你總會離開這里的,但是在離開之前,我希望你和他能夠開誠布公地聊一次。”
“你想讓我開導他嗎?”伊野反問。
艾林亞搖頭:“我只是想讓你多看看他。”
“你很想離開吧。你相信嗎?只要是你開口,無論什么要求他都會答應。”
“哪怕是放你走。”
…………
和艾林亞法官聊完那些后,伊野回到房間里。
窗外斜陽落下,日暮黃昏。他坐在床上,思考著艾林亞說的那些話。
老實說,真讓他和布什·梅華聊一次,他也不知道該聊什么。
就在伊野發呆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他回神抬頭,看到布什·梅華推門進來,手里抱著個盒子,包裝表面還畫著精美的卡通人物。
“伊野,我回來了。”
伊野:“……”
“我帶了新型的游戲機,你不是覺得無聊嗎?還有卡帶,應該能讓你玩上很久。”他把東西拆出來,想要給伊野展示一下,以吸引他的注意讓他愉快點。
“我不想玩。”
布什·梅華頓住,睫毛輕顫了下,把東西一件件收回去,莞爾笑道:“看來是我想錯了,明天我再給你帶點其他有意思的東西回來吧。”
“我想下五子棋。”伊野忽然道。
像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布什·梅華隔了很久才看向他。
伊野伸手:“紙筆,給你20秒拿過來。”
布什·梅華:“……”
他幾乎是跑著去拿紙筆,背影腳步格外狼狽。伊野哪有機會見到他露出這種姿態,撐著下巴慢悠悠地觀摩,等他把東西拿來了,直接掀開被子拖著雙腿往后。
另一手指了指對面,示意布什·梅華坐上來。
像得到什么賞賜似的,布什·梅華小心坐上來,目光盯著他一動不動。伊野率先下完第一顆后,催了他好幾次才回神落筆。
跟布什·梅華下五子棋還是那么沒有體驗感,伊野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把“下一步要下這”寫在臉上了,還是他真的能預言到最后,伊野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到后面自信心徹底崩塌,憋著氣擺爛,開始“自殺式”下棋。布什·梅華估計也看出來了,暗戳戳讓他,但很快就被伊野發現,惱羞成怒地說我寧愿自在棋盤上戰死,也不要被敵人放水。
可“死”字剛說出口,布什·梅華就撲上來捂住他的嘴。
嘩啦的布料摩擦聲響起,伊野直接被他撲倒在床上。
Alpha寬闊的肩膀徑直壓下,如銅墻鐵壁擋住他的所有去路。
夕陽昏黃的房間變得更暗了。
伊野微微睜大眼,對上布什·梅華灰綠的眼睛。
他捂住自己的嘴,低聲喃喃:“不要死…”
“伊野,不要死。”
第144章 Chapter 144 同床。
伊野怔住, 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從布什·梅華嘴里聽到這句話。
在和艾林亞法官聊完后,其實他還不太有實感。
沒安全感?布什·梅華?跟他真是完全搭不上邊的一句話。但現在那雙灰暗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說話都像哽咽時, 伊野忽然沒辦法再反駁了。
他真的, 很怕自己死啊。
得知這個事實后, 伊野也不反抗,任由布什·梅華貼著自己, 安安靜靜地凝望對方。
房間里氣溫舒適, 絲滑的被褥泛著涼爽, 如云團般堆在旁邊。
兩具身軀靠得很近很近。
布什·梅華比伊野要寬大上一圈, 籠在他身上就能將四周的光線全部擋住。
他捂住伊野的嘴, 不斷重復著“不要死”三個字。就算挪開了手, 渾身的肌肉也依然緊促地繃著,手背上青筋脈絡分明,每一處都彰顯出來自他內心深處的懼怕。
直到伊野握著他的手, 放到了心口的位置。
手猛然顫了下,他瞳孔放大,小心地貼住青年的胸膛,感受到一陣又一陣的心臟搏動。
“能感覺到嗎?”青年在昏黃的光線里凝視人時,瞳色顯得更黑,像一片能將靈魂吞沒的夜空,“我的心跳聲, 應該還很有力吧, 畢竟我這么年輕。”
布什·梅華握緊他的手, 良久嗯聲。
“我不會死的。爆炸都能死里逃生,還有什么事能難倒我?”
布什·梅華想反駁,被他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你可別說什么萬一有下次呢這種咒我的話, 我好不容易對你稍微改觀一點,別讓我又想離你遠遠的。”
“……”
他用力閉緊嘴。
“說真的,我其實沒想到你會因為我消失那五年有這么大的觸動。”伊野還以為只有白川和凱撒會難過,“你不是把我當那種……叫什么來著…貴族少爺的‘玩具’,我還以為我在你心里是這種設定。”
布什·梅華沒辦法否認:“起初是,但后來不是。”
“哈,我就知道。”
“不過后來是什么?”伊野好奇,“你不會真的把我當朋友吧?”
“……你心里就只有玩具和朋友兩種設定嗎?”
“那倒不是。”他說完,抬手推了推布什·梅華的肩膀,“拉我起來,你一直壓在我身上好重。”
誰料布什·梅華動也不動,兩只手還放肆地從他腰后穿過,像抱抱枕一樣趴在他身上。腰側發癢,伊野一時沒繃住笑出聲,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含糊地罵出聲:“你給我起來!”
才一會兒工夫,布什·梅華就恢復成一如既往的笑臉:“你都說我把你當朋友,既然難得有這樣獨處的機會,我們應該更親密無間才是吧?好。朋。友。”
“…………”
我真是信了你爸爸的鬼了!
他大力推搡布什·梅華的腦袋,把他柔順的頭發抓成一團亂,又往后去拽他的胳膊。攥住這家伙的手腕,揪住皮膚狠狠一擰。
布什·梅華立馬疼得嘶了一聲。
兩人在床上糾纏的動靜太大,撞得床嘎吱嘎吱響。曖昧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去,沒一會兒門就被人敲響,外頭傳來管家咳嗽的聲音。
伊野和布什·梅華雙雙停住,看向門口。
“少爺,先生讓我告訴你,伊野少爺腿還沒好,不宜進行劇烈運動……如果非要做,希望您能夠小心注意點。”
“???”
伊野咆哮:“做個鬼啊!”
管家哎呀一聲,有些驚訝:“伊野少爺還有力氣說話嗎?”
“……你個死老頭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幾天你看我不順眼,你現在給我進來!” 他轉身爬到床邊,滿臉寫著“進來跟我血戰到底”幾個字,但下一秒就被布什·梅華摁住腰拖回去。
癢癢肉被碰到,鉆心的酥癢仿佛從頭皮炸開。
他噗嗤一下大笑出聲,用力捂住自己的腹部,泛紅的眼睛氣急敗壞地瞪向布什·梅華。
“你再碰一下!”
布什·梅華笑瞇眼,完全沒了剛剛那副小心翼翼到天都要塌的模樣,欠揍得要命:“你能拿我怎么樣?打我一耳光,還是揍我一拳?”
他把臉送上來,“打多重都無所謂,我都很喜歡,或者一起吧?”
“……”
他要是腿還能動,一定一腳踹到這張可恨的臉上去!
這時外面管家又出聲:“藥箱也放在門口了,少爺記得擦藥。”
腳步聲漸漸遠離。
伊野捂著自己的肚子,懷疑地看向布什·梅華:“什么擦藥?我受傷了?還是你受傷了?”
布什·梅華若有似無地唔了聲,起身下床,開門把藥箱拿進來坐到床邊。伊野靠過去,看他掀起袖子,才發現手腕上全是勒痕,像是皮帶勒得過緊留下的痕跡,皮膚表面摩破,隱隱有血珠滲出來。
他拿出棉簽擦干凈血,涂上酒精,動作習慣得像是做過千百次。
伊野靠坐起來,想起艾林亞法官說他總是要去看醫生,難道是心理治療的時候留下的嗎?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單手不好操作,包扎時好幾次沒能成功,紗布卷順著膝蓋咕嚕嚕滾下來,攤開一地。他快步過去撿起來,目光不經意和伊野對上,旋即輕飄飄轉開。
伊野:“…………”
哥們你能不能演得再好一點?
在布什·梅華又一次“失手”把紗布滾到地上時,伊野哭笑不得,無奈地伸手。
“你要幫我包扎嗎?”他一臉意外的表情。
“你再裝!”
他抄過紗布,咬牙:“滾過來!”
布什·梅華立馬乖乖坐到他跟前,跟犯人準備自首的動作一樣,伸出兩只手腕。伊野嘟嘟囔囔給他包扎好,故意用的力氣很大,但布什·梅華全程帶著跟海豹一樣的笑臉,連痛都沒哼一聲。
伊野算是真實明白了什么叫“伸手不打笑臉人”,后面自己不自覺就把力氣減小,一邊抱怨一邊輕手輕腳地打結頭。
但布什·梅華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好像他臉上長了朵奇異的花。
他被盯得不耐煩了 ,抬頭瞪回去,布什·梅華就沖他笑瞇瞇,巴不得自己能給他甩兩個耳光。
伊野:……靠。破案了,這人不是抖S,是抖M啊!
真是被艾林亞那個臭法官忽悠瘸了…這個人哪里像是需要他來安慰的樣子!自愈能力不是很好嗎!
罵罵咧咧下包扎總算結束。
布什·梅華欣賞地舉起兩只手,藏不住笑意。
“第一次有人給我包扎的這么好。”他撥動上面的蝴蝶結,也不知道是真心夸贊還是嘲諷。
當然在伊野聽來,跟嘲諷百分百沒差了。
“管家走了,包扎也結束了,我們繼續剛才的事吧,能再讓我抱一會兒嗎伊野同學。”
他忽的傾身覆過來,伊野立馬抬手擋住他的臉,面無表情:“繼續什么,你家管家年紀大,你也老到大腦萎縮了?”
“當然沒有,不過說起這個。”
他打開藥箱的第三層,摩挲著下巴,取出里面兩件不可描述的■■道具,“沒想到年紀大的老管家還費心送來了,不用上多可惜?”
“我靠你有病啊!怎么還拿這種東西!”
伊野捂住自己即將長針眼的雙目,雞皮疙瘩從后頸冒起。什么鬼?怎么能有人那么順理成章的把這種東西藏在藥箱底部?還拿在手里把玩?他們梅華家族上下原來都是變態嗎!
布什·梅華饒有趣味地觀摩伊野,不理解為什么在性如此開放的星際社會里,他還總像個古板的老頭一樣,看到點跟性相關的物品就會害臊。
他惡趣味地把東西塞到伊野手里,下一秒就被狠狠丟出去,在墻壁上撞出波動的聲響。
伊野露出嫌惡的表情,毫不客氣地把手在布什·梅華的衣服上蹭干凈。
“至于嗎?”
“誰知道是不是你用過的!”
“……”他捂嘴低聲,“我用過的就藏在這個房間的角落里,你要找找嗎?”
話音剛落,啪啪兩聲清脆響亮的聲響起。
布什·梅華晃動自己的兩只手,手背上分分明明的一道紅手印……
伊野嫉惡如仇地豎起中指:“我要是有刀,一定干掉你。”
“噗嗤。”布什·梅華忍不住笑出來。
不過他也沒想過真的要和伊野用這種東西,雖然他是把人囚禁在了這里,也動過那種念頭。但他了解伊野的性格,如果他強硬來,得到的只會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結果。
“好了,開玩笑而已。”
把東西撿回來塞回藥箱里,合上放到一邊,拉下伊野的手。
“放起來了,現在不會用的。”
伊野:“……我求求你,你不要說的我以后好像會和你有什么一樣。”
“以后的事情,以后誰清楚?”
“……”
好煩。剛覺得這個人好一點,現在更煩了。
還是不要和這個家伙說話了,他怕自己被氣死。
伊野拽過被子蓋到身上,把腦袋蓋得嚴嚴實實,背影都寫著“別來煩我”四個大字。
“我困了,要睡覺,滾出去。”
“晚飯還沒吃。”
“被你氣飽了,不想吃。”
回答他的是布什·梅華短促的一聲笑。
但伊野沒有聽到人起身的動靜,反而被褥另一端被掀開,身側凹陷下去。他當即扭頭,發現布什·梅華脫了西裝外套,解開襯衣扣子,像個暴露狂一樣露出大片肌理分明的胸口,非常理直氣壯地鉆了進來。
伊野立馬抽出他準備靠下的枕頭,難以置信:“你要干什么啊大哥?”
“睡覺啊。”
“……在這?”
他撐著側臉看伊野,“你知道這里原先是我的房間嗎,這幾天你睡在這里,害得我只能去睡書房。”
好吧,他確實忘了這點。
伊野往床邊爬:“那我去睡書房,把輪椅給我——”
話還沒說完,伊野被整個裹住,布什·梅華拿著被罩把他團團卷在里面,他連動都動不了,像條毛毛蟲一樣艱難地上半身扭曲。
“喂!!”
布什·梅華低笑,起身從衣柜里取出一床新被子,躺在他身邊,閉上眼睛:“不動你,就這樣睡吧。”
第145章 Chapter 145 我愛你至永恒……
伊野掙扎半天才把手從毛毛蟲卷里拿出來, 氣喘吁吁地看向已經閉眼的布什·梅華。他睡覺的姿勢一動不動,兩手交疊擺在腹部,就像棺槨里頭的吸血鬼伯爵。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今天突然要睡在這, 但警惕心不能卸下, 伊野時不時就得轉頭看他兩眼, 以至于躺了半個小時反而越來越清醒。
“……你真睡了?”
布什·梅華一動不動。
他瞇眼試探,爬過去惡魔低語:“明天我就要離開這里,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
“不行。”布什·梅華霍然睜眼。
伊野白眼一翻:“我就知道你醒著, 你不會真的想把我關一輩子吧?”
他不回話。
“我雖然很想過咸魚的生活, 但不代表我愿意被人關一輩子。我還有親人的, 你忘了嗎?”
“我會讓你見他們的, 伊野, 只要再等一等。”
他出聲打斷:“我可頭一次聽說見親人還要等的。布什·梅華,你把我一直關著,我也會失去活力的。就像是小番茄, 只有曬到陽光才能變得又水又新鮮,要是一直關在房間里不出幾天就會萎縮。”
布什·梅華:“父親的小番茄一直種在溫室里,長得很好。”
……靠,舉錯例子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他轉過來,在月光下才能看清臉龐上的情緒,“伊野,等這段時間過去, 我就會帶你離開主星, 蟲族和帝國政治的事都和我們再也沒有關系了。你需要養分我就給你養分, 需要陽光我也給你陽光,你要的我都能給你。”
“我想離開這里。”
布什·梅華抿緊唇,喃喃:“伊野——”
“你是擔心我回到元老院, 就會再次遇到危險嗎?”
見對方默認,伊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布什·梅華比想象中還在乎自己是他沒有預料過的事情,雖然做法不對,但伊野覺得還挺難得,甚至有那么一絲新奇。
兩人面對面側躺著。
過了幾秒,伊野突然伸手捏住布什·梅華的臉頰往外扯。
“你好笨啊布什·梅華,那么聰明的腦子是被僵尸吃掉了嗎?”
“僵尸?”
“呃……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么覺得我離開了這里就會出事,要不要我給你數數我的名號?”他掰著手指,“新生考核NO.1,軍校聯賽射擊NO.1,模擬考核NO.1……除此之外我還是十二席,圓桌會上最年輕的元老。連那么劇烈的爆炸都能死里逃生,還有什么是我——”
“伊野,別說了。”布什·梅華倏然握緊他的手,笑著轉移話題,“你不是困了嗎?我們睡吧。”
他的不安感太濃烈了,都不需要仔細觀察,如同一條鎖鏈具象化地懸在空中,一端緊緊纏住他的脖子,另一端鎖在伊野的手腕上。
伊野停下聲音,注視著布什·梅華的臉。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是想過可以借這兩天在梅華宅邸休養,但布什·梅華顯然不是這樣想的。如果自己的態度不強硬點,只會縱容他一直幻想下去,一天兩天,到后來布什·梅華已經徹底習慣后他再離開,那布什·梅華不是要發瘋嗎?
伊野靜默不言,沉靜地思索著該怎么辦,突然想起艾林亞法官對自己說的話。
他忽然抽出手,布什·梅華微微凝住,“伊野?”
伊野聲音冷下:“我再說最后一遍,放我離開。”
“……”
他艱難地靠自己坐起來,期間布什·梅華想伸手幫他,但被他反手拍開。
掀起被子,伊野指向自己的腿:“你仔細看清楚我的這兩條腿。廢了,走不了路了,導致我呆在這里沒辦法出門,也辦法做任何事,我唯一能做的,是每天面對自己殘廢的現實。”
“你覺得你這樣是對我好,能夠讓我遠離帝國的紛爭,可我現在覺得,你只是在用自己的害怕作為借口,來剝奪我的自由。”
他聲音陡然急促:“不是的…伊野!”
“那是什么?是你單純覺得我躺在床上無處可去的模樣很好笑?還是想把我當寵物一樣豢養起來,等無聊了就來逗逗我?”伊野漠然望著他,“你根本不把我當朋友,也不在乎,你還是把我當成一個玩具。”
布什·梅華張嘴想要解釋,但伊野根本沒給他機會。
“讓我離開,我就勉強相信你對我的真誠。不然你或許可以猜一下,我被你關到第幾天,會選擇最直接從窗戶跳下去。”他收回之前的想法,面對布什·梅華,以死相逼說不準很有用。
布什·梅華的表情果然瞬間變得極為難看,擠出聲音:“我可以把門窗封死。”
“那除了門窗,你最好把其他硬物也用海綿裹起來。人一心想死的話,方法太多了。”
“……”
伊野將好臉色全都退下,沉著蒼白的一張臉,面具沒摘,所以唯一能觸及青年真正情緒的只有那雙深黑的眼睛。
但布什·梅華卻不敢看他,更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伊野是個很無拘無束的人,自己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他活得隨遇而安,所以哪怕知道被自己囚禁后,也能輕易接受。可大概就是這一點,讓他生出了得寸進尺的放肆,讓他忍不住開始一步步試探,想著或許真的就能這樣一輩子在一起的美夢。
可他忘了,伊野這個人,真的走到極端時,什么都做得出來。
他是能不顧生死闖進審判庭的人,也是可以在蟲族面前果斷摁下炸彈的人。
他想離開,自己根本攔不住。
可他只是想這場夢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
凱撒已經去帝國監獄詢問了海盜頭目的事,找到這里只是時間問題,終有一日他們會闖進來奪走伊野。他只想再負隅頑抗一次,哪怕只有一絲絲希望也好。
要是伊野答應,付出一切他都可以。
“伊野——”他的語氣里透出深深的不甘心,咬緊牙關,“為什么就不能留在我身邊呢?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啊!哪怕是自由…只要過了這段時間,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著你,這不好嗎!”
“可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伊野沉聲:“你關著我,我想不到自己能在這里活多久,甚至會漠視你。就連厭惡都不會,因為我不想再對我惡心的人浪費任何精力,所以我只會無視你。一天又一天,哪怕你對著我笑我也會裝作看不見,把你當成空氣。你難道就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布什·梅華唇色發白,猛地搖頭:“不——”
“但是。”
伊野驟然伸出手,觸碰布什·梅華冰涼的臉頰:“如果你放我離開,我會夸贊你。”
布什·梅華僵住:“……夸…贊?”
“你總在聽我說討厭你的話,都沒聽過我夸贊你吧?不想聽嗎?”
“……你以為這樣就能說服我?”布什·梅華啞聲。
“聽我說完。”伊野繼續道:“我只是離開梅華宅邸而已,只要你想,可以隨時讓我以客人的身份回來。我是十二席,以后你也會繼承你父親的席位進入元老院。與其讓我渾渾噩噩地躺在這里,你不覺得,我們在圓桌會上同仇敵愾的景色,會更好嗎?”
“這下我們不僅僅是朋友,更是同僚,是戰友,是比普通朋友還要親密的關系。”
布什·梅華徹底抿緊嘴唇,仍舊想要拒絕:“可你知道你會遇到什么嗎?那些人——”
“那就和我站在統一戰線上,和我一起面對危險。”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在布什·梅華心里轟然炸開。他瞳孔微縮,凝視伊野。
“你不愿意?”
他立馬否認。
“那不就好了。”伊野垂下手,伸出小拇指勾住布什·梅華的手指,朝他鄭重地笑道,“和我站在統一戰線吧,布什·梅華。”
布什·梅華啞然失聲。
許久許久,他低下頭,青年勾住他的拇指柔軟而溫熱。
一瞬間,他恍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夢魘,
滔天的血,密密麻麻的雇傭兵,惡鬼嘶吼般尖銳的喧囂。
還有面前,伸手勾住他的拇指,朝他努力微笑的兄長。
尚且稚嫩的少年跪倒在地上,朝他伸出沾滿鮮血的手,跟他說:弟弟……我們拉鉤吧。答應我,以后你要多笑笑,只有多笑才會讓別人喜歡你一點……
他將這句話牢記多年,可卻忘了,這句話其實還有后半段。
【但是,如果真的感到難過或恐懼,這世上也沒有哪個壞家伙可以剝奪你流淚的權利,你也可以盡情地哭喊發泄。因為大哥會變成惡鬼,把那些壞家伙都殺死。所以……別再偽裝自己了,總有人會和你站在一起,知道嗎?】
他身處那個夢魘多年,總是只記得前面一句話,卻忘了大哥真正想告訴他的,其實是后者,所以才會活得虛偽又孤獨。
可這么多年,他為什么現在才想起來呢?
一定是因為他總是抗拒去回想那一天,一定是因為這些年來……再沒有第二個人和大哥一樣,和他拉鉤承諾。
但是伊野出現了。
他頭一次發覺自己竟然能蠢到這種地步,猝然笑出聲。
伊野疑惑:“你突然笑什么?”
“沒什么。”
他勾住伊野的手指,靠過來,隔著輕薄的被褥抱住他,像是蜷縮在青年懷里一樣,額頭抵在胸膛的位置,“好,我和你站在統一戰線。”
“伊野,我要是現在大哭,你會嫌棄我嗎?”
伊野扁嘴:“你別把鼻涕抹在我身上就行。”
布什·梅華立馬哈哈大笑,像個笨蛋。
“不會哭了。”他抱緊伊野,聽著他有力規律的心跳聲,“我現在挺高興的。”
伊野搞不懂布什·梅華怎么突然就高興起來,但看狀態像是答應放走自己。沒想到自己故意裝深沉訓斥人的方法這么管用啊,還是說只是因為對象是布什·梅華這個抖M才起效果?
……算了,不管了,他很滿意,能有效的辦法就是好辦法!
不過布什·梅華的手力氣真大,抱著自己根本掙不開。
他試了兩下果斷選擇放棄,沒多久,又忍不住抬手拍拍對方的頭。
“有個事我要跟你說一下。”語氣嚴肅。
布什·梅華:“嗯?”
他坐起來,看向伊野:“身體難受嗎?”
“噢,不是。”
“我餓了,去給我做點吃的。”
布什·梅華:“…………”
*
管家早就睡了,臨時把老人拉起未免不道德,雖然伊野很想這么干,但最終還是布什·梅華下廚給他做了碗番茄雞蛋面吃。
吃完東西后暖飽思睡欲,兩人再度躺回床上。伊野這回真累了,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布什·梅華也感到幾分困意,可不舍得睡著,撐著腦袋盯著青年的臉看了很久。過了半個小時,大概是真的看那張面具不順眼,伸手從抽屜最底部取出一瓶尚未開封的解膠劑。
這個東西從伊野來后第二天就一直放在抽屜底部,但伊野生怕翻出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所以一直沒發現。
布什·梅華坐起來,指腹沾著解膠劑,輕手涂抹在面具邊緣。動作很輕,只有中途伊野覺得癢撓了撓脖子,隨后繼續呼呼大睡。
隨著面具緩緩揭開,那張許久沒有見過月光的面孔徹底暴露在空氣里。
布什·梅華繃緊手,突然覺得喉嚨有些干澀。
青年比五年前長得更攝人心魂了。
褪去了青澀的部分,皮膚冷白細膩,骨相完美到挑不出一點錯處。
他微微顫著手撫摸青年的臉頰,喉結滾動,呼吸微微加快。
真是難得,他這種人竟然還會出現像毛頭小子一樣心動緊張的情緒。一定是因為對象是伊野吧,只有遇見他,自己才會生出這種情感。
“真是……”
他深呼吸一口氣。倏然俯身,唇畔貼住熟睡青年的耳側。
訴盡衷腸的低語在夜里響起,窗臺擺放的洋桔梗在月色下微微搖晃,朦朧的光將床上的兩人籠罩。
那位青年說的是:
我愛你至永恒。
…………
翌日。
這一覺睡得比以往還要沉。
伊野打著哈欠醒來,發現布什·梅華已經不在了,心想他估計是去帝國監獄,慢吞吞地爬到床邊,拉過輪椅坐過去。
肚子有點餓。
昨晚才吃過面,現在又想吃東西了。
伊野摸著肚子看了眼墻上的鐘表,愣住。以往這個時間,那個臭老頭管家都應該來敲門喊他吃早飯了,怎么今天還沒來?
他轉動輪椅走到門前,發現門沒有鎖,剛打開一條縫,忽的聽到大廳里傳來聲音。
聽不太清楚是什么,但來的人似乎很多,透過縫隙往外看,大廳里黑壓壓一片,全是身著警服的政府警員。
“非常抱歉,艾林亞先生,布什少爺,我們接到舉報說梅華宅邸內藏有危險物品沒有上報,實在是沒辦法。上面讓我們來搜查,我們也不得不做,還請二位見諒…”為首的政府人員俯身道歉,臉上冷汗涔涔。
“上面?”
布什·梅華一身灰綠色西服,站在大廳前,目光掃過那些警衛,淡笑,“是軍團的長官吧。”
男人訕訕:“布什少爺既然您也猜到,就別為難我們了…”
“叫他親自過來。”
“這,這我……”
話剛說完,大門倏然被人推開。
兩側的警員連忙紛紛退避出一條路,凱撒穿著一襲銀白軍裝,闊步走到布什·梅華跟前。
“我親自來了,可以搜了嗎?”
第146章 Chapter 146 主教。
布什·梅華眼底一瞬閃過冷意, 旋即很快笑起來:“凱撒少將不是應該回先驅軍團了嗎?”
“是要離開,不過正好聽到警長要來搜查梅華宅邸。”凱撒抬手抓過男人的肩膀,金眸垂下, “艾倫警長擔心自己干不好這件事, 所以特意來求助我。作為帝國的軍人我有義務幫忙, 是嗎,艾倫警長?”
男人哆哆嗦嗦:“是, 是……多謝凱撒少將特地幫我們走這一程。”
布什·梅華沉下表情。
理所應當?別以為他看不出來, 這場舉報恐怕就是凱撒自己設計的。
沒想到五年時間, 倒是讓他長出了點腦子。
“艾林亞法官, 等警衛們搜查完, 要是沒有任何異常, 我們立馬離開。但如果有不屬于梅華宅邸的東西在……”凱撒捏在警長肩膀上的力道加重,含著威懾,“也希望你們能夠主動交出來。”
“梅華宅邸的所有事物都有合理存在的理由, 包括人。”艾林亞平靜道。
凱撒:“……”
他不悅地松開手。
警長疼得面部抽搐,在凱撒松手剎那,立馬捂住自己的胳膊大口喘氣。
“不過既然政府接到了投訴,我們不應該拒絕。”艾林亞看向身側人,“讓他們搜吧,不屬于他們的拿不走,他們能拿走的, 本就不屬于這里。這個道理我希望你也記住。”
布什·梅華:“……知道了, 父親。”
他向旁撤步。警員們立馬開始全一樓范圍搜查, 但礙于是第六席大法官的宅邸,就算有先驅軍團的指揮官盯著他們也不敢放肆,盡力做著漂亮的表面功夫, 沒膽子往深處細找。
很快一樓的大廳、廚房以及其他房間全都搜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所謂的危險物品。他們列隊回到大廳里,不約而同望向二樓的位置。
只剩二樓還沒查過。
但梅華家兩父子就在旁邊看著,一個是大法官一個是監獄長,審判-審訊-死刑一條龍服務,他們根本不敢貿貿然闖上去。
凱撒見狀,神色一凜,直接揪住警長的衣領,長腿邁過臺階上樓。
他松開手,低聲:“搜!”
警長吞咽著干澀的喉嚨,余光看了眼樓下,又看了眼身側氣勢壓迫的少將,硬著頭皮朝右邊的房間走去。
第一間是書房,放眼望去都是書籍沒什么可搜的,他匆匆看了一眼就關門退回來,全程注意著旁邊人的神態。但奇怪的是凱撒少將好像并不是真心搜查,非常隨意地瞥了一眼,露出失望的神色就讓他往隔壁去。
他們走向第二間房間,應該是臥室。
但警長剛準備開門時,一只手突然搶在他之前握住了門把!
布什·梅華笑里帶著可怖的冷意:“這里就不用了,警長大人。”
“為什么這里就不用,監獄長是在阻止艾倫警長搜查嗎?”凱撒的表情陡然凝沉,站直身體。
布什·梅華:“……當然不是,但作為隱私,我不希望任何人進我的房間。”他淡淡微笑,“我想艾倫警長也不想進去吧?”
那張臉微笑時才是最令人懼怕的。
警長渾身都是汗水,布料濕冷地黏在后背上:“我,我也覺得……”
凱撒厲色打斷:“艾倫警長秉公職守,他做他職責應該做的事情,怎么會不想。”他句句緊逼,“布什·梅華,你到底藏著什么在里面才這么不敢讓人看?”
“……”
握住門把手的五指因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咔噠聲,關節發白。
布什·梅華忽而彎起眼睛,嘴角卻半絲弧度都沒有,“你真的要進去?”
“是。”
催促警長:“開門!”
“你想清楚了!”布什·梅華握緊門把不肯動,一字一句重聲道,“如果本已消失的人再次出現,他會遭遇什么?是狂熱的追捧還是舉國歡慶,不,你想得太簡單了。他即將面臨的還有來自某些人的污蔑和質詢!現在已經和當年截然不同,你有把握做到萬無一失嗎?”
警長左顧右盼,完全聽不懂布什·梅華的話是什么意思。但他竟然看到凱撒少將出奇地選擇沉默,一時詫異萬分。
凱撒神情錯愕:“真的是——”
“你走到這里,還需要我確認嗎?”
“……”
他驀然轉身,朝男人厲聲:“搜查結束,政府那邊我會給出結果,帶著所有人離開!”
警長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兩個突然間轉變了陣營,但不敢多問,立馬帶著下屬們火速離開了梅華宅邸。人潮瞬如溪流涌去,寂靜沉悶的大廳里瞬間只剩下寥寥幾人。
艾林亞仰起頭,看到二樓那兩名青年,嘆了口氣,朝管家抬手:“送我出去吧,這里留給他們。”
管家俯身:“是,先生。”
……
隨著大門關上,別墅內光線晦暗。
房門近在眼前,但凱撒卻不敢伸手了。
在看到那張照片感到熟悉時的心情,和現在站在門前即將確認現實所帶給他的忐忑,截然不同。他忽然覺得胸口像堵著一塊巨石,幾乎快不能呼吸了,莫名的窒息感令全身的肌肉都開始發緊,臨近弓弦崩斷的一刻。
現在的青年會是什么樣?他過得好不好?是健康還是孱弱?還會記得自己嗎……太多太多的問題密密麻麻纏在喉嚨里,就像長著倒刺的根莖,扭曲纏繞后抽動一下又會撕扯著食道表面的粘膜,生長出難以言喻的刺痛。
很久才擠出一句干澀的話語:“他這幾年,過得好嗎?”
“你希望從我嘴里聽到他過得很好的話嗎?”布什·梅華偏過頭,“凱撒,你我都沒有親眼見過他是如何死里逃生,更沒有見過他這五年的親身經歷,所以我不可能回答你他過得好不好,我唯一能說的是現在的他……比你想象里還要孱弱。但是,”他頓聲,“他從來都不會把悲傷表露出來,我想,他大概也不希望從你臉上看到那種表情。”
“我當然知道。”凱撒閉眼,“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遠比你要長很多很多。”
深呼吸一口氣,他打開房門。
隨著吱呀聲響起,又聽見布什·梅華的低語,
“你知道我一點也不想讓他見你嗎?”
他當然知道。
布什·梅華是個只懂得虛情假意的人,但竟少見的將真心放在伊野身上。這樣一個人找回青年,僅僅只是把他關在別墅里,已經是莫大的仁慈。
如果換做是自己……
凱撒不清楚自己會怎么做。
但應該,也不會和布什·梅華相差多少。
咔嚓——
門緩緩打開,輕風拂動柔白的窗紗。
凱撒走進去,很快就駐足不動了。
他的目光停在窗前那道背影上,隨后看到青年坐著的輪椅。胸口的窒息感更強烈了,烈焰燒灼,胸口痛得千瘡百孔。
“伊野。”他蒼白地叫著青年的名字。
五年來在戰場上廝殺留下的經驗在頃刻間煙消云散,好像一下子又變回了五年前那個莽撞遲鈍的家伙。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該多好?他們之間沒有五年的空隙,他還是不可一世的大少爺,伊野也還是那個總懶洋洋調侃人的軍校生,他能跑能跳,能輕而易舉獨占鰲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坐在輪椅上,安安靜靜地看著窗外的云。
這么詩情畫意的場景,一點也不像他。
青年聽到他的聲音了。
背影頓住,幾秒后才轉過來。
他的手扯了扯蓋在雙腿上的毯子,很自然地露出驚訝表情:“喲,這不是凱撒大少爺嗎?我就說外面是誰在吵,怎么聲音那么熟悉,一猜就知道是你。”
“好久不見啊,你應該還記得我吧……怎么五年了還是那么囂張,就不怕得罪艾林亞法官嗎?哦對了,你身后那個還成了監獄長,小心給你按個罪名,連審帶抓把你關……”伊野表情一頓,局促起來,“你,你怎么哭了?”
他裝不下去輕松了,手忙腳亂地伸出手,摸著蹲下身的青年的眼睛,濕漉漉一片,“等等,你哭什么!”
太稀奇了。
凱撒可是他們這群人里最不可能哭的人,自尊驕傲的大少爺,才看到他不過幾秒鐘竟然就流淚了。
“你哭什么啊…”伊野慌張地向布什·梅華求救,后者卻站在門邊一動不動。他只好扯起自己膝蓋上的毛毯,往凱撒臉上用力一抹。但眼淚就像壞掉的水龍頭,怎么也止不住。
“停停停!”他拔高音量,“你哭屁啊!我又沒死,不要哭得像我死了一樣!”
“……”凱撒用力抹臉,惡聲,“我才沒哭!是淚腺壞了,本來我過兩天就要去醫院檢查淚腺的!”
裝什么呢!
“布什·梅華!拿終端給我,現在就拍他這張沾滿鼻涕眼淚的臉,印刷撲滿全大街。”
“你敢!”他咬牙切齒道,“你敢拍一張試試看!”
伊野挑眉,“拍了你能拿我怎么樣?”
“我就…我就……”
凱撒呼吸發顫,很想在伊野面前表現出淡定自若的樣子,但情緒根本無法控制。
五年啊,他想了這個人,找了這個人整整五年,每一天每一夜都想著是不是死在夢里就能永遠見到他。變得期待做夢,又變得害怕做夢,怕夢里沒有他,又怕醒來見不到他。
可他竟然還活著,而且回到了自己眼前,他怎么可能還能保持冷靜?
他驀然用力傾身向前,抱緊伊野。
所有的聲息在陡然間淹沒無聲,唯有從脖頸間隱忍發出的哽咽,
“我就一輩子纏著你,像烙印死契的惡鬼,你甩都甩不開我!”
“喂,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大少爺?”
“你什么時候見過我講道理。”眼淚打濕了青年的衣領,凱撒死死抱著他不放,“我不要講道理了,講道理留不住人。”
伊野被他抱得根本抽不開身。
頭疼地嘆笑了下,努力抽出手,拍向他毛茸茸的腦袋,輕輕的一下又一下。
像只大狗一樣。
門外。
布什·梅華靜默站在那里,許久后轉開了視線。
……
半個小時后。
伊野用簡短的文字大概說明了自己當年是如何被星際海盜撿走,腿是如何廢的,隨后昏迷五年間星際海盜又為什么一直抓著他不放。凱撒和布什·梅華聽完后好久沒有回應,伊野心想可能是對他們來說有點難以接受,畢竟自己消失這五年什么都沒做,反而是稀里糊涂睡了過去,他們聽到應該也會覺得無語吧。
于是他也保持沉默,撐著臉一副憂愁的表情嘆氣。
直到第十八次嘆氣后,他忍不住了:“你們能說句話嗎?別再盯著我看了行不行?”
“不行。”凱撒當即回絕,像盯即將被老鷹叼走的小雞一樣,視線半厘米都不肯挪開,“你現在怎么瘦成這樣,某些人帶你回來這幾天都不肯給你飯吃嗎?”
他怒目瞪向布什·梅華。
后者翹著二郎腿,胳膊環起,微笑:“三過家門而不入的人可不是我,你親手把那批星際海盜抓回來卻沒發現,他現在這么瘦難道不該怪你嗎?”
“那是因為——”
靠!他怎么能想到屬下說想見他的那個海盜會是伊野!凱撒恨不得現在就穿越回幾天前,一槍把那個說不見的自己爆頭。
這兩人每次見面都要斗嘴吵架,伊野立馬抬手插在中間:“停!”
凱撒/布什:“……”
凱撒回到正題:“腿的事不用擔心,生物醫療艙而已,我帶你回先驅軍團,不申請就能直接使用。”
話音說完就聽見布什·梅華“呵”了一聲。
凱撒想揍他很久了,立馬躥起來:“你他爹的直接來跟我打一架!”
“坐下。”伊野道。
凱撒瞬間坐回原位。
布什·梅華眼底閃過嘲諷,慢悠悠開口:“舍近求遠去先驅軍團是浪費精力,醫療艙中央軍團和皇宮內都有。”不等凱撒開口,繼續說,“但中央軍團不行。”
凱撒皺眉:“要去皇宮?怎么混進去?”
“方法當然有很多,兩天后皇宮有晚宴,屆時賓客魚龍混雜——”
凱撒瞬間明白了:“你想趁那個時候帶伊野混進去治療腿。”
布什·梅華點頭。
伊野看向左邊,又看向右邊。
不是,難道只有他一個人聽不明白這兩個家伙在說什么?為什么中央軍團不行?生物醫療艙原來是這么難申請的玩意兒?
“你還沒告訴他?”凱撒見伊野一臉困惑,問道。
“沒有。”布什·梅華原計劃就是想帶伊野走,所以沒必要將如今的帝國現狀告訴他,但現在卻不得不說了,“伊野,你的記憶里是昏睡了五年,但這漫長的五年帝國卻發生了劇變。十二席的位置……其實已經有人了。”
伊野:“……我被頂替了?”
“可以理解成這個意思,在你離開一年后,杰德公爵就找人頂替十二席的位置。你也清楚他一直想收攬大權,所以現在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是他的親信。你突然回歸,于帝國當然是好消息,但杰德公爵不會善罷甘休,他只會從你復活這件事上做文章。當年我們派了大量人馬去藍花星搜尋你的尸體,但不僅沒有找到你的,同樣沒有找到那只銀白蟲族的。現如今帝國人人知道高等蟲族可以偽裝成帝國人,杰德公爵恐怕會借此污蔑你,雖然有辦法證實帝國人和蟲族之間的區別,但難保他不會認為你與蟲族有勾結。”
伊野:“……那個死老頭還真能干出來。”
安德森博士不就是這么死的嗎。
“而且你現在的腿還沒好,杰德公爵也會借此不肯將十二席的位置歸還。”
凱撒:“所以要先治好腿。”
布什·梅華接過話:“還需要做一些鋪墊。”
伊野:“怎么做鋪墊?”
三人齊齊安靜下去,一時間很難想出什么完美的計劃。
片刻后,布什·梅華的余光注意到掛在窗外遠處的高聳教堂。
“有辦法了。”
伊野/凱撒:“什么辦法?”
“還記得教皇是怎么在帝國立足的嗎。”
凱撒嗤聲:“不就是假死再復活嗎。”
“蠢貨。是輿論。伊野,你知道你離開后,帝國民間出現了一支名叫‘Beta自由社’的隊伍嗎?”
伊野:哇哦…好熟悉的名字。這不是當初他那個白川粉絲團里背叛組織的家伙嗎!
“Beta自由社的創立者是帝明軍校的軍校生,在你離開后沒兩年他就畢業了,如今正在主星開著連鎖飯店。借開店名義他一直在努力拓展Beta自由社的成員,現在的數目已經不可估量,甚至可以說,全帝國各處都有。”
伊野表情復雜:“……你不會是想…”
“我們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在你正式回歸之前,先讓整個帝國聽到你的呼吸。”
……
具體商談完怎么執行計劃已經是兩個小時后。
伊野對于自己突然間擁有那么多信徒感到哭笑不得,但因為只是聽布什·梅華和凱撒兩個人文字描述,所以沒什么實感,在心底里還不如晚飯吃什么更重要。
“最后一件事。”
聊完那么多,凱撒喝了口茶,看向伊野,“我要帶伊野回奧德里亞宅邸。”
“不可以。”布什·梅華立馬拒絕。
“誰在博得你的同意了,我只是在問伊野。”
兩人雙雙將視線對準中間人。
伊野剛思考完晚上想吃蛋炒飯,就發現他們詭異地盯著自己。
“……說實話,我不能去見白川嗎?這個計劃可以讓白川參與一起執行吧?”
凱撒欲言又止。
布什·梅華也搖了搖頭:“恰恰相反,他才是最不能知道的人。”
“他出事了?”伊野感到不對勁,語氣加快,“他現在在哪!”
“他過得很好。”布什·梅華輕輕摁住他的手背,“但是,他早已不是你認識的那個白川了。”
“現在的他……無法信任。”
*
帝國教堂內。
兩扇極為寬大的窗花玻璃嵌在墻體內部,落地直下,仿佛兩扇四五米高的巨門。玻璃表面繪制著圓形對稱的繁復花紋,讓它看起來就像一面巨大的時鐘,充斥審判的隱喻。
光芒投射而過,落在高臺處的座椅上。
一名青年撐著下巴坐在那里,膝蓋上擺著本厚厚的書籍,書頁翻動聲響起,鋒利得像能劃破空氣。
沒多久,門便被人推開。
一名圣教徒快步走到臺階下,朝座椅上的青年俯首敬禮。
“主教大人,剛剛凱撒少將帶著政府警員往梅華宅邸的方向去了。”
青年淡淡嗯了聲:“繼續盯著,他們有一舉一動隨時通報我。”
“是,主教大人。”男人兩手捧著邀請函,“除此之外,皇宮那邊還送來邀請函,希望您參加兩日后的晚宴。”
青年抬手,男人立馬恭敬送上前。
靠近的一瞬間,近距離看到主教大人的金發,圣教徒不禁出神,想起幾年前突然失蹤的那位主教。但下一秒青年的目光就對上了他,冷淡的像是無機質的一雙眼睛,極具壓迫感,嚇得他連忙低頭。
“對,對不起主教大人!”
“……出去。”青年冷淡道。
男人立馬后退步撤出去,謹慎關上門。縫隙合攏的最后一刻,看到座位上那名青年拿起了燙金邀請函,修長分明的手指抵在暗紅色的紙面上,
薄薄的眼皮掀起,露出湛藍如大海的眼睛。
第147章 Chapter 147 喬裝。
伊野不相信白川會投入圣教成為里面的一員, 布什·梅華和凱撒不明白,但他知道白川對圣教的恨意有多強烈。
就算教皇跪下把首席的位置拱手相送,他想白川也只會毫不猶豫地舉劍砍斷那兩只手。
可是他怎么會當上主教?尤金又去哪里了?
伊野想知道答案, 但兩人卻對此并不知情, 只說尤金很久前就不見了, 可能是因為親眼目睹他的死導致精神崩潰,又或者其他種種, 究其背后的原因誰又清楚。
沒有辦法, 伊野只能想著等以后有機會見到白川, 再親口向他詢問。
后來他又問起克文老爹, 才知道他的葬天克文老爹也去了, 還和他們恰好碰過面。據布什·梅華說當時看起來還算好, 這些年似乎也依舊在啟星生活,只有偶爾會去帝明軍校。至于他為什么會知道這件事,還是因為去見霍德華校長時, 碰到過克文·蘭利幾回。
“等我正式回歸的那天,肯定會被老爹打死。”伊野已經開始覺得屁股疼了,“不過知道他現在還好就夠了。”
至于重逢那天,挨打就挨打吧。
用過晚餐后,凱撒拿上軍帽準備離開了。
他提議要將伊野帶走,但很快被布什·梅華拒絕。梅華宅邸附近的眼線不止凱撒安排的那幾個,除此之外, 元老院其他家族也都有人盯著這里, 想知道他們的舉動。凱撒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帶一個人出去, 即便喬裝打扮過也會引來懷疑。
凱撒聽后嘖聲,雖然不滿但知道布什·梅華說的是對,更加感到煩躁。
伊野倒是沒什么感覺。
他覺得在梅華宅邸還是奧德里亞宅邸, 反正都是躺在床上或者坐著輪椅晃悠,不會有太大的差別。不過奧德里亞家有莫西將軍那個一張死人臉的存在,爛中比爛,還是這里舒服點。
“那我離開了。”凱撒一步三回頭看他。
今天離開后,他短時間內都不能再靠近梅華宅邸,兩家本來就是政敵,反復接觸只會招致疑心。下次再見面,恐怕要是幾天后的晚宴了。
凱撒胸口悶悶的,才見伊野沒多久,半點都不想跟他分開半步。作為曾經的好室友兼同伴,他難道不是應該比布什·梅華這個笑面虎更適合待在伊野身邊嗎?
“我真的走了?”
“拜拜!”伊野大力揮手。
腳步頓住,他咬牙切齒,“你就不挽留我一下?”
“挽留你干嘛?”伊野看向四周,“你要在這里打地鋪嗎,不要吧…我不留神就會用輪椅撞死你的。”
“你這個家伙——”
說一句不想他走能死嗎!
布什·梅華捂嘴噗嗤,曖昧地勾住伊野的肩膀:“看來我們伊野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性格啊,真好。”
“你也別給我趁人之危,”伊野推開他的手臂,呵呵道,“昨天那種事不會再有第二次了,今天滾回你房間去。”
“是嗎?好可惜啊,房間里開的溫度低,跟我一起抱著會暖和點吧。”
暖和個鬼啊,他胳膊都動不了。
伊野正要反駁,凱撒忽然大吼:“你們昨天睡了?!”
“是啊。”布什·梅華舔了舔嘴唇,“伊野在我懷里睡得很香,半夜還讓我下面給他吃。”
下面?什么下面?下什么面?
凱撒不知道想到什么,臉色陡然鐵青,難以置信道:“伊野你真的……”
“味道是還行…”
不過他為什么覺得這句話聽著那么怪?
凱撒青筋暴起伸手腰側,才發現自己沒把槍帶來。
“我不走了。”他握緊拳頭,忽然道,“憑什么要我走,在這里打地鋪我也能睡。”
“這是我家,礙眼的家伙請出去。”布什·梅華皮笑肉不笑道。
“我要出去也要帶他一起。”
兩位少爺各不相讓,伊野這個被夾在中間的人懊悔不已,就不該提昨晚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凱撒在氣什么:“我又不是沒跟你睡過,你在吵什么?”
布什·梅華臉上的笑容僵住:“……你們睡過?”
凱撒也同樣露出迷惑的神情。
什么時候,這種大事他怎么一點記憶都沒有?
“在先驅軍團啊,剛開始宿舍不是沒有多余的床,所以我跟你擠了同一張嗎。”
他可還記得那幾天睡覺擠死了,雖然睡得安穩,但凱撒跟個火爐一樣,夢里都像在被火烤。
凱撒記起來了,隨后意識到自己以為的“睡”和實際上伊野跟布什·梅華的“睡”是兩個意思,頓時心情大好。
他就知道,伊野作為Beta性冷淡到那種地步,怎么可能會和惡心的布什·梅華發生關系,當即勾唇得意:“是我忘了,當初我們還在一起睡了好。幾。天。你還在我懷里做噩夢了。”
至于噩夢里喊別人的名字,那是半點不提。
布什·梅華:“……”
都說人越長越沉穩,伊野在他們兩個身上沒見到半分,還是跟在軍校的時候一樣喜歡吵個你死我活。
他復活一遭可不是來當和事老調解同窗關系的,趕緊扯了兩個借口催凱撒離開。凱撒不肯,他就嗚嗚咽咽地抱著膝蓋說腿疼,不想動,凱撒也不敢真的瞎折騰他,立馬收拾東西走了。
坐在窗邊看凱撒離去,伊野又順便讓布什·梅華去給做碗蛋炒飯過來。
布什·梅華默默觀察他:“我發現你使喚我是不是越來越順手了?”
“有嗎?”他裝傻,“可我腿好疼,哎呀好疼好疼好疼……”
他受不住伊野裝疼,嘆氣:“只要蛋炒飯嗎,想吃什么水果?”
“西瓜!”人都主動說了,他也沒必要客氣。
“知道了。”布什·梅華給他疊好毛毯,“坐好等我。”
……
接下來兩天,凱撒和布什·梅華分頭行動,為伊野的正式回歸做準備。
餐飲店作為人群流通最頻繁的地方之一,很快就有消息在高樓大廈間傳開,說有人做夢夢見了十二席,懷疑他沒死,而是被蟲族關押了起來。一開始大家都只把這個夢當成談樂,但后來做這個夢的人多了,就漸漸引起政府的注意。
有人前去調查,但沒什么結果,畢竟也沒引起什么巨大影響,最后只是口頭警告兩下就算了。但沒想到警告竟然那么有用,第二天就聽不見什么人談論此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軼聞傳開,說十二席的死其實是元老院內有人暗箱操作,而且明里暗里都將這個幕后使者指向了第四席——杰德公爵。
杰德公爵宅邸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當晚炸開了鍋,書房內爭論不休,聽聞杰德公爵的小兒子還氣得用花瓶砸碎了好幾個下人的腦袋。
但這一切都暫時跟伊野無關,他正苦惱另一件事。
“……喬裝打扮?”
“是。”布什·梅華點頭,“今天的晚宴,你做好全套的喬裝準備。”
伊野還以為他把之前的人皮面具重新帶回去就行。布什·梅華卻搖頭:“光是面具不夠,我和凱撒都可以憑借一眼就認出你,誰能斷定宴會上沒有和我們一樣的人,所以這只遮住臉毫無效果。”
“那要怎么辦?”
“除了臉,發色、身形,全都要藏起來。”布什·梅華說著露出微妙的神情,伊野知道這種表情,基本上出現的時候他都不會有好事發生,“所以我請來了一位幫手。”
“…………”
好不祥的預感,感覺要完蛋了。
下一刻,看到出現在門外的那個綠色身影時,這種預感瞬間化作現實。
來人一頭波浪卷長發,綠眸呈現出精明亮麗的神態,身量很高,穿著華麗繁復的拖尾裙,手里拿著把熟悉的孔雀羽毛扇子。
這不是溫茨公爵嗎?!
“您怎么——”
話還沒說完,溫茨公爵拖著裙擺狂奔過來,直接捧住他的臉哀嚎:“我就知道你還活著!像你這樣的帥哥怎么能死啊!”
伊野:“唔唔唔!”(放開我!)
“太好了,臉摸著是熱的,還是那么又滑又軟。”她激動不已,兩只手毫不客氣地摸向伊野的胳膊,“肱二頭肌還在嗎,你要知道帥哥還是要有點肌肉比較好的。”
伊野:“唔唔唔唔唔唔唔!”(別提肌肉啊混蛋!)
布什·梅華語塞,好半晌才走過來拉開溫茨公爵。
“公爵大人,伊野現在身體還很虛弱,還是不要談論這些會讓他傷心的話題了。”
溫茨公爵捂嘴啜泣兩聲:“也是,你說的對。沒關系的寶貝,肌肉總是還會養回來的。”
“……”靠!
她拉過椅子坐到一旁,不再提“肌肉”等話題,但捂著臉卻莫名其妙開始悲慟地回憶過去:“你不知道,自從你消失后我在圓桌會上過的有多慘,都沒有人和我一起偷懶摸魚了,杰德公爵還變得更尖酸刻薄,我連會議時點開終端都要被他拉出來訓斥上萬字。還有林佩將軍,易感期罵人罵得更狠了,我可太慘了啊……”
伊野:“那個…死的人好像是我吧。”
“你不懂。”
溫茨公爵說:“這就像在工作時最要好的飯搭子離職了,我連中午吃飯都不快樂。”
好怪的比喻啊!我什么時候是你的飯搭子了!!
“公爵大人,還記得我們的正事嗎?”布什·梅華嘴角已經撐不住了,微微抽動。
“哦對了,當然記得!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溫茨公爵擦了擦濕潤的眼尾,站起身,“放心,我會把你打扮成誰也認不出的模樣。”
“在那之前,先稍等我片刻。”
她忽然走出去,沒一會兒推著排琳瑯滿目的服飾進來,指尖掃過一件件五顏六色的晚禮服:“十二席大人,來選衣服吧。”
“想要V領還是一字肩?”
伊野:“……”
現在跑來得及嗎?
第148章 Chapter 148 愛麗絲小姐。……
……
夜幕降臨, 帝國主星的皇宮亮起澄澈的明燈。
圣康斯廳內燈火輝煌,上流貴族們舉著酒杯言笑晏晏,衣香鬢影間寒暄笑聲連綿不絕。
加長黑亮的豪車停在大門前, 一名棕發青年在侍者的侍奉下走下車, 領口重工制作的荷葉邊幾乎擋住胸膛。
“尤米安少爺。”侍者抬手, “請往這邊走。”
他瞥眼掃去:“凱撒少將到了?”
“五分鐘前剛到。”侍者恭敬道。
“知道了。”
一想到即將見到許久未見的凱撒少將,尤米安露出憧憬的表情, 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加快幾分。
正廳內早已人聲鼎沸, 穿著各色晚禮服和西裝的男女遍布角落, 熱鬧得他一時間沒能找到那位少將的身影。
好半天, 才終于找到那個紅色的身影, 但剛要往前就被什么東西絆住了腳。他差點摔下去, 急忙伸手找支撐物,手忙腳亂中抓住一個把手。
低頭一看,恰好對上一雙金色眼眸。
對方鼓著腮幫子嚼東西, 和他對上視線的剎那頓住,隨后咕咚一聲,把食物咽下去。尤米安露出疑惑的表情,接著那位年輕女性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很不優雅,立馬舉起手里那柄純白色的扇子遮到嘴邊,做作地扇風,同時輕聲細語說:“不小心撞到您了吧, 真是太抱歉了~”
尤米安:“……”
這人是?
好陌生的臉, 他似乎從來沒在公眾場合見過。
尤米安思忖著, 視線從這位年輕女性身上掃過。
那位女性一頭銀灰色微卷長發到腰,戴著頂寬大到夸張的藍色遮陽帽,蕾絲花邊如同綻放的花朵縫制在帽頂周圍。
穿著身洛可可風格的華麗服飾, 霧藍色寬大裙擺層層疊疊垂到腳邊,露出白色的羊皮鞋面,似海浪般的純白色裙邊波濤起伏,綴著精致小巧的長帶蝴蝶結。腰在女性當中并不屬于纖細的類型,骨架偏大,但身形比例似乎很好,哪怕是坐著也能看出腿很長。
裙子的做工也極其奢貴,他經常關注這些,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是那家服裝店之手,可那里的服飾,想要量身定做得排上好久。
這位女士……難道是很厲害的貴族?
可他沒見過啊。
臉長得只能說清秀,但氣質卻帶著股獨特的散漫感。
他記憶力很好,如果見過不可能會毫無印象。
“這位先生?”這時那名年輕女性柔聲開口,“您一直盯著我不說話,難道是被我的美色震撼了嗎?”
“啊?”
年輕女人曖昧地低笑:“真是苦惱,看來我的追求者又要多一位了。”
這人怎么回事!?
尤米安面露震驚,但他怎么能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失禮,當即咳嗽一聲正色,“女士你誤會了,剛剛是你的輪椅絆住了我,于情于理你都該向我道歉。”
“喔……”她漫不經心地晃著扇子,“抱歉,畢竟我的輪椅不長眼,而且我已經在這個位置坐很久了。”她彎眼笑,“但我大人有大量,不用你道歉了,你走吧。”
尤米安:“……??”
這股堵在胸口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你的輪椅——”撞到我了啊!
可話還沒說完,那名年輕女性唰一下合攏扇子,輕輕敲打了一下他的手背:“我都說了不用你道歉,接下來我還要繼續用餐,作為男士應該有的風范,你現在應該保持安靜。”
他們兩人說話的動靜有些大,吸引來三三兩兩的圍觀者。
尤米安好面子,一瞬間臉上紅白交接,又氣不過自己被莫名其妙出現的人壓一頭,惱羞成怒地壓低聲音吼:“誰說要向你道歉了!要不是你把輪椅停在這,怎么會害我差點摔一跤!”
“我坐在這吃東西,別人都撞不到我,偏偏是你。這是我的問題還是你的問題?”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挑眉:“我啊——”
“愛麗絲!”一道聲音驟然打斷那位年輕女性的話,隨后那張清秀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變得煩悶。
溫茨公爵踩著高跟鞋穿過人群,匆匆趕來:“你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邊來了呢,也不跟我說一聲!”她雙手搭在年輕女人的肩膀上,語氣擔憂,“這里人這么多,你要是出意外了,我怎么和你父親交代啊。”
“……公爵大人?”尤米安愕然,“您認識她?”
溫茨這才注意到尤米安,“是你啊尤米安。哦,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朋友的小女兒,漂亮又溫柔的愛麗絲。愛麗絲,這位是瓊斯伯爵家的兒子尤米安,快跟他問好。”
名叫“愛麗絲”的女性眼角抽動,扯嘴笑:“真高興認識您。”
“…哈。哈。”尤米安笑得也很僵硬,“你好,愛麗絲小姐。”
這人居然是溫茨公爵朋友的女兒?!
“尤米安你要找凱撒是吧,他就在那邊呢。不過他現在精神狀態有點奇怪,你可要注意些。”
“怎么了?”他回過神。
“可能是瘋了吧。”那個叫“愛麗絲”的年輕女性忽然接過話,撐著下巴面無表情道,“人活著或者總會在變態和發瘋和變性里選擇一個。”
“你胡說什么。”尤米安皺眉,“凱撒少將怎么會變態。”
愛麗絲呵呵笑了兩下,伸手做出一副“您請”的動作。
尤米安也不想再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奇怪女人多聊,轉身就朝正廳里側走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凱撒,對方穿著紅西服白襯衣,手里拿杯香檳站在桌邊,但由于背對著自己,尤米安只能看到微微顫抖的肩膀。
他聽說凱撒是抓捕了一大群星際海盜才回到主星,難道是受傷了?!
他立馬快步過去:“凱撒少爺,您還好——”
后面的話戛然而止。
凱撒轉過來,右臉頰上帶著個很淺的紅色巴掌印,由于憋笑導致脖頸的青筋凸起,肩膀一抽一抽地聳動。
哪里是忍痛到發抖,這根本就是笑得停都停不下來!
尤米安腦海陡然閃過愛麗絲說的那句:【人活著或者總會在變態和發瘋和變性里選擇一個。】
難道…難道凱撒少爺真的變態了?!
“怎么是你?”
發現是自己不想見的家伙,凱撒迅速收斂笑容,厭煩地皺眉。
見尤米安露出撞鬼一樣的慘白表情也懶得搭理,目光直接略過肩膀朝遠處看去。
漂亮的愛麗絲小姐此時也正好望著他,在旁人眼中仿佛一張情意綿綿的油畫。
凱撒不自覺又露出笑容,但下一秒——
“漂亮的愛麗絲小姐”,舉起手,朝他豎起了中指。
……
“你突然伸什么中指!”溫茨公爵趕緊摁下他的手,目光朝四周看,“哪有貴族小姐隔那么遠沖人比臟話的?”
“我以后再也不會扇巴掌了,我發誓,下次我要直接揍斷他的鼻梁骨和顴骨。”
“噓——說什么揍不揍的,你的人設是溫柔清冷大小姐啊,維持一下!”
“維持個屁!”
伊野快要被這身繁復的蓬蓬裙折磨瘋了,光是穿上它就耗費了三個小時,更別說還要戴假發和人皮面具。穿完還得忍受凱撒和布什·梅華那兩個家伙的憋笑,他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這輩子要受這種苦啊!
不行了……束腰太緊了,他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伊野渾身都透不過氣,不適地抓了抓自己的胸口,那什么硅膠墊墊在他胸上又悶又熱,還有束腰,什么鬼東西居然能纏得這么緊,他的靈魂和肋骨都要從喉嚨里一起擠出來了。
溫茨公爵又不允許他吃東西,餓得頭昏腦漲,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溜出來拿點點心吃,結果沒多久就撞上尤米安,打斷了他用餐的好心情。
“別抓了別抓了。”溫茨公爵驚恐地制住他兩只手,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吶喊,“別人都看過來了,要抓等找個沒人的地方你再抓!快點,先正常地笑笑!”
伊野死了一半又被拽著復活,只好端坐起來,抬起手打招呼,同時露出矯揉造作的笑容。
等那些探究的目光挪走后,突然躬身干嘔:“嘔——”
“你怎么要吐了,”溫茨詫異,“沒聽說你懷孕了啊?”
伊野瞳孔地震:“我只是在覺得自己惡心!”
“別這樣。”溫茨真誠地拍拍他的肩膀,“自信一點寶貝,你本來就很美。”
伊野:“…………”
后悔復活了,他還是當個死人吧。
……
在溫茨公爵對伊野進行完全不必要的安慰時,宴會逐漸進入了正軌。
她帶著伊野到人少的地方坐好,除了要一邊盯著伊野防止他做出當場掀裙子,抓胸調整硅膠墊,又或者沖凱撒豎中指等諸多OOC行為外,還要等布什·梅華那邊傳來消息。
作為皇室的成員之一,溫茨公爵在宮廷內可以自由行走,以自己的身份申請一次使用權限也易如反掌。可問題在于怎么把伊野帶進去。雖說凱撒已經找好人暫時黑掉監控,但最難的一點是,醫療艙并不在這里,而是在宮廷的最中央,也就是康斯陛下的臥室內。
如果只有康斯陛下或許還有希望,他年邁衰老,一天內九成的時間都在昏睡。
但不太妙的是,這段時間以來,裴德一直在康斯陛下的房間貼身照顧他。
不把裴德引走的話,他們沒辦法利用醫療艙給伊野治療。
所以布什·梅華就承擔了引走裴德殿下的任務,在今晚邀請殿下進行私人會議,至于理由,則以近期帝國的“新十二席之死”傳聞為由。這件事最近鬧得風頭很大,裴德很快就答應了。
他們現在要等的就是布什·梅華的通知。
……
又過去五分鐘后,溫茨的終端終于響起。
【BSMH】:OK
“該走了。”
溫茨深呼吸一口氣,起身推動輪椅,在熱鬧之下,兩人悄悄退離宴會。
同一時間,私人宴會上。
手指從終端上松開后,布什·梅華的表情卻一點也不輕松。今天這場所謂的“私人會議”,參與的人員不完全在他預料內,除去裴德殿下,還有三人。
他,杰德公爵,還有——
代替教皇前來的,白川。
第149章 Chapter 149【二合一】 重……
*
從宴會廳到裴德的住處有一段距離。溫茨和伊野偶爾會遇到巡邏的人, 但警衛并不會對他們進行太細致的盤問,是以很順利就抵達了陛下的居所附近。
門前有親衛隊在,共有四名軍官, 腰間佩戴著槍械。
溫茨抬頭看向斜前方墻頂的監控器, 已經被凱撒黑掉了, 只需要再引開這些親衛隊他們就能進去。她很快想到辦法,朝伊野低聲道:“我引開他們, 你先趁機進去。醫療艙在主臥對面的房間里, 這是我的權限ID卡。”將卡交給伊野, “刷了它就能進去。”
伊野收下東西, 看著溫茨拂亂自己的長發, 拖著裙擺慌張跑過去。
急促的交談聲從遠處傳來, 沒一會兒就見四名親衛隊跟著溫茨公爵離開,他趁機會來到門前,小心翼翼進去。
帝國最至高無上的存在——康斯陛下的居所, 比伊野想象中更為宏偉壯觀。他拿出溫茨畫的簡筆地圖,轉動輪椅穿過玻璃吊頂的中庭,找到了主臥的位置,隨后轉身向正對方向看去。
一扇銀色金屬光澤的大門,右邊墻壁內鑲嵌著門禁控制器。
滴——
刷過ID開,伊野暢通無阻地進入其中。
伊野有點困惑,康斯陛下的居所未免也太好進入了。但看到生物醫療艙后, 他很快將這個疑惑暫時放下。
艙體擺在醫療室的正中央, 透過透明玻璃能看見內部艙壁上的圓形借口。醫療艙種類繁多, 等級和功能也各有不同,最普通的醫療艙造價相對而言并不算高昂,只能用來治療一些纖芥之疾, 各大醫院都在廣泛使用。但伊野的腿傷根深蒂固,用那種級別的醫療艙無法治愈。
“等等。”伊野忽然皺眉,手放在開關處。
摁下按鈕的聲音聽起來空洞卡頓。
這個醫療艙……
是壞的?!
開關不起作用,跟電源或接觸不良無關,而是醫療艙本身就已經損毀了。可康斯陛下居所的醫療艙怎么可能是破碎品?不對勁的預感越發強烈,伊野來到醫療艙前方,手摸向底部,抽出指腹時帶著一層厚厚的灰和銹跡。不僅僅是損毀的問題,這個醫療艙恐怕都很久沒人使用過了。
他隱約聽溫茨公爵提過,皇室內很少會有人申請使用這個醫療艙,但康斯陛下常年病重,他也沒使用過嗎?
看來這里是沒辦法治療自己的腿傷了。一時半會想不明白其中緣由,伊野先關上門出去。門輕輕合攏,他轉過身,正好瞧見對面的主臥房門,本來迅速離開的動作忽而停下。
伊野:“……”
……
咔噠。
房門被極輕推開一條縫隙。
布局寬大奢靡,遠遠能瞧見床上的老者安靜沉睡著。
輪椅在地上滾動的聲音約等于沒有,多虧布什·梅華的挑剔品質,就連輪椅都給他選了質量最好的那種,行動起來跟靜音沒區別。
他沒有過多關注陛下屋內的擺設有多豪華,貴族們的共同點都差不多,看多了也覺得膩。徑直走到床邊,膽大心細地停在床側,透過輕薄的紗近距離觀察陛下。
這個舉動未免太過冒險,但伊野有一件想證實的事。他抬手掀開紗。老者雙手擺在胸前安睡如山。時隔五年,康斯陛下比記憶里更為衰老病弱,臉上布滿皸裂的皮膚,好像即將就要四分五裂成碎塊,就連胸口應有的起伏也沒有。手指伸過去,停在鼻間,發現還有微弱的鼻息后,才微微松了口氣。
還好,沒有和他猜想的一樣。
確認陛下還活著,沒有發生伊野幻想里的什么宮廷黑暗事件,他就打算趕緊離開了。
輪椅轉動往門外去,經過床尾時發出“吱嘎”一聲,像是壓到了什么。
他低頭看去,地面灑著細碎的碎片,是淡黃色,薄薄的幾乎透明,有點像他小時候喜歡撿的蟬蛻,很像是蟬蛻風干后的樣子。
是食物嗎?還是人皮?還是……
沒等伊野想出結果,一道吱嘎聲陡然從右側方傳來。
他猛地抬頭,門忽的被打開——
*
“Beta自由社的事情,白川,你和布什一起調查,有結果后勞煩杰德公爵一同處理。”裴德端坐在沙發上,銀發垂在右肩,“十二席為帝國光榮犧牲,我不希望將他的死亡作為談笑。”
杰德:“當然了殿下。那些人還污蔑說是老夫害死了十二席,真是荒唐的言論。”
“清者自清,您不必為一些流言蜚語生氣,只要您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就夠了。”裴德淡笑道,“好了,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結束。吧”
這么快?布什·梅華看向時間,才過去半個多小時,溫茨那邊還沒有發來消息。
當即起身:“殿下,我還有一件事想說。”
“明天再商議吧。”裴德抬手制止,“今天已經很晚了,我該去照看父親。而且宴會還沒有結束,這次會議雖然是你提議的,但也是我耽誤了你們的休息時間,現在還是先去好好享受晚宴吧。”
“多謝殿下。”杰德和白川起身行禮。
裴德殿下走出書房后。布什·梅華不著痕跡地蹙眉,冷冷瞥了眼身側那個該死的糟老頭。
快步跟出去,“殿下,既然來了能容許我向陛下行個禮嗎?”
裴德微頓:“陛下因為身體時而昏昏沉沉。他不會見你的。”
“只隔著門也好。”布什·梅華語氣誠懇,“自從任職監獄長后我就一直沒有見過陛下,但身為臣子,哪怕隔著一道門,我也想向陛下表示我的忠誠。”
裴德露出微妙的表情,看布什·梅華難得露出這么熱忱的態度,只好答應。但一同前往的人不只有他。布什·梅華余光落在旁邊的同行者,扯嘴笑問:“主教大人不回教堂嗎?”
“向陛下表示忠誠似乎不是監獄長大人的專利。”金發青年淡聲。
布什·梅華:“……”
裴德殿下走在前面,他們兩人亦步亦趨跟在身后。
各自為政后布什·梅華和白川見面的次數并不多。不如說在帝明軍校時他們就不熟悉,唯一的聯系只在伊野。
那時他對白川的印象只是“精神力3S級的Omega”,雖然天賦卓絕,起初也抱過結識的念頭,但伊野出現后便很快轉移了注意力。后來伊野消失期間,更不用說了,S級班內頓時分崩離析,以他和凱撒分為兩派水火不容,白川則徹底成為了獨來獨往的一人。
他沒那么多精力去管一個不重要的人物,也就沒將太多注意放在此人身上。
但后來沒過多久,卻隱約聽到了白川二次分化的消息。
從Omega二次分化成Alpha,如此罕見至極的例子竟然發生在白川身上。他不知道白川是用了什么手段,但對方的能力顯然不止于此。在那之后,他屢屢出入元老院,軍校畢業后沒有進入軍團,也沒有選擇和自己的父親繼續合作,他突然消失了。找不到蹤跡,也尋不到去處,憑空煙消云散了很久
直到幾個月后,圣教出現了新主教,
而尤金,下落不明。
伊野問他尤金的去向,其實布什·梅華不是一無所知,只是真說出來伊野未必會信。那個笨蛋一樣的家伙,對自己的弟弟信任到沒有底線。他的死一半和尤金有關,白川會不恨尤金嗎?當然不可能。就連凱撒都痛恨尤金到打得兩敗俱傷,又何況是白川。而且白川和尤金之間的關系,以他們那么相似的面孔,不難猜出白川的身份——他也確實從白川身上看出了和尤金相似的瘋狂,更沉斂,也更令人忌憚。
“對于Beta自由社近期的言論,監獄長大人有什么高見嗎?”白川突然問聲。
布什·梅華回過神:“那個團體一直以來不是都有各種奇怪的理念嗎,他們追崇十二席,希望他還活著也情有可原。”
“哦?”白川掀眸看他,“我還以為與監獄長有關。聽說,你和凱撒少將最近和自由社的創始者來往密切。”
“……主教是想說承認你派人監視我們?”布什·梅華絲毫沒有被揭穿的心虛,笑容平和。
“不算監視。”白川收回目光看向前面,“只是恰好,我也是自由社的一員。”
“什么?”他愣住。
“看來智慧如監獄長,也忘記深入了解這個社團的起因。但沒關系,最近這些言論我很喜歡,會讓它繼續發散的。”
白川說著停下腳步,“到了。”
面前是康斯陛下居所的大門。布什·梅華忍下內心的驚愕,隨裴德穿過中庭,停在主臥門前。背后就是擺放醫療艙的地方,他觀察四周沒有發現伊野的身影。
難道還在醫療艙內?
“父親您醒了?”
屋內傳來裴德的聲音,布什·梅華瞬然抬頭。門被打開,裴德示意他們可以進入拜見陛下,布什·梅華快速掃過屋內一圈。好消息是沒有看到伊野,可壞消息是,伊野會去哪里?
匆匆向康斯陛下行禮后離開殿內,布什·梅華再次給溫茨公爵發去消息。
“監獄長在找人嗎?”背后傳來白川的聲音。
布什·梅華少見的將煩躁的神情完全掛在臉上,冷下神態,盯著他一言不發。
白川·蘭利,不對,應該說白川·梅爾維爾。如果Beta自由社的創始和他有關,那么這些日子以來流傳的消息必然有他在背后做推手。雖然他們沒有告訴那個創始者伊野活著這件事,只是讓他誤以為自己要借此搞垮杰德公爵,但白川會猜到嗎?他對伊野的熟悉感,會讓他在看到喬裝打扮后的愛麗絲,一眼認出嗎?
布什·梅華不敢賭。
他能看透很多東西,譬如白川對伊野的情感。但僅僅只有這樣不會讓他生出即將失控的危險感,更讓他不安的,是伊野對白川的態度。在無限寬容和親情里那一點日積月累下早已變質的,依戀。
兩人對峙站在寬闊的宮廷長廊上。
驀的,一道輕的聲音打破了這場氣氛。他們不約而同扭頭,看向從走廊盡頭過來的兩道身影。
溫茨公爵,
還有一位穿著藍色長裙的年輕女性。
溫茨剛剛嚇了一大跳。
她一直找不到伊野,突發奇想進了陛下的臥室才發現他在里面。得知醫療艙已經損毀,她也很納悶,按理來說醫療艙損毀,申請的時候就應該告知。不該出現現在這種情況。但由于時間緊迫,他們沒機會討論太多,趕緊先趁親衛隊還沒回來離開那里。可才出來沒多久,就那么巧和布什·梅華碰上了,還有他旁邊那位……溫茨表情凝重,下意識看向伊野。
他低著頭,手背因為用力而泛白,青筋微微凸起。是一個很想要逃避的動作。
逃避?溫茨怔了下,她一直以為伊野會很想見白川。
“愛麗絲……”
“過去吧。”青年低聲。
停在白川和布什·梅華面前,伊野抬頭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
他長高太多太多了,快有兩米了吧?五官更英俊,肩膀也變得更寬闊。甚至到了讓他陌生的地步。明明小的時候,總是他在低頭看白川,但現在卻成了自己是仰頭的那個。伊野的手本能掐住毫無知覺的大腿,為白川驕傲的同時,又覺得胸口發悶。
和伊野對視一眼,白川很快就平淡挪開了視線,好像對眼前這位女性沒有半點興趣。
布什·梅華擰眉,白川沒有認出來嗎?
“這位是溫茨公爵朋友的女兒。”
“朋友的女兒,深夜在這邊亂晃?”
“是我閑著無聊帶她閑逛的,馬上就離開。”
溫茨推著輪椅趕快帶人撤退,白川忽然伸手壓在輪椅上。溫茨露出不愉悅的神色,接著看到白川低身,從地上撿起一把白色的扇子,“你的東西掉了。”
他把東西放到伊野腿上,指尖似有若無掃過伊野肩膀垂落的蝴蝶結帶,很快收回手。
伊野不敢出聲,握緊扇子嗯了下。
他們快步離開。
到拐角時,他還是忍不住回了頭。白川靜默站在走廊中央,目送他們一直離去后,轉身走遠。
回到宴會上,伊野將醫療艙的事簡略帶過。凱撒聽完就說早知道就該帶他回先驅軍團,否則也不用在這里浪費這些時間。布什·梅華表情不太明朗,醫療艙損毀的事可大可小,但這在陛下住處,事情嚴重性可見一斑。
“看來要去中央軍團試試了?”
“這醫療艙主星難道就只有中央軍團和皇室有?”凱撒嘖聲,“第十席家族是做這種醫療艙生意的,他們難道不會給自己留一臺。”
“當然有,但你要怎么進去?闖進去搶出來?還是帶著伊野混進去?”
被第十席發現的嚴重性可想而知,凱撒沒有反駁。沒一會兒,終端忽然震動起來,他點開訊息,被光映亮的眉眼露出幾煩悶。
“宅邸出了急事我得回去一趟。”他蹲下身,語氣耐心,“醫療艙的事情我一定能給你解決,你不準多想。”
“知道了,你趕緊去吧。”伊野哭笑不得。
凱撒又跟他嘮嘮叨叨地說了幾句話后抽身離開。
但他走后沒多久,布什·梅華也接到了來自帝國監獄的緊急通訊,說是星際海盜團伙那邊有人起亂子。布什·梅華放心不下伊野,想先送他回家,但帝國監獄那邊卻催得緊急。
溫茨:“我送他回去吧,剛好也順路去梅華宅邸一趟,跟你父親喝杯茶。”
他知道溫茨做人可能不靠譜,但做事還是靠譜的,就將伊野留給了溫茨照顧。
人都走了,宴會也漸漸接近尾聲。
溫茨看向伊野,青年從剛剛開始似乎就有些疲憊。
“困了?”
伊野搖頭:“我五年來睡得夠久了,沒那么容易困。”
“那是因為見到白川,他卻沒認出你,所以心里難過?”
沒辦辨別,伊野承認:“我說不出來。”
“我還以為你剛剛會露餡,你一直很想見他的吧,”溫茨找到位置坐下,握著扇子撐臉,“怎么忽然間冷靜了?”
說起來,其實伊野想要見白川的行為并不是那么迫切,但是又不能否認他一直在關注白川的近況。
伊野仰頭眨了眨眼皮:“我也不知道,或許這就是近鄉情怯?想見他是一回事,但又不太想讓他看見這樣的自己。”他摸著腿,“他心里的哥哥是個很厲害的存在,能以一當十,能毫無顧忌地犧牲自己。但如果他看到我坐在輪椅上連路走不了了,他會不會失望,心想自己的哥哥居然變成了一個落魄的可憐人。”
“公爵大人,我……”聲音低啞,“我怕他同情我。”
溫茨心疼,“不會的,哪還能找到你這么好的哥哥。”
“布什·梅華說人心是會變的,我不清楚白川的心到底會不會變,但人的失望會積少成多,從最初的的同情會變成無可奈何,最后變成相看兩厭。”
他以前不是沒有遇到過。軍部曾經并肩作戰的戰友,在他殘廢后漸漸地都不敢和他聯絡,好像生怕他那天想不開死了責任就會落到自己頭上。他雖然感到遺憾,卻也沒有辦法指摘。
可他很抗拒,自己和白川變成那樣會怎么辦。
“別想了!”溫茨見不得他沮喪,用力拍向他的肩膀,“我送你回宅邸,人生大事也不過睡一覺截止。腿的事情我十天內給你解決,到時候你得到皇家圖書館來跑腿給我打工。”
她整理裙擺站起來,想要給伊野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
這時兩名侍者走過來,紛紛向溫茨公爵行禮后,轉向伊野:“請問是愛麗絲小姐嗎?”
溫茨和伊野對視一眼。
伊野:“是。”
“有位先生想見您。”
“先生?”溫茨瞇起綠色的眼睛,扇子流利一甩擋住對方,“這可不行啊,我家小愛麗絲困了該回家睡覺,誰也不見。”
侍者無奈訕笑,“公爵大人,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那位先生說愛麗絲小姐和他認識,還說一定要請愛麗絲小姐過去。”
“……你認識?”溫茨疑惑。
“我也不知道啊。”伊野懷疑,“不會是我被誰認出來了吧,誰眼力這么好?”
“那也不能去,布什·梅華可是再三叮囑了讓我把你安全帶回去……喂,你這個表情,你不會是真的想去吧?”
“現在不見,誰知道會不會拿這個要挾我?”
伊野說的在理。
溫茨:“那我和愛麗絲一起去。”
侍者猶豫了下:“公爵大人,那位先生說想單獨見愛麗絲小姐。”
溫茨立馬又小聲吶喊:“單獨!你要單獨跟他見面!要是被人吃干抹凈,布什·梅華和凱撒那兩個小子一個抓一個關的,會聯合把我逮捕!”
伊野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氣,“那您在門外等我,一出事我就大喊或者鬧出動靜?”
他反復勸說后溫茨公爵才總算答應,但除了要等在門口,還得再拉幾個警衛過來盯著。兩名侍者只想趕緊完成任務,立馬答應下來。
……
伊野獨自進了休息室。
他端詳四周的裝飾擺件,就是一間普通的休息室,看不出對方的身份。輪椅靠在沙發邊,桌上擺著新鮮的甜品和果盤,果盤邊還有水果刀。但伊野在這上頭栽過跟頭,不明來源的東西不會再碰,哪怕肚子餓也不會動。
趁還沒有人來,他思考會是誰能認出自己,但想了半天沒有結果。
等了將近十分鐘,屋內遲遲沒有人來。
伊野無聊地玩裙子上的蝴蝶結,出神地想怎么會在裙子上縫這么多蝴蝶結,這得有上百個了吧;一邊又想到底是哪個沒禮貌的家伙,要讓他等這么久。
又等了十分鐘。
整整二十分鐘過去了,伊野生出破門回家的念頭。
燈卻在這時驟然熄滅。
他當即繃起背脊,戒備地在黑暗中緊盯四周。
黑黢黢的空間里沒有聲音,唯一一點聲音也是從外面正廳傳來的大提琴奏樂。
伊野摸索著朝沙發的方向去,期間不知道碰倒了什么,聽見啪嗒一聲響起,但他沒有多在意,伸手摸向桌面,想找到果盤邊的水果刀。
摸了好久才碰到一件冰涼的東西,應該是刀柄。
但水果刀剛剛不在這個位置——
有人在?!
“誰?”伊野不忘隱藏聲線,握緊水果刀,“您說您認識我……不如我們開燈好好聊聊?”
那個人的腳步聲太輕了,聽不清是從哪個方向傳過來。視野里一片黝黑,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家具影子。
伊野閉目聆聽,驟然感知到逼近的呼吸聲,就在他面前。他毫不猶豫舉起手朝對方刺下去!
手腕猝然被摁住,水果刀啪嗒一聲掉落在地,旋即一只寬大冰涼的手掐住他的下頜,強迫他張開嘴。
兇悍侵略的吻落下來,堵住他的嘴,濃烈腥辣的酒順著舌尖流進喉嚨。
“唔唔唔!!”
伊野激烈反抗,手被反剪到身后死死錮住。他氣急敗壞,張嘴朝那人的舌頭用力咬下去,對方卻動也不動,反而變得更興奮了,任由鐵銹味的血和酒混合在一起,嗆得他眼淚從眼尾流下。
猛烈的吻里因為酒而生出一絲纏綿的味道,伊野的嗚咽溢出喉嚨,嘴唇被反復磋磨舔.弄,發出攪動的水聲,羞恥得充斥整個靜謐房間內。那個人好像很清楚他的敏感點在哪里,每一下都搞得他渾身發軟。
酒的度數太高了,很快伊野腦子里就一片暈暈乎乎,臉和脖子開始發紅,聽覺和視覺都在敏感度飆升的同時急速下降。
醉眼朦朧里,只隱隱約約聽到那人的低聲,
“怎么還是這么不會喝酒呢?”
“哥哥。”
第150章 Chapter 150 再叫一次我的……
白川?!
伊野勉強生出一絲清醒, 還記得自己現在偽裝成“愛麗絲”的身份。他用手臂盡力隔開和白川的距離,被深吻過度的氣息紊亂濕熱,急促地喘息:“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白川置若不聞。
兩只手穿過伊野的腋下, 無視他的掙扎和反抗將人抱坐到腿上。
過于寬大的裙擺尺寸很適合這個姿勢, 分.開.腿后蓬松的裙擺垂落在地, 將身下的一切遮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因為穿裙子的問題,伊野腿上只有到小腿肚的長襪, 他和溫茨公爵反抗過就算里面穿秋褲也不會有人發現, 但溫茨公爵無比堅決地拒絕了他的請求, 才會造成現在的困境。
腿部的肌膚貼在白川冷硬的西褲上。
他由衷感謝自己腿壞了, 沒有知覺, 但還是忍不住為自己現在的姿勢感到無比窘迫。
只是腿部的貼合還好, 但就連不該觸碰的位置都緊緊壓在一起。
“你真的…認錯人了。”伊野聲音都開始發顫。
白川無動于衷,撫摸著他的臉頰低喃,“穿裙子的哥哥好漂亮, 出門的時候看過鏡子嗎?漂亮得我一眼就能看到你,就算戴著面具和假發……試圖偽裝成完全不想讓我認出來的模樣,可我還是看到你了。”
“你……”
“可你對我好殘忍。”白川的語氣驟然沉下去,掐緊他的下頜,“那么多人知道你還活著,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哥哥,你這么恨我嗎?”
“為什么我要——”他猛地收住聲音。
白川嘆笑:“稍微詐一下就自己承認了, 好笨的哥哥。”
“不過是我害你在藍花星里遭遇意外, 你當然應該恨我。所以你更要來見我, 來殺了我,毀了我……卻唯獨不能裝作不認識我。”他喃喃地重復,“你太殘忍了, 你不能對我這么殘忍啊……”
伊野裝不下去了。
事到如今怎么可能還繼續裝作“愛麗絲”,用著不存在的身份去欺騙白川。
“小白……”
白川凝視他:“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哥哥。”
他遲疑了下,再度喊出“白川”兩個字,下一秒忽的失去聲音。
嘴唇再次被濕熱覆蓋。
白川抱著他的腰親。
光裸的腿觸碰過西裝褲面料并沒什么知覺,但腿根處的感覺卻很強烈,摩擦得隱隱發疼。
不止是吻,白川摁著他蹭。
兩具年輕的身體壓緊彼此,胸口的布料揉成皺巴巴的一團。伊野在黑暗里睜大眼,呼吸和心跳越發急促,腦海里蒸騰出的背德感強烈得讓他覺得生出不安,罪惡的感覺罕見的如此濃烈。
被挑.逗后滋生的酥麻感傳遍全身,伊野聽到白川在喘息。
沙啞低沉的聲音格外曖昧,絲毫沒有遮掩,像是要故意給他聽見。
“你在…干什么…”他奮力掙扎,本就寬松的假發掉落,黑色冰涼的頭發如瀑布垂到肩頭。白川摸著他的頭發,低頭重重咬了一口伊野的鎖骨,旋即伸手過去,摸到面具和皮膚的銜接邊緣,揭開那張虛假難看的偽裝。
伊野的臉暴露在空氣里。
視力卓絕的Alpha在黑暗里也能將一切看得很清楚,那雙瞳孔微微縮動,就像蛇看見獵物。
青年冷白的皮膚泛著紅,不知道是因為醉酒的微醺,還是因為和自己從小相處的弟弟親密接觸產生的困窘。又或者是被咬痛后的生澀。眉頭隱忍地皺起,呼吸很快,背脊本能地弓起,順著脊線能摸到凸出的骨骼。
白川吞咽著水,手順著伊野的背脊一直往下,穿進裙擺。
“唔!”伊野差點彈起來。
“舒服嗎?”白川輕聲,“作為重逢的謝禮,弟弟應該幫哥哥的。”
“你他么!!”伊野罵人的臟話被堵在嘴里。
舌頭被白川勾住,液體順著嘴角流下去,含都含不住。難以言喻的酥.麻感直沖頭皮,他繃起身體,背部薄薄的肌肉呈現出柔美的線條,薄削而寬的肩膀繃成一條筆直的線。
恍惚間他聞到了濃烈的雪松味道,充斥整個封閉的房間。
但沒時間去細想那股味道到底是從哪里來的,伊野忽的緊張失聲,
“等,等一下!”
白川的動作都太兇悍了,他用力抓著對方的肩膀想叫停,指尖因為接近極限邊緣而深深嵌進衣服里,明明只是一個吻,可嘴巴里卻全是白川的血,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急得直喘。
青年喘息的聲音好聽得勾人,白川喉結滾動,在夜里幽亮的眼珠緊緊盯著青年的表情,力道往能把青年逼到崩潰的方向加重。
不行…馬上快……
“松開!”他用力擠出聲,“不行了,我——”
“!”
肌肉忽然鼓起,腦海閃過噼里啪啦的花火。輕而蓬松的裙擺因為沾水多了幾分重量,沉甸甸墜向地面。
伊野茫然地喘氣,眼睛是空白后恍惚的余韻。他腦子亂糟糟的一團,他們不該這樣,他是兄長,理所當然該推開白川來上一頓疾言厲色,就算是重逢,可以爭吵也可以相擁而泣,可怎么會是這種……
“為什么要這樣?”伊野抿緊唇。
“我說了,是重逢的贈禮。”白川伸出舌尖舔著他的嘴角,“我們太久沒見了,你不想我嗎?”
是這個問題嗎?!
“但是贈禮,也是懲罰。”
白川那里興奮地微微彈動,但臉上卻依舊保持著平靜的神色,細細吻過伊野的五官,“你哄騙我讓我等了五年,我只讓你等我20分鐘,不夠啊哥哥。”
提到這件事伊野立馬又內疚起來,不知道該說什么更能讓白川消氣。他跟白川說只要幾天就能回來,可這一眨眼就是五年過去,他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才能一直等到今天,伊野想都不敢想。
“對不起……”
“我不需要哥哥道歉。”白川蹭著他的鼻尖,“跟我走吧,跟我回家。”
“……”伊野沉默下去,想起還在外面等待的溫茨公爵,“至少先讓我回梅華宅邸一趟…”他不能就這樣跟白川離開,至少要先跟凱撒和布什·梅華說清楚。
漆黑里,白川沒有回答。
“小白?”
“哥哥還是那樣。”白川透著冷漠,“你真的覺得我會信你走了還能回來嗎?”
“我當然會——”眉心陡然涌過一陣眩暈感!伊野的身體控制不住歪斜下去,有氣無力地反問,“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一點對身體無害的東西,相反,還有助于睡眠……”
睡眠?伊野越來越暈,渾身像沒了骨頭一樣軟軟倒進白川懷里,聽見他模糊的聲音,“好好睡一覺吧……”
雙眼閉上,徹底陷入黑暗。
*
溫茨公爵看著時間來回徘徊,半個小時過去了伊野竟然還沒出來。她剛決定硬闖,門忽然打開了。
一個高大身影抱著人出來。
溫茨不敢置信地看向白川,目光望向他懷里臉被擋得滴水不漏的青年。
“白川?怎么是你……你在做什么!”
白川掀眸淡淡看她:“公爵大人,是我該反問你,你們藏著我唯一的親人是想要做什么。”
但他也沒打算聽溫茨的解釋,“不過算了,這個答案已經沒有意義。我該帶哥哥回家了,希望你們多事來不要打擾我們。”
他抱著伊野轉身離去,溫茨想要跟上前,卻被人攔住。她冷靜下來,就算跟過去也未必能將人帶回。早知道就不該讓伊野去的,誰能想到白川那小子居然能敏銳到一眼就能把人認出來。
可怕的男人,可怕的觀察力……
溫茨嘆氣:“這下回去是真要被那兩個臭小子說教了。”
……
回到宅邸后。
白川抬腳踢開臥室房門,將青年放到床上,隨后從衣柜里取出衣服。伊野背后的綁帶被緩慢解開,寬大的裙擺松散垂下,衣服滑落,露出線條筆直清晰的兩條腿。
手指在那兩條腿上停留了很久,白川眼底的神色昏暗不明,很久后才挪開。
換好睡衣后,他并沒有離開,而是躺到旁邊伸手將青年抱進懷里,親他的眉心和唇角,細細密密下滑,
吻在他的胸膛上。
……
“汪!”
“汪汪汪!”
不知道睡了多久,伊野被一陣模糊的狗叫聲吵醒。
他扶著額頭勉強睜開眼,窗戶透進來的陽光略有些刺眼,好一會兒才適應。四周一片陌生,藍色的地毯,純白的墻和床,角落的玻璃櫥柜內整整齊齊掛著各種蝴蝶標本。
這里是……
對了,他昨天遇到白川,難道是被他帶回來了?
伊野晃晃腦袋,清醒了不少,側身往床邊爬過去,腳下意識地蹬了一下。
伊野:…………?
他愕然瞪眼,扭頭關注自己的兩條腿,小心翼翼地縮起左腳。雖然很吃力,但腳還是動了。
腿恢復了?!可是他明明沒有成功用上醫療艙啊,怎么會睡一覺就好了?伊野瞠目結舌,心想總不可能是白川的迷.藥還是能治腿的靈丹妙藥吧,那也太神奇了!
他就像是剛得到玩具的小孩,新奇感飆升,急切地想要站起來證明自己的腿真的好了。急忙手扒著床頭,慢吞吞將兩條腿挪下去,一邊挪還一邊齜牙咧嘴。太久沒用腿走路,他現在的情況約等于肌無力,很難使上力氣,而且肌肉酸痛,都要酸進他牙根里了。
但伊野不管,兩只手緊緊扶住床頭柜,努力平衡自己的身體重心,一點一點試著站起來。
直到整個人真正松開手站起來的那一刻,難以言喻的激動油然而生。但這點喜悅還沒持續多久,他的重心就歪下去,身體不受控制地直直往左邊摔。
嘭——
床墊震動,伊野噗通一下砸進柔軟棉花般的被褥里。小腿骨被床沿撞得有點疼,但他一聲也沒哼,大笑著彎了眉眼,臉上滿是快要溢出來的欣喜。
腿好了!腿真的好了!!不是做夢啊!
裝得再無所謂的青年,到真正恢復雙腿的那刻,也一樣會因為激動而熱淚盈眶。
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白川急迫地推開門,就瞧見伊野在床上翻來覆去笑的模樣。腳邊的機械狗在門前扒了半天,終于有機會進去,立馬竄進去跳到床上,邊團團轉邊叫喚。
“嗯?”伊野一愣,抓住那只機械狗,“小橘子?”
小橘子:“汪汪汪!!”
“你怎么比五年前還新了,還重新刷了漆。”伊野摸著它藍色的耳朵,臉上的笑明媚燦爛,“誰給你選的顏色,哪有藍色的狗耳朵啊!”
“我選的。”
一個聲音突兀響起。
“……”伊野迅速回神,放下小橘子坐起來,看到白川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有點尷尬。
“小,小白……”
白川身上圍著淺黃色的圍裙,金發后梳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肩寬窄腰,過于高大的身量顯得那件圍裙在他身上格外緊縮。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抬手把小橘子撈起來丟到門外,關上門,任由它在外面凄慘地叫。
“餓了嗎?在做你愛吃的菜,很快就好。”
這樣的口吻,就好像五年間的隔閡全然不存在,他們還活在啟星時一樣。
伊野張了張嘴,換了話題:“我的腿怎么突然好了?”
“用了醫療艙。”他單手彎腰把圍裙摘下來,坐到床邊,“試過走路了?安神藥的藥效偏重,你睡了一天送進醫療艙時也沒有反應。”
“…哪里的醫療艙?”皇室的那個壞了,難道是中央軍團?可他怎么進的去。伊野忽然想到昨晚凱撒他們提起的第十席,“是第十席宅邸里的?”
白川不置可否,沒明確回答這個問題。
“復健還需要很多時間,哥哥這段期間不要急著到處亂走,否則會留下后遺癥的。”
他寸寸逼近,兩手撐在伊野左右,呼吸融合著雪松和檸檬的香氣。伊野不由浮現起昨晚的畫面,非常局促地默默往后躲:“知,知道了。”
他說知道干什么!白川還給他下迷.藥,要狠狠教訓他才對啊!!伊野內心咆哮,語氣卻因為白川的突然靠近沒了氣勢。白川和五年前差的太多了,他一時間還沒找到正確和白川相處的態度。
“你先停,停下,我后面沒位置了。”
白川:“那哥哥過來,就有位置了。”
過去?
你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我才不會過去!
他寧死不從,可白川不會那么輕易放過他,直接摁著他倒下去。嘩啦一聲,伊野軟軟陷進層巒疊嶂的云峰,兩只手被反扣到頭頂。
白川壓著他親,很重,又纏綿。
“唔——”
伊野眼尾滲出淚水,又被他舔掉,聽見他說:“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