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齊王在外頭名聲不大好,可也不是尋常勛貴子弟能欺凌的。過去幾年,齊王幾次發大瘋,圣人只是將她關在府上,不讓她外出霍霍別人。再者,齊王府的親衛在這虎視眈眈,京兆府哪能不作為?
見從京兆府出來的白直將鄭謀道一行人抓起來,親衛還不罷休,一臉驕橫道:“我家大王說了,要這些人不得好死!”
京兆府的白直捏了把冷汗,說“死”就過了,他們壓根不敢應聲啊。
馬車上的高素之也在沉思鄭謀道的事。
在泰始十三年的時候,京兆府還叫雍州,當時是由高素之領的,可在出了縱火事后,她的官職被免了,雍州隨即被更改為京兆府,由宗室清河王高威聲擔任京兆尹。
高威聲是先帝的從弟,當今圣人的堂叔,他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昔日跟隨著神武南征北戰,身上仍舊留著草原的粗獷。在世家大族和勛貴中,他是支持勛貴的,曾經當著世族高門的面,稱他們為“漢兒”,劃分界限。
別人不好說,高威聲肯定會借著這事情發揮,將世家刮下一層皮來。
正想著,馬車已經到了王府大門外停著。王家的家奴見齊王大駕光臨,匆匆忙忙地前去通報。沒多久,在休沐的王珩父子便匆匆地來外頭迎接了。高素之抬眸覷了王珩父子一眼,揚著一抹笑臉,客客氣氣地打招呼。
王珩心中納悶,除了宮中的大宴,齊王基本不露臉,怎么這會兒上他家來了?齊王的瘋癥好了嗎?不管心中怎么想,王珩都是要將人往宅中迎的。
可高素之沒邁步,她只是眨眼問:“王妃呢?”
王珩叉著手,道:“某想留小女在家中住上幾日,不知大王可否?”
二娘子一回來,就問她要《詩乘》,說是齊王想要看。他知道二娘子對一些書覬覦很久,可也用不著拿齊王當幌子吧?誰不知道齊王多年未進學了,而且她哪能知道《詩乘》?
高素之目不轉睛地盯著王珩,笑得一團和氣,她的語調輕快,可說出的話就不那么中聽了:“不可。”
她毫不猶豫地拒絕王珩的提議。出門前王映霜已經跟她說了,取了《詩乘》就回來。若是她自個兒愿意留,那就留吧,可要是王珩強留,那就不行了。
王珩的神色不變,可他的嫡長子王泓就沒那么好的定性了,眉峰皺成一團,對齊王的無禮有了更明確的認知。
“寡人親自去請王妃好了。”高素之又說。
她在朝官眼中的印象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她惡劣慣了,朝官對她的標準一降再降,她要是哪天客氣幾句,怕是都能讓人受寵若驚。
這樣也好,沒有名聲包袱,高素之可以很自然地不把王珩父子當回事兒。就劇情里這倆的性格,你越謙恭,他們越能來事兒。
高素之抬腿往王宅走,王珩忙在前引路,心中實在怕她無禮沖撞了內眷。
高素之跟著王珩走了兩步,忽然道:“路上的時候,有王氏族子當街醉酒,攔我車馬,辱我長隨,現在恐怕人在京兆府了吧?”
王珩聞言神色頓時變了,王氏不同房支雖然沒有同居共財,但他仍舊是王氏一族的族長,有引領族人、庇護族人的責任。他朝著王泓使了個眼色,王泓頓時一叉手退了下去。他也沒心情跟高素之說什么,朝著仆從招了招手,要他去請王映霜過來。
高素之哪里認得清王氏族子?她完全是隨口胡謅的,她唯一確定的是,王家中確實有魏王黨羽,譬如王映霜一母同胞的兄長王泓。
在后院的王映霜得到高素之來拜訪的消息,眼中露出一抹訝色,她還以為高素之是隨口一說呢。只是她的目的還沒達成,王珩怎么都不肯給她看《詩乘》。她垂著眼,微微一笑道:“讓阿耶留大王用膳吧,我許久沒回家,先不回王府了。”她確定,王珩一定不想留齊王在府。
王家的奴仆拿王映霜無可奈何,只得腳步一轉,去給王珩傳話。王珩聞言氣得不輕,在《詩乘》一事上只得退一步。
等到王映霜來見高素之時,她身后的仆從背著書囊,里頭正是幾卷《詩乘》。
高素之看到王映霜,頓時笑逐顏開。她朝著王珩叉手,說:“坊門即將關閉,寡人便不叨擾王相公了。”說著就邁步到王映霜的身側,滿是期待地望著她。
王珩都要被高素之氣笑了,他也不知齊王這到底算有禮還是無禮。他對能火燒王府的人還能有什么指望的?含怒瞪了王映霜一眼后,他又起身送齊王出去。
他畢竟是朝中職權甚重的右相,要換成魏王在,必定開始說客套話了,齊王倒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送”。至于二娘子——在王府待了一個月,是被齊王影響了嗎?連該有的禮節都忘了。
王映霜覷見王珩的神色,就知道王珩在心中罵她了,要不是顧忌齊王在,定然長篇大論地訓導。
原本她也是想裝模作樣的,可轉念一想,她現在都是齊王妃了,也不是長住在王家,何必將那些煩人的規矩當回事呢?嫁入齊王府是不是解脫她不知道,反正她現在能甩一個是一個。
高素之親自將王映霜扶上馬車,臨走的時候還跟王珩打聲招呼。
她們倆前腳剛走,后腳趕去京兆府的王泓就回來了。他擦了擦額上細密的汗水,正了正衣冠,才很恭敬地叉手,肅容道:“阿耶,是鄭家大郎一行人被抓了,沒有王氏族子。”
等見王珩點頭,他又繼續說,“鄭大郎、崔十五郎、盧四郎他們醉醺醺從平康坊出來時,遇見齊王車馬非但不避讓,還出言不遜,被齊王的長隨痛打一頓。現在各家已經接到通知了,正設法將人領回來。”
王珩聞言眸光幽暗,捋了捋胡須道:“清河王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那要如何?”王泓問道,聲音急切。他是魏王府錄事參軍,鄭謀道呢,是魏王府文學,兩人私交還是不錯的。這事兒要是鬧大了,丟的是魏王的臉面。
王珩瞥了長子一眼,淡淡道:“莫要干預。”
齊王都來他們家一趟了,刻意提了王氏子,難道是警告嗎?這瘋了幾年的皇長子竟然不昏昧了?還是說只是巧合?
王泓聞言頗為失望,可他不敢違逆王珩,只得耷拉著腦袋說了聲“是”。
那廂高素之跟王映霜同乘馬車回府,想著即將到手的《詩乘》,不由得心花怒放。她跟王映霜道:“待我手抄一份后,會將它歸還的。”
王映霜神色怪異,語調不受控制地拔高了:“大王要自己親手抄?恐怕得要耗費好些時間吧?”
高素之瞬間被拽回現實:“……”她其實也不想的,什么人會愛抄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