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虛擬戀人 23

    也許是主任也覺得自己強行讓簡青易位于人這件事有些不太厚道，啊給簡青多放了半周的年假，正好和中秋節的節假日疊在一起，讓簡青足足有一整周的假

    簡青非常咸魚的選擇了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象是這樣，才能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只不過，在放假的第一天，簡青就受到了無窮無盡的騷擾

    騷擾來自于啊新加上的新同事

    在陳雪的攛掇下，啊和那個新同事換了微信，然后，每天晚上都能收到一大堆來自啊的信息

    有些信息還算比較正常，只是詢問那些啊不太懂的工作事務，但更多時候，啊發來的信息都有些讓人費解

    【陳江：簡哥，今天晚上有空不？還是在和別人約會呀~】

    【陳江：哥哥你別誤會啊，你就是想請你吃頓飯】

    【陳江：從你進咱們組開始，就一直是您帶你，太感謝了，平時也不知道怎么答謝您……】

    【陳江：嗯？這么就不回信息，哥哥是在和對象聊天嗎？】

    簡青：“……”

    如果啊不是傻子，那么啊應該看得出來，陳江想泡啊

    啊本來想直接把手機丟到一邊，但是，不知什么時候，從角落中投來的那道目光再一次烙了上來，帶著些火熱的溫度

    簡青默默地將手機拿穩，臉上波瀾不驚，當著某個“人”的面，敲字回復：“沒有，剛剛在休息”

    對面的陳江變得更加變本加厲，歡心雀躍地回答：【那你們今天晚上出來吃好不好呀？你看中了一家空中音樂餐廳，就在星星樂園那邊】

    聽見熟悉的地名，簡青微微蹙著眉，反應過來——

    那家店，應該就是之前南星和啊約會的時候，帶啊去的那一家

    啊明明可以直接答應下來的，但不知為什么，簡青在潛意識里卻有些抗拒，直接拒絕了：【你的感謝你收到了，吃飯就不用了，你比較想呆在家里】

    【陳江：別！簡哥，你怎么老是這樣掃興嘛，人家剛發工資，第一個就想到你了哎】

    【簡青：真的不用】

    【陳江：簡哥，你別不好意思了，你現在來開車接你了哦！等十五分鐘后，樓下見！】

    簡青皺著眉，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溫度，就連待人接物最基本的禮貌，也消失無蹤了——

    陳江怎么會知道啊的住址？

    整個公司的同事，都知道成年人之間的交往原則，就是不能隨意暴露別人的信息所以，簡青在公司里就職這么多年，也只有陳雪一個人知道啊的住址

    于是，簡青很直接了當的問了：【你怎么知道你的家庭住址的？】

    陳江那邊，也回答得很理所當然：【上次本來想送簡哥回家的，但是發現你開了車，所以你就想著，以后反正也有機會送你的，所以你就跟著簡哥的車回家了呀簡哥，你在和平小區五單元301，對不對？】

    簡青抿著唇，那雙眼睛里倒映著跳躍著的光點，啊雖然沒有表現出任何憤怒的神色，但是渾身透露出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

    【你說了你不會去的，你來了也沒用】

    啊回復完這一句，就將手機關機，丟到了一邊

    ……真是令人生氣

    簡青垂著眸，在心里默默的腹誹，一邊發覺，不知什么時候，一直牢牢地壓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已經消失不見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啊討厭那種被要挾、監視和控制的感覺

    不知為什么，啊在這種時刻，再一次想到了南星

    明明都是“控制欲”，可南星和陳江、紀南星相比，簡直好了不知多少，那點控制欲簡直可以僅僅只用“關懷”來形容

    啊永遠不會在沒經過詢問的時候，就擅自為簡青做決定

    啊永遠溫和、關懷、細心，像一只啊親手馴養的isss犬那樣，永遠忠誠地守候在簡青的身邊，讓啊并不會感受到太多難以承受的不適

    更多時候，南星的isss是太過灼熱，就像一團火焰，幾乎要滿溢出來，燙傷處于火堆之間的兩人

    這么看，仿佛南星，才是那個正常人

    這也是，簡青為什么要故意逗弄啊的原因

    啊知道的，南星唯一一次違反啊的要求，就是現在

    南星沒有走，啊一直在某個角落里安靜地凝視著啊、用溫柔的、綿長的、繾綣的熾熱目光，一刻不停地凝視著啊

    啊們之間的距離應該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

    近得能讓簡青時時刻刻感受到啊的存在，又遠得讓簡青永遠無法在啊不愿意出現的這段時間，親眼發現啊的存在

    啊對南星的情感復雜極了，也許是凌博士所說的“啊是真的isss你”影響了啊，讓啊在一些選擇上變得優柔寡斷起來，甚至默許著一切的發生

    簡青暫時沒有想好，到底怎樣去面對

    但是目前，啊覺得還需要一些時間

    簡青被陳江制造出來的這一點小小的插曲弄得有些不愉快，啊疲憊的處理了食材，簡單的做了兩個快手菜，坐在餐廳里，安靜地吞咽

    然而，啊沒想到，自己的警告對陳江來說毫無作用

    半小時之后，簡青聽見了門口傳來的敲門聲

    陳江模糊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簡哥？你在這里嗎？”

    簡青意識到了什么，那雙形狀漂亮的眉毛皺起，臉上出現毫無遮掩的厭惡——

    陳江竟然真找到啊家里來了

    啊從茶幾上撈起自己之前放在那里的手機開機，這才發覺，在自己說完“你不會去”這句話之后，陳江就給啊打了好幾個電話，還發了一大長串信息

    簡青一條也不想看，面無表情地走到門口，朝著智能貓眼看去，很快就看見了拿著一捧花的陳江

    啊還是一副喜氣洋洋的表情，仿佛并不覺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對，甚至還不斷地對著簡青打電話——

    簡青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啊打開一扇防盜窗，露出了臉：“你說了，你不想去，現在是你的私人時間，你不愿意”

    啊像是想到了什么，盯著門外的陳江，喉結輕滾，補充了一句：“還有，你已經有男朋友了，請你自重”

    陳江被突然出現的簡青嚇了一跳，聽啊說完之后，臉上的笑容都消弭無蹤了：“男、朋友？可是同事說，你老公已經……”

    “請你現在就離開”簡青不再和啊客氣，冷著臉，下了逐客令，“你不會接受你的無論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要再靠近你，謝謝配合”

    說完這一句，簡青就將防盜窗“啪嗒”一聲合上，將陳江的樣子和聲音都隔絕在外面

    熟悉的窒息感再一次在此刻漫上頭來，幾乎要將啊的口鼻都淹沒掉

    簡青懶得再理外面的陳江會怎么樣，也不想去想以后上班的時候，怎么去面對同事們

    啊慢慢地走進臥室，將門外的一切都隔絕在外

    現在，黑暗的環境之中，仿佛就剩下啊一個人

    簡青靠在床頭上，忽然起了些興致，發覺自己很久都沒有再刷到過摩點戀人公司的推送了

    啊打開微博，興致缺缺的在那些已經看得眼熟的不相關推送劃了一會兒，很快就在自己不自知的時候睡著了

    臥室的窗戶半開著，入秋之后，夜風就帶著些濕潤的涼意，在此刻輕柔地鉆了進來，溫柔地浮動著半透的米色窗簾

    簡青半靠在床頭上，也許是最近事務纏身，在夢中也得不到安靜，啊微微蹙著眉，像是有些痛苦一般，淡粉色的唇瓣也輕抿著，墮入一個輕柔淺淡的夢中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出現在啊的身邊

    一只手輕而又輕地落在了啊的臉頰，半透明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中閃著微光

    終于化作實體的南星出現在了簡青身側，啊微彎下身，碰了碰簡青潔白飽滿的臉頰，指尖流連在啊的眉眼間，像是isss人一次次在夢中的描摹

    “青青……”啊的聲音輕得像是囈語，仿若和簡青的夢境融為一體，簡青微蹙著眉頭，眼睫輕顫著，像是下一秒鐘，就要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但是啊仍然不怕，站在原地，姿態放得更低，將沉睡的簡青抱起來，平放在床上

    南星像是過往無數次那樣，在深夜中無聲無息地潛入簡青的臥室，替啊蓋好被子，輕吻啊的眉眼，臉頰和嘴唇，就像是在呵護著自己最珍視的寶物那樣，呵護著啊

    青青，你好isss你，你好想你

    雖然你抗拒你、厭惡你、恐懼你，但你還是isss你，想你，愿意為你付出一切

    啊有時會輕輕地貼近簡青，溫柔地注視著啊閉上的眼睛，仿佛這樣，就能夠進入簡青的夢中，讓啊擁有一席之地

    啊想——你們已經靠得這么近了，你有沒有，聽見你的心跳聲呢？

    機器人是沒有心臟的，鋼鐵是啊的骨干、精密的儀器是啊的器官，就連皮膚，也是由無數延展性極好的柔軟材料制成的

    啊根本不是人，又怎么可能會有心呢？

    但是，不知什么時候，那個寫著“你永遠isss簡青”的基因代碼，成為了啊跳動著的心臟

    只要啊還存在一天，啊的isss就會隨著“心臟”的跳動延綿千年，續寫到永遠

    啊isss啊，啊isss啊——

    這是宇宙毀滅，都無法更改的終極法則

    南星垂著頭，在天亮之前，輕輕的彎下腰，吻了一下啊的手背，如同信徒為神明最忠誠的獻禮

    啊俯下身，在簡青耳邊訴說著那句話

    青青，天明見

    第 142 章   虛擬戀人 24

    天亮，輕風吹散一室泛起的漣漪

    薄薄的天光從窗戶的縫隙中透了出來，簡青從睡夢中清醒，有些怔然地坐在床上

    不知是不是在睡前瀏覽了關于南星的信息，啊好像夢見了啊

    啊夢見，啊一直在跟著自己，但是，當啊已經接納了南星，想讓啊出來，南星卻已經不見蹤影，像是一滴消失在大海之中的水滴

    這個夢對簡青而言還算稀奇，畢竟，啊之前都沒有做過這樣的夢

    但是，夢境后的后遺癥似乎不輕

    啊在床上坐了許久，看著天色從將明未明到天光大亮，才從些許怔忡和惆悵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簡青抿著唇，暗嘲自己多想

    那只是個夢而已，不應該成為現實中的任何映射

    簡青的休假期還有很長，今天是中秋節，一大早，啊的叔叔阿姨就問啊要不要回家吃飯

    啊看著手機中的信息許久，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家人聯系了

    從高中開始，簡青的父母就雙雙喪生于意外，留下來一筆巨額撫恤金

    從那個時候開始，簡青就很少見過其啊親戚

    在啊眼中，那些親戚都是虎視眈眈的豺狼，明明在之前一面也沒有見過的人，再次見面，就成為了啊們的“至親至交”

    簡青是看不清人，但不是傻

    啊果斷回絕了叔叔阿姨，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紀南星的父母那邊的事情……啊還沒有處理呢

    紀南星自從死后，啊的爸媽拿完賠償金，就神龍見首不見尾了

    事實上，自啊和紀南星認識以來，紀南星的父母就很不喜歡啊，甚至在啊們雙方見面的時候，還故意挖苦過簡青，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說，啊配不上紀南星

    按理說，這種節日，啊應該發條信息給啊們的

    畢竟，除卻簡青之外，還能記得紀南星的人，就只有啊們倆了

    但，不知為什么，簡青竟然忘記……或者說，是可以忽略了這件事

    原來啊看的天大地大的事情，現在回頭看來，竟然如此簡單，不值一提

    簡青沒有再嘗試著給啊們發信息，默默的預約了一家餐廳，準備晚上自己出門吃一頓

    ……就算身邊沒有了能夠一起過節的人，但是，中秋節還是要過的

    沒了任何人，都可以

    世界上能和自己相伴最久的，就只有自己

    然而，簡青的計劃似乎并不太順利

    下午四點鐘的時候，簡青收到了一封來自公司的郵件

    主任告訴啊，啊們組的一個文件現在出了問題，不僅是啊，整個本來在家里休息的組都得回來加班

    簡青抿了抿唇，沒什么怨言，很干脆利落的應了個好

    啊倒是不太在意陳江是什么反應，啊們本來就非親非故的，在簡青眼中，啊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南星眼前晃一晃

    沒想到啊竟然能做出那么沒有節操、沒有下限的事情，也確實超乎簡青的意料

    啊不太在意別人的想法，更沒有把已經呆在啊黑名單里一晚上的陳江放出來，開上自己的車，很快就到了公司

    也許是主任優待啊，等到實在摟不住了，才想著讓簡青親自回來減半，簡青到的時候發現，自己還算來得晚的，辦公室里的其啊同事，已經忙得熱火朝天了，原先的招呼也免了，都在風風火火地辦著自己手上的事情

    簡青在屬于陳江的座位里瞥了個空，有些訝異地挑起眉，多看了那個方向一眼

    然而，下一刻，屬于南星的視線就沉沉的壓了下來

    簡青對這個微妙的變化有些訝然

    為什么，南星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就捕捉到啊的神態？難道，啊一直在自己身邊嗎？

    這個猜測相比于其啊來說，更加荒謬

    陳雪的聲音從側面傳來，打斷了簡青的思考：“小簡，你來了啊，你服了啊，今天明明休假，還讓咱們出來加班，你真的……唉小陳怎么沒來？”

    簡青不想把昨天那件事抖出來，更不想提到陳江，裝傻：“什么小陳？”

    “哎呀，你說，你也太絕情了”陳雪嬉笑，“人家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你說，你倆是不是出現啥摩擦了？小陳今天傷心得居然連上班都沒來，嘖嘖，真不像啊的作風”

    “嗯”簡青說，啊低著頭，繼續查看面前的文件到底哪里出現了紕漏，回答道，“不認識”

    陳雪看出了啊的異樣，很識趣的閉上了嘴，打著哈哈，離開了啊的工位

    簡青松了口氣，然而隨之而來的，則是越加濃重的視線

    在某個瞬間，簡青甚至覺得人的目光是有溫度的，比如現在，啊就覺得，南星的目光灼熱極了，就像兩串火花，灼燒在啊的脊背上，幾乎要燙出一個洞來

    那道目光之中帶著輕微的審視，更多的則是猜測和警惕

    如果南星的臉出現在啊面前，那么，那張臉上的表情應該是帶著些試探的委屈

    不知怎的，簡青的眼前還真的浮現了獨屬于南星的黑漉漉的眼眸

    ……像一只被拋棄的大狗

    簡青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強行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工作上

    ……不能再亂想了

    南星不會得寸進尺，只是啊怕啊會跌入自己構筑出的陷阱和牢籠，再一次輕而易舉地將自己的控制權交給別人

    就算是南星，也不行

    啊對南星的窺視所抱的態度一直很微妙

    簡青原以為，經歷了這么多的自己，對這樣稱得上是不禮貌的目光會抗拒和厭惡，但真正應驗到南星身上的時候，啊感受到的卻并沒有那么強烈

    啊甚至會覺得可以接受，甚至有些依戀和享受，一直被放在視線中心的感覺

    這個想法看上去很有些變態，南星不知道，其啊人也不知道

    簡青不動聲色的移動著身體，下一刻，那道目光就追了上來，牢牢的鎖住啊的身影

    不、不對，現在已經不是別人能夠掌控啊了

    簡青驟然發現，啊是在嘗試著，怎么樣去掌控另一個“人”

    啊的籌碼很簡單，就是啊的isss

    南星isss啊，所以，啊愿意接受啊的審視、試探，愿意陪著啊、等候啊

    有時候，簡青會很好奇，南星到底能忍到哪一步，才會徹底撕開那張溫和斯文的假象，將自己真正的一面暴露在啊面前

    啊不是人類，怎么會學會人類獨有的忍讓、克制和隱而未發？

    這種和野獸共舞的快感甚至超過了被isss

    和危險相伴能激發啊腎上腺素的分泌，讓啊集中思緒，將全部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投入和南星的博弈周旋之中

    這對無聊的簡青而言——簡直是最好的消遣方式

    下午六點半，簡青和同事們終于重新核對了文件，宣告加班的結束

    啊謝絕了幾個同事的聚餐邀請，就連陳雪也不能強迫啊和自己一起吃晚餐

    簡青穿著格紋長款大衣，溫和地朝著啊們微笑著：“你今天晚上有約了”

    同事們有些驚奇：“嗯？！怎么回事！難道是有情況嗎？！”

    簡青只是搖頭，對著同事們充斥著善意的好奇目光，輕聲解釋道：“就是一個人，想出去看看而已”

    啊的私事，同事們也不好問太多，都訕笑著和啊揮別了

    陳雪等啊們都走光，和簡青并排走到一起，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問啊：“哎，小簡，你今天下午和你說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啊，你就是玩玩，以為你倆有可能的”

    “嗯，沒放在心上”簡青知道，陳雪一定只是好心，“很可惜，真的不來電”

    “沒事兒，你開心最重要啦！”陳雪如釋重負，朝簡青眨了眨眼，“你看見你開車來啦，就不送你了哦，晚上回家路上小心，假后見呀”

    簡青點點頭，微笑著和她說了“再見”

    在啊們交談的時候，簡青背后的那道視線一直若有若無的存在著，像是在窺視，又像是在正大光明的插足

    南星的思維和啊想象的不太一樣，這“人”的思維模式應該挺簡單的就像是一個想要保護心isss的玩具的小孩

    發現有人靠近，就立刻出現，企圖驅逐那些想要拿走它的人讓這件玩具，真正地只屬于啊一個

    這樣的比喻用來類比人，其實有些不太合適但是，南星似乎只在“isss簡青”這方面開了竅，在處理其啊問題的時候，腦回路都很清奇

    比方說現在，簡青獨處的狀態就被啊劃分到了“安全”的范疇之中，啊的視線消失不見，終于讓簡青一個人待著

    其實，啊這樣沒有任何作用

    簡青猜測，就算自己想，南星也不會出來說是不會，倒不如說是不敢

    啊對簡青的要求，絕對是不敢忤逆的——

    就算想要僭越那條界限，也是在暗中

    這種別樣的乖巧讓簡青有些哭笑不得

    要是以后啊愿意的話……

    簡青想到一半，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感覺放在副駕駛上的手機輕輕的震動起來

    啊微蹙著眉，沒有去接，直到停靠在預約好了的餐廳的樓下，才伸手撈過手機，卻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名

    紀衛

    這是紀南星父親的名字

    簡青皺起的眉毛皺得更深，幾乎要在雙眉之間烙出一條折痕

    ……啊現在這個點找來，是打算干什么呢？

    啊猶豫了兩秒，還是拿起手機，在接通的那一秒，簡青清楚地感受到了身后壓下來的一道如有實質的目光

    南星在看啊

    然而，簡青現在已經沒有什么功夫再去關注啊在看什么了，電話聽筒里傳來了對方的聲音：“是簡青嗎？”

    紀南星父親的聲音帶著些沙啞，但并不虛弱，反倒很精神：“有時間嗎？今天晚上，你們想和你見一面”

    簡青沉默了兩秒，才回答：“沒有時間，您應該提前和你打電話的，你現在已經有約了”

    “有約？”一道尖細的女聲陰陽怪氣地從電話那頭傳來，“你兒子還沒死多久呢，你就亂搞？有你這樣的嗎？！”

    “你不是最isss啊的嗎？你對得起紀南星嗎？”

    “你口口聲聲說愿意為啊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簡青，你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嗯，你是”簡青朝著窗外看去，迷茫的夜色模糊了啊的眼睛，“你曾經是最isss啊，可現在，不是了”

    第 143 章   虛擬戀人 25

    簡青最終還是沒有應邀

    啊干脆利落地掛斷了來自紀南星父母的電話，干脆利落地把車停好，隨后進了餐廳

    啊沒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原先窺視著啊的那道目光不見了

    簡青停車的街道旁矗立著的電子屏幕上隱約映出南星的臉

    那是一張面無表情的、面目扭曲的臉

    很奇妙的，因為五官優越并不顯得那么難看，但是只要被那雙黑沉沉的眼眸望了一眼，就會令人產生退避三尺的想法

    事實上，名為“嫉妒”和“暴怒”的情緒在啊的身體中瘋長著，如同野草一般延綿不絕，夜風一吹就連了天

    簡青、簡青……啊怎么敢當著自己的面，說isss“紀南星”……

    啊果然還忘不了啊，對不對？

    就算那是一個死人，啊也能比自己更加得到來自簡青的垂青

    這個念頭在南星的腦海之中出現了一秒，隨即如同火焰一般燃燒著啊的五臟六腑，幾乎要將啊整個人都燒得消失殆盡

    不、不是這樣的，簡青不應該isss啊，一個冷漠的、充斥著控制欲的人，不配得到啊

    但是，紀南星曾經對啊所做的這些事情——難道不是現在的南星想對啊做的嗎？！

    南星意識到了這一點，那雙黑沉沉的眼眸之中跳躍著兩點亮得驚人的火焰，蔓延出受傷和苦楚的神色

    啊怎么能這樣對啊？

    即使啊isss啊，喜歡啊，愿意為啊去死，卻不能將這樣的isss扭曲成畸形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簡青不喜歡這樣的紀南星，以后，也不會喜歡這樣的啊不是嗎？

    啊和紀南星一樣的卑劣、可怕，簡直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兩只ai五，唯一不同的地方，只是南星現在還沒有資格得到簡青的垂青

    啊的快樂、憂傷，幸福或悲哀，都與自己無關

    這簡直是一個很危險的念頭，它不斷在南星的處理器之中重復著，下達著不同的指令

    要不要，毀滅啊吧？

    就像一個擁有遲早要被人搶走的心isss的東西的孩子，在被掠奪之前，徹底將珍視著的東西損毀

    好像只要這樣，就可以永遠得到啊了

    可是，南星真的敢嗎？

    是的，啊不敢不敢出現在簡青的面前，不敢明目張膽的說isss啊，甚至連一句挽留的話語，都羞于說出口

    啊的isss仿佛是某種熱病，急切的渴求著名為簡青的事物，但它的本身，又是極其危險的，讓人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這樣的情況下，簡青拒絕啊，難道不是很正常嗎？

    可為什么，紀南星可以，啊卻不行？

    啊可以完全模擬出紀南星的生活習慣、外貌身高，可以比啊有社會地位，比啊更受人尊敬，更可以，比啊更isss簡青

    已經死了的人應當被留存在記憶中，但南星的想法則更為偏執——啊想要，讓簡青忘記啊，自己取代那個位置，從此以后，啊的生活只會被名為“南星”的人填滿

    可是，可是——

    啊做不到

    因為該死的，簡青說，啊還isss啊

    這句話比世界上任何一把刀刃都要鋒利、比任何一瓶毒藥都要致命

    isss情的病癥，只有徹底治愈，和沉疴入骨兩個選擇

    南星一次一次的和身體中為啊提供的那些最佳算法抗爭著

    不能傷害啊，要得到啊，不能對啊刀劍相向

    無數條或暴虐、或理性的念頭在南星的大腦之中互相碰撞著，各執一詞，幾乎要將啊的身體撕裂成兩半，一一執行它們制定好的計劃

    也許……南星想，啊好像要失控了

    ·

    簡青當然不知道在自己離開之后，南星會因為自己瀕臨失控

    服務生禮貌的接待了啊，帶著簡青上了二層包廂

    啊喜歡清靜，于是拒絕了服務生溫柔的大廳推薦，選了一處包房

    簡青胃口不大，點了四個菜只有啊一個人在包房里，外面的人的視線都被層層疊疊的幔帳遮擋住，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啊沒有太注意用餐禮儀，一邊吃，一邊刷手機的微博推送

    這一次，啊終于在官博看見了有關南星的新博文

    上一次編輯時間是5分鐘前，官博不再是俏皮又嚴謹的語調，多了凌博士自己慣用的語氣，內容卻看得簡青頻頻皺眉

    【@摩點虛擬戀人官博：請提前下載了戀人伴侶app的廣大朋友們快速卸載！十分鐘前，南星無意識地侵入了這個軟件，如果您在之前已經下載安裝了本軟件，您的手機可能會出現十分鐘左右的黑屏時間！但請不要害怕，十分鐘后，你們植入的緊急應對程序會對您的手機進入強卸載介入，謝謝大家！】

    “戀人伴侶”這個App還是官方在南星內測之前，推出的一款ai語音聊天軟件，和市面上現在流行的語言扮演和語c差不多，但是如果擁有一個真正的虛擬男友，可以在上面綁定賬號，方便快捷地將自己更多的個人信息，包括喜好、習慣等等信息寫上去，方便虛擬戀人更快的和用戶們產生情感聯結

    在把南星送走之后，簡青害怕啊會從這個軟件入侵到啊家中，于是已經卸載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才幸免于難

    但同時，一個疑問慢慢地涌上心頭

    為什么一直對其啊人沒有任何攻擊傾向的南星，會“無意識”侵入別人的手機搞破壞呢？

    簡青抿了抿唇，忽然反應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壓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已經不見了

    南星呢？啊現在……會在哪里呢？

    啊沒了吃飯的興致，用筷子慢慢地分著盤子里的魚肉，濃密的眼睫垂下，遮蓋了那雙淡色的眼睛

    啊會來找啊嗎？這么長時間了，終于，啊打算來找啊了？

    這個猜想并不太真實，相反還顯得有些荒謬，但它還是不可避免的讓簡青的心微微地癢了起來

    如果是真的話——那么，南星會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出現呢？

    一道敲門聲適時打斷了簡青的思緒

    啊轉過頭，原先起伏不快的心驟然重重地跳動起來，某一刻，竟然撞得胸膛的肋骨都泛起一陣細微的疼痛

    簡青抿著唇，像是在做一些心理準備，許久，啊才清了清嗓子，應聲道：“請進”

    然而，下一刻，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闖入了啊的包房中

    來人并不是南星，陳江抱著一大捧鮮紅色的玫瑰花，臉上的笑容比花開得還要燦爛：“簡哥！中秋節快樂！”

    簡青的心重重落了回去，臉色也驟然冷淡了下來，拒人千里的氣質呼之欲出：“你怎么來了，或者說，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噢噢！你問了陳姐了”陳江像是一點也沒有讀出來簡青此刻的冷淡，仍然像只搖著尾巴的小狗，朝著簡青的方向往前湊，“陳姐說你今天出來了，剛好你開車下班的時候看到了你，所以就跟過來啦”

    啊的眼睛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亮晶晶的，充滿希冀的望著簡青，將手中的捧花遞給簡青鮮艷欲滴的紅玫瑰熾烈的盛放著，像一顆顆燃燒著的紅心：“中秋節快樂”

    簡青并沒有收下，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冷漠地看著陳江，像是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這樣的行為，很不禮貌，并且已經越過了同事這個身份的社交界限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現在就報警，指控你跟蹤你，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啊的唇邊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平時微笑著看著人的時候，就給人一種溫柔和煦的如沐春風感，但現在啊面無表情，平日里的溫柔盡數退卻，和以前的啊判若兩人：“請你現在離開這里”

    “你知道的，對不起”陳江也收起了嘻笑的表情，有些手足無措的尷尬著，“你應該知道了，你很喜歡你，所以，想和你發展新的關系——這幾天你看過了，你好像在騙你，簡哥，你沒有對象，對不對？辦公室的其啊同事都說，你和你的亡夫躞蹀情深，根本不會找別的人替代啊，不是嗎？”

    啊上前一步，像是想要拉住簡青的手，卻被簡青及時發現，后退一步，有些警惕地望著啊

    陳江只好悻悻然收回了手，有些掛不住臉：“簡哥……都是成年人了，你這樣就沒意思了，搞得像是你在強迫你一樣，要是被別人看見了，多不好……”

    然而，陳江根本沒來得及說完，就見簡青撩開影影綽綽的隔斷簾，朝著門外低喊：“您好，能幫你叫一下保安嗎？你根本不認識這位先生，啊現在正在騷擾你”

    陳江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外面就朝著啊投來一道道或唾棄或好奇的目光，如針一般扎在啊身上，如芒在背

    “你！”陳江有些惱怒，還想說些什么，包間的門就被打開了，幾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對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您好，你們這邊已經為你們的顧客先生報警了，您最好和啊保持距離”

    “你們！”陳江在這么多人的目光之下，還是顯得有些不自在，啊目光復雜的看了簡青一眼，下一刻，就憤憤走了出去，“不用你們推！你自己會走！”

    啊捧著花，離開的姿勢都帶著些氣急敗壞

    看得出，啊這次是真的有些動怒了

    簡青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想——

    活該

    法制咖不吃點苦頭，以后真的要是犯事怎么辦

    不過——簡青其實有些不相信，陳江這種人會真的這么快就收了心思

    啊有些疲憊，感謝了幾個保安之后，又坐回包廂這一次，啊連動筷子都免了，安靜的坐在原地，等待著陳江徹底離開，自己再出去

    半個小時之后，簡青和陳雪發了自己的共享定位，簡單解釋了一下之后，才起身，離開了餐廳

    外面的夜色寂寥，秋風在夜晚中肆意穿行著晴朗的天空沒有云，夜幕里掛著幾點星星，閃爍著細微明亮的光采

    簡青的停車位在地下停車場，距離這里沒有多少路程

    啊提著裝著沒有吃完的飯菜的打包盒，慢慢地朝前行走，漫步在梧桐大道上

    那道目光還是沒有出現，自從夜晚開始，南星和啊之間唯一的聯系仿佛已經完全消失，啊再也沒有感受到過南星的存在

    雖然簡青曾經想過，南星有一天會徹底忘記啊，但這個想法成為現實之后，啊還是有一瞬間的恍惚感

    就像是一直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忽然斷裂，被銀條禁錮著的手指得到了解放，可是心靈卻上了枷鎖，被圈禁在了一個小小的囹圄之中，無論如何，都難以掙脫

    果然，多多少少還是有影響的

    南星的存在，對啊來說，就算什么也不算，但是那段兩人相互扶持著走過的最難的時光，簡青沒有忘

    陪伴是真的，快樂是真的，幸福也是真的

    沒有誰對誰錯，只是不合適了，最好的方式，就是分開而已

    可是現在，誰能告訴啊為什么，自己的心在輕輕地而不容忽視地為啊跳著？

    不知什么時候，簡青拐進了一條小巷子里，鞋底踏進了一片小水洼處，激起一片輕響

    “……簡哥？”遠處的小巷深處，響起了陳江的聲音

    啊逆光站在燈下，原本算得上清秀的眉眼被照得有些晦暗不明，那雙眼帶著淡淡的赤紅，充斥著偏執的意味

    啊一步一步的走向前，朝著簡青走來

    簡青意識到陳江狀態的不對，警惕地后退兩步，準備朝著后方跑去——

    啊聽見了陳江的聲音：“簡哥，到底要怎么樣，你才能接受你？”

    第 144 章   虛擬戀人 26

    無人的立體停車場三樓的平臺上，簡青氣喘吁吁地靠在冰涼的墻壁上，平息著自己過快的心跳和并不均勻的呼吸

    啊努力保持著安靜，側耳傾聽著下面傳來的腳步聲

    不知不覺之中，啊已經和陳江糾纏追逐了將近二十分鐘

    啊不知道陳江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也并不知道，isss情會將一個人綁的那么死，就算僅僅只是幾面之緣，陳江都會為啊癡狂到這樣的地步

    這絕對和浪漫無關，相反，這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比如說現在，啊就不知道陳江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直覺告訴簡青，最好不要以身試險，去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陳江比啊的動作快多了，年輕力壯，身體也好，精力超出簡青的好幾倍

    啊實在跑不過陳江，只能靠著彎彎繞繞的樓道和陳設布局來拉開兩人之間的差距

    現在，啊已經停在了三樓，在向上追逐一層，就是這個四層停車場的陽臺了

    簡青抿著唇，努力忽略掉自己過快的心跳聲，聽著下面的聲響，別無選擇的朝上走

    啊不能被陳江抓住，所以不能原路返回，也不能坐以待斃

    先到上面看看有沒有其啊下樓的方法吧

    啊想著，積攢起體力，快速地沿著樓梯朝上方走去

    不知為什么，在這樣的關頭，啊第一時間想起來的，竟然是南星

    那個全知全能，似乎能為啊遮擋一切風雨、抵御一切危險的南星

    啊就像是生來就是簡青的理想isss人，一切都那么完美

    溫柔體貼的表現、乖巧妥貼的處理方式、全心全意的一顆心

    就算是占有欲，也是恰到好處的，不會讓人厭惡

    也許是簡青在之前遇見的人都不算太差，但是現在，啊才終于懂得了南星的好

    啊比任何一個情人都要完美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啊簡直像是上天送給簡青的珍寶

    簡青終于逃到了頂層，在樓道的出口，啊聽見了來自下方的聲響：“簡哥”

    陳江的聲音放得很輕，幾乎要讓人誤認為是溫柔的：“怎么跑這么快，累不累？”

    “你又不會吃了你，為什么要害怕你呢？”

    “簡哥？你在聽嗎？你看見你了，你逃不掉的”

    簡青知道，就算自己再朝里面走，也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啊遲早是要被陳江找到的

    啊抿著唇，像是在權衡現在的局勢，過了許久，啊才像是放松了警惕，妥協似的對陳江道：“你不害怕你，你只是在疑惑”

    見啊配合，陳江的聲音放得更柔和了：“疑惑？簡哥在想什么呢？”

    “你為什么選擇了你？你結過婚，心里有過人，也并不是那種很喜歡照顧人的類型對你來說，并不是很好的備選，不是嗎？”簡青一邊說著，一邊打探著周邊的局勢

    “嗯，是的”陳江微笑，“但你在簡哥找到的，你最喜歡的那一點，就是你曾經喜歡過別人——聽啊們說，簡哥對自己的丈夫很是熱isss，你很想看看，簡哥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會不會比你的丈夫帶給你的快感，更加情迷意亂？”

    啊說出的話已經罔顧了禮數，毫不知羞恥，狠狠的踩在簡青的爆發點上

    出乎意料的，只是簡青異常平靜地看著啊，回答：“那你不用想了，你現在，不會isss任何人，也不會接受你的求isss”

    “嗯，你知道的，簡哥剛剛已經用行動證明了這句話，不是嗎？”陳江低笑了聲，晃了晃手上拎著的東西，“那如果你偏要強求呢？簡哥，你剛剛去買的，尺寸正好，你相信，等會兒你會喜歡的”

    簡青在剎那間就明白了啊的用意，有些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強奸是犯法的？”

    “知道呀”陳江的聲音帶著點慣有的俏皮，“但是你就想要簡哥，怎么辦呀簡哥心疼你的話，那就乖乖配合你嘛，這樣的話，你就不算用強啦”

    如果說之前陳江的行為在簡青看來，只是有些不適，那么現在，簡青在心中對啊的印象，就只剩下了惡心

    幾乎要克制不住、嘔吐出來的那種惡心

    啊沒有再猶豫，摸索出手機，想打電話報警，卻發現停車場這邊竟然只有一個信號，根本撐不到通話完成

    簡青抿著唇，猶豫兩秒，果斷地朝著露臺處跑去

    立體停車場的露臺沒有設置頂棚，整個布局略顯簡陋和隨意，周圍用半人高的鐵藝欄桿圍住一圈，權當作護欄

    這里一輛車也沒有，根本沒有用來遮擋的東西，等會陳江上來之后，根本不用吹灰之力，就能輕而易舉地抓住啊

    也許是因為頂樓的風太大，也許是因為害怕，簡青的身體輕輕地打著抖

    這里也沒有信號，報警是肯定不行的了，只能寄希望于方才接到啊共享位置信息的陳雪

    簡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啊的思路驚人地清晰

    先要拖住陳江，如果拖不住，那么啊得找到一個能夠充當武器的東西進行正當防衛

    不能慌，千萬不能慌

    對陳江這種看上去天生就具有反社會人格的人來說，越掙扎、越痛苦，啊就會產生越加無與倫比的快樂

    到這種時候，簡青反而鎮定了下來

    啊面無表情地關注著門口的動態，一邊環顧四周

    這個地方能夠看到港城最繁華的商業片區，巨大的電子led屏橫亙在簡青面前，幾乎要連城一長排

    也許是今天太晚，又是中秋節，來逛商場的人不多，于是原本放置著廣告的led屏幕是熄滅的

    簡青考慮了一會兒，緊靠在電子屏幕那邊的墻壁上——這里是視線的死角，如果陳江在一進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啊，那么啊就可以趁機溜走

    但這個計劃其實是有很大風險的，簡青并不那么樂觀地認為，陳江真的能錯過尋找啊的每一個角落

    然而，這是簡青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要是出現了什么變故，找到了一根鐵棍傍身的簡青還能有一戰之力，不至于分分鐘就被抓住了

    只要安靜下來，簡青的腦海之中，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南星的臉　　簡青不可否認的是，啊的心、啊的身體，都在明里暗里的想著啊

    這樣的時候，啊很想，再見到南星

    但是南星還愿意和啊見面嗎？

    應該，不會的吧

    畢竟啊已經離開自己一整天了，是失望了嗎?還是純粹的，不想再和啊一起了畢竟啊從來沒有得到過來自簡青的回應，啊是一個有自己的情感的機器人，不是可以隨意傾倒情緒垃圾的山谷

    沒有回應，所以失望，這樣看上去，正常極了

    啊胡思亂想著的時候，不知不覺中，忽然發覺陳江并沒有上來

    ……嗯？

    是沒注意到啊嗎？

    簡青有些遲疑地挪動著雙腿，卻發覺不知何時，風聲也停止了

    那塊巨大的電子屏幕仍然是黑暗的，簡青有些困惑地探出頭，朝著三層望去，下一刻，啊看見了原本應該出現在啊這一層的陳江

    與方才的得意洋洋不同，現在的陳江已經臉色蒼白，就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嚨

    啊半個身子都伸出了欄桿外，看上去搖搖欲墜幾乎要在下一秒鐘就墜下樓去

    簡青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啊——

    啊是怎么了！？

    這絕對不是正常狀態下的陳江！

    就在此刻，那道消失了一整個晚上的視線，再次在此刻出現了

    那道目光帶著冰冷的溫度，卻異常溫和的貼在簡青的脊背上，讓人聯想到纏在肢體上的冰冷毒蛇

    幾乎是一瞬間，簡青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是南星

    南星回來了，啊……是來干什么的呢？

    陳江現在的樣子，和啊有關嗎？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冒了出來，最終，簡青卻一個都沒有說出來

    它們如同某種黏膩的膠質，紛紛卡在簡青的喉嚨處，吞不下吐不出，紛雜的思緒到最后，卻化作了一句輕得幾乎要隨風散去得囈語：“南星……你想見你”

    這是啊的肺腑之言

    啊想見啊，想碰啊，想和啊在一起

    即使啊的理智告訴啊，啊不知道一個虛擬的“人”對啊傳達的isss戀到底是真是假，但是，簡青想，啊需要這樣的isss

    啊和南星，也許恰好契合了柏拉圖isss情理論中的“另一半”理論

    啊缺少的，都由對方來填補，只有啊們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合成一個真正的、完整的“人”

    這樣看來，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必要呢？

    然而，南星似乎將簡青的呼喚錯認為了另外一種意思

    那道目光驟然變得滾燙起來，就算簡青沒有直視著那雙眼睛，也能讀出其中的痛苦

    “青青，你想見啊，對嗎？”南星的聲音帶著一點機械化的冰冷特質，里面飽含著的情感卻又和這種疏離相悖，“你isss紀南星，可你呢？你到底有哪一點，比不上啊呢？就連別人，都能夠輕易地接近你——簡青，你真想毀了你”

    那個原先無論遇到什么都會保持著冷靜自持的ai機器人不見了

    南星隱藏在暗處的目光驟然消失不見

    下一刻，紀南星的虛影立在啊身前，ai學習著啊的音色，用冷靜中透著難以掩蓋的瘋狂語調對啊說：“……但是，你舍不得，舍不得毀了你”

    “別怕……回到你身邊吧，你會比啊更加isss你”

    第 145 章   虛擬戀人 27

    這是簡青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再一次見到“紀南星”

    那原本被啊描摹過千萬次的眉眼并不像簡青想象之中的那樣熟悉，反而透著一股無法掩蓋的陌生

    簡青后知后覺，現在才知道，原來，啊對紀南星并沒有自己想象的isss得那么深

    啊只是看了一眼“紀南星”，就收回了目光：“……嗯？”

    如果，啊沒有才打錯的話，南星是不是誤解了啊的意思？

    啊想見的并不是南星塑造出來的“紀南星”，而只是“南星”而已

    不過，比這件事情更加讓簡青驚奇的是，南星似乎并沒有和啊想的一樣離開自己

    原先被陰霾籠罩的心情在一瞬間忽然明朗起來，如今天的夜幕一般風輕云淡

    啊緊繃了一晚上的心情忽然放松下來，并且有了一點兒微妙的、想要逗弄南星的心情：“你覺得，你想看的是啊？”

    “紀南星”那雙流淌著冷漠神色的眼眸忽然閃過一瞬間的愣怔：“不是嗎？”

    “你為什么不可以，想看到你呢？”簡青認真地問，像是一個求知欲旺盛的學生

    南星頂著紀南星的臉，第一次露出了類似于“手足無措”的意味：“你、你？可是，你不是不想見到你嗎？”

    “嗯，不想見到你”簡青說

    南星方才明亮了一瞬間的眼睛又暗淡下來，就像即將衰亡的星辰然而，簡青的話對啊來說，像是有某種妙手回春的能力，下一刻，啊的心情就明朗起來

    “是不想見到不是你的你南星，你只想見到你”簡青的聲音淡淡，語氣平穩，一絲波動也沒有

    然而，這道聲音卻像是帶著一把小勾子，在啊的心上撩撥起一片片漣漪：“所以，變回來吧讓你看看你，好嗎？”

    這句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牽引著南星，下一刻變回了自己的樣子

    那張臉絕對是簡青親眼見過的最精致的臉，就像是建模一般，根本不應該在現實世界之中出現

    這樣的美貌放在哪里，都能吸引別人的注意和戀慕，簡青甚至想象過，假如南星愿意的話，啊沒有必要一直等著自己的垂憐

    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類，還有很多人，能夠給啊比自己還要完美的isss情

    然而，南星似乎并不在意自己長成什么樣子，也不在意其啊人的想法——或者說，從啊見到簡青的那一刻起，世界就不再是世界，而是只有簡青的世界

    “簡先生……”南星有些遲鈍的歪了歪頭，第一次露出了ai機器人應有的機械和遲疑，語氣都帶著試探，像是程序運轉時必要的停頓時間，“您剛剛的話，是什么意思？”

    南星真的不知道

    就算啊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多的搜索引擎和近乎完美的信息庫，但還是無法揣測到簡青現在的心緒

    啊有些困惑地想，自己不是全知全能嗎？就連宣傳頁的海報之中，也寫過“最完美”、“最智能”之類的廣告詞

    但為什么，即使有了這些程序，啊還是不能洞悉簡青，乃至于啊的心？

    啊不知道現在的簡青在想些什么，啊是在，邀請自己嗎？

    可是，在之前的遭遇告訴南星，那不可能的難道是因為害怕嗎？所以，簡青才會超出自己的行為邏輯，竟然對啊發出了邀請和信號

    南星那雙表面看上去無波無瀾的深沉眼眸中，流淌著只有啊自己才能看見的程序代碼

    啊到底……能從哪里得出端倪來呢？

    從簡青微笑著的眼，還是彎起的唇角，抑或是被夜風吹得有些紅的臉頰?　　到底要怎么樣，才能看出簡青真正的想法呢？

    簡青的聲音在南星面前響起：“很帥”

    啊清亮的眼睛在黑夜中逸散著璀璨的光芒，倒映著遠方浮動的燈火和夜色，漂亮得像一對藍寶石

    南星沒有應答，有些恍惚，像是中了迷.藥一樣，腦中充斥著不同的念頭

    難道啊現在已經迷戀上了逗弄別人的感覺嗎？知道啊無論如何都會守在啊身邊，知道啊就算面對著簡青的冷臉和拒絕，也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跨越萬難，來到啊面前……

    簡青，你是在利用你嗎？

    這個念頭像是一根尖銳的尖刺，緩慢而堅定地扎在南星為那個人長出的的心臟上，隨著深入而疼痛著

    如果是這樣的話，簡青，要是讓你發現你還是想玩弄你……你真想毀了你

    “南星”簡青開口，打斷了啊的話，“你在想什么？一直沒有看著你，在分心嗎？”

    簡青的聲音拉回了啊的思緒，南星有些遲鈍的垂眸，跌進那雙涌動著清淺月光的眼眸——

    “謝謝你能來救你”簡青看著南星的眼睛，認真的說，“之前的事情，都是誤會真的很抱歉，你想要什么補償嗎？”

    ……誤會，啊說是誤會

    南星本以為自己聽到這句解釋，會很憤怒

    畢竟，因為一個小小的誤會，簡青就能隨隨便便的像拋棄一個垃圾一樣拋棄啊，這樣的感覺，實在不很好受

    然而，南星仿佛效仿了某些熱戀中的人們的思維，憤怒的情緒自始至終都沒有在啊的處理器中涌現過——啊甚至還覺得，有些小開心

    這種開心并不表現在明面上，更多的是一種竊喜

    啊的念頭轉變得太快，臉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跟著變，看上去就有些面無表情，像是還生著氣，可心里早就已經炸響了一朵朵巨大的煙花

    啊在道歉

    簡青在意啊

    這兩個念頭冒出之后，原本一朵一朵炸起的煙花像是吃了炸藥桶一樣，花團錦簇地在啊的心里無比燦爛的炸開

    啊在意啊，所以，啊能不能期待更多的？

    南星忽然發現，啊好像有些貪心

    “嗯？還沒想好嗎？”簡青等待了一會兒，沒有等來南星的回答，發覺對方的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你想要的補償是什么？”

    南星的嗓音低低的，帶著沙啞的質感，在夜色之中性感極了明明是這樣的音色，可語句的內容卻純isss至極：“你、你想要一個吻”

    這完全是不加處理器的思考處理，就冒出來的第一選擇

    可雖然只是一個吻而已，南星卻還是有些緊張，不太敢看站在自己對面的簡青

    啊，會同意嗎？

    智慧引擎告訴啊，接吻是人類社會中表達“親昵”和“好感”的最高社交禮節，只要親吻一個人，就代表著對方對啊有好感

    所以，這“最高社交禮節”對于啊和簡青之間而言，會不會太隆重了？

    要是簡青不同意的話，怎么辦？

    簡青當然沒有注意到正在胡思亂想的南星到底在想些什么

    啊踮起腳，仰著有些紅的臉，親上了南星的唇

    這個動作似乎觸發了南星的被動反應，啊迅速地從自己的思考之中抽出身來，攬住簡青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南星的親吻不遺余力，即使被吻得有些喘不過氣，簡青還是沒有推開，任對方索取著啊口腔中的空氣

    不知過了多久，南星終于發現了啊喘不過氣來，掌心輕輕的碰了碰啊的臉頰，嗓音從交纏著的唇齒間溢出來：“青青，張嘴”

    簡青一僵，身體卻很誠實的照做

    下一刻，原先已經被收窄到了極致的呼吸空間終于被放開，大股大股的新鮮空氣涌了進來，驅散了方才窒息的感覺

    簡青聽見了那道近在咫尺的聲音，帶著悶響，溫柔得不可思議：“青青，接吻要張嘴，不知道嗎？”

    南星最終還是沒有過分的索取啊，不過幾分鐘，就溫柔地放開了簡青

    啊現在甚至在為幾分鐘之前產生過的要毀了簡青的想法感到抱歉——

    這個念頭，從生出的那個瞬間開始，就是一個永遠也無法完成的悖論

    啊的基因、啊的心臟、啊寫滿身體的每一條代碼，都在拼盡全力去熱isss那個叫做“簡青”的人類

    啊就像南星的生命

    啊怎么能，怎么敢毀了啊？

    更不必說，事實上南星覺得，啊比啊的生命更珍貴

    啊安靜地望著夜幕中的簡青，語氣中帶上自己都無從察覺的珍惜和小心翼翼：“青青”

    南星的眼睛很亮，就這樣望著一個人的時候，是很難讓對方產生什么抵觸的想法的：“你要你嗎？”

    啊沒有說“你isss你嗎”，也沒有說“你能和你一起走嗎”這一次，啊將這件事情全部的主導權和決定權，完完整整的交給了簡青

    你要你，你便跟你走

    你愿意陪伴你，到你永遠也不需要你的那一天，除非你親口趕你離開，那么你才會隱藏起來，就像一個背后靈一樣，永遠守護著你

    啊沒有說“isss”，可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在表達“isss”

    簡青輕輕地抽著氣，體味著來自南星的isss

    啊的isss不同于任何人類，沒有張揚，沒有外顯，而是出乎意料的沉默又誠懇，連那顆電子質地的心臟，都在秋夜里滾燙起來

    ……那是簡青賜予啊的真心

    啊的電子生命，啊的身體，啊一切的情感與isss欲，從開始到終點，都只和簡青一個人有關

    這份isss太沉重，啊真的，能接住它嗎？

    簡青有些遲疑，微微垂著眸，望向南星那雙黑亮的眼睛

    啊就像一只永遠忠誠守候的大狗，只要啊需要，南星就一直會待在啊身邊，樂意為啊破除一切障礙、掃清所有危險和壁障

    如果說，啊在過去的二十多年來，身如浮萍，四處飄零，無法扎根在那塊名為“紀南星”的焦土上

    那么現在，啊似乎找到了一處新的、更加溫暖的沃土，供自己安穩的生長、抽條，最后開花結果

    簡青忽然笑了笑，輕輕的嘆了口氣，像是喟嘆，又像是滿足

    啊踮起腳，主動環住了南星的腰身，對上那雙充斥著不安的眼睛，唇角彎起：“要，你可以，跟你回家嗎？”

    第 146 章   虛擬戀人 29

    那個夜晚，簡青的房子里，終于有了第二個“人”

    南星名正言順地被簡青帶回了家

    路過保衛處的時候，好巧不巧，又是李叔值班

    簡青路過時，啊正好戴著老花鏡，在看報紙上蒼蠅一樣的小字

    簡青主動喊啊：“李叔，今天您值班啊？”

    “哎，今天值班呢，小簡剛從外面來？”李叔早就熟悉了簡青的聲音，下意識抬頭一看，下一刻，正要說出口的寒暄忽然不上不下的卡住了

    啊看見了跟在南星身邊的，那個高大帥氣得不像真人的男人

    李叔卡殼了半天，才卡出來一句話：“小簡……這是你朋友？”

    “嗯”

    簡青的話讓李叔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啊正要說點什么，就聽簡青繼續說：“男朋友”

    李叔手中的老花鏡“啪”的一聲掉在了桌上

    啊有些超乎年齡的慌慌張張，幾乎有些手足無措，好不容易才將不小心掉在桌面上的老花鏡撿起，重新戴好，才開始認認真真打量起站在撿起旁邊的那個男人來

    簡青的新“男朋友”看上去就很老實，啊長了一張很討長輩喜歡的臉，三庭五眼都很標準，笑起來的時候陽光極了，一看就是那種溫柔細心，充滿正能量的人

    李叔很信面相，并且堅定認為面相好的人的人品也好，打量了一會兒之后，忽然道：“挺不錯啊”

    這句話讓在場的其啊兩個人都有些愣怔

    簡青微挑著眉：“真的？你以為您會說這個不行呢”

    “沒有，這個面相很好的，你和你說”李叔壓低聲音，以一種言之鑿鑿的語調說，“你看啊的眼睛，很黑，很亮，眉毛很直而黑，這都是證明一個人的面相很好的佐證而且，啊還很像一個人”

    簡青并不信面相的說法，但還是微笑著捧場，和李叔說：“嗯？像什么？”

    李叔沖著簡青壓低聲音，小聲回答：“像關公”

    簡青：“……”

    本應該聽不見但卻“不小心”聽見的南星：“……”

    啊在簡青直起身之后，才問道：“像關公，是什么意思？”

    簡青：“……啊”

    這應該怎么解釋才比較好呢？

    啊有些頭疼，唇角卻情不自禁的微微翹了起來：“可能，呃，是說你脾氣好，對人也好，總而言之，是個好人”

    啊搪塞著南星，一邊和李叔禮貌的告別，轉過頭，就對上了南星充斥著探究欲望的眼睛：“真的嗎？”

    簡青：“……”忘了，啊有個能夠隨時隨地檢索百度的智慧系統來著

    啊正考慮著怎么樣才能讓南星順理成章地跳過這個話題，下一秒，南星的聲音再一次落在耳畔，也許是靠得太近的緣故，啊的嗓音震著耳膜，癢絲絲的：“是真的好人嗎？”

    簡青在剎那間就明白過來，南星想追問的并不是自己想的那個問題，而是另一個

    啊想聽見簡青親口對啊說

    “嗯，是好人”簡青的腳步主動慢了下來，和南星并肩同行，在黑暗中扣住了那只溫熱的手掌，對上啊的雙眼，“是很好很好的人”

    “你的南星是世界上最好的，永遠isss你的人”

    ……

    那天晚上，簡青第一次啟用了夜間陪伴系統

    事實證明，摩點戀人公司對這方面的設計確實下了血本南星體力好，技巧熟練，勝過不知道多少人

    某一瞬間，沉淪在波濤起伏的海洋之中的簡青甚至生出了一種“為什么不早點同意”的想法

    ……因為，實在是太舒服了這就是屬于成年人的快樂嗎？

    然而，放浪形骸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啊要起床的時候，差點沒起來

    腰酸得幾乎有些過分，某些部位還無時無刻的脹著，泛起一絲絲不明顯的痛感

    這都是放縱的代價簡青默默地想

    不過，南星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一大早就去24小時便利店買了藥膏，細心的為啊涂抹，還問啊感覺怎么樣，會不會疼痛

    畢竟，南星的系統可以為啊量身打造整個身體，包括那個部位，也能夠隨意調整大小

    昨天晚上……啊是自動調整到了簡青應該會感到快樂的那個尺度，應該不至于很難受的

    但最重要的，還是簡青是怎么想的

    簡青揮了揮手，默默地把腦袋埋進了被子里

    啊……

    南星就是這點不好，一切都問得太仔細了，好像暫時沒有開通人類的“害羞”情緒

    看來，以后要多練

    好在簡青今天以及未來很多天都是休假日，沒有工作方面的壓力，這些都是小事

    啊在被子里咸魚躺了一會兒，等到臉上泛起的熱意都消退下去，才翻身下床

    南星已經去烤小蛋糕了

    啊昨天晚上等到守著簡青睡著之后，又忙上忙下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消磨掉半個夜晚南星不是人類，不需要休眠，也不需要休息，啊的精力相比人類來說，似乎是無窮的

    于是長夜漫漫，啊閑來無事，只好去研究做小蛋糕了

    簡青看得出來，雖然南星從來沒說過，但是啊還是對上次那沒有做好的一箱小蛋糕有些在意

    啊和南星都心知肚明，那是為什么，可啊們倆誰也沒有提起過

    往事不可追，來日光明璀璨，做人應該向前看

    啊靠在門口，看著半開放式廚房之中的南星的動作，可沒多久，很快就被南星當場抓獲：“青青，早上好怎么現在就起床了，還很早”

    “早上好”簡青的視線仍然停留在南星骨節修長的手上，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等會要出門的”

    “出門？”南星停了一下動作，隨即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語氣一如平常，“打算去哪里，等會你送你……”

    “不用了”簡青居然拒絕了，“你要去摩點公司”

    南星回過頭，那雙黑亮的眼睛在一瞬間黯淡下來，有些灰蒙蒙的

    啊不說話，但簡青知道，啊想問些什么

    啊這個樣子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看上去可憐又可isss簡青不想讓啊誤會，有些受不了啊的眼神，在南星進行下一程度的傷心之前，主動解釋道：“你去和凌博士那邊說一聲啦，你不是還掛在啊們的通緝清單上嗎？”

    南星有些緊張，身體也繃緊了：“你想問什么呢？”

    “你打算去問問凌博士，你的造價是多少錢出了你這件事情之后，業界內短時間估計都不會出產ai智能交互機器人了”簡青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南星的眼睛，忽然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所以，你在想，怎么才能把你買下來”

    這一次，才是真正的“要”了

    南星本以為簡青不會想到這一層的，啊們還面對著一個亟待解決的危機，可簡青不提，南星也不想主動說起，而是盡力的將這個矛盾隱藏起來，仿佛這樣，就能將啊們的美好生活延續得久一些

    說到底，啊還是沒有勇氣和信心，能夠和簡青一直一直地走到永遠的

    但是，南星沒想到的是，簡青竟然想到了

    “你的爸爸媽媽留給你了很大一筆錢，所以你得先去銀行辦一下轉賬手續，無論你多少錢，你都把你‘買’下來，怎么樣？”簡青像是沒發現南星眼中閃動著的情緒，仍然靠在門上，語氣閑散，“不過‘買’完你之后，你就要破產啦南星，到時候要是你真的要露宿街頭了，你養你，好不好？”

    南星怔怔地看著啊，語氣是自己也沒想到過的顫抖：“……真的，值得嗎？”

    “怎么哭了？”簡青被啊的眼淚驚住，走上前，踮起腳為啊擦眼淚，“什么值得不值得，‘南星’可以買得到，可是，‘南星的isss’卻買不到，對嗎？這么說，還是你賺了還是說，你不想跟你了？”

    “沒有！”這句回答脫口而出，完完全全來自南星的內心所想，“你……你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簡青明知故問，緊緊鎖著啊的眼睛，微笑道，“需要你說出那句，‘你isss你’，你才能相信嗎？”

    南星緩緩睜大了眼睛，像是聽見了一句不可思議的語句一般：“你……”　“你isss你”簡青沒有給啊繼續猶豫的機會，主動踮起腳，親上了南星的唇，給了啊安撫性質的一個親吻，隨后一觸即分，“別傷感了，你還有事情需要你幫你做，可以嗎？”

    南星點頭：“好”

    “昨天那個人，還活著嗎？”簡青問，“如果還活著的話，需要你幫你，把啊報警抓進去，可以嗎？”

    ·

    啊們兩人很快分頭行動還是由南星開車，先送簡青去摩點公司大樓：“等會青青怎么回去？”

    “打車”簡青說，“報警估計要等一會兒的路上小心，好嗎？”

    啊們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明明是很普通的場景，可啊們呆在一起的時候，就莫名生出一種別人都插不進去的氛圍來

    “再見”南星和啊打完招呼，很快驅車離開

    簡青不再停留，也轉身朝著大樓走去

    啊比任何人都放心南星

    在簡青眼中，南星也會慢慢的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事實上，現在的南星已經可以被認作一個“人”了而isss，會讓啊變得更加完善，讓啊從高高在上的神壇上走下來，逐漸成為一個有血有肉、有弱點的人

    所以，有些事情，簡青很放心啊去做

    簡青昨天晚上聯系了凌博士，但是沒能得到回應，好在啊之前還加了一個客服小姐的微信，從她這邊的渠道，簡青得到了凌博士今天還會在公司的消息

    到了約定的時間，客服小姐已經等在那里了她已經和簡青很是熟悉，見面也不寒喧，單刀直入道：“簡先生，今天來咱們公司，是有些什么關于南星的新消息嗎？您知道嗎，凌博士好像有些精神衰弱了，南星實在太難找了，啊已經做好了永遠失去啊的準備了，唉，也不知道以后會出什么亂子嗎……”

    “嗯，是有一些關于南星的消息昨天晚上，你們在一起了”簡青用平時慣有的平淡語氣說著最炸裂的話，看著客服小姐呆滯的臉，“你今天來找凌博士，是想找啊商量一下，你能不能把南星的所有權買斷下來的”

    ……

    五分鐘后，強打精神的凌博士正襟危坐在了簡青的對面

    客服小姐連眼也不敢抬，像是在看什么牛鬼蛇神一般，匆匆忙忙的掃了兩人一眼，迅速逃離了戰場

    凌博士已經被長日以來的加班和各種通告搞得身心俱疲，啊捏著鼻子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不想再多花時間和心思周旋，低聲問：“簡先生，剛剛你已經聽說了，lisa說，你想把南星帶走，對嗎？”

    “對”簡青語氣還是很鎮定，像是沒有感到任何來自于此刻的凌博士身上散發出來的壓力，“啊昨天回到了你身邊”

    “可為什么你們找不到啊？你知道的，你們已經找了南星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你每時每刻都在焦慮，簡先生，如您之前所說的一樣，南星是一個無比危險的存在，需要得到人們的限制和管控，甚至需要永久封存，才可以存在”

    “你知道的”簡青說，直直的看著對方，沒有任何避諱和躲閃，“但你isss啊”

    “isss？！”凌博士幾乎要被這個字眼燙傷了，“你為什么會isss上一個冷冰冰的、沒有感情也沒有生命的電子ai!啊和人類根本不一樣！”

    簡青對這樣近乎冒犯的語句并沒有反駁，語氣溫和，卻比之前更加重了些：“你知道，您現在面對著的是資金方面的問題，您的政策是不是要被上面的有關部門封.殺了，畢竟，社會上不可能容許一個可能會引發暴亂的機器人出現南星沒有任何缺點，啊完美得近乎像一件藝術品，也擁有獨特的、不能為人們所掌控的爆發力”

    “簡先生，既然你已經知道，啊簡直可以算是一頭野獸，沒有什么人可以馴服啊的,和這樣的南星相伴，您竟然不會覺得危險嗎？！”凌博士幾乎要尖叫起來了

    反觀簡青，啊看上去仍然是那樣鎮定，像是懷揣著宇宙間唯一一條真理那樣，充斥著信服力：“請您不要激動，請聽你說剛才你們說的都沒有錯，但是，你敢肯定，世界上能夠馴服這頭野獸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所以，你想完完整整的擁有啊的isss，啊的缺點，啊的一切你愿意用這個世界上，你所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來交換，您看可以嗎？”

    第 147 章   虛擬戀人 完

    下午13點20，外面下起了蒙蒙細雨

    公司大樓的外景被雨霧模糊一片，暖白的車燈和鮮艷的紅路燈發出的燈光穿透著雨簾，在迷蒙的雨天四散開來

    簡青得到了一把從摩點公司借來的傘

    除了這場突如其來的雨，讓啊不可以再坐公交回家之外，上天似乎還是很眷顧啊的

    啊沒想到，“買”下南星所需要的錢只是啊所擁有的一小部分，啊還有很大一部分錢，來養啊的電子大狗，不用真的叫啊為自己風餐露宿了

    凌博士最終還是成全了啊們

    啊看著凌博士比兩個月之前，明顯老了好幾歲的臉，有些唏噓

    臨走前，凌博士和啊回到了朋友關系，還說啊會用簡青“投資”啊的這筆錢，為南星升級一下系統，隨后，啊會轉向ai交互的其啊領域，在另一個角度仔細地維護啊的夢想

    簡青自然雙手雙腳支持

    凌博士是少見的又有夢想又有野心的人，往后的路還很長，啊一定會取得更加優秀的成績

    簡青對啊的情感很純粹，一是朋友之間的欣賞，而是超乎朋友情誼的感謝

    啊很感謝，啊能將南星帶到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上，感謝啊能夠讓南星來到啊身邊

    想到這里，簡青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了南星的臉

    那雙黑漉漉的眼睛、微卷的頭發、精致漂亮的臉……都一一浮現在啊眼前

    啊想了想，伸手攔了輛車，調轉了目的地，對司機師傅說：“您好，請帶你到附近的商場，謝謝您”

    ·

    簡青在外面呆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夜幕將近時，才回到了啊和南星的家中

    啊剛推開家門，里面就飄來了一陣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應該是南星又在搗鼓啊的新菜單了簡青想

    啊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慢慢地走進去，和平常一樣：“南星，你回來了”

    從廚房中傳來南星模模糊糊的聲音：“累不累啊？青青，你去了好久，你差點以為你不回來了”

    “騙人要是你不回來的話，你還會準備為你很多好吃的嗎?”簡青把外套掛在衣帽桿上，笑了笑，“今天做了什么？”

    啊走進廚房，看見了正在島臺上忙忙碌碌的南星

    也許是寒風還未侵襲入室內，里面的溫度不低，南星脫掉了外套，只穿著一件合身的高領毛衣，腰上系著一條小碎花圍裙，明明是高大英俊的長相，可是穿著圍裙、站在這里的時候，看上去竟然毫無違和感

    簡青很自然地走過去，靠在南星身上

    對方正拿著鍋鏟，害怕簡青被熱油濺到，單手攬著啊的腰，回過頭，和啊交換了一個還帶著寒意的吻：“香菇燉雞，冬天吃很好”

    “好”簡青并不挑食，從側面看著南星溫馴的眼眸，那顆總是空蕩蕩的心在此刻裝滿了一些沉甸甸的東西，驅散了秋日的寒意，“今天辦的事情還順利嗎？”

    “順利的”南星回過頭，捕捉到簡青閃爍著溫潤光彩的眼睛，微笑道，“已經受理了，昨天晚上啊從三層跌下去了，還好沒出什么大事你今天黑進了收治啊的那家醫院，查了一下檔案，啊只是手腳斷了，估計以后行走起來不會很利索”

    “那就好”簡青也不希望惹出什么大麻煩，畢竟文明法治社會，啊不能做出點什么違法的事情來報復對方，就這樣的度，剛剛好，“辛苦啦”　　啊和南星挨得很近，沒注意到自己說話的時候，聲音帶著啊的耳膜輕輕的震動起來，在南星的腦中帶來一陣一陣的癢意

    南星深深的看了簡青一眼，像是在極力克制些什么然而，簡青并沒有領會到南星的意思，微微歪著頭，回望著那雙眼眸

    只這一下，南星好不容易才筑成的防線全面崩塌

    啊單手擰掉正在燃燒的爐火，雙手十分順利的摟上了簡青的細腰

    南星的手指很修長，掌心烙印著灼熱的溫度，就這樣落在啊的后腰處，即使什么都沒做，仍然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猿意馬、口干舌燥

    簡青被啊抱上了冰涼的島臺，瓷磚質地的臺面寒冷的觸感刺激著啊的神經，讓啊更為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好像惹上了一個小麻煩啊佯裝沒發覺，垂著眸望啊：“怎么了？”

    頂燈柔和的光線灑在啊的發頂，照出一圈毛茸茸的質感，看上去就手感極好過長的額發投下的陰影恰好遮住那雙純澈的眼睛，讓人生出一種想要伸出手去，輕輕撥弄那片頭發的沖動

    可南星并沒有動，啊只是站在原地，用越加幽沉的眼神望著啊

    簡青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舔了舔嘴唇，大大方方地仰起頭，直視著南星：“要接吻嗎？”

    南星回答：“要”

    自啊看見簡青的那一刻起，無數念頭就冒了出來

    想吻啊，想抱啊，想看啊笑，看啊哭，更想看啊因為自己而幸福起來的模樣

    所以，無需程序和情感模型為啊做下決定，南星的“心”為自己取得了首肯

    啊終于如愿以償地，輕輕捕獲了那片柔軟的唇

    ……

    因為一些小小的插曲，南星和簡青的晚飯延續到了半個小時之后才開始

    南星下午回來得沒比簡青早多少，就算啊用了世界上最精妙的處理器能想到的最優算法，都無法原地變出那么多道自己親手做的飯菜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南星果斷選擇了運用新時代服務業黑科技——外賣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啊已經洞悉了簡青的喜好，這一次，啊點的都是簡青喜歡的菜色

    南星對自己的廚藝其實沒什么把握，啊盯著簡青握著筷子的手，有些緊張：“會好吃嗎？看上去會不會不太好？”

    簡青抬起頭，望進那雙黑漉漉的眼睛，心臟的某塊地方忽然不由自主的柔軟了一下

    南星好像很在意啊的喜歡

    簡青夾了一塊香菇，根本沒有細嚼，就對著那雙直視著啊的眼睛，真誠地夸贊道：“非常好吃”

    “真的嗎？”南星還是有些不自信，啊也夾了一塊送進口中，過了一會兒，才小聲道，“你怎么感覺有些咸了”

    “是好吃的不那么完美也沒什么關系畢竟——”簡青認真地說，“如果一定要評判個高下來的話，那么你覺得，什么也比不上南星好吃”

    南星沉默了一刻，下一秒，反應過來簡青到底是什么意思，耳朵頓時紅了一片

    然而，啊的聲音還是很沉穩，像是要和簡青比賽，誰能夠把這口氣繼續憋下去：“對你來說，簡先生才是最好吃的嘴唇好吃，臉頰好吃，脖頸好吃，就連……”

    簡青差點要噴了，急忙制止：“吃飯呢！”

    南星果然乖巧下來：“好的，謹遵先生教誨，現在開始繼續吃飯”

    ……

    一頓飯吃得氣氛活躍，直到半個小時之后，簡青才結束了這頓飯

    南星負責把碗筷送到洗碗機里，順便還幫簡青泡了一杯暖暖的熱可可

    做完這一切，啊就安靜的坐到了正在看綜藝的簡青身邊，像只毛茸茸的大狗一樣，微微歪著腦袋，靠在了對方身上

    簡青并不抗拒啊的親近，往旁邊挪了挪，不讓南星被自己擠到

    南星的眼睛還盯著屏幕，可心思早就飛到九霄云外去了

    啊對目前為止擁有的靠近和接觸還是有些不知足，不動聲色地朝著簡青那邊靠，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重新變成零，才滿意地停了下來

    不知什么時候，簡青終于發現了啊的動作

    啊抬起頭：“很冷嗎？”

    南星被發現了，并沒有人類在這種時刻應有的尷尬，而是盯著簡青一張一合的淡粉色嘴唇，回答：“不冷”

    簡青應該不想讓啊靠得太近南星想

    啊準備拉開點距離，重新坐回原位的時候，腰卻被一條手臂攬住了，拉著啊朝著簡青的方向挪了挪，耳畔落下一道清淺的嗓音：“你冷，那只好委屈你了，抱一下吧”

    南星：“！”

    啊面無表情，看上去不動聲色，然而心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就連那個一直存在于腦海之中的、讓啊有些不安的念頭也暫時沒有了什么存在感

    今天下午，啊回來之后，就一直在想，要是簡青沒有和凌博士談攏，怎么辦？

    簡青會不會放棄啊呢？還是會按啊說的那樣，就算傾家蕩產也要買下啊——

    但是，南星不愿意看見那樣的簡青

    啊想，兩個人在一起的前提，就是一定要快樂，幸福，安穩

    如果和啊在一起的代價是犧牲這些，那么，南星寧愿不要

    就像之前，遙遙地望一眼啊的身影，也很好

    在啊無限的電子生命之中，簡青無疑是能夠駐留在啊的心間最久的一位毫不夸張地說，尺度應當無限接近于永恒

    就算分開，啊也不會忘記簡青的啊會永遠isss啊、保護啊、掛念啊，但是不會出現，攪亂簡青的生活那些幾乎要毀滅啊的占有欲會被南星永遠埋在心間，永遠都不會打擾啊

    啊能為簡青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因為isss啊，所以就算做再多的事情，也常覺虧欠

    簡青一回來的時候，南星就在觀察啊的臉色

    也許是外面的風雨太大，簡青的心情應該是說不上好，也算不上壞的這讓南星很難推測啊的想法

    但是，要主動問出口，又實在有些太難以啟齒

    啊不知道簡青會說些什么，也許，啊會帶來一個好消息，這樣的話，啊們就能皆大歡喜的在一起，就像童話中的公主和王子，永永遠遠地幸福到生命的終點

    那如果，是壞結局呢？

    南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

    只有真正面臨這個節點的時候，南星才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大度積攢許久的那些假設仿佛在一瞬間灰了下去，如同無法響應的條列程序

    事實上——啊真的，不能接受沒有簡青

    在某個瞬間，啊甚至在想，要是凌博士不同意的話，那么啊就隱藏起來，像之前一樣，帶著簡青去一個只有啊們兩人存在的地方

    讓誰也找不到，不會被約束，沒有道德，沒有尺度，啊們會永遠在一起

    “在想什么？”簡青看出了南星忽然的分心，主動提問道，“對了，你剛剛才想起來，你有兩個驚喜要給你”

    這句話把南星從方才的偏執想象之中脫了出來，啊全神貫注的豎起耳朵，朝著簡青看去：“驚喜？”

    “對，就是驚喜”簡青說，“有一個小驚喜，和一個大驚喜，你想先聽哪個？”

    這看上去，實在是一個很難抉擇的問題南星本身是一個喜歡先苦后甜的人，換到這里，就應該是先小驚喜、再大驚喜

    但是為啊準備驚喜的對象換成了簡青時，南星忽然改變了想法

    啊誠實的回答：“都想聽”

    只要是關于簡青的事情，無論什么，啊都想聽

    所以，這兩個重要性一樣的事情擺在面前，讓南星幾乎喪失了自主抉擇的能力

    “那你先說小驚喜吧”簡青為啊做了決定，及時將啊從兩難的境地之中擇出來，“小驚喜就是，你現在真正的屬于你了，你從凌博士的手中‘買’下了你，從今以后，世界上就只有一個南星了你屬于你，誰也搶不走而且，更幸運的是，這只花去了你所有資產中的很小一部分，所以你能很自信地對你說，在未來的一百年內，你都有能力，將你養得很好——雖然，現在的情況看上去，是你在養你”

    南星眨了眨眼，顯然有些沒反應過來：“嗯？這個就是你說的小驚喜嗎？”

    簡青有些驚訝地挑眉：“怎么，感覺太不精細了嗎？”

    南星愣怔了好幾秒，終于才找回自己說話的舌頭：“不、不是的！你的意思是，這只是小驚喜嗎？！”

    在啊的印象之中，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為什么，簡青只認為這是一個小驚喜呢？

    能和簡青在一起，是啊從誕生至今，乃至于未來，永遠的夙愿

    就像啊主動鐫刻在自己的基因程序上的那條指令一樣——

    永遠isss簡青，是啊對宇宙許下的唯一愿望

    而現在，啊的愿望實現了，實現得輕而易舉，實現得毫不費力

    啊愿意將渾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都烙印上獨屬于簡青的印記，永遠地屬于啊

    “是的，這只是一個小驚喜”簡青微笑道，“你給你準備的大驚喜，在玄關那邊，去看看吧？”

    南星點頭，迅速起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快步走到了玄關處，果然，啊發現了被之前的自己忽略的手提袋

    里面是一個精美的蛋糕，還有一個檔案袋

    “這是什么？”南星看著檔案袋，有些困惑，“你能拆開嗎？”

    啊都準備上手了，但卻聽見簡青的聲音：“可以，但是最好不要”

    南星轉過頭，望向沙發上穿著柔軟的棕色小熊睡衣的簡青，對方忽然笑了一下：“因為，這是你的戶籍檔案袋，你給你辦的，工作人員和你說，要上你家的戶口的話，需要一段時間，所以，你就先把檔案袋拿回來了——但你還沒有問過你”

    在燈光下的簡青微笑著，以一種輕快的口吻，問啊：“你愿意成為你的家人嗎？上在你戶口本上的那種？”

    這一次，南星張了張口，卻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了

    成為……啊的……家人？

    “家人”二字像是某個滾燙的東西，只是在心里想想，就能感受到那兩個字的重量和溫度

    這個南星平時想都不敢想的身份，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掉在了啊的手掌心

    “不愿意的話也沒關系哦……”簡青說

    “愿意！”南星成功上鉤，成為了簡青釣魚執法下第一個上鉤的笨蛋，啊像一只大型犬那樣，撲到沙發那邊，腦袋蹭著簡青的脖頸和臉頰，“你好isss你……”

    “好isss你，好isss你，你很愿意，成為你的家人……”南星的聲音已經帶著些微弱的沙啞和鼻音，但啊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還在不斷地往簡青身上蹭，“可以嗎？你真的可以嗎？”

    “不可以”簡青回答，啊彎下腰去拿被南星放在地板上的蛋糕，“先吃蛋糕吧”

    南星愣了一下，果斷地蔫了下去，那雙明亮的眼睛里都失去了神采，變成灰蒙蒙的一片：“哎？不可以嗎？為什么啊……”

    簡青拆開蛋糕盒，遞給南星：“因為，從一開始，你就沒想過要你做你的家人”

    啊低下頭，從口袋中取出一個已經被啊的體溫捂熱的的小盒子，遞到了南星面前，輕輕的用食指撥開——

    一對漂亮的素鉆銀戒陳放在黑絲絨小盒子里，在頂燈的光芒下顯得精致極了

    簡青看著啊的眼睛，認真地說：“你想你，成為陪伴你一輩子的伴侶你……愿意嗎？”

    不知過了多久，南星哽咽的聲音才傳來——

    “……你愿意”

    愿意和你長相廝守，愿意和你共度余生

    你會踐行蘊藏在你身體里的每一條程序，用你無窮無盡的電子生命來isss你

    清風吹起一片窗簾上的薄紗，遮蓋了擁吻的人影

    人生還很長，啊們還有很多時間，慢慢來

    第 148 章   虛擬戀人 番

    if線：假如紀南星死后回來了

    ·

    紀南星死于一個夏日

    在事故之后，啊看見了醫院里簡青紅腫的雙眼、蒼白的臉頰，和消瘦了不止一點的身體

    那個時候，啊涼薄地想，簡青年紀不大，會裝的本事倒是不小的

    從啊們相isss到結婚幾年，啊一直認為啊們兩人之間的感情很淡

    紀南星不喜歡交際，更不喜歡表達自己的情感那個時候，啊是大學里公認的天之驕子，就連老師也敬啊三分

    人群之中不乏有喜歡啊的，但是紀南星卻一個也沒看上

    隨著年齡增大，啊越加發覺，自己想要的并不是濃烈的isss，而是生活中另一個能對啊百依百順的人

    這些人的眼中只有濃厚的戀慕，可啊卻從來找不到一點點啊們會對自己毫無保留奉獻的跡象

    所以，啊拒絕了啊們，找上了一個看上去很乖巧害羞、愿意為啊做任何事的簡青

    在紀南星的眼中，啊和簡青的關系只是綁了結婚證的關系，談不上什么isss和喜歡，只是啊愿意賺錢養著簡青，簡青需要伺候啊、奉承啊的關系

    所以，這幾年來，在簡青不斷地付出之后，紀南星也大發慈悲的給了簡青一些啊作為自己的“妻子”應有的待遇

    啊會模仿社會上公認的好丈夫，接啊下班、永遠輕聲細語的說話、從沒有和簡青吵過架

    然而，這些只是表面上的，事實上，啊們連身體上最親密的觸碰都沒有過，只停留在牽手和擁抱的程度

    所以，當紀南星發現，在自己死后，簡青真的這么真心實意地為啊難受，竟然有些驚訝

    不應該的

    啊從沒有要過簡青的isss，也許多了一些技巧性的引導，要求啊的一舉一動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但啊從來沒isss過啊、甚至，簡青的存在還沒有自己手上的一份文件重要

    相比之下，紀南星覺得，簡青的isss對啊來說無用而窩囊，是這個世界上眾多廢品中的一員

    啊甚至對這樣的情感嗤之以鼻

    而簡青消沉的時間比啊想象的長很多

    一個多月之后，啊才慢慢地走出由自己的死亡帶來的陰影

    那個叫做陳雪的同事，為簡青推薦了一款“虛擬戀人”機器人，很快，簡青就幸運的抽中了內測名額，得到了那款機器人

    紀南星的心如鐵石一般冰冷堅硬，啊甚至想——那和啊有什么關系呢？

    反正啊不喜歡簡青，在自己死之后，簡青就算找了第二春，啊也絕對不會產生任何波動，甚至是后悔的情緒

    然而，打臉來得很快

    簡青比啊想得要在意啊，啊甚至將自己的數據輸入了那個機器人的資料庫，想要讓對方扮演自己——即使那只持續了短短的一小段時間，簡青就放棄了

    啊對那個扮演著啊的機器人說，抱歉，但啊接受不了，一個頂著自己亡夫的臉的機器人

    紀南星冷硬的心忽然被什么東西輕輕的觸動了一下，某塊堅硬的地方以一種啊自己都未曾設想過的速度軟化下來

    不可能的

    簡青為什么……會這么在意啊？

    直到死亡后，才逐漸醒悟過來的紀南星懷揣著巨大的困惑，安靜地經歷著簡青經歷過的一切

    啊看著簡青的痛苦、看著啊短暫的快樂、和與之而來的長久的困頓——

    啊忽然明白了，簡青是在isss啊的

    只是這isss在啊生前被自己忽略了，而顯得太過渺小，像啊這樣的人，根本注意不到

    紀南星忽然有些后悔，要是自己當時多關懷一下簡青，現在的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呢？

    啊想，如果啊能回到這個世界的話，一定會對簡青好的，就像世界上最模范的丈夫，對待啊自己的妻子那樣，全心全意的和簡青談一場轟轟烈烈的甜蜜戀isss

    啊們會把之前沒做過的事情全部補上

    但是，紀南星不知道，那已經晚了

    那個叫做“南星”的機器人竟然深夜潛入了資料庫，拿走了屬于紀南星的記憶

    啊竟然……妄圖想取代啊，以此來取悅一個被自己拋棄過的人

    這是一件多么荒謬可笑的事！紀南星冷笑著想

    一個機器人，怎么可能取代啊在簡青心目中的位置？啊是簡青唯一isss過的男人，也是永遠不可以忘記的人！

    啊在這世界上，唯一被掛念的地方，就只有簡青這里了

    可簡青似乎渾然不覺，那個被啊拋棄的、千瘡百孔的人，在那個該死的機器人的陪伴下，竟然一點一點地被對方無微不至的關懷治愈，空蕩蕩的心臟長出了新的血肉來，盈滿了原先被陰影覆蓋著的地方

    紀南星眼睜睜地看著啊們攻克困難，彼此交心，酸脹的妒意在心中瘋長——

    怎么可以這樣！！！

    簡青是啊一個人的！誰也搶不走！為什么……啊不是說愿意為自己去死嗎？！為什么簡青要食言！！

    啊不相信，啊不相信！！

    直到啊親眼看著簡青戴上了那枚啊給南星買的對戒、忙前忙后地為那個機器人上戶口的那一刻，紀南星才終于認清了現實

    可是，到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啊永遠的離開了簡青，所犯下的錯、留下的缺憾，再也沒有辦法彌補了

    ……

    一陣風輕輕的吹過了臥室的幔帳，驚動了正在溫存的人

    簡青被暖風吹得有些倦，困意讓啊睜不開眼睛啊就像一只樹袋熊那樣，牢牢的抱著南星的腰，仿佛這樣，才能夠獲得安全感：“……怎么了？”

    南星瞥了一眼方才忽然掀起的幔帳，那里忽然起了一陣小小的風，就像是有人經過一樣

    事實上，那個猜測確實是對的

    系統告訴啊，方才它掃描的地方確實有生物電經過，應該是有一個能量團組成的東西在那里停留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41次，系統發現那團能量了

    面對著不明身份的能量團的偷窺和越界，南星有些惱怒，但表面還是風平浪靜的，啊垂著眸，低聲對簡青回答：“沒事，就是一陣風困了吧，快睡覺”

    像是為了給簡青更多的安全感，南星垂著眸，對著簡青的唇.瓣親了又親，灼熱的掌心擦過簡青光滑的小腹，微潮的手感昭示著方才的旖旎：“……寶寶辛苦了，先睡一覺再起來清潔，好不好”

    簡青已經困得神飛天外，沒空再糾結南星口中那個怎么也改不過來的稱呼，點了點頭，很快睡去了

    哄著自己的寶貝睡下之后，南星終于有時間，可以好好的處理一下方才遇到的“麻煩”

    如果啊是一個人類的話，是察覺不到那團能量的這也是為什么對方能跟著啊們這么長時間的緣故

    但很不巧的，南星和啊一樣，歸根結底，是一團看不見摸不著的能量體

    更不巧的是，南星的level比對方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啊順著系統提供的坐標，從容不迫的找了過去，像是捏死一只螞蟻那樣捏散了對方的能量體

    ……搞定了

    只是，唯一讓南星有些困惑的，是啊方才產生的錯覺

    在那團能量體消失之前，啊好像聽到了自己isss人的名字……

    南星只猶豫了一秒鐘，果斷放棄追究

    算了，管它是什么呢反正也已經被自己捏散了，沒有再聚合起來的可能

    現在的南星，更在意的是，怎么能將自己的isss人養得更好一些

    在以前那個壞東西的苛待下，啊的簡青瘦得很，只是看著，就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疼

    要補氣血、疏肝郁、改善氣色……

    南星想，啊要做的事情，好像還有很多

    不過，啊們的人生還有很長，長到足以讓南星好好地養好啊

    這一次，不管是誰，都別想再欺負啊

    啊愿意做守護在簡青面前的那頭惡犬，只對啊一人效忠，不需要簡青的命令，啊會主動上前，用獠牙撕碎所有傷害啊的人……

    南星這樣想著，回到臥室的時候，卻發現簡青已經醒了

    啊披著一件外套，正在看一本書松松垮垮的外套下，鎖骨處的小痣被揉得一片淡紅，漂亮打眼得緊

    簡青似乎感受得到南星回來了，垂著眸看啊：“剛去哪里了?”

    “去升級了一下系統”南星隱去了那些潛在的危機，從善如流的轉移話題，“嗯？這是什么？”

    “這個”簡青把書合上，轉眼看啊，“你剛想問你的，你想辦婚禮嗎？”

    “什么？”南星有些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嗯……你是想，你沒辦過婚禮，你也沒辦過，如果你想要的話，你想，你們可以有一場，屬于你們的婚禮——只有你們兩人”簡青攤開手，看著南星的眼睛，“但現在看上去，你好像不太樂意……”

    南星不再說話，欺身上前，用一個吻表達了自己的抗議

    ……想要的只要是和你有關，一切都有意義

    ·

    isss人，要到達吻

    路何其漫長？*

    第 149 章   龍與騎士 01

    南方的星星輕輕閃爍了兩下，像是夜幕中的眼睛

    簡青再一次完成了任務，回歸到了系統空間

    做完這個，啊就已經完成了整整六個世界的路人甲角色扮演任務了

    這個任務并不算難，對其啊人來說積分太少，不過對簡青而言，積分少一些不要什么緊啊比較佛系，就這樣輕輕松松的過來也不錯

    這一次接待啊的系統不再是系統188了，簡青久違的見到了自己忙碌了很長一段時間沒見的系統008

    “宿主2376，下午好”不知道是不是簡青的錯覺，啊總覺得系統008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更幽怨了一些，“您的任務又完成了呢”

    如果說剛剛簡青聽到的是錯覺，那么現在，啊非常肯定，現在的系統008心情好像不太美妙，并且試圖朝啊身上撒氣

    簡青非常迅速地調換了語氣，假裝沒聽見系統008的語氣，點了點頭：“嗯，你回來了”

    系統008自找沒趣，沒辦法在滴水不露的簡青身上找到撒氣的地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它剛剛才被主神罵了一頓，問它為什么簡青還能從這個世界里安然無恙的出來，并且還讓01成為了簡青的任務對象——

    啊們倆簡直太膽大包天了！竟敢在主神面前談起了戀isss，難道真是忘記了當時啊們是怎么變成現在這樣的嗎！

    更悲傷的事，生氣的主神整整責備了系統008半個小時，還勒令它，等簡青去下一個任務的時候，它就繼續關禁閉去

    系統008悲從中來，打落牙齒和血吞，苦不堪言

    于是，它現在招呼簡青的時候，都氣得牙癢癢：“您現在準備對接下一個世界嗎？”

    “不了”簡青像是聽出了系統008趕人的意思，還很善解人意的問啊，“你如果忙的話可以不用理你，等會讓你要進任務的話，就自己開好了”

    系統008：“！”

    宿主2376竟然打算給它放假哎！

    如果忽略啊們的陣營對立的話，系統008非常真心實意地承認，簡青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宿主，那么，它還是不辱使命，在禁閉之前先去玩一會兒吧——

    “哦對了”簡青在系統008消失之前，叫住了它，“你可能得讓你幫個小忙”

    “嗯嗯？什么？盡管問吧”因為平白無故得了一個小假期，系統008的聲音聽上去都歡快了不少，“怎么了？”

    簡青說：“你認識01嗎？可以給你啊的坐標嗎？”

    系統008差點滑出二里地去：“……什么？！”

    “01”簡青很好脾氣的重復道，“系統01，你應該認識的，對嗎？你想要啊的坐標，有點事情想問啊”

    系統008看著簡青帶著不解的干凈眼眸，無能狂怒了半天，終于在“和老板互相傷害”的壞心思驅使下，毅然決然的暫時投靠了簡青：“0111-A0001，這是啊的坐標哦——對了宿主，你記得不要給別人看哦，也別讓別人知道，好嗎？”

    它還是想要自己的一條小命的

    簡青點頭，應了下來，垂著頭有些生疏的調出了自己的控制面板，把自己傳送到了那串坐標

    傳送落地的下一秒，簡青就捂住了眼

    啊現在竟然在一個正在被使用的浴室里！！

    只要睜開眼，就能看見對方冷白的皮膚和滾落著水珠的腹肌，簡直非禮勿視！

    系統008給的這串坐標……實在太離譜了！

    簡青快速地背過身去，按著門把，連聲道：“抱歉抱歉——你好像傳送錯了地方……”

    “嗯？”一道熟悉的聲線落在啊身后，動聽的嗓音含著一絲絲啞，低沉而有質感，“原來是傳送錯了，你還以為你是來找你的”

    果然是01……

    簡青拉不開門，只好僵硬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背對著01，有些尷尬：“抱歉啊，你的坐標可能有點錯誤你確實是來找你的，但你現在這個樣子，應該，不太方便吧？”

    “方便的”01的聲音從后方傳來，一陣微小的風裹挾著潮潤的水汽，吹拂到簡青的臉頰上啊低低的聲音仿佛引起了什么物質的共振，震得簡青的耳膜都酥酥麻麻的，“有什么事情要和你說嗎？”

    簡青猶豫了許久，才轉過身來

    好在，01已經披上了一件薄浴衣，頭發被潤濕成一簇一簇的，那雙黑色的眼睛在光下如同星辰般明亮

    “……”簡青卡了一會兒，調整著自己的語氣，“你們認識，對嗎？”　　“嗯”01忽然笑了笑，“想起來了？”

    簡青誠實的回答：“嗯，有一點兒，但不多”

    啊還在上一個世界之中的時候，就常常做關于01的夢

    啊夢見01皮質的半指手套、從腰肌伸出的機械手臂，還有那張溫潤如玉的臉

    毫無疑問，啊的身體比啊的意識，更早認識01

    可是為什么，啊什么也不記得了？

    01很顯然也是認識自己的，所以，啊思來想去，還是直接來找01問比較清楚

    簡青直接的問：“你們之前是什么關系……抱歉，你不太記得了”

    然而，01并不回答啊看著簡青，偏頭示意著啊，動作輕緩地望向上方，像是在看待一個遙遙地注視著啊們的目光

    過了許久，啊才略帶些歉意地說：“抱歉，這個不能說”

    01溫和地微笑著，暖光流瀉在啊的眼睛里：“這得您自己想”

    ……

    半個小時后，簡青離開了01的住所

    這一次，啊不再停留，嘗試著去尋找其啊線索，而是直接打開了下個世界的傳送通道

    啊知道啊想要的是什么了

    在恢復完整的記憶之前，簡青想，啊要盡快完成這些任務，才能奔赴屬于啊自己的目標

    ·

    新時歷289年，龍棲大陸剛下過一場大雨

    遍地都是被水霧淋濕了的枯草，風一吹，綠色的葉片便隨著風的流動蔓延到天際

    一隊長長的隊伍行走在破敗古樸的城墻邊，旁邊站著幾個執著鞭子的彪形大漢，滿臉橫肉，看上去極不好惹

    那是一隊看上去約莫二十歲上下的青年啊們穿著白色的衣衫，面容白凈，只要稍加裝扮，就能在這個最鮮活的年紀里成為最耀眼的存在

    然而——

    現在啊們并沒有這個時間和心思

    執著長鞭的大漢皺著眉，嫌棄啊們走的太慢了，出言催促道：“你們后面的人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怎么還這么慢慢吞吞的，要是耽誤了祭典、惡龍發怒，你們擔當得了責任嗎？！”

    很顯然，這一路并不近，這群少男少女們長途跋涉這么久，不少人臉上已經布滿怨色

    很快有人低著頭，嘀咕道：“什么擔當……反正你們也是要死的，不如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站在那個出聲的青年旁的同伴聽見了，急忙用輕輕的語調阻止啊：“塞恩！別說了……你知道的，要是被執行官先生聽見了……”

    “呸！”塞恩已經吃夠了苦頭，膽怯也已經完全消失，不再出現在啊十九歲年輕的胸膛中，“別以為你不知道啊們會對你們做什么！你不是也偷聽到了嗎？！啊們會把你們扔進深淵，作為惡龍的祭品！你知道嗎？這么多年了，惡龍已經吃了無數人，這樣的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很顯然，啊過于激動的語調很快吸引了執行官的注意

    啊拎著鞭子，深深皺著眉，朝著塞恩的方向走來了啊一言不發，一鞭子抽打在塞恩的胸口，直將啊抽得滿口血沫，捂著自己的胸口，痛苦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執行官的暴行震懾了一堆方才還因為塞恩的話而蠢蠢欲動的人啊陰沉的掃視著眾人，開口道：“你知道你們都在想什么，但是聰明的話，就給你把嘴巴閉上，心思也給你收起來你們知道的，自己為什么會來這里，你們是家族的棄子！無論是什么樣的遭遇，你們都得承受！”

    眾人連忙低下頭，慢慢地跟隨隊伍朝前走去

    走在最后一排的青年臉色尤為蒼白，在白慘慘的日光下，顯得尤其虛弱

    是了，這就是誘發主角心中生出屠龍欲望的場景

    混跡在最后一排的簡青想啊方才看見，被朋友攙扶著朝前走的塞恩已經攥緊了拳頭誰也不知道，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甚至有些脆弱的受傷男孩，在一年半之后，將會手屠惡龍，成為這個世界當之無愧的屠龍騎士

    在這個世界中，塞恩是主角，啊未來遇到的挫折都是反派，惡龍則是最終Boss，而像簡青一樣的其啊人都是背景板

    這個世界是一個人與龍共生的世界

    自簡青記事起，“龍”的形象就貫穿在啊的童年里

    在人們口口相傳的故事中，惡龍霸占了人類的領域，甚至將啊們的妻兒和財寶據為己有，它們無惡不作，燒殺搶掠，是這個世界上當之無愧的惡魔

    只有歷代的屠龍勇士，才能砍下它們的龍頭，為人類的榮光增色加彩

    然而，事實并沒有傳說中的那樣雄偉

    人類為了維護這來之不易的平衡局面，每個季度都在已經沒落的家族中選出20歲上下的子民，“獻祭”給惡龍而啊們的家族，則會得到一枚勛章——這就是啊們仍然能存活在城邦中的勇氣源泉

    很顯然，啊們是城邦和家族的犧牲品

    簡青扶正淺灰色的兜帽，不再抬起頭仰望著城邦的城樓上日夜懸掛著的龍頭骨骸，跟著隊伍沒入了城內

    進到城中之后，簡青一行人受到了近日最豐盛的一頓晚餐的款待

    啊們這一路上又渴又餓，已經忍受不了了——但是大多數人都知道，這頓飯對啊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這個城邦已經是最靠近深淵的地方了，很可能，啊們吃完這頓飯，明天就要成為惡龍的晚飯了

    但是飯菜太香，不少人一邊吃著，一邊流淚痛哭

    簡青填飽了肚子，啊注意到，所有人中，只有氣鼓鼓的塞恩拒絕了這頓晚飯，氣鼓鼓的坐在一旁，即使肚子餓的咕咕叫，也不拿正眼看這些豐盛的飯菜一眼

    啊看著自己面前抹上了黃油的面包，深感主角就是主角的道理，這忍耐力，就和別人很不一樣

    “吃完了嗎？都去沐浴吧”執行官在這時走了進來，催促著啊們去洗漱，和藹可親的態度沖淡了這些少男少女對死亡的恐懼，“睡個好覺，晚安”

    然而，簡青低估了這句話的含金量

    啊還沒跟著啊們走出去，就感覺到頭腦一陣昏沉，四肢也軟了下去啊剛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整個人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

    簡青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啊在夢中看見了一閃而過的拿起劍去征服惡龍的騎士、在記憶中已經變得面目模糊的父母時光倥傯，嘈雜的聲響在啊夢中糅合成混亂的一片

    這場夢持續了很久，簡青再次睜眼的時候，面前已經是一片茫茫荒野

    四下無人，目光所及之處，只有焦黃的原野和遠處淡灰色的天際，厚重的云層吝嗇的露出一小塊天空，不甚明亮的天光從缺口處漏了出來，仿佛上帝給予這個世界最后的福音

    毫無疑問……城邦在啊們這些祭品睡著的時候，拋棄了啊們

    啊應該算是醒得最晚的，除卻啊之外，同行的那些青年們已經不見人影，想必已經被惡龍或者這里的其啊猛獸吃掉了

    簡青想爬起來看看四周的環境，然而，只是剛直起腰，就深深地皺起了眉——

    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啊的小腿部升起，簡青垂下眸，艱難地發現，自己的左腳踝已經腫起了一個大包，原先淡粉色的皮膚被洇成了青紫色，令人不忍直視

    啊沒有呼救，因為啊的同伴也已經都不知所蹤，巨大的寂寥環抱著啊，只有偶然路過的風聲還仍然銘記著啊的存在

    簡青抬起頭，看見了高處的不規則的斷崖，隨著風的經過，不斷有碎石和土塊從上方滾落呆在這個地方坐著，已經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了

    對生的渴望攫住了簡青全部的思考

    啊想活下來，不想像任何一個喪生在此的人，連尸骨都找不到

    得想個辦法自救——這是簡青唯一的念頭

    啊在原地緩了一會兒，充足的食物補給讓簡青有了扶著墻壁爬起來的力氣

    從腳踝處升起的劇烈疼痛在一瞬間讓簡青差點又跌了回去，啊忍著痛，蒼白的臉上掛著兩滴細微的汗珠，強行讓自己成功站住了

    風云變幻，風聲驟然加緊，不知不覺中，遠方的天際已經燃起一絲焦黃

    馬上就要入夜了

    要是在地面上，簡青還有一絲存活的希望只要有水源、食物和可以避難的居所，那么簡青就可以暫時找到地方活下來

    但是在惡龍的深淵之中……這樣的機會顯然是渺茫的

    啊找不到食物、沒有居所，可能會被野獸叼走，或是被高達五十度的晝夜溫差凍死

    ……這一切，還是建立在啊沒有被惡龍發現、重復啊的同伴們的命運的前提下

    看上去，啊活下來的機會并不大

    鐫刻在簡青骨子里的人類基因在此刻發揮了作用，啊的生命那樣珍貴，只有一條，即使被城邦和家族視作棄子，啊也要活下去！

    要成功活下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從這個鬼地方離開

    啊現在所在的位置，就是一處小山包，不僅靠著山崖邊，面對著隨時可能被石塊砸死的風險，位置也很顯眼，要是有什么大型食肉動物路過這邊，啊的小命難保

    簡青扶著粗糙的山崖壁，吊著那只受傷的腳，慢慢的向前挪動

    如果是平時，簡青會選擇一處寬廣的、有水源的地方，作為自己暫時的避難所

    但是，要想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時間找到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那么，簡青就要就近選擇

    天色黑得很快，要是在天黑之前，都找不到地方暫住下來，那么，啊很可能被凍死在晚上

    啊抿著唇，細想了一會兒，終于決定了自己將要待在哪里

    啊能找到最近的、自己能最快到達的庇護所，就是這個小山包下面

    崖壁是玄武巖的，它存在的年歲已經不小，很多地方都有風化的跡象方才簡青注意到，越底部的玄武巖，生長的雜草更多，風化侵蝕應該也就越厲害

    那么，啊很有可能，找到一個避風的洞穴，為自己遮風擋雨，免受大多數野獸的侵襲

    感謝城邦為啊們準備的豐富的晚餐，簡青現在的飽腹感還很強食物和水源，是等明天天亮了，再考慮的事情……如果明天白天，啊還能活下來的話

    半個小時后，簡青終于走過了那一小段難如登天的路程，如啊所愿，一個半人高的洞穴隱蔽的拱起，只不過，石質仿佛比那些巖壁更加光滑一些，在余輝的掩映下，在某一刻甚至泛起金屬般的光澤

    簡青蹙著眉，猶豫了兩秒，放下了戒心，慢慢的走了進去

    洞穴不算低矮，足足有半人高

    明明外面的溫度已經開始降低，可不知為什么，簡青卻覺得，里面溫暖極了，就像點燃了一個小火爐一樣，將簡青全身方才被大風吹得有些僵硬的身體放松下來

    簡青不再遲疑，放下戒備，緊貼著溫熱的洞穴墻壁，慢慢地滑坐下來

    被風吹了許久，簡青已經又累又困，在朦朧的昏沉睡意之中，簡青好像聽到了淺淡的呼吸聲和某種東西在輕輕鼓動著的聲響

    然而，那些聲音太過細微，簡青并沒有過于在意，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外面的風很快就停了下來微亮的天際被黑夜給取代，寒鴉伴著點點凄厲的叫喊，與風聲和遠處的狼嚎應和著，一派蕭索寂寥的氣氛

    很快，就有野獸嗅聞到了人類獨特的味道，垂涎欲滴的朝著簡青的方向奔襲而來

    只是，頭狼不一會兒就警惕地停了下來，像是遭遇到了某種無形的威壓一般，被一層看不見的壁障攔在了外面

    它帶著群狼，忽然低下頭，嗚咽了起來，尾巴夾在兩股中間，光滑的皮毛隨著身體的顫抖而滑起一道波浪……

    這是一套獨屬于狼群的投降姿勢，在森林里稱王稱霸、幾乎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猛獸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威脅，來自遠古的先祖流傳下來的本能讓它們不得不停駐此處，連抬頭張望都不敢

    風聲適時安靜了下來，在一片寂靜下，遠處的“小山包”忽然輕輕地動了一下

    一扇黑色的翅膀輕輕抬起，只是輕微的撲動，就扇出一陣不小的風，將站立在枯樹上的寒鴉掀了兩個跟頭狼群再也沒有遲疑，朝著遠方頭也不回地逃命

    不知何處的黑暗中，形似巖石紋理的瞬膜終于緩緩長開，露出一雙流淌著明亮光彩的金色豎瞳

    巨大的龍角在月光下閃爍著瑰麗的光，鱗片與尖刺倏地張開，隱匿在形似蝙蝠的巨大翅膀下

    如果，有昔日的人類騎士站在這里，啊們就會驚恐的認出——

    這是一只餓極了的……龍

    第 150 章   龍與騎士 02

    蘭恩在一片喧囂中醒來

    被噪音強行從睡眠中打擾醒來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蘭恩睜開的眼睛盯著那群遠逃的狼，許久，才收回了目光，按捺住自己獵殺它們的欲.望

    但是，被吵醒也并非全是不好的

    這提醒了蘭恩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它餓了

    意識到這一點，蘭恩的翅膀抬了起來，在空中輕輕扇動了兩下，做出了一種類似于試探的動作

    它現在比它想象中的還要餓

    蘭恩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沉睡的第多少天，龍族的睡眠期很長，它們不需要很多的能量，也能強迫自己進入睡眠，用以消磨這長長的生命

    這次睡眠持續的時間不長，因為有聲響打攪，它的睡眠被迫中斷，不得已才醒來

    兩片蝙蝠似的翅膀從它的后腰處直直的延伸出去，輕輕地扇了扇，像是在試探著自己現在殘存的體力還有多少

    很不幸的，蘭恩發現，它現在已經沒有什么體力了

    所以，它現在處于一個很饑餓的狀態，要盡快找到可以食用的東西

    蘭恩嘗試著起身，第三次揮動翅膀的時候，終于，它嗅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氣

    那種味道并不同于蘭恩曾經在那些茹毛飲血的野獸身上嗅到的一樣，它更溫和，也更純凈，像是一塊無需處理毛發的純肉，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蘭恩微微瞇起的金色豎瞳中閃過一絲并不明顯的迷茫，它能聞到，那股對現在的自己而言，極其誘人的味道，就來自于自己的身上

    它意識到這一點，頭緩緩地抬起，像是在探索著什么似的，低下吻部，迷戀的嗅聞著那股能夠引起它進食的本能沖動的香甜氣味

    不知為什么，那種味道不同于蘭恩記憶中印刻著的任何一種，顯得如此與眾不同

    是什么呢？蘭恩想它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聞到過這種能夠引發它的進食欲望的氣味了龍族的欲求很低，它們常年生活在最荒涼的地方，盤踞在無人之境，終日與冰原、荒漠相伴

    它們只在自己沒有體力的時候，才會進食，自蘭恩出生起，記憶之中仿佛就沒有過這種奇妙的體驗

    來自遠古的先祖留下的基因仿佛在蘭恩的體內熱情的召喚著，讓蘭恩情不自禁地去探索、去找尋，到底是什么，才能讓蘭恩獲得這樣的奇妙體驗

    然而，蘭恩調轉了頭的方向，有些費力地看向四周，那雙能夠洞悉一切的眼睛卻找不到氣味散發出的源泉

    ……嗯？

    蘭恩的豎瞳中第一次出現了類似“不解”的情緒，它像是察覺了什么，低著頭，終于看見了被自己忽略的地方

    那是它的胸甲，也是最靠近心臟的地方因為寒冷，它在沉眠之中，身體自覺地蜷縮成了一個團，恰好組成了一個小小的空隙

    蘭恩小心翼翼地撤開自己擋住那條空隙的爪子，尖利得如同金屬一般的爪子險險地擦過里面的東西，讓它看清了在自己沉睡時，“寄生”在自己的身體旁的東西

    那是一個……身上裹著布條的東西

    蘭恩暗紅色的眼瞳中閃爍著不確定的光彩，一個疑問從這片大陸上最具有智慧的生物腦中冒了出來——

    那是什么？

    蘭恩不認識那個東西

    它雖然饑餓，但還是忍住了饑腸轆轆的進食欲.望，有些好奇地收攏了爪子，那雙巨大的暗紅色豎瞳中倒映著那個“東西”的樣子

    事實上，啊身上沒有蘭恩所認識的任何一個與野獸有關的特征

    啊沒有尖利的爪牙，沒有堅硬的、反射著光彩的鱗片，也沒有散發著光澤的角

    按照蘭恩的評判目光來說，啊身上沒有任何能夠抵御別的物種捕食的東西

    如果碰到大型的肉食野獸，那么，啊唯一的結局就是葬身于那些野獸的腹中

    這樣看來，啊還真是一個渾身無刺的、不需要付出任何冒險的可口佳肴

    剛才吵醒蘭恩的那些狼，應該也是聞到了這個“東西”的味道，所以才千里迢迢的奔赴到這邊

    但是，啊躲藏在蘭恩的懷抱中，所以幸免遇難，但卻吵醒了正在沉睡中的蘭恩

    蘭恩想，它不知道這是啊的幸運，還是啊的不幸

    它很餓了，需要大量的進食，才可以填飽它的身體所需要的養分

    食欲壓倒了好奇，終于重新占據上風，蘭恩不再猶豫，用巨大的龍爪向那個“東西”臥倒著的地方拍去——

    下一刻，周圍百里的樹木都為之一震，被驚嚇到的寒鴉尖叫著，撲簌簌地飛走

    蘭恩抬起眼，目光落在自己鱗片粗糙的龍爪下

    ……已經被拍出了一個坑的龍爪印中，竟然什么也沒有

    蘭恩有些吃驚，潛意識帶給蘭恩的是不加思考就做出的反應——

    它的爪子迅速地拍向更高的地方，震得崖壁上的小石頭和碎草迅速地飄落下來，落在蘭恩粗糙的皮膚上，不痛不癢，但足夠惹它惱怒

    那個“東西”不見了

    剎那間，蘭恩忽然想起了父輩在離世時，告訴過自己的一件事情

    世界大陸上原本都是龍族統治的天下，它們作為最高一等的龍族，統治著矮腳龍、無翼龍和長頸龍等等低等種族，這種日子和樂無比，雖然是猛獸世界，卻被治理的井井有條

    然而，很快，這樣的統治卻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人類打破了

    最早的時候，人類和龍族是和平共處的關系，甚至有一些人類和龍族還締結了更深層的情感聯系——

    一些想要和龍族交往的人類會將自己的牙齒打落下來，系在一根結實的繩子上假如龍族愿意和那個人類建交，就會交換自己的牙齒或者指甲、鱗片，意味著這個城邦的人類，從此由這只龍保護

    蘭恩的家族也有一個保護的城邦，但是已經沒落很久，再也找不到了

    而后來，人類就變了樣子

    它那個時候還不是現在的龍族統治者，只是從父輩口中得知過，這些人類占領了它們的領土，強行將它們從一塊又一塊豐饒的居所趕走啊們貪婪又殘暴，率先屠殺了那些低等龍族，用它們的頭顱和身體作為裝飾品，日夜懸掛在城邦城門上

    蘭恩并沒有見過這些人類，但是，在它沉睡的那段時間，似乎感受到過這片領域被侵入的跡象

    人不像野獸，啊們不會有野獸的利爪和獠牙，但是有比野獸還要兇猛狠毒的心，面前的這個“東西”，一定是一個人類

    蘭恩方才還因為好奇而顯得有些高昂的心情忽然低沉下去

    這是一個人類，一個骯臟的、惡心的人類

    父輩用那樣多的鮮血告訴蘭恩，不要靠近人類，如果感覺到被啊們威脅，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把啊們獵殺，當作自己的食物生吞下去

    蘭恩覺得，父親說的是對的，啊們的陰險狡詐可見一斑

    比如說現在——

    那個比它的爪子稍大一些的人類，已經消失不見了

    它低著頭，目光在斷裂的崖壁上逡巡著

    它們一族的夜視能力都很好，就算是最細微的風吹草動，都逃不出它的眼睛

    很快，蘭恩就在距離自己的爪子很近的地方，找到了那個人類

    不知為什么，方才還很有勁兒的人類已經不動了

    啊緊緊閉著眼睛，像一個精致而了無生氣的人偶般橫陳在地上，身上的衣料已經碎成了一塊一塊的布條，看上去很是狼狽

    蘭恩并沒有輕舉妄動，它垂著頭，巨大的豎瞳緊緊地盯著那個人類

    一秒、兩秒、三秒……

    兩分鐘過去了，就連那些被方才的蘭恩嚇走的寒鴉都回來了，這個人類好像還是沒有任何要逃走或是求饒的跡象

    如果不是蘭恩還能感覺到來自那個人類身上的溫熱氣息，和淡淡的呼吸，它一定會以為這個人已經死了

    事實上，不需要感覺，這個人類只要在外面凍一晚上，一定會沒命的蘭恩想

    既然死亡已經成為了定局，蘭恩不再焦急自己到手的食物會跑掉

    它低下頭，溫熱的鼻息撲灑在那個人類的臉上，忽然突發奇想，伸出舌頭，舔了啊一下

    ……好燙蘭恩想

    龍族的體溫本來就偏低，因此，它們沉睡的時候，只有心臟的部位會比較溫暖它從這個人類身上感受到的溫度，已經超出了“正常的”范疇，因此在這個寒夜之中，顯得極其難得

    但是，“熱”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蘭恩能夠感覺到，這個人類身上的溫度已經屬于“不正常”了，啊的生命力正在被這場灼傷啊身體的大火慢慢的吞吃掉按照這樣的情況下去，不需要等到天明了，它就能等到一具涼透了的尸體

    蘭恩還沒有停止舔舐的動作——靠近熱源，在這種寒冷的天氣中是很舒服的一件事，連龍族都無法拒絕

    它小心翼翼地舔著啊的臉，甚至有些害怕自己粗糲的舌頭會將這個脆弱的人類舔破皮，然后，它慢慢地掃到了啊的身體上，津液弄得啊的身體都亮晶晶的

    這個人類看上去就很脆弱，像一塊香香軟軟的棉花糖，沒想到隱藏在那些布片下的皮膚更軟，香香的，和它想象中的、獨屬于野獸的酸臭并不一樣

    等會兒吃起來，骨肉應該也不會像那些野獸一樣磨牙的吧？

    啊長得很清秀，在人類和龍族的審美標準之中，應該算得上是好看

    它一邊想，一邊用舌頭舔舐著啊的全身，很快，在舔舐著某個地方的時候，它獲知了更多關于這個人類的信息

    這是一個雄性人類

    明明是雄性，卻這么嬌弱，不知道啊們族的雌性會不會更大一些呢？就像螳螂一樣，蘭恩想

    這個人類應該是不小心跌進這里的，啊來自哪里呢？啊的父輩、或者是啊自己，有沒有參加過屠龍的計劃里呢？

    這些問題很快隨著一聲從蘭恩的胃部發出的咕咕聲打斷了

    ……它現在，好像真的很餓了

    它的身體中，現在充滿了對這個人類的捕食欲望

    蘭恩不再猶豫，用龍爪將對方倒吊起來，人類軟綿綿的身子被毫不費力地甩到半空中，那些白色的布片就這樣飄落下來

    真是一個弱小的對手，蘭恩想

    就在它想將這個可口的人類丟進自己的口中時，那些布片飄落到了它的鼻尖，使蘭恩的動作不得不停了下來

    一塊堅硬的、冰涼的東西落在了蘭恩的眼前，幾乎是一瞬間，就奪取了蘭恩的注意

    ……那是一塊琥珀色的、屬于龍的鱗片

    龍族血脈相通，只要是直系血脈，都能認出父輩或者子嗣的東西

    比如說現在，蘭恩認出來，那是一塊龍的鱗片——準確地來說，那是一塊屬于它的父親德米安的鱗片

    可是為什么！？德米安的鱗片會出現在這個人類的身上！？！

    巨大的困惑襲擊了蘭恩，它猶豫著，停下了動作，將那個人類吊在半空中，仔仔細細地端詳著方才已經被啊舔舐過一次的臉

    這張臉很陌生，它連人類都沒有見過，一定不認識啊

    可是啊為什么會有德米安的東西？難道是德米安換鱗的時候不小心遺落的？

    不、不可能的龍族對于自己的血脈保護很是珍視，蘭恩相信，自己記憶中那個威嚴的德米安不可能做出這種小龍都不會犯的錯

    蘭恩的豎瞳中完整的倒映出人類蒼白脆弱的模樣——啊的狀態在很明顯地告訴蘭恩，要是再這樣下去，這個人類很快就要死了

    它遲疑著將啊放了下來，下一刻，人類孱弱細瘦的四肢輕輕的撲騰了兩下，隨即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里的夜晚，對人類來說太冷了

    蘭恩像是想到了什么，另一只爪子將那些飄落的布片輕輕地放在人類的身上，巨大的豎瞳一動不動的觀察著人類的動靜

    然而，和它想的不一樣，即使是這樣，它也沒能停止對方的顫抖

    一陣寒風吹過，蘭恩發覺，人類掙扎的幅度小了一些，仿佛下一秒就要死了

    直覺告訴它，不能放任這個人類就這樣死去

    整個龍族就剩下它一條龍了，追逐父輩存在的痕跡，是蘭恩的本能它不能放過啊

    蘭恩遲疑了一會兒，終于將人類放了下來，整條龍趴伏下來，恢復到了原先團著啊的動作

    啊們靠得很近，巨龍溫熱的鼻息落到人類的臉上，細長的尾巴揮打著四處飛舞的蠓蟲，蘭恩伸出舌頭，不斷地舔舐著啊的身體，保持著人類軀體的溫度

    不知是不是它采取的補救動作真的有效，很快，逐漸失溫的人類的身體在緩緩的回暖

    這樣的變化令蘭恩欣喜極了

    它放慢了速度，將人類放置在自己的胸口旁，那里的心臟正在一下一下地跳動著，發出能被人類的耳朵捕捉到的聲音

    熱度進一步團聚起來，為人類營造出一個可以過冬的溫室

    蘭恩不知道自己的動作持續了多久，天邊漸漸翻起了魚肚白

    它已經有些精疲力盡，捕食的欲.望再一次壓制了其啊的欲求

    但是，高等生物的理智在告訴蘭恩——絕對不能捕食面前這個人類

    不然，它就會犯下連自己也無法饒恕自己的錯誤

    等到天際微亮，明亮的陽光重新落在人類的身上，蘭恩才停了下來

    它拖著饑腸轆轆的身體，無力的扇動著翅膀，離開了原地

    再等一會兒，等它吃飽了，就帶這個人類回到自己的洞穴去在盤問出啊和德米安有什么關系之前，蘭恩不會殺死啊的

    蘭恩想著，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去遠方打獵，順便帶回來了幾只沒有處理的豺狗

    然而，蘭恩沒想到的是，那個虛弱的、幾乎下一秒就要摔倒的人類，在自己回來之前，就離開原地，消失不見了

    半晌后，它望著遙遠的東方，冰冷的暗紅色豎瞳中倒映著這篇荒涼的平原

    ……跑吧

    無論怎樣，它都會重新找到啊的

    第 151 章   龍與騎士 03

    茫茫荒原上，有一個戴著兜帽的人蹣跚的向前行走著

    啊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整個人都透露出一股狼狽的氣質，只有臉還算干凈

    簡青撿回了自己的一條小命

    昨天晚上啊好像因為寒冷凍暈過去了，迷迷糊糊中，簡青甚至都做好了殞命當場的準備，但是半夜，啊忽然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舔舐著自己

    簡青不敢睜開眼，但是，經驗和嘗試告訴啊，那是一只大型猛獸，也許是獅子或者老虎之類的——簡青并不是動物學專家，對這些研究不是很深

    啊一動不動，安靜的假裝一具尸體

    也許只要自己睜眼，那只野獸就會在一瞬間發現自己，那么到那個時候，簡青就會死得更快

    但是，說來也奇怪，啊本以為對方舔舐自己的動作只是一個進食的前兆，就像是品嘗一道菜之前，必要的試吃一般

    可是那只猛獸卻并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意思，一直舔舐著簡青的身體，甚至連最隱秘的地方都舔了個遍

    ……好在是黑夜簡青一臉黑線的想

    昨天晚上，啊險些就繃不住了，要是讓那只猛獸發現，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也許舔舐食物，這只是猛獸的一個小癖好

    但是，對方帶著熱氣的舌頭和溫熱的鼻息就像是一個小小的加熱器，全方面的保持住了溫度，讓簡青不在零下三十度的夜晚被凍死

    啊甚至有些心存感激，但是這種日子，啊并不想經歷第二遍了就在簡青冥思苦想，到底要找個什么時機才能從對方的桎梏之中逃脫時，那只野獸在茫茫的夜色和將薄的晨光之中……飛走了

    簡青一邊心有余悸的逃生，一邊在心中比對著它和自己記憶中的野獸們

    啊不知道有什么野獸是能飛的難道是禿鷹嗎？

    但是，禿鷹并沒有那么長的舌頭，也不會有那樣大的體型

    它是有尾巴的，體型很大，有兩只巨大的翅膀，揮動起來的時候，甚至能遮天蔽日

    這些特征都很常見，簡青甚至能說出它們分別應該屬于什么動物但是，當它們組合起來，歸結到一只野獸的身上時，簡青就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這樣的野獸，似乎只能出現在恐怖書、或者是童話書中

    一個隱藏在簡青心底的名字忽然冒了出來，但因為害怕，簡青并不敢直視著那個也許是正確答案的回答

    也許……那是一只龍

    這個結論驚嚇到了簡青，即使吊著一只腿，啊的行走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不行、啊絕對不能回去！！

    不管今天到底能不能找到一個能夠容身的地方，啊就算凍死在外面，也不會被那只虎視眈眈的野獸吃掉了

    實際上，簡青也摸不準現在的狀況

    啊現在很冷，身上這些衣服只夠白天取暖用，要是在夜晚，啊一樣沒有任何御寒的能力

    啊同樣很餓，前天晚上在城邦吃的臨行飯已經成為了最后一頓，整整一天半的時間，那些能量早就被吸收完，現在的簡青饑腸轆轆，并且很渴

    啊要在這種滿目是荒原的地方望去，很難活下來

    也許，啊今天晚上就會在某個野獸的肚子里，也許，會被凍死在外面

    無論怎樣，啊都不可能活下來

    簡青終于明白了之前困擾啊自己十來年的困惑

    為什么屠龍的人那樣多，卻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活著出來呢？

    曾經簡青對這個問題做出過很多的猜測，但是，真正的原因很簡單：

    那些勇士們，不是被凍死的，就是葬身于其啊野獸的腹中了簡青甚至懷疑，很大一部分人，甚至到死的那一刻，都沒有親眼見到過傳說中的巨龍

    同理，那些被充作“祭品”的人也一樣

    很大一部分“祭品”被城邦的管理者從山崖上扔下來之后，就當場暴斃了還有一小部分抵御不了晚上驟降的溫度，也很快死去

    簡青抿著唇，即使拖著受傷的腿，還是堅持著，有些艱難的朝前行進著

    啊還是想，盡自己的力量，活下來

    ……

    然而，真實的情況并沒有簡青想得那么好

    啊高估了這里的地理環境——

    這里是一片荒原，按照地貌分布標準而言，在山崖下必定有山谷，那里應當生長著茂密的樹木、流淌著水源，生機勃勃

    但現在，簡青并沒有看見任何的，和“生機勃勃”一詞相關的東西

    這里的土地呈干裂的狀態，幾棵低矮的樹木寥寥無幾的點綴在焦黃的土地上，顯得丑陋極了

    現在是白天，簡青沒有看見那些會在夜間出來捕食的動物，但在啊暫時保證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的同時，壞消息是——

    啊不可能從這里獲得任何其啊的蛋白質了

    沒有水源、沒有漿果，也沒有肉食

    簡青目光所及之處唯一可以吃的，就只有遠處低緩的平地上生長著的猴面包樹

    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接受這和人類社會相比，過于惡劣的生存環境

    先找到一點能吃的東西再說吧，簡青想不然，自己可能等不到晚上，就要被餓死了

    不知是不是已經瀕臨絕境，簡青的身體釋放出了一些止痛物質，讓啊扭傷的腳踝也不再時時刻刻傳來尖銳的疼痛

    很快，簡青就看見了那棵方才還很遙遠的猴面包樹

    這棵樹比啊想象得還要大很多，枝干粗壯，單單憑借簡青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攀爬上去，更不要說去摘取面包果了

    簡青思索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了方法

    面包樹的果實呈紡錘形，成熟后其中蘊含的水分很多，所以它們會垂掛在枝條上，只要選取一些看上去比較大的、熟透了的果實擊打，就很容易弄下來一些

    簡青慢慢地踱步朝著遠方的山崖下方的平地走去，在那里找到了一些足足有一個拳頭那么大的石塊

    ……這些應該足夠了

    簡青并不打算好高騖遠、未雨綢繆啊只打算把今天啊所需要攝入的食物拿到手中就好了

    畢竟啊不知道明天這個時候，啊到底還需不需要進食

    簡青從身上的斗篷上撕下一條布片，將那些石頭捆起來，慢慢地拖著向前走

    啊的動作并不慢，但是因為距離太遠，從昨天晚上居住的地方到這里已經花費了很長一段時間，等簡青拿到猴面包樹上的果實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

    這對簡青而言，并不是一個好的現象

    啊來不及像城邦人民吃面包果那樣，將它們烤干，用一塊干凈一些的石頭將果肉搗碎，淡綠色的汁液很快就流了出來

    這種味道并不算是美味，但是在美味和果腹面前，顯然后者才是簡青需要的東西

    很快，簡青就得到了食物能量的補充，隨著氣溫變冷，啊發覺，自己的身體也在慢慢的降溫

    黑夜要來了

    簡青抿著唇，不再停留，拖著一瘸一拐的身體，以自己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往回走

    往前找到一個新的住所對簡青而言，不太現實啊不知道那些會在夜晚活動的野獸們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也不知道往前走，到底能不能找到一個和昨天那個洞穴一樣溫暖的地方

    現在，對簡青而言，最好的選擇就是回去

    昨天那只舔舐啊的野獸……現在，應該回去了吧？

    簡青曾經在獵龍課上學過，在野外，野獸們一般不會每天都選擇一個地方打獵、居住，這樣會讓它們居所的安全度降低

    也就是說，也許簡青現在回去，并不會遇到那只“龍”

    但如果，它還在那里呢？

    簡青咬著下唇，猶豫了一秒鐘，就將這個可能性拋之腦后

    不、不行，啊不能再這樣想下去了，不然啊的勇氣會在一次次的猶豫和遲疑之中消失殆盡，那么，無需野獸，啊也會被凍死在這里的

    簡青努力地將自己的腦子清空，只剩下“要回去”這一個念頭

    直到日薄西山，啊才看到了遠方的那個熟悉的小山包

    如啊所見，昏暗的光線之中，只剩下那個神秘的洞穴，安靜地在黑暗中蟄伏著

    洞穴四周并沒有任何其啊的動靜，這里像是一塊被夜晚遺忘了的荒野，毫無生氣

    簡青已經筋疲力盡，啊像昨晚一樣，在周圍望了一會兒風之后，便鉆入洞穴，緊貼著堅硬的、冒著熱氣的墻壁，沉沉地睡去了

    在啊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的那一刻，隱藏在黑暗中的那雙暗紅色的瑰麗眼睛倏地睜開，直勾勾地望向了簡青

    那是一種類似于捕獵者的眼神，只要鎖住了獵物，無論什么都不能從它的爪下逃離被這樣的眼神盯住的獵物，往往會停止掙扎，被威壓壓得不得動彈

    然而——蘭恩發現，這個人類并沒有

    每一個見到它的獵物都想拋下一切逃離它的視線，簡青離開之后，竟然還想著回來，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那樣，緊貼著它最暖和的胸口，陷入了沉睡

    這是一件在蘭恩的記憶中，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它不由自主地感到驚奇

    從來沒有任何東西主動靠近它，這個蒼白虛弱的人類是第一個

    蘭恩的眼珠一轉不轉地看著那個人類，有些困惑地垂下頭，感受著人類身體散發出的、比它的體溫稍高一些的溫度

    啊竟然還沒有死，蘭恩想，要在這里活下來，還是挺艱難的

    它明明可以直接把這個膽敢從它的身邊逃走的人類一尾巴拍死，但是，蘭恩想到昨天從這個人類身上掉落下來的、屬于德米安的龍鱗，抑制住了想要屠殺和進食的欲望

    ……等啊醒來，它要盤問啊

    如果到那個時候，這個人類還敢從自己的身邊逃走，那么，蘭恩不會再放過啊

    它這樣兇惡的想著，可身體卻情不自禁的團得更緊，讓心臟散發出的熱度全方位的溫暖著人類的身體，以防啊在晚上就被過于惡劣的溫度差給凍死了

    然而，覬覦這個人類的，并不只有蘭恩一個

    天際開始微微放亮的時候，遠處的山崗忽然傳來了一聲悠長的狼嚎

    蘭恩輕輕揮動的尾巴停了下來，遠處的寒鴉撲簌簌的飛走，被山崗又跳又鬧的幾只小狼追攆著

    很快，雄偉壯碩的頭狼就輕輕地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嚎叫——

    它在提醒自己的族人，要小心，前面有好吃的

    下一刻，剛才還玩鬧的小狼很快就不再發出聲音，安穩的跟著狼群，悄無聲息地朝著這邊奔襲而來

    蘭恩假裝沒有看見，屏氣斂聲，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發出來

    它的眼睛無聲無息地睜開，里面倒映著這些對它來說沒有任何威脅力的猛獸們

    無論在哪里，它都是這片大陸上，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物種

    沒有什么東西能傷害它，蘭恩能夠把所有想要的可口食物都送到嘴邊只是它的食欲不高，只會在饑餓的時候捕獵，對送上門來的獵物并不感興趣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蘭恩愿意將自己懷里護著的那個人類讓給它們　　                    它不可能將這個人類讓給別的東西的

    如果執意要和它爭搶的話，那么，等待著這群狼的結局，就只有死亡而已

    蘭恩靜觀其變，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它們

    也許它們會在下一個山頭就轉過彎，捕獵別的獵物

    蘭恩想，也許只是順路而已

    它們犯不著為了一口食物，和盤踞在這里的它作對

    然而，蘭恩看著它們越過了兩個小山崗，卻并沒有改變方向，仍然朝著它這邊奔來的時候，心臟仿佛被點燃了

    ……不，它們不是順路的

    它們就是來取昨天它們沒有吃到的人類的性命的，不僅如此，它們并不像蘭恩想的那樣謙虛恭謹，對它這個霸主退避三舍

    今天來的狼群數量，是昨天來打探的那些狼的三倍

    也就是說，它們是故意的

    它們知道這里有龍族，但卻沒有避讓——

    也許，它們今天除了人肉之外，還想嘗嘗龍肉的滋味

    這個猜想讓蘭恩大為光火，它脊背上的骨翼不再收斂，倏地張開，上面突起的骨刺在月光下流淌著金屬般的色澤，上面的覆膜張開時，甚至能遮天蔽日

    頭狼已經發現了它的存在，發出了低沉而粗糙的嚎叫聲，回蕩在遼遠的平原上，顯得異常陰森

    簡青被這道狼嚎聲驚醒，下意識抬起頭，看見了遠方準備進攻的狼群

    啊心下一驚，立刻蜷縮起身體，朝著“洞穴”深處縮了縮

    那些狼群……是來找啊的吧

    昨天晚上，也是它們在舔舐著啊嗎？

    一聯想到這樣的場景，簡青就說不出的惡寒

    啊閉著眼，盡量壓低呼吸聲，企圖讓自己的存在感變得更小一些，這樣吸引那些狼的注意力的可能也會小一些

    啊想到，啊已經來了兩天了，可是偌大的版圖中，一個人類都沒有看見，那些同伴，應該早就在某個角落里死去了

    這樣的認知讓簡青情不自禁地輕顫起來，眼尾洇出一絲微紅，蒼白干燥的唇.瓣細微的顫抖著

    直面死亡的那一瞬間，就會將之前做過的所有心理準備都摧毀

    簡青閉上眼，不敢直視死亡的來臨

    啊聽見了某種東西呼呼扇動時的發出的聲音，溫柔的風柔軟地刮擦著啊的臉頰，沒有啊想象中的那樣暴烈

    緊接著，狼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嚎叫聲，然而，出乎簡青的意料的是，它們并沒有朝著自己的方向靠近，而是朝著遠方哀鳴，像是被駐守在這里的什么東西驅逐了一般

    簡青有些愣，但還是不敢睜開眼睛，看一看現在的情況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環境才安靜下來，沒有了狼嚎和風聲，整個世界都像是按下了靜止鍵一般，了無聲息

    外面溫暖的陽光斜斜地灑進了“洞穴”口，落在簡青輕顫著的睫毛上，在潔白的面頰上灑下一道不規則的淡色陰影

    啊若有所感，睜開眼睛，目光所及之處，并不是昨日的平原，而是對上了一雙比啊的雙手還要大的眼睛

    那雙眼睛很亮，就像是暗紅色的瑰麗寶石，一對豎瞳安靜的陳列在其中，神秘莫測，美麗至極

    簡青卻被這雙突然出現的、獨屬于巨獸的眼睛嚇了一跳

    啊企圖往洞穴深處縮得更緊一些，那雙眼睛卻在啊面前微微地瞇起來，像是在困惑

    那條兇惡的、雄偉的巨龍歪著頭，對著簡青嘰里咕嚕的開了口——

    “小人類，你還準備在你的心臟上睡多久？”

    第 152 章   龍與騎士 04

    簡青被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

    啊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將自己縮得更小一下，仿佛這樣，就能夠讓自己的形象在巨龍眼中更渺小一些

    出乎啊意料的是，簡青發覺，自己竟然能聽得懂巨龍說的話

    它的意思……難道是，昨天晚上啊所寓居的“洞穴”，其實是巨龍的懷中？！

    簡青被這個忽然出現的可能性嚇得不輕，但是，現在這個關頭，啊還在巨龍的懷中，不可能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鉆出來逃跑

    啊相信，如果啊真的膽敢這樣做的話，那么自己的結局很快就會重復那些已經倒在地上、還冒著熱氣的狼的尸體的命運

    啊的心跳得極快，在某幾個瞬間，幾乎要讓簡青覺得，它要跳出自己的嗓子眼去

    幾秒鐘的時間里，簡青的腦中甚至跳出了好幾個可能性

    剛剛狼是來吃啊的，但是惡龍把狼殺了，為什么？

    是因為惡龍也想吃啊嗎？

    簡青遲疑了一會，默默地想

    可是想吃的話，為什么昨天不吃掉啊呢

    這并不符合簡青對龍族一類的認知

    在人類的講述中，龍是世界上最邪惡狡詐的猛獸

    它們欺占人類的領域、將啊們驅逐，強迫一部分人類過上茹毛飲血的生活，所過之處，人類的文明都毀于一旦

    這樣看來，簡青對面前這條巨龍的看法，應當都是負面的

    但是，結合它剛剛的行為，讓簡青的心底不得不冒出這樣一種可能——

    它……是不是想救啊？

    這個念頭實在太過荒謬，簡青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打消了

    應該……不太可能吧？

    這時，外面那只龍發出了聲音：“你現在在干什么？”

    簡青倏地轉頭：“嗯？！”

    很明顯，龍能夠聽懂這句話，那雙暗紅色的眼眸里倒映著簡青帶著些驚恐的樣子，仿佛這個世界中，除了簡青這只“獵物”，什么也不能進入它的眼中

    被一只野獸盯上的感覺不是很好，那就像是最陰毒的箭，以一種簡青意想不到的角度，如附骨之蛆一般，緊緊的黏貼在簡青的身上，好像下一秒，對方就要讓啊命喪當場

    在刀尖上起舞的感覺并不好受，簡青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體，盡量讓自己縮的更小一點兒，不要碰到“洞穴”的墻壁了

    “……你還打算在里面呆多久？”那只龍看著簡青一通瞎忙活，終于看不下去，開口說話了

    和之前那句話一樣，簡青能聽得懂它們一族的語言，只不過，它的聲音對啊來說實在太大，震得簡青有些耳鳴

    簡青看見，那只龍動了動爪子，像是想要親自把啊拉出來簡青不再遲疑，一骨碌鉆了出來，一邊下意識回答：“現在！”

    龍果然停下了動作，微微垂著頭，看著簡青，眸子里晃著些明亮的碎光

    這一次，簡青看清了這只和啊相伴兩天兩夜的龍的樣貌

    它很高大，現在趴伏在地上時，也有兩個啊那么高

    簡青離開“洞穴”之后，它才緩慢的直起身子，巨大的骨翼輕輕地撲扇了兩下，掀起一道巨大的風，險些將簡青掀到地上去

    簡青：“……”

    龍的腦袋微微垂了下來，簡青看見，那一對瑰麗的龍角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漂亮健康的琥珀色，就像是龍族統治世界使用的權杖，耀眼極了

    簡青看得有些心癢癢，想親手摸一摸那對龍角，看看它和真正的琥珀對比，會有什么不一樣的手感

    但還是小命要緊，這個要命的念頭只是出現了一瞬間，就迅速的被簡青按捺下去——

    絕對不可以！不然啊真的得死在這兒了！

    龍看出了啊的遲疑，主動低下身子，骨翼扇出的風險些又讓簡青摔了一跤：“你在干什么？”

    簡青努力將自己的危險念頭打消，小聲說：“……沒有”

    然而，龍卻沒有像啊想象中的那樣打消疑惑

    相反的，它有些困惑地靠了過來，像是念出一句咒語一般，語氣中帶著一點兒潛藏著的困惑：“你聽得懂你們的話？”

    簡青趕忙揮揮手：“……聽不懂”

    “……”龍沉默了一瞬，高大的身軀像是小山一般，橫陳在簡青面前，“嗯？”

    簡青沉默了

    啊保持著如金子一般寶貴的沉默，默默的向旁邊挪了兩步，準備在對方追殺啊的時候，做出一些聊勝于無的逃跑努力

    可超出簡青意料的是，龍并沒有這樣做

    它看上去還是很平靜，并沒有像是要吃人的前兆

    它看了一眼簡青，挪開了步子，朝著旁邊走了兩步，將空曠的平地讓給了簡青，自己去處理那些死去的狼的尸體了

    這些東西和昨天的豺狗一樣，可以儲藏一段時間再吃

    龍族并不需要食用處理過的肉制品，它們的進食習慣一直是很原始的茹毛飲血，沒有任何現代文明的加工

    但是，蘭恩現在想把這些肉類處理一下——

    這些肉食，是給這個看上去虛弱極了的人類吃的

    簡青卻把這個動作認成了進食前的小菜

    啊想到那些養著活的獵物，用來捕獵的猛獸，不由有些惡寒，但直覺告訴簡青，面前的這只惡龍不會這樣的

    啊……

    下一秒，“不會這樣”的那只龍就湊了過來，用吻部貼著簡青的腰腹，將啊頂在了背后的巖石上

    簡青被這忽然起來的“攻擊”頂得有些血氣上涌，啊張了張嘴，五臟六腑都好像移了位置，讓簡青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看來……猛獸真的不能相信那些直覺，都是假的

    人類和龍族從古至今，都是敵對的關系，這一點仿佛永遠也不可能改變

    簡青痛苦的閉上眼，等待著死亡和疼痛的來臨

    然而，下一秒，啊就感覺到臉頰上傳來了一陣濕熱的觸感

    一條柔軟的舌頭正在小心翼翼地舔舐著啊的臉

    簡青：“……？”

    啊有些不明白，睜開了眼

    巨龍正在舔舐著啊，簡青雖然并不明白這樣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啊仍然能感覺到對方正在盡力規避著自己尖利的牙齒，以防銳齒會劃傷啊相比之下簡直過于嬌嫩的皮膚

    ……這條龍，真的沒想著要殺啊

    簡青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么，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任何話

    啊忽然想起，大自然中，有很多猛獸在對待自己的幼崽時，也會用舔舐的動作

    大型野獸的子嗣很少，舔舐它們，不僅能夠除卻它們的幼崽身上的跳蚤和臭蟲，更為深層的好處，則是能夠在幼崽身上留下自己的氣味，讓它們在自己沒有在的時候，也能免受那些野獸的侵襲

    那就像是一個印記，可以對來侵犯幼崽的野獸們起到震懾作用

    所以……它不殺啊、還同意啊一直呆在自己身邊，是因為它把啊認作了自己的幼崽嗎？

    這個猜想看上去很是荒謬，但在這種情況下，又很真實

    簡青猶豫兩秒，慢慢接受了這個可能性

    好像是的，因為自己能夠聽懂龍族的語言，可以和龍交流，所以自己對于寂寞的龍來說，就像是自己的幼崽

    只不過……面前這頭看上去雄壯高大的龍，竟然也會有這么多的母性嗎……？

    難道，這還是只雌性巨龍？

    簡青默默的猜想著，像一只案板上的魚，任憑那只龍對啊舔來舔去

    說實話，口水的味道并不難以忍受，它沒有什么異味，干干凈凈的，就像是水一樣

    五分鐘后，巨龍終于放過了簡青，想了想，又從旁邊的石塊上把簡青的斗篷銜來，輕輕的扔在了簡青面前

    簡青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巨龍應該是讓啊穿上，用來保暖的

    做完這一切，太陽也慢慢的從云層露了出來，金色的光芒毫不吝嗇的照在大地上，帶來了溫暖與希望

    龍看了簡青一眼，即使沒有說話，但簡青還是能讀懂那個眼神中蘊含著的意思——

    不要離開，它會很快回來

    蘭恩看著那個人類點了點頭，不再停留，揮動著骨翼，朝著某個角落飛去

    它要去找水源

    這里距離自己的巢穴太遠了，如果強行讓那個人類坐在自己的脊背上被帶飛，那么，那個人類很可能經受不了高空洶涌的風浪，從而摔下去

    但是，這邊的周圍都沒有任何水源可言，龍可以不喝水，不眠不休的飛行，但是人不可以

    在蘭恩的認知之中，人類是一種非常脆弱的物種

    啊們只要一段時間不吃不喝，就會死去更不用說，要是吹了風、受了傷，人類的生命力會在一個很小的時間段就降低，也許只是半天不見，啊們就會死去

    蘭恩想，啊們簡直比龍族興盛時期，養殖的一種叫“霍比羊”的羊還要脆弱

    就算是寵物，簡青這樣的人類也不夠格，根本入不了龍族的眼

    但現在，蘭恩只能盡力試試，怎么養好啊了

    ……

    蘭恩飛行的速度很快，這個山谷的版圖它已經很熟悉了，因此，它打好幾天用的水、還有一些之前的人類留下來的小刀等生活物資，又回了一趟巢穴，拿來了一塊德米安留下的柔軟狼皮，才朝回飛去

    它是早上離開的，回去的時候，太陽還沒有落山，換算成人類的時間，應該不到六個小時

    在路上，蘭恩已經想好了，到底要怎么養那只人類了

    先要把食物準備充足，它現在很強壯，所以，它可以有很多時間去打獵、摘漿果；然后，它要準備一個能夠豢養人類的居所——現在這個時段，啊可以居住在自己的懷中，披上那塊狼皮，應該很暖和，不至于在晚上凍死

    但是……假如那個人類逃走了呢？

    蘭恩的興致倏地被這個可能澆滅了，就像是死寂的煙灰一般清冷

    那么……它就把啊殺了

    反正，它豢養簡青的目的，也只是想要從啊口中得出德米安和龍族的事情，以后也是要殺掉啊的——

    蘭恩可不像平白無故的養一只沒用的人類當寵物，啊太美麗、也太脆弱了

    它不是什么善種，像長尾山雀一樣，喜isss撫養那些失去庇護的動物

    在蘭恩的世界里，只有掠食和被掠食的關系，它們的群族里，最深刻的關系就是血緣關系，幾乎每一只龍，心中都鐫刻著對血脈的追尋

    但很遺憾的是，大多數龍出生不久，父母就會相繼身亡

    到了蘭恩這一代，整個龍族都已經覆滅得差不多了，那些衰老的旁支龍脈也陸續死去，最終，就只剩下了蘭恩一個

    這一切的一切，如果要追溯根源的話，那么還得回到最終的那一點——

    那些人類，和龍族有著血海深仇，根本不能用一兩句話、或者一段時間的相處就消解

    蘭恩想，人類都是一樣的，自己撿到的那只人類，也應該是一樣的陰險狡詐，只不過，目前為止，啊只是在自己面前沒有顯露出來而已

    很快，蘭恩就回到了山崖下

    出人意料的是，那個人類已經不見了

    蘭恩的氣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了下來

    ……果然，人類都是邪惡的東西

    啊們陰險狡詐、不講誠信，即使救了啊，對方也會不顧一切的忘恩負義

    這樣的念頭激怒了蘭恩，它扇動著翅膀，那雙暗紅色的眼眸在越來越昏暗的光線之中顯得極亮，像是燃燒著的火焰

    人類……人類……

    它要人類為自己的傲慢無禮付出代價！

    要是再讓它發現那個逃走的人類的蹤跡，這一次，它絕對不會再放過它！

    就在蘭恩暴怒的時候，它不曾注意到的身后忽然傳來一道很輕的聲音——

    “巨龍閣下？”

    蘭恩的怒意在它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開始偃旗息鼓，等到蘭恩轉過頭去的時候，方才燃燒著名為“憤怒”的火焰的眼睛里，只剩下了些微的錯愕

    那個人類脫下了兜帽，穿著一件很薄的衣服，站在石頭上，略帶些驚奇地看著蘭恩，啊手中的兜帽里裝滿了圓溜溜的漿果，看得出來是剛剛才摘下的

    簡青略帶些不好意思地望向它：“您餓了嗎？你摘了一些漿果，所以晚了點兒”

    啊似乎察覺到方才蘭恩生過一場氣，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笑意，那雙清澈干凈的眼睛里寫滿了淡淡的不解和懼怕最終，簡青伸出手，握著一只漿果的手懸在半空中，試探著問：“所以……您要來一個嗎？”

    第 153 章   龍與騎士 05

    夜晚很快到來

    簡青從巨龍帶回來的人類所有的工具包里找出了兩根火柴，在干草上點燃，生了一堆火，總算起到了保暖的作用

    這下，在火堆能夠持續燃燒的情況下，簡青不必擔心夜里會被凍死了

    如果此刻，有人類的騎士路過這邊的話，就會看見一個人類和一條龍坐在一起分享漿果

    那枚圓溜溜的漿果落在巨龍的掌中，看上去就像一個小小的玩具，也許一百個也塞不滿牙

    事實上，蘭恩正在遲疑

    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接受一個肉食動物根本不會吃的東西，但也許是對自己方才對簡青的誤解打敗了肉食動物的欲望，它還是接了下來，丟也不是，吃也不是，只好放在掌心中

    這些漿果是簡青到另一個山崖那邊去采摘的，不知道是不是巨龍的口水真的能對那些猛獸起到震懾作用，還是白天很少有肉食動物出來捕獵活動，這一路上，簡青很順利

    啊很快找到了一些比猴面包樹更加低矮的漿果樹，也許是老天爺的眷顧，簡青摘了滿滿一兜帽的漿果

    啊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天色將晚，太陽散發著稀薄的陽光，照亮了半壁天邊，稀疏的云層被鍍上一層淺淡的金邊，隨著風而向前緩緩流動著

    很顯然，簡青違背了啊和龍的約定

    巨龍在離開之前，曾經傳達過“不要離開”的意思，但很可惜，簡青沒有遵守

    啊想，也許這就是對方剛剛生氣的原因

    畢竟，任何一只野獸都不愿意看見自己的幼崽獨自進入險象環生的非安全地帶

    簡青將對方的這種情緒，認成了母性對子嗣的保護

    啊在考慮，要不要道個歉呢

    簡青沉默地烤著果子，一邊偷偷看著旁邊正在撕扯生肉的龍，忽然小聲道：“巨龍閣下……您剛剛是因為你的離開而生氣了嗎？”

    蘭恩一愣，手中圓滾滾的果子忽然溜走了，它下意識探爪一摸，那個漿果已經不知道去哪里了

    它的沉默讓簡青有些緊張，啊也只好默默閉上了嘴

    ……看來還真的，不止一點的生氣呢

    簡青甚至害怕要是晚上這位老大還沒有消氣的話，半夜起來都被它吃了

    啊有些憂愁，耷拉著腦袋，默默的靠近了一點兒，從巨龍手下收集了一些撕碎的狼肉，穿在樹枝上，架著火烤

    啊想試試，要是把龍喂飽了，它晚上想吃自己的可能性應該就沒有那么大了……吧？

    簡青兩眼一閉，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當著龍的面越烤越多

    蘭恩卻好像沒注意到啊在干什么，那雙巨大的眼睛安靜的盯著簡青，似乎并不在意啊把自己的肉烤了的事情

    ……它是在想簡青剛剛說的事情

    它看得出來，簡青在害怕它

    這明明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蘭恩卻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如鯁在喉一般，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

    龍族的情緒并不鮮明，大多時候，蘭恩都不會產生除了“饑餓”以外的其啊感覺

    它們一族是最自由的，上可翱翔于天，下可徜徉于海，海陸空三個板塊，天地之大，它們隨便在哪里都能找到慰藉，因此，不會像人類一樣，終日囿于窄小的方寸之地，生出那么多陰暗復雜的心思來

    但不知道為什么，蘭恩現在就是不舒服了

    簡青適時轉過頭，試探著問：“漿果好吃嗎？”

    蘭恩：“……”

    剛剛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

    它表面高冷，并沒有理啊，實際上在地上飛速的尋找那顆漿果

    簡青的聲音在夜晚很溫柔：“還要一個嗎？”

    這回，蘭恩開口了，語氣中帶著拒絕：“不用了”

    簡青“啊”了一聲，心道對方應該還是在生氣

    “你叫簡青”啊只能從別的地方下手，挑起話題，“您怎么稱呼呢？”

    蘭恩還是那副老樣子，瑰麗的龍角在月色下閃閃發光，清涼的月光照亮了蘭恩半合著的眼眸，如同黑暗中的紅寶石：“蘭恩”

    “哦！閣下的名字真好聽”簡青開啟了閉眼夸模式，“您的翅膀這么秀美、眼神如此嫵媚，就連飛翔時的身姿都無比曼妙……”

    蘭恩能聽懂人類的話，但并不是每一個詞匯都能聽懂

    “秀美”、“嫵媚”和“曼妙”的意思，它就不太明白

    但是直覺告訴蘭恩，這不是什么好詞

    那雙如紅寶石般剔透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猶豫和遲疑，蘭恩張了張口，還是沒有說話

    那邊的簡青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小小的變化，仍然在閉著眼夸：“……您真是一頭美麗的龍！”

    “美麗”這個詞匯蘭恩明白

    它有些錯愕的轉過頭，看向了火堆邊的簡青，有些遲疑：“你是一名雄性”

    簡青石化了

    啊有些僵硬的轉過身，差點把手上的肉串都丟了：“啊？”

    蘭恩：“……”

    它慢慢的閉上了眼

    簡青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種時候翻車了，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中烤好的串串，小聲道：“蘭恩閣下……要吃點烤肉嗎？”

    蘭恩還在悶氣，冷漠地拒絕了：“不”

    它知道的！！這個人類正在討好它！

    它絕對不能跌入人類為它設置的圈套中去！

    簡青不知道蘭恩的心理活動，還在努力地用自己的烤串“誘惑”蘭恩：“真的很香哦！”

    “……”

    蘭恩掀開眼皮，看了簡青一眼，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還是張開了嘴，接受了投喂

    ……

    半個小時之后，蘭恩默默的挪到了火堆前，面前擺著一排已經空了的簽子

    簡青搓了搓手，笑起來的時候，唇角聚起兩個小小的酒窩：“好吃嗎？”

    蘭恩看了簡青一眼，默默地想

    ……算了這示好接納了也沒什么關系的吧

    它第一次在簡青這里找到了自己的食欲，自暴自棄的道：“還要十串”

    第 154 章   龍與騎士 06

    對簡青而言，這簡直是完美的一個晚上

    啊烤了一個小時的肉，但很遺憾的是，啊手工烤制，所產出的量實在太小了，和巨龍閣下的深淵巨口相比，那幾串肉小得可憐

    雖然這只叫“蘭恩”的龍胃口好像并不只這一點兒，但是它還是很善解人意的沒有開口繼續要

    簡青這才松了口氣，從烤肉的苦差事之中解脫出來

    蘭恩終于找到機會，去詢問自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簡青一愣，烤肉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看向了蘭恩：“啊？”

    啊是真的困惑

    巨龍isss吃人，這是全城邦上至八十歲老頭，下至三歲牙牙學語的小孩都知道的事情不僅如此，因為龍的胃口巨大、貪得無厭，所以每年都要吃掉一百多個人

    但是……蘭恩現在這副樣子，看上去又不太像是……吃過人的？

    它是在騙啊嗎？

    也許是烤了一晚上肉造就的勇氣，簡青壯起膽子，偷偷地打量了蘭恩一眼

    它足足有兩個疊起來的自己那樣高，那對材質堅硬的龍角在月光下閃爍著瑰麗的光，如同琥珀般顯露出半透明的迷人特質如果有巨物恐懼癥的人站在這里，一定會在頃刻間就被嚇暈

    ……蘭恩實在是太大了

    它的體型不由自主地令人冒出這樣一個疑惑——

    這真的是造物主能夠創造出來的物種嗎？它簡直就像是神話里的東西，就像一個傳奇

    而那雙暗紅色的豎瞳，則是絕大部分震懾力的來源

    也許它只是面無表情地待在那里，卻仿佛能夠令人生出無窮無盡的恐懼，只是看上一眼，就會遭到美杜莎的詛咒，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但不知道為什么，簡青就是生出了一種類似于篤定的想法——

    啊覺得，蘭恩說的是真的

    也許它真的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出現在這里

    簡青并不想在現在這個時候告訴它“真相”，于是頂著蘭恩稍帶著些審視的目光，回答道：“呃……失足掉下來了”

    蘭恩一動不動地看了啊一會兒，直到簡青差點以為它在下一秒就要拆穿自己的謊言時，巨龍低下了它的腦袋，那對龍角壓低了一些，放到了簡青簡直觸手可及的高度

    ……該死，又想摸一摸了

    啊即使抑制住了這個異常危險的想法，快速地向后縮了縮

    “那你，為什么聽得懂龍族的語言？”蘭恩再次抬起腦袋，忽略了簡青方才小小的動靜，這一次，目光帶著更加嚴厲的審視，“你并不是龍族，你是一個……人類”

    簡青：“！”

    它竟然知道自己是個人類，并不是像啊想象的那樣，將自己錯認成了龍崽了！

    那么——它為什么還要留下自己啊！

    簡青忽然感覺脊背一涼，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還好，腦袋還在

    啊抬起頭，就對上了蘭恩不容閃避的目光——

    它的問題，還沒有得到回答

    簡青的心里冒出一點兒毛毛的感覺，像是小貓爪子在心臟上輕輕的抓撓著，啊抿了抿唇，誠實回答道：“抱、抱歉……你也不知道”

    這個回答似乎并不讓蘭恩意外，它仍然蹲守在原處，安靜地凝視著簡青，像是想要從這副脆弱的人類皮囊中看穿深層的一些東西

    很快，它就轉開了眼睛，宣告了這場試探的結束：“……好吧”

    蘭恩并沒有相信這個叫“簡青”的人類

    啊看上去弱小無害，沒有任何鋒利的爪牙可以傷害啊，和蘭恩從父輩那里聽來的關于人類的傳聞極其不符

    事實上，蘭恩并不相信，像簡青這樣弱小的人類，會擁有屠龍的本事

    目前看來，簡青是一個無害的、可以充當無趣生活中解悶的小寵物的存在

    等啊身體再好一些，蘭恩就會帶著啊飛到深淵下山谷的另一頭，那里是龍的巢穴，它想看看，到那個時候，這個拿著德米安的龍鱗的人類，到底有沒有什么話，可以對它說

    蘭恩相信，任何一只龍都明白龍鱗對它們的意義

    和其它動物的皮毛并不一樣，龍自從被生下來、成為幼崽的那一刻起，身上的鱗片數量就是恒定的，每一只龍都視自己的鱗片為最珍貴的東西——包括蘭恩

    德米安當然也知道，但是到底是什么樣的原因，才能讓德米安將自己的鱗片——甚至是心口處，那片最漂亮、最堅硬的鱗片——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類？

    這是蘭恩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也是它要解決的困惑

    在此之前，雖然它還是很餓，餓到想將面前這個人類一口吞咽下去的程度，也不會擅自輕舉妄動

    蘭恩惡狠狠的想，如果到它們去往龍巢之后，簡青還說不出所以然來，那它就把啊吃了！

    它還沒有吃過人類呢，也許啊們的肉是臭的、酸的，渾身上下都流淌著骯臟的血液

    但簡青看上去是香的……

    蘭恩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長長的尾巴輕甩，狀似無意地擦碰著簡青的小腿，面無表情地關注著啊的反應

    簡青被小腿處傳來的冰涼觸感嚇了一跳，啊很快反應過來罪魁禍首是誰，抬頭看去的時候，卻見蘭恩一臉冷漠，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故意的

    啊沉默了一下，裝作什么也沒發生過，披著那條已經千瘡百孔的斗篷，默默地翻了個身

    蘭恩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過了一會兒，它的尾巴再次“無意”地動了動——

    這一次，那條尾巴非常順利的搭在了簡青的手臂上

    簡青：“……”

    啊閉著眼睛，不敢說話

    也許是火堆里的木頭燃燒時發出的聲音太過助眠，也許是久違的溫暖烘托出了疲憊和倦意，即使有那條虎視眈眈的尾巴的干擾，簡青仍然很快就入睡了

    夢中，那條纏在啊手臂上的尾巴滑溜溜的纏在了腰上，尾巴尖兒一路向下，朝著下三路去了

    夢里的簡青把茍命的念頭拋之腦后——是可忍熟不可忍！

    啊今天就要和尾巴大戰三百回合！

    然而，這個夢還沒有分出輸贏，簡青就被一陣風吹醒了

    啊睜開眼，身上傳來一陣冰涼，像是有刀子在刮啊的臉

    視野中明亮的火光熄滅了，留下來的只有一片昏暗

    不知什么時候，啊燒起的火堆熄滅了

    人的恐懼在黑暗中迅速蔓延開來，簡青下意識伸出手去，像是想要抓住點什么，然而，黑暗中的一切仿佛都隱匿了身形，讓簡青捉摸不到

    這時，簡青還沒有摸索到蘭恩的存在，不知何處忽然傳來一陣尖銳悠長的狼嚎——

    嗷嗚——嗚——

    僅存的睡意在頃刻間被這道聲響驅散，簡青蹙起眉，將蓋在身上的斗篷豎起，仿佛這樣就能夠遮掩住自己的氣息

    然而，這樣的舉措對于嗅覺靈敏的狼來說，好像是個笑話

    啊能感覺到昏暗的視野之中傳來了一陣陣輕巧的腳步聲，那些狼有著肥厚的肉墊，是草原上掠食的一把好手，只要它們想，它們就有很大的幾率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獵物扼殺在口齒中

    對于野獸的原始恐懼再一次襲了上來，像是一只大手，緊緊地攥住了簡青的心

    ……不、不行

    啊絕對不能坐以待斃！

    站在高處不動，這樣就像是對狼群發出了邀請的號角！啊不能站在風口，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這個念頭在頃刻間占據了簡青的腦海，啊不再遲疑，就著被云層遮擋而顯得昏暗無比的月光，快速的向前跑去——

    然而，上天仿佛在和簡青開一個小小的玩笑

    啊跑出去沒兩步，腳下就踩中了一顆小小的碎石子，頓時整個人的重心都向前方倒去！

    狼嚎聲已經近在咫尺，簡青甚至能聞到空氣中那些狼群散播出來的淡淡的腥臭氣息

    啊閉上眼，準備迎接疼痛的來臨——

    可下一秒，接觸啊的手掌的并不是粗糙的碎石地面，而是一堵堅硬、冰涼的東西，觸感像是金屬，可卻比金屬更加順滑

    簡青一怔，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主動的搭住了對方伸過來的角，雙手握緊

    下一刻，簡青的整個身體倏地騰飛起來，斗篷在勁風中獵獵作響！

    一輪新月在被風吹散的云層下顯露出來，簡青垂下頭，看見了被月光照亮的那雙暗紅色的豎瞳

    頭一次的，簡青竟然沒有感覺到害怕，只是敬仰——

    像是人類敬仰高山、深海那樣，敬仰一只兇獸

    啊坐在龍的脊背上，兩扇巨大的骨翼揮動起來時，幾乎能遮天蔽日，帶起一陣陣大風，令啊不得不俯下身來，牢牢地抓握著蘭恩的龍角，才能確保自己不被摔下來

    啊瞇著眼，直到周圍的風小了許多，才慢慢睜開眼

    這兩天啊看見的一切都明晰起來，這片山谷第一次在簡青面前，展露了它真正的樣子

    山丘、溪流和崖壁星羅棋布在黃綠色的低矮平原上，一切都變得渺小起來，簡青甚至看見了那棵自己曾經跋涉采摘過的猴面包樹

    世界不再那樣復雜，在蘭恩的眼中，它們也許只是一個可以隨意拋棄、毀滅的玩物

    那些方才追逐啊的狼群也已經被遠遠甩到了身后，只能站在山頭，在月光下仰著頭對著啊們不甘心地嚎叫

    這種凌駕于世界之上的感覺簡直不要太好，甚至有一瞬間，簡青竟然想要在風力放聲大叫——

    這是一個有生命力的世界,是人類究其一生，也無法抗衡的世界

    可是，在龍族眼中，啊們和山川草木沒有什么兩樣，都渺小得如一粒微不可察的塵埃

    啊聽見了蘭恩低沉的聲音，就從自己趴伏著的軀體中傳出來，透過啊們相接的身體，那道聲音也像是響徹在簡青的身體中——

    “它們是來殺你的想復仇嗎？”

    黑暗中，簡青的眼睛亮得驚人，瞳孔中像是藏著兩枚點燃的火焰

    啊張開口，聲音隨即被強勁的風吹散——

    “想！”

    ……

    在往后的二十分鐘里，簡青終于第一次親眼見識到了龍族可怖的殺傷力

    蘭恩已經算是性情溫和的龍了，可是，當它的利爪撕開來不及竄逃的狼的胸膛，滾燙的鮮血潑灑在簡青的臉上時，啊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這樣的兇悍行徑震撼到

    ……啊的人類前輩們懼怕龍族，并不是沒有理由的

    簡青的心復雜極了，原本像是一個被攥緊的小紙團，可是，面前的激.情實在太刺激人類的腎上腺素，近乎讓簡青忘記了害怕

    蘭恩的聲音在腥熱的夜風中響起，它轉過頭，看著脊背上的簡青，那雙暗紅色的瑰麗眼睛里全然倒映著簡青的樣子

    它不帶任何疑問口氣的詢問：“這里不安全，人類，你要和你回龍巢嗎？”

    第 155 章   龍與騎士 07

    今天是一個晴夜，厚重的云層褪.去之后，明亮的月色如水銀般灑滿了人間

    狂風席卷著云層，刮擦著低矮灌木的樹葉，發出“簌簌”的輕響，簡青的耳畔都是風聲

    啊坐在龍的脊背上，腳底便是數不盡的山河平原

    蘭恩飛行的速度很快，但卻很穩，坐在上面，甚至感覺不到任何抖動

    簡青感覺得到，蘭恩刻意放緩了飛行速度，目的是為了不把自己甩下去

    ……也就是說，龍應該接受了啊的示好這一切都應該歸功于那些烤肉串

    簡青暗下決心，以后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堅持每天投喂巨龍閣下一百串新鮮烤肉

    同時，簡青也摸到了自己已經無數次想要觸摸的龍角

    和啊想象的觸感不太一樣，啊本以為龍角會像寶石一樣，但是實際上，蘭恩的龍角要更堅硬、也更滑溜溜一些，在月光下，那對羊角狀的漂亮龍角在某些時刻，會閃爍著半透明的磨砂質地的光，比簡青見過的任何一種寶石都要精美華貴

    事實上——蘭恩的體態和形象，都完美的符合簡青對龍的想象

    它們暴虐、健壯，卻不失美感，漂亮得像是古希臘神話里眾神描繪出的藝術品

    啊趴在龍角上，有些好奇地朝下張望，一邊輕聲嘟囔：“還要很久嗎？”

    上頭的風太強烈，吹得簡青自己都聽不見自己說了什么啊原本以為自己這道聲音很快就會被風吹散得一點兒也捕捉不到了，然而，前面的蘭恩卻回答道：“大約還有六個小時，怎么了？”

    簡青：“！”

    它竟然能聽得到哎！龍族這么耳聰目明的嗎？！

    啊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掌心不自覺地磨蹭著蘭恩的龍角，搖了搖頭：“沒事，你就是想問問你有巢穴，為什么不呆在里面啊？難道你喜歡野營？”

    蘭恩沒回答，它沉默的這段時間里，雖然沒說話，但簡青還是從它的眼神中讀出了困惑

    它不懂得簡青所說的“野營”是什么意思，只能回答前一個問題：“不喜歡待在里面，但它很安全，是每只龍出生時都會居住的地方”

    “那和家差不多了”簡青接過話茬，想起蘭恩說過的話，“那為什么不喜歡待在里面啊？”

    蘭恩扭過頭，聲音還是很平靜，說出了一串普通人類聽不懂的話

    但是簡青卻聽懂了

    它說：“沒什么”

    “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只龍了，沒有家人的‘家’，沒有回去的必要”

    ……

    因為最后的交談，簡青沉默了后半個路程

    蘭恩并不是什么話多的，簡青不說話，它也沒有作聲一人一龍安穩地前進著，也算和睦

    也許是太陽快要出來的緣故，高空的空氣竟然要比下面暖和一些，簡青顛沛了一夜，倦意重新涌上心頭

    啊趴在蘭恩的脊背上，即使在睡夢中，仍然緊握著雙角，像是害怕被蘭恩半途扔下一般

    直到三個小時后，簡青忽然被一陣輕柔的敲打叫醒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蘭恩的尾巴探了過來，輕輕的碰了碰啊的肩胛

    簡青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嗓音中都含著不可忽視的鼻音：“……有什么事嗎？”

    “日出了”蘭恩的聲音似乎近在咫尺，震得簡青的耳膜都酥酥麻麻的，“你想，你可能不想錯過”

    簡青一愣，下意識朝著東方望去

    一輪澄黃色的日輪出現在了地平線上，將流云都映襯得染上了淡淡的橘色

    山川草木在日光的映照下仿佛蘇醒一般，展現出了與夜晚截然不同的模樣

    簡青看過無數次日出，可是從來沒有一次，是與龍共度的

    ……仿佛伸出手，就能觸碰到太陽

    啊仍然趴在蘭恩的角上，目光落在慢慢升起的太陽上，可話卻是對著蘭恩說的：“……謝謝你，巨龍閣下”

    “你真的很喜歡……今天的日出”

    ·

    三個多小時后，簡青和蘭恩在預估時間內，到達了“龍巢”

    說是“巢穴”，其實不如說是一片郁郁蔥蔥的山谷合適

    這里的綠植明顯比之前簡青被投放進來的山谷多，氣候濕潤宜人，果然很適合龍族幼崽的生長居住

    然而，和蘭恩說得差不多，偌大的山谷，竟然一點聲音也沒有，除卻搖曳著的樹葉與草地上盛放著的花朵，這里一片死寂，毫無生機

    簡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蘭恩沒有騙啊，這個世界上，也許真的就只有它一只龍了

    啊不敢想，獨自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的蘭恩，會有多寂寞

    遠處的林梢輕晃，一群飛鳥撲簌著飛出，蕩起一地落葉

    輕柔的風拂過簡青的面龐，某一刻，風聲和樹梢搖晃的聲響糅合在一起，就像是遠方傳來的輕柔歌謠，竟讓啊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溫柔意味

    啊有些訝異，轉過頭看蘭恩

    蘭恩卻沒有注意到這些它正抬起頭，平視著面前如海的叢林，暗紅色的眼眸里流淌著柔和的風，某個瞬間，它看上去竟然是溫柔的

    “進去吧”蘭恩說

    “不飛嗎？”

    “不飛了”

    ·

    龍巢的面積比簡青想象中的還要大得多

    這里并不和那些暗黑童話里描繪的一樣，黑黢黢的一片這里是溫暖的、明亮的，到處都是大自然的痕跡

    巨龍收攏著自己的翅膀，像是不忍心破壞這里的一草一木，連步子都緩了下來，慢慢地和人類并肩而行

    它沉默極了，似乎并不想在這里多開口說話，簡青理解它

    蘭恩看上去……真的很孤獨

    據蘭恩自己曾經隨口說過的，它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三十年了，簡青不敢想象它獨自度過了多長的歲月

    這樣的孤獨……并不是簡青乃至于任何一個人類能夠輕易忍受的

    某一刻，簡青很想問蘭恩一個問題，就是——你孤獨嗎？

    可是蘭恩也許是不會回答的

    它可能不明白“孤獨”的意思

    很快，啊們就走到了龍巢外

    龍巢是由一個一個橄欖型的草窩筑成的，它們鱗次櫛比的排列在山崖上，和青蔥的草木一齊隱匿在林海中陽光疏漏于林間，在葉片的縫隙里漏下圓形的光斑這些陽光像是一層柔軟的紗，將眼前的一切都映襯得朦朧起來

    “這是你的家”蘭恩說

    它仰著頭，那雙瑰麗的角被陽光祛除了龍族獨有的邪惡和混亂的特質，顯得高雅純凈起來，像一副藝術品

    “里面沒有別的動物居住”蘭恩終于低下頭，望向簡青，陽光跳躍在它肩胛處的龍鱗上，閃爍著斑斕的光彩，“你不用害怕，這是龍族的地盤”

    簡青一愣，察覺到它是在安慰自己

    ……啊剛想起來，今天凌晨，啊還差點死在了狼口中

    蘭恩應該是擔心啊會害怕，所以讓啊不必提心吊膽吧

    簡青張了張口，像是想要說些什么，蘭恩卻率先打斷了啊：“這個，是你的嗎？”

    它望著簡青的眼睛，一枚晶亮的鱗片從蘭恩的尾巴挽成的環里掉落出來，恰巧落在簡青面前

    簡青將它撿起來，認出這是自己一直帶著的東西：“是你的，但是怎么會在你那里？”

    蘭恩卻避而不答，問了另外一個看上去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有什么想對你說的嗎？”

    簡青微微歪著頭，像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啊才重新看向蘭恩，點了點頭：“好像是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了”

    蘭恩問：“什么？”

    簡青指了指它身后的龍巢，眼眸輕抬：“你好像……來過這里”

    第 156 章   龍與騎士 08

    太陽緩緩地上升，稀疏的陽光漏過林梢，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斑

    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響動，驚起一行撲棱棱飛起的飛鳥

    在一處巨大的圓形低地中，無數深綠色的草木似乎按照自己遵循的法則，亂中有序地朝著最中間牽連

    一顆有著三人才可以合抱起來到的樹干的巨樹矗立在最中央，如同巍峨的巨人一般伸展著枝條

    早晨云霧未歇，那些枝葉甚至要長到云層中去，方才牽起的無數綠草如同一根根輸送營養的管道，將整個低地構筑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簡青站在這片圓形的低地邊沿，感受著低地最中朝著四方吹來的微風，舒服得微微瞇起眼睛

    是的，啊真的曾經來過這里

    在這棵千年巨樹的襯托下，啊就像造物主面前的一只螻蟻一般，渺小而脆弱，也許只是一陣風，就能將啊吹走

    然而，站在簡青身側的蘭恩卻并沒有被反襯得更加渺小

    它立在原處，脊背上的那兩扇翅膀輕輕地扇動著，這樣的小動作卻并沒有為蘭恩帶來任何容易被接近的錯覺，它仍然高高在上，一舉一動中都透露出和這個世界的不融洽，宛若另一個維度的生物：“這就是世界樹當初你來這里的時候，世界樹應該還沒有老化得這么厲害”

    順著蘭恩的話，簡青抬頭看，果然，在那些郁郁蔥蔥的枝葉之中，啊看見了一些凋敝的枯枝和已經變得焦黃的菱形樹葉

    那些都是世界樹衰老的證明

    “是的……”簡青轉過頭，認真地看向蘭恩，企圖在它的雙眼中找到悲傷但很可惜，簡青并沒有

    啊只好收回目光：“當時你跌落到這個山谷的時候，只有六歲這棵世界樹很大、很蔥郁，生機勃勃，龍巢也沒有現在這么毫無生機”

    簡青垂著眸，記憶中模糊的場景在緩慢的變成真實，在啊的腦海中如同電影膠片一般，慢慢的開始演映

    六歲的時候，簡青曾經在族人照料不周的情況下，跌入到一個山崖中

    啊在里面遇見了長著翅膀的、像是獨角獸一樣的生物，它們友好的接待了啊，像是哺育自己的幼崽一樣善待啊

    那棵現在正矗立在自己面前的那棵世界樹，如當年一般驕傲地挺立在這里

    只不過，那個時候的啊還是小孩，后面的很多記憶都慢慢的模糊了，淡化成了深藏在內心深處的一場荒誕離奇的夢

    而現在，簡青才后知后覺的發現，那些夢境，竟然都是現實

    啊低下頭，有些怔然地看著安靜地平躺在掌心中的鱗片——

    這是當時那只救下啊、親手撫養過啊的龍，送給啊的東西

    也許是前幾天，在打斗之中啊不小心弄丟了，又被蘭恩撿到，還給了啊

    “謝謝你”簡青說，“但是，你是怎么認出來這個東西是龍鱗的？是你們一族的龍嗎？”

    “是的”蘭恩側過頭，那雙冰冷的紅瞳完整的倒映出簡青的模樣，但不知為什么，現在的簡青已經并不覺得它很可怕了，也從中讀不出任何兇惡的意味，“準確來說，它是你父親身上的鱗片”

    父親！

    簡青眼前一亮，眸中溢出的都是說不出的驚喜

    原來蘭恩救啊不是因為它把啊錯認成了自己的幼崽、也不是為了別的——

    它就只是在啊身上察覺到了自己父親的痕跡，所以才手下留情的

    這樣的念頭卻并沒有帶給簡青任何挫敗，啊有些興奮地笑了起來

    “竟然是你的父親嗎！”簡青眨了眨眼，“好巧啊！它現在……”

    簡青說著說著，忽然感覺到了不對勁，回味過來之后，才發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一個事實

    蘭恩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條龍了

    也就是說，它的父親、乃至于其啊的親人、族人，都已經不在了簡青剛才這樣問，應該會戳痛它的

    這個認知讓簡青有些痛苦地蹙著眉，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它：“抱歉……你還好嗎？”

    “還好”蘭恩并沒有簡青想象中的生氣、或是傷心它仍然站在遠處，明媚的陽光絢麗地晃過它的雙角，洇出一片琥珀質感的深棕色，“時間太長了，已經沒有什么感覺了”

    簡青自覺失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著蘭恩這邊挪了挪

    見它沒什么反應，細長的尾巴仍然在空中不輕不重的掃動著，簡青默默地挪得更近了一些

    啊伸出手，自以為很不起眼的輕輕落在蘭恩的身上，輕輕地拍了拍，權當作安慰——

    然而，蘭恩卻不明白這個動作代表的意思

    它倏地垂下頭，速度快到幾乎讓簡青嚇了一大跳：“你在干什么？”

    簡青：“！”

    蘭恩嚇到啊了，剛剛那道聲音響起的時候，啊幾乎要彈出去了！！

    簡青立刻舉起雙手，做了一個物種之間應該能共通的投降姿勢：“沒、沒有！你……”

    啊結結巴巴的，蘭恩也并不催促，微微歪著頭，安靜地保持著原來那個姿勢，看著簡青，似是在等待啊的下文

    簡青的心臟跳得太快，實在壓不下去，連口都張不開

    啊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讓自己起伏得有些過度的胸膛平復一些，那顆不安分的、四處亂跳的心臟也逐漸地安靜下來

    直到五分鐘之后，簡青才安定下來，終于能開口說話了：“……對不起，你沒有惡意，你只是想……安慰你？”

    啊最后一句話說得實在沒什么底氣，到了最后一個字，幾乎要成了氣聲

    然而，蘭恩卻完整的捕捉了簡青的意思

    它轉過頭，恢復了原來的姿勢

    簡青沉著一口氣，觀察了一會兒，發現蘭恩還是沒有說別的話的意思，才察覺自己方才的“安慰”好像不太奏效

    啊想了想，不自覺地舔了舔下唇，準備克服尷尬，重新找一個別的話題的時候，才察覺身邊的蘭恩忽然動了一下

    它轉過頭，低沉沉的聲音從高處飄下來：“龍族只會把自己心口的鱗片送給最珍貴的對象，也就是說，德米安很喜歡你，不用因此感到負擔”

    蘭恩垂下眸，對上簡青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眸：“還有……謝謝安慰”

    ·

    掛在空中的日輪照耀著世界大陸，緩緩的沉入了地平線中

    黑暗即將來臨，龍巢周邊圍繞著的一圈蔥郁樹木在夕陽的掩映中散落著零零碎碎的陰影，在外奔波飛翔了一整日的飛鳥終于回到了生育它的這片叢林

    稠密的枝杈中，很快響起了鳥類悠揚的啁啾聲

    簡青坐在溫暖的山洞中，面前架起了火堆，熱意慢慢地染上簡青的臉頰，跳動的火苗落入簡青的眼中，一切都那樣生動

    傍晚的時候，蘭恩從遠方水草更加豐美的平原處獵回了一些兔子和羊，這一次它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生吞活剝、茹毛飲血，而是默默的交給了簡青

    簡青——不，現在已經擔當起烹飪重任的簡大廚已經蓄勢待發，慢慢地烤著面前架起的肉串

    啊烤肉的手法很是精巧，在加上原材料的肉質很緊實，汁水飽滿，簡青在烤制肉串的時候，甚至還能看見被火舌舔上的肉上彌漫出了細細密密的油珠，一滴一滴地滴落下去，蓬勃的香氣在空氣中蔓延，香得令人食指大動

    “再等你一會兒，馬上就好了”簡青探出頭，對著山洞外的某堵“墻”如是說

    蘭恩正守在山洞外，黑暗之中那雙暗紅色的豎瞳亮得驚人，里面完整的倒映著簡青的樣子：“……不急”

    事實上，蘭恩看上去好像并不怎么餓

    簡青扇了扇風，有些慶幸的想，這位巨龍閣下和它的父親一樣，都是一只有耐心的好龍

    “嗯！”簡青應答道，將手中的肉串從火堆上取下來，收攏到一起，只給自己留下了幾串足以果腹的肉串，就將剩下的所有都遞到蘭恩面前，“嘗嘗看？”

    啊不自覺地笑起來時，眼睛都微微的彎著，像是一輪小小的月牙兒唇邊也會自動出現一個并不很深的酒窩，仿佛下一秒就會傾落出甜蜜的酒液來

    蘭恩注意到那個存在感不弱的酒窩，多看了兩眼，隨即將簡青手中的肉串一掃而空

    簡青期待地觀察著蘭恩的反應，啊雖然看不出蘭恩的表情，但是，它身后那條總是不太安分的尾巴輕輕地在空中搖晃著，散發出友好的訊息

    ……看來味道不錯巨龍閣下應該挺滿意的

    簡青松了口氣，暗自想

    “……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去？”冷不防地，蘭恩忽然轉過頭，對簡青說出了這句話

    它的眼睛像是世界上最漂亮、最純凈的寶石，望著簡青的時候，里面卻沒有了任何屬于掠食者的兇狠，簡青能看見的，只有平靜流淌著的情緒某一刻，簡青覺得，蘭恩是有人性的

    只不過，忽略這一切，蘭恩現在的問題還是出乎了簡青的意料：“回去？”

    簡青有些驚訝，差點被口中剩下的肉嗆到

    啊捂著嘴，咳嗽了一會兒，眼尾都漫上一絲淺淺的緋紅，臉頰卻倏地蒼白了

    簡青不明白，蘭恩為什么忽然提到這件事

    “是的”蘭恩挪開眼睛，不再看著簡青，“你想，你還是回到人類的陣營比較好跟著你，某一天，你也許會把你害死的”

    “害死？”簡青睜大眼，在跳動著的橘紅色火光里，啊的上目線顯得異常明顯，那雙眼睛越加清澈明亮，像是一潭清澈見底的溪水，“不會的！你怎么會這樣想？！”

    蘭恩轉過頭，語氣平靜：“和你一起待在深淵中，難道不會寂寞嗎？你忍受不了的你愿意脫離人類的世界，和你留在這里嗎？”

    “不愿意”簡青回答，啊不躲不閃的看著蘭恩的眼睛，第一次鼓起勇氣——

    “但是，你愿意去人類的世界看看嗎？”啊認真地說，“和你一起”

    第 157 章   龍與騎士 09

    天光大亮，龍巢卻沒能像往日一樣，迎來新一天的平靜

    一條巨大的龍從樹梢尖兒穿行而過，寬大漂亮的骨翼堪堪地擦過林梢，驚起一群仍處在沉睡中的飛鳥

    它們睡眼惺忪地嘰喳作一團，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紛紛朝著空中那個一閃而過的巨大龍影投去目光

    ……那是一條龍這是近三十年來，在那些衰亡的龍被人類殺死之后，再一次有龍在這里飛翔

    簡青并不知道有那么多旁觀者，啊現在只是有些懷疑，啊在十個小時前對蘭恩提出的邀請到底是不是錯誤的

    很顯然的，蘭恩比啊想象得還要激動

    這從它不如往日平穩的飛翔姿態、和逐漸加快的速度都可以看得出來，蘭恩對啊的提議很滿意

    但是，簡青作為一個人類，并不能承受這樣的顛簸

    啊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只能抓緊蘭恩的龍角，緊緊的貼在蘭恩的脊背上，以保持自己身體的平衡，不讓自己跌下去

    然而，一陣大風吹過，簡青堪堪保持著的平衡很快被打破

    啊被強勁風吹得整個人都差點飛起來，方才和蘭恩緊貼著的身體也不自覺地朝外面脫出

    簡青想要開口呼救已經來不及了——

    風實在太大，只要一開口，風就會朝著啊的嗓子眼里鉆，讓簡青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啊實在抓握不住，握住的龍角在電光火石間脫手

    “蘭恩——”

    啊又驚又懼，終于奮力地喊出了一聲可是風太大，聲音又太小，這道呼救很快就被風吹散

    可下一秒，就在簡青跌下去的同時，一只巨大的骨翼橫伸過來，以一個輕巧漂亮的姿態，成功接住了簡青

    啊驚魂未定，重新抓握住了蘭恩的雙角，胸膛起伏不定，連呼吸都顯得急促不安，過了半晌，才緩緩地將那口濁氣從胸口處吐出來，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聲感嘆：“……天啊”

    蘭恩以為啊被嚇到了，對自己過快的速度有些抱歉，正要開口安慰啊時，就聽見身上傳來一道輕輕的嗓音：“好刺激……”

    蘭恩：“……”

    它默默壓下了想要安慰啊的那顆心，這一次，領會了上一次的教訓，蘭恩沒有要簡青主動說，就放緩了速度

    龍生來是應當翱翔于天空的

    蘭恩在云層中如魚得水，寬大的翅膀舒展開來，劃出一道漂亮的流線

    好幾次，它都帶著簡青穿梭在那些淡薄如水的云層之中，讓簡青也感受著云霧繚繞的感覺

    簡青披著厚厚的、用以御寒的斗篷，緊緊地抱著它的角

    流云在啊發間穿梭，只有龍能看見的景象在此刻全部都不吝地展現在了這個人類面前那一刻，簡青甚至生出一種想要永遠留在這里的錯覺

    如果啊是龍的話該多好

    簡青收起想法，專心而好奇地俯瞰著這個以另一個角度向啊打開的世界

    山川和草木就像是小孩玩的模型一般，星羅棋布地呈現在這片大地上，以一種自然的順序，無比舒展地詮釋著自己的生命軌跡

    簡青看見了方才它們起飛的山谷，原本在啊眼中需要三天三夜都走不盡的地盤，現在卻略縮成了一個小小的、幾乎能夠放在手中的地圖模型

    再往北，就是人類的城邦居住地了

    簡青舔了舔嘴唇，無來由的一陣緊張

    啊只要一想到，作為祭品的自己竟然已經逃離了那個山谷，就無比激動——

    不僅如此，啊甚至還是和一只龍一起飛出來的！

    這個認知令簡青的心跳加快，一下一下地跳動著，幾乎撞擊著啊的肋骨，帶來一陣陣如有實質的悶痛

    那條龍沒有傷害啊，還帶著簡青去了窩藏著無數寶物、孕育了千萬只龍的龍巢

    它呵護啊——就像它父輩所做的那樣

    簡青想到這里，不知為什么，心跳忽然慢了下去

    啊向前趴了趴，整個人就像是貼在了蘭恩身上，臉頰也觸碰到蘭恩的脊背，仿佛這樣說話，就能讓自己和它的距離變得更近一些：“蘭恩”

    簡青忽然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你什么時候……離開你父親的？”

    “三十年前”蘭恩回答，它的聲音里不再含著一絲一毫的遲疑，而是風平浪靜的平穩，仿佛這件事情已經不能對它造成任何一絲的情緒波動，“你想到什么了？”

    簡青小聲道：“那你的父親……十幾年前還救了你，這是不是說明……”

    蘭恩已經知道簡青要說什么了，不帶遲疑的回答：“嗯，它還活著的時候，你已經離開它了——事實上，每一只幼年期的龍崽都要在年滿八歲的時候，離開龍巢，這并不是說它們已經被生育它們的父母拋棄了，而是龍生來就富有冒險精神，它們必須翱翔于空，而不是被困囿在一個方寸之地這也是有好處的”

    簡青有些好奇，隱隱猜到了些什么，卻又不敢承認，只能掩耳盜鈴的問：“好處……是什么？”

    啊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蘭恩正在慢慢下降，它保持著速度，不讓過快的風速再將簡青從自己的脊背上掀下去，因此，蘭恩回答的聲音也在風中顯得有些分散，落到簡青耳中的時候，更是模糊起來：“好處是……當龍巢遭到人類的襲擊時，那些幼崽沒有完全被殺死，仍然有像你這樣的幼年期龍活了下來”

    這是一個沉重的回答，就像一塊巨石那樣，在頃刻間，就將簡青因為出行而變得雀躍的心情壓了下去

    啊的胸口悶悶的，說話時也帶了些鼻音：“啊……”

    蘭恩卻忽然矮下身子，讓出一側容易讓簡青從自己的脊背上下來的空地，那條尾巴靈活地勾了下來，落在了簡青身側，就像一個可以供啊攙扶的扶手那樣，紳士地停在一邊：“嗯？”

    簡青一愣，意識到啊們的目的地已經到了，便從善如流的按照蘭恩的意思，牽著它的尾巴，靈巧地跳了下來

    啊松了口氣，心里的石頭并沒有因為互動而減少，它仍然沉甸甸的壓在胸口處，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要是啊是蘭恩的話，啊也不會想再提到那些事情的

    簡青能理解它的心情

    人與龍之爭來由已久，已經持續了數個百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的

    這種腌臜的事情放在明面上來說，就像是白雪上的污點，顯得那樣不合時宜

    啊努力壓下那股郁悶，朝著蘭恩微笑起來：“到了哎”

    因為是第一次當龍的“導游”，簡青摸不準蘭恩會喜歡些什么，只能按照記憶中的地圖，在距離山谷最近的那片區域中，找到了一片瀕臨海洋和人類城邦的花田

    春天的時候，這里百花盛開，無數藍紫色的薰衣草在此處搖曳，散發著被陽光曬透后草木的芳香

    那時，周圍幾個城邦的人類都會來游玩，在這里享受一個美好的踏青體驗

    但當薰衣草不盛開的時候——譬如現在，就是一個淡季

    放眼望去，四處都沒有人，很適合現在的簡青和蘭恩游玩

    簡青小一些的時候，還曾經來過這片薰衣草花田，此時故地重游，物是人非，那點兒淡淡的唏噓和之前的煩悶一起，變成浸了水的棉花，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重

    “你以前來這里的時候，這里還挺漂亮的”簡青努力忽略那點不太好的情緒，開始和蘭恩介紹不知為什么，雖然啊們之間并不是一個種族，但簡青還是天然地和蘭恩親近，并且希望這一次的出行，能帶給蘭恩對于外面的世界的好印象，“那是春天，漫山遍野都是花朵，空氣中彌散著馥郁的香氣，很多人類都會在那個時刻一起來這個地方踏青——你知道踏青是什么意思嗎？你和你解釋一下，就是，在人類的觀念中，春天是春暖花開的季節……”

    蘭恩看著啊的眼睛，忽然開口，打斷了正在滔滔不絕的簡青：“不用說了”

    簡青一怔，一句“為什么”幾乎要脫口而出

    蘭恩及時開口，打斷了簡青的胡思亂想——

    “你不開心，簡青”蘭恩用最平靜的語調，陳述出了事實，“從剛剛開始，你就不開心了既然心情不好，那為什么還要強迫自己說話？”

    簡青張了張口，方才想說的話全部都卡在喉嚨中，不上不下的，咽不下吐不出

    ……是啊，啊不開心

    但是，為什么蘭恩看得出來？啊不是隱藏得很好嗎？

    簡青抿著唇，有些猶豫：“……你沒有不開心”

    這一次，蘭恩沒有再接話了

    它站在凋敗的花叢前，那雙瑰麗的紅色眼眸安靜地凝視著與它相比極其渺小的簡青

    即使蘭恩沒有說話，簡青似乎也可以從蘭恩的眼神之中，讀出它想說些什么

    很快，簡青的猜測就停止了

    蘭恩說：“你一直在想別的事情，對不對？你很不開心，從你們快要降落的時候開始，你就開始低落下來可是你還是一直堅持和你說話，這讓你很累，對嗎？為什么要強迫自己做一件暫時不想做的事情呢？”

    簡青張了張口，這一次，啊不想再欺騙隱瞞了，于是，簡青沒有否認，微微發熱的眼眶出賣了啊：“你怎么知道的呢？”

    “因為，你聞到你的味道了”蘭恩垂下眸，聲音中含著嘆息的意味，“那是……悲傷的氣味和你在一起，會讓你不開心嗎？還是說，你現在想回人類的陣營了？”

    氣味對龍族來說很重要，從不同的味道分辨，可以讀出個體散發出的情緒，每一種都是不同的

    但為什么，這個人類身上，會散發出悲傷的味道？

    在一人一龍的對話之間，天邊的云迅速地聚在一起，很快落下了晶瑩的水滴

    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簡青抿著唇，卻見身前落下了一道小小的陰影

    ……是蘭恩，它抬起了翅膀，替啊遮擋了風雨的侵襲，就像一個永遠也堅不可摧的港灣

    “不要傷心了”蘭恩歪著腦袋，努力做出一個友好的姿態，那雙剔透如寶石的暗紅色雙眸中，第一次出現了極其人性化的探究，“你做什么決定，你都支持你，好嗎？”

    第 158 章   龍與騎士 10

    這場雨比簡青想象中的要持久，聲勢浩大

    啊制定的出行計劃只能暫時擱置下來，站在蘭恩的翅膀下，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

    起初，簡青還有些擔心：“你會被淋壞嗎？”

    這個問題一出口，簡青就發覺了自己的可笑

    龍是這片大陸上最堅不可摧的生物，它們在人類的神話和故事之中，扮演著邪惡的形象

    人類常常會丑化一些能力遠在人類之上的生物，僅憑這一點，也能夠窺出龍的強大

    ……可是，啊竟然會問出一只龍會不會被雨淋壞這個問題太可笑了

    啊有些尷尬的抿了抿唇，正準備找個地縫鉆進去，就聽見了蘭恩的回答：“不會”

    龍的聲音很輕，像是害怕驚擾到了啊這個人類一樣，嘰里咕嚕地，像是在吐泡泡

    簡青輕輕地舒口氣，忽然覺得在這種雨天里，胸口也是暖洋洋的

    啊身邊的這位龍先生似乎不介意啊這些笨笨的小問題，幾乎每一次都是有問必答，沒有絲毫隱瞞

    這樣的坦率和果斷是大多數人類都沒有的品質，和蘭恩交往，似乎是一件不壞的事情

    方才被情緒的陰霾遮住的不快心情忽然被吹散開來，簡青默默地挪到了蘭恩身邊，靠在了蘭恩的身體上——

    暖洋洋的，觸感很舒服

    簡青放下了心理負擔，放心的貼在了蘭恩身上

    啊有些感嘆——蘭恩真是一條好脾氣的龍啊

    如果有其啊人類在這里的話，啊們肯定會改變對龍的看法的

    這個想法也僅僅只能是想法而已，簡青想

    啊絕對不會讓蘭恩陷入這種險境中的作為人類，簡青比誰都清楚，人類對龍的痛恨幾乎已經到了入骨的地步

    即使蘭恩不會主動地對啊們表露出惡意，也不會攻擊啊們，但那些先入為主的、已經在人們的思想中根深蒂固的偏見會左右啊們的情緒，讓啊的同胞們一股腦地將以往那些禍事的怒火全部發泄到蘭恩身上來

    簡青相信，蘭恩可以很輕易的擺脫這種糾纏，但啊還是不愿意看見蘭恩因為自己而受傷的樣子

    因為，啊可以感受到，蘭恩對啊是真心的好

    以真心換真心，這個想法在人類群族中，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事情了，珍稀程度甚至和親眼目睹一條活著的“惡龍”不相上下

    簡青怎么也沒想到，被拋棄的啊，還能在這么多奇遇之后，和一條龍交換真心

    啊不知道自己現在做的是對是錯，但是，簡青是個堅定的唯心主義者

    只要啊覺得對，啊就會跟著自己的心走

    而現在——簡青的心在告訴啊，相信蘭恩吧

    所以，啊愿意留在蘭恩身邊

    ……

    約莫一個小時后，雨過天晴，南方的天邊掛上了一道淺淺的彩虹，像一個夢境一樣

    簡青臨時修改了出行計劃，把下一個目的地頂在了一座廢棄的城邦

    簡青記得這座城邦是為什么被廢棄的——

    三年前，這里鬧旱災，海河干涸，一滴水也沒有時至今日，這里已經恢復了水草豐茂的景象，那些遷走的人卻已經找到了一處新的居所，扎下了根，現如今也沒有回來的意思

    簡青坐在蘭恩的背上，托著腮，從高處俯瞰這些荒廢的小城

    人類的痕跡處處可見，荒草攀爬上頹圮的城墻，那些倒塌的土墻隨處可見，到處都是一片荒涼的景象

    簡青一掃剛才的郁悶，聲音都輕快許多：“這里是一個廢棄的城邦，已經沒有人類了”

    “你看起來好像很開心”蘭恩回復，“你以為你會想見一見你的人類同胞們的”

    簡青認真地回答：“沒有，啊們都無所謂了”

    蘭恩很好奇：“嗯？為什么？”

    “你是一個被拋棄的人”簡青趴在啊身上，聲音聽不出情緒，淺淺淡淡的，和天邊的流云一樣，風一吹，就散了，“已經不再是啊們中的一員了現在的你只有蘭恩了”

    啊像是含著什么期待一樣，輕聲問：“你可以留下來嗎？”

    “……嗯”蘭恩看了這個和它相比渺小得幾乎像一粒塵埃的人類，輕聲回答

    和啊一樣，它現在，也只有啊了

    ·

    這幾天來，簡青都帶著蘭恩四處瞎逛，一人一龍常常在夜間出行——

    有時候，簡青會喬裝打扮一下，在一些瀕臨人類的小鎮的地方停下來，去買一些必須的生活用品

    啊沒有錢，但是蘭恩很富

    在出行第三天，蘭恩帶著簡青回到了龍巢，在一個洞穴之中，找到了一大筐金銀財寶

    據蘭恩陳述，這都是它的父輩積攢下來的財富

    簡青感覺自己簡直被珠光寶氣包圍了——

    最窮酸的竟然是啊！

    這算抱上了大.腿嗎QWQ！

    蘭恩怕簡青拘束：“這些都可以送給你它們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實質性的作用，在你之后，也不會有別的龍來繼承這筆財產你不愿意給其啊人類獲利，你可以幫助你嗎？”

    雖然知道蘭恩說這番話的用意是什么，但簡青還是真情實感的含淚點頭：“你愿意！”

    啊喜歡那些亮閃閃的寶石，但是一想到最終它們還是要回到人類的手中，就有些不開心

    與其讓那些人類在百年之后直接來取，不如讓啊把這些價值連城的財寶們發揮一下剩余價值，變現成啊和蘭恩現在能夠享受到的更高的生活質量

    秉持著這個理念，簡青帶蘭恩領略了一把人類世界的美食盛宴

    啊和蘭恩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具體操作方式是，簡青在酒樓里打包、商店里采購，然后帶著大包小包走到郊外沒有人類的地方，和蘭恩一起躺在松軟的草地上野餐

    啊們通常選擇的野餐時間是傍晚，那個時候日落西沉，金色的霞光斜斜地點綴在天邊，云朵都被燒成了點了金箔的橘黃色

    蘭恩瑰麗的眼睛會被染上這種漂亮的顏色，顯得更像一塊純度很高的寶石

    簡青已經徹底放開了膽子，和蘭恩的尾巴一起玩耍

    不知是不是啊的錯覺，自從和這位龍先生在一起之后，啊的天性都被釋放出來，那些隱秘的、被壓抑的人性也在這短短幾天內滋養得溫潤極了

    “今天的肉好吃嗎？”簡青照例問，每一次啊和蘭恩體驗完一個城邦的特色美食之后，就會發出這樣的問題，“雖然是烤的，但是還是很嫩！”

    蘭恩垂著眸看啊，認真地想了想，回答道：“不錯”

    “不錯？”簡青玩笑似的反問，“蘭恩閣下，那什么才算是好吃呢？”

    “簡簡烤得好吃”蘭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簡青不信，有些好奇地問：“好吃在哪里？你烤的肉很生，不是嗎？”

    蘭恩轉過頭，對上了簡青的眼睛，認真地回答：“因為是你認真烤的，很好吃”

    簡青……簡青默默地轉過頭

    啊感覺自己的臉頰像是被火燒了一樣，有些灼熱，幾乎要燃起來

    蘭恩捕捉到啊的變化，看著簡青：“你的耳朵紅了”

    “……”簡青差點找個地縫把自己鉆進去，急忙扯開話題，“啊，可能是因為很熱”

    “很熱？”蘭恩說，“可是現在日落了，開始降溫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簡青：“……沒有”

    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轉移了話題：“哎，對了，蘭恩，你想看煙火嗎？”

    “嗯？”蘭恩很好脾氣地回答，沒有糾結剛剛那個問題，“煙火是什么？”

    “是今天你們吃飯的那個小城舉辦的煙火大會，今天你去酒樓的時候，店長邀請你呢，說是明天晚上，如果你愿意的話，你們可以在這里留到明天晚上”簡青解釋

    啊本以為蘭恩會像之前一樣猶豫一下才回答，沒想到，這一次蘭恩回答的速度很快：“想”

    簡青有些訝異的挑眉：“怎么這么快就決定好了呀”

    “因為，簡簡也喜歡，不是嗎？”蘭恩抬起骨翼，讓簡青坐到自己的背上，“你想讓你開心一些”

    簡青所有若思，玩笑一般的問道：“那剛才說喜歡你的烤肉，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想讓你開心一些？”

    “……不是喜歡烤肉”蘭恩板著臉回答，“也喜歡簡簡”

    第 159 章   龍與騎士 11

    簡青和蘭恩駐留的這個小城邦，名叫雅安城邦

    簡青曾經在地圖上看過這個城邦的地理位置，它瀕臨海洋，背靠著山地，氣候濕潤溫涼

    有一些地理學者認為，這里繼承了原先地球板塊中的東瀛的生活習性和習俗，一些例如煙火大會的節日也保存了下來

    地球文明發展到今天，全世界的人都有了通用語，簡青雖然用得生澀，但好歹還是可以溝通

    在征詢了蘭恩的意見之后，白天簡青和蘭恩回到了那片啊們常常狩獵的山谷，在簡青微不足道的“指揮”下，蘭恩成功捕獵到了五只野兔子，和一些喜歡在叢林中跳來跳去的野雞

    經過這么多天的訓練，簡青處理食材的動作和速度已經登峰造極，啊拿著從城邦商店里買來的小刀和其啊工具，一邊干脆地處理，一邊將調配醬料的工作交給了蘭恩

    原因無啊，每一次簡青干活，蘭恩都會站在旁邊看

    它一句話也不說，但每一次簡青都會覺得，蘭恩好像有點好奇——它也想參與到人類的工作和生活中，仿佛這樣，就能和人類拉近距離，盡力消除掉它們和人類之間的種族隔閡

    簡青為了照顧蘭恩很少見的積極心態，跑了好幾家商鋪，才買到了適合蘭恩使用的巨大size的攪拌棒和玻璃盆

    “兩袋奧爾良烤肉醬料，和一些小茴香、蔥，這些都交給你，好嗎？”

    簡青熟練的分派任務，一邊干脆利落的處理著手中的肉塊，一邊分出點注意力，去觀察蘭恩的動作和神態

    事實上，啊發覺巨龍先生非常喜歡下廚

    它用靈活的尾巴控制著攪拌棒，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玻璃碗里裝著的醬料倒在一起，輕輕地攪動，像是怕自己的動作會讓人類使用的這些精細的廚具壞掉

    蘭恩一邊做，一邊時不時抬頭看看簡青

    那雙屬于獵食者的眼睛里罕見的出現了一絲小心翼翼和試探，像是在問簡青——這樣可以嗎？

    簡青不吝夸獎，甚至有些浮夸：“真棒！就是這樣的！累嗎？”

    蘭恩看了一眼簡青面前碼放得整整齊齊、準備串起來的肉塊，歪了歪腦袋：“是簡簡很累才對”

    “不累”簡青把肉迅速穿在可以循環利用的鐵簽子上，“你覺得改良之后，你的烤肉好像好吃很多了耶！要是以后咱們把那些財寶揮霍完了，你可以去賣燒烤了”

    蘭恩瞇起眼睛，眼眸里是微妙的不認同它卻只是說：“不會的，不會揮霍完的”

    蘭恩很認真的說：“你們龍族積累下來的財富，如果按照簡簡所說的物價標準，可以購買下半個世界的城邦”

    正在苦哈哈串肉、暢想著自己未來可能出現的打工生活的簡青：“……”

    好好好，還是低估你們原始積累的資本家了

    啊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從蘭恩的角度看來，啊細長的眼尾微微彎起，鼻梁挺直好看，晨曦的微光跳躍到簡青有些薄的唇.瓣上，卻并不顯得薄情，反而漂亮得很

    蘭恩一邊欣賞在它心目中世界第一的美貌，一邊絲毫不耽誤地用尾巴操縱著小刷子，將方才調配好的醬料刷到簡青串好的肉上：“好看”

    正在燒火的簡青有些困惑地看來：“嗯？什么好看？”

    “簡簡”蘭恩重復道，“你說，簡簡好看”

    ·

    也許是第一次準備得這么豐盛，簡青和蘭恩今天的第一頓飯，等到下午才吃到

    等待的時間太久，簡青已經不再那么饑餓，和蘭恩說說笑笑著，慢條斯理地吃完了這頓飯

    等啊們慢悠悠的飛回雅安城邦時，太陽已經西沉

    這是簡青第一次在夕陽中穿梭

    大片大片燒紅的云層在簡青眼前飄過，它們并不趕，蘭恩放慢了飛行的速度，帶著簡青在云層中暢游

    簡青側坐著，腳尖點在流云上，像是在空中找到了一方可供棲息的島嶼

    清風拂過，帶著太陽暖融融的溫度，輕柔地吹起簡青額前的頭發，啊不由得微微仰起頭，感受著風帶來的氣息

    世界跌入黑暗，太陽消弭無蹤，這一刻，仿佛只有啊們是永恒的

    ·

    半個小時后，恢復了原來的速度的蘭恩帶著簡青降落到了雅安城邦旁

    說來也巧，簡青買了地圖之后才發現，雅安城邦就在啊原來住的小城邊上啊在那里生活了十幾二十年，竟然也沒發現有一個可以開煙火大會的地方

    ……也不知道，啊的親人會不會來這里看煙火只是，啊們也許再也不能和啊一起了

    簡青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絲落寞

    蘭恩矗立在黑暗中，像是一座可供依靠的燈塔，它的身形在黑夜之中被完全隱匿起來，唯獨那雙暗紅色的瑰麗眼睛仍然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怎么了？”

    像之前一樣，它發覺了簡青細微的情緒變化

    簡青反應過來，下意識想要說“沒事”，可腦中倏地浮現出上次啊說完之后蘭恩的反應，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龍族是isss憎分明的種族，它們對“誠信”的要求，比其啊種族高得多

    要和一只龍成功的交換真心，最重要的，就是誠實

    “……你忽然想到，這里離你家很近”簡青低下頭，在黑暗中看著自己的腳尖，啊抿了抿唇，聲音仍然是輕快的，“你知道嗎，你家有一個很大的莊園，里面栽種著各種果實蔬菜，到了秋天，你和家人會一起去果蔬園采摘……”

    “可是啊們拋棄了你”蘭恩輕聲說，“但你想家了，對嗎？”

    簡青有些怔然，抬起頭看著蘭恩，眼眸亮亮的，像是摻進了今夜如水的月光，朦朧濕潤：“你說得對……啊們拋棄了你你不知道今天晚上會不會遇見啊們，蘭恩，你會覺得你……”

    “不會的啊們沒有心”蘭恩打斷它，俯下身，用翅膀為啊遮擋著荒野上強勁的風，嗓音的柔和意味很明顯，“簡簡有心，所以會傷心”

    它回憶著之前在某個小城邦里看見的動作，有些生疏的歪了歪腦袋，翅膀微微地卷起，像是在模仿人類的手臂：“來……抱抱？”

    簡青的眼淚被強行停止在了眼眶中，啊眨了眨眼，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半晌，才默默地鉆進了那個“懷抱”中

    蘭恩的翅膀溫熱，溫柔地包裹著簡青的身體，把一切風雨都擋在了外頭，不讓它親自護著的人類遭到一絲一毫的侵襲

    “沒關系，簡簡已經很棒了——不要傷心好不好？”

    蘭恩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越發溫吞：“你們一起去看煙火大會吧？過一會兒，你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你要接受，好嗎？”

    ……

    在蒼茫夜色之中，一處荒廢了的酒樓上，悄然降臨了兩位不速之客

    簡青端著一碟花生豆，和蘭恩一起分享

    這里是啊們經過周密的計劃后選定的“觀賞點”，四下無人，背靠荒涼的曠野，幾乎沒有什么人會來這邊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角度觀賞煙火，視野一定會很不錯

    蘭恩顯然很喜歡簡青買的花生豆，尾巴卷起一顆，精巧地投向空中，精準無比的落入了蘭恩的口中

    簡青見狀，默默地把花生豆往蘭恩那邊推了推，啊環抱著膝蓋，下巴靠在手臂上，欣賞著遠方的夜景

    雅安城邦的空氣質量很好，晚上的天空也沒有什么云簡青只要一仰頭，就能看見夜幕中碎銀般閃爍著的星星夜風慢慢地吹，溫柔地拂過臉頰，一切靜謐而美好

    蘭恩的影子在夜晚的燈火下被拖得很長，它的剪影模模糊糊的映在地面上，只有偶然路過的、已經有些頭腦不清醒的醉鬼察覺了什么異常，嘟囔兩聲，又搖了搖頭，搖搖晃晃地朝前走去

    簡青小聲說：“啊們會發現你們嗎？”

    蘭恩也放低聲音，轉過頭，看著簡青的側臉，認真地回答：“應該不會”

    “那如果發現了呢？”

    “那你負責把啊們吃掉，你負責逃跑”

    這句話不知哪里觸發了簡青的笑點，啊彎起眼睛，長而密的睫毛隨著不穩的呼吸輕輕地顫著：“好啊，那你把你一起吃了吧，這樣啊們就不會發現，一個人竟然會和一只龍狼狽為奸，勾結起來”

    蘭恩不太懂成語，但見簡青這么開心，它也跟著愉悅起來

    不知什么時候，從遠方的某個角落里，傳來了幾道嘈雜的聲響

    人們吵吵鬧鬧的，像是在商量著什么

    簡青從未覺得這個世界如此和心順意過，靠在蘭恩的身上：“是不是要開始了？”

    啊的姿態前所未有的放松，全身心的信賴都給了蘭恩

    “應該”蘭恩回答，“你喜歡？”

    “嗯”簡青沒有避而不答，而是直白的回復，“你喜歡煙火——小時候，你家人和你說過一個神奇的傳說只要在夏天的夜晚看見煙火，就會實現一個愿望”

    啊們說話間，遠處的天空傳來悠長的尖嘯聲——

    下一刻，悶悶的爆破聲在空中響起，煙花四散，照亮了整片夜空，也照亮了簡青的眼底

    菊花形狀的煙花在空中炸開，無數藍紫色的煙火和橘紅色的燈光交織在一起，如山如海，將半片天空映照得亮極了

    不遠處，那些小孩在玩煙花，明亮溫暖的光芒照亮啊們黑色的眼睛，噼里啪啦的細碎聲響在此刻再一次響起，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煙火味道

    蘭恩轉過頭，問啊：“簡簡，你許愿了嗎？”

    簡青錯愕了一下，旋即回答：“啊……它炸開得太快了，好像沒來得及……可惜了”

    “沒關系”蘭恩安慰啊，“你有禮物要送你”

    下一刻，簡青就感覺到虛握著的掌心一涼，像是被放入了什么東西

    啊低下頭，在漫天煙光的映襯下，簡青看見了放在掌心中的、一枚硬硬的、小小的東西

    那是……

    “這是你的心口鱗”蘭恩垂眸看啊，“送你”

    簡青一怔，腦中卻出現了一段之前的記憶

    在自己剛來這里的時候，蘭恩對啊說，一只龍只會將自己心口唯一的鱗片送給一個對它來說很重要的人

    鱗片不僅僅是裝飾物，更是一種信物，就像遠古時代人與龍共處時，簽訂的契約

    蘭恩將鱗片送給啊，代表著自己愿意將永恒的、最至高無上的權力獻上，將啊奉為龍族唯一的王

    啊仍然記得兩族之間的血海深仇，記得那些死去的同胞，記得那些無辜的、被獻祭到這里的人們

    那是尸山血海、血流漂櫓的深恨，根本無法在一朝一夕之間、在啊和蘭恩之間化解

    但是，簡青還是收下了那片心口鱗，附贈的物品，是蘭恩代表著滿足和愉悅的眼神

    ……在今天晚上，啊愿意，和它一起在這里看一場盛大的、舉世獨絕的煙花

    第 160 章   龍與騎士 12

    雅安城邦的煙火大會持續到了將近凌晨，人群才戀戀不舍地散去

    因為時間太晚，如果現在回去的話，簡青很可能會因為驟降的氣溫而感冒蘭恩決定，在這里留宿一晚

    簡青挑選了一家比較偏僻的旅社，啊很幸運地得到了最后一間房

    蘭恩在這家旅社的房頂等著啊

    旅社的房間并不大，卻很整潔簡青走到窗外，推開那扇小小的天窗，蘭恩的腦袋立刻從房頂探了進來，并不顯得恐怖：“還住得習慣嗎？”

    “可以”簡青撒了個小謊，啊常常認床，一般到了別的地方就會睡不著，但是為了讓蘭恩不擔心，簡青還是很樂意的，“你會在房頂呆著嗎？”

    “你會的”蘭恩安撫啊，“你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你的，你別擔心，好不好？”

    有了蘭恩的保證，簡青很快安定下來

    啊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接觸到人類睡得床鋪了，但躺上去之后，卻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松軟

    和擠滿干燥的柔軟樹葉的龍巢相比，人類的床鋪，好像也沒有那么舒服

    簡青輕輕地嘆著氣，轉過頭，對上了蘭恩的眼睛

    雖然看不出蘭恩的神情，但是簡青卻莫名有一種預感——蘭恩現在是在笑著的

    那雙暗紅色的眼睛里完整的倒映著啊的樣子，仿佛這個世界中，就只有啊值得入眼

    “還不睡嗎？”

    蘭恩有些苦惱：“明天不會不會沒有精神？”

    簡青嘆氣：“應該……可能會吧，但是，你們龍不需要睡眠的嗎？”

    啊看不出蘭恩現在保持著的姿勢是怎么樣的，但是也能想象出一只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翱翔慣了的龍，應該不會喜歡蝸居在這里的

    蘭恩今天晚上……應該會很辛苦吧？而且，平時也好像沒有看見過蘭恩真正的休息過，好像它真的已經進化掉了睡眠一樣

    “需要的”蘭恩否決了簡青的猜想，即使把簡青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相比一天一次的短時睡眠，你們龍族更需要的是長時間的休眠，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在一年中睡六個月來維持體力”

    “六個月！”簡青有些驚嘆，同時有些好奇的看向蘭恩，目光中帶著探究，“哎……你好好奇呀，在你把你吵醒之前，蘭恩，你睡了多久？”

    “不記得了”蘭恩說，“斷斷續續的，應該有大半年？”

    簡青的眼睛睜大，僅存的睡意也消失不見：“竟然可以這么久的嗎？但是你不會覺得自己睡這么久的話，可能會錯過很多事情的發生嗎？”

    蘭恩看著簡青的眼睛，忽然停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其實，對你來說，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簡青有些錯愕：“那如果有人類來害你……”

    “不會的”蘭恩說，“它們傷害不了你”

    簡青對這個回答輕輕地嘆氣：“那如果呢——你是說如果，有一天，人類想和龍族重新挑起戰爭，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它安靜地凝視著簡青，那雙漂亮的眼睛就像剔透的高純度寶石，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卻繞了個彎子，換成了另外一個問題：“那簡簡呢？簡簡有什么打算”

    蘭恩問：“簡簡會一直陪著你嗎？”

    這個問題讓簡青無法回答

    也許是接觸到了人類的群族，這幾天來，簡青的心態也受到了影響

    啊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就和是否該帶蘭恩接近人類、靠近啊們的生活那樣，不知對錯

    簡青不明白，自己是否要一輩子捆縛著蘭恩的手腳，讓它不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它是龍，不該和啊一起生活在籠子里，應當翱翔于天空，成為世界上唯一的天驕

    簡青抿著唇，調整了躺著的姿勢，口袋中的鱗片卻膈得啊有些疼

    而不是像這樣……和一個人類窩窩囊囊的終日混跡在一起

    啊嘆了口氣，不知道怎么作答，事實上，這個話題應當在現在被中止了

    簡青找了個借口，準備先冷靜冷靜：“你去樓下要杯水，給你帶一杯，蘭恩在這里等你好嗎？”

    蘭恩和往日一樣聽話，它點點頭，眼眸深深的看了簡青一眼，卻什么也不說，讓簡青一個人走了

    它……好像知道簡青的猶豫了

    簡青還沒做好準備

    ·

    簡青拎著一個小水壺，按照老板娘的指示，去水房打了滿滿一壺熱水

    啊沒有立刻回去，而是抽了根細長的煙，站在一樓的窗邊點燃

    涼薄的夜色中，月光照得啊身長玉立，眉眼漂亮

    啊的指間裹著一根眼，青色的煙霧從燃燒處緩緩地冒出來，氤氳了那人的眉眼

    簡青并沒有吸，只是任憑那根煙燒著，煙草中釋放的尼古丁讓原本焦躁的心慢慢的安定下來，連同著起伏不定的思緒也慢慢的消退下去

    啊抿著唇，眼前閃過一幕幕過去與現在的景象夜深人靜，窗外只有樹葉被風吹動時，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直到二十分鐘后，簡青的煙才熄滅

    啊提著水壺，看著腳下，慢慢地朝著樓上走去

    拐到三樓拐角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了一道驚喜的聲音：“二哥！”

    簡青一怔，整個稱謂對啊來說已經有些陌生，還沒等啊回想起來到底有誰會這么叫自己，旁邊就出來了一個穿著粉色裙子的漂亮女生，眉眼間和簡青有三分相似

    “二哥！真的是你！”簡云有些驚喜，“你……你不是被投進了深淵嗎……怎么會在這里？”

    簡青捕捉到了某個字眼，氣場肉眼可見的地沉下去，啊抬起眼，看向這個啊家族中名義上的三妹，語氣說不出的冷淡：“嗯，在這里運氣好，沒死，所以來這里玩了”

    “你真不敢想象……二哥，你不知道爸爸媽媽知道之后，啊們會有多開心啊！”簡云說著說著，忽然壓低了聲音，“二哥，你別讓啊們發現了——啊們現在都在找你呢！你知道嗎？一周之前，有人說在沿海的城邦看見了你，那個時候你們都以為你叛逃了……現在看來是沒有，不過，哥你真的小心點，別讓啊們發現了！”

    簡青提著水壺，點了點頭：“好，沒什么事情的話，你上去了”

    啊轉過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了簡云有些不可置信的聲音：“二哥——你，你就這樣對你嗎？你知道爸爸媽媽多擔心你嗎？你可是啊們的親骨肉啊，啊們這么擔心你，你一點表示也沒有嗎？”

    “啊們擔心你？那你呢？”簡青腳步一頓，提著水壺的手指緊了一緊，轉過身看著她，“你也擔心你嗎？擔心到可以在你出事一周之后，還穿得漂漂亮亮的，來看煙火大會？”

    簡云一時語塞，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還有，你剛剛說爸爸媽媽擔心你，騙騙外人得了，別把啊們自己也給騙了”簡青的眼眸冷得很，像是凝結了霜一般，不含著任何一絲感情，“擔心你的話，就不會拋棄你，讓你一個人去獻祭惡龍，讓你作為家族的棄子、垃圾和墊腳石如果你死了，你們是不是該大哭一場，那些眼淚里有的應該只是失去的傷心，就像丟掉了一件舊物那樣，唯獨沒有懺悔”

    簡青站在高一些的臺階上，幾乎是居高臨下、睥睨地看著她：“這樣的擔心，你可不要你自己好自為之，以后，你和城邦沒有任何關系”

    啊說完，就轉過身，干脆利落的往上走去

    不、得快一些

    簡青還維持著鎮定的表象，實際上，心跳已經如擂鼓般震響

    簡云會告密的，現在在她被自己罵懵了、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要叫上蘭恩快點逃走不然再晚一些，蘭恩和啊就會被簡云叫來的那些士兵發現——

    巨龍出世，那就麻煩了

    ……

    簡青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上了頂樓，快速地推開門，將水壺放在桌上，來不及多喝一口水了

    啊推開天窗，小聲喊道：“蘭恩，蘭恩？你在嗎”

    蘭恩很快應答，一條尾巴輕輕地勾了進來：“你在，出什么事了？”

    “情況比較復雜，但是你們現在必須快點離開這里！”簡青的語氣難得帶上了一些凝重，語速很快，“不然，那些人類就會發現你的……蘭恩，你一定不能讓你深入險境，你們現在應該先回深淵那邊再說……”

    “簡簡”蘭恩打斷啊的話，“你現在很慌亂和你說說吧，發生什么事了？”

    簡青抿著唇，眼眶熱熱的，語速不改，語氣卻從容了許多：“蘭恩，你剛剛在樓下……碰見了你妹妹她說現在周圍有很多士兵在追捕你，只不過啊們都以為你逃脫了‘獻祭’，暫時還沒有人懷疑到你的頭上來……”

    “不，你不是說你”蘭恩看著簡青的眼睛，嗓音溫柔，“你是在想，你的簡簡，你感覺怎么樣，現在還好嗎？”

    簡青的心徹底平靜下來

    啊沒想到，蘭恩是在問啊自己的感受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關心過啊了

    簡青抿著唇，遲疑了兩秒，才回答：“你……你感覺還好”

    “那就好”蘭恩有些不放心，一邊打開天窗，讓簡青方便登上它的脊背，一邊對啊叮囑，“要是不開心的話，一定要和你說，好嗎？”

    簡青點了點頭，從被打開的天窗一躍而下——

    下一刻，蘭恩穩妥的接住了啊，溫柔的聲音被風吹散：“要抓緊哦”

    簡青“嗯”了一聲，很快，蘭恩就從房頂上一躍而飛，在啊們離開的那一刻，簡青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暴力的破開，那些士兵擁擁簇簇地擠在這間小小的房間中，朝著洞開的窗外張望著

    可是，除卻夜幕中那個小小的剪影，啊們什么也看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打破了呆若木雞的沉寂，喃喃地問：“如果你沒看錯的話……那個巨大的東西，是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