賃下的宅子在安寧坊長青巷,原本阿柒看中的宅子有兩處,格局大小都差不多,但孟大堅持選了這一個。圖的就是坊巷名字好聽,為此一年的租金都要多二十兩。
對此孟半煙覺得很滿意,自從自己出門做生意以來,孟半煙對這種寧可信其有的小事,就很愿意信上一信。畢竟花錢就能買個稱心如意,多劃算呢。
南城很大,繞來繞去又不知繞了多久馬車才停下。孟半煙扶著阿柒的肩膀從馬車里跳下來的時候膝蓋不由地一軟,差點給自己新賃的宅子結結實實磕一個。
看得剛從后面馬車下來的王蒼哭笑不得,忍不住上前來絮叨表妹,“說了多少回,久坐以后再站起來要慢慢來,總是不聽。非要哪次在人前摔個狗啃泥,才長記性。”
“哥,在家的時候你可沒這么嘮叨,怎么出一趟門話都變多了。以前嫂子總說你這人好,不多言不啰嗦,這下可好,等下回把嫂子接來,看她嫌不嫌你。”
一行人邊說邊往宅子里走,離孟半煙近些的幾人聽她這么調侃王蒼,也七嘴八舌附和她,都說蒼少爺話是變多了。
在船上的時候無處可去又沒事消遣,他還一個一個捉著把脈看病。常言道醫不叩門,到他這里卻沒這個規矩了。
最后還是孟大迎出來,見王蒼被他們調侃得臉頰紅紅,把人拉到自己身后護住,才把這一茬給揭過去。
宅子具體格局分前后兩進再加一個倒座房,院子屋子比潭城縣的家里看上去都要小些。孟半煙顧不上休息,進門之后先前前后后把每一間房都看仔細了,才算心里有數。
回到后院坐定,便把家里所有人都叫了來,“咱們這一路可算是到地方了,這宅子不大,但我看還勉強夠住,我先分一分屋子。咱們好安安心心歇息幾天,往后的事該怎么辦,且不著急!
孟半煙說完這話也不客氣,一抬手就先指向王蒼,“哥,往后你住前院正屋,咱們剛來京城免不了事多,你正好能幫我看顧著些。”
王蒼是表哥,哪怕現在是自己給月俸請了他,也不能把人當奴仆使喚。況且剛到京城孟半煙還沒摸清路數,讓他住在前院,要是有外人上門正好他也能擋一擋。
正屋三間房,大的給王蒼做起居,小的留給他以后擺放藥材什么的。兩側還帶左右兩個耳房,一個給王蒼帶來的藥童住,一個孟半煙打算擺兩個小爐子,前院的人要是臨時想弄點什么吃的喝的都方便。
“謝鋒你住東廂,利云你帶著家小住西廂,小拾和老吳還住門房,兩人都是家里出門多的,住那里方便些!
利云是孟半煙的奶兄弟,年紀卻比她大了十二歲。當年利媽媽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沒留住,才來了孟家做奶娘。
這次來京城利云是帶著老婆和倆孩子一起來的,前院西廂采光不如東廂,但屋里的隔斷多不用怎么收拾就能住下一家子,東廂有個書房,給謝鋒做賬房也是正好。
不過這么一來,原本住在前院的孟大就得搬一搬,好在后院比前院更寬敞,倒也能安排得過來。
第二進的后院正屋照例歸孟半煙,左邊次間用作起居右邊次間當成書房,比家里只少了個暖閣,妨礙不到什么。
東廂給阿柒小玖和利媽媽住,翠云挨著自己在次間隔壁的耳房里開一張床,方便伺候也夠住了。
西廂一半用作庫房一半給孟大住。孟大已近耳順之年,孟半煙沒打算再正經拿人當奴仆使喚,平時就在家守著庫房,有什么事前后院溜達著傳個話,實在閑了就出去逛逛,就可以了。
孟大一聽要他搬來內院,起初還不樂意,說是他也去門房跟小拾住。還是孟半煙說她不放心家里的庫房,總要安排個人守著,老頭兒才連連點頭答應下來,只說他守家讓孟半煙一定放心。
廚房是單獨圍出來的小小院子,除了能做飯還有堆放柴火地方和一個不大的馬廄。本來孟半煙都做好準備,來了京城就要把家里的馬車全賣了,現在看過地方至少還能留下一輛,往后出門去哪里就方便多了。
最后還剩下后面一排倒座房,便分給家中幾個粗使丫鬟婆子,和一路跟到京城兩個樂女,一排屋子分完還剩一間空著的,正好余給她們做個飯堂,別起居飲食都窩在一個小屋子里,時間久了屋里的味道不好聞。
這么一分下來,一百二十兩租下的二進宅子就算分了個滿滿當當。孟半煙十分滿意,清楚租房子的時候阿柒和孟大肯定也是琢磨過這事了的,但能安排得這么正正好,也的確不容易。
只有利媽媽還覺得委屈了孟半煙,一個勁的說她可以去前院跟兒子住,把東廂房空出一間房給孟半煙做書房,想要勸孟半煙把暖閣布置起來。
孟半煙聽了這話擺擺手不肯,“利媽媽你就安心陪著我,這不過是賃的地方,又不是要一直住在這里,不用什么暖閣。”
孟半煙決定了的事,向來沒人能勸得動。見狀翠云不動神色扯了扯利媽媽的衣袖,示意她別再說,便張羅著眾人開始解行李安置屋子,總算到了京城又有了落腳的地方,今晚上說什么都該安安心心睡個好覺了。
在潭州時,孟半煙處置了大半能賣的,實在帶不走的或是太大件的都留在潭城縣的家里,但即便是這樣,出發時要帶走的東西還是多得驚到她了。
可就是這么滿滿好幾馬車的家當,搬進屋子以后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分房間的時候還覺得太擠了地方不夠,等到真安置妥當屋里甚至還顯得有點空蕩蕩的。
孟半煙這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破家值萬貫一搬窮三年,之前覺得用不上的,這會兒又覺得少了不行。站在屋子里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只覺得這要買那也要添置,心里粗粗一算又是好一筆銀錢。
不過再操心也是以后的事,今天天大的事也擋不住一家子高高興興聚在一起吃頓飯,畢竟這一路過來眾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不安,現如今人安全到了京城又有地方住,大家才安了心。
正式安宅的酒席孟大安排在后天,晚上的飯菜小玖一個人張羅不過來,阿柒干脆去外面叫了兩桌,就擺在孟半煙的小院子里,熱熱鬧鬧吃了個干凈。
吃過晚飯,王蒼和謝鋒不多留,謝鋒伸手箍住又想溜出門擺攤的小拾,拉著他往前院走,看樣子兩人是想尋他做個向導,也要來個夜游京城。
孟半煙不管這些,吃過晚飯就和阿柒搬了竹椅坐到院子里,六月的京城熱歸熱,入了夜涼風吹過就能舒服不少,確實比潭州的天氣舒服些。
“怪不得人人都要往京城來,是比咱們那兒強啊。這會兒家里指不定熱成什么樣子,冰碗子都得多吃好些。”
孟半煙翹著腿拿著蒲扇靠在竹編的躺椅上一下一下扇個不停,另一只手里還拿著小拾剛從外面買來的蜜瓜。
瓜是老板提前放在井里鎮過的,不至于涼得冰牙又能解渴消暑,孟半煙才吃了一口就又使錢讓小拾多買幾個回來。
孟半煙向來大方,把家里人養得也不小氣,小玖和翠云坐在一旁椅子上一邊吃瓜一邊嘻嘻哈哈,翠云對京城里的一切都好奇得不得了,拉著小玖問東問西,不知怎么就把話引到武承安身上去了。
“我就說忘了什么事兒!币宦犖涑邪驳拿置习霟熅妥鹕韥砹,“你們那一路跟著武承安怎么樣啊,到了京城還有聯系嗎。”
“武家少爺是個好人,咱們來京城那一路不算苦。好些我們沒想到的,缺了少了的東西都是武少爺騰挪借給我們的!
“可就是身子太差了些。”阿柒說起武承安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頭,“路上病了兩回,本來就瘦的人回京城的時候更是瘦得厲害,我看著都心里發怵。”
“武家也不消停,我們剛到京城就聽說他們家二少爺闖了禍,差點沒被武大人打死。之后沒兩天就武承安病了,病得還挺重,城里好幾個有名的大夫都被武府請過去。”
阿柒這輩子就沒見過武承安那般弱風扶柳的人,在她眼里武承安簡直跟琉璃做的沒什么區別。這樣矜貴的人兒,也就命好投胎在侍郎府,換個地方早不知道輪回多少次了。
“我也遞帖子送了點兒東西過去,人家是不缺但到底是個禮數。沒見著武少爺,倒是秋禾姑娘出來了一趟。
跟在潭城縣的時候差不多,規規矩矩不親熱但也沒疏遠,還囑咐了我,說要是姑娘到了京城,千萬記得捎個信給她!
說起武承安阿柒說得很仔細,一來孟半煙跟他算得上有交情,二來是因為阿柒打聽到了一件事。
“姑娘,前陣子我在茶樓里無意聽到一件事。武家好像私底下在給武承安說親,你說你爹想要巴結的人家,不會就是武家吧!
這話一出,原本還在嘰嘰喳喳說小話的小玖和翠云頓時就噤了聲,翠云更是滿臉漲得通紅,胸脯一起一伏像是氣急了的模樣,“這、這怎行,他那個身子見風就倒,如何能嫁!
倒是孟半煙聽了這話眉眼中有詫異,但也就那么一點兒,看上去不像是對此一無所知的樣子。
“我爹跟我說要帶我來京城嫁人以后,我就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家,會愿意跟一個贅婿與前頭妻子生的女兒,還是個商賈成親,京城里的世家大族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值錢了。”
不是孟半煙自慚形穢,而是這世道結親從來最看重的都不是人品本事,況且對于官宦氏族來說女人要那么有本事做什么,追根究底還不是只要能綿延子嗣就行了。
“我想了半天,先是覺得要么是那戶人家破落得不像話,京城里的官家女子見著就跑。可我爹是要巴結人家的,太落魄可不行。”
“能給一個侯府當靠山,要么是爵位更高的勛貴要么是手握實權的大臣。這樣人家的孩子說親難,我想左不過也只有幾個可能。”
“性子暴戾、奇丑無比、死了妻要找續弦、又或者是個病秧子,說不好嫁過去就得守寡,才會讓那樣的人家退而求其次,連我都有機會去謀一謀那潑天的富貴!
一席話說的阿柒幾個都輕了呼吸,本來只是一個念頭,現在聽孟半煙這么一說,越琢磨越覺得有可能。眼看著就要再往上走一步的戶部侍郎,還有什么人家比武家更手握實權,又還有什么人比武承安那樣的病秧子更難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