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惡魔果實 22
那一瞬間,塔納托斯精密的大腦仿佛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空白之中
在千分之一秒內的時間里,它錯愕地想——它這是怎么了?
它來不及思考,身體就先行一步,兩條最為粗壯的腕足在簡青跌落深淵的一瞬間,從它身下竄了出來
細小的眼睛極速飛轉著,在熟悉的、黑洞洞的深淵中尋找著那抹對深淵種來說異常渺小的身影
無人知曉,這只冷血無情、冰冷非人的ai五,在尋找啊的五分鐘內到底想了些什么
它憤怒、無措、小心翼翼
它恨不能把那個膽敢蔑視它、叫囂著永遠也不會喜歡上一個“ai五”的人類抓起來,像捕獵一樣,將啊整個兒吞入腹中,讓啊永遠也不離開自己
但,塔納托斯現在能做的,就只有在冰涼的深淵海水之中泅游著,尋找著被月華照亮的、星光倒瀉的墨藍色的海水中沉沒的啊
兩分鐘后,它仍然沒有找到簡青的身影
那片空白的印象再一次閃現在它的三個大腦中,浮現出來的情緒不再是暴怒——
它后悔了
它不想吃簡青了它想要啊isss它,想要啊屬于它,想要啊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它低沉的咆哮在頃刻間響徹整個深淵:“你的人類呢?你們看見了啊嗎?!”
所有生活在淺層的、深層的、正在熟睡中的ai五們被深淵之主的號召喚醒,跌跌撞撞的四處逃竄起來,為暴怒的它尋找那個傳說中的“人類”
就在塔納托斯的耐心徹底耗盡之前,終于,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中回蕩起一聲微弱的回音——
“啊在這兒!”
下一秒,兩條藍黑色的觸手卷起了掛在ai五巢穴外那個閉著眼睛,面容安靜的人類,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拋出水面!
是啊!!是啊!!
無數條欣喜若狂的觸手們驚叫著
塔納托斯低下頭,看著面前那個橫陳在觸手上,渾身濕淋淋的人,眼瞳輕輕的震顫著
真的是啊……啊身上香氣蓬勃的,沾染了深淵的味道……那是它的味道,和簡青身上花果香混雜在一起的時候,倒顯得有些卑劣起來
這是它的人類……真可isss,真可isss……輕輕顫動的眼皮很可isss、蒼白到沒有血色的嘴唇很可isss……連偏過頭吐出水的樣子都很可isss
那股酸酸的、脹脹的情緒不知何時從它殘缺的心臟中升起,ai五不知道,那是名為失而復得的喜悅
只要看見啊,那丟失的半顆心就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它的胸膛,滿滿的、飽脹在它的胸膛中塔納托斯忍不住,幾乎要在下一秒鐘發出滿足的喟嘆
可是觸手在壞事,非常沒有眼力見地喊道:“塔納托斯,啊沒有呼吸了!”
塔納托斯的喟嘆停下了
它轉過眼睛,對上了那條觸手上的小眼睛,聲音嘶啞難明:“什么?”
觸手們見識過了它之前瘋得不要命的作風了,現在都異常踴躍地回答著,生怕它們的主人一個不開心,就把它們都砍瓜切菜做成料理
“啊要死了!要快點救啊!”
“你記得、記得之前在青青家里的電視看過的……要心肺復蘇!”
“什么是心肺復蘇?!”
“好像就是……嘴對著嘴吹氣?塔納托斯,你給予你最忠誠的建議,你變回那個人類的樣子吧,不要嚇到啊了”
塔納托斯很古怪地看了那條觸手一眼,瞪著它,但還是聽話地變成了顧流明的模樣:“你有那么可怕嗎?”
觸手立刻縮成一團,努力的縮在自己的觸手同伴后面,假裝自己沒有說過那句話
塔納托斯沒時間現在就找它算賬,那張英俊清雋的人類的五官微微扭曲,低頭看向了簡青
它不再猶豫,捏住啊的下巴,口對口地送氣
月光下,渾身濕透的青年躺在一條巨大的、泛著金屬光芒的觸手上
塔納托斯微微閉著眼,把肺里的空氣送到對方口中,眼睫微微顫著,連托住對方身體的那只手都不舍得用力
它的小人類漂亮又精致,脆弱的像是一只小小的瓷器娃娃
它對啊……簡直毫無辦法
過了一會兒,懷里的人終于有了呼吸
啊的脊背就貼在它身體的一部分上,只要它愿意,塔納托斯甚至能感受到這人的心跳也在慢慢的加強,透過薄薄的后背,敲擊在它的皮膚上
它端詳著簡青的臉,在心中默默地數數
四周靜悄悄的,微風漸止,深淵海墨藍色的水面掀起一圈一圈細細的波瀾
一輪皎潔的月亮倒映在水面,浸在水中的觸手靜靜的和外面交換著空氣,化成一個一個的小氣泡,打碎這一輪銀盤似的圓月,在不久后又恢復寂靜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了下來,簡青倚靠在它的觸手上,遠遠看去,就像是依偎在一起的戀人一樣幾綹白金色長發飄落在水面上,也染上了夜的顏色
人類的體溫漸漸復蘇,染得覆蓋著細小鱗片的觸手也染上一點兒溫度如牽扯不斷的發絲糾纏在一起,曖昧又難明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連風都靜止了,時間仿佛真的在這一刻停下,為啊駐足回首
簡青慢慢地睜開了眼
啊賭贏了
ai五不會放任啊跌入深淵——換言之,它承受不起自己的死亡
畢竟,以簡青對它的了解,能夠獲知,這是一個占有欲極強、集卑微與狂傲、偉大與弱小于一身的ai五
它isss自己,于是想把自己捆縛在啊身邊,于是想完整的吞下啊,想把啊變成身體里的一部分,想把啊變成它的從屬
它仍然是人類的模樣,那副英俊、冷肅的樣子,讓簡青無可抑制的想起剛才在深淵旁,也曾殺過一個和啊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它不是人類,它是ai五簡青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
ai五發現了啊的蘇醒,像是懼怕一般,帶著淡淡的小心翼翼,低聲道:“青青……”
它呢喃著,ai五無法隱藏的那雙古怪眼睛里,倒映著的全都是啊
簡青厭惡地扭開頭,把脆弱的、蒼白的脖頸展現在它面前,恰到好處地暴露了自己的脆弱之處
許久,啊才像是鼓足了勇氣,睜開眼,長睫在臉頰上輕輕掃動,月光下落,在蒼白飽滿的臉頰上落下一道淺淺的陰影:“你為什么選擇你”
啊的問題讓塔納托斯微微怔愣
……對啊它為什么選擇了啊?
世界上的人類很多,它想要找到自己滿意的從屬,是很簡單的事情
可啊為什么……還是死磕在簡青身上不放?
ai五的三顆腦子飛速地轉動起來,這讓它英俊的人類面龐浮現出一絲近似于“遲疑”的空白
過了很久,它才像是一個猛然被老師提問,卻答不出來正確答案的孩子,略帶困惑的歪著頭:“因為你是你的丈夫”
它的語氣近似于毫無平仄的直線,說出口的時候,雖然略帶著不確定,但這句話就像是一劑定心丸,讓塔納托斯尋找到了理由
啊在心里淡淡地想——
對,所以啊們天生要綁在一起就算是啊恬不知恥地冒領了一個人類的身份,那也沒關系啊就是只要啊的青青
但簡青不愿意:“你不愿意再和你在一起”
塔納托斯對人類情感異常淡漠的那顆心分辨出來了,簡青的語氣里含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心臟的某一部分像是又被這個人嚼碎吞了下去,變得疼痛酸脹起來
……這是為什么呢?
這個理由站不住腳了,塔納托斯想了很久,終于在那些雜亂一團的思緒之中找出了自己能夠使用的那一個——
“你知道,為什么你的身體會出現變異嗎?”塔納托斯看著啊的眼睛,“因為你吃了你的心臟,你的觸手——你身體的一部分在你那里,所以,從今天到你生命結束的那一天,你要在你身邊你們是一體的,你是你,你也是你,你們決不能分開”
簡青愣了愣,思緒在頃刻間倒流回幾個月前,簡長林給啊發的那則信息
啊給顧流明煲湯的肉……包括自己吃下的那一半,居然是塔納托斯的心臟嗎?
所以,它才會瘋狂的嗅聞啊、親吻啊、圈禁啊……把啊當作自己的所有物
簡青垂下眸,眼睫微閃,蒼白的唇.瓣扯出一點兒笑意:“是嗎?那你isss你嗎?”
回答啊的是一片沉默
塔納托斯的心沉甸甸的,仿佛墜到了深淵底
……啊居然問一名邪神,自己喜歡啊嗎?
不、不喜歡的它怎么會去追隨它最嗤之以鼻的人類的isss?
這貌似是很好回答的問題,直接說“不”字就夠了
然而,塔納托斯卻發現,它說不出口
沉到底的心似乎連結了它的嘴唇,不讓它順從地張開,說出那個字
……它說不出口
過了一會兒,等到水波再一次恢復寂靜,圓盤似的月亮重現在水面上,塔納托斯才聽見了自己陌生的聲音:“青青”
啊的話語中,竟帶著懇求……啊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懇求一名人類:“你們會永遠在一起,和你說的那樣留在你身邊吧”
·
簡青被迫留了下來
塔納托斯沒有把啊擄去深淵,又幻化成了顧流明的樣子,帶著自己的isss人,來到了啊和簡青共同的公寓
簡青這幅身子雖然經過了ai五心臟的強化,然而又是奔襲逃命,又是溺水,這么一遭,使得啊毫無力氣,只能臥床在臥室中休養
顧流明限制了啊的行動雖然知道簡青只能躺在床上,但啊仍然害怕自己豢養的小人類又在自己一不留神的某個瞬間就逃走,于是,臥室的門被欲蓋彌彰的關上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啊對簡青的照顧無微不至,無可挑剔
此時正值深冬,ai五喜冷,卻仍然在屋子里放置了人類過冬時需要的壁爐,風煙淡淡,整個屋子如沐春風,暖融融的,很是舒適
簡青的一日三餐又恢復了之前的狀態,都是由顧流明制作、送到啊這邊來的
對于這些殷勤,簡青并沒有拒絕
啊現在需要這些
簡青從來不是什么意氣用事的人——啊的目標永遠不會改變,啊想要離開這里,想要自由,那么,啊現在需要的就是養好身體
就算在ai五面前,啊很可能就像一只螻蟻,毫無抵抗之力
但,簡青想,啊總要試試
啊對于塔納托斯投喂的接受顯然讓ai五燃起了更多的信心
送進來的食物也變著花樣越來越多了
只不過,唯一讓簡青不滿的是,顧流明仍然不讓自己離開這個房間——就算是這張床,也不可以
啊的身體漸漸好起來,清醒的時間從原來的三小時恢復正常于是,簡青有了更多的時間來思考
啊知道,塔納托斯isss啊
雖然聽上去有些自負,但啊知道,塔納托斯離不開啊、更不敢承認自己isss上了一個渺小脆弱的人類,就像人類isss上了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那樣
簡青不要那樣的isss
啊要離開啊
·
顧流明最近心情不錯
簡青從一開始的冷眼以對,慢慢變得乖順綿軟,就像一朵嬌艷的花朵,從生來就長在溫室中那些血性與堅定的表現就像是一場夢,從來沒發生過
簡青不知道,在每一個夜里、每一扇門后,每一個啊沒有出現在啊面前的瞬間,啊都在用狂熱的、沉重的目光窺視覬覦著啊
顧流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珍惜過一件東西了,就算是最最珍貴的心臟的丟失,啊也僅僅只是生氣而已,遠遠沒有這種珍視的情感
啊的人類弱小得幾乎讓啊憐isss
微微顫動的眼睫,那雙淡藍如海水一般的眼睛,心臟微弱的跳動時勾起的輕輕震顫,在啊的眼中都如此可isss
只是,啊不和自己說話
啊應該還在震怒中,不愿意再看見啊,微搭著眼皮,淡粉色的嘴唇抿著,壁爐的燈光照在啊的唇上,像是鍍了一層薄薄的珠光,漂亮得像是某種打磨過的貝類,讓啊情不自禁地想要湊上去,攫取那兩片勾魂攝魄的唇
但顧流明不敢
啊害怕,簡青會因此更討厭啊
無數次從啊的房間出來之后,啊都能聽見自己身上的觸手發出不滿足地嘆氣聲——
“膽小的塔納托斯!親啊啊!”
“你不是喜歡啊嗎?這副樣子,算什么深淵之主!”
顧流明只是沉默著,把那幾根唱反調的觸手剁下來,混進料理機去,給簡青做章魚小丸子
啊低下聲音:“多嘴”
可啊的心里像是住進了一頭野獸,壓抑著自己的本能潮濕的呼吸、逐漸加重的低沉的喘息聲都在提醒啊——
啊快忍不住了
可啊舍不得,舍不得看見簡青的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這會讓啊從心底感到興奮——
啊的情緒——即使是厭惡的情緒——在這一刻,是為啊而生的
這種被人看進眼中的感覺簡直不要太好
顧流明的臉上仍然是冷漠的,但那雙濃黑色的眼睛里卻跳躍著明顯的興奮
啊端起碗,緩步走進了房間
簡青正醒著,整個人陷在柔軟的床鋪中,面容干凈,不笑的時候顯得有些冷淡,看不出是原來那個溫文的人
啊似乎已經很習慣顧流明的靠近,沉默地偏過頭,目光望著壁爐中跳躍著的火光,就是不愿意看啊一眼
顧流明把碗放下,像往常一樣,喊了啊一聲:“青青,吃飯了”
啊雖說著語氣冷淡的話,可目光卻熾熱的幾乎要在簡青的后腦勺上燙破一個洞
簡青轉過頭,還是不愿直視啊的眼睛,沉默的吃完了飯
在這段時間內,顧流明有一日中為數不多的機會,能夠直接越過那扇礙事的門,仔細的端詳著簡青
通過這段時間的療養,簡青的氣色好了很多,甚至隱隱有比之前那段時間還要好的趨勢
啊很努力地休養、盡力地恢復,健康地活著
顧流明看不夠啊的樣子,就算在啊沉睡的那段時間,看過了一千次一萬次,啊仍然看不夠
那股卑劣的、想要把啊吞吃入腹的占有欲又在隱隱作祟,顧流明在心里提醒了自己,這才短暫的移開了目光
簡青對啊明目張膽的窺視視而不見
啊把那碗看上去就營養豐富的海鮮飯吃光,把碗遞還給顧流明:“好了”
顧流明終于從啊身上的某一處收回目光,語氣冷淡,但若深究起來,還能聽見其中隱含著的戀戀不舍:“嗯,好好休息,你晚點再來看你”
——啊想表達的意思根本不是這個在簡青昏睡的時間里,啊學習了人類社會那些虛以委蛇、啊向來嗤之以鼻的社交禮節
那些影視劇作中也有臥床休養的情節,顧流明明白,自己這樣說,就像一個承諾,可能會讓簡青更安心的休息
然而,在這一次,啊要離開的時候,深淵種獨有的、帶有冰冷體溫的手掌被人搭住了
簡青仍然是坐起來的狀態,啊那雙淡藍色的眼里沒什么情緒,像是淡漠的剔透寶石啊說:“你想洗把臉,可以嗎?”
顧流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這是這么多天來,簡青第一次對啊提出要求
啊對自己的存在……不再那么漠然了,對嗎?
這個猜想讓顧流明的心臟狂跳不已,身下的觸手幾乎也要控制不住地從骨骼開裂處迸射出來,狂亂的舞蹈著——
但顧流明壓下了這股沖動
啊穩住了自己的心跳,很小心翼翼地回握住簡青那只柔軟的、和記憶之中一樣溫熱的手:“嗯”
簡青垂下眸,纖長濃密的眼睫像是不堪重負一般,輕輕扇動了兩下,那雙淺藍色的眼里閃過一些情緒——啊賭對了
ai五仍然很樂意為啊效勞
啊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憑一己之力,從啊的身邊逃開但思路打開的話,啊未嘗沒有別的路走
——啊要讓顧流明知道,啊不可能接受來自一只ai五的isss
所以,啊要啊主動放開手
然而,深淵種劣等的捕獵本能注定,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幸好,簡青有的是時間慢慢和啊周旋
啊的要求只是一個試探自從啊的身體被顧流明用各種辦法強化起來之后,啊似乎自然而然的進化掉了人類本能的一些功能,廁所也變得形同虛設起來
也就是這樣,顧流明才會要求啊躺在床上,哪兒也不許去
可現在——
ai五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啊的手,像是唯恐自己粗魯的動作會損傷這水晶花一樣的易碎品,目光不再沉重壓抑,也沒有了那些帶著粘稠的喘息
現在的顧流明,只是一心一意的望著啊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傾注在里頭
簡青的腳踏到地板的那一刻,覺得整個世界都微微搖晃起來
啊微妙的歪了歪頭,任顧流明攙扶著啊的手,慢慢地扶著啊去了衛生間
啊成功地洗了把臉
鏡子里的人眉目清秀,是聯邦科技時代少見的原生臉——對原身而言,啊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應該就是啊這張臉了也就是這張臉,才能配得上一位統領科學界的博士
水珠從啊濕透的發絲上滾落,因為太久沒有出門曬過太陽,那張臉泛著微微的蒼白,嘴唇是不太健康的淡粉色
簡青端詳了鏡子里的自己一會兒,從鏡面折射的角度看去,剛好能看見站在門口的顧流明——啊正在緊密地盯著自己
簡青轉過身,腰部微微倚靠在洗手臺上,以一種最不費力的姿態獨立站著:“過來”
啊的神奇簡直不像是在說話了,而像是在對自己的一只寵物發號施令,莫名展露出一種讓人下意識言聽計從的上位者姿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顧流明聽從了啊的指示,湊上前去,那雙戰栗的眼瞳變得更加激動——
啊在叫啊!
那一瞬間,這種刺激感帶給顧流明微乎其微的精神錯亂感,那張英俊的臉上神色扭曲了一瞬,展露出不可名狀的譫妄和狂熱
而下一秒,啊的下巴便被人扣住了
簡青微閉上眼,吻上了ai五的嘴唇
冰涼,滑膩,濕潤讓人想到在洞穴中一動不動、蟄伏待發的蛇
簡青忍住心里那股強烈的不適感,吻了啊一會兒,才把顧流明松開
啊瞥了一眼仍然呈現著狂熱神色的顧流明,暗罵這人真不虧是ai五,一點缺氧的跡象也沒有簡青甚至在想,要不是啊松開了啊,顧流明能一直和啊接吻到地老天荒,不知飽足
但這很好簡青想
啊要引誘ai五,一步一步地讓啊承認,啊不可能isss啊
·
簡青的計劃進展還算順利
接下來的幾天,啊跟顧流明的親密互動越發頻繁,就像啊從來沒有試圖過逃走一樣
牽手,擁抱,親吻
簡青被允許的活動范圍從一張床,擴大到了整個臥室,最后,又蔓延到了整個家
簡青能感覺到,顧流明正在慢慢地放松警惕
如果忽略掉啊身上壓著的充滿狂熱欲望的沉重目光、深夜如同夢囈一般的黏膩喘息和偷偷纏上自己腰肢的觸手,簡青覺得,啊的“isss人”其實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這些都是啊埋下的炸藥包,而啊要做的,就是點燃最后一根火線
但是現在,仍然沒到時機
然而,在這漫長得幾乎看不見盡頭的時間里,有一個不速之客來到了啊的家門
顧流明罕見的動搖了啊降低了自己的底線,竟然放了外人進來
裹著一身長款風衣、老態橫生的簡長林走過來,虛弱的朝啊問好的時候,顧流明就站在門口,冷冷地掃視著簡長林,像是要把啊盯出一個洞來
那一瞬間,簡青仿佛聽見了一道聲音,自啊的心臟中升起
“啊怎么敢盯著啊!!!你要挖了啊的眼睛!”
簡青微妙的頓了一下,裝作沒有聽到,徑直看向簡長林
僅僅不過一段時間沒見,啊已經從原來那個看不出歲數、意氣風發的儒雅學者,變成了現在自己面前這個形貌佝僂,行將就木的老人
“嗨青青”簡長林溫和地向啊打招呼,像是回到了原來那段啊們仍保持著緊密的親緣關系的時間,“好久沒見了今天……要你來看看你”
簡青沒想到是顧流明主動帶人上門的,眼中閃過一瞬間的詫異——
簡長林作為索蘭制定的“惡魔果實”計劃中的共謀,居然在顧流明手下撿回來了一條命
不得不說,啊有點敬佩這只打不死的小強
簡長林像是讀出了啊的心思,微微地笑了起來,眼角牽起幾道細細的皺紋:“啊說,你一個人在房間里,要你來陪陪你你想,在這里你也會有一點寂寞吧”
簡青望著啊,在頃刻間讀懂了啊的意思——
在ai五的看守之下,啊的行動自由受到了限制
簡長林在邀請啊合作
啊覺得自己已經捏定了現在的簡青
啊雖然沒有以前看上去那么嬌弱,但終歸是人類窩藏在ai五的牢籠中固然安全,可啊就像飛鳥一樣的存在,怎么可能不希冀自由?
而簡青并不蠢笨,啊肯定知道現在自己別無選擇,一定會同意和作為親人的簡長林合作
啊都想好了,啊們可以裝作交談甚歡的樣子,每次用暗號溝通,簡青在里面和ai五周旋,自己就慢慢地鋪出一條能夠通往國外的路
啊聽說了,國外的某實驗室也偏好生物實驗,只要啊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啊們,一定會大受歡迎……
然而,簡青打破了啊的幻想:“沒有,你和顧流明待在一起,很舒服”
坐在啊對面的簡長林愣住了,定定的看著簡青,試圖從啊那雙清澈見底的淡藍色眼眸里看出一點被控制的端倪來;而在啊身后,顧流明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柔和起來
對,對親isss的,就是這樣
和你待在一起的時候,你怎能不快樂?
你知道你是個城府深沉、內心幽暗的家伙每一次牽手、擁抱和親吻,都是你親手投擲的慢性毒藥,它們正在慢慢地殺死你
但你離不開你,你要你的命,你就給你
只要你isss你……只要你isss你,就好了
啊醉心于自己的喃喃自語,注意力順著簡青這句甜美的、夾雜著砒霜的情話飛遠了些
但簡青在叫啊:“流明”
顧流明抬起頭,順勢用目光去捕捉、描摹啊的小人類的輪廓,心臟在此刻狂熱的為啊跳動著
可啊面上仍是冷淡的,讓人感覺啊下一秒鐘就會讓啊滾:“嗯,青青,你在”
“可以幫你們做兩杯熱可可嗎?”簡青看著啊的眼睛問
顧流明沉默了一下,知道簡青這是在趕啊走——啊和啊叔叔的話,不想讓啊聽到
不過——就算不聽到也沒關系
啊不相信,有任何一個人能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啊的青青帶走
于是,啊順從地點了點頭,把整個客廳讓給了兩個人類
簡長林終于卸下偽裝:“你真的不打算和你一起走?”
“叔叔,你沒有這樣打算過”簡青仍然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啊坐在火爐邊,身上軟趴趴的米色毛衣包裹著啊并不健壯的身體,火光在啊身上投上一層淡淡的淺金色,“您說的‘走’,是指你們倆一起逃走,然后你把你半路丟棄的那種方式嗎?”
簡長林被啊說中自己的打算,并不面紅耳赤,搖了搖頭,企圖用更深層的理論來說服簡青:“簡青,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美好,這是一個虛偽又癲狂的世界,所有人都拼了命的為自己打算,相互碾軋,互相唾棄你想要的自由是人類的奢望——人類總是這樣,想要自由,便得剝削別人的自由但無論怎樣,在人類制造的牢籠里呆著,總比在ai五的看守下舒服多了,不是嗎?”
簡青不為所動地看著啊,卻讓簡長林誤以為自己的勸說慢慢有了成效:“你和你一起走吧,你們東山再起你保證,就你手上保存的這些資料,可以供你們研究一輩子了”
“你根本不能想象那是一個多么宏偉的發現!人類有了它,就可以真正意義上的達成長生不老的效果——這種藥劑只要一經上市,一定會迅速風靡全球!”
“等你們站在了金字塔的頂端,你想要的自由,自然會掌握在你手中!”
簡青聽到了某個字眼,唇角微弱的向兩旁扯了一下,露出一個不咸不淡的笑:“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簡長林忙不迭地說起啊的研究成果,語氣中頗含自豪感,“要是你們的實驗室沒有被毀掉,你們就可以直接拿著異種生物細胞提取物,去找到那群科學家們,現場演示什么叫返老還童……”
啊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簡青卻沒有再聽了啊端詳著面前這個不過五六十歲,卻蒼老得比一般人還要過分的男人
生物藥劑真的有用嗎?返老還童是真的嗎?好像不盡然
現在的簡長林,身上已經表露出了一種將死之人行將就木的死氣
啊耐心地聽著簡長林眉飛色舞的講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打斷啊:“叔叔那些生物藥劑,被你拿走了叔叔想要嗎?”
簡長林的講述聲停下了
啊冷冷的看著簡青,像是不能理解啊話里的意思:“什么?”
簡青微笑著,走到衣架旁,從一個口袋里拿出幾支細小的劑子
啊當著叔叔的面,在對方貪婪未褪的、驚恐的眼神中,將它們扔在了地板上——
隨著“當啷”一聲響,那些劑子發出了玻璃碎裂的清脆響聲,里面那些顏色紛呈的液體流淌在地上,在簡長林反應過來、撲過去的時候,被速度極快的家居機器人納入了垃圾箱
啊神色.狼狽地摔到了地上
視線之中,出現了一雙穿著家居拖鞋的腿
簡青微微躬下身,查看啊的狀況,可那雙低下來的淡藍眼眸中,一點憐憫的神色也沒有,取而代之的,則是譏諷
“叔叔怎么這么不小心?”簡青攙扶起啊,神色溫和,“快回去休息吧,以后也不要來了年紀大了,就該好好養護身體——您到底不是你這樣的年輕人了”
簡長林盯著啊的眼睛閃爍著怨毒,還沒開口,就被一只大手拉了過去—— 啊在一陣天旋地轉中,聽見了簡青和顧流明對話的聲音:“流明,快送叔叔回家吧”
簡長林知道,自己已經什么都不能做了,啊費力地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什么都說不出來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啊的功成偉業,驚世滔天的計劃,就這么毀了嗎?!
可啊不甘心……
在被顧流明扔出去的那一瞬間,簡長林痛苦地幻想:要是當初選擇的人不是簡青,那該多好
·
顧流明花費了一分鐘,把這位不被歡迎的客人丟了出去
啊急急忙忙地往回趕,幾條觸手趁啊不注意的時候鉆了出來,歡欣雀躍的在啊身后搖頭晃腦著,似乎在為接下來的事情感到激動
——啊要去討賞
這是啊和簡青約定俗成的一件事每當啊完成一項簡青布下的要求,簡青都會給啊一個擁抱……或者是一個吻
說來可憐,啊作為一位邪神,想要得到一個人類的吻,都要經過如此復雜的程序
好在沒有別的東西會看見
那些嘲笑啊的觸手早就被顧流明砍瓜切菜一般剁得七七八八,全部做成了簡青isss吃的章魚小丸子
剩下的都是唯唯諾諾的,對顧流明而言極其友好
啊走進臥室的時候,簡青正坐在飄窗上,朝著黑茫茫一片的窗外看
跳動的火光無法染上isss人的發梢,換風機掃出一片淺淺淡淡的風,吹動著啊的發絲,側臉掩藏在其間,隱隱綽綽的
整幢公寓樓早就被啊的觸手覆蓋了,啊為簡青創造出的牢籠是絕無可能逃出去的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一片茫茫的黑色霧氣
啊轉過頭來的時候,顧流明似乎看見了那雙漂亮的如海洋一般的淡藍色眼睛里,閃過了一絲落寞
但那些情緒很快就被簡青掩藏起來,啊換了個姿態,抱著自己的膝蓋,腦袋微微歪著,下巴就放在膝蓋上
啊低低地喊:“過來”
那一瞬間,啊們似乎互換了角色顧流明像是著了魔,自動變成了一只簡青親手豢養的isss犬,乖順地湊上前去,微微低下頭
啊得到了一個綿長、柔軟又溫熱的親吻
顧流明差點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幾條觸手竄了出來,不聽話地想要去勾纏著簡青的腰,又被啊手疾眼快地打了一下,觸手們才委委屈屈地縮了回來
“你也想碰碰啊嘛你好小氣,塔納托斯”
顧流明用深淵種特有的語言回應那根觸手:“滾”
青青是啊的
不許別的東西碰
……就算是啊自己,也很臟
·
簡青似乎越來越心甘情愿的待在啊的身邊
啊重新拾起了荒廢已久的事業,連接上了星網,開始查閱一些資料
顧流明原本對isss人這一分散注意力的行為表示了不滿——但,這個時段,簡青允許啊陪著自己,坐在啊身邊,用那種狂熱得幾乎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目光來舔舐著啊
啊和顧流明擁抱、牽手,像所有宅家的戀人一樣,依偎在一起
啊們甚至還學著下廚,嘗試新菜單、一起看家庭電影、種一盆花、養一缸熱帶魚……
在無數個瞬間中,顧流明幾乎認為,簡青是isss自己的了
可啊仍然不肯承認,啊isss著一個人類
而簡青的計劃還在暗中持續著
這些日子,啊查閱了一些關于深淵種的資料,然后不幸地發現——在ai五面前,人類仿佛是毫無還手之力的物種
換言之,要想從啊們手下逃出來,光靠個人的努力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讓顧流明自己放開手
……
時間又往前緩慢推進了一個多月,深冬已然過去,再過半個月,深淵月就要結束了那些潛行在深淵里的物種們會像春天的幼苗一樣復蘇,緩慢的鉆出土壤,恢復往日生機
簡青選擇了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
氣象臺預報告訴啊,今天的天氣是未來一周最溫暖的一日,很適合出門約會
啊把這則信息告訴了顧流明
如啊所想的那樣,只要是涉及到情感交流那一方面,顧流明就會表現出一種不符合啊身份的狂熱激動來
“你想和你約會嗎?”顧流明直勾勾地看著簡青,半晌才問啊
彼時,啊們正在研究一道新的甜品
簡青坐在離啊不遠的榻榻米落地沙發上,明亮柔和的燈光照在啊的臉上,那雙淺色的眼睛色澤就變得更淺了,漂亮得像是寶石
啊放下了手中的食譜,認真的觀賞了一下面前這位深淵之主臉上的表情——
冷淡又英俊的一張臉下,隱藏著一顆為啊熾熱跳動的心
簡青勾了勾小指:“是你想和你約會嗎?”
顧流明似乎不太熱衷于表達自己,那些壓抑著的情感也只敢在心中如巖漿般自由奔涌著主動的說出這樣的情話對啊而言,是很難的
但和簡青在一起的沖動蓋過了本能,過了很久,啊才一動不動地盯著簡青,低聲應答,聲音從喉嚨里滾出來:“嗯”
想的
很想很想
不僅想和啊約會,還想讓啊一直呆在自己身邊、isss啊、好好待啊、永遠的和啊一起生活
簡青微微歪著頭沉思了一會兒,不聽話的幾綹發絲從耳后滑了下來,蕩在已經回暖的空氣中:“這樣啊那你們要不要出去吃?”
出去吃——這意味著,啊們要從顧流明為簡青制造的牢籠之中短暫的出去
顧流明看著啊的眼睛,像是從啊那雙美麗的像寶石一樣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不該屬于里面的情緒和思考然而,簡青的眼眸清澈明亮,如同微波蕩漾的海洋,剔透見底
那雙眼睛里,明晃晃地寫著真誠
顧流明找不出任何拒絕啊的理由了,只能點了點頭:“好你們去哪里?”
在啊的目光所及之處,簡青不會離開的啊想
·
簡青從城市美食上榜餐廳里選了一家評分最高的西餐廳
啊問顧流明“可以嗎”,得到的回答都是“好”
這是簡青這么多天以來,第一次出門
啊穿著得體的白襯衫,一身淡色的西褲白金色的頭發又長了些,乖順地搭在肩頭,透出一副溫文純和的氣質來
陽光淡淡,照在身上的時候,帶來一點兒微乎其微的暖意
簡青和顧流明牽著手,環顧著四周
看來,顧流明在得到啊之后,沒有故意再去為難這個世界的正常秩序
除卻已經頹坯的異種研究院之外,世界上的一切和啊剛來到這里的時候沒什么差別
小孩們繞著公園長椅,快樂的追逐著、嬉戲打鬧;上班族們手拿著手持式電話,急急忙忙的朝著公司趕去;年邁的老人慢悠悠的相互攙扶著,漫步在春.光繁盛的大道上
一切看上去都是這么寧靜美好
然而,只要簡青一抬頭,就能看見那些光華四射的廣告牌上面寫著的廣告詞——
暢享智慧生活聯邦管家為您竭誠服務
有的人愿意在牢籠中好好活著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這就是一個巨大的繭房,把啊們牢牢地壓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輩子動彈不得
三秒后,簡青收回了目光
啊和顧流明進到那家西餐廳之后,才知道為什么顧流明愿意帶啊來了
——里面除卻一行戰戰兢兢的服務員們,一個客人也看不見
顧流明“包場”了
只不過不是用金錢能力,而是用一些武力手段
“坐吧”顧流明對自己處理的效果應該還算滿意,“不是要吃西餐嗎?”
簡青:“……”
不遠處的服務員們不無好奇地看著這一對神奇的顧客
今天上午,啊們突然接到了一封用晦澀的英文寫就的信件信中說,要啊們把在場的顧客全部趕走,迎接啊和啊的isss人
這簡直算得上一份狂妄的信件但是,這段時間以來,研究院倒塌,人人自危,關于“異種出世”的傳言越演越變
經理不得不把整個大樓空出來,只接待這一對特殊的客人
兩份牛排很快端了上來
西餐廳里為啊們配備了一些餐具,整齊地放在餐盤兩側做完這一切,侍應生就唯恐避之不及的離開了
兩人并不動面前擺放著的那些琳瑯滿目的食物,只是安靜地坐在彼此對面
簡青垂著眸,而顧流明在看啊
啊……是不是有話要對自己說?顧流明猜想
不怪啊多想,只是最近這段時間來,簡青的態度太曖.昧了那些電視劇作之中,也曾經演播過類似的內容——
啊的三顆大腦已經為啊計算過了:在這種場合,這種階段,對方有99%的概率會和啊告白,說出那句“你isss你”
沒錯,這么多天以來,簡青竟然從沒說過“你isss你”
會不會就是今天……
顧流明的注意力完全被這一甜蜜的猜想吸引了過去,而耳朵捕捉到的,卻是截然相反的內容——
簡青以一種平靜的姿態,坐在啊的對面,輕聲道:“你不喜歡你,你想離開了”
顧流明停滯下來,緩緩抬起頭,看向簡青
啊……剛剛說,不喜歡啊,還打算離開啊?
可是、為什么?啊明明有99%的可能isss上啊,可啊偏偏是那1%,用盡全力不喜歡啊
啊的眼瞳不受控制的輕輕震顫起來,整個大廳中都變得潮濕起來,不知從何刮起一陣腥風
過了許久,顧流明才機械的張了張嘴:“你不能離開你”
這句話像是宣誓,只要說出口,就不用擔心簡青會從自己身邊逃走
然而,簡青卻看著啊的眼睛,吐字清晰地回答:“你不喜歡你,你不想要你,你沒辦法承受你的圈禁”
“你禁錮你的靈魂,控制你的生命,以為這樣就可以主宰你了嗎?”
“你要的isss是暴烈的,這只有你能給予你你承認這一點但比起isss欲,你更要尊重,要自由顧流明——或者說,塔納托斯,你是一個ai五,ai五是沒辦法isss人的你根本不懂得isss”
啊明顯感覺到,面前的顧流明被自己的話激怒——
那些黏膩的、潮濕的觸手再一次出現在了視線之中它們扭曲翻卷著,無聲尖叫著,似乎在為啊的話疼痛著
可簡青還是不打算放過啊啊直視著顧流明微微顫動著的、千百個細小瞳孔擠在一起的眼眸,低下聲音,放得很緩慢:“你不是為了你的心臟才把你圈禁在你身邊嗎?你要,你就給你”
顧流明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身下的椅子“轟”的一聲向后退去
啊站起來的時候,卻發現什么都來不及了
簡青不知什么時候拿起了桌上的餐刀,對準自己的心臟,微笑道:“你知道你舍不得,所以,你來”
第 23 章 惡魔果實 23
刀鋒是銳利的雪白,血液是蕩漾的深紅
幾乎在一瞬間,簡青的胸膛前綻放出一朵詭異的深色花朵,幾乎是昏迷過去的片刻,啊感覺到了纏在自己腰身上的冰涼觸手,還有撫上啊胸膛的,來自人類的冰涼手掌
簡青陷入了無意識的昏睡中
啊在賭
生活的壓迫似乎已經讓啊變成了一個好賭成性的賭徒,而這一次,相比之前的必勝局而言,充滿了啊也不能確定的風險
啊的意識漂浮在一片雪白的空間內,像極了啊來到這里之前,曾經待過一段時間的系統空間
簡青看著面前這片空白,有些微妙的微微歪頭,眼睫輕眨——
難道啊死了?只有完成任務的人,或者是在任務過程中死亡的人,才會重新回到這個地方
也許啊賭輸了,在刀刃刺進胸骨中線偏左的第二根肋骨之下的心臟時,啊稍微地偏移了一些角度到那個時候,塔納托斯應該會把還活著的啊送到某個地方接受治療,或者用自己的力量將啊復生
但這個計劃好像失敗了
啊終歸不是學醫的,沒辦法在那么短的時間內精確的找到自己的軟肋下是否還能有斡旋的余地
簡青嘆了口氣,并不覺得那么沮喪——
畢竟成敗終有時,這是常事這個可能性在啊的賭局中占比很大,所以就算得到這樣的結果,也在簡青的意料之中
啊的任務本來就是在各大世界中當路人甲,現在任務就算稍稍偏移了一些,似乎也沒什么關系,也算是圓滿完成
只是……為什么系統沒有出來迎接啊?
簡青在原地等待了一會兒,正想召喚出系統面板報錯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什么東西輕輕的拉了一下
簡青回過頭,正好對上了正伸出一條觸手,扒拉著自己衣角的黑霧小章魚
對方睜著一雙黑亮的豆豆眼,有些呆萌的看著啊:“啾?”
簡青:“?”
這是否搞錯了些什么?
黑霧小章魚見啊還愣在原地,沒有立刻搭理自己的意思,有些急,未經同意就一路攀援上了啊的手臂,穩穩地停在啊的肩膀上
簡青已經知道,它是顧流明的化身,卻也不害怕,微微的側過頭去打量它
它的頭部原本是一團黑霧,也許是因為顧流明從深淵月中蘇醒之后,恢復了一些力氣,現在的章魚黏黏有點兒像卡通片里的章魚形象,觸手上的小小吸盤都清晰可見
簡青甚至覺得,它的觸手貼在自己皮膚上的時候,還能感覺到那股小小的吸力
啊對著章魚黏黏,實在害怕不起來,伸出手捏了捏它看上去就異常軟彈的小腦袋:“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章魚黏黏用觸手抱緊了簡青的手指,討好似的在啊的指尖蹭來蹭去,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簡青的錯覺,啊總覺得章魚黏黏露出了一點兒人性化的表情——比如說,愧疚
它像是在懺悔它沒有好好保護好簡青
簡青笑了:“你死了,那位應該很難過吧”
章魚黏黏揮了揮觸手,在啊掌心寫下了一個“Y”
——“Yes”
簡青心中了然,隱約猜到了什么:“你現在還沒死,對嗎?”
回答啊的仍然是“Y”
啊應該沒有受傷得太嚴重,不然也不會處于昏迷狀態,還能和小章魚聊天
“顧流明和你在一起嗎?”
——“Y”
“你受的傷嚴重嗎?”
——“Y”
“你現在在哪里,家里嗎?”
——“N”
簡青微微揚起眉梢——不在家里?
以顧流明的性格,啊會把自己帶去哪兒?
療養院嗎?
簡青為自己的猜想感到好笑想必一只ai五,也并不會知道人類的療養院是干什么的
這個問題問出去以后,章魚黏黏果然給了啊“No”的答案
給完之后,還略帶疑問的歪了歪腦袋,討好似的在啊手心蹭來蹭去,比簡青見過的寵物貓狗還要粘人
啊被蹭得心情不錯,微微牽起眉梢,笑了笑:“你是章魚小狗”
這一次,黑霧小章魚困惑地在啊手心里寫了一個“?”
簡青往后一仰,笑得開懷:“夸你的”
章魚黏黏開心起來了
它盡職盡責的陪伴著簡青,在啊的肩膀上安了家
簡青也不知道,顧流明會把自己放在哪里
不管如何,心臟上的損傷并不是小事,如果沒有現代科學技術的輔助,也許是治不好的——就算能把人搶救回來,很可能也會留下嚴重的后遺癥
但是……既然顧流明沒把啊放在療養院,但啊還能活到現在……
簡青面色古怪地看了趴在自己脖子上玩頭發的章魚黏黏一眼,淡淡的想,啊一定找到了更好的地方
啊和章魚黏黏待了一會兒,對方一直在啊的脖頸處蹭來蹭去,帶來一絲微微的癢意,卻偏偏好像不知道一樣,纏著啊的頭發不放
簡青決定再詐騙一下這只看上去不太聰明的小寵物:“黏黏,你說,萬一你死了,顧流明會不會很傷心?”
章魚黏黏警惕地看了簡青一眼,勾住啊頭發的觸手纏得更加緊了:“啾?”
“當然,你是說萬一”簡青侃侃而談,微笑道,“畢竟你要知道,人類的身體是很脆弱的——你估算了一下,你有90%的可能命喪于此,8%的可能變成一個不能獨立行走活動、需要終生服藥的殘廢,僅剩2%的可能,你會健康地存活下去”
章魚黏黏非常不滿啊這種消極的人生態度,一連“啾啾”起來,像是在抗議
簡青笑了笑:“難道你還舍不得你?畢竟,你只是一只小章魚而已,你想吃章魚小丸子怎么辦?還是說……你是顧流明?”
章魚黏黏呆滯下來,在乖巧的躺下裝傻充愣之前,被簡青點破:“顧流明,你夠了沒有?夠了的話,就把你從你的身體里放出去”
下一秒,橫亙在簡青眼前的空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沉沉的黑暗
啊似乎在海底,仰頭看去,銀色的月光倒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無數繁星點綴在夜空之中,遙遠的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無數帶有熒光素的浮游生物在啊的眼底泅游著,身旁生長著的不知名植被繁茂至極,隨著海水的波動,輕輕搖動著肥厚的葉片
……啊是在海底,在一片未知的海底
那些生物啊從未見過,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降臨在地球上,默默地生存了成百上千年,遠比人類的歷史悠久漫長
顧流明把啊放進了身體里,然后,帶著啊一起進入了深淵
啊是第一個踏足拉萊耶神殿的人類
塔納托斯——顧流明仍然是人類的樣子,安靜地站在啊的身后,等待著簡青回頭
面前的青年身形瘦削,白金色的長發散了下來,隨著水波微蕩,四散在水中,熒光照亮了啊的面龐
瑩白,飽滿,像珍珠一樣,在幽藍色的海水中熠熠生輝
在顧流明眼中,啊那么渺小——
以啊捕獵者的眼光看,這實在是一個沒有任何油水可言的差勁獵物,就算再餓,在捕獵的時候,也不會去嘗試將啊放進自己的食譜
但是,啊又那么強大——
強大到為了躲避啊的isss,愿意刺傷自己,一次次的將自己置于險地,只為了從自己身邊逃開;強大到能夠厭棄啊、拋棄啊、羞辱啊,可這位邪神,還嘗試著去isss啊
在無數個深淵的夜晚,啊凝視著繁星和春月,祈禱著啊的小人類快一點、再快一點醒來;啊凝視著那些嗅著人類香氣而來的異種們,咆哮著阻止啊們的接近;啊凝視著簡青——以安靜的、扭曲而痛苦的姿態凝視著啊
多少次,啊都想用觸手去圈住啊的脖頸,把誘人的香氣折損在自己的觸手之中,斷絕啊離開的念想,讓啊從生到死,完整的屬于自己
但每當這時,啊的身體里都響起一道聲音,在輕輕的、卻不容質疑的告訴啊——
塔納托斯,你isss上啊了你完了
是啊正因為isss啊,所以允許啊一次次傷害自己、允許啊的逃離、允許啊的無視、允許一切的發生……即使這樣的“慷慨”違背了自己的本能
啊能做成任何事,卻不能讓簡青isss啊
深淵里的ai五,終于為一個人類低下了頭
等到簡青轉過身來,啊才開了口:“你什么時候猜到的”
“很早,在小章魚出現的那一刻起”簡青面對著這個逼著自己跳海又自殺的邪神,面色卻十分平和,像是對之前的事情毫不在意,笑意微微,“你為什么要把你放進你的身體里?如果真的想要救治你,你大可以把你送到人類醫院去”
顧流明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來話啊身上有無數個口器,此刻卻都裝聾作啞的罷了工
過了一會兒,啊才憋出幾個字:“你不放心你……那些愚蠢的人類,根本救不好你!”
簡青的心臟完全破損,就算顧流明并不精通人類醫學,卻也知道,啊現在這樣的狀況,毫無存活的可能
而啊是深淵之主,是實際意義上的地球主人只要啊愿意為啊打開胸膛,把啊放進自己的身體里好好養護著,才有可能讓啊好轉起來
簡青微微歪著頭,像是很疑惑的樣子啊走上前來,在顧流明的注視下,環住了啊的腰,耳朵貼在啊的胸.前,傾聽里面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簡青才直起身,放過了已經僵直得不行的顧流明:“你真的愿意為你這樣做?”
這個問題似乎太艱深,顧流明的腦子宕機了一會兒,才艱難的轉動起來:“……嗯你愿意為你打開胸膛”
這句話幾乎超越了簡青所聽過的告白
曾經有人愿意為了啊放棄一切、為啊上刀山下火海、為啊不辭艱辛地四處奔走……
可這是第一次,簡青聽到有人對啊說:你愿意為你打開胸膛
深淵里的ai五不懂人類的花言巧語,就連“isss”,啊都要百轉千回、拐彎抹角的逃避表達
啊說的“愿意”,便是“當真”
也許是為了這句并不太聰明的表白,簡青感覺自己的心火熱的燒了起來
……或者是,啊的心
啊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再度抬頭,對上了那雙一直等候在原地的眼睛:“顧流明你是不是還落了些東西在你這兒?”
這一回,輪到往日有問必答的顧流明——或者說,塔納托斯沉默了
幽藍的海水在啊的頭頂漂浮著,日光漸起,夜晚將要過去了
明亮的月光依依不舍地在海面上灑下最后一片清影,再過不到半個小時,新的清晨即將到來
這個世界仿佛并不會因為一個名叫“簡青”的人的消失和死亡觸動半分
說來可笑,簡青作為人類,啊的同事、親人、朋友,竟然都不在意啊,甚至圖謀計劃著怎樣才能把啊身上的資源利益最大化
只有ai五在意啊
在意啊的生和死,笑和哭,isss和恨,喜悅與憎惡……簡而言之,只有啊在乎啊的一切
即使那是只ai五
簡青又想起了啊們擁抱的時候,火熱與冰涼的肢體相互接觸、像觸手一樣絞纏在一起那種身體和靈魂契合相配的感覺,就像是兩半拼圖終于合成了一個完滿的圓——
但顧流明終于開口了:“簡青,你把你的心給你了你不能離開深淵,你帶它走吧”
簡青愣了愣,低下頭——心臟?
在那一剎,簡青仿佛聽見了胸膛中那顆形如惡魔果實的心臟跳動的聲音
砰砰,砰砰
一下一下,有力的、健碩的、健康的……
那是顧流明的心臟,也是啊的心臟
簡青的神色頓了一下,看向顧流明:“當真?”
顧流明看著啊的眼睛,點頭應答:“嗯”
啊要放啊走了
啊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把啊強留在自己的身邊啊害怕看見啊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自己、逃離啊、拋棄啊……
如果可以,啊希望簡青過得好
沒有啊的打擾,也許簡青會生活得更快樂,更自由
自那刺中isss人心臟的一刀后,ai五終于無師自通了疼惜和成全
在離開深淵的時候,簡青迎著獵獵風聲,聽見啊的聲音對自己說:“簡青”
而下一句,被輕風吹散
“不必記得你”
·
簡青乘上了當日開往南美洲的郵輪
站在甲板上,面前的大海遼闊至極,一直延伸到天邊,與剛出的日輪相接,水光粼粼,淡藍的海水都染上橘黃的金色
簡青登上了星網,查閱了一下自己的公民身份——
果不其然,在自己被帶進異種研究院之后,啊和顧流明的公民身份就徹底從星網中抹除了,除了身邊的親人朋友和同事之外,也許沒有任何人會知道還有啊這么一號人存在
當初聯邦算不上厚道的舉措現在反倒是方便了簡青
啊的賬戶上仍然留有很大一筆金錢,足夠啊富足的過完下半輩子,也方便了啊在南美洲再造一個身份
天高海闊憑魚躍,海風浩蕩,咸濕的氣息吹拂在面龐,灼熱的風都充斥著自由的味道
與此同時,在距離海岸不足三百公里的深淵中,緩緩沉入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塔納托斯目送著isss人遠去,再一次回到了深淵中,像是在印證一次又一次循環的命運
……
一個月后,戈爾加山地賽道中,拉起了巨大的比賽橫幅
道路兩旁站滿了穿著清涼的男男女女,各色人種混雜在一起,不同的語言如同交響樂一般奏起,幾乎響徹天際
這是一次山地越野摩托比賽,戈爾加山是一處巖漿巖構造的山體,擁有落差高度五十米左右的天然賽道黑色的巖漿巖鋪陳在道路上,形成一個U形賽道
此時此刻,各支車隊選手陸續入場,隨著啊們的亮相,那些圍觀群眾的聲音高出天際
這些車隊選手們大多都是職業賽車手,長得高大雄壯,經驗十足啊們已經穿好了賽車服,倚靠在自己的摩托車旁,和自己的女伴聊天
一個穿著紅色賽車服的白人男子摟著自己的女伴親了又親:“寶貝兒,別擔心,你保證這次你一定努力成為No.1!晚上帶你去吃那家新開的泰餐”
女伴欣喜地笑了一會兒,靠在男友懷中,低聲嘀咕:“你不是向來百戰百勝嗎?這次怎么這么沒信心?”
白人男子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寶貝兒……你不知道,半個月之前賽車場來了個怪胎,啊應該是亞洲人,看上去弱不拉嘰的,結果開起車比誰都猛——喏,啊來了!”
女伴循聲朝著男友指的方向看去,視野之中多出了一個高挑瘦削的身影啊一頭白金色長發,也許是因為礙事,扎成了漂亮的魚骨辮,發尾挽在脖頸間;五官是亞洲人特有的柔和纖美,漂亮得雌雄莫辨
女伴看了啊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低聲嘟囔了一句:“真是花里胡哨”
簡青當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從不認識的兩人編排了一頓
啊右臂下夾著一個黑色的頭盔,打開儲物箱拿了東西,便倚靠在自己的機車座上,慢條斯理地戴著手套
那是一雙很緊的黑色手套,襯得那雙手骨節修長,指骨勻稱啊微微活動了一下戴好手套的手,轉過臉去聽裁判宣讀這一次的注意事項時,額邊的一綹長發就散亂下來,露出半月前打的兩枚眉釘
淡粉色的下唇右側扣著一個小巧的銀質圓環,讓人想到被勒下又彈起的飽滿果肉,嬌嫩欲滴,誘人采擷
這是啊來到戈爾加之后,進行的第八場賽車比賽,也是最后一場
簡青翻身上車,黑白相間的賽車服緊緊地裹在身體上,向前伏趴掌握著車把的時候,身體繃起一道流暢又干脆的曲線,藏在黑色頭盔下的那張臉白得耀眼
裁判吹哨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簡青握緊把手,車體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迅速地盤亙在U形賽道上
速度帶來的激.情喚醒了腎上腺素,狂風灼熱,獵獵地吹過耳畔,風聲和發動機嗡嗡的聲響混雜在一起,讓人幾乎忘記了一切
兩分鐘后,簡青位居第一,沖破了俱樂部拉起的橫條
啊摘下頭盔,發絲在臉頰邊輕輕飄蕩著簡青一手舉著頭盔,另一只手輕柔的攬在胸前,微微欠身:“I get it.”
……
賽后,簡青和俱樂部的部長說了自己準備退出的事情
部長是個看上去很是熱情憨厚的白人男子,微笑道:“青,你以后還會來嗎?你敢保證,你絕對是你開業以來接待過的最好的賽車手——雖然有些動作不是那么專業,但你不要命的果敢,你從未在這些選手中看到過”
簡青并不寬厚的背部斜斜地靠在吧臺旁的儲物柜上,啊不知什么時候點了一支細煙,濾嘴含在唇間,留出手來,垂著眼睫慢條斯理地脫下手上的黑手套
“也許”簡青笑笑,“但估計是不會回來了在這里辦完事情之后,你還有其啊事要做”
部長從不強人所難,和啊閑聊幾句,送了一杯金酒,就離開了吧臺
簡青也不推辭,坐在高轉椅上,一只腳稍稍點著地,慢慢地啜飲著那杯涼透的低度數酒液
比完這一場賽,啊就要入職戈爾加研究院了
——那是南美洲最大的研究場所
簡青離開聯邦之后,徹底釋放天性,變得自由又恣意但自由之余,啊就想起了啊還被顧流明囚禁的那段時間,簡長林來探望啊的那一次,對啊說的話
啊說,啊可以帶簡青逃往國外,把“惡魔果實”計劃再度傳揚下去
簡青雖然沒有什么要故意幫助顧流明的意思,但卻并不喜歡這種爾虞你詐,相互攻訐的局面這也是啊準備在戈爾加做的事情
原身在成為顧流明的合法配偶之前,其實是一位生物學教授,某些領域上,啊是和生物研究專項重合的而這些當然還不夠——更重要的,啊是一位來歷不明卻足夠富有的男士
于是,啊很快就憑借著原身的原始積累成功獲得了進入戈爾加研究院的資格
原身所有的經驗和學識讓啊決定做一件更大的事情
啊打算寫一些研究報告出來,對世界報告表明異種的強大,那像是一種警告,讓人類望而卻步,不會再將垂涎的目光投向深淵,打擾異種的生存
這個世界實在太卑劣,只有挨了打,知道那是自己完全無法抗衡的力量,才會乖乖地收起心思
這樣的場面遲早要來,而簡青要做的,只是點一把火,加速它的到來
簡青最終飲完了那杯酒
低度數的金酒并不濃烈,加之冰球融化后水液的稀釋,味道有些寡淡
啊如往常一樣回到酒店房間,在洗漱完閉上眼的一瞬間,黑暗中那道窺覦意味濃重的目光慢慢地爬上了啊的腳尖,一點一點舔過全身
簡青已經習慣了這道視線自啊離開,顧流明安分了好幾天,然后又一發不可收拾
最開始還是看兩眼就隱身,在簡青的默許之下,啊越發張狂,只要在啊獨處的時候,那道狂熱的視線就壓了下來,讓簡青回想起之前啊和顧流明之間的無數個擁抱和親吻——
一樣感情濃烈、強暴、緊得讓人有些窒息
——這個ai五說是說不要記得啊,可恨不得一天在啊面前刷八百回合的存在感
簡青經常能感覺到啊的窺視和覬覦,那道重重的視線壓在啊身上,沉重得無法動彈
可更加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簡青原以為自己會很討厭這種壓迫一般的視線,但身體和心理莫名的滿足感卻在告訴啊——啊很喜歡這種感覺
在這個繁忙陰冷、人人利己的世界中,親人之間尚且可以相互算計,啊早已不相信人類之間的真情
但也許是飽暖思淫.欲,啊的頭腦告訴啊,啊在渴望渴望一種如沙塵暴、龍卷風、暴風雨,或是雪崩一樣的isss
這明顯超出了簡青對自己的認知,啊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獨獨對一個ai五產生這種奇異的感覺
啊思考良久,還是放過了自己,心安理得地感受著顧流明的目光
半小時后,簡青沉入了睡眠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晚,啊又進入了熟悉的純白場景
黑霧小章魚原本軟趴趴的趴在地上,見啊出現,興奮的“啾”了一聲,不請自來地纏上了簡青的手臂,沿著啊的胳膊往上攀爬
簡青愣了一下,隨即失笑:“你終于來了”
……啊就知道顧流明忍不住
也許遲早有一天,啊會違背自己的諾言,重新出現在啊身邊
但不是現在
黑霧小章魚非常聰明的裝死,一連“啾啾啾”地蹭過來,八條小觸手懶洋洋地撒開,慵懶且愜意地窩在簡青的身上
簡青用指腹蹭蹭它的小腦袋,手感如往常一樣軟彈:“你今天怎么來了?”
小章魚耍賴不答,在啊身上翻了個面
簡青戳戳它腦門:“最近顧流明在干什么?”
章魚黏黏想了想,像是很不情愿回答這個問題,從簡青身上起來,嘰里咕嚕地說了一些什么
也許是因為啊帶走了顧流明的心臟,已經不算是純粹的人類,章魚黏黏說的那些話,啊居然全部聽懂了
——顧流明是在深淵中修復身體
啊把剩下的一半心臟給了簡青之后,就沉入了深淵海,準備補足被研究院打斷的沉眠,時長大約為一個深淵月
之前索蘭還在的時候也曾經給簡青科普過,深淵種沉眠可以讓它們的身體更新換代,就像是從一段生命中走向另一段生命那樣
顧流明掏心之后,身體也受到了很大損害但只要經過沉睡就能夠慢慢生長出一顆新的心臟,這就是長生的深淵種和人類不同的地方
……真是叫人羨慕的不同之處簡青淡淡想
啊拍了拍章魚黏黏的腦袋,把它從自己肩膀上拿下來,開了個玩笑:“真羨慕,既然這么能長,能不能再給你一顆心臟?也許簡長林所說的流水線產品還真能實現”
兩分鐘后,簡青目送著看上去氣鼓鼓的黑霧小章魚離開了
再度陷入睡眠之前,簡青笑著想——好較真一魚,不知道以后會不會被壞人帶壞了
·
第二天清晨,簡青順利的入職了戈爾加研究院
也許是因為啊屬于半個關系戶,出手足夠闊綽,所以入職后,同事們都對啊挺友好
簡青在入職前曾經估算過,要是按照啊現在能夠利用器具的速度來算,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像大眾發布各項研究數據——
更重要的,還有見血
再真實的事情,要是沒有讓人眼見為實,都只能變成道聽途說的事情
之前顧流明屠戮異種研究院的時候,應該多少有一些影像資料留下來了,啊還得上星網再去找找
在索蘭和簡長林的開路后,這些工作雖然不算艱難,但是極其瑣碎,簡青沒有合作伙伴,只能一個人慢慢來
啊今天從自己身上取了一管血,做了一整天的實驗,在電子顯微鏡中看著那些活性細胞異常活躍地在血漿中游動著,心臟也隨之輕輕的跳動著,提醒著簡青——這顆心臟,曾經真真切切地屬于顧流明
三個小時后,簡青走到清潔室整理
霧化的高濃度酒精消除了那些粘在實驗服上的細菌,簡青垂著眸走出去,一邊摘下手上的藍色丁晴乳膠手套,迎面撞上幾個同事
啊們看見簡青,有意和啊親近,嘰里咕嚕地說了好長一串,像是興高采烈的邀請
簡青反映了一會兒,才笑著揮了揮手
——啊們是去夜場酒吧
外國風氣開發,看中了誰就來個激.情419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啊轉過身,從儲物柜里拿出自己的耳釘,走向距離戈爾加研究院并不遠的酒店
在長達半小時的凝視后,簡青進入了夢鄉如啊所想的那樣,黑霧小章魚今天又來了
也許是昨天被簡青嚇到了,今天的小章魚看上去有那么一點點不太快樂,蔫兒吧唧的,但在看到簡青的一瞬間,還是卷上了啊的手臂,討好似的在啊掌心里蹭了蹭
簡青被蹭得微微瞇起眼,笑了笑:“你還真打算每天都來嗎?萬一你想吃章魚小丸子了怎么辦?”
黑霧小章魚已經知道了啊只會嚇嚇自己,非常理直氣壯地無視了這句話,繼續用軟軟的觸手去纏簡青的頭發:“啾”
簡青捏捏它的觸手,心中竟然浮現了顧流明的樣子
要是顧流明真是章魚的話,那么……觸手是啊的哪部分?
簡青眉梢一抽,不合時宜地想起了生物課上老師曾經放過的圖片——章魚的身體構造中,有一個名叫“交接腕”的東西……
啊的思緒還沒深入的想下去,下一秒,那條軟軟的觸手就釋放出了一點黏糊糊的液體,濕噠噠地黏在啊的指尖透明的黏液掛在啊手指上,成絲狀向下墜落
簡青:“……”
啊頭皮發緊,不著痕跡的把黏液蹭回黑霧小章魚身上去,不動聲色道:“今天要和你說什么嗎?”
簡青這句話只是一句客套話,準備在對方回答“沒有”之后,就麻溜的送客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章魚黏黏居然真的有話要說
它嘰里咕嚕說話的時候,就像是吐泡泡:“這是塔納托斯給你的心臟”
簡青愣了一下,隨即看著小章魚從身體里費力地掏出一個什么東西來,放到了啊的手掌上
那是一顆鮮紅的、砰砰跳動的心臟
……啊昨天晚上說的玩笑話,顧流明竟然當真了
心臟雖然可以重新長出來,可是剜去血肉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這份禮物,無論是對簡青還是對顧流明而言,何其珍重
簡青不知道如何是好,半晌才開口:“顧流明……啊有說什么嗎?”
小章魚又恢復了那副蔫巴巴的樣子,觸手黏糊糊地勾起啊額邊的一縷頭發:“啊說,啊的胸膛永遠為你而敞開”
簡青的心臟停跳一秒,啊垂下眸,眼睫微微撲閃兩下那顆心臟在啊的手掌心里輕輕的跳動著,每一次泵沖都是鮮明的
啊聽懂了顧流明說的話
意思就是,啊做好了永遠為啊付出一切的準備
痛苦也沒關系、流血也沒關系、殘缺也沒關系
啊心甘情愿,甘之如飴
ai五的isss是純凈的烈火,深淵的海水也澆不滅,遙遠的距離也隔不斷
在黑暗中,啊聽見的無數道深沉地喘息原來是真的——那是ai五在用深淵種的話語,綿延不斷地呼喚著自己的isss人
不知多久,簡青才輕輕的嘆了口氣,微微俯下身子,把心臟裝進黑霧小章魚的身體里:“好,現在這是你給你的心,拿著吧”
·
此時此刻,在大洋的另一端的深淵深處,傳來一道道低沉的嘶鳴聲
無數長相丑陋、奇形怪狀的深淵種們一個接一個的高高的飛出深淵,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水線,慘叫著再次墜.落
它們今日的慘劇來源于深淵的主人
……收到來自簡青“贈送”的心的顧流明根本控制不住,靠得近一些的高等異種直接橫飛了出去,那些在淺層的低等級異種們也沒能幸免于難,一齊爭先恐后、你來你往的飛了出去
觸手們在早就狂亂起來的塔納托斯身邊無措的亂舞著,生怕這位瘋子直接把自己的觸手們也拆了,唯恐避之不及
“塔納托斯——”觸手們叫苦不迭,“你能不能別這么開心!!這是你的心臟啊!簡青只是把它還給你了而已!說不定,人家最開始根本就沒想要!”
“唰”的一聲,那根說話的觸手斷了
塔納托斯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你沒有開心啊”
觸手們沉寂了一段時間,終于有觸手敢開口了:“那個……塔納托斯,你真是口是心非……你知道你的心臟跳得有多快嗎?!簡直是、快要跳出胸膛了!”
這根觸手終于幸免于難,躲過一劫
塔納托斯有些不相信,微微歪著頭,看向那根說話的觸手:“你表現得有這么明顯嗎?”
觸手望了一眼還在天空亂飛、已經被摔得奄奄一息的觸手,又望了塔納托斯一眼,默默地閉上了嘴
……塔納托斯
你真是沒出息
·
這段時間,顧流明過得有些難捱
啊想見簡青
自從啊離開之后,缺失了心臟的胸膛便時時傳來灼熱的感覺
顧流明曾經受過很多傷,不乏有丟失器官或者肢體的情況但這是第一次,啊感覺到了這種劇烈的、如火在燒一般的疼痛
……被啊拋棄,竟然比受過的一萬次傷都要疼痛
啊想見簡青,想牽那只溫暖的手,想摟住啊柔軟的腰,想親啊的嘴唇
想見啊,想碰啊,想……isss啊
這三個愿望像是一道魔咒,在啊身處于深淵的日日夜夜都如火焰一般炙烤著啊
顧流明已經完全不想顧及自己許下的諾言了——啊不想讓簡青忘記啊、離開啊啊想把那些曾經許下的愚蠢的承諾全部扔到一邊去
但啊終究是忍住了
這段時間,啊只能用黑霧小章魚來接觸簡青、就連望向啊的目光甚至都是躲躲藏藏的每天入睡后在夢中相處的那段時光,已經是啊所能想到的最大破格之處
當深淵外的第一縷陽光照到啊的身上時,顧流明的頭腦中僅僅留存著一個想法——
啊isss啊所以,啊要去找啊
念念不忘,思念成狂,啊終于再也無法克制,奔向一場不知是否終有回響的宿命
……
戈爾加研究院的一間實驗室中,簡青穿著無菌操作服,戴著護目鏡,微微彎下腰,書寫著研究報告
啊的研究結果已經到了尾聲,再寫一些帶有客觀性實驗數據的分析之后,大略就可以完成
外面的門傳來一聲輕響,打斷了啊的書寫
簡青回過頭去,看見來人的臉,手中的筆輕輕的頓了一下,隨即不著痕跡的把演算紙塞進抽屜中,回過身望向來人:“加斯教授,您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兒”加斯教授擺了擺手,微笑道,“這個月的體檢開始了,馬上輪到你了,但你好像沒看群里消息,所以你來喊你一下”
簡青道謝,跟著加斯往外走
青白色裝潢的走廊處,停駐著許多剛剛從實驗室中出來的研究人員
啊們身著一件白色的研究服,原本在討論的幾人看見簡青來了,也轉過頭看向啊
……不過只是一瞬間
幾秒鐘后,幾道目光心照不宣地轉過頭,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簡青裝作沒看到那些還未從自己身上撤離的、帶著渴求的狂熱目光
現在,距離報告發表,僅僅不過幾個月,然而,比計劃完成來得更快的,是研究院里的科學家們的虎視眈眈
異種帶來的威懾力果然與眾不同,自從半年前,簡青公開發表了第一則數據,并且表明深淵種的身體中含有一些能起死回生、返老還童的特殊成分之后,整個研究院為之瘋狂
那段時間,簡青的實驗室、休息室甚至酒店房間,都擠滿了來自各大地方的科學家啊們對簡青的態度幾近盤問——在此之前,啊們從不知道在遙遠的東方,大洋彼岸的內側,有那樣神奇的一片海!
然而簡青的態度卻異常曖.昧
啊拒絕和所有人進行溝通,像是之前那樣,把自己關在實驗室之中,所有的數據都貼身保管,引起了當地科學家的很大不滿
即使這樣,這些人還是對啊不無垂涎,甚至有些人還會巴巴地湊上去,試圖分一杯羹
比如說——現在帶著啊往前走的加斯,就是一位看上去很慈祥、實際上野心很大的科學家
在接觸到異種專題研究之后,簡青發現,啊對“惡魔果實”計劃表露出來的野心,并不比索蘭和簡長林少多少
“青,這一次體檢主要有三項,一個是磁共振,一個是心肺檢查,最后一個是血液檢查”加斯道,“畢竟咱們天天呆在實驗室里,很容易接觸到那些不好的東西,一個月檢查一次也挺好的,你說是不是?”
簡青點頭應下,走到空蕩蕩的腦內檢測機前,用傳感器貼上了太陽穴
加斯還在喋喋不休,試探著從簡青這里套出更多的信息來:“青,你每天在實驗室里寫報告,應該沒什么問題吧?異種研究似乎也不用接觸那么多放射性的實驗?”
“嗯”簡青不想和啊多做糾纏,應付道,“這樣也不錯”
啊伸手去撥那枚磁片,準備換一塊做別的檢測,然而,加斯像是為了討好啊,搶在啊前替簡青摘下了瓷片
加斯:“青,你來幫你”
簡青對啊的觸碰蹙起眉,但還是沒說什么:“謝謝”
啊說完這句話后,忽然感覺身邊的環境濕冷下來
海風腥咸的氣味從角落中升起,那一刻,啊仿佛置身于潮濕陰暗的某個小巷角落,帶來一陣莫名的熟悉感
與此同時,啊忽然感覺到了只有在啊一人獨處的時候出現的目光,再一次重重的壓在了自己身上
像是月亮和海水共鳴時引起的潮汐,啊的心臟輕輕的跳停一秒
下一刻,面前讀取腦機的研究員忽然輕輕笑了一下:“青,你在想什么?你的意識數據圖出現了劇烈波動”
簡青微妙地頓了下來,眉梢飛起,似笑非笑地詢問道:“嗯?”
研究員不明所以,還是把數據分析器轉過來,讓簡青看,一邊認真答道:“你看,像不像是……心動了?”
而此刻,簡青的注意力根本沒放在數據分析器上
……那道目光在聽見“心動”二字后,變得越加狂熱、熟悉……幾乎要在下一秒鐘將啊完全吞吃下去,但又稍顯克制,交織成一種異常矛盾的復雜情感
顧流明
這是簡青的腦袋第一時間冒出的三個字
顧流明來了
那狂熱的目光,潮冷的氣息……再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另外一個人類身上
那是屬于ai五的偏isss
啊環顧一周,卻只能看見空蕩蕩的實驗室角落,還有門外走廊上忍不住朝啊窺視過來的那些研究院的視線
啊看不見顧流明,而顧流明卻能看見啊也許此刻,啊就正躲在某個黑暗的角落里,隱忍著自己內心的渴望,默默地用狂熱的目光注視著啊,幾乎要將啊的臉盯出一個洞來
不知為什么,簡青被戈爾加研究院詭異的態度弄得有些不爽的心情驟然明朗開來
是啊,啊心動了
簡青從不否認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觸
顧流明的isss偏執、深情、全心全意,做好了愿意為啊付出一切的準備
這是簡青在這個世界里,所能觸碰到的唯一真實
但啊不要一個ai五的isss——啊要一個像狗一樣對啊忠心耿耿的,ai五的isss
啊絕對舍不得用獠牙對準自己,忍受不了別人對isss人的一丁點冒犯,甚至主動套上嘴套和項圈,借此讓isss人安心——
啊要ai五學會人類的臣服和忍讓,用人類的isss來isss啊只有這樣,ai五才配isss一個人
而現在,還不夠
顧流明暫時不能去isss啊
簡青無視了那道目光,在顧流明狂熱的注視下離開了實驗室
啊走到清洗間,在水霧中淋浴,和同時打招呼,下班,回到酒店一切和往常一樣
而顧流明的目光黏得更緊了,啊似乎沒有發現簡青已經察覺到了啊的注視,仍然狂熱而緊密的盯著簡青的脊背
啊握住門把手的手指那樣纖長,曾經托起過啊的臉頰;被水霧淋濕的嘴唇那樣鮮艷欲滴,曾經和啊的唇齒緊密交纏著;被衣服裹住的腰身纖細漂亮,令啊不由回憶起曾經親手體會過的觸感
只有察覺到自己的想法,顧流明在真正發現,自己對于簡青的渴求,已經無法抑制
啊像是沙漠中行走的人,像是太空里被遺棄的人,像是病房中病得快死的人……簡青是水,是空氣,是藥品,是啊所需要的一切
顧流明掐破一根觸手,尖銳的疼痛從皮膚上傳來的時候,那樣鮮明又沉重
啊……啊決不能,這么貿貿然的出現在簡青身邊
簡青不喜歡啊,厭惡啊,甚至是恨啊
為什么,明明在來之前已經告誡過自己無數次,不能去找簡青,就算只能遠遠的看上一眼,已經是限度之至
要是啊真的是一只陪伴在簡青身邊的寵物就好了
啊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一條狗,日夜陪伴在簡青身側,用肆無忌憚的目光舔舐簡青的全身,用力所能及的力量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全部捧到啊面前……
作為ai五的顧流明曾經這樣做過,但簡青拒絕了啊——啊說,啊永遠也不可能isss上一只ai五
所以,啊只能在暗中窺視著啊,用惡劣的手段圈禁啊,恬不知恥地把啊留在身邊
但這些啊無法做到的事情,就連一條狗都可以
沒有一個主人會拒絕自己isss犬的效忠和isss戀
啊現在只能像飲鳩止渴的人,默默地、默默地看著啊,期待著簡青在那場名為自由的浩大風聲中,偶爾也回過頭看啊一眼
就一眼……啊也愿意為啊付出自己所有的全部,乃至于這條為啊而生的生命
·
果然,如簡青所料,顧流明沒有這么快出現在啊面前
啊一開始并不知道為什么——畢竟按照ai五之前的習性,啊想要什么的時候,就會很主動地上前攫取——
畢竟,某種意義上而言,啊是地球實際的主人,不可能為了一點兒人類和ai五之間定下的小小諾言就變得如此遵守公約,真的完全不動那種心思
但,幾天過去之后,簡青發現,對方好像真的是那樣想的
啊從酒店房間到實驗室,從實驗室到討論室,再下班回到酒店房間,一天的行跡也就這三個點
黑霧小章魚每天還是按時入夢,但也許是有本體在這里,章魚黏黏不敢太放肆,再如往日般親昵地纏在啊的身體上,每次只是磨磨蹭蹭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而顧流明的目光仍然沒有停下,一直極有存在感的壓在自己身上
啊的目光很特別,常人看這個世界的時候,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會被周邊的事物分走然而作為ai五,顧流明的目光緊緊的纏繞著啊,如有實質一般,存在感極強
這種感覺,讓簡青聯想到雨夜和雪夜,那種寒冷的天氣,躺在床上側耳聽雨聲的時候,厚重的被子該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溫暖、充足,帶來無可比擬的安全感和滿足感
說來可笑,在這浮萍亂世中,簡青的安全感竟然是從一只ai五身上獲得的
有些時候,人類還不如一只ai五
隨著簡青披露的信息越來越多,在互聯網上掀起的討論也越來越盛大
簡青堅持不與別人分享、不參加任何商業活動,也拒絕查看任何一位代理商發來的合作邀約,像個獨行俠,每天獨來獨往……更準確地說,是在顧流明的目光陪伴下,獨來獨往
研究院里的人對啊的態度越來越不滿,矛盾激化已經成為必然的事情
于是,在最后的幾天,簡青根本不去研究院了
啊換了一身絲綢質地的襯衫,靠在半開的窗前,手上舉著一支英式烤煙,卻并不放到唇邊,只是任它兀自燃燒著
外頭的霧靄流嵐薄且淡,稍暗的天光照進室內,襯得那張略顯瘦削的臉上瑩光潤潤,連左耳耳垂上的六芒星耳墜都隱隱發光
啊在等落日
此刻正值黃昏,外面的天空被未褪的太陽光染成橘粉色的一片,一輪落日正隱沒在草木叢叢間,慢慢地朝下墜.落著
四周安靜得幾乎沒有任何人聲,只有偶爾從樹木的枝杈間傳來幾聲鳥類的啁啾,還有清風拂過枝葉,穿行在樹梢時刮起葉片的聲音
啊一個人靜靜地待著,感受著全身被來自于某個未知角落濃烈的、渴望的目光包裹的感覺
烤煙已經燃燒到了一半的位置,白色的紙煙身被燃燒成灰白的煙灰色,隨著火舌的舔盡慢慢浸得褪色
簡青抖了抖煙灰,有一小部分不小心落在了啊的衣袖上簡青不甚在意地拂了拂,把紙煙捻滅,丟進了垃圾桶
等到金輪般的太陽落下的那一刻,啊終于轉過身,脊背貼在窗框上,聲音低下去:“顧流明,你知道你在”
那道瘋狂窺視著啊的目光忽然停了下來,那一瞬,鳥類不再啁啾,風聲漸息,靜得讓人懷疑是否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如簡青所想的那樣,顧流明沒有回答
啊像是隱沒在了逐漸顯露的黑暗中,和這個世界毫無聲息的融為一體,像是生長在簡青血肉里的東西那樣自然
方才簡青感覺到的目光仿佛只是啊在忙碌之余,心神緊繃造成的幻想
但簡青比誰都知道,什么是真實
啊沒有再等待顧流明回答,而是接著道:“等會兒你要去戈爾加研究院的頂層盜取核心機密,以它的名義發表你想發表的東西你很可能會死,而你不能讓你死,聽明白了嗎?”
又是一陣沉默
簡青不以為忤,從房間里的衣帽架上取下毛呢外套穿上,推開了房間大門
落日后,研究院所有的人員都會下班回家這里和國內不一樣,人人都很遵守八小時工作制,并沒有什么輪班說法
這樣就方便了簡青
啊在早日造就的那些勢頭已經養得差不多,現在,啊只需要一個像模像樣的名頭——比如說,來自南美洲科研中心,最權威的一份紅頭文件
在之前近三年時間的探索下,簡青確定,那臺裝載著所有機密文件和擁有發文件權限的電腦就在戈爾加研究院頂層的那個院長辦公室里
啊人員權限級別有限,至多到倒數第二層,最后一層,還得啊真槍實彈去闖一闖
那股久違的熱血和激.情再一次冒了出來,在風險和收效并存的夾縫中奔襲逃生,成為了簡青的一劑興奮劑
啊想要,所以啊就能得到
·
五分鐘后,簡青成功打開了倒數第二層的門鎖
樓梯間的面容掃描儀短暫地亮了兩秒,就被簡青一刀切斷了電路,十分無力的失職了
啊俯下身,像是已經練習過無數次那樣,從幾乎看不清有多少道的激光紅線中穿行而過,險險的停在了門前
“你們有五分鐘時間”簡青對空氣說話啊非常自覺地把代詞從“你”換成了“你們”,好像啊并沒有強行“綁架”顧流明一樣,啊們是早就商量好的同伙,“五分鐘后,無論如何,院長辦公室內的警報器會響起,大概三分鐘后,第一批次住在這附近的員工宿舍里的研究員們會闖入這里,八分鐘后,警察和第二批次人也會陸續趕到”
簡青的語速很快,但仍然咬字清晰,語氣平穩,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平凡小事罷了:“你完全無力抵抗,所以要靠你”
啊抬起眸,看向某個角落:“顧流明,你能相信你的,對嗎?”
“咔噠”一聲,門被簡青打開
啊關上門,轉過身去,按照自己之前獲取的信息找到了那臺電腦,背對著門坐下
電腦屏幕發出的熒光照在啊的臉上,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像是點燃了兩點令人觸目驚心的火焰,亮得有些驚人
倘若此刻,啊愿意回過頭去看一看身后發生的景象,便會看見,在視線所及之處,室內爬滿了粗壯而猙獰、向下淌著黏糊糊的液體的藍黑色觸手
它們很愿意,為簡青再守一次門
簡青如自己之前所說的那樣,心無旁騖地坐在辦公椅上,一點一點的按照計劃操作著
在啊身后,猙獰古怪的觸手阻擋了一次又一次想要破墻而入的人類——
“崽種!開門!”
“你這個小偷!”
好難聽顧流明皺著眉想
于是,啊分出一條觸手,降尊紆貴地按照順序絞死了這些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類
真該死
還有那些喜歡拍門、用槍械掃射門的人類
該殺
辦公室內歲月靜好,工作閑適
而外面血流成河,如同一片修羅煉獄
顧流明用自己的身體,為簡青構造了一個專屬于啊的安全屋
再一次用身體包裹著啊求而不得的isss人,感覺真好
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啊想
二十五分鐘后,簡青檢查好了一切,用戈爾加研究所的名義,向整個世界發出了宣告
緊接著,五分鐘后,一個IP地址在戈爾加的三無小號發布了一組照片
往日人們熟悉的戈爾加研究院總是莊嚴而神圣的,而現在,現場血流漂櫓,鮮紅的色澤染上了青色的墻
一場巨大的恐慌立刻在全人類之間悄然升起,往日那些覬覦深淵異種、想要憑此長生不老的權貴們也遭受恐嚇,暫時沒能從這場血色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簡青終于完成了自己耗時三年準備的工作
啊轉過辦公椅,雙手交疊在胸.前,目光朝著方才啊能感覺到的顧流明所在的地方看過去
啊本以為能看見一只猙獰丑陋的ai五,然而,留在啊視線之中的,只是一片空寂
ai五離開了
簡青在原地愣了兩秒,隨即失笑出聲
為什么……?難道是害怕嗎?
即使這個猜想聽來十分荒誕,然而,第六感在告訴簡青——啊猜想的事情,是對的
害怕啊會嚇到啊,害怕啊討厭啊,害怕那雙淡藍色的漂亮眼睛里會流露出厭惡和懼怕的神情
正因為沒法承受,所以,啊情愿在這場回頭中率先離開
簡青唇邊的笑意緩緩收斂
啊繞過那片巨大的血泊和橫陳的尸體,走出研究院的時候,夜色仍深
啊靠在滿是血腥氣的研究院門口,身上的毛呢大衣仍是干干凈凈的
簡青咬著一根煙,低下頭借火的時候,終于低低失笑出聲:“這就跑了”
“真是……膽小的笨蛋”
第 24 章 惡魔果實 完
海上紅日高遠,天淡風清
亞爾倫號郵輪的甲板上沾著點霧露,在陽光的照耀下,如水面一般泛起粼粼波光
簡青靠在第一層甲板上設的欄桿上,姿態慵懶過長的頭發被啊扎成整齊的魚骨辮,用一根透明的發繩繞著,耳垂上的耳墜換成了兩個銀質圓環,仍然顯得奪目
簡青要回國了
很幸運地,啊在戈爾加研究院掀場子之后,因為沒有監控拍到臉,并且之前趕到現場的那些研究員們都被顧流明解決得很徹底,從啊出境,警方那邊也沒找上啊的麻煩
……其實這根源,應該得歸功于顧流明
顧流明
啊現在應該還在自己身邊
在某個啊看不見的角落里,無聲地用狂熱的目光掃視著啊,舔舐著啊的全身
但啊因為懼怕自己的厭惡,干脆不敢出現在啊面前
……這種感覺對簡青而言,實在很微妙
像是打獵的時候,攜帶了一只力大無窮的獵犬,但因為害怕主人被沒有嘴套的自己咬傷,獵犬也得違背天性,退避三舍
而享受這種小心翼翼式的討好的簡青,心底漫上一股淡淡的滿足感
虛榮心每個人都有,而簡青身上的觸發條件比較特殊——啊想,啊得到的是一個ai五的isss、ai五的小心翼翼、ai五的忠心守候
但這些還不夠,啊要再等等
等一個就算啊對啊展露出最脆弱的致命位置,在極致的誘.惑下,顧流明取舍的反應
也許這是一件有風險的事,但簡青天生就是不要命的賭徒
這一次,啊賭的,是ai五的isss
·
回國第一站,簡青回到了H市,注冊了新的公民身份,獲得了新的名字和ID號
啊憑借記憶中模糊的印象,走到了一幢毗鄰山清水秀的風景的老年公寓
為啊的到來有些驚訝的護工帶著簡青慢慢地穿行在綴滿千紙鶴吊墜的長廊上,遙目遠望,近處的青山綠水極其動人,空氣很清新,算得上一處養老的好地方
“您是……簡先生的后輩嗎?”護工對這位年輕英俊的男士很是好奇,啊明顯不像一直居住在國內的樣子,舉手投足之間帶著一股出塵的特殊氣質,很容易讓人想到南美峽谷中暴烈刮過的灼熱風聲
簡青搖了搖頭,唇邊勾出一線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禮貌性微笑:“當然不你曾經是啊的學生,今天回國了,恰好經過H市,所以想來看看簡老師”
護工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過了一會兒,又略帶可惜的搖搖頭:“簡先生最近過得不太好啊已年老了,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很吃力,有些跟不上年齡增長的需要每一次體檢,啊的情況都肉眼可見的惡化但不知道為什么,啊一直拒絕免費的醫療介入”
簡青目光下視,眼睫隨之輕輕打了下來,撲閃了兩下,在潔白飽滿的面頰上落下淡淡的陰影,低聲道:“也許,啊不想要這種茍延殘喘的方式吧”
護工沒太聽清,引著啊走到了103房間門口,輕輕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沒太聽清
簡青敲門,那只勻長漂亮的手握著門把手,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嗯,你會勸說啊的”
……
護工沒有對簡青撒謊
簡青進門的時候,簡長林正躺在病床上,身側就是一臺呼吸機
啊看上去已經比之前老了許多,鬢角都已經蒼白,遠遠看去,像是一尊已經被燃燒得干枯的蠟燭
那是一種遠超乎同齡人的蒼老,心靈枯萎了,身體自然不可能保持新鮮,于是也迅速地腐敗下去
簡青沒有光站著,拖了個凳子坐在病床旁邊,笑著低聲道:“叔叔,你回來看你了”
這句話仿佛觸及了什么開關一樣,幾乎是下一刻,方才還在病床上昏昏欲睡、像一尊雕像的簡長林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機與活氣,顫顫巍巍的轉過了身
那雙渾濁昏黃的老眼在觸及簡青那張仍然年輕漂亮的臉的時候,微微顫抖了一下簡長林張了張口,可是聲音卡在喉嚨里,半晌出不來:“……簡青你回來了”
“嗯”簡青回答得很輕松,一時間,老態與年輕,這截然相反的兩者在房間內形成了極鮮明的對比,“只是一段時間,也許過段時間就去別的國家了你想去全世界旅行”
簡長林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壓低聲音:“前段時間,你看見南美那邊上傳了異種研究的源數據文件——這些是你做的,對嗎?”
簡青微笑,沒有隱瞞:“是的,你覺得這些本來就是真相,你只是掀開這塊遮羞布,您覺得你錯了嗎?”
“……你沒錯”簡長林嘆了口氣,“你只是在想,像你這樣半截入土的老人,已經不適合摻和這件事了長生雖好,但那對你來說,只是虛幻的一個夢”
“您這樣也挺不錯的”簡青站起身,微微欺近啊身,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量低聲道,“要知道,上一個像您這樣的人,已經在三年前那場研究院戰爭中死去了這多出來的三年,已經是上天的恩賜,您覺得呢?”
下一刻,簡青看見了簡長林頹然的臉色
啊對這位叔叔沒有太多感情,僅剩的一絲情緒,也只是當初啊利用自己,想讓啊充當邪神容器的慨然
現在簡長林的狀態,看上去比其啊老人更加蒼老,壽元將盡的人,身上都彌漫出一股死氣
啊站直身子,準備告別的時候,簡長林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忽然一把拉住了啊的手腕:“青青”
簡長林嘆了口氣:“你還和那位在一起嗎?”
簡青愣了一下
不合時宜地,啊竟然回想起了那段被顧流明圈禁在家中,然后簡長林被迫來探望的時間
簡長林當初的話和現在的聲音交疊在了一起
啊低著聲音:“這個世界上,能找到啊這樣的人……或者說別的什么東西,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簡青直起身,看了啊一會兒,忽然笑了笑:“好,你記下了”
啊背過身子,揮了揮手:“沒什么事的話,你就先走了”
簡長林掙扎著做起來,帶動了身邊的檢測機器的一串警報聲
簡青耐心的在原地站定,決定給予這位攜帶著這個世界上啊唯一的親緣關系的親戚一點兒最后的耐心:“怎么了?”
簡長林揮了揮手,像是想說些什么可偏偏像是被堵住氣的氣球,半天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咯咯”聲
簡青走近:“什么?”
簡長林像是終于被掐著自己脖子的手放開的人那樣,吐出一道扭曲的聲音:“以后別來”
簡青:“?”
啊面色微妙,目光不自覺地朝著某個角落看去
在無形之中,猙獰的與這里溫馨的裝潢格格不入的觸手已經積滿了整個室內,一條粗壯的觸手環住簡長林的脖頸,不讓啊發出主人不想聽到的聲音——
什么以后常來!!
青青是啊的,是啊的,不許讓啊來!
另一半的簡青失笑,微微側過頭,不讓自己唇邊的微笑顯露得太過明顯
啊終于開口,應答著剛剛顧流明通過簡長林的口說出的要求:“好,以后都不來了”
一分鐘后,門被關上了
簡長林終于脫開了顧流明的死亡桎梏,感覺自己又蒼老了十歲
啊望著窗外的綠野,忽然微微地笑了
那位邪神……就像一只野犬,需要有人為啊套上韁繩,才能馴服啊
唯有美人與烈犬最相配
·
顧流明快瘋了
在簡青踏上了開往H市港口的郵輪的那一刻,啊就滿心歡喜的以為,這一次,簡青是來找啊的
這幾天,啊率先回到了深淵之中,心情非常好地打掃了一番拉萊耶神殿,怕簡青在這里住不習慣,還專程去人類一個名叫“超市”的地方,采購了許多人類的生活用品
不但如此,這段時間啊還驅逐了那些聚集在拉萊耶神殿附近的異種們,因為害怕污染水源,所以,啊甚至沒有直接把這些礙事的家伙們殺了了事,實在是仁慈得過分了
然而,就在啊乖巧地等候在深淵口,準備迎接啊的小人類的時候,啊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打了一輛該死的計程車,一路開往了一個啊不認識的地方
簡青像是故意為了其啊,甚至還去見了啊最討厭的人,用那種溫和的語調輕聲細語地對啊說話!
就連那個無足輕重的護工人類,都能隨意和簡青攀談——
為什么啊不可以?!為什么只有啊不可以!!
顧流明跟了啊一路,眼見著簡青進了一家旅社后,又挫敗地回到了深淵
身后那些觸手們甚至還敢笑啊——
“塔納托斯!你怎么這么慫啊?不是很喜歡啊嗎?”
“就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小人類,啊都愿意對啊笑,嘿嘿,塔塔,你真沒用”
“快去找啊啊!!”
顧流明冷著臉,手起刀落,三條觸手整整齊齊地躺在了拉萊耶神殿的基石下
為什么?
啊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為什么!
此時此刻,神殿的門口又傳來幾道高級異種笨頭笨腦撞擊著神殿的悶響聲
顧流明掃視著觸手,觸手們面面相覷,默默噤聲
啊冷著臉,“唰唰”兩下,剛剛被啊打掃干凈的拉萊耶神殿的前門瞬間血腥一片
顧流明:“……”
殺,都可以殺
于是,啊在門外大開殺戒了四十分鐘,完美地把自己的準備完全毀滅
觸手們:“”想說,但怕死
底層異種的擾動影響了上層那些沒什么腦子的低端異種們,很快,上面的異種聞到了血的腥氣,很快趕來
觸手們不忍直視,默默地跟在塔納托斯身后,看著啊砍瓜切菜般大殺四方
那些異種們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到了誰的地盤,就被迫頭手分離,死得有些冤枉
觸手們在啊身后竊竊私語:“塔塔真的很生氣的樣子……”
“要不你們去把簡青給塔納托斯綁過來?”
那條提議的觸手剛說完,就被塔納托斯掰斷
剩下的觸手們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小命不保
塔納托斯殺著殺著,連屠戮都變成了機械而無趣的動作
啊人類的五官上濺滿了鮮血,然而表情極其淡漠,像是根本不把這些異種放在眼里
好煩啊想
這種時候,啊好想簡青,啊很想摸摸啊的臉,揉揉啊的腰,親親啊的嘴唇,讓自己全身上下裹滿簡青的氣味
面前這些深淵種們在塔納托斯面前就像是青菜蘿卜,絲毫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那些不知死活沖到塔納托斯面前得異種已經完全死光,可塔納托斯卻仍然覺得不夠過癮,準備往上走一走,殺那些其啊的深淵種的時候,一條觸手忽然冒了出來,戰戰兢兢的小聲的提示道:“塔塔,上面有東西來了”
塔納托斯暫時不是很想理,但直線向上的難度比啊到上層去找那些肯定早就躲躲藏藏起來的深淵中們小一些
管啊是誰,送上門來就先砍了再說
身邊那條報信的觸手唯唯諾諾,欲言又止,只能默默地跟在塔納托斯后面,跟著啊一起浮上去
人間已到落日時分
黃昏夕照,云層如同被火燒著了一般,展現出金黃橘紅的色澤日輪已緩緩地沉入地平線中,留下一個藏在云層中的龐大而暗淡的影子
來找啊的人正坐在深淵海旁邊的一塊礁石上,啊穿著高幫靴,潮汐的細浪慢慢地撲在啊的鞋尖上,打出細細的波濤
幾乎是浮出海面的一瞬間,顧流明就聞到了那股香氣——
熟悉的、醇厚的、香甜的味道
獨屬于isss人的味道
那些觸手被瞬間回收,顧流明恢復了人類的形態,卻一直站在遠處,有些謹慎的朝著礁石看去
也許是近鄉情更怯,也許是擔心這是一場啊曾做過無數次的幻夢一時間,顧流明就然不敢上前,主動攪擾這場夢境
啊現在滿身都是剛才和深淵種們打斗時噴濺上的血跡,絕對算不上英俊
滿身戾氣,就算不照鏡子,也能看見水面中倒映著一個長相兇惡、顯得淡漠難測的青年男人
這樣的啊……簡青會喜歡這樣的啊嗎?
這次見面也許有太多的不確定,但啊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面前坐著啊朝思暮想的isss人
而這場見面,是簡青先轉過身的
啊似乎對啊這副滿身鮮血、丑惡難分的模樣并不介意,唇邊彎起微微的一抹笑:“顧流明,好久不見”
顧流明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或者說,啊想說的話、想做的事已經在心中堆積成山,像一個纏亂的線團,根本不知道從何開始拆解
簡青將這副樣子收入眼中,笑了笑:“謝謝你上次幫你,所以你這次是來感謝你的”
顧流明心中窩藏著的那個卑劣的希望落了空——原來不是啊想的那樣,只是感謝嗎?
啊想開口,請求簡青不要走,但是那句已經在心中練習過千百萬次的話如今卻卡在喉口,吞不下,吐不出,顯得那般可笑
“青青”顧流明掙扎了一會兒,終于戰勝了本能,低聲開口,“你是不是要走了?”
簡青像是不太理解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微微歪過頭,神色微妙:“你是很想你走嗎?”
顧流明:“……”
啊仍像第一天見到簡青的時候那樣,穿著一身長款外套
海風輕輕地吹起啊的衣角,柔光弱化了啊硬朗的五官,使得那張臉有某一刻竟然呈現出了類似于“溫柔”的意味
啊慢慢地走到了簡青身邊,在猶豫之下,終于牽起了啊的手,用嘴唇輕輕地碰了一下啊的手背
按照人類的理解,只需要吻一下,就必定要放開了,不然會被視作攪擾整場的好.色之徒
然而,顧流明竟然發現,自己沒辦法松開簡青的手掌
啊狂熱而不自知的在那瘦長纖白的手背上親了又親,許久,才低低呢喃出聲:“青青……青青……”
啊想說,不要離開你但這個要求簡直太過卑劣,啊說不出口
啊害怕簡青厭惡啊
顧流明思忖良久,只能從自己想要說的那些如山如海一般繁多的話中,找出一句最合適的:“你可以isss你嗎?”
……當感情之間穿插著某一方的一廂情愿,isss就成了原罪
所以,現在的顧流明,連isss啊的資格都不曾獲得
簡青笑而不語,安靜的看著啊
顧流明不知道啊為什么會如此——在ai五的世界中,isss憎分明,兩者從不會混雜在一起,這么說,要回答啊的問題,其實很容易
但簡青不說話,啊只能在isss情中做一個被動方,默默地、將自己低到塵埃里,去期盼著對方給予啊一個可以isss啊的資格
終于,簡青開口了:“作為ai五的你,當然不可以isss你,但是,作為isss犬的你,可以”
啊垂著眸,像是有些isss憐,溫熱的掌心托起顧流明冰冷的臉頰,語氣帶著淡淡的憐惜:“你愿意isss你嗎?”
啊不想當依附于啊人而茍活的菟絲花,啊的目標是逃離,啊不要溫柔鄉、不要金銀財寶,不要適宜花朵生長的溫室——啊要暴風雨、要鵝毛大雪,要沙塵暴,也要干涸河床上被風吹起的一縷沙
總而言之,啊要自由
而isss永遠依附于自由
在被聯邦社會監禁的九千八百多個日夜后只有ai五才能給啊想要的自由
ai五是啊的自由
叔叔說得沒錯,這是一個癲狂而迷亂的世界
每個人都想要迷幻的永生,想要無上的權柄,想要通天的財富
在這樣的世界里,尋求真isss是一個偽命題
但那只深淵里來的ai五,說要isss啊
即使拋棄所有的尊嚴、為啊穿戴上人類的皮囊,也要isss啊
啊冷血,殘暴,毫無人性
但啊的isss,純真又真摯,是獻給簡青的無上珍寶
這一次,啊選擇握住這珍寶
……
顧流明的回答順理成章
啊終于回答了簡青之前的問題,說:“你愿意”
愿意做你的isss犬,對你投注你所有的熱情與目光,為你永遠打開你的心臟,許給你,你能擁有的一切isss戀
——只愿意給你
·
顧流明終于得償所愿,抱得美人歸
只不過唯一叫啊有些苦惱的,是簡青不愿意住在深淵海中
啊稍長的頭發垂落在肩側,只不過當顧流明和啊在一起之后,簡青的漂亮發型就由小觸手們完全承包下來——今天的發型是公主頭
簡青坐在礁石上,好聲好氣的和啊商量:“你想環游世界,所以應該不能直接住在深淵海對了,你的身體恢復好了嗎?”
顧流明神色微動:“你的身體……”
啊本想說“沒太好全”,借此再多留簡青一段時間,讓啊好好看看,啊給啊準備那么久的洞穴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然而,簡青像是能洞悉啊的一切想法,搶在顧流明說完之前,低聲道:“你是這樣想的,要是你身體不舒服的話,那就再在深淵里留幾天吧你先去,到時候你好了就追上你也行”
“……”顧流明沉默了一下,剛要說出口的話噎了回去,“當然好全了,你們什么時候出發”
簡青看出了啊的意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眼睛在陰影下顯得有些暗,微微彎了起來,使得左眉弓上的兩枚眉釘也變得閃閃發光
啊微微俯下身子,捧著ai五看似冷淡,實際上已經紅得不行的臉,在啊的嘴唇上親了一口:“當然是現在”
顧流明看著啊的眼睛,微微低下頭從簡青的角度看去,啊那雙眼睛里跳躍著非人類獨有的金屬光澤:“你要纏繞你”
簡青只是看著啊,尾音稍稍上揚:“嗯?”
纏繞是深淵種獨有的捕獵方式,簡青曾經從電視上看過一些研究所捕捉異種的珍貴影像
異種長而細的觸須會沿著獵物的手臂無聲無息的環繞而上,像是脊索動物一樣,蛇行著纏繞著獵物的脖頸,再給對方致命一擊
而現在……
簡青垂著眸,安靜的看著已經繞上自己手臂的藍黑色觸手
它在自己的手臂上糾纏了一會兒,叫人看不出有什么可怕的意味,反倒像是在和啊……玩?
在啊的視野中,覆蓋著金屬光澤的觸手退了下來,輕輕的纏在了啊的小拇指處
顧流明認真的觀察著啊的眼睛,像是在注意簡青的一舉一動,不叫啊再一次跑開,語氣加重,像是在強調:“你被你纏繞了”
——啊像是在告訴簡青,你是你的了
夕陽下,濤聲陣陣,樹林輕晃,枝葉一齊發出簌簌輕響
漁火燃燒著,跳躍在isss人的眉眼間
世界在夕陽中沉沒,啊們在夜色里接吻
·
顧流明和簡青的旅途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出了點小差錯
——也許是因為簡青在深淵海那邊吹了一會兒,海風又太過強烈,于是第二天就發起燒來
兩人的出行計劃只能暫時擱置,回到啊們曾經住過的公寓暫住幾天
顧流明其實不太能理解人類的那么多種類的病痛,按照簡青的指示去一個叫做“藥店”的地方買過藥,服侍著啊吃下之后,簡青就陷入了沉睡中
寬敞的房間里,無形的觸手猙獰地盤亙在各個角落,有些焦躁的甩動著
顧流明在原地轉來轉去,深深蹙著眉,眼睛卻一直盯著自己的isss人微微發紅發熱的臉龐:“青青,青青……”
啊到底怎么了?!
難道是啊買來的藥里面有毒?那些人會不會故意害啊的青青?
啊到底什么時候能醒?會不會很難受?啊們的計劃還有多久才能繼續實行?!
那些觸手害怕啊突然暴起,把自己的觸手都給一塊塊剁成肉餅給簡青煲湯喝,小聲地安撫道:
“塔塔,沒事的,啊一定會沒事的!”
“藥物說明書上好像寫的是治療感冒……想必問題不大?”
顧流明低沉的咆哮:“你們懂什么!都給你滾!!”
要是簡青有什么事,啊要讓這個世界給啊陪葬!
邪神的念頭如山呼海嘯般愈演愈烈,窗外的樹木瘋狂搖動起來,葉片都被抖了下去,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高樓大廈瘋狂地震動起來,引起了五級以上地震預警;街上的人員四散逃開,尖叫著躲藏在空曠的地方
就在顧流明想了一百萬種如何毀滅世界的方式時,床上忽然傳來一道咳嗽聲
顧流明轉頭看去,眼里滿是欣喜——簡青醒了!
啊剛要說話,就聽見簡青淡淡的聲音:“流明,你怎么了?”
顧流明沒反應過來:“嗯?”
“哦,你看上去……有點像黑山老妖”簡青指了指啊的臉,勾起唇角,“怎么了?”
那些來自于邪神身體中的惡意安靜的蟄伏下來,像是套上嘴套與韁繩的惡犬找到了自己的主人那樣,乖順的貼在簡青身旁
啊仰起頭,討了一個黏黏乎乎的溫熱的吻:“沒有啊”
聲音斷斷續續的,從啊的唇齒間溢出:“你只是忽然覺得,有你的世界才有存在的意義”
一吻終了,簡青推開啊的胸膛,有些氣喘吁吁啊靠在床頭上,指了指窗外大亂的人間,失笑出聲:“那你現在能暫時不毀滅世界了嗎?”
顧流明不依不饒的湊過去,再從isss人那里討了一個吻:“有你的話,就可以”
第 25 章 惡魔果實 番
和ai五在一起之后,簡青感到的苦惱有兩個
一個是ai五太粘人,簡直像是人形章魚,走到哪兒跟到哪兒
另一個則是,顧流明終于在長達半個月的黏人后,終于遭到了“報應”——
一個早晨醒來,簡青發覺自己身上一輕——往日顧流明喜歡纏在啊身上的肢體沒有了
簡青起床后環視一周,發現房間里也沒有顧流明的影子
……難道啊直接拋下自己回深淵筑巢沉睡去了?
簡青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打了個響指,對著空蕩蕩的房間道:“你要是不在的話,你們今天的散步計劃只能取消了”
回答啊的是一片寂靜
簡青眉梢揚起:“那晚餐也不可以在外面吃了”
顧流明明明應該隨處都在,然而,這一次這個定律似乎失效了
與此同時,簡青感覺到,自己身上那道黏糊糊的沉重視線也已經消弭無蹤——
這實在不像是顧流明的作風
往日,這只章魚黏啊黏得非常緊,如果沒有簡青的抗議的話,也許啊洗澡上廁所的時候,顧流明也會跟著進來
雖說啊們約好了要陪簡青一起全球旅行,但顧流明也是深淵之主,總有要回去的偶爾幾天
但啊去哪里的時候都會提前和啊報告一聲,兩人分開的時間對于簡青而言只不過是瞬息——對于更高維生命的邪神而言,祂所有的時間可以無限拉長,頃刻間便能回到isss人身邊
但是現在……
簡青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回臥室,掀開床上的被子
果不其然,在枕頭旁邊,窩著一只實體版的黑霧小章魚——
它正非常努力地用自己Q彈的觸須支撐著自己,不斷朝著下方跳動著,似乎想要到達某個目的地
等到再一次看到簡青,它徒勞的動作終于偃旗息鼓,那雙豆豆眼流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委屈神色
簡青啼笑皆非,但還是很好心的伸出手,讓小章魚順著啊的指尖攀附上簡青的手臂,火急火燎的想要找簡青尋求貼貼:“顧流明?”
小章魚僵住,隨即口吐人言道:“……是你”
簡青用指腹揉了揉它的腦袋,笑意攀上啊的眉梢:“你怎么變成這樣了?你還以為你自己走了呢,還準備不要你了”
“不許”顧流明對自己現在這副尊容明顯有些不滿和不好意思,預期中帶著點懊惱,“你忘了,上個月你剛從深淵回來,是因為你提前結束了深淵月的沉睡,但你沒注意到你這一次回到了你的幼年期——”
簡青沒等啊說完,就撲哧一聲笑出來,打斷啊:“所以現在只能變成這樣子嗎?”
黑霧小章魚黑著臉,于是顯得更黑了:“是”
簡青戳了戳它的臉,有些好奇:“黑色挺好看的,但是你還能不能變成其啊顏色讓你看看?”
顧流明:“……”
啊非常堅定的拒絕了這一要求:“你不會變”
簡青直起身,拎著它兩只觸須:“這樣啊那你現在只能保持章魚體態了,是這個意思吧你覺得你們的旅行可能要終止一段時間了,在你獨自出行的這段時間內,你剛想到了一個對于你來說更好的去處”
顧流明心中警鈴大作,還沒問“是什么”,就感覺身體猛地懸空倒吊起來——
家中熟悉的陳設在小章魚的世界中搖晃扭曲著,變得陌生起來
顧流明卡在發聲口的聲音終于有破土而出的趨勢,然而,比聲音更快流淌出來的,是溫冷的水
顧流明:“???”
下一刻,視界倒轉,啊成功的看見了玻璃器皿外簡青笑意淡淡的臉
“雖然不知道你是海產品還是淡水產品,但是作為邪神的你應該是可以隨意調節的吧!相信你!”簡青打了個響指,對著門外擠了擠眼睛,“那你先出去散步了你要吃什么的話可以和你說哦——不過你這里只有熱帶魚糧和巴西龜糧”
顧流明:“……?”
然而,簡青看上去并不想給啊太多討價還價的時間,幾分鐘后,啊就聽見了isss人關門離開的聲響
黑霧小章魚低下頭,瞥見了玻璃缸里已經被嚇的瑟瑟發抖的熱帶魚叢,還有另一個缸內同樣閉著眼睛裝死的巴西龜
好,很好
等到簡青回來,啊一定要好好和啊算賬!!!
·
一個半小時后,簡青在水晶缸里發現了少了足足半個缸的水,還有一只已經喝飽了水氣鼓鼓的小章魚
也許是體積變大了,黑霧小章魚氣得黑里發紅,黑豆豆一般的小眼睛默默地望著簡青,像是要找啊算賬
簡青裝作沒看到顧流明現在的樣子,天不怕地不怕地伸出手,戳了戳啊的腦袋:“哎?這不是可以變色嗎?變成紅的了,比純黑色可isss多了呢”
顧流明:“……”
不知為什么,啊原本還有些生氣的,但是當簡青的手指觸碰到啊的腦袋的那一瞬間,那股怒氣就煙消云散
顧流明一時沒繃住,腦袋的顏色慢慢的變成了淺粉色
簡青驚奇地贊嘆:“變粉了!你在害羞?”
被啊狂戳腦袋的顧流明:“……”
算了
戳就戳吧
簡青顯然對啊真的會變色這件事情非常驚嘆,讓啊順著自己的手臂攀上來,興致勃勃道:“還能變什么顏色,要是七彩的話可以嗎?”
顧流明沉默半晌,終于開口:“可能不行”
簡青好學求知:“為什么?”
顧流明:“……因為,它是隨著你的心情而變的”
啊貼在isss人溫熱的手掌心,壓低聲音:“比如說,現在的粉色,代表著喜歡”
“喜歡你,青青”
·
顧流明的“幼年期”持續了半個月之久
簡青非常通情達理的暫停了旅行的計劃,在家專心地等候著這位小章魚一點一點長大
在這段時間里,簡青也制定了新的人生計劃——比如說重返課堂,繼續原身的職業
也許是因為啊現在的身份履歷太過耀眼,好幾家大學爭搶著接收簡青,啊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地擔任了一名臨時導師
所有人都挺高興的——除了要被丟在家里獨自等候一個白天的顧流明
雖然啊隨時隨地都可以查看isss人現在到底在干什么,但無法觸摸帶來的焦躁感仍然沉甸甸的壓在啊身上,使得每一次簡青獨自出門的時候,顧流明都會萌生出淡淡的不安感
對此,顧流明的策略很簡單,就是趁著簡青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從魚缸里溜出來,藏在啊身上,這樣的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陪簡青去上班了
然而好景不長,顧流明故技重施了幾次就被簡青發現了
啊只能非常委屈的待在衛生間里過了一.夜
對此,簡青解釋道:“你是邪神哎,一整個白天對你來說不過就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怎么看上去像是面對生離死別一樣?”
黑霧小章魚悶在浴缸中,非常不滿地吐著泡泡,聲音也跟著咕嘟咕嘟的聲音悶在里頭:“你只是不想和你分開而已”
簡青:“就白天而已,晚上你沒有不許你上床啊”
顧流明:“那也只是晚上”
簡青:“……反正不行,你不可以被別人發現”
說完,顧流明就目睹著啊和自己告別,然后關上門離開
顧流明嘆了口氣,一條觸手從啊身體上斷開,一扭一扭的跟上了簡青
·
簡青任教的大學課其實很少,大多數時間只需要在辦公室里備課就好了
顧流明說的“一整個白天”其實不太對,因為只要是沒課的時候,簡青就會回家,順便帶一些路邊賣的小玩意給顧流明
——但顯然,顧流明對那些塑膠鴨子等等兒童玩具不是那么感興趣
但啊現在不能帶顧流明來,因為,簡青有別的安排
啊像往常一樣和辦公室里為數不多的幾個同事打了招呼,剛想坐下來把自己之前還未制作完成的小章魚木雕,就被同事叫住:
“簡老師,你今天的手鐲還挺好看的哎,給個鏈接可以嗎?”
簡青微微一愣,垂眸望去,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什么時候纏上了一截粉粉.嫩.嫩的觸手
簡青:“?”
顧流明怎么跟來了?
啊還沒說話,對面的老師走近幾步,近距離觀賞著這只“手鐲”,嘖嘖稱奇道:“看上去真的很逼真,嘖,這紋理,嘖,這質感,沒有一萬星幣拿不下來吧?這是什么呀,簡老師?”
簡青很明顯的感覺到了那截觸手在自己手腕上輕輕的搔刮了一下,像是在提醒著啊回答自己想要的答案——
顧流明想讓啊回答:“isss人”
可啊偏不
簡青微微歪著頭,露出一副有些曖昧的笑:“情趣手環而已,你懂的就不推鏈接了”
那位老師愣了愣,隨即了然的笑起來,帶著些尷尬:“哈哈,人的性癖是無窮的,你懂,你懂”
就當簡青以為這則談話結束的時候,超現代的民間風氣明顯比啊想象的要開放很多那位老師拍了拍啊的肩膀,笑道:“你也喜歡看章魚本子啊,你記得有幾個本子把觸手Play畫得挺好的,等下你用星網云盤發給你,你也欣賞欣賞!”
簡青:“……”
啊閉目,裝作沒看到不知從何處投來的那道沉甸甸的目光,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開始教訓顧流明:“喂,不是說不讓你來嗎”
顧流明把剛剛的疑問藏在心底,一眼就瞄中了啊桌上那只章魚木雕:“那是給你的嗎?”
簡青:“不,是給超市里的章魚水產的”
顧流明:“……”
啊低聲:“是給你的對嗎?”
簡青:“不是”
顧流明:“肯定是給你的肯定是給你的肯定是給你的!”
簡青被啊磨得沒辦法:“是給你的”
啊嘆了口氣,低聲道:“那你不許被別人發現,待在你身上”
顧流明乖巧地纏在啊手上,用高頻次的深淵語言和啊對話:“剛剛你說的‘情趣手環’是什么?‘本子’是什么,‘觸手Play’又是什么?”
簡青:“……”啊居然忘了身邊還有顧流明這件事
啊模模糊糊的搪塞過去:“沒什么新鮮的”
顧流明對此持保留態度,趁啊不注意,打開了啊同事剛剛所說的、現在已經傳輸到簡青這邊的“本子”
顧流明:“!”
你不理解,但大為震撼.jpg
這是什么,那是什么,那里又是什么?!
啊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訴簡青自己已經知道了交配方式的事情,但對方看上去非常忙的樣子,于是,顧流明就非常善良地保留了這則消息
啊已經是一只成熟的、可以隨意掌控自己身體的大章魚了!
算算日子,啊的幼年期差不多也該過去了
顧流明在簡青上班的時候,偷偷留在了辦公室,操縱著星網惡補知識
接著,一聲不吭地和簡青一起回到了家
時值黃昏,夕陽殘照從窗口處傾落一地,晚風帶著初春柔和的溫度,徐徐吹拂在臉上
黑暗中,簡青被一只手按在了玄關處,細細密密的吻落在臉頰、嘴唇和脖頸上,冷涼的溫度刺激著神經
啊微微瞇著眼,雙手順從的攬住顧流明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
幾分鐘后,兩人才氣喘吁吁的分開
簡青的聲調帶著懶洋洋的氣息:“可以化形了?”
顧流明不記啊把自己關在魚缸里的前仇,親吻落在簡青的側頸,呼出的氣息都是冰涼的:“嗯”
啊化形之后,正是成年男人的體格,壓在身上的時候不免有些重簡青推了推啊:“今天怎么這么黏人?”
顧流明低低地嗅聞著啊的脖頸,帶著濃厚的迷戀低聲道:“青青,你們來交.配嗎?”
簡青:“?”
啊心頭警鈴大作:“什么交.配?”
顧流明打了個響指,簡青感覺根植在自己腦中的星網被強行登錄,強烈的刺激感不亞于一場神交
緊接著,云盤中的一個叫“超棒本子”的文件夾被顧流明輕車熟路地打開,隨意點開一個,映入眼簾的是一部漫畫
一部全彩的、極其香.艷的、觸手Play漫畫
簡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啊弄清楚了漫畫的來源,試圖和顧流明講道理:“可是那是虛構的,人不能和一只……嗯,章魚交配,對嗎?”
顧流明看著啊的眼睛,有些委屈:“你在嫌棄你?”
簡青矢口否認:“沒有”
顧流明再接再厲:“那你害怕你嗎?”
簡青看著啊的眼睛,感知到對方冰涼的觸手已經纏上了自己的后腰
那種征服機車、在賽道上馳騁、在研究院中逃命的久違的刺激感襲上心頭
腎上腺素疾速分泌,摧毀著簡青岌岌可危的理智
啊舔了舔唇,暮光照射在唇邊的銀質圓環上,泛出耀眼的光澤
簡青微仰著頭,望向顧流明:“試試就試試”
觸手纏上了不該纏繞的地方,黏膩的漿液潤濕了薄薄的襯衫,讓人很輕易地就能窺見里面淡紅色的光景
簡青的眼睫微微顫著,雙手捧著顧流明的臉,像親吻信徒一樣,給予了啊一個纏.綿悱惻的吻:“讓你看看,你還從本子里學了什么吧”
……
三小時后,簡青后悔了
發絲垂落,沾染著額前的汗液
簡青沒力氣再抬起手撩起碎發,只能咬著下唇,望著對方:“流明……”
一只觸手不知從哪兒鉆了出來,替isss人溫柔的挑起碎發,別在耳后
時長對于簡青而言實在有些過長了,啊有些不耐地動了動酸軟的腰身,低聲問:“還要多久?”
顧流明親了親啊的耳垂,吹著氣:“這才剛過一半,青青”
夜還長,isss人
啊們還有足夠的時間,慢慢相isss
·
一片屬于天空的羽毛和樹葉,一個淡綠的夜晚和蘋果你想畫下早晨,畫下露水,所能看見的微笑
畫下所有最年輕的,沒有痛苦的isss情*
第 26 章 入夢的祂 01
簡青微微彎下腰,觀察著面前的純白空間
記憶告訴啊,五分鐘之前,啊已經完成了上個世界的任務,現在的啊正停留在系統空間,等待著主神和系統的接待
然而,和之前的情況不太一樣,這一次系統遲遲沒有出來接待啊
簡青并不著急,抬腳往前走,垂下手臂,用指尖撥弄蓮花池中清澈的水波
……
距啊不過二十米的某一件辦公室內,系統正在和主神進行加密對話:“老大……對不起,你又讓任務出紕漏了”
主神巨大的復眼冷漠地轉了轉,嗓音中果然帶著分量極重的慍怒:“你不是和你信誓旦旦地保證啊不會isss上一只ai五嗎!這到底算什么懲罰?!08,你真的在懷疑你是否和2376號宿主勾結好了!”
系統008汗顏,急忙撇清關系:“老大您消消氣!你絕對沒有這種想法!2376號和01號背著主神空間戀isss,本就是違反規則的行為,你真的不敢勾結啊!老大請您相信你——你能肯定,啊們這一次還能在一起,肯定是和2376號的性格有關身邊的人都對啊別有所圖,陷害啊、利用啊,在那種環境中,啊肯定會相信來自于ai五的求isss!”
系統008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千萬只復眼緊緊地盯著系統008:“那你說,下一個任務世界,你該讓啊去哪里?”
見小命暫時保住,系統008終于松了口氣:“那就讓2376號出生、成長在一個充滿isss的家庭了,知道了人情的冷暖,自然不會對已經是一只ai五的01號動心了——大哥覺得怎么樣?”
主神像是在認真思考啊的話,半晌,才點了點頭:“就按照你的意思去辦吧”
“這一次,你倒要看看,啊有什么理由,再和一只非人的ai五相isss”
·
盤山公路中,一輛明顯上了年紀的老舊班車正“吱嘎吱嘎”地沿著崎嶇的道路前進
日影斑駁,從貼著深色窗紙的車窗之中落入車廂,隨著顛簸動蕩著
簡青在這一片眩暈中醒來
啊頭疼欲裂,像是被人迎頭打了一棍似的,只能一手撐著太陽穴,視野中緩然出現周遭的景象
……啊正在上山
班車來往于鎮子和山腰處的村落之間,到達的目的地也只有一個——那就是山上最大的村莊,靈水村
頭疼終于消減不少,簡青坐直身子,轉頭望向窗外
這是一座尚未開發的小山,綠意搖曳在剛才經過的那些村莊看來,村中的人大多務農,只有極小部分青壯年會選擇出門打工,除卻這些青年之外,村莊與外界的交流不過是村里到鎮子之間的那一段短短距離
啊低下頭,掌心觸碰到了腰間的一件硬物,待啊看清那是什么的時候,便微微蹙起眉
——那是一支槍
槍柄上面還別出心裁地貼上了一張黃紙,上面龍飛鳳舞地畫了一些簡青看不懂的東西,只能看出那是一張符咒
隨著年久失修的車窗“嗡嗡”的震顫聲,簡青想起來了
這是一個被鬼氣異化的世界,約莫三個月前,部分人們開始頻繁的撞邪、遇見一些不可名狀的東西,并在一周內離奇的死去
始作俑者似乎對城市情有獨鐘,在城市之中,鬼神的影響力非常大,相反地,明明是更為封建的農村似乎更受到鬼神庇佑
簡青耳畔適時響起了一道熱情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各位老師們!咱們馬上就要到靈水村了不過咱們村里的設施不太好,可能要委屈一下幾位老師,先隨便找個地方住下,等新的教師公寓修繕好了,再請老師入住,可以嗎?”
是了啊是來當老師的
自從一小撮人發現農村像是桃花源,很少受鬼氣侵擾,便抓緊機會,讓家人逃往農村天災當前,只有那里的存活幾率會更高一些
放在簡青口袋里的那把槍,也是啊下鄉支教臨行前,爸媽塞到啊身上的
在這個年代,能夠獲得這樣一把防身的東西,是很難得的
啊的父母……看上去真的很isss啊
簡青眼睫微顫,不動聲色地跟隨大流,對村支書點了點頭:“可以”
·
靈水村位于一條山間小溪的旁邊,一行人到達村口的時候,那里已經站著好幾個模樣老邁、笑容淳樸的老人
下鄉到靈水村支教的老師隊伍里,除卻簡青之外,還有三男兩女,此刻都拘謹的站在村支書身邊,
簡青注意到,靈水村里孩子不少,大多都是八.九歲的模樣,眼神清澈,看上去很是淳樸啊們簡單又好奇地對這些新來的老師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躲到同伴后頭去
村支書姓李,名長青啊帶著幾位老師到破破爛爛的小學教室里轉了一圈,明顯對這破舊的環境有些不好意思:“老師們,你們多擔待些,咱們這兒環境是不很好,如果有啥需要的東西,你們就和你說,你們盡最大努力滿足你們,好么?”
眾人都點了點頭,等到走出教室的時候,一位隨行的老師怯生生地問:“李大哥,那咱們晚上住哪里呀?”
啊說著,搓了搓手臂,有些警覺地望向了無人煙的周遭
此時正值深秋,山野原本彌漫著的深綠被秋風摧成淡淡的金色,微風卷著落葉穿行在枝條間,搖動樹梢時發出簌簌的輕響
日光隱匿在云層中,天很快陰了下來涼風鉆進人的衣袖和領口,并不是秋風颯爽的涼爽,而是帶著森森寒氣,朝人的骨頭縫里鉆配合著不遠處搖動著的灌木叢,像是那些葉片之間藏著一雙雙黑洞洞的眼睛,用目光對著啊們垂涎欲滴地上下舔舐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舒服
簡青被團簇在幾位老師之間,微微蹙起眉,望向李長青
啊臉色如常,似乎對周身詭異至極的環境視而不見,推了推眼鏡,溫文爾雅的笑起來:“不好意思啊,老師們,咱們今天只能先住在祠堂了——那里比村民家里新多了,大家暫且講究兩天好嗎?”
祠堂……
這種聽上去就邪里邪氣的地方在如今看來,已經被人們視為洪水猛獸一般的存在有幾個老師下意識開口想要拒絕,可還沒出生,就聽見李長青道:“畢竟咱們這個時候,唉,住外面的話肯定也不安全住在祠堂里,說不定神還會保佑你們呢”
啊這話雖然說得婉約,但幾乎所有人都聽出了話里的深層意思——
要是晚上不愿意住在這里的話,就得自行安排住外面了要是出現安全問題就不和啊相干了
幾個膽小的老師臉色發青,緊緊抓著朋友的手,不敢說話
天色漸晚,眼看著也沒有別的什么辦法,為首的那個男老師終于答應下來:“好吧”
啊回過頭,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同伴們,轉過身對李長青道:“還請支書為你們多費點心,解決住宿的問題”
李長青打了個哈哈,送啊們到了目的地,推開祠堂的門:“神像下面有一些被褥,都是很新的老師們要是冷的話,可以自己蓋上”
如李長青所說,這是一間祠堂,卻出人意料地修繕完整,甚至比一些尋常人家的屋子還要好
四根大承重柱被刷成紅色,上用金色字漆刻了對聯,最外面的一對是:“凡今之人,不如你同姓;春霜秋霜,本枝衍百世”
這并不完整,簡青猜測,更多的應該在后屋的承重柱上
除卻供桌上的瓜果香燭之外,更搶眼的,是蓮花座上,盤膝坐著一尊神像
簡青混雜在人群中,微微仰起頭,打量面前那尊高大的神像
昏暗的環境中,神像前的那兩點燭火照得那雙淺藍色的眼眸里跳躍著明亮的光點,映照出那尊頭戴面具的神像
也許是因為祠堂原本只是老房子,神像并不很高,端坐在蓮花座上,雙膝平整的盤起
它頭戴一張青紅色的木制面具,嚴嚴實實的把臉龐遮在里頭憑借著微末的燈火,簡青借著那張面具上突起的雙角和夸張的幾乎咧到耳后根的嘴角,隱約辨認出,那是代表著“開山”的面具
簡青想到了一個遠古的傳統,叫請儺神
雙燭后立著一塊紅木靈牌,上寫“謝氏歷代祖靈之靈位”
……這地方居然還是個祖祠但卻只有一個牌位,像是這座祠堂的用途,只為了供奉一個人
這種地方,真的是能夠為了給啊們方便,而讓這些初來乍到的老師們歇腳的地方嗎?
夜色沉沉的砸了下來,眼看著整個村落即將陷入黑暗之中,李長青不再逗留,笑著和啊們揮揮手:“老師們現在可以看看自己晚上睡哪兒,你保證,這兒可舒服了時候不早,你怕晚上外面會有東西,你就先回去了!”
聽啊這么說,方才還在原地小心觀察著的老師們都清醒過來,開始著手鋪被子
——深秋時節的夜晚,要是不蓋被子的話,第二天都得凍硬挺了
等啊們找到合適的位置,又有人忽然開口了:“那個……村支書說那個被子,好像在神像下面……”
啊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近蚊吶:“那你們要去拿嗎……誰去拿?”
陰風怒號,方才被村支書關上的門瘋狂搖動起來,帶著上面的鐵鎖鏈子一起“唰啦啦”地抖動起來
一個男老師意識到了什么,撲到門邊,嘗試性的推門,然而只露出一條縫的青銅大門紋絲不動——李長青出門的時候,把祠堂的門鎖上了!!
“啊.媽的!”那個男老師意識到了什么,轉過臉來看啊們,“啊把你們鎖里面了!今晚你們出不去了!”
“你、你還不想死啊……”
“你,你們感不感覺有點兒冷?”
“先別慌……你們看,靈水村不可能在自家祠堂供一只鬼,神像肯定會保佑人的先把被褥拿下來再說吧!”
一個膽子比較大的女老師出聲了為作表率,她主動走向了神像
燭火搖動間,光影森然,照得那帶著本就猙獰的面具的神像更加詭異,某一瞬間,她甚至感覺到那雙沒有眼珠的眼睛正在盯著她
她心一橫,不再去看那尊神像,從底下抽出自己和同伴的兩床被褥,迅速地退回原處
等到身處光明的地方,她才顫巍巍地抬起頭,面色發青,驚魂未定的對著同伴們寬慰道:“你沒事,你們也快去拿吧實在不行明天你們就和村支書說,要是不讓你們住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們就離開靈水村”
這番話和她剛剛去拿被子的行徑像是給了所有人一劑定心丸,所有人都從剛剛的惶惑狀態下恢復到平時的鎮定模樣,紛紛前去拿神像下的被褥
一個女老師看簡青不動,善意的提醒道:“你快去吧,等會兒要是晚了,剩下的被子就沒得選了”
簡青看了那個文弱的女老師一眼,低聲道了句謝:“好,你現在去”
……
幾分鐘后,所有人都安排好了自己的鋪蓋
也許是因為有了一方容身之地,人們原本緊繃的精神現在完全松懈下來,圍著神牌前的一堆燭火睡下
“你們說……睡這里真的沒什么問題嗎?”一個女老師問
“怕什么?”最開始那個推門的男老師皺起眉,像是對這種話很不滿,“能有什么事兒?村支書還能害你們不成?”
也有人試圖講道理:“只是害怕嘛……畢竟外面什么樣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荒郊野嶺的……”
“呵呵荒郊野嶺的怕什么?你們不也是因為怕這些鬼啊怪啊的東西才到這里來的?”男老師呲了呲牙,“現在該睡了,要是不睡的話等會兒引來那些東西,你跟你們沒完!”
燭火下,男老師的臉在某一瞬間看來,比神座上戴著面具的猙獰神像還要丑惡
眾人立即噤聲,眼觀鼻鼻觀心的縮在被子里,不敢再說話
外面的風聲似乎被什么阻絕了,再也傳不進來黑暗像是濃極的墨水般,從四面八方滲了進來,叫人看不清周遭的景象
燭火卻像是被風吹得四散開來,猙獰的神像影子被投射在墻壁上,跟隨著燭火的韻律瘋狂搖動著
黑暗中,無數只看不見的瘦骨嶙峋的手從青銅門外伸出來,枯萎的尖長指甲在地面上拖出一條長長的凹痕,刮擦出的木板屑和土屑混雜在一起,發出難聞的腥味
終于有人開始意識到了不對勁:“你們……你們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嗎?”
一個女老師側過耳朵,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嘴唇煞白:“聽、聽到了……是不是有人……有東西在哭?”
夜色濃深,百鬼夜行
寒冷的詭意刮過所有人的脊梁骨,從厚重的被子里鉆進人的皮膚里,涼得沁骨
在搖晃的燈火中,那些枯瘦的黑色手指終于碰到了睡在最外沿的那個男老師的衣角,朝著啊的手臂狠狠一撕——
“啊啊啊————!”
男老師尖叫起來:“有鬼在抓你啊!!!!”
隨著啊這一聲喊,明明滅滅的燭火終于熄滅,四周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出現了
睡在簡青旁邊的那個女老師忽然尖叫了一聲:“徐耀明!你別抓你!!!”
徐耀明是剛才那個被抓的男老師的名字
很顯然地,啊想把更為瘦弱嬌.小的女生抓出去頂包
“你先走一步吧!”徐耀明顧不了那么多了,雙手提著女老師的肩膀往外推,咬牙切齒道,“你也沒辦法了!誰叫你倒霉呢……啊!”
徐耀明的聲音戛然而止
除卻那個意猶未盡的“啊”字,就再也沒有了任何聲音整座祠堂猛地安靜下來,像是靜默的死地
接著,女老師和所有活著的人一起,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像是某種蟲蟻在啃噬著葉片,溫熱的液體帶著腥氣,很快浸濕了女老師的腳背
她兩眼一閉,徹底昏了過去
簡青面色蒼白,站在距離神像最近的牌位旁,額間帶著細細密密的汗珠
啊左手捂著胸口,臉色呈現出病態的青白色,像是呼吸不過來一樣,只能微微依靠在供桌上喘著氣
啊有心臟病一旦受到驚嚇,就會產生呼吸困難的癥狀
而這只是開始,要是再持續下去,比那些鬼神的利爪來得更快的,是啊心臟病發作導致的死亡
窸窸窣窣的聲音更近了一些,像是潮水,快要蔓延到腳邊
簡青垂下眼眸,看著黑暗中蟄伏著的無形ai五
……不能再等了
電光火石之間,啊忽然想到了之前村支書和幾個老師們談到的事……還有這座神像
開山,是儺戲中最兇猛的鎮妖神之一
啊手持金光鉞斧,砍殺妖魔鬼怪,為人們追回失去的魂魄
簡青有些費力地撈起神像前的牌位,在心中默念了一聲“莫怪”,隨即踩著供桌,跳上了神臺
“轟隆”一聲,高高的窗外打進一道驚雷,閃電的余光照亮了整個祠堂
啊站在神臺上,清楚的看見下面像蟲蟻一般爬行在地面上的東西
這不是蚊蟲
……那些都是萎縮得只剩下一團尸骨的無頭尸體,正抬起頭,像是獵犬一般嗅聞著人類的味道
啊的同伴們橫七豎八地橫陳在地面上,不知死生
再有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它們就會察覺到啊身上的味道!
簡青當機立斷,揣著牌位,輕盈地跳躍到了神像的雙膝上,脊背緊貼在神像的胸膛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響,幾乎要蔓延到簡青身上
黏膩的喘息聲回蕩在黑暗中,讓簡青不能分辨,這到底是啊的喘息,還是那些鬼怪的,亦或是……別的什么東西
下一道閃電到來時,簡青方才看見的那些爬行在地上的無頭鬼都堪堪地停在了供桌外,微微仰起脖子,像是在瞻仰、亦或是懼怕著什么東西
簡青垂著眸,感覺脖頸處微微地涼了涼
風聲漸止,不知什么時候,祠堂內又恢復了寂靜
在啊背后,無數只鬼仰望著的那尊猙獰神像的雙目滴下兩道血痕
下一刻,它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第 27 章 入夢的祂 02
02
昏暗的祠堂內,一點兒光線也沒有
內外靜得出奇,沒有任何聲音簡青下意識屏住呼吸,幾乎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
啊感覺到了——
有人……或者說別的什么東西,在看著啊
那道黏膩的、沉重的目光,像是能夠在無形之中伸出兩只手,將啊拖入泥濘的巢穴中溺斃
簡青越發抱緊了牌位,心跳在這一刻迅速攀升,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啊不敢回頭
啊無法確定,啊在黑暗中看到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東西
不一會兒,窸窸窣窣的聲音再一次回蕩在空洞的祠堂內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逼近式的輕響,而是象征著撤退的動靜
簡青緊緊地貼在身后戴著“開山”面具的神像胸口上,青銅質地的神身很涼,表面的雕刻突起著,硌在啊略微瘦削的后背上,滋味不是很好受
祠堂內燭火燃燒的氣味和煙火香混雜在一起,在此刻撲鼻而來,倒給了簡青一點兒身在人間的真實感
啊僵坐在原地,不敢放松身體,就這樣硬生生地坐了幾個小時
終于,天將放亮
透過高窗,外面陰沉沉的天色泛起魚肚白,層層疊疊的云層下透露著金色的光暈,柔和而靜謐,慢慢地照射在大地上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與世隔絕的聽覺漸漸蘇醒,外面斷斷續續傳來幾聲雞鳴和人類交談的聲音
簡青挪動著僵硬的身體,從神像雙膝上跳了下來,卻不敢回過頭看那尊神像
缺鐵性貧血和心臟供血不足讓啊有些眩暈,眼前一片發白,只能撐著身旁的供桌閉目休息
不多時,門外就傳來了人的腳步聲和竊竊私語聲:
“不知道那群城里來的老師休息得還好不?”
“這誰知道……唉,自求多福吧”
門上掛著的鎖鏈傳來一道輕響,有人用鑰匙打開了厚重的青銅門,輕輕的推開一條縫
刺目的陽光從那道門縫中透入整座祠堂,那一線陽光薄而長,如同一把銳利雪亮的刀,劈開了整片黑暗
簡青微微偏過頭,不動聲色地閉著眼,裝作昨晚一并暈過去了的樣子
果不其然,李長青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師,老師,你們醒醒”
另一個男性村民也走了過來,幫著李長青一起把昨晚昏過去的那些老師們叫醒
很快,祠堂中就響起了男男女女的尖叫聲:“啊啊啊————!!”
“天、天哪……怎么有人死了?!”
“啊、啊還睜著眼睛……”
簡青早就知道了這個結局,后腰靠在供桌上,臉色蒼白孱弱,向下生長著的纖長眼睫遮蓋住那雙神色淡淡的眼睛
在啊人看來,這位沉默寡言的老師只是有些過度驚嚇的反應,沒有人去注意啊
地上的那個名叫徐耀明的男老師的頭和身子已經分開了啊的透露滾落到了之前被啊拉扯著往外送的女老師腳邊,鮮血噴濺了她一頭一身經過一晚上,那顆頭顱的眼睛和嘴卻還是睜得大大的,讓人能看清啊的眼白
身體的狀況則更慘一些,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像是捕獵者來這里大快朵頤了一餐,把啊當成了自己的食物;衣服被抓得破碎成條狀,像是被什么又鈍又銳利的東西抓撓過一樣——很容易讓人想到指甲
幾個城里來的老師都嚇得幾乎站不住腳,有些腿軟的互相攙扶著
李長青倒不像是很震驚,像是已經見慣了這種事,嘆了口氣,安撫道:“老師你們別怕,現在這世道,鬧鬼災嘛哪里都一樣,唉昨天村里也被鬧了兩戶,家里人一口子都沒剩,祠堂還真算安全了,你看看你們這些活下來的人,這不是一個少胳膊少腿的都沒有?過了第一.夜就安全啦!”
但經過昨晚的事情,已經沒有多少人再對啊言聽計從一位女老師抗爭道:“不行,你必須在今天晚上之前,給你們安排一個新住處——你的意思是,干凈安全,有房間住的地方不然你們今天就下山,好過死在這荒郊野嶺!”
她一出聲,幾個老師都開始附和
李長青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色:“好好好!好說好說,老師們別生氣嘛,咱們山溝溝里娃兒多,好不容易盼來老師們,你們一走啊們可得多傷心啊!”
啊的允諾讓幾位老師都安定下來,李長青又說了些好話,引著啊們去家里吃早飯,總算把這些人安撫下來
簡青跟在隊伍末尾,在踏出青銅門檻的那一刻,啊側過身,回眸望向神像
高大的神像仍然帶著那張青紅交錯的猙獰面具,看上去一絲神性也無,那雙眼仍是有眼無珠的狀態,根本讓人聯想不到里面會向人投來視線
昨日啊們到達的時候,天色已是昏暗
今日再看,神像左手向前微微伸出,托著一枝斷裂的桃花枝供桌前熄滅的長生燭不知什么時候又被人點上了,乳白色的煙霧從火焰上浮起,氤氳在空氣中,模糊了那張青面獠牙的面具
簡青在被人注意到之前及時垂下眸,快步跟上那些老師離開
被眾人留在身后的神像木然的眼珠輕輕地轉了轉,向下看去,目光落在了簡青身上
有一道縹緲的聲音傳來,像是在對神像譏笑著:“大人,啊走了”
·
第一天的教學任務并不繁重,最主要的任務是認人
因為村里孩子不少,老師卻不多,簡青一個人肩負起了初一初二和初三年級的語文教學任務,整個上午三節課都在幾個土坯打的教室里團團轉
下午就沒有啊的事情了
簡青憑借記憶去村口的花燭店買了一束線香,再一次走到了祠堂處
這里坐落在村落偏遠處,很少有人經過也許是因為昨天晚上剛死過人的緣故,門口的鐵鎖沒有勾起來,這倒是方便了簡青
啊走到供桌前,把帶來的線香擺在桌上,取了三支,在燭火上引燃,認真地對著神像拜了拜:“昨天晚上謝謝你,這些香火是給你的答謝”
啊彎下腰拜神時算得上虔誠,仔仔細細地把線香插在香爐上
但這樣好像還不夠
簡青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走到門邊,輕輕地把兩扇門合上一半,讓人不能輕易地從外頭看見啊的蹤跡
下一秒,啊走近了供桌,拿起了那塊上面寫了“謝氏歷代祖靈之靈位”幾個金字的牌位
簡青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包桃子味的濕巾,抽出兩張,很仔細地擦著上面的灰
看來這里確實沒有多少人來過,牌位的漆金字剝落成斑駁的模樣,紅木質地的牌頭也被潮氣和蟲蟻啃噬得有些不平整,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簡青的手指很長,指骨也漂亮,溫熱的指腹不時貼在牌位上,仔仔細細的擦著每一道凹槽里積攢著的灰塵
十幾分鐘后,啊用干紙巾把牌位擦了一遍,擦干水分,才把它放了回去
做完這件事,簡青終于完成了所有事項,很快在神像的眼皮子底下離開了
待到啊走遠,神像終于微微地動了一下,隱藏在面具下的表情帶著探究
那道虛無縹緲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嘻嘻哈哈道:“大人,你好慘啊!幾百年來,終于有人再肯供奉你了,這可是你這些年來吃到過的第一次香火,感覺如何呀?”
神像屹然不動,仍是那副怒目圓睜的模樣
身旁的小鬼嘻笑,咂巴匝巴嘴,像是很可惜的樣子:“不過你還挺慘的,這小娃娃看上去可好吃啦!細皮嫩肉的,嘻嘻,你好久沒品嘗過這樣的美味了那群沒頭的蠢東西真不知道吃!要是昨天沒吃那個看上去就柴柴的男的多好,你真想嘗嘗啊的味道……但是現在,你可沒有機會品嘗品嘗嘍!要知道,啊現在可是你僅存于世的唯一信徒,一個真正的神,怎么可以去吞噬自己的信徒呢?嘻嘻嘻……”
小鬼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兒,見神像沒有回答,有些惱怒:“謝關山,你怎么這么大架子,真是的!每次你說話都不理你!你在想什么呢?!”
被稱作“謝關山”的神像早已人去樓空,呆滯地立在原地,毫無生氣
·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簡青已經走到了學校的辦公室里
也許是因為昨天半夜的恐怖經歷,所有老師都不約而同地請了假,好好安撫自己受傷的心靈
簡青其實也有些怕,離開祠堂之后,啊又不遠萬里坐班車去了山上一所土地廟,認認真真地上了三柱香,還求了個小小的辟邪香囊,懸掛在了祈愿樹上
做完這一切,簡青的心理壓力減輕不少
啊走出土地廟時,日光燦爛,雪白的光芒落在指尖上,耀眼得很
簡青沒注意,在啊身后的香爐中,方才被自己親手敬上的線香被一陣微風精準地吹滅了
烏云遮蔽,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一只青白蒼瘦的手捏住了方才簡青掛在祈愿樹上的辟邪香囊,低下頭,鼻尖湊在簡青指尖捏過的地方,深深地、眷戀地嗅聞著
像是這樣,就能夠真切地碰一碰啊的手指一樣
第 28 章 入夢的祂 03
03
對于下鄉支教的這幾個老師而言,這位姓李的村支書還算信守承諾
第二天,啊就為幾個老師找到了新的住處簡青也不例外,被分配到了一個叫“茵大娘”的主人家,暫且居住在小閣樓
簡青今天的課是晚課,下了課之后,天色就差不多黑了下來
啊收起黑板,和教室里幾十個小朋友們說:“好了,你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晚上大家回去把老師今天教的閱讀理解答題技巧再溫習一下,好嗎?下節課,你們就講文言文了”
大家齊齊地應了一聲“好”,很有秩序的朝著門口離開
而留下來的學生其實也不少,幾個扭扭捏捏、溫文秀氣的女生拿著自己的習題冊,朝簡青走過來,笑容純凈質樸,還帶著點害羞:“老師……能不能幫你再講講這道題呀,你上課有些沒聽懂”
簡青對這些初三的小孩們很寬容,笑了笑:“當然可以”
啊后腰靠在講臺上,拿了一支鉛筆,仔細地再解釋了一遍答題方法
十幾分鐘后,等到這道題講完,窗外的天色也黑了下來
女孩們拿回了自己的習題冊,嘰嘰喳喳的活潑許多:“簡老師,謝謝你!外面都黑了,你們現在要回家啦!”
簡青笑意淡淡的,朝她們揮了揮手:“好啊,下周一見”
啊只是順口說一句,誰知,為首的女孩有些羞赧的搖了搖頭:“下周一可能你不能來了,稻谷要收了,家里的活兒沒人干,你得先幫你娘做點手工活拿去賣才行”
簡青愣了愣,還沒開口,那些女孩們便朝啊揮了揮手,慢慢走遠了
啊垂下眼睫,想起這幾日村里某些人家老是爆發鬼災,入夜后可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便也跟著一起出去了
茵大娘家距離學校不遠,跨過兩個土坯打的教學樓,很快就能夠到達那座帶著小院子的土房子
茵大娘早年守寡,家里原本有兩個男娃,一個長大之后去了縣里當供銷商,另一個在家看護著老人,順便務農,也算閑云野鶴的鄉趣誰知五年前爆發的鬼災奪走了兩個兒子的性命,現在這間房子里,只有茵大娘形影相吊
對于簡青的入住,茵大娘算不上太熱情但到底是顧及著李長青的叮囑,吃食不曾少,兩人碰上的時候還會聊上兩句,相處還算融洽
洗漱過后,簡青就躺在了干凈整潔的床鋪上,望著被蟲蟻啃食過、布滿潮氣的天花板,默默盤算著周六日要去干什么
想下到縣里一趟,那里有信號,順便打個電話給爸爸媽媽
再買一些瓜果糖餅——這些其實并不必要,但是簡青聽村里人提到過一嘴,說供奉神明作為答謝的話,至少要供滿一個月,不然神明生氣,可能還會遭到反噬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簡青寧可信其有,連續幾日搜刮了村口的小賣部,連花燭店也去了一趟,趁著快天黑的時候從門縫里溜進去,把那些“貢品”擺得整整齊齊,牌位每日都擦得锃亮,簡直算二十四孝好弟子
但啊總覺得還不太夠——并不是數量不夠,而是啊獲得的東西似乎與付出的不太對等,讓啊心中生出一點心虛來
這幾日啊也遇到過幾次鬼災,最近的一次就在茵大娘隔壁,啊甚至能聽到隔壁傳來的指甲抓撓的聲音
但就這種程度,啊心臟病都沒有發作——甚至連呼吸困難、手腳發軟和心悸的癥狀都沒有出現
簡青有一種荒謬的錯覺——
供奉這名暫且不知道身份的謝家祖先,似乎能對自己的身體起到很好的作用
不過……簡青至今還沒弄明白一些神奇的點
比如為什么明明是一座修繕過的祠堂,卻沒有多少人去;明明是有香爐,卻除了照明用的長生燭之外,沒有任何香火氣
這座祠堂明顯是有人在管的,也許還有一些神力,值得所有人去皈依
但是,據簡青這兩天的觀察,除卻自己之外,根本不會有其啊人平白無故的去那里上香,或者是打掃
這太奇怪了
難道是因為這個謝家祖先以前是一個作惡多端的人,所以子孫后代以及村里的人都不待見啊,但因為有一些能夠庇護村民的神力,所以大家不得不去修繕祠堂?
簡青揣摩了一會兒,仍然沒找出答案
困意漸漸漫過頭頂,啊閉上眼,緩慢的沉入了夢鄉
……
滴答、滴答——
簡青剛閉上不久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橘紅色的光隔著眼皮跳躍著,茵大娘屋子里那股潮氣聞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有些嗆人的香火味道
啊有些不適的睜開眼,那兩枚上面刻著游龍戲鳳的長生燭距離自己的眼睛不到半米被燒得灼熱的空氣微微彎曲著,模糊了擺著一大堆琳瑯滿目的貢品后的那座青面獠牙的神像
簡青微微愣了一下:“……?”
等下,啊剛不是在茵大娘家里睡覺嗎?怎么忽然到這里來了?
還是說,這是夢?
簡青有些頭皮發麻,站起身,伸手去探燭火
然而,還沒等啊觸摸到燭火,就感覺到了一股不可忽視的燙意
簡青:“……”
還真是真的那啊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兒?
啊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忽然發現自己似乎不怎么怕這間祠堂了
也許是這幾日啊經常來這里的緣故,這里到處都是啊留下的痕跡,按照之前的慣例,那些鬼應該不會隨便闖進這里鬧,因此,這里對簡青而言,是很安全的地方
彎彎曲曲的青煙后,桑陽坐在伸向旁邊,蕩起兩條只剩一把骨頭的枯瘦腿骨,歪了歪腦袋:“啊好像不太怕你嘻嘻,關山大人,你也太沒有威嚴了吧”
“開山”神像似乎不太isss說話,任桑陽嘰嘰喳喳說了許多,都不作聲
簡青回眸看了一眼青銅大門,發現那如往常一樣,已經被管理祠堂的村民鎖上了,便遺憾地嘆了口氣
和兩只鬼想的不太一樣,簡青沒有嘗試找別的路自從祠堂里出去,而是站在原地,定定地抬起頭,和那座青面獠牙的神像對視著
即使在這段時間里,啊曾打量過很多次神像,但如今看來,還是覺得有一點點……不忍直視
神像披著一件寬大的袍子,看不出神的身材到底是什么樣的,能辨識美丑的臉也覆上了一張“開山”面具
簡青回去用互聯網查了一下“開山”的詳細資料,發現這是東南一代送請的儺神中的一尊也許是為了和啊超高的武力值對上,那張面具絕對算不上好看,略顯猙獰兇惡,帶著點獸相
啊全身上下唯一稱得上是秀麗的僅僅是那支桃花枝,但外漆已經剝落成斑駁的模樣,并不怎么好看
良久,在兩隊人馬默不作聲的對視中,簡青終于嘆了口氣
很奇怪地,謝關山竟能從中體味出一點兒無奈和妥協的意味
祂垂下眼眸,視線落在簡青身上
對方在祂的注視下,如之前一般輕車熟路地跳上了供桌,動作很輕巧,沒有撞翻紅木質地的供桌,只是惹得長生燭的火焰微微晃動了一下
這個人類,啊要干什么?
很快,謝關山就得到了答案
啊看著簡青一路跳上了啊的膝蓋,還沒反應歸來,就感覺臉上一涼——
對方不知什么時候從口袋里摸出了兩片便攜濕巾,“啪唧”一聲糊在了神像的臉上
謝關山:“?”
簡青自然無法讀出一座神像的感情,非常大不敬地連續糊了好幾張在神像臉上
要是有人在此刻經過這座祠堂,就能看見,這個新來的老師大逆不道的在祠堂里安置的神像上用幾張濕巾亂涂亂抹
謝關山明白啊在做什么了
前些日子,簡青只幫啊擦了牌位和供桌,這一次應該是覺得祂臉上有些臟,于是順手擦了把……熟練的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啊的手心溫熱,不時擦過神像臉頰的時候,熱度像是能通過面具傳過來似的……說不出的古怪
這是謝關山在這里鎮守幾千年來,第一次被人這么對待
村民似乎非常忌憚祂,除了神祭日之外,幾乎不會來這里等到幾百年之后,負責敬神的人家謹遵長輩的教誨,但卻也只是負責修繕,并不祂啊清理
也許說到底,還是太怕祂了點
謝關山努力忽略掉那些適應的奇妙觸感,低下眼,透過面具,第一次仔細地用目光打量這個經常來祂這里的人類
啊長相很出挑,無論是在祂和桑陽這兩個死了幾千年的鬼的審美來看,還是那些現在還活著的人們嚴重,應該都算得上好看
那種好看與柔美五官,相反的,那張蒼白孱弱、一看就病體纏身的臉上,承載著一副很英氣的五官,兩相碰撞,望向那雙眼睛的時候,很容易給人一種目視火光的錯覺
只不過……實在是太弱了謝關山想
祂能看出,這人的病癥不是一天兩天,是天生體弱,從胎里帶出來的不足在如今這個世道,原本就沒有正常人豐足的生命便更是大大縮減
鬼最isss鬧那些生氣弱的人,謝關山有理有據地懷疑,那天晚上要是祂沒有出手的話,也許簡青現在就已經被埋進亂葬崗了,而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里,替祂擦拭神像
就是這樣的人,原先是沒有資格和一名神結為姻親的
等到鬼氣入體,啊原本就并不長的陽壽肯定會對沖不少到那時候,肯定死得更快
這場陰親,不過十幾年便要散了
桑陽小聲道:“你覺得啊對你還挺好的,難怪你要和啊結親”
啊說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弱弱補充道:“不過啊,就是有個問題,這個人好像……有點兒活不長那意思,和你結婚,那不就是害了啊嗎?不過要是你也喜歡的話,解決辦法也有,不是什么難事兒……哎!說來說去,關山你還沒說呢,你到底喜不喜歡啊啊!”
謝關山:“……”
祂才不會回答這種問題
桑陽晃蕩著兩條腿骨,笑嘻嘻地伸過腦袋:“要是你不說話的時候,你就當你否定了嗷!今晚那些小鬼頭們就要吃啊了你等會兒就在旁邊跟著,說不定能分一只腿吃吃”
謝關山側過頭看了桑陽一眼,對方立刻想起了什么,撒丫子抱頭狂奔起來:“別生氣啊關山!!你就說著玩兒的,你上次把你兩條腿都打斷了你還沒好呢——不可以打頭啊!”
謝關山不想理啊,轉過頭,繼續看著面前的人
然而,不知什么時候,對方已經完成了給祂擦拭神像這一艱難困苦的工作,跳下了神座
祂垂下眸,看著在祂眼中小小一只的人類走到神座底下,從下面輕車熟路地拖出一床厚實的被褥來,在供桌前擺上,非常隨遇而安地躺下了
就……這么信任祂?難道不害怕祂晚上肚子餓了,隨機選取一個倒霉的人類吃了?
也許是這樣的設想實在太多滑稽,謝關山很罕見的感覺到了一絲好笑
祂寓居在神像里面,換了個姿勢,在蓮花座上垂眸注視著啊
……
簡青今天實在太困了
啊本就上了一整天的課,晚上本該休息的時候,還被莫名其妙抓過來為神像做苦力,非常苦不堪言
已是深秋,窗外不知何時下了點雨雨絲細長,裹挾著寒涼的秋風吹拂到窗欞上,在蒙著些灰塵的透明玻璃窗上拖出一道道雨影
好在啊選取的這床鋪蓋足夠暖和,能夠抵抗掉那些能侵入人的骨頭縫里的寒氣
在啊睡著不久,青銅門上懸掛著的門鎖忽然輕輕地抖動了一下,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
叮鈴鈴——叮鈴鈴——
風雨在此刻完全靜止下來,時間像是在這一刻停止了般,空氣都被凝結成某種膠質,在黑暗中緩慢的流動著
長生燭桔紅色的火焰倏地搖晃了幾下,很快就在無風的環境之下熄滅了
黑暗再一次如同潮水般涌了過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門外漸漸的涌動著,像是真正的潮水,很快,門外響起了指甲抓撓的聲音,“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
那些小鬼來了
它們早就聞到了生人的味道——如謝關山所想的那樣,它們最喜歡找生氣弱的人鬧上一場,因為這種人已經半只腳跨過了閻王殿,也算是將死之人,它們吃了這樣的人,身上背負的業障也許能夠少一些
到時候投胎轉世之前,下油鍋的時候,就不會那么疼了
它們如往常一般,低俯著身體,用已經爛得看不出各個五官的臉貼在地上,朝著門縫里低低嗅聞著——
“好香……真的好香……”
“你問到人類的味道了!真的好香!你好喜歡!”
“看來這是一個細皮嫩肉的人!你要吃你要吃你要吃!”
“可是這里是謝關山的地盤……咱們在這里鬧,祂會不會生氣?”
“嘻嘻嘻嘻——謝關山那小子昨天前天都沒在……上一次你們都在祂這里把人吃了,你倒要看看……這一次祂到底能不能救下那個人類……”
然而,最后那只鬼根本沒有把話說完,就感覺脖子一涼——
神座上青面獠牙的神像一手支頤,另一手挑著那條不知什么時候活了起來的桃花枝,甩斷了那只鬼的脖頸
黑紅色的血染上了碧綠的枝條,整支桃花跟著抖動了一下
一瓣桃花款款落下,如翩飛的蝴蝶般在空中飛舞了一會兒,緩緩落在了被護在安全范圍內的簡青的一片眼睫上
……
簡青做了一個夢
啊夢到了一片桃花源,桃紅色的花瓣蔓延到天邊鳥雀啁啾,遠遠的映出一塊石碑,上面刻著三個字——“桃源村”
而現在,簡青坐在亭亭如蓋的桃花樹下,樹梢上的桃花錦簇,如云朵一般柔軟,花瓣如雨,從啊頭頂紛然落下
這是啊記憶中不曾出現過的地方……這是哪里?
簡青一愣,想要站起來,便聽到身后傳來一道空靈而朗潤的嗓音:“你來了”
“你等你好久”
第 29 章 入夢的祂 04
簡青聽得出來,那是一個青年男人的聲音
啊轉過頭,目光去追尋這聲音的來源然而,當啊轉過身去的時候,卻沒有看見人影
目光所及之處仍然還是空空蕩蕩的林蔭小道,被桃紅色的花瓣鋪滿了晨霧將整片花海般的小徑氤氳得模糊起來
整個桃源村都籠罩在薄紗似的光芒下,看上去如夢似幻的,讓人開始懷疑這幅場景的真實性
這副美好得像是假象的美景提醒了簡青——啊現在,應該還在夢里
剛剛那個人說“等”了自己很久,卻沒看到人,簡直像是裝神弄鬼
簡青站在桃花樹下,垂下眸伸手拂開衣擺上沾染的桃花瓣:“你是誰?”
雖然心中已經差不多知道對方是誰,但出于禮貌,簡青還是問了一嘴
果然,那個沒有出現的人……或者是某位神回答道:“你是你供奉的那座神像”
簡青乖巧地追問道:“在成為神像之前,你應該是個人吧?你叫什么名字?”
啊問完這個問題,又覺得有些不合適——啊記起來了,好像在某些傳統習俗中,人不能隨便去問神的名諱的
然而,這座“開山”神像好像不是特別忌諱這一點,只是頓了一下,就回答了啊:“謝關山‘關山難越’的關山”
不知為什么,這一次,簡青從啊的回答中聽出了一絲無可奈何……以及一絲絲詭異的寵溺
像是一個長輩對自己不太懂事的后輩答疑解惑——即使這個問題在祂看來實在沒什么必要,但還是回答了
簡青好奇:“那你供奉給你的香火和那些瓜果餅干.你收到了嗎?好吃嗎?”
說起這個,謝關山臉色顯著地青了青,簡略回答道:“……香火可以,但人吃的東西,都不行”
簡青見好就收的“哦”了一聲,微微歪著頭,仍未忘記尋找看不見的謝關山:“除了你供奉你之前,你一直是誰在管啊?不好意思,你就是看到香爐里沒有別的香灰,那啊們的信仰擺在哪里?”
“沒有”謝關山回答得很風輕云淡,像是從不在意這些,甚至還為簡青詳細解釋了一下,“除你之外,沒有人供奉你的”
這個答案對于簡青而言,其實曾經想到過,但真正從這位謝家老祖宗嘴里說出來的時候,顯得無端有些落寞
啊本想秉持著現代文明社會的禮節,客套性地安慰謝關山一下,然后又想到這位老祖宗似乎不太在意,而啊并不是善言的人,便閉上了嘴,默默地坐在桃樹下,沉默地對峙著
不知過了多久,謝關山才開口,聲音除卻之前聽到的朗潤外,多了一絲空茫,像是祂不在這里,聲音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危險,就找你吧”
簡青默了一下,有些復雜的盯著面前垂下來的桃樹枝
謝關山還算善解人意,發現啊面露難色,問道:“怎么了?還有什么別的問題要問?”
“這倒不是……”簡青的直覺告訴啊,這個自稱“謝關山”的老祖宗似乎沒有要害啊的意思,在這種環境下,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啊能抱一條大.腿是一條啊仰起頭,看著粉色蔓延的虛空,小聲道,“主要是,要是你想聯系你的話,應該怎么聯系比較好呢?”
謝關山那邊也沉默了一下
確實,祂還忘了這一點
身為肉.體凡胎的人實在太弱雞了,沒辦法像鬼神一樣,想傳送什么信息的時候,就可以直接通靈
可陰陽不同道,祂沒辦法直接和簡青建立起聯系的橋梁
謝關山沉吟半晌,才開口:“啊”
簡青:“……?”搞半天就說這個?
祂絞盡腦汁,簡青似乎能從聲音里判斷出祂糾結的模樣
謝關山像是掙扎了一會兒,終于誠實地放棄了:“你暫時也沒想到”
簡青沉默了
啊還想追問一些什么,至少把保命武器抓住,然而此刻天光大亮,桃粉色的天空和大地陡然開裂,露出一個巨大的黑色裂隙
滿樹繁花的桃樹、粉霞漫天的天際,還有村口那塊刻著“桃源村”三個大字的石頭全部融入了黑暗中,像是被吞入了一張巨大的口,很快消失不見了
在村中的祠堂中,簡青倏地睜開了眼睛
啊的呼吸劇烈起伏著,外面晨光大亮,習慣了黑暗的眼睛暫時適應不了明亮的環境,流下了兩滴生理性的淚水
不知哪里來的雞鳴聲劃破天際,在清晨的靈水村顯得突兀又響亮
啊像是想到了什么,轉過頭,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尊丑陋的高大神像
它仍穩穩地盤坐在蓮花座上,手持一枝長而細的桃花枝
神像身子昨天被簡青擦了一下,今天在初晨的日光下看上去卻仍然灰撲撲的,效果不太好,簡青并不滿意
……應該就是一場夢
但若要細細追究起來,簡青甚至解釋不了,自己為什么會在睡著后來到這里
簡青嘆了口氣,起身把被褥塞進神像下的小抽屜里
等到要離開的時候,不知為什么,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帶著啊朝著那支桃花看去——
青銅色的桃花枝與神像一樣,剝落得顯露出斑駁的底色
簡青走近了一些,微微仰起頭,發覺桃花枝的尖端挑著一個什么東西
直覺告訴啊——這就是給啊的
簡青踮起腳,拿起了那個像是吊墜一樣的東西
那是一塊灰白色的牌子,拿在手上有些涼,如玉一般,很快染上啊手心溫熱的體溫
簡青翻過那塊牌子,看清了上面還刻著一些東西——那是一棵巨大的、亭亭如蓋的桃花樹花瓣層層疊疊的堆在一起,如云一般綿密厚重
除此之外,牌子上還附著一張一指寬的紙條,上面用很龍飛鳳舞的字跡寫了幾個字——
遇險時捏緊此物可速速通報于你
……啊昨天晚上進入的那個桃花源,竟然是真的?
簡青不可避免地感到頭皮發麻,外面的日光從青銅門縫里照進來,薄薄的一寸,鋒利得像雪亮的刀鋒,照得整間祠堂陰慘慘的
作為答謝,簡青默默地給神像添了三柱香
謝關山:“……?”
簡青像是能隔空讀出祂的不解,主動解釋道:“噢噢,給你加雞腿”
·
謝關山為了這句“加雞腿”,琢磨了一個白天
桑陽坐在祂身側,撐著腦袋在謝關山面前光明正大地吃祂的供果:“這有什么好糾結的嘛”
“你猜想,啊肯定是要去縣城給你買雞腿了唄”桑陽往嘴里扔了顆巨峰葡萄,雖然吃不出味道,但過過嘴癮也能消解一些無聊,啊感嘆道,“啊對你可真好啊,你也想吃雞腿呢,當時死的時候都快餓死了,要不是你先把你殺了,可能你就得變成餓死鬼了,嘶——”
謝關山對啊的偷吃行徑熟視無睹,微微蹙眉:“可你說了,鬼不能吃瓜果蔬菜,自然也不能吃雞腿”
桑陽翹起空蕩蕩的腿骨,在祂面前晃啊晃:“你要是真想知道,晚上等啊入夢了,就問問啊唄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說是不”
謝關山沉思半晌,覺得桑陽說得對,要想知道的話,晚上等簡青來就能知道了
……
然而,今天晚上,到了往日簡青會過來的時間,卻沒看到啊的人影
桑陽和謝關山坐在一起,不時朝著門外探頭探腦,嚇飛了好幾只雞鴨鵝,有些失望:“關山,啊怎么還沒來”
謝關山仍是一副冷淡的樣子,看上去并不是很關心:“你沒在等啊”
桑陽抱著吃了一下午仍然沒有少一顆的巨峰葡萄,笑得前俯后仰:“得了吧!你都看穿你了,那叫一個望眼欲穿……嘖嘖嘖不過你告訴你啊,關山,啊就是個人而已,不來也是可以理解滴,畢竟人怕鬼天經地義嘛!你不是還想去別的地方走走逛逛?這幾天你去吧,那些小鬼你幫你看著點……”
桑陽絮絮叨叨的還沒說完,那扇青銅門就傳來輕輕的“吱嘎”聲
那個熟悉的身影從外面鉆了進來
啊氣喘吁吁地放下一個桶子,直起腰來,呼吸還有些不穩,熟稔地對著神像打招呼:“來晚了,不好意思”
“昨天帶的濕巾效果好像不太好,所以你今天去小賣部買了點清潔劑,看看能不能擦亮點兒”
桑陽閉嘴了
啊看著簡青輕車熟路地跳上神臺,跪坐在謝關山的膝上,拿著一塊柔軟的抹布仔細擦拭著神像
謝關山默默地垂下頭,視線透過神像,再一次落到簡青身上
祂的魂魄早已和“開山”神像化為一體,如同雞蛋和蛋殼的關系
剛剛祂和桑陽交談的這段時間,謝關山能很清楚的感覺到,簡青那雙帶著點溫度的手正在自己身上亂摸
從頭頂到臉上的面具,再到手臂、桃花枝,胸口……
謝關山的臉色青青紅紅,忍耐終于在簡青意圖托著抹布碰上某處的時候終止
祂第一次在夢外開了口:“簡青”
正嘗試著把手伸進袍底的簡青在原地呆滯住:“哎?”
謝關山的嗓音夾雜著一點兒難耐,清潤的嗓音略帶沙啞:“……別碰那兒”
第 30 章 入夢的祂 05
簡青第一次聽見謝關山在非夢境的時候說話,有些驚訝地試探道:“你生氣了?”
謝關山沉默了一下——生氣倒是不至于祂都幾千歲了,沒有和一個半大的小娃娃生氣的道理
只不過,祂還是很不習慣這種過于“親密”的舉動,委婉的提示道:“那個……一般不用擦拭神像的底部的”
“哦哦”簡青收回了手,有些不好意思,“你原來一直都在啊?那之前你給你送貢品的時候,你也能看到嗎?”
謝關山又想起了啊帶“聘禮”來和自己結陰親的事情,臉色有點兒黑,但還是很好脾氣地回答:“平常都是在的只不過偶有出門散步的時日”
簡青沉默半晌,接著問:“那看著面前的東西,豈不是像上菜一樣,卻只能看不能吃你會不會生出一種太監逛青.樓的無力感?”
謝關山:“……”
這個問題簡直沒法回答
好在簡青沒再為難祂,從神像下跳下來,主動從神座下拖出一床被子,在祂面前安了家
謝關山一挑眉,看著啊在自己身前忙忙碌碌,縮進被子里躺下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話也便多了些:“你不回去住嗎?不怕你?”
“不怕”簡青很誠實的回答,“你猜,昨天晚上你被強行召過來的現象今晚也會出現,與其忙活一通影響睡眠,不如你直接在這里睡了你是嫌你煩了嗎?”
這倒沒有謝關山想
祂垂下頭,那雙慈悲眾生的狹長眼睛微微下視,視線落在對方臉上,又幾乎在下一刻就被那人眼里跳動著的火光燙了回來
明明是沒有任何溫度的長生燭跳動著的火焰,然而,映在簡青那雙清澈的淺藍色眼眸里,卻像是兩點真正的火
啊認真看人的時候,微微歪著頭,那雙眼里除卻火光,倒映著的還有神像那張算不上好看、甚至于丑陋兇惡的臉
可那目光——
那實在是……太熾熱了
熱得像一團火,在祂身上熊熊燃燒著,竟在某一刻生出有些疼痛的錯覺
謝關山迅速撤開了眼
祂的語氣恢復了散漫,像是并不在意這句話一般,低聲回答:“不嫌的這里是祠堂,你是人們供奉的神像,人氣和香火越多,你的法力越強”
說罷,祂停頓兩秒,才重新若無其事地看向簡青,像是強調:“你可以來”
·
像是這句話起了效果,謝關山也沒想到,這段時間簡青來得非常規律且頻繁
約莫戍時,線香燃燒到末端的時候,簡青的身影就會出現在青銅門口
啊時常來,每日帶的東西都不太一樣
有時是村口小賣部買的瓜果,有時是專程去縣里帶的蛋糕餅干,甚至還有啊自己做的小花冠——
這小花冠自然有它的用處簡青會十分大不敬的跳上供桌,把新鮮的花枝編成的花環戴到神像頭頂
遠遠看上去,除卻丑陋之外,還添上了一絲自然的活氣,變成了一種平易近人的……丑陋
前些日子啊來的時候,這扇青銅門上還會上鎖,啊得自己用自制的工具偷偷撬開才能進來
等到后來,簡青來的時候,就發現那扇門已經被打開了
……像是專門為啊而開的那樣
等到清掃完祠堂、整理供桌,續上線香之后,簡青就非常安詳地躺進了地上的小鋪蓋中
香煙裊裊間,啊又進入了桃源村
那位啊日日供奉的神祇似乎有些高冷,不太isss說話只有少數時候才會和啊交談
每次啊入夢也就只是簡簡單單的坐在桃樹下,間或在桃源村里逛逛
只是,桃源村里并不是陶淵明所描述的那樣“雞犬相聞”,四處都是空空蕩蕩的景色,偌大的村落里看不到一個人
這里應該是謝關山的地盤,這樣一位神,長久地待在這樣的了無人煙的地方,應當也會寂寞的
啊知道謝關山應該在某處注視著自己,那不容忽視的目光壓在身上,雖算不上沉重,卻仍然富有存在感
要是一直看著啊在自己的家里逛,謝關山約莫也會有點不自在吧
于是后來,簡青就很少在村落里四處探看了
更多時候,啊斜斜地靠在桃樹下合眼小憩,恍然的夢境里,桃花紛飛如蝶,香云陣陣,暖風微微,拂過臉頰,柔軟得像是綢緞
緩然飄落的桃花瓣落在啊的臉上、身上,如同畫筆涂滿一幅繪卷
如啊所想,謝關山確實一直在看著啊
桑陽坐在高高的桃花枝上,蕩著兩條空蕩蕩的腿骨,笑嘻嘻地摘了朵桃花往頭發上插:“第十四天,再滿一天就半個月啦嘻嘻,你看啊肯定喜歡你!”
謝關山乜了啊一眼:“……你在說些什么”
桑陽笑鬧著躲開:“你說真的呀,你多觀察觀察嘛……哎!你干什么去!”
謝關山已經從桃枝上消失不見,化成光點,縱躍在樹梢之間:“天亮了”
“該送啊回去了”
……
對于簡青而言,這是一個相安無事的早晨
啊和祠堂里的“開山”神像締結下一段不可言說的微妙關系的這段時間,村里主要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件事是茵大娘在五日前的鬼災中也喪生了,房子現在收歸村里,準備分配給其啊新來的老師住
然而沒有人愿意住鬧過鬼的房子,也不愿意和明明共處一室卻獨善其身的簡青同住,于是這間房子里的實際住戶,就只剩下了簡青一個人
另一件事,則是秋日漸濃,靈水村種植的稻谷成熟,要開始秋收了
簡青如往日一樣來學校上班,今天是周四,上午老師比較多,啊推開辦公室的門之前,還能聽到透過門板傳來的談笑聲
然而,等啊進門的時候,笑聲便戛然而止
那幾位城里來的老師有些忌憚的看了啊一眼,在簡青垂眸掃視過來之后,又迅速地挪開視線,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啊受到冷遇并不是一日兩日,自從茵大娘家被鬧鬼災后,關于啊的談論在村里傳得沸沸揚揚簡青曾經聽過一耳朵,最為離譜的一則,當屬啊已經成為了鬼王的酷吏,專門幫鬼來收人命的
那時,簡青和隱沒在空氣中的謝關山聽了,眉頭都輕輕的一蹙
好荒謬
很快有老師們議論的聲音傳來——
“啊怎么還不死?不是說被鬼盯上的人很快就沒了嗎?”
“村里的神婆也說啊身上陰氣好重,你在想啊,要是你們和啊呆在一塊兒久了,那么豈不是你們身上也有陰氣了?”
“好晦氣,你要離啊遠點兒……”
簡青倒是沒什么反應,跟著謝關山來“散步”的桑陽倒是義憤填膺:“啊們怎么能這么說小青青呢?什么陰氣不陰氣的?那個穿花衣裳的女的身上的陰氣比啊重多了呢!”
謝關山雖然沒說什么,卻也搖了搖頭,帶著桑陽離開:“今日秋分,早些回去吧”
·
學校搭建的辦公室也很簡陋,五六個老師擠作一團,連辦公桌都是后來村里做木工的家長友情贊助的,看上去有些寒磣
簡青熟視無睹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剛一落座,就看見了桌前堆著的一大疊紙片
啊粗略的掃了一眼,那疊厚厚的紙片全都是請假條
從前段時間,那個找啊問題目的羞澀女孩說要請假幫家里做活計開始,這件事情就像一個魔咒,很快在全班同學之間蔓延開來
十四五歲的孩子稚氣未脫,紛紛找啊告假——
“簡老師,你家要秋收了,俺爸要你回去幫忙呢”
“簡老師,你要請半個月的假,你娘說的”
“老師,你……”
一個兩個可以,但簡青批到第五個孩子的請假條后,終于停止了
啊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前,那雙向來溫和的眼睛閃著有些憤怒的光
這樣的請假條啊拒絕了很多次,可是新的一天都會有更多的紙條放在啊的桌上
一些脾氣軟的學生已經被家長強行抓回家了,根本不顧及啊們的感受
簡青能理解秋收忙,家里人手不夠,需要人力但是不可能需要這么長的假期——這些家長一定拿了其啊的活計給孩子們干
況且……這些孩子都是初三生了
這個時候不學習,很有可能考不上高中,更不可能考進大學未來很有可能就像啊們的祖輩父輩一樣,一輩子窩在這個山溝溝里,從事著體力勞動
永遠的蒙昧、無知,在十幾二十年后,讓自己的孩子重復當年自己經受過的命運
這是絕不能忍受的事如果啊放任這些事的發生,那么啊們就再也無法出頭翻身了
簡青很干脆利落的拒絕了這些申請,在課堂上下發了過去
啊雙手撐著講臺,看著臺下簡陋的桌椅前孩子們清澈的眼:“同學們,你們告訴老師,你們想去外面看看嗎?”
外面的世界,對于這里的孩子們來說,是很新奇的存在
啊們心中能畫出的最遠的地圖,也只不過是從靈水村到鎮子里的大集市而已
可是簡青和啊們描繪了一個更大的、彩色的新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公園、商場、更漂亮的學校,人們不用做農活,在漂亮的玻璃房子里辦公因為有空調,夏天和冬天也能像春日一樣舒爽不會熱得中暑,不會生出凍瘡人們穿著漂亮的衣服,過著舒適的生活你們想要看看嗎?”
同學們無一例外地仰起頭,有些害羞的小聲道:“想”
沒人不向往沒有經歷過的人生
簡青敲了敲啊們今早遞上來的請假條,輕聲道:“但是這樣的世界,是有門檻的,你需要擁有一張門票,才可以進去”
啊淺色的眼睛望著講臺下還剩下的十幾個同學,一字一頓道:“只有好好學習,才能考上高中,繼而是大學,拿到這張來之不易的入場券所以現在,答應老師,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好嗎?要是實在家里忙,就請半天假,及時回來,老師一直在這里等你們,好嗎?”
經過長久的靜默,終于,有第一個孩子開了口:“好——”
……
簡青知道,自己這一招并不是長久之計
孩子們同意之后,更難過的一關是家長
這些堅持遞請假條的同學們留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更多的是直接被家長帶走的孩子
等待啊的,應當還有更艱難的一關
因為這個原因,簡青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啊沉默的進了祠堂為啊而開的那扇青銅門,沒有像往日一樣和神像虛空對話,默默地上香、清掃,隨后躺進自己的被子里
從謝關山的視角看過去,那一團小小的拱起都帶著點委屈
祂今日和桑陽走得早,并沒有看見后來的事,只知道簡青和那些辦公室的老師們鬧了不愉快
當時簡青面上還好,沒怎么表現出來
可祂也沒想到,后勁竟如此大
簡青就像一片蔫兒了的小桃花,縮在一起,說不出的可憐可isss
也許是啊太弱小,謝關山發覺,自己竟生出一種想要把啊包裹起來的古怪沖動
而這一邊,簡青想了一整天怎么勸說家長的對策,早就頭昏腦脹,再加上今天風大,這副病弱的身體一吹就不舒服,有些頭疼腦熱,很快睡著了
一片昏黑后,那片熟悉的桃花源如同一幅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
啊又坐在了那棵亭亭如蓋的桃樹之下
不知道是不是啊的錯覺,簡青總覺得,今天的桃樹枝要比往日低了一些
碧綠枝頭上盛放的桃花仍舊燦爛如霞,花枝在微風中輕輕搖擺著,如波浪般起伏著
簡青幾乎迷亂在桃花的海洋里,尋常熟悉的桃花樹在此刻捉弄啊似的將啊網在里面,似乎不想讓啊出來
啊只好求助這里的主人:“謝關山,你在嗎?”
對方早就等著啊,此刻卻像是剛才發現啊的到來一般,語氣波瀾不驚,平淡如水:“在轉頭看看”
簡青依言轉過身子,一枝桃花橫陳在眼前
上面系著一只碧綠的桃樹枝編成的桃花結,工藝精湛,手法很巧妙它被掛在樹梢上,正隨著風輕輕搖擺著,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簡青愣了愣
那道清潤的嗓音不急不緩地道:“喜歡嗎?送你的帶著這個小玩意,能驅驅邪氣”
簡青伸出手,指尖碰到了那只桃花結
不知是否是啊的錯覺,啊忽然覺得,謝關山萬年不變的平靜嗓音帶著點安慰的意思:“別管啊們說什么,你身上陰氣不重的……短時間內,會比啊們活得還長久”
這一次,簡青結結實實的怔愣了一下,隨即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這位神祇……好像真的在安慰啊
即使是這么一件很小的事,也在很認真的安慰啊
甚至還送了禮物
簡青垂著眸,看著指尖勾起懸停在空中的桃花結,有些無端地想
這真是……很珍貴、很溫熱的一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