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孟半煙煮了兩大鍋地菜煮雞蛋,除了松云院里的奴仆們分了些,孫嫻心讓丫鬟分了些拿回正院,其余的就都分給府里各處,連西院那邊該送的也送了去。
等到晚間武靖回來時,已經(jīng)聽說自己大兒媳今天在家做了什么,看著擺在飯桌上,自己手邊的精巧瓷碗,和妻子那邊顏色深深的甜湯,心里還小小失落了一瞬。
“聽說老大家的今天在府里分了潭州的特色甜湯,就這個?”
武靖換過家常的衣裳擦了手臉,坐下之后簡直就是明知故問,還有意拿眼睛去瞄孫嫻心,一副怎么只你有我沒有的模樣,看得一旁伺候的丫鬟都忍不住偷笑。
“是啊,老爺一向口淡,這東西滋味濃氣味重,怕是老爺不習慣的!
武靖年輕的時候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即便如今年近五旬,容貌體態(tài)也依舊出色。要不是這樣,當年孫家清流也不能把女兒嫁進勛貴府里。
武靖難得主動放低身段,語氣動作里竟帶了幾分討好的意味,這讓原本打定主意不管他的孫嫻心又忍不住軟了心腸,讓丫鬟又端了一碗出來。
武靖本是想緩和一下跟妻子的關系,卻不想實在吃不慣這味道,吃了一口就忍不住皺了眉頭,又勉強吃了兩口才徹底放棄,放下瓷勺把碗推得離自己遠了些。
“老爺吃不慣這個味道也是尋常,我小時候也不喜歡!睂O嫻心第一次見武靖因為吃食皺眉沒有心中忐忑,不過一口吃的罷了,喜歡便多吃些,不喜歡就不吃。
“第一次,難免有些不慣,以后夫人再做說不定就也跟著喜歡了!钡降资嵌嗄攴蚱,武靖很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孫嫻心態(tài)度上的微妙變化。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反感,也不覺得被孫嫻心忽視怠慢,反而覺得這樣比往常自在許多。以往孫嫻心處處周到,武靖偏生更愿意去謝姨娘那里,現(xiàn)在孫嫻心收起幾分妥帖的心,他又丟不開手了。
吃過飯,照例武靖是要往書房去的。等外面的正事處理完了,或直接歇在書房或去西院,總之回正院來睡的時候最少。
今天不知怎的卻遲遲不動身,弄得孫嫻心也沒法做事。只好收攏精神與武靖隔著榻幾相對而坐,“老爺今日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咱們夫妻多年老爺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孫嫻心這話幾乎就是懟著武靖的臉,讓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偏這人還裝起傻來,來來回回問了些府里不痛不癢的事,才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沖孫嫻心問道:“聽說你下午還把湯送進宮里娘娘那里去了!
“是啊,我們姊妹都是多少年沒回過老家的人,她在宮里比我更不得自由,往日也不是沒送過,這次還是半煙親自去廚房里做的,也好讓她嘗嘗侄兒媳婦的手藝!
孫嬋心比孫嫻心小幾歲,當年本是要跟著父親伯父一起回潭州的,卻不想一朝被陛下看中,選進宮里成了妃嬪。入宮近二十年,一路從才人成了德妃,不說寵冠后宮也一直沒跟陛下離心。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一直沒能生個孩子,為此她的那點愛子之情也就全放在自家子侄身上,其中看得最重最心疼的自然就是身子最弱的武承安。
說起孟半煙,孫嫻心的心情不免更好了些,武靖見了她這樣也忍不住感慨,“看來這個兒媳婦是真娶對了,不僅長安喜歡你也喜歡,說不定宮里娘娘也喜歡。”
“那是,難得她是個通透又能干的人,往后這府里的大小事情我也能放心交給她,到時候這府里的人也就消停了!
孫嫻心只比武靖小兩歲,四十三的年紀放在別家府上都是做祖母的年紀了。府里的事也大多由年輕的媳婦奶奶們管著,也就孫嫻心實在沒法子才事事攥在手里,這幾年早有些力不從心了。
“夫人莫要拿這話來提點我,以前我也是沒法子,長安那身子骨弱得連一陣風都不敢讓他見,府里這攤子事哪里又敢讓他操心!
這話武靖以前也說許多次,但孫嫻心見不得他事事偏心武承定,即便有幾分道理聽到她耳朵里也成了狡辯。
現(xiàn)在西院那邊接二連三闖了禍丟了臉面,暫時老實下來。自己又多了孟半煙這個媳婦,心態(tài)漸漸平和不少,丈夫說的話也能聽得進去了。
“老爺不必與我說這些,府里的孩子難道就不算我的孩子了。這些年我從未想過把老二老三他們接到身邊養(yǎng)著,固然是心里惦記長安,分不出心思精力,可未嘗也不是體諒他們母子分離的苦楚!
“這些年每次長安重病,我就提心吊膽,生怕哪一只眼沒看住人就沒了。由己推人,我也不愿讓他們跟他們姨娘分開,倒叫我成了惡人。”
“偏這樣還讓他們養(yǎng)大了心,我長安還沒死呢就惦記著家業(yè),你這當?shù)囊矐T著。
老爺,你難不成真以為長安心里不難受?我這幾年為什么處處掐尖要強,我不是為自己,我是為了長安。我不替他爭,老爺就更要叫他寒心了。”
孫嫻心說起這些心中難免酸澀,向來端莊持重的人也難得示弱幾分,把武靖也看得軟了心腸,登時就起身沖妻子作揖討?zhàn),老夫老妻的終于也找回幾分昔日的溫存,一同起身去了側(cè)間里屋。
與此同時,難得嘗到家鄉(xiāng)味道的德妃,才剛剛把往自己宮里來的皇上迎進門,“陛下如何這個時辰過來,也不喚人提前來招呼一聲,臣妾連頭都沒梳,蓬頭垢面的看著不像話!
“哪里蓬頭垢面,愛妃這般模樣正是一派自然風流,宮里這么多人,獨你有這般風姿!
當年隆興帝在御宴上看中孫嬋心,第二天就下旨把人接進宮里來,距今已有二十余年。從十五歲的小姑娘到如今年近四旬,孫嬋心再是絕代佳人,又怎么可能還如二八年華那般正青春韶華。
只不過孫嬋心沒孩子,又向來是個爽利的性子,近幾年皇子們漸漸長大,前朝的局勢慢慢嚴峻起來。
后宮年紀大點的嬪妃有孩子的為孩子打算,沒孩子的也拉幫結(jié)派謀劃。年輕的小妃子們又實在聽不明白隆興帝的感慨,只有孫嬋心平日里多自己過自己的,隆興帝這兩年也就越發(fā)愿意往她這里來了。
“陛下今日過來,難不成只為了夸我這幾句?稍早的時候我聽宮人回報說陛下今日沒來后宮,才準備早早的歇了,F(xiàn)在您又來了我這兒,說不得那些人明日要怎么編排我。”
“你啊你啊,這話也是能直說的?”后宮不得隨意打探皇帝行蹤,孫嬋心就這么直筒筒的說出來,偏隆興帝還久吃這一套,不但不生氣反而又坐得離她近了些。
“今天聽他們說,你堂姐又托人給你捎吃的進宮了,這滿宮里也就你們這里敢這么著,其他地方別說是要入口的,即便是些擺件頑器,都得小心又小心!
“陛下放心,送東西來宮門口的是我阿姐的陪房媽媽,接東西的是我的奶娘,我們從小一處長大,要是這世上她給我的東西都信不得,也就沒什么東西是信得過的了!
孫嬋心才洗過澡身上正熱著,被隆興帝這么一黏就更加不舒服了?捎植荒芡凭埽椭缓醚b出一副隨意樣子伸手從榻上拿過一個軟枕,抵到隆興帝腰后,讓他不自覺往后仰倒,兩人這才拉開些距離。
“什么吃的這么稀罕,還要她巴巴的送進宮里來。”
“臣妾老家的一種吃食,三月三正好吃的時候。姐姐最近收了兒媳,也是潭州人,她做了來我也跟著沾光!
皇帝是往孫嬋心這里來尋個清凈,這話也本不過閑聊,卻不想隆興帝聞言突然一挑眉,“是武靖的大兒子,武承安?”
“正是那孩子呢。”隆興帝這話問得沒頭沒尾,孫嬋心一時間拿不準他的意思,只能順著話說,“那孩子身子不好在京城都出了名,如今能娶個體貼知道疼人的妻子,我姐姐和我都不知在心里念了多少阿彌陀佛!
“這事朕也聽說了,是個商賈人家的姑娘,還跟新昌侯府扯上關系了,是不是有這么一回事!
“陛下圣明,那事臣妾聽說了,但沒仔細問。姐姐只跟我說那姑娘能干,長安那孩子自己又中意,這事就算成了。長安身子雖不好,可要讓他真看中誰卻也不容易,人活一輩子怎么活不行呢,還不如順了孩子的心!
這話不知道戳中隆興帝那根筋,沉默了好半晌才點點頭,“你這話說得任性卻也在理。朕記得當年老四出京,只有一個人去送了他,就是你這個侄兒,對吧。”
孫嬋心一聽這話心里忍不住狠狠跳了兩下,事關皇子她也不管隨意接話,只能乖巧坐在一旁看著隆興帝,輕輕嗯了一聲。
還是隆興帝見孫嬋心這幅模樣,才反應過來。伸手在她手背上輕拍了兩下,安撫道:“朕沒有怪你侄兒的意思,一個還未入仕的小子,能有什么別的心思!
當年老四被疑心勢大要篡位,才被自己一桿子支去南疆。如今幾個大了的兒子各自心懷鬼胎,當年栽贓老四的事也漸漸浮出水面,當?shù)倪@才想起還在南疆戍邊喂蚊蟲的兒子。
有了這一層心思,再想到武承安也就不覺得他混不吝左性了,反而覺得他能雪中送炭,倒是個不錯的。
“朕以往只聽說武靖這兒子身子骨弱,現(xiàn)在也成親了,這身子到底如何了!
“以往也就拿藥保著,倒是結(jié)了這門親以后身子骨看著見好。只是年輕人又剛成親,說不得還要膩歪一陣,好不好的還得再看看!
孫嬋心沒把話說滿,隆興帝也不再多問,只說既然多了個同鄉(xiāng)又懂事的侄兒媳婦,得了閑不如把人招進宮里來說說話,也不枉人家做些吃的都要專門送進宮里來。
第52章
武承安還不知道母親和姨母都在明里暗里替自己謀劃打算,眼下對于武大少來說最要緊的事情,莫過于眼前這一道‘情關!
白天孫嫻心過來在花房里跟孟半煙聊了許久,武承安原本要跟過去也被孫嫻心以娘們間說話為由給攔了。
孟半煙剛嫁過來,武承安心里總有些不安,怕孟半煙不喜歡侍郎府里的日子,又怕母親不滿意孟半煙,整個下午待在書房里都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熬到母親離開又到了要吃晚飯的時候。
武承安不想把自己的不安表現(xiàn)的太露骨,又強壓下來。一直等到兩人吃過晚飯,見孟半煙還沒有主動跟自己說一說下午的事,才著實忍不住開口問。
“娘白天跟你說什么了?還非要把我支開!
“就是提醒我,得了空還是要去新昌侯府一趟,侯府已經(jīng)送了幾回東西過來,我要再沒個回應,怕外頭的人編排我不孝順。”
孫嫻心給王春華準備的禮很全,除了給王春華的還有給張家的張鶯兒的和王家的。孟半煙正忙著把這些東西清點一遍,這都是孫嫻心的一份心意人情,不好怠慢。
“我娘也是,明知道你不愿意跟那府里有什么牽扯,怎么又來說這個。侯府愿意送東西過來是他們的意思,又不是咱們逼他們送的,何苦來呢!
武承安和孫嫻心不一樣,孫嫻心再是知曉孟海平孟半煙父女之間的矛盾,但也只是聽說得多,武承安卻是在潭州親眼看著孟海平怎么逼迫的孟半煙,當老子的先把事情做絕了,如今又要拿孝道來鉗制人,算個什么東西。
“我都沒生氣,你著急什么,到時候又不要你陪我去!泵习霟熎鋵嵅淮笙矚g旁人提及孟海平,不管是什么態(tài)度又或者是替自己鳴不平,她都不喜歡。
孟海平對她來說,是心里的一根刺,所謂的發(fā)泄報復都只是皮毛。這根刺一直都在,孟半煙也沒打算非要拔出來,什么釋懷什么原諒什么一報還一報都是假的,她就是要帶著這根刺一直到死都不放下。
“我……”武承安感受到了孟半煙一瞬間的煩躁和沖勁兒,他還沒被孟半煙這么對待過,一時之間只覺得又羞又臊,“我這不是為你抱不平,你倒好怎么還兇上我了。”
“那我倒要問問你,不平什么。”孟半煙脾氣不算好,對上武承安的時候又多了幾分不管不顧,“不平母親主動來勸我去新昌侯府?母親不來,難道我就真的能一輩子不去?”
“況且母親這也不算逼迫,侯府送了兩回東西來沒讓我去見他們,也沒讓人把東西送到咱們這邊來。真要是逼迫母親何必專門來一趟,把侯府送的東西往我跟前一擺,我愿意也罷不愿意也罷,難不成還有別的選擇!
武承安第一次被孟半煙板著臉教訓,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鐵青著想駁回去可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把自己氣得胸脯一起一伏雜亂無章,最后實在心里憋得難受,只能喚來丫鬟扶著自己往里間床上歇著去了。
本是想引著孟半煙來哄,卻沒想到外面那人是個沒良心的胚子,吵完了還照舊自顧自干自己的事,武承安倒在床上都還能隱約聽見她跟丫鬟對禮單的聲音,就更氣了。!
可惜他身子太差,氣得再厲害也有限,沒把外間那混賬王八蛋的孟半煙如何,自己倒先氣得累了迷迷糊糊昏睡過去。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夜都深了。
武承安身子弱,衣裳鞋襪都沒脫就這么睡著了,再醒來連眼睛都是刺痛的。脖頸后頭也酸疼得厲害,坐在床邊骨節(jié)分明的手死死攥著床沿,想喝水喊人嗓子也啞著,還是孟半煙聽見動靜主動起身倒了杯茶,走到床邊坐下。
“慢這些,喝急了別又心口疼!
“你又來做什么,我不過是個不通人事的,你那些人情道理我一概不曉得,你不要來理我。”
武承安就著孟半煙的手喝了大半盞溫水,攢了些力氣終于能把慪了整晚的氣撒出來。本來這話說出來是故意要擠兌孟半煙,卻不想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最后干脆把腦袋扭向一側(cè),只剩個后腦勺沖著孟半煙。
“還這么生氣啊,那要不我今晚上睡客房去,不在大爺跟前礙眼?”
武承安發(fā)脾氣的樣子像極了孟半煙才五歲的小侄子,明明從頭到腳都散發(fā)著要人哄,但嘴上打死都不服軟?烧嬉沁@會子走了,那才是闖大禍了。
“你!你走你走,你趕緊的走。我讓秋禾現(xiàn)在就把客房收拾出來,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攔著你!
武承安怎么也沒想到孟半煙居然還要跟自己分房睡,被她氣了個倒仰,頓時就站起身來也顧不得眼前陣陣發(fā)黑,高聲喊秋禾幾個進來,要把被褥都給分了。
守在外面的丫鬟哪個敢搭茬接話,都躲得老遠裝死不出聲,可又不敢不應主子的差事,一個個你推我我推你的,不成個樣子。
只有翠云清楚自家姑娘的本事,“別出聲別過去,有姑娘在呢出不了大事,誰現(xiàn)在過去誰討不著好,別跟他們倆瞎摻和。”
翠云跟著孟半煙見慣了世情,比養(yǎng)在侍郎府里的丫鬟們更看得清男女之間的那檔子事。這算什么吵架,頂天就是鬧一鬧,只要沒人拱火扭頭就好了。
秋禾見她這樣說,也點點頭攔下想要去應差事的小丫頭。只有夏荷臉上露出幾分不忿,“翠云姐姐這話說得,這松云院里只有大奶奶哪來的姑娘!
“你是大奶奶跟前的人,你不聽大少爺調(diào)派自然有大奶奶護著你,我們是府里的家生子,一家老小都在府里當差,可沒有過主子喊人不應的規(guī)矩。”
夏荷這話本沒錯,但壞就壞在她語氣里的嘲諷與尖刺,聽得人心里膈應。翠云又不是認人搓圓捏扁的泥菩薩,立即就把話給還了回去。
“夏荷你這話是說姑娘只護著我不護著你了?那好,那你現(xiàn)在就進去,挨了罵遭了嫌到時候別哭。我們姑娘嫁過來這些日子,也沒見虧待過誰,怎么只你挑挑揀揀比大爺還難伺候!
夏荷是家生子,又長得好。被父母托關系送進松云院里當差之后,過的日子更是比外面小門小戶的小姐還舒坦。
時間長了,夏荷就難免生出些野望來。比起贖身出府去嫁人或是配給府里的小廝管事,她都覺得不如留在松云院里。她又不嫌武承安身子不好,要是能留在松云院做個姨娘,豈不是比出去強上百倍。
這點子心思夏荷雖不曾跟人說,但哪里又藏得住。尤其武承安成親以后,就她一人時常有閑話。
孟半煙早看出來了,但一直都沒多說什么。一來她素日管著松云院里的采買,爹娘也都是府里的管事,孟半煙還沒摸清楚府里的情況,不好就開罰人。
二來孟半煙一直都是論跡不論心的人,人嘛只要活著就都想往上爬。自己也曾想過要是有一天能拿到皇家供奉,賺得盆滿缽滿金銀滿地就好了,夏荷一個丫鬟出不去府,想當姨娘倒也無可厚非。
只要她光想不干出什么事來,孟半煙就暫時懶得跟她斤斤計較。翠云也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怎么想的,這會兒也不過是堵了她的嘴,并不步步緊逼,把人臊得通紅著臉避開,也就算了。
屋里的兩人還不知道外邊丫鬟們的爭執(zhí),武承安見喊不來人越發(fā)羞惱,趿拉著布鞋就要往外間去。
偏氣得急了腿都是軟的,還沒走兩步就腳下踉蹌,幸好孟半煙動作快起身扶住了這祖宗,才好懸沒讓他在屋里摔著。
“大爺這是急什么,我不過跟你鬧著玩兒你還當真了。氣我就氣我你喊別人做什么,咱們倆的事你把滿院子的人喊來就行了?”
“你,你、你……”
武承安身段欣長,再是單薄瘦削也是個成年男子,即便被孟半煙扶住也往后退了兩步才站住。
他怕自己壓著孟半煙,下意識轉(zhuǎn)身去扶她?尚睦镞搓著火,見孟半煙還拿話打趣自己,連眼尾都染上一抹紅,是真真氣急了。
“好了好了,今天是我的不是行不行。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是我這人不知好歹,心里憋著邪火兒全撒你身上了!
孟半煙到底不敢把人真氣出病來,總算朝他服了個軟,又把人扶著重新坐回床榻上,“我說要去廂房也是逗你玩兒的,你在這里我還能到哪里去!
武承安就沒見過孟半煙這樣的人,想生氣可被她一哄又氣不起來,想算了又覺得今晚上這一遭自己實在無辜。最后只能又起身去喊丫鬟進來,這次不是要收拾廂房,只讓她們?nèi)ゴ蛩畞硐词隆?br />
鬧過這么一場,正是新婚膩歪得緊的兩人終于有一個晚上是老老實實蓋上被子并排躺著。
“長安,睡了嗎!
“嗯。”
“嗯是什么意思,是睡著了還是沒有嘛。”
“快了。”
孟半煙的手從自己被子里伸出來,又伸到武承安被子里,摩挲著握住他微涼柔軟的手掌。修長的手指顫動了兩下,又很快平復下來。
“對不起啊,今天是我不講理了!
也許是當家久了,孟半煙也添了好臉面的毛病,平時不顯到了要緊的時候才較勁兒。其實方才孟半煙就明白這次是自己的錯,可就是開不了口認錯,非得等到現(xiàn)在熄了燈,才好意思把心里話說出來。
“我以前不這樣,就算心里有火氣也大多自己憋著,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山裉見你說那些我就忍不住,旁人怎么說我聽也就聽了,你一說我就覺得委屈。委屈完了又覺得明明你都知道,又何必再說!
一番話被孟半煙說得顛三倒四,說來說去其實還是說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倒是武承安先聽明白了,泄憤似的拿手指捏住孟半煙貼在他掌心的手使勁捏了捏,“我知道,你也就在我跟前不講理,對不對!
說罷便主動蹬了被子鉆到孟半煙的被子里來,“以后我不問就是了,你也就是個窩里橫,專挑了我這個軟柿子來捏。”
第53章
兩人鬧過這么一場,倒越發(fā)膩歪起來,一連大半個月去哪兒都要一起,把侍郎府的眾人從看稀罕到看膩了,如今連最好熱鬧的小丫鬟和婆子,都不大在意今天大少爺和大奶奶又一起去干了嘛了。
王春華出發(fā)回潭州當天,孟半煙早早地就帶著武承安來送。這次回去王春華不想再一直待在船上,就說趁著天氣還不熱直接走陸路南下,等路上走得倦了再換水路。
一行人走到城外留客亭才停下,下車走到王春華身邊,本以為自己早就練就鐵石心腸的孟半煙,還沒說話就紅了眼眶,嘴角忍不住往下耷拉著,一副可憐狗崽兒的樣子。
“這是怎么了,咱們家大姑娘不是最厲害的,今天怎么轉(zhuǎn)了性了!毕铝笋R車見著女兒急急往自己這邊來,王春華還有心打趣她,等走近了瞧見女兒通紅的眼眶,才慌了手腳。
王春華哪里見得女兒這幅模樣,趕緊把人摟在懷里細細安撫,“以后又不是見不到了,也就今年鶯兒要出嫁家里忙些,等過了今年騰出空來,明年我再來看你。”
“母親別哄我,每年有每年的事,潭州離京城隔著千里,哪里是想來就能來的。再說路上這么辛苦,就是你要來我也不讓。”
王春華今年三十七了,轉(zhuǎn)眼就是往四十歲去的人。別人家四十歲的婦人都能當祖母了,也就王春華命不好生了自己這么個不省心的,才得放著安安生生的日子過不了,還要這么山長水遠的往京城來。
“那就等得了空,你帶著姑爺回去。孟家的根基到底在潭州,你也該回去看看,到時候咱們娘倆不就又能見面了!
人哭的時候最怕有人哄,以往受了氣挨了委屈孟半煙躲進屋子里,摔兩個杯子落幾滴淚,什么天大的事也都能過去。
現(xiàn)在被王春華摟抱在懷里,任由孟半煙怎么撒嬌不講理地拉著娘的衣袖不讓走,反而哄不好。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止不住,哭得狠了還抽抽噎噎的,看上去是真?zhèn)诵摹?br />
還是王春華見時候不早,再不走今晚上怕是要錯過住宿的地方,這才招手把站在遠處的武承安叫到跟前來,把女兒往他懷里一塞,把哄孟半煙的大任托給了女婿,這才上了馬車離開。
“母親如何不再跟姐姐多說會兒話再走,我看姐姐是真舍不得您。”
“舍不得也是要走的,京城這地方我住不慣,還是回家的好!
王春華去年來的路上其實是想過不回去的,反正她和張楊只是半路夫妻,要是女兒真離不開自己,她一準兒是要為了孟半煙對不住張楊的。
可來了京城住了小半年,不說吃喝說話皆不習慣,女兒那邊也事事順利并不算艱難。自己留下她反而要分心,這么一來早回去晚回去也就沒什么區(qū)別了。
“你們放心,我的姑娘我最清楚。以前在家的時候多要強的人,去年從家里來京城,出門的時候說不讓我們送出門就硬是不讓,自己帶著人走,連頭也不回。”
“你們看著她哭得傷心,我倒是比之前要放心百倍。她小時候就這樣,嬌氣得很。只不過是出了她爹那檔子事,才不得不比誰都要強!
孟半煙出嫁回門一路風光,侍郎府和孫嫻心算是給了孟半煙能做到的最大的排場體面。甚至連這次回潭州,孫嫻心準備的禮物都額外裝了滿滿一馬車。
但要說放心,王春華還是到這會兒才放心。即便她不清楚武承安那病病殃殃的身子,是怎么哄得女兒放下心防,但看著變得嬌氣的女兒,就比她嘴上那些保證來得強十倍百倍。
孟半煙還不知道自己心里那點小矯情的勁兒都被親娘看透說破,送走王春華一行人,回城的路上都懨懨地靠在武承安身上,要是屁股后頭能長尾巴,這會子肯定都耷拉到腳邊了。
“中午咱們不回府了,我帶你去寶月樓吃東西好不好。”
“寶月樓?那個吃回鶻菜的館子?”
“對,就那家。聽他們說那里做回鶻菜很正宗,香料都是從回鶻送來的,連陳貨都沒有!
“他們說寶月樓里一桌席面最便宜的也要八錢銀子,最貴的上不封頂,就這樣還要提前好些天定才吃得到。這么好的生意,哪來的陳貨!
說起生意上的事,孟半煙總算打起些精神,“你說去就去咱們也沒提前定,到了吃什么?”
“父親在外面交際多,不光有朝廷里的同僚還有好些勛貴人家的親戚朋友,有些人有些事不好在衙門里說,干脆往外面來!
武靖的身份說起來有些特殊,出身勛貴之家卻又不靠蔭封,而是正兒八經(jīng)科舉二甲二十三名的成績?nèi)胧恕?br />
入仕之后先在翰林院做了三年庶吉士,后又出京去任上做了兩任地方官,之后才調(diào)回京城入了戶部。翻一翻他的履歷著實是漂亮,能辦事又不務虛。
隆興帝用得順手,上官下屬覺得武靖雖出身勛貴但沒有那些膏梁紈绔的習氣,是個可交之人。舊日的紈绔老友們也覺得武靖雖整日跟那些朝臣廝混在一起,為人卻不迂腐古板,有事沒事也愿意叫上他。
武靖在兩邊都混得如魚得水,但勛貴和朝臣們之間卻一直互相看不上,他也懶得從中撮合便都是分開往來交際。
衙門里多有不便又不想把什么人都往府里帶,就在京城幾個有名的館子都包了雅間,平時武承定在外面廝混結(jié)交不少紈绔,都是把人帶去那些館子。
武承安常年不出門,今天帶著人往寶月樓來,外頭迎客的掌柜一時間都沒認出來是哪家的公子。
還是看馬車角上的家徽和馬夫,再細細一思索這才擺出一副笑模樣,拱著手哈著腰上前請安,“今日是哪陣香風,如何把大少爺吹到咱們這里來了。”
“往日在府里就聽說過寶月樓的掌柜最是長袖善舞,今日一見果然不俗!泵习霟熛埋R車時沒帶帷帽,武承安也不覺得哪里不對,“這是你大奶奶,今日專門帶過來嘗嘗你家的味道,雅間可還空著!
“空著空著,大少爺慢著些!睂氃聵堑睦习迨腔佞X來的番商,掌柜卻是地道京城里的人。也正因如此,京城里不少各處番邦異國口味的酒樓飯館,只有寶月樓的生意十數(shù)年如一日的好。
兩人到地方的時候正好是飯點,寶月樓上下三層,一樓是散座,二樓是普通隔間,三樓是單獨的雅間。
看著侍郎府的大公子帶著新娶進門的大奶奶出門吃飯,大奶奶連個帷帽都不戴,還是引得不少人轉(zhuǎn)頭多看幾眼。
有那膽子大的閑人高聲道喜,羞臊得武承安耳根子通紅,卻還是強裝鎮(zhèn)定回身拱手道謝,又惹得那幾人扯著嗓子說大少爺客氣,明明都不認識一來一回的,聊得還挺像那么回事。
“你別怕,再過陣子就好了。我這人病病歪歪的在京城也出名了,街面上的那些人渾鬧慣了,倒也沒壞心!
“我不怕啊,他們又不是說咱倆的壞話,不妨事的!
進了三樓雅間,孟半煙看著臉上的紅還沒褪干凈的人就來安慰自己,忍不住笑起來。武承安見這一路總算得了她一個笑臉,就也跟著笑。
隨行伺候的丫鬟們都習慣了,自家主子在大奶奶跟前這幅不值錢的樣子。只有掌柜的沒見過,雖說不好是什么感覺,但就是覺得自己挺多余的。
便也沒再多抖機靈,給武承安和孟半煙奉上茶水之后,又問過兩人有沒有忌口,便下去安排菜色去了。
掌柜剛退出去沒多會兒,外面又響起敲門聲。孟半煙還以為他們家上菜這么快,讓翠云去開門才發(fā)現(xiàn)外頭站著的是個眼生的。
瞧著像是哪家的管事,一見武承安就先跪下磕頭請了個安,再站起身來就說隔壁謝家舅爺也在,請大少爺過去敘一敘。
孟半煙記性再好,關于武家的親戚間的聯(lián)系也都還是死記硬背下來的。一說舅爺她還真愣了一下,怕是孫嫻心還有什么姓謝的表兄弟之類的。直到看著武承安變了臉色,才想起來府里還有個謝姨娘。
“這是哪里來的野人,說闖就闖進來,還有沒有一點規(guī)矩了!蔽涑邪沧觳蝗缱约嚎,她怕這人氣性大嘴皮子笨再把自己氣著,就干脆搶在他前頭發(fā)了話。
誰知那人臉皮還厚,見孟半煙發(fā)怒不但不退,反而又作了個揖,“好叫大奶奶知道,我家姑奶奶是府上謝姨娘,姨娘是正經(jīng)良妾,我家老爺又回了京城述職就等著授官了,如何不是親戚!
“我怎么不知道我們大爺又從哪個犄角旮旯多出來個舅舅。”沒等人把話說完,孟半煙就強行打斷,“大爺?shù)拇缶司巳缃袷菄颖O(jiān)的司業(yè),二舅舅在揚州任上,你家主人這是哪門子的舅舅。”
話說到這份上,也就沒什么好客氣的了。孟半煙冷著臉讓安福上前按住了那小廝,又示意珍珠拿布巾堵了他的嘴。
“好叫你知道,咱們府上不光是大爺,就是底下這些弟弟姊妹們,也只有兩個舅爺,旁的一概不算數(shù)。這話是我說的你記準了,回去原模原樣的學給你家主人聽,既回了京城就多少要仔細些,別亂了規(guī)矩叫人笑話!
誰也沒想到謝家老爺本自以為的‘給面子’來請武承安過去喝杯酒,會讓自己顏面掃地。
門外等著上菜的店小二也唬得連進門都是踮著腳的,只有武承安笑得見牙不見眼,執(zhí)起酒壺給孟半煙倒酒布菜,仿佛方才的事,壓根沒發(fā)生過。
從寶月樓出來,兩人沒再在外面多逛徑直回了府,武承安除了成親那幾天再沒那么早起床,這會兒早困得不行,回房連衣裳都沒換就往床上一躺,不動彈了。
“主子,您先起來換身衣裳再睡啊,這么躺下也不嫌身上灰大!辩晗騺硎莻直來直往的性子,平時說話辦事比秋禾還爽利幾分,就連武承安有時候都怕了這丫頭。
偏她又能干,院子里大小事情除了秋禾便是她管得最多也最妥帖,珍珠辦事也仔細但為人不如她潑辣,松云院里人人都知道要是哪天秋禾出去嫁人,頂上秋禾位置的一定是琥珀。
“算了,你讓他躺著吧,等會兒他自己聞著自己身上的汗味,自然就起來了!
“以前我們私底下還總說,幸而如今多了大奶奶能管得住主子,現(xiàn)在可好,大奶奶也是慣著大爺?shù)!?br />
琥珀本就是怕武承安這般隨意,再惹了剛進門的孟半煙不喜歡,一看孟半煙也不在意這些就也不勸了。
這些日子武承安已是難得的勤勉,滿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有些心疼了,現(xiàn)在見大奶奶是個體恤人的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趕緊就喚了小丫鬟進來,去伺候武承安脫鞋蓋被。自己則繞到孟半煙身后,準備伺候她卸下釵環(huán),盤個更輕便的發(fā)髻。
第54章
阿柒上午見孟半煙在王春華懷里哭得那樣,回家之后怎么琢磨怎么不放心,等到吃過中午飯實在待不住,干脆又來了侍郎府。
侍郎府里上下都知道大奶奶身邊的阿柒姑娘,她進出府里不需要通報,自有門房上的小廝把人往松云院這邊帶。
孟半煙剛坐在梳妝臺前換了衣裳卸了釵環(huán),聽外面的小丫頭來報說柒姑娘來了,便讓香菱替自己編了個大辮子垂在背后,就起身拉過阿柒往后頭抱廈里去。
“你這是看什么呢,我臉上有花啊!
“看姑娘在府里過得好不好,怕姑娘對我們報喜不報憂。”
“那按你看的,我在這府里過得如何?”
“馬馬虎虎,暫且還過得去!
阿柒聽孟半煙這么說,還真就仔仔細細打量起來。那毫不遮掩的目光,讓香菱幾人跟在后面都面面相覷。她們只知道阿柒姑娘是替孟半煙在外面辦事的,可兩人具體是什么關系,孟半湮沒說她們也不問。
現(xiàn)在見兩人之間相處這般隨意又親昵,就一定不止是孟家的管事,又或者大奶奶放在外面的掌柜那么簡單。
就這么一小會兒的功夫,香菱就已經(jīng)決定要在松云院里收拾出間屋子來,別以后阿柒過來連個落腳歇息的地兒都沒有。
“今天過來真就只為了看看我?要是有什么事別一個人憋著,說出來我總能給你參謀參謀!
“真沒什么大事,姑娘剛成親咱們心思都在這上頭,孟大叔現(xiàn)在天天就在城里轉(zhuǎn)悠也不去酒坊,我問他他就說不著急,得先保證你這邊都安穩(wěn)了,再說以后的事。”
阿柒還沒來過后面抱廈,看著這么一排屋子就這么放著也不做什么用,只拿來當個歇晌玩樂的地方,還是忍不住小聲跟孟半煙嘀咕。
“外面那些老百姓都說戶部侍郎府上重庶子輕嫡子,這看著也不是那么回事啊。姑娘,莫不是外面那些人亂說的吧!
“人活一世,有幾個人真把祖宗規(guī)矩天天頂在腦袋上過日子的。說什么這啊那的,說白了還是欺軟怕硬,你有本事人就敬著怕著,你沒本事再尊貴,也不過那么回事!
兩人挑了最里面一間能看見花園子的屋子坐下,武承安對于從父親那里拿到府中腰牌的事,顯得格外暢意抒懷。孟半煙雖也樂得見他們父子兩個關系緩和,但更多的還是忍不住暗自感慨。
“你說這府里的老爺真就那么重嫡庶嗎,我看不見得吧。說到底還是看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誰厲害他更看重誰罷了。
這些屋子都是夫人給兒子爭來的,只要她還姓孫,咱們潭州的白麓書院還沒倒,這些東西都算不得什么,跟重誰輕誰關系也不大!
阿柒聽她這么說反而安心了大半,她就怕這高門大戶里全是些蠢蛋。既府中當家的人不是迂腐的人,那就各憑本事唄。
阿柒放了心,嘴上就忍不住絮叨起來,先是挨個把家里眾人的情況跟孟半煙仔細說過一遍,又著重把王蒼謝鋒幾人提溜出來。
“姑娘給蒼少爺準備的五百兩銀子,蒼少爺沒要。他說要在京城開醫(yī)館,這五百兩只能租個一點點大的鋪子,賺的看病錢怕是還不夠抵房租的!
“蒼少爺自己出去在咱們坊里找了個藥鋪坐堂,他說一來不荒廢了自己的本事,二來多看看北地的病癥到底跟潭州有什么不同,三來也能照顧家里和你這邊。
他一再叮囑我跟你說,說這次能跟著你出來已是難得的好事。今年一整年的俸銀也早早地給了他,平日不要總想著他,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沒法子安排自己了!
王蒼是個內(nèi)斂的性子,但是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他定下的事那就是定下了,孟半煙也就不再多說什么。
“謝鋒倒是隔三差五往城外去,前幾天我也跟著去了一趟,該置辦的東西都差不多置辦齊了。
其余不出城的時候就多在城里各處走走看看,有時候回來在屋里一待就是大半天,我去看過他那些賬冊本子,也就他自己能看懂,我多看一頁都頭疼!
“是了,謝鋒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我又不讓他多喝酒,可不就只能自己給自己找事情做。”
孟半煙聽著阿柒說家里眾人,心里不免升起一絲煩躁。侍郎府里的事急不得,人家是綿延幾代人的大家族,自己不過是個外來的媳婦,即便厲害些,也沒有一上來就翻了人家天的道理。
“姑娘你別急,還有件好事留在最后沒跟你說呢!卑⑵庖娝櫰鹈碱^,就知道她有些心急了。
“還記不記得你送給姑爺?shù)拈L安酒,那日喜宴過后姑爺送了些出去,現(xiàn)在在京城也小有名氣了。有人打聽著問到家里來,問還有沒有存貨,賣不賣呢!
長安酒好,孟半煙有這個自信,入口綿密醇香悠長,又不像尋常烈酒那般濃烈,即便是不勝酒力的婦人孩子,也大多都能喝上一些。
起初自己琢磨這個酒,只是為了哄自己高興,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送了武承安,也正好契合了他這個人,看上去溫溫潤潤算不得極有棱角的,但真的相處起來,就能明白他也有他的好處。長安二字,倒是正配了人又配了酒。
“賣酒的事不能急,這酒府里剩下的也不多了,供著家里或客人和吃是盡夠了的,要賣卻賣不成樣子。況且我又新改了方子還來不及試,再等等吧。”
酒不像別的買賣還講究個時令,過了新鮮勁兒就沒人要。酒這東西只要好,就不怕賣不出去,即便一時半會賣不掉,酒也是越存越值錢,不用急在這一時。
“嗯,我也是這么跟他們說的。況且這酒和酒方子姑娘都送了姑爺,趕明兒真要賣,說不得還得姑爺點頭呢!
這話說來就純是促狹了,惹得孟半煙往阿柒身上連扔了好幾個松子殼,逗得她連連合掌叨擾,才把這話頭給揭過去。
說完正事,孟半煙靠著迎枕半躺下來。阿柒盤腿坐在榻幾旁,拿過擺在盤子里的枇杷剝皮,三兩下剝出一個抵在唇齒間拿巧勁兒一吮,就整個吃進嘴里,連手都沒臟。
看得孟半煙也坐起身來說要吃,兩人就一個接著一個,把滿滿一盤子枇杷吃了大半去。
“你這法子好我得學一學,枇杷清潤止咳那人也喜歡吃。就是不會剝皮,每次弄得手上水淋淋黏糊糊的,過后來衣裳都要換新的!
“那人是哪人?姑娘如今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往哪里有這仔細的心思。”
阿柒一聽這話就忍不住打趣孟半煙,她只看慣了孟半煙精明能干的樣子,現(xiàn)在這樣柔和了眉眼的樣子,還真是第一次見。
“你別拿我打趣兒,我既入了這個府就不得不當好這個大奶奶,若十分不愿當時也就不走這一步。既走了就沒有心不在焉的道理,他如今帶我至誠,我自然也是要替他著想的!
剛才身后跟著好些丫鬟,孟半煙這話也不好說,現(xiàn)在沒了外人也就沒了顧忌,“我知道你剛才見我,覺得我不如以往在家的時候肆意。可人活著就是這般,沒有事事都如意的時候!
孟半煙邊說邊挑了個圓鼓鼓的枇杷,學著阿柒的樣子剝皮,“況且那時候的自由,也算不得完全隨心如意!
“縣衙府衙上下各處哪里不要打點,哪個不要討好。光是多花些銀子也就罷了,偏衙門里那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貪厭不足的,心情不好了卡你一下,缺錢了上門里認捐,隨便找個由頭就能要你的命!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孟半煙自認是個俗人,現(xiàn)在讓她在回潭州去受府衙縣衙里那些人的氣,她就覺得自己怕是受不住。
“姑娘說得有理,都說雞犬升天,以前在潭州的時候我仗著姑娘的勢,街面上好歹把我當個人看。如今咱們得了侍郎府的倚仗,哪能只講好處呢!
阿柒是個聰明人,道理都擺在明面上了沒什么想不通的。既孟半煙不如以前自由,那自己往后就多往這府里來就是了,活人總不能被規(guī)矩給憋死了。
兩人湊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直到傍晚阿柒才急匆匆往家趕,孟半煙要留她吃飯,她只擺擺手不肯。孟半煙以為她客氣又留了留,誰知她晚上約了新認識的好友喝酒,才不愿在侍郎府里多待。
孟半湮沒想到被武承安隨手送出去的長安酒,還有后續(xù)。一時間高興起來,送走阿柒就直接回了正院,見屋里武承安賴在床上沒起來,就干脆也蹬了繡鞋,跟他一起合衣躺下。
沒想到剛一躺下就被武承安抱著笑,笑得孟半煙一頭霧水才輕聲跟她咬耳根,“琥珀還生怕你嫌了我這個懶樣子,沒想到大奶奶同我是一個被窩里的人兒,這下咱們倆都沒換衣裳都把床賴臟了,就誰也嫌不得誰了。”
也許是之前吃過的苦頭太多,現(xiàn)在得了這么一點兒甜,武承安顯得格外舒心,原本太冷清的人變得跟個粘人小狗似的,聽得守在外間的香菱和翠云直搖頭。
搖頭完了互相使眼色,意思再明白不過,這兩人還真是注定的一對。在外面瞧著一個厲害一個清冷疏離,關上門來幼稚得還沒長大似的,但凡換個人恐怕都處不了這么好。
武承安睡懶了身子磨磨蹭蹭不愿意起來,本想著讓丫鬟把晚間的飯菜端到房里來吃。沒想到正院里慶媽媽過來把孟半煙帶了走,說是夫人晚上要跟大奶奶一起吃飯,讓大爺自己在松云院里吃。
聽得武承安一愣一愣,坐在床邊拉著孟半煙的衣袖抬頭看看他,在轉(zhuǎn)頭看看一臉憋著笑的慶媽媽,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來一句:“這怎么就剩我落了單了呢!
第55章
“今天去送親家母太太,大奶奶如何不多在外面逛會子再回來,要不是前兒個收了禮部郎中府上的請柬,夫人還說今日是定要跟著您一起去送親家母太太的,正好也能出去走動走動!
“本來是這么打算的,中午吃飯的時候碰上了件事,雖沒鬧大但總歸掃了興,就先回來了。”
武承安回來就躺下了,孟半煙這邊又被阿柒絆住腳,原本下午就該去回孫嫻心的事便耽擱了。本來孫嫻心不讓人來請,孟半煙今晚上也是要去一趟正院的。
慶媽媽是孫嫻心身邊最精明的媽媽,聽孟半煙說這話就知道這事一定是要跟孫嫻心說的,也不多問,只又閑話了幾句便到了正院。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孫嫻心不要孟半煙這個兒媳在自己跟前立規(guī)矩伺候,只由著孟半煙凈手之后給自己盛了碗湯,就拉著人在自己身邊坐下。
“母親找我找的正巧,今天出門路過桂香坊,買了好些果脯蜜餞,大爺說了他一半給母親留一半!
武承安總要吃藥,屋里少不了常備著各種蜜餞甜嘴,京城里大的小的有名的沒名的鋪子都被他嘗了個遍。
桂香坊主營各色糕子點心,在京城也算不得大鋪面。果脯一類起初只是老板娘守店無趣,帶著自己的兩個女兒一起做來打發(fā)時間的。
沒想到做出來的味道不錯,自家又吃不完,就干脆放在鋪子里賣。正好撞上那陣子武承安吃膩了別處的蜜餞,出門辦事的彩藍看見桂香坊的老板娘,自己一邊賣一邊吃得帶勁兒,就買了一小包回去。
自那以后,武承安很少再吃別處的蜜餞果脯。孫嫻心也常差人去桂香坊買東西,一來二去地桂香坊的名氣就在侍郎府的交際圈子里傳開了。
現(xiàn)在桂香坊里有一半都拿來賣色果脯蜜餞,不單有散賣的還有攢成精致小匣子的,專門賣給官家富戶。每次出了什么新鮮的,都要提前送到武承安這里來。
“他一半我一半,這不省心的就沒想著你?你也是,不好事事慣著他的,該轄制的時候就要轄制住他。”
孫嫻心看過丫鬟手里捧著的蜜餞匣子,立馬就讓婆子接過來收到里間去了。她眼底的滿意熨帖做不得偽,嘴上卻還忍不住跟孟半煙絮叨。
“你別看他身子骨不好,其實性子又強又硬,他認定了要辦的事,就是他老子來勸也勸不動。你現(xiàn)在要不趁著剛成親降服了他,以后可有得你頭疼!
這世上大多只有婆母跟兒子嘀咕怎么降服兒媳的,偏到了孫嫻心這里調(diào)轉(zhuǎn)了個頭,字字句句都是巴不得孟半煙把武承安攥在手心里才好。
“母親不知道,大爺強有強的好,現(xiàn)在脾氣怪些都還有人欺到他頭上來,要真是那等好說話的軟和性子,還不知道要平白受多少氣!
飯桌上就婆媳兩個,也沒那么多食不言的規(guī)矩。孟半煙見孫嫻心也吃了幾口飯不至于氣得胃疼了,就把中午在寶月樓碰上謝家人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幸好是我和大爺一起,要他一個人只曉得發(fā)脾氣又說不過那些伶牙俐齒的小廝,說不得就要吃虧!
成親這么些日子,孟半煙算是摸清了武承安的脈。這人只在親近人跟前話多些,出門見客的時候脾氣排場都不少,可就是少言寡語。
見著喜歡的聊得來的,他也是聽得多說得少,非要多處幾次彼此熟悉了,才能多接幾句話。
要是遇上不喜的人,扭頭轉(zhuǎn)身就走那是給面子,若是旁人不要這面子非要往上湊,他身邊向來有會功夫的小廝護衛(wèi),這人就能讓松青動手把人打出去。
今天若是他獨自碰上謝家的人來舔著臉認舅爺,恐怕真能打起來。到時候甭管道理是怎么樣,就他這個做派一定免不了被人說乖張孤僻。
即便今天有孟半煙在,把禮法道理都擺明說清了,從寶月樓出來的時候還免不了被人小聲議論。孟半煙都不用去聽也猜得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話。
“哼,那起子混賬東西,我們不去招惹他們,他們反而蹬鼻子上臉,什么玩意兒!”
謝家是在孟半煙和武承安成親第三天回的京城,謝家離京二十年,早年間的房子賣了,只得先賃了一處宅子落腳,等去吏部述職等著皇上召見過后,確定了能留在京城補官再重新買宅子安家。
謝家從祖父那一輩兒起,只出了謝尚書一個能人,京城里早沒什么正經(jīng)親戚了。
本以為他們回來會先消停等授官,卻不想第二天就遞了帖子上門來,說是要來拜訪武靖,順便看看謝姨娘和幾個孩子,敘一敘姻親情分。
帖子本是送到孫嫻心手里的,因著武靖把府里腰牌給了武承安的事,孫嫻心和武靖的關系難得緩和了不少。那帖子孫嫻心就沒留下,直接派人送到武靖書房里去了。
帖子送過去兩天,武靖都沒個反應。直到第三天孫嫻心實在好奇,才忍不住問了他。
“這事是謝家輕佻失禮,你父親也說沒這樣的道理。當年他謝銓把兩個姑娘送去安寧侯府,本就是一半攀附一半托孤。
那時候的謝家沒人敢沾,老太太做主把大小謝氏做良妾賜給兒子們,已然是全了兩家的情分,如今他謝家再是起復也沒有拿喬的本錢。”
孫嫻心提起謝家就忍不住皺眉頭,“老爺沒回帖,只派人去了一趟謝家,說要是謝大人是以同僚的身份遞帖子,侍郎府自是掃榻相迎。
要是單要看女兒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愿意還能把謝姨娘送去謝家小住幾日。但要說姻親就大可不必,他武靖只一個老丈人,眼下還在潭州白麓書院做山長,兩個舅兄也都在京城,實在談不上什么姻親。”
“這……”孟半煙回來的路上猜過,謝家的人那么理直氣壯來敲武承安的門,是不是私底下已經(jīng)跟謝姨娘或是武靖通過氣,是故意來找茬的。卻沒想到這家人是在武靖那里吃了癟,才故意往武承安這里來。
“本想著這事就這么了了,你和長安才成親沒多久,說給你們聽也沒意思。沒想到偏碰得這么巧,又被他家的人給纏上了。好在有你,倒也不算吃了虧。
這事放一放,謝家能不能留京還沒定下,他家老爺在任上又確實攢了功績,咱們等等看,等西院那邊到底想要如何,才好再想法子!
孫嫻心親昵地拍了拍孟半煙的手,“今日叫你過來一是陪我吃飯,二來是要給你做新衣裳。今天下午宮里來人傳話,德妃娘娘讓我?guī)愫笕者M宮,去給她瞧瞧!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孟半煙也會暗自琢磨,怎么去年還在發(fā)愁怎么應對簡知府的盤剝,今年就成了侍郎府里的大奶奶。
武承安雖沒個官身,但架不住武靖管著戶部這個錢袋子,F(xiàn)在的戶部尚書都七十八了,老爺子穩(wěn)重有余野心不足,眼下只等著內(nèi)閣中哪個閣老退下來,把他補上去混上一任,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告老還鄉(xiāng),全了這一世的念想。
誰都知道現(xiàn)在戶部真正主事的是武靖,更知道戶部尚書甚至內(nèi)閣宰相的位置早晚都有武靖一個,如此一來孟半煙也成了雞犬升天捎帶著的一個,不管是府里還是出去,甚至是孟家也都跟著水漲船高。
但要進宮這事還是沖擊到了孟半煙,吃過晚飯被孫嫻心過家家一樣打扮,試了好些今年京中時興的布料,又拿了兩套嶄新的頭面回到松云院。
進了屋才軟了腰肢,挨著半躺在美人靠上的武承安坐下,“母親方才跟我說,宮里娘娘要見我!
武承安這幾年雖沒進過宮,但早年年紀小的時候也常被孫嫻心帶去德妃宮里。又或是跟四皇子一起讀書那兩年,宮里能去的地方也都逛遍了。
一聽宮里娘娘要見孟半煙也不覺得稀奇,手里捧著的話本子都沒放下,“我小姨母那人性情最是爽利,你去了肯定跟她投緣!
“我是跟你說投緣不投緣的事嗎!泵习霟熞姴坏盟這般清閑的樣子,欻一下就把他手里的書給抽了,“我,一個商賈人家的孩子,家里三輩兒都沒出個讀書人,我怎么能進宮呢!
真不是孟半煙自慚形穢自己看不起自己,只是歷朝歷代千百年來都說士農(nóng)工商,孟半煙再是不看輕了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以前進個縣衙都要通傳等著的人,怎么就要進皇宮了?
“那要不我送你和娘去宮里,我就在外面等著!
“可別,咱們家離宮里才多遠,有母親帶著我不夠還要你去送,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沒見過大世面是不是!
“那就不興是我離不開大奶奶,非得時時刻刻纏著大奶奶才安心?”
“你少跟我這兒貧嘴,你還能拿個鑼在皇城外面敲,路過一個就跟人說一遍,你肯說我也丟不起這個人!
剛還半躺在美人靠上的男人這會兒坐起身來,軟了骨頭似的趴在孟半煙背后,輪廓鋒利的下巴抵在她肩頭,還隱約硌得有些疼。
“半煙,我不貧嘴。你怎么就去不得皇宮了,你是我武承安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侍郎府里嫡出長房的大奶奶。宮里的娘娘和陛下也沒多長個腦袋,別怕。”
話是這么說,孟半煙也知道是這么個道理。但到了要進宮這天還是起了個大早,吃了早飯武承安親自把人送到正院孫嫻心那兒,又站在門口看著孟半煙上了馬車走遠了,才轉(zhuǎn)身回府。
“等會兒進了宮別害怕,宮里的規(guī)矩周媽媽和香菱都懂,不妨事的!
“母親放心,我就是還沒見過這樣的世面,緊張一會兒等真進了宮就沒事了!
孟半湮沒故意遮掩自己對未知的緊張,畢竟自己去年還是為了年底能多掙些銀子都要費勁巴拉的商人,現(xiàn)在要跟著婆母一起去皇宮里見皇妃,擱誰身上都緊張。要真不緊張的,恐怕才是缺心眼兒。
孟半煙這么想的也就這么說了,聽得孫嫻心笑得前仰后合忍不住拿手輕輕去錘孟半煙,“你這促狹的,怎么什么話都敢往外說,人家心里沒底只巴不得藏深了誰也不讓知道,你倒好全自己說出來。”
“母親,我不說難道別人就不知道我是土包子了?我裝得再唬人,恐怕也能讓宮里那些精明極了的人一眼看穿。
倒不如坦蕩些,鄉(xiāng)巴佬也有鄉(xiāng)巴佬的好處,起碼宮里的娘娘們平日里就肯定難得見我這樣的人,是人就圖新鮮,說不定我這樣反而討喜呢。”
孟半煙當年剛要出家門做生意的時候,孟山岳就想要她作男子打扮,被她一口回絕了。整個潭城縣誰不知道孟家只一個女兒,自己別說傳男裝出去,就算是披一身虎皮出去也沒用。
還不如大大方方著裙戴釵出去,外面有看不上自己是個女人的,就一定有把自己當個新鮮瞧稀罕的。但不管他們抱著什么心思,只要肯給自己一個跟他們做生意的機會,待到自己站穩(wěn)腳跟,就再不怕什么了。
眼下也是一樣,人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夠,再穿金戴銀也是無用。不如坦蕩些不懂的就問就學,反而更好些。
第56章
孟半煙和孫嫻心出門沒多久,西院的謝姨娘也等到了二十多年沒見過面的老父親。
一向孔雀似的驕傲的人,在看見白發(fā)蒼蒼親爹時,也忍不住淚如雨下?薜脦缀跽静蛔,手指緊緊攥著父親手背上的青筋都全暴了起來。
當年謝銓壞了事被貶謫出京,一擼到底去了嶺南偏遠縣城任縣令,當時人人都覺得謝家沒指望了,別說再回京城,就是一家子能不能活著到嶺南都還兩說。
當時謝銓的妻子已經(jīng)死了,家里只剩兩個大女兒和兩個小兒子。姨娘有兩個但不中用,帶上一起走行,留下看家著實守不住。
兩個兒子還小,帶在身邊多蹉跎些年不妨事,萬一在嶺南有起復的機會也未可知。只兩個及笄了的女兒實在不好帶過去,去了嶺南不說熬不熬得過濕熱瘴氣,即便熬下來也耽誤說親嫁人。
謝銓猶豫了一個晚上,就帶著兩個女兒送去了安寧侯府。謝銓當時犯的事有一半是替后來的安寧伯爺頂了禍,要武家留下自己兩個女兒,不算過分。
這道理當初把人送走的時候,謝銓就一五一十地跟兩個女兒說了。謝姨娘的姐姐當時已定了親事,可惜謝銓出了事那家人家就退親了,對于父親說的這些道理,她聽不進去也不愿聽。
只有謝姨娘一邊啜泣一邊跟謝銓保證,讓他安心去任上。只要自己還活著,就一定能活得好好的。
一轉(zhuǎn)眼過了這么多年,大謝氏在安寧伯府里做姨娘做成了個透明人,謝姨娘在侍郎府生兒育女,要不是孫嫻心家世太好為人又足夠強勢,如今怕是整個侍郎府都要被她收入囊中,倒也算得上是兌現(xiàn)了她的承諾。
父女姐弟多年不見,總有說不完的話。但二十余年的蹉跎,不光讓謝銓成了年近七旬滿頭白發(fā)的老人,也幾乎消磨盡了他心里多余的愁腸婉轉(zhuǎn)。
親眼看見女兒外孫一切都好,老頭兒很快就平復下來!扒皫滋,你弟弟在寶月樓碰上武承安的事,聽說了吧。”
“怎么沒聽說,這兩天府里都傳開了。那些個婆子丫頭最是會捧高踩低,見老爺對這事裝聾作啞,就一個個背地里看西院的笑話。”
武靖不認謝家是府里的正經(jīng)親戚,好歹是私底下派人去謝家說的,沒鬧到明面上來。武承安和孟半煙兩個毛崽子卻是當著大庭廣眾的面給謝家好大個沒臉。
事后武靖的態(tài)度又曖昧不明,以前自己在夫人手里吃了虧,過后他就必定要把武承定叫過去安撫,不然就要送些東西去自己孫兒房中,這一次卻半點反應都沒有,不就是默認了孟半煙的說法。
“這事不怪武大人,是我想簡單了!
“爹!”
謝銓看著女兒因羞憤而漲紅的臉,說出來的話好懸沒噎死她。謝姨娘聽了這話差點從椅子里跳起來,她這輩子最不甘心的事就是給人做了妾,連帶兒子女兒都要平白矮那病秧子一頭。
“你急什么,我知道你這些年養(yǎng)大定兒不容易。這么大個府邸,你不爭就沒有立足之地!
“但那是之前,現(xiàn)在你爹你弟弟都回來了,咱們家又是正經(jīng)的官宦人家。以前你用在后宅上的那一套就該改一改,侍郎府里嫡庶長幼不能亂,往后你在夫人跟前也得更謙卑些才好!
謝銓字字句句都如同尖刀捅在女兒心上,謝姨娘幾乎要坐不住跪跌到地上,還是一起來的謝從鈺扶住姐姐,“姐姐莫急,父親的話還沒說完,你且安心。”
人在什么位置做什么樣的事,這是謝銓一輩子奉為圭臬的道理。當年被貶謫出京到嶺南做縣令,他還能一步一步爬上來,靠的也是這個。
他比女兒更清楚孫嫻心的家世到底意味著什么,也更明白武靖是個什么樣的人。他不愿得罪孫家,就必須要女兒主動退一步,才好謀求更多。
“孫為羨在國子監(jiān)里做司業(yè),你只看著眼前這點家產(chǎn),怎么就不知道給阿定謀個官職。府里進國子監(jiān)讀書的名額還在吧,武承安那個身子必定是用不上了,你為什么不提承定討了來。”
“父親如何知道我沒要,早幾年前就說了讓承定去國子監(jiān)讀書,以后即便考不上進士,也能名正言順謀個官職。偏夫人不肯,只說武承安還沒個著落,怎么能把國子監(jiān)的名額給庶子!
這些年謝姨娘一直沒能全然壓過孫嫻心,不就是差在家世上。她倒是愿意不要臉撒潑打滾的鬧,把去國子監(jiān)的名額給兒子鬧回來。
可之后呢,進了國子監(jiān)孫為羨是司業(yè),現(xiàn)任祭酒是孫老爺子的親傳門生,里面還有不知道多少先生老師都跟孫家有關系。要讓他們知道武承定入國子監(jiān)的資格是怎么來的,進去了也沒好日子過。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武承安身子不好,這名額空著也是空著。孫家要娶個商賈女做兒媳爭家業(yè)那就讓他們爭,我們主動退一步,再去要這個名額總不算無禮了!
謝銓想得挺周全,連以退為進都想到了,“這么大的一個府里,總有人主內(nèi)也要有人主外。只要咱們能把承定托上去,府里這點家產(chǎn)銀錢,又算得了什么!
“再說,往后你兒子要是能在朝堂上站穩(wěn)腳跟,到時候府里不怕他說了不算。她孫嫻心和孟半煙再能干,說不得也只是個管家的命罷了!
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呢,一番話說出來就讓謝姨娘和武承定全開了竅。一時間恨不得馬上就去跟他爹表白表白,家里的產(chǎn)業(yè)他不要了,只要能去國子監(jiān)讀書入仕就行。
還是謝銓攔住了外孫,要謝姨娘派人去松云院傳話,又讓自家兒子跟武承定一起過去,一來為給寶月樓那天的事道歉,二來去探探他的口風,要是這事武承安自己愿意,就更好辦了。
武承安全然不知自己又一次被西院惦記上了,送了母親和妻子出門,他就回房補了個回籠覺,睡得日上三竿才起身。
孟半煙外祖家是開醫(yī)館的,這些年即便不學聽也聽了許多養(yǎng)生之道。跟武承安成親以后第一條規(guī)矩,就是要把他三餐不按時的毛病改過來。
以往孫嫻心每次看兒子病病殃殃說起不來的樣子,就總要心軟,何媽媽多嘮叨武承安幾句,她還要在中間做和事佬,替兒子和稀泥。
現(xiàn)在有了孟半煙,松云院的事孫嫻心就幾乎不管了。武承安有時候懶勁兒上來起不來床,那就不起來。沒胃口不愿意吃飯那就不吃飯,只是過了飯點再想跟以前那樣,心情好了要碗湯,餓了要碗面就不能了。
院子里的丫鬟想要偷偷接濟主子,也一個一個被孟半煙抓了個正著。孟半煙明著跟武承安說了,以往他身子不好想多睡會兒多躺會兒那都由著他,可一日三餐不按時對身體百害無一利。
可以少吃不能不吃,少吃以后再餓想吃什么都行。但要是直接把三頓飯混過去不吃,過后又來胡亂弄點東西填肚子,那就不行。
武承安被孟半煙整治過幾回學乖了,到了時辰便讓老實起身,吃得下吃不下總要坐到飯桌前應個景兒。堅持下來,胃口確實比之前好了些。
今天孟半煙不在他更懶得折騰,只讓廚房弄了碗薄皮大餡的餛飩,配上幾樣辣口的咸菜。本以為吃不下,沒想到吃了兩個開了胃,把一整碗都吃盡了。
武承安這邊剛吃完飯,就聽見外面丫鬟來報,說謝家的人要過來。
“少爺,二爺帶著謝家大老爺謝從鈺來了,說是從任上帶了些土儀回來,要來見見您!
“老爺呢,他們不去見老爺來我這里干什么!
“老爺不在,夫人和大奶奶也還在宮里沒回,許是這樣才過來的!
“只他們兩個?”
武承安知道謝家今天來府里的事,本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謝家的人還挺執(zhí)著,在寶月樓鬧了那么大個沒臉不夠,今兒又要見。
“是,謝大人還在西院,想是跟謝姨娘多年不見抽不出空來!
“你先把人帶去書房里坐著,我馬上過來!
武承安不常見客,即便家里來了什么要緊的客人不得不露面,也都是他去正院,F(xiàn)在突然來了謝家的人,他也只能讓人先把人帶去書房,自己換一身衣裳過去看看怎么回事。
武承安最近的狀態(tài)極好,但也只能跟他自己比。中午那一碗餛飩其實就比拳頭大一點,人還是清瘦得厲害。
一進書房謝從鈺見他這幅病歪歪的樣子,本來提著的心也松了大半,只覺得這么個病鬼能有什么本事,還沒等武承定開口墊一墊,就直接把來意給說了。
武承安原想著謝家好歹是回京等著授官的,順眼不順眼地客氣客氣就算了。卻不想這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張嘴就問自己要去國子監(jiān)的名額,這不是白日做夢是什么。
“二弟這話怎么來跟我說,府里外面的事父親管著,里頭的事母親管著,不論于公于私也輪不到你我做主!
“大哥何必敷衍我,如今大哥成了親,日后府里的管家奶奶定是大嫂。以前我年紀輕不懂事,老想著處處跟大哥爭先,如今你我都大了,總該替府里多想一想。”
“大哥既不能去國子監(jiān)讀書,又何必浪費了這個機會。讓弟弟入了國子監(jiān),日后出仕為官也能幫著父親和府里,豈不是大家歡喜!
武承安聽著武承定說這些,臉上的神情淡淡,謝從鈺完全看不出他對這事是個什么態(tài)度。直到武承定說得口干舌燥實在沒話說了,才輕輕嗤笑一聲,把兩人聽得通紅了臉。
“二弟的大家歡喜是置換交易,對嗎!倍颊f近朱者赤,武承安跟孟半煙在一起久了,也學會了她直來直往這一招。只要不把氣憋在自己心里,受氣的就全是別人。
“謝大人回京了,姨娘的娘家就算是京城里正經(jīng)的官宦人家了。姨娘再整天跟主母夫人爭來斗去,這名聲傳出去恐怕不好聽吧!
武承安心思細膩,一看武承定身邊的謝從鈺,再想一想謝家最近幾次三番的動作,便想明白了其中關竅。幾句話就說得兩人臉色發(fā)白,比他這個病秧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既如此不如退一步,把本該是我的還給我,再從我這里拿去你想要的?啥苣闶遣皇峭耍@府里不光只有我和你,還有三弟呢。你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哪里還能把心思放在讀書上,倒不如讓老三去國子監(jiān),倒也歡喜!
話說完,剛從外面進來的武承憲人都傻了,他本是聽說謝家來了人還往松云院來了,才緊忙趕過來看看的。就怕爹娘都不在家,兩個哥哥再爭執(zhí)起來,自己那美人燈似的大哥可經(jīng)不起折騰。
誰曾想才一只腳踏進他大哥的書房,就聽見這么個事,人都傻了。當即就要搖頭不肯,畢竟自己連湯先生的課都不愿聽,還去什么國子監(jiān)那不是要命嗎。
武承定看看歪在椅子里輕飄飄幾句話就拒了自己的武承安,再看看傻子一樣站在門口,得了好處還想往外推的武承憲,氣了個倒仰。
還想再跟武承安爭執(zhí),這人又擺出一副弱不禁風經(jīng)不起吵鬧的樣子,讓身邊的小廝送客。
武承定和謝從鈺在武承安這里討了個沒趣兒,只能滿臉怒氣地離開。留下武承憲反應過來,竄到武承安身邊坐下,“大哥,二哥問你要國子監(jiān)的名額啊,他怎么不問爹要去。”
“你怎么來了,這時辰咱們家三爺不該在家吧。”武承安沒回答武承憲的問題,反而揪住武承憲的小辮子,“又沒去家塾里,是不是!
“大哥好沒意思,我是聽姨娘說謝家人往你這邊來了,我才趕過來看看。你這不記我的好就罷了,怎么還揭我的短呢!
武承憲捻了一塊點心扔進嘴里,渾身上下全是混不吝的架勢,“大哥別指望我,我是打定了主意,等過兩年父親和母親給我說門親事,成了親就要去投軍的!
“我指望你?我指望你我日子別過了!蔽涑邪部粗约這個不知愁又似乎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的弟弟,嘴上雖嫌棄卻又忍不住看著他笑。
“國子監(jiān)也有武生,你去了不光能習武,還能跟著先生學排兵布陣,你即是要走武路子,總不能真去邊關做個大頭兵吧!
“可……我行嗎!
武承憲怎么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家里的位置,因著年紀最小是處處有優(yōu)待,但大哥是嫡出,二哥的姨娘得寵謝家又當著官,只有自己跟姨娘是沒根基的,說到底那些好處不過雞零狗碎,到了較真的時候,誰又記得起他。
“這事我說了,就必定不讓你白聽一場。這幾天回去乖覺些別惹事,成與不成的我自給你個結(jié)果。”
第57章
孟半煙還不知道兩人一出門,西院那邊就起了么蛾子。跟著孫嫻心到了孫嬋心宮里,老老實實給人德妃當了一整天的吉祥物。
“長安成親那日,我派人去看了,她們回來跟我學說新娘子長得極美。我本不信,覺得她們說這話不過是哄我高興,今天見著你了,才覺得咱們家長安有福氣。”
孫嬋心入宮多年,雖有一個親弟弟一個堂哥在京城做官,但外男無召不得入后宮,這二十幾年能偶爾見著的親人就只有孫嫻心。
她又沒個孩子,是以看待孟半煙就跟看待自己的兒媳婦是一樣的。高興之余也存了點點挑剔的心思,但這挑剔也只能她自己有,旁人多說半句都不行。
前陣子宮里各處也都在傳戶部侍郎娶了個商賈女回去的閑話,昭嬪嘴里沒味兒非要在給皇后請安的時候提起這事,言辭之間盡是輕蔑,惹得孫嬋心當即就罵了回去。要不是有皇后攔著,昭嬪怕是要挨她兩個耳光。
原以為這事過了也就過了,誰知孫嬋心記著仇。連著兩天把隆興帝從昭嬪那里搶過來,昭嬪年紀輕圣眷正隆,被一個快四十的妃子這般打到臉上,實在氣不過就到皇后跟前去告狀。
誰知皇后卻反問她,早知道打臉的滋味不好受,之前又為何要當著眾人的面揭侍郎府的短,如今不過一飲一啄罷了。德妃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你忍過了這一回別再鬧,這事自然就過去了。
這話傳出來,滿后宮有奚落昭嬪的,也有站干岸看笑話的。但不管哪一個都更加堅定了在后宮不要招惹德妃的心,她娘家滿門清貴自己又是個沒兒子四不沾的,誰能跟她似的什么都豁得出去,偏陛下還就吃她這一套。
這樣的孫嬋心,注定要跟孟半煙意氣相合,孫嫻心領著孟半煙給孫嬋心行過跪拜禮之后,三人對坐很快就聊開了。期間隆興帝還派人送了一柄玉如意來,算是賞給孟半煙和武承安新婚的賀禮。
三個女人嬉嬉笑笑說了大半日的話,連午晌都沒歇。直到傍晚孫嬋心身邊的大宮女都進來晃了兩回,孫嬋心才不得不收斂了心情,把放在心里琢磨了許久話問出來。
“今天叫你們來,主要是看看半煙,旁人說得再好我沒見著那就不算數(shù)。再有就是想問問你們婆媳兩個以后的打算!
孫嬋心不是個心里沒計較的人,要真是個癡傻的也不至于在宮里這么多年,還沒被隆興帝厭棄。那天晚上隆興帝在自己這里提起過四皇子之后,她就起了念頭。
“姐姐,之前長安沒娶妻有些話我不敢說,現(xiàn)在有了半煙我就不不怕了。你這幾年總想著給長安找個厲害妻子替他守住家業(yè),可入仕為官的是說到底還是他們男人!
孫嬋心這話說出來自己心里也有不甘,但世情如此并不會因為哪個人不甘心不喜歡就變了。
“半煙是能干,可再能干也只能在家中后宅里運籌帷幄,我們這樣的人家沒家產(chǎn)是不行,可要是只有家產(chǎn)也不行。要是再過幾年姐夫越發(fā)位高權(quán)重,到時候家里幾個孩子不可能一個都不出仕。
姐,我當你是我親姐姐我才跟你這么說,要是你只想長安做個富貴閑人,我往后就再不提這個事。要是你還想長安更進一步,咱們就得謀劃起來了!
這番話說出來,聽得孫嫻心皺緊了眉頭,孟半煙眸子里直冒精光。孫嬋心見婆媳倆這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心就安下了大半。
成了親的男人,說到底還是聽媳婦的多。孟半煙愿意這事就成了一大半,孫嫻心愿意不愿意的,只要武承安哄一哄,就沒有什么辦不成的事。
孫嫻心自然也沒看漏兒媳的反應,頓時心里就有些不喜,自己這個兒媳婦是能干,但相處下來又覺得她心太大了些,以后兒子跟她過日子難免折騰。
當下也就沒說這事她贊同還是不愿意,只說今日時辰不早,再留怕是要擾著孫嬋心歇息,便帶著孟半煙從宮里出來了。
出了宮門,婆媳兩個坐上馬車,孫嫻心連個笑臉都沒有,就這么半闔著眼不出聲。
孟半煙看她這樣就也不做聲,正好在宮里折騰一整天她也累了,悄悄調(diào)整好姿勢讓脊背盡可能靠在馬車壁上,任由馬車細碎的顛簸給自己松一松筋骨。
“身子乏了就讓丫鬟給你捏一捏,這么貼著就舒服了?”
“母親這么久不跟我說話,我還以為母親跟我生氣了呢!
孟半煙是個打蛇隨棍上的,不能要臉的時候堅決不要臉。也不等孫嫻心再反應什么,就一屁股挪到她身邊,“母親生氣,是不是因為在宮里我跟娘娘太親近了。”
“你只管在我跟前渾說吧,你能討好得娘娘那是你的福分,我生氣什么。你不要說那些沒用的,我只問你為何娘娘說起長安入仕的時候你那般高興,長安那身子如何能勞神費力,萬一有個好歹咱們娘倆往后又靠誰去!
孫嫻心就沒見過孟半煙這樣的女人,好像命里就不知道安分兩個字是什么意思。進了侍郎府第一件事就是主動挑釁謝姨娘,府中的賬冊暫時還沒交到她手里,她就自己在松云院里搗鼓。
不過月余松云院里的丫鬟仆從們就事事以她為先,松云院上下不管是賬目還是人,她都已經(jīng)基本摸清楚了。
就這還不夠,聽說阿柒和孟家那賬房先生,已經(jīng)開始張羅城外的釀酒作坊,她曾說過不會放下孟家的買賣竟也是真的。
原本只是這樣,孫嫻心倒也覺得挺好。兒媳婦能干總比不能干的強,可今天婆媳兩個第一次就武承安的將來有了分歧,孫嫻心才感受到原來兒媳能干自立,也不全是好事。
“母親這就冤枉我了,我高興不是為我自己,是為了大爺啊!
孟半煙不怕孫嫻心生氣質(zhì)問自己,就怕她憋在心里不說,又要自己悶頭琢磨,越琢磨越歪。本來沒事也能琢磨出事,這世上多少矛盾就是這么來的。
“你別糊弄我,我兒子我還不知道,最是個憊懶的。整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哪里肯起來,讓他天天上朝日日點卯,且不說他身子吃不吃得消,他又有那樣的耐心?”
孫嫻心雖溺愛兒子,卻也耳聰目明,從沒想過自己哄自己開心,覺得武承安就是世上第一好。她比誰都明白兒子這些年被養(yǎng)成了個富貴閑人,要他入仕,孫嫻心都想不出那樣的兒子該是什么模樣。
“可母親也該知道,大爺并不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朝廷發(fā)出來的抵報每一份他都讓福安抄錄下來,或早或遲總歸要看一遍。
聽松云院的丫鬟說,自四皇子去了南疆,大爺跟鎮(zhèn)國將軍府的大公子時有往來,南邊的書信雖來得少卻也未曾斷絕。東跨院的外書房他更是專門留了一排客房出來,大爺若真是沒有半點心思,母親以為他會準備這些嗎。”
孟半煙其實能夠理解武承安眼下的狀態(tài),身子不好懶慣了一時要他像武靖那樣殫精竭慮,他也就心里想想身體肯定做不到?烧嬉J命做閑人做一輩子,又哪里甘愿。
孫嫻心聽著孟半煙的話沉默下來,她說的那些當母親的又何嘗不知道。她有時候也想,要是兒子真是個草包紈绔也就好了,自己生他這一場就養(yǎng)他這一世。
“長安要是身子好些,我早把他送去他外祖身邊讀書考功名。要是留在京城,也必定要把人送去國子監(jiān)里讀書。可……”
“母親為何只想要大爺讀書,這世上要做官的法子多了去了。大爺就算才高八斗,他也撐不過幾場考試。每年那些身子骨好的進去熬幾天出來都有病死的,我們干嘛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孫嫻心還是家風太正,只想著要是兒子入仕起碼也得考個舉人才行。但對于孟半煙來說什么官不是官,老百姓總調(diào)侃斜封官得來不正,但真到了那當官的跟前,又有誰不畏懼不馴服。
“只要大爺心是正的,或蔭封或捐官什么法子不成。這里頭最要緊的還是他怎么想,他要是有這心思媳婦就愿意幫著,成與不成到底試過也不后悔。
他要沒這個心思那咱們還照樣過日子,您去回了娘娘便是。這世上強扭的瓜不甜,還沒聽說哪家逼著爺們?nèi)ト胧藶楣倌茏龊玫!?br />
孫嫻心確實從未想過讓兒子走蔭封這條路,或者說因著武靖自己就是一步一步考出來的,這些年全家包括武承定花在這上邊的心思都不多。現(xiàn)在突然聽孟半煙這么一說,真真是柳暗花明。
兩人把話說開,孟半煙又再三保證這事愿意不愿意全在武承安,自己絕不會做那等‘為叫夫婿覓封侯’就不擇手段的人,孫嫻心的臉色才好轉(zhuǎn)了些。
可兩人都沒想到,武大少爺壓根就不用別人操心,自己就已經(jīng)替自己做了回主,把府里唯一一個去國子監(jiān)的蔭監(jiān)的名額,口頭許給了武承憲。
孫嫻心看著等在正院的兒子,還以為兒子是來接媳婦的。沒想到武承安一張嘴就把他娘氣了個倒仰,“娘,我想讓老三去國子監(jiān)讀書,府里還有個蔭監(jiān)的名額,給了他吧!
“你這沒頭沒腦的怎么就想起這一茬來了,是誰跟你說什么了?府里攏共就這么一個監(jiān)生的名額,你怎么又打起這個主意來了。”
孫嫻心從宮里回來剛坐下水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被親生兒子敲了一悶棍。剛做了回萬一兒子封侯拜相,自己也能得個誥命做個老封君的夢,沒想到這么快就醒了,這讓孫嫻心著實有些受不住。
孟半煙進屋之后就在武承安身邊坐下了,她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又不好插嘴,只能伸手在他掌心不輕不重捏了兩下,提醒他別一時意氣。
卻不想武承安是真早就想好了,他先說了今天謝家攛掇武承定來找自己要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的事,又說了武承憲想要從戎的打算。
“娘,再過兩個月我就要二十五了,國子監(jiān)過了二十八的學生不管有沒有功名都要從國子監(jiān)退出來,即便我明天就去讀書,就我這個身子骨,三年又能讀出個什么來!
“老二想去,我不愿意。況且他也只小我?guī)讉月,去了也是白去。老三今年才十五,送他去讀正合適。
老實在里頭待上幾年,學得成最好,學不成也能多識些人。等日后成了家不管是留在京城還是投軍從戎,也多些本事傍身。
母親放心,兒子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被老二同謝家刺激了非要那這事惡心他們!
武承安明白,只要這件事辦成了,武承憲就會被綁到自己身邊來,往后不管他愿或不愿,都只能站在大房這一邊。
“送老三去國子監(jiān),兒子幾年前就想過了,只是那時候老三還小,我這身子又不爭氣,自己都不知道還能活幾年,又怎好胡亂給人承諾!
現(xiàn)在成了家有了孟半煙,武承安原本積在心底的那些心思愿景又慢慢涌上心頭。他總要替自己替府里做些什么,才不枉活過這么一趟。
“那你自己呢,今天你姨母還問起你的事,問我有沒有想過要你出仕的打算!
“娘且放心,兒子如今先把身子養(yǎng)好才是要緊的事,往后的路該怎么走兒子心里有數(shù)。這次的事,您就依了兒子的吧。”
第58章
有些事既說定了,就自然越快定下越好。國子監(jiān)每年過了清明進一批學生,出一批學生。
有的是考中進士候官做官去了,有的是走了其他路子謀了差事外任去了。也有些世家子紈绔純純是年齡到了,快三十的人了總不能還讓國子監(jiān)白養(yǎng)著,被一概清退出來。
現(xiàn)在把武承憲送進去其實晚了點兒,但總好過再等一年,一年時間太長,誰也說不好武承定和謝家為了這個名額,還會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被兒子說服的孫嫻心,吃過晚飯就把這事跟武靖說了,剛說起國子監(jiān)的事,武靖還以為妻子是想要長子去,頓時眉頭就皺起來一半。
畢竟他是正經(jīng)讀書科舉出來的,他比誰都清楚長子熬不住讀書的苦。誰知孫嫻心是替武承憲要這個監(jiān)生,武靖聽完都怔住了。
“老三在湯先生手里讀書都還吊兒郎當,整天舞槍弄棒地猴兒一樣,怎么想起送他去國子監(jiān)。”
“就是猴兒一樣,才更要送去管一管。這些年我把心思都放在長安身上,作為母親對老三頂天只算得上沒虧待,要說管教卻是不夠。現(xiàn)在長安身邊多了孟氏,我也能騰出空來想想府里其他孩子!
有些話半真半假,但越說又越覺得是這么回事,連帶語氣神情也多了幾分真摯,即便是在朝堂里閱人無數(shù)的武侍郎也看不出半分虛情假意。
“要說這事也巧,今天進宮去娘娘問長安以后的打算,家里謝姨娘見了娘家人,老二帶著他舅舅去了長安院子里,也說想要去國子監(jiān)的事,盼著長安這個當兄長的能愿意。”
“他?他整天在外面結(jié)交那些狐朋狗友,都多久沒摸過書了他心里沒數(shù)。他進去還能待幾年,還不如等僮奴大了送他去還好些。”
僮奴是武承定和柳娟兒生的兒子,還未滿三歲連大名都沒取。就因為家里有武承安這么個病病殃殃生怕留不住的孩子,武靖對這個長孫所有的期盼都是能平安長大就好。取了這么個乳名,就是想他得個賤名好養(yǎng)活。
“是了,正是老爺說的這個道理。”孫嫻心對僮奴這孩子一直還算不錯,平日有空也會叫奶娘抱來正院看看。這會兒聽武靖原是起了把去國子監(jiān)的機會留給他的心,也只是輕蹙眉頭,一瞬就散了。
“長安體弱,即便他自己要去我也是不肯的。老二……那性子我這當母親的不說,老爺也該知道。況且他跟長安同年的,即便去了又還能待多久,學也學不出個名堂來!
“倒是承憲那孩子,人雖是跳脫些卻也聽話。每日里往我這里來請安,我要是哪天啰嗦他兩句好好讀書別淘氣,那幾日就真能老實一點!
“把這孩子送去國子監(jiān),說不定又跟在家里讀書不一樣。再說還有我哥哥呢,進去了不怕他不服管教!
聽孫嫻心說起孫為羨,武靖原本還有些皺著的眉頭也徹底舒展了。武承憲對于他來說,更像是養(yǎng)了一只逗趣兒的小玩意兒。
畢竟方姨娘于他一算不得榮辱與共的妻子,二算不得喜歡寵愛的妾室,這么一來放在他們母子身上的心思,自然就少了。
小兒子養(yǎng)在家里調(diào)皮些無所謂,只要不闖大禍就行。現(xiàn)在要正經(jīng)替他謀算將來,武靖確實還沒個頭緒。但難得孫嫻心愿意,他自然也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你是他母親,既你愿意我這個做父親的自是沒有不肯的道理。只這事得你說,得讓這府里上下都知道,咱們夫人這心胸氣量,比朝廷里的宰相還寬還廣!
“老爺何必打趣我,我這么做也是想府里越來越好。承憲要是能在國子監(jiān)讀出個名堂來,日后老爺也能多一個臂膀,長安也能多一個能倚仗的弟弟,這樣的事情我是穩(wěn)賺不賠的。”
孫嫻心越是這么說,武靖就越覺得她好,是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坦誠,當夜不光是把替武承憲求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的奏章寫好,又把前院幾個管事叫來,仔仔細細把東跨院修葺的事宜問了一遍,催促他們加快工期。
要送武承憲去國子監(jiān)的消息是第二天傳開的,來正院請安的方姨娘聽說這事之后,頭一回失了淡定跪倒在地一個勁沖孫嫻心磕頭,全然顧不得坐在另一側(cè)臉色黢黑的謝姨娘和面如土色的武承定。
回到西跨院自己和武承憲的小院子,更是忙不迭的張羅丫鬟們開了箱子,把近兩年自己得來的賞賜都翻撿出來。
“剪雪你快看看有什么時興的布料,挑一個鮮亮的一個持重些的,顏色別太悶,別讓夫人看了不喜歡。”
“銀心你去廚房打聲招呼,就說中午我借用一個灶做兩個菜!
“連翹玉屏你們倆別傻樂了,趕緊去給阿憲收拾東西,去了國子監(jiān)讀書可不是說能回來就能回來的。”
方姨娘在知道兒子能去國子監(jiān)讀書之后就慌了手腳,轉(zhuǎn)著圈地在屋里來回忙,拿了這個又漏了那個,衣柜衣箱全被她打開來,又沒個頭緒。還是后一步回來的武承憲攔住她,才勉強挨著椅子坐下來。
“兒啊,你爹留你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就是給了兒子兩個書僮讓到時候跟著一起去國子監(jiān)。還有就是給了些銀票和書,銀票我?guī)Щ貋砹耍瑫蠣斦f等他整理好了再讓管事送來!
“好好好,那你跟老爺說什么了?”
“我也沒說什么,就說大哥答應了我進了國子監(jiān)以學習兵法武藝為主,旁的我盡力而為,要是實在學不好那也是沒法子!
方姨娘被兒子幾句話說的心緒起伏,一起一落差點沒背過氣去。緩過口勁兒來,伸手就拉過武承憲在他背上狠狠拍了幾巴掌。
“你這混賬,府里攏共就這么一個去國子監(jiān)的機會,你大哥給你了你,你還好挑三揀四說這些。去了里頭就給我好好讀書,什么都要學什么都要學好,要是學不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姨娘很少在人前顯露這般爭強好勝的一面,武承憲也收起臉上那一點吊兒郎當,不敢再玩笑嬉笑。
武承憲半跪在自己親娘跟前:“我跟老爺說這些只不過是為了表明兒子的態(tài)度,兒子得記住入國子監(jiān)的機會是誰給我的。姨娘放心,入了國子監(jiān)兒子一定好好讀書,日后給姨娘也爭個誥命回來。”
武承憲生在侍郎府里,又怎么可能真是一個缺心眼只知道舞槍弄棒地傻小子。只不過是府里大哥孱弱二哥跋扈,自己和姨娘這等沒根基沒寵愛的,只能不高不低得混著,才能在夾縫中得以喘息罷了。
現(xiàn)在好不容易長兄愿意扶持自己一把,武承憲怎么會白白放過,“只是兒子這么一走,姨娘一個人在府里,就更孤單了。”
“胡說,府里這么多人我孤單什么。再說你走了,你大哥又是個身子不好的,看這樣子等大房搬去東跨院,大奶奶就該把家里大小事情也管起來了。到時候夫人跟前總要人伺候吧,我這時候不過去還什么時候過去!
方姨娘想好了,武承安給了自己兒子這么大的恩惠,總不能就這么口頭說一說恩典就罷了。等武承憲從國子監(jiān)里讀出來少說也要好幾年,這幾年難不成就干坐著?沒這個道理的。
即便知道只要自己開始日日去夫人跟前伺候,母子二人就算是明擺著站到夫人那一邊去,徹底得罪謝姨娘和武承定,方姨娘也顧不得了。
武承憲要去國子監(jiān)讀書,這幾天難得老老實實待在家里收拾東西。只要蔭監(jiān)的奏章過了,就可以往國子監(jiān)去了。
方姨娘也沒閑著,跟院子的幾個丫鬟婆子把布料全找出來,挑了幾個花色布料最好的,給孫嫻心和孟半煙一人做了一件衣裳,又打了好些絡子做了幾個荷包,一起送來松云院。
方姨娘到松云院的時候,武承安正跟孟半煙在花房里歇息。從去年就開始修葺的東跨院大致已經(jīng)完成,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往里面移栽花草樹木,空上一個夏天一個秋天,等味道散盡花木生根,兩人就可以搬過去了。
“你要不要在外書房也準備兩間屋子,以后酒坊的生意做起來,總不能只有阿柒到府里來。到時候你還有招新的掌柜,他們進內(nèi)院不方便,不如弄兩間書房在前頭,到時候有什么事你也方便些!
“行啊,那我要西廂那幾間。也別弄成書房,就我肚子里那點兒墨水,做一個書房右一個書房的,還不夠人笑話的。”
自從身邊多了孟半煙,武承安就讓人從庫房把那張雙人榻搬了出來。以前武承安嫌這張榻做工過于古樸笨拙,擺在哪里都不夠好看,現(xiàn)在卻愛這張榻夠?qū)挸,容得下兩人廝混。
孟半煙還在雙人榻兩頭都擺了樣式精巧的匣子,帕子扇子、用得順手的小物件,甚至不大的食盒都能放。最底下那一層還藏了些不好見人的東西,都是武承安非要放進去的。
兩人得了閑就歪在榻上,或看書或說話做什么都行。躺得累了自己起身去別處,被單留下的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好。要是都困倦了便一起睡一覺,也沒人說閑話。
“那跟這邊一樣,也弄個暖閣花房出來?”
“不要,有這里盡夠了,再弄個差不多的出來也不如這邊。還是弄個茶齋吧,就仿著潭州你外祖那個茶齋,從廂房后面開一堵墻正好對著小花圃,弄個露臺出來!
孟半煙一直記著當初第一次見武承安時,在他那里見到的茶齋。對于那時候時刻緊繃著思緒不敢憊懶半分的孟半煙來說,那樣的公子那樣的屋子,都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
現(xiàn)如今自己闖進了武承安的生活里,即便知道那樣的茶齋就算有了也算不得什么,可她還是想要一個。
“好,就按你說的辦。明天我讓張頭兒過來一趟,到時候讓他把輿圖先畫出來,確定好怎么改就讓他們動工!
孟半煙嫁過來這些日子,看似強勢又適應得極好,但其實提出要求的時候并不多。
現(xiàn)在難得主動張嘴要個茶齋,武承安高興得立馬從榻上坐起來,說著明天讓人過來嘴上卻已經(jīng)喊秋禾去把安福找來,愣是一下子都等不得了。
正好碰上丫鬟進來傳話說方姨娘來了,武承安便指了指里頭,“把姨娘請過來,我正好去前邊一趟。”
第59章
方姨娘很少來松云院,數(shù)得出的幾次過來都是因為武承安病重,大夫也不知道他熬不熬得過去,才把一家子都叫到一起守著。
那幾次的氣氛都凝重得嚇人,方姨娘每次都是低著頭來再低著頭走,既不去管孫嫻心的焦急如焚,也不去看謝姨娘的暗自偷喜。
這幾天于她而言算得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才有心情分出幾分注意力仔細看一看松云院。不過行動之間還是一貫的小心謹慎,跟在秋禾后面進了抱廈花房,連腳步聲都輕輕的。
“姨娘如何自己過來,有什么事喚丫鬟過來說一聲,我就過去了!
“大奶奶這是哪里話,我這兩天得空做了件衣裳,夫人的早上請安的時候送過去了,得了空才把大奶奶的這件送過來。”
方姨娘不是個嘴很巧的人,被孟半煙拉著坐下也說不出什么客氣話。就只好把做好的衣裳和荷包帕子一起拿給孟半煙,講明自己的來意。
“姨娘好巧的手藝!敝袂嗌珚y花緞算是上等的布料,更好的還是這滾邊暗紋針腳細密的手藝,從武承憲得了去國子監(jiān)的名額到現(xiàn)在才幾天,能做出這么好的衣裳,肯定得日夜趕工才行。
“你喜歡就好,我這人沒別的本事,在府里這么多年只曉得守著我那個小院過日子。承憲的前途我雖掛心可也無能為力,我兩個兄弟都是府里的管事,讓他們干活當差還行,叫他們替老三謀劃那不是胡來嘛。”
方姨娘原先是安寧伯府的家生子,她跟了武靖之后,分家的時候方家也就跟著來了侍郎府,現(xiàn)如今就只有方家祖母還留在伯府伺候老太太。
“這次承憲能去國子監(jiān),都是他大哥心里惦記著他,我沒什么別的能為,要是這手藝大奶奶看得上,等天氣熱了我再做兩件換著穿!
“姨娘的心意這次我領了,下一回可不能再這么著了!泵习霟熛矚g綠色,平時穿的衣裳也多以藍綠為主,難為方姨娘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有時候接受一個人的謝意是很要緊的事,不好全往外推。但孟半煙也不能由著方姨娘這么來,“姨娘是長輩,我一個年輕剛過門的媳婦,哪能要姨娘總給我做衣裳。”
“這……”
“承憲年紀還小,大爺是做長兄的,他不替承憲打算又替誰打算呢!
孟半煙讓萱草把衣服拿進屋里收好,自己把腰間的荷包解下來,換上方姨娘新做的,又讓人把自己剛配好夏天驅(qū)蚊避蟲的藥包拿出來,分了些出來給她。
“姨娘放心,過些日子三弟去了國子監(jiān),聽大爺說國子監(jiān)里不光要讀書,君子六藝樣樣都要學,到時候姨娘害怕沒衣裳做?”
“是呢,那孩子從小就皮,什么好衣料子做的衣裳給他穿,過不了幾天就要換!
孟半煙把溫熱的掌心搭在方姨娘因為緊張而不自覺絞著帕子的手背上,安撫著摩挲了幾下。
孟半煙很擅長主導話題,方姨娘很快就被她引著轉(zhuǎn)了注意力,不再糾結(jié)還要做多少件衣裙給她才行。
另一邊的武承安卻運氣不如她,從花房出來本想去找張頭兒說要添個茶齋的事情,沒想到剛出院門就正好碰上一臉郁色的武承定。
他身邊還跟著兩個眼生的年輕人,都做書生打扮,想來又是他在外面結(jié)識的那些個‘才子’們。
“大哥好精神,這個時辰不在屋里養(yǎng)著怎么出來了。看來外面都傳大嫂有秘方養(yǎng)好了大哥的身子,原來不假。”
“你有心拿外面那些捕風捉影的閑話到我跟前來說,不如好生想想往后的路該怎么走。我的身子假不假的,不勞二弟操心!
武承安前腳拒絕了讓出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的位置,后腳就把這個機會給了武承憲,這讓一直在府里占盡了便宜的武承定有些受不了。
從出生起,他就注定了要一直拿來跟武承安比。從比出生時誰的哭聲更大,到抓周時哪個抓得更好,再到學說話學走路哪個更早,誰最近又長高了些,哪個晚上睡覺聽話不鬧騰人。
長大一點,一起進了家塾又要比誰的功課好,誰讀書作詩更有靈氣。誰懂事誰聽話誰更得老爺?shù)南矚g,誰模樣俊俏誰性子乖張,樁樁件件都能被府里的奴仆婆子們拿來比較。
小時候的武承定曾可憐過他的大哥,覺得自己能跑能跳他卻大部分時候只能被奶嬤嬤抱著,或是被奴仆背著出門。
他的院子里也總飄散著又苦又澀的藥味,自己五歲上就學會了騎馬,他卻一直等到十來歲了才能騎在馬上慢悠悠地走一走。騎射師傅還要在一旁護著不敢讓馬跑快,生怕把人顛壞了。
但隨著年紀增長,武承定的心里漸漸生出了越發(fā)強烈的好勝心,同時也明白了自己與武承安之間還有嫡庶這一道跨不過的鴻溝。
不管他身體如何強健,如何嘴甜哄得父親開心,甚至一路搶先成親生子,到最后他得到的還是遠遠不如武承安多。
只要這病秧子咳嗽幾聲,裝出那一幅西子捧心的模樣,原本動搖了心思的父親就又會站到他那一邊去。而唯一的理由只有一個,武承安才是父親原配妻子生的孩子,自己不過是個妾生的兒子。
自詡比武承安處處要強的心和嫡庶有別的現(xiàn)實交織在一起,武承定幾乎一直被裹挾其中。之前還能因為先成家生子得到一些好處維持的脆弱平衡,如今又被武承安親手打破,他已經(jīng)無法在他面前再保持虛假的謙遜與恭敬。
“大哥也別得意太早,老三還小性情也不定。別以為把他送進國子監(jiān)里是什么好事,別沒學出什么名堂來為你所用,就先闖了禍也未可知!
“二弟放心,國子監(jiān)里有舅舅看著,想來出不了亂子!
一聽舅舅兩個字,武承定臉上又難看了些。這次的事說到底就是謝家的人太心急,才會讓武承安順著這個由頭促成了武承憲去國子監(jiān)的事。
都是舅舅,一個是清流文臣,一個是藉著父蔭回京還不知道以后做什么的,雖說起來都是為官的人家,這里面的差距還真不是一星半點。
在武承安這里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武承定只能氣急敗壞地離開,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兩個書生連連回頭,一副還想要跟武承安搭話的樣子。
“主子,二少爺這話什么意思,不會又想著弄什么么蛾子吧!
“不至于,老二嘴上厲害膽子不大,父親已經(jīng)把蔭監(jiān)的奏章呈上去了,出不了岔子!
可有時候話不能說太滿,武承安白天才說過武承定翻不出什么花來,晚飯吃了一半就有門房上的仆從一臉慌張的過來報信,說是武承憲在東城集市里驚了馬,還踩傷了人,自己也跌破頭被人送回來了。
“傷了人?傷的是什么人,重不重,怎么會驚了馬!
聽了這事武承安第一反應就是事有蹊蹺,不是他偏心自家人,但武承憲在騎射上的功夫一向很好,他又只是性子跳脫些并不是那種囂張跋扈的紈绔子。
即便騎馬出門也一向有分寸,怎么會突然在這個要進國子監(jiān)讀書的節(jié)骨眼上縱馬傷人。要說這里面一點問題都沒有,誰也不信。
飯吃不下去了,武承安和孟半煙起身往外走,初夏的夜里還有點涼,走到門口孟半煙又讓丫鬟拿了件氅衣來給武承安披上,兩人才一個往西院武承憲那里去,一個往正院孫嫻心那里去。
方姨娘和武承憲的院子在西跨院最后面,也是最小的一個。武承安到的時候丫鬟們正進進出出的忙著,外間坐著正在開方子的大夫,上頭坐著臉色鐵青的武靖,屋里亂得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武承安一進里間,就先看見坐在床邊無聲啜泣的方姨娘。屋里一股濃厚的跌打酒的味道,床上半躺著的武承憲倒是精神還行。只是腦袋上包得嚴嚴實實裹得跟粽子一樣,臉色也有些難看。
“傷得如何,過幾日國子監(jiān)那邊有了回應,你還去不去得。”
武承安病得多了,見武承憲這會兒人還醒著又沒傷著腿腳,心就安定下來大半。只怕這小子被嚇破了膽不敢去上學,那就麻煩了。
“去得,怎么去不得。大哥你別操心我,我現(xiàn)在就去得。”
十五歲的男孩子正是要面子的時候,哪里聽得這話,當即就要從床上蹦下來。不過到底是從馬上摔下來,整個人到這會兒還有些暈乎,起身起到一半又摔回去,抱起擺在床角的痰盂吐起來。
確定武承憲沒事,武承安出來陪著武靖坐下。不等當?shù)拈_口,就先把這事定了個調(diào),“爹,這事不對勁,得查。”
孟半煙其實并不太在意武家的其他人,才嫁過來不到兩個月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擔心焦急的情緒,也就今天白天剛得了方姨娘一套衣裳與手帕荷包,倒算得上幾分面子情。
她到了正院見到孫嫻心之后,第一句話也十分簡潔明了,“母親,這次的事父親打算怎么辦,查不查!
孫嫻心看著目光灼灼的兒媳,聽明白了她沒說出口的問題。這事家里眾人都覺得跟謝姨娘和武承定脫不了干系,只是有人想查有人不愿意查罷了。
“我不是不想查,只是這到底是府里的事,真要查出個什么來,傳出去怕是難聽!
“這府里也就母親忌憚這些個,做這事的人反而不怕這些呢!
孟半煙就知道,這些大家族的當家奶奶們就是免不了遮家丑的本能。即便孫嫻心跟謝姨娘之間已經(jīng)勢成水火,也還是如此。
“那這事還是要跟老爺說,讓老爺去查?”
“不著急,大爺已經(jīng)去西院那邊了,會說服老爺查一查這事的。”
孟半煙這會兒看著平靜,但心里的火氣已經(jīng)被撩起來了。只要這事不是個意外,不管是誰私底下動了手腳,于她而言那就是明晃晃地跟自己叫板開戰(zhàn)。她沒有和稀泥的習慣,這次的事一定要有個結(jié)果。
武靖是戶部侍郎,他結(jié)交的都是牌面上的人。武承定在鬧市驚馬傷人,這樣的手段實在是有些太粗糙了些,就算要做也一定不可能是官吏動手。這樣的事情要查,也只能從街面上開始查。
去年阿柒帶著小拾小玖到了京城,就一直沒把原本謀生的本事落下。即便京城大勢力也多,但來了這么久阿柒也還是培養(yǎng)出了幾個自己人,大事辦不了這種小事用他們才正合適。
“兒媳這會子過來,是要母親一個準話。只要母親愿意查,最多兩天,我這邊就能有個進展。”
孫嫻心聞言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后才點點頭道:“這事你細細的查,老爺那邊我去說,不叫你為難!
第60章
武承安因為體弱,很少表現(xiàn)出強勢的一面。
現(xiàn)在突然主動提起武承憲縱馬傷人的事要查,武靖面上忍不住流露一絲驚詫!皬氖么地方開始查,為什么要查,怎么查!
“先查受傷的人,再仔細問問老三到底怎么驚的馬。東城市集管得嚴,騎馬的跟走路的向來各走兩邊,老三又不是剛學會騎馬的生瓜蛋子,也從未有過仗勢欺人的時候,怎么就突然驚了馬還傷了人。”
武承安被連問了三句,心里有一絲忐忑卻也欣喜。父親沒有一口否了自己的提議,那就代表這事在他看來也有不對勁的地方。
“受傷的據(jù)說是個地痞,管事去接老三回來的時候留了些銀子給他,又派人把他先送回去了。他家里還有個老母親,耳朵不好使,說了半天也沒明白,只好明天再差人去一趟!
“馬是怎么驚的老三也說不好,只說隱約聽見一聲響馬就撂了蹄子。本來按他的騎術把馬拉住也不難,可也不知道是誰把那地痞給推倒了,一下子滾到馬前,這才弄了個人仰馬翻!
武靖為官算不得一等一的清廉,但勝在能干。做父親算不得一碗水端平,也好在負責。兒子出了事他第一時間就把人撒出去,把起碼得情況給摸清楚了。
“既如此就更要查了,要是意外最好,要是有人故意為之也必要抓出來才好。三弟過幾日就要進國子監(jiān)讀書,要是現(xiàn)在有傳言說他紈绔跋扈縱馬傷人,即便能進國子監(jiān)在名聲上也多少有妨礙。父親,您說呢!
為什么要查的理由武承安已然說明,甚至把自己懷疑是武承定和謝姨娘背后做手腳的話擺到明面上來。這讓武靖有些難堪,卻又不得不正視長子的訴求,明確表示自己會仔細查明白這事有沒有內(nèi)情。
西跨院分前后,謝姨娘和她生的幾個孩子占了前頭兩個大院子,方姨娘和武承憲住在后面更小的一個院子里。
出了這么大的事,方姨娘的小院子里里外忙到快子時才安靜下來,一墻之隔的謝姨娘院子卻安靜得反常。武承定倒是在武承憲剛送回來的時候過來看了一趟,但很快就被柳氏以僮奴發(fā)熱做借口,給叫走了。
“你這么著急做什么,也沒說一定這事就是有人有意為之,你爹都還沒說什么,你倒先亂了陣腳。”
“姨娘這話自己信嗎?我前腳才在武承安跟前說了那話,后腳老三就摔了馬,要不是我真沒做這事,我自己也不信!
在聽說武承憲縱馬傷人的那一瞬間,武承定是喜出望外的,但緊隨其后的就是巨大的恐慌。
府里誰都知道自己不服武承憲得了去國子監(jiān)的機會,他出了事壞了名聲,不管自己能不能得好處,現(xiàn)在都成了□□里的黃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那你說怎么辦,要不你派人去你舅舅家問一問,萬一……”
“姨娘噤聲!”
那天謝家人在府里討了好大個沒趣兒,出去時謝從鈺嘴里就罵罵咧咧說了不少怪話,其中就有什么找個人弄他們一頓就老實了的瘋話。
武承定當時只覺得自己這舅舅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是個沒腦子草包,現(xiàn)在他卻期盼著他要真是個草包就好了,千萬別還是個蠢貨,背著自己做出什么不該做的事情來。
“現(xiàn)在過去,豈不是不打自招。就算問清楚不是舅舅做的,難不成姨娘還能主動到爹跟前去分說解釋,那成什么了!
自從府里定下武承安和孟半煙的親事,謝姨娘就覺得自己沒過過一天舒坦日子,就連府里的奴仆婆子們對西院也不如以往慇勤。
現(xiàn)在還莫名其妙天降這么個罪名,她方才出院子的時候覺得婆子們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卻又無能為力去解釋什么。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這事該怎么辦!
“等,只能先等著。明天去請安的時候帶上僮奴,有僮奴在老爺怎么都要給咱們留些臉面。不管這事跟舅舅有沒有關系,老爺都應當替咱們遮掩下來!
武承定想得很美,事實卻跟他想的背道而馳。武靖確實不會把事情鬧大,但是也沒想過就這么稀里糊涂的混過去。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親兒子有野心,可他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心毒到敢對自己的親弟弟下手。他是要查,只不過他的心思跟長子不一樣,他還是想要洗清次子身上的嫌疑。
不過誰也沒想到事情的真相來得這么快,孟半煙在孫嫻心跟前許下的保證是兩天,轉(zhuǎn)過天來兩人剛吃完早飯,阿柒就已經(jīng)帶著查到的結(jié)果過來了。
阿柒想來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進門把佩劍遞給翠云,又拱手朝武承安作了個揖,就自顧自坐下把孟半煙手邊的茶盞端起來喝了個干凈。
“慢著些、慢著些,走這么快又喝這么急,當心肚子痛。”
“還是姑娘這里的茶好,比別處的更甜些!
“再甜也比不過你嘴甜!
阿柒從小跟著老偷兒長大,吃茶都是撿老偷兒剩下的茶葉沫子或是又老又苦的大片茶葉泡水,時間一長就習慣那種又苦又澀的味道,武承安這里的茶對她來說,都有些甜滋滋的了。
“姑娘先賞我口飯吃,忙了一整夜餓也餓死了。”
孟半煙不許阿柒再喝茶,讓丫鬟另端了一碗話梅汁來。酸酸甜甜的汁子解渴又解乏,阿柒一口悶下被酸得忍不住一激靈,本來因為熬夜而遲鈍的肚腹也跟著咕咕叫起來。
一籠帶湯的小籠包,一籠鮮肉蒸餃,一碗黃澄澄的小米粥,被阿柒風卷殘云般吃了個干干凈凈,看得一旁的武承安眼睛都瞪大了。
孟半煙胃口也好,但從小衣食無憂也是富貴著養(yǎng)大的,吃東西總難免有些挑挑揀揀。他自己更是向來跟吃貓食兒一樣,喜歡的多吃兩口就算不得了了,哪里見過阿柒這般不挑食的。
阿柒看武承安這幅模樣,也厚道沒嘲笑沒見過世面土包子似的姑爺,從袖袋里抽出兩頁紙,“姑娘、姑爺,昨天武三爺縱馬傷人的事查清了,這里是傷者和驚馬的人的供詞,你們看看!
阿柒昨晚上見過翠云之后,就去了自己相熟的茶館,南城的茶館里魚龍混雜,幾乎每個茶館都有一兩個整天混在里頭的掮客,只要你有銀子就沒有打聽不到的事情。
小拾平時有空還會繼續(xù)在南城擺攤賣貨,順道也做些交換消息的買賣。只是他年紀小根基也不深,如今只能賺些零花錢,真要能抵用,還得再耐心養(yǎng)幾年才行。
“戶部侍郎府的公子傷人,不算多大的事但是也不算小事,消息也好打聽!
“受傷的那個和故意扔鞭炮嚇著馬的人是一伙的,都是南城一個叫周老九手底下的潑皮。平時多在南城行走,大多數(shù)時候替周老九收債,沒錢花的時候也會干些小偷小摸的事。
再不濟了就接一些下九流的活兒,什么去人酒樓了吃了東西就拉肚子,去藥鋪抓了藥吃完就病重,替人打擊對家也順道訛些銀子!
阿柒有時候會疑惑這些有錢有權(quán)的人是不是都不聰明,要不然為什么害人的手段會這么粗糙。
甚至傷者和驚馬的人都不分開找兩撥人,她找上門去的時候,受傷的和驚馬的正好在同桌吃酒,花的錢還是武承憲昨天慌忙之中留下的銀子。
“本來他們還不肯招認,被我打了一頓又說要捉他們來侍郎府見侍郎大人,就嚇得什么都招了。”
找上他們的是謝家,謝從鈺自那天在寶月樓被武承安和孟半煙下了面子就記恨上了,之后來侍郎府又落空了讓侄兒去國子監(jiān)讀書的算盤,這層仇又添了一層。
等到去國子監(jiān)的機會給了武承憲,在謝銓任上習慣了胡作非為的謝從鈺再忍不住,覺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
回到京城的謝從鈺身上沒有官職,當年離京的時候又太小,回來以后沒事干就整天在街上晃悠。人是他主動找上的,負責受傷的潑皮拿了他十兩銀子,負責驚馬的那個得了五兩。
兩方約定事成以后再多給一倍,昨晚上他們還沒來得及去謝家要錢,就被阿柒給堵上了。
“那他們是怎么驚的馬!
“那鞭炮炸的,也是武三爺運氣好,那種土鞭炮沒個準星,炸得小點就是現(xiàn)在這樣,要是炸得大點兒馬安撫不下來,什么后果可就不好說了。”
“人我捆在他們那個小院子里了,府里要是要人我讓小拾帶路去拿。反正事情就是這么個事,里面還牽沒牽扯別人,他們也不知道我也不好再問。”
武承安聞言點點頭,吩咐冬麥帶阿柒和小拾去專門給她收拾的廂房里,“要是沒事別急著走,屋子是你們姑娘專門給你留下的,今天正好試一試住著舒不舒服。下回有事來府里,有個落腳的屋子就不用著急走了!
阿柒對此沒什么意見,正好吃晚飯困勁兒也上來了,就叫上等在前院的小拾一起去了廂房補覺,不再管武承安和孟半煙拿著兩張供詞做什么用去。
孟半煙和武承安到正院的時候,武靖正抱著僮奴說話。平時不茍言笑的武大人見著孫子總免不了樂呵呵的,屋里除了孫嫻心坐在一旁,面帶笑意沉默不語地看著僮奴和武靖,還有謝姨娘方姨娘和武承定也在。
孟半煙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武靖知道阿柒進府故意留下的這些人,老實跟在武承安身邊給武靖和孫嫻心請安。等到孫嫻心叫來奶娘把僮奴抱下來,才從袖袋里把兩張供詞拿出來,“父親、母親,三弟的事有結(jié)果了!
阿柒當了幾年鏢師,做事最講究一個干凈利落不含糊。供詞里把事情來龍去脈都寫得清清楚楚,把武靖看得臉色鐵青幾乎要背過氣去,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直接起身一腳把武承定踹翻在地,“說,這事跟你有沒有關系!
供詞摔在武承定臉上,他的心也跟著涼了半截。輕飄飄的紙箋捧在手里幾乎要抖出殘影,囫圇看過之后便掙扎著爬到武靖腳邊,“爹,這事與兒子無關啊!
謝姨娘大概猜到了內(nèi)容,她倒是沒像武承定那樣去抱武靖的腳,只跪坐在地上低著頭泫然若泣,嘴里念叨的都是她和武承定冤枉。
方姨娘總是最沉默的那一個,默默起身撿起被扔在地上已經(jīng)皺巴巴供詞看過,又安安靜靜的跪下磕頭,嘴里只說求老爺給憲兒一個公道,別讓他帶著一個縱馬傷人紈绔的名聲進國子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