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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郁宸狹長上挑的桃花眼上還掛著淡淡的淤青,看上去有點滑稽,但不妨礙他一本正經(jīng)地勾搭小姑娘。

    真是相談甚歡畢竟瑪菲婭的年齡也與他相仿。

    嵐棲看到這一幕心里不太舒服,卻又不知道為什么,便裝不在乎淡淡地問道:“你們聊什么?”

    “沒什么。”

    瑪菲婭做賊心虛似的連忙撇開視線繼續(xù)擺弄剪裁到一半的麻衣了。

    起身前,還裝似不經(jīng)意地朝郁宸遞去一道目光。

    嵐棲更覺著怪異了,是一種不上不下的酸澀感。

    他迫使自己掃去心中的煩悶,跟郁宸道:“上來一下,我有話說!

    見男人還是懶洋洋依靠在木椅上好像沒了骨頭一般嵐棲忍不住捉住他的手腕生拉硬扯地把人帶上了樓。

    郁宸看著兩人相連的手腕肩膀輕顫。

    良久,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嵐棲關(guān)上房門和男人面面相對。

    他皮膚蒼白得幾近透明往常磕著碰著都會留下很深一道印子,這次嵐棲手足無措打了他一記自然明顯極了好像受到了很嚴重的傷害。

    嵐棲別扭地問:“還疼嗎?”

    郁宸怎么會放過任何一個示弱的機會況且還是小漂亮上趕著湊上前問的立即淚水盈盈地委屈道:“疼……”

    嵐棲拿了一塊獸皮浸在熱水里,攪干敷在他的眼睛上。

    郁宸趁機抬起手,掌心收攏,嵐棲的手要小一些,恰恰好好被包裹住了。

    嵐棲一愣,僵硬道:“收拾一下,我們得出發(fā)了!

    他發(fā)現(xiàn)這個村有點不對勁,每家每戶點香祭祀,奇怪的祭壇和水池,還有異徒……裴玖崢說全村的村民都是異徒,那對于周邊部族,一定是實力強勁的存在,為什么會需要聯(lián)姻來自保?

    嵐棲想不明白,但能清晰地感覺到不尋常。

    他怕遇到危險,最佳的方式就是帶著郁宸離開。

    郁宸卻將腦袋靠在床沿,用上目線看著他,語氣慵懶、漫不經(jīng)心:“可是我走不動了,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解釋呀……”

    比起離開賀庫村,郁宸更想嵐棲再同自己解釋解釋,他跟阿吾從前究竟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

    況且自己看裴玖崢不爽很久了,才想到一個折磨他的法子,怎么會輕易放棄?

    這不符合郁宸的性格。

    顯而易見的耍賴和撒嬌。

    嵐棲愣了愣,不知怎么回事,腦海里猛地閃過郁宸和瑪菲婭歲月靜好的畫面。

    ——明明是他提出來要回巫冥城的,為了自己主動和監(jiān)視的人交換條件,現(xiàn)在卻說走不動了,一副一點都不著急的模樣。

    為什么……

    因為他和瑪菲婭相談甚歡不舍得走了嗎?

    忽然間,嵐棲又想到以前郁宸是看不見的,在他喝下花汁之前,根本沒仔仔細細看清楚過這個世界,自然沒見過女人,尤其是過漂亮女人,說不定在見到的那一刻起,就一見鐘情了……

    嵐棲越想越害怕,幾乎渾身都在發(fā)抖。

    要是郁宸喜歡上瑪菲婭,就會永遠留在賀庫村,不離開了。

    可是他被知道了真身,開花的丑態(tài)也統(tǒng)統(tǒng)被男人看見了,還在花瓣里留下了許許多多的種子,原本種子是可以清理掉的,可那時候太累了,等蘇醒過來已經(jīng)全部進到了肚子里。

    嵐棲開花時候迷糊,但是也有郁宸對他做各種事的記憶。

    都是一些想過一次不會再想第二次的畫面。

    古蔓藤草就喜歡圈起一番小天地過日子,守舊又不愛變動,嵐棲原本的想法很單純,打算跟郁宸回巫冥城以后,再把他帶回迷林谷,不僅是他,連他的老祖宗們,也都是這么做的。

    古蔓藤草不允許見異思遷的。

    嵐棲攥緊了手指,生氣地問:“你是不是喜歡女人?”

    印象里,人的結(jié)合大多都是男人跟女人。

    郁宸會不會也跟普通人一樣,喜歡的是女人。

    “……恩?”他問得太過突兀,連郁宸都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遲疑了一下。

    嵐棲又換了一種問法:“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沒有呀!庇翦氛A苏Q劬Γ骸拔抑皇亲卟粍恿。”

    這句話聽在嵐棲的耳朵里就是推脫,緩兵之計,頓時更急了:“難道你連巫冥城都不打算回去了嗎?”

    郁宸當(dāng)然不會不回巫冥城,但現(xiàn)下更想做的事是折磨裴玖崢解恨,一想到大清早小漂亮就跟雀斑臉出門你儂我儂,直到接近晌午才回來,便忍不住陰陽怪氣道:“回巫冥哪有留在賀庫村重要!

    嵐棲卻沒聽出來他話中有話,清冷的神色中產(chǎn)生了一道裂痕。

    ——他果然喜歡瑪菲婭,連回巫冥都不想回了。

    一時間,腦海里蹦出很多種想法,但難以保持冷靜的大腦迫使他說出威脅地話:“你要敢留在這里,我、我就把瑪菲婭殺了!

    郁宸歪了歪頭:“……瑪菲婭?”

    他們不是在討論去留的問題,跟瑪菲婭有什么關(guān)系?

    不過很快,郁宸便想明白了,眸光閃爍,故意道:“我不過多看她兩眼,阿嵐怎么生氣了?”

    嵐棲直接上鉤了,惱火撇開臉:“我沒生氣。”

    說罷,又強調(diào)道:“但你要跟我回迷林谷的,不能帶別人一起!

    接著,生怕郁宸不愿意,自己先退了一步:“不想回迷林谷,去巫冥城也可以……但是不能帶上瑪菲婭!

    他代入了一下自己。

    有族人,有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鄉(xiāng),也不會為了短暫的感情背井離鄉(xiāng)吧。

    思及此便有了些許的安心。

    嵐棲劈里啪啦說了一大堆,卻見郁宸竟一動不動地趴在床沿旁,遮住臉,輕輕地發(fā)抖。

    仿佛在哭。

    嵐棲生硬道:“哭也沒用。”

    這株小草,也不是完全不懂感情。

    其實也會吃醋嘛。

    抖了好一會,郁宸才逐漸趨于平靜,用一種怪異輕柔、帶著隱隱興奮的語調(diào)順從道:“好,阿嵐想什么時候走,我們就什么時候走!

    男人這樣溫順,反而讓嵐棲無措起來,他都做好兩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的準備了,看著郁宸撅著嘴,委委屈屈看著自己,然后道:“阿嵐……你好兇,我好害怕……”

    倒是產(chǎn)生了一絲愧疚,開始懷疑方才的話是不是真的太兇了一些。

    郁宸摸了摸臉頰上的淤青,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導(dǎo)致一時看不清神色:“還打我,弄得我好痛……”

    “以后不會了!

    嵐棲心虛地保證,又輕聲強調(diào)道:“但是你也不能再說昨天那些渾話了。”

    “為什么不可以?”郁宸輕撫著受傷的臉頰,抬起眼眸,直直地,無辜地,幾乎要望進嵐棲的心里:“我只是太想知道了而已!

    尋常人這樣看他,都會承受不住壓力,被闖進精神世界里,偏偏郁宸是巫者,不受他的異能影響。

    甚至無比坦蕩,壓制了他。

    “不過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

    郁宸彎起眼眸,笑盈盈地,意味深長地、仿佛有一套自己的說法:“阿嵐不會讓其他人碰花瓣的,只會讓我碰。”

    他不過試探,嵐棲卻反應(yīng)很大,渾身猛震,好像聽到了不得了的靡靡之音,紅著臉道:“閉嘴!”

    “不對嗎?”郁宸歪著腦袋,眸光一黯,將他拉至身側(cè),壓低了聲音:“花瓣對阿嵐來說,很重要對不對?不然昨天也不會那么生氣!

    既然知道,就不要拿這些來開玩笑。

    嵐棲推開他:“不要說了。”

    “不行!庇翦凡灰啦火,握住慌張推搡的手,把他壓上床沿:“阿嵐喜歡我嗎?”

    他問過的,昨天就問了。

    明明自己都回答過了,怎么還要問……

    嵐棲平靜下來的神色又變得有些羞惱:“我不知道……”

    郁宸撩起一縷紅色發(fā)絲,放在嵐棲臉龐上撓了撓,看他縮起脖子,露出小動物一般的神情,可能阿吾根本看不到他這樣軟糯羞澀的樣子,嵐棲對待別人,永遠擺著保護者的姿態(tài),溫柔,卻也冷漠疏離,他心情變得很好,笑道:“你不知道,臉紅什么?”

    嵐棲不知道自己臉紅了。

    他就覺得燥/熱,還覺得心臟砰砰亂跳聲音很大,吵死了:“我沒臉紅!

    郁宸挑眉,沉默地打量了一會眼神的紅發(fā)少年,好像在計算后面一步該怎么走才不會惹他炸毛:“我們做個測試吧!

    嵐棲也是性格倔強的人,郁宸好像想要竭力證明著什么,但是他問心無愧,不怕測試,于是點了點頭:“好!

    郁宸道:“我用一只手,半個時辰阿嵐要是不出聲,就是不喜歡我,要是出聲了,就是喜歡我!

    “當(dāng)然。”他頓了頓,眼底涌上無盡的曖昧:“阿嵐也可以用這種方法測試我!

    用手能做什么?

    嵐棲有些茫然,他聽不懂規(guī)則,問出口的話也顯得格外單純:“巫者都是用這種方式測試的嗎?”

    他還是一棵小草的時候,沒聽過這種方式,在焦土的族人,都是看對眼后迅速在一起的,有時候嵐棲都沒反應(yīng)過來,寶寶就已經(jīng)出生了,好像也沒有如此奇怪的測試,所以便自認為只有焦土才會有的了。

    “不是!庇翦访嗣念^發(fā),似有些憐愛之意:“這種方式適用于所有人!

    “好吧!蓖夂,嵐棲朝他指節(jié)分明的手掌看去。

    嵐棲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問題。

    但一切似乎跟他的想象產(chǎn)生了偏差。

    直到扎進腰帶里的獸衣被掀起,一股跟自己完全不匹配的溫涼緩緩游走,嵐棲才后知后覺驚道:“你、你干什么……”

    第52章

    “在測試啊嵐棲哥哥反悔了嗎?”

    郁宸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雙眸,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兩人面對面坐著嵐棲本就生得嬌小,如今獸衣一半掀起,一半掛在肩上又明顯的看見男人眼底的戲謔心理防線已經(jīng)處在崩塌邊緣。

    “沒有反悔!睄箺煊驳。

    一邊心理安慰不過是碰了一下肩膀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嗯!庇翦饭郧傻溃骸澳俏依^續(xù)。”

    “等一等!睄箺乱庾R地喊道,撞上男人略帶戲謔的眼神,又生起一抹逞強的心思,撇開臉把到嘴邊阻止的話改了去:“少廢話!

    撇開臉的瞬間他感覺的肩膀上的溫涼正朝著別處轉(zhuǎn)移輕輕的癢癢的。

    不一樣,跟開花的時候不一樣。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這種觸碰游走在周身引起一陣陣的顫栗忍不住求饒。

    在郁宸企圖扯下腰帶的那一刻,嵐棲捉住了他的手腕紅著眼:“不許!

    郁宸有些失望:“阿嵐哥哥想認輸了嗎?”

    嵐棲瞪著他氣息仍然凌亂:“你這么做換成誰都會發(fā)出聲音。”

    “阿嵐是不是不服氣?”

    郁宸笑得像個狡黠的孩子持起嵐棲的手腕朝著自己的胸膛撫去:“不服氣的話,大可以測試回來!

    ……

    兩個男人已經(jīng)上樓將近一個時辰瑪菲婭坐立不安,正當(dāng)她再也忍不住要上樓時,裴玖崢回來了,她立馬收回了頻頻向上瞥去的視線,重新整理起了已經(jīng)裁紙好的粗布衣裙。

    裴玖崢對她把一整日的時間花在打理衣裙上已經(jīng)見怪不怪,只是問了句:“嵐棲回來了嗎?”

    瑪菲婭冷冷道:“嗯!

    裴玖崢盯著她看了一會,說:“忠叔今天跟我提到你了。”

    瑪菲婭指尖顫了顫:“他說什么了!

    “讓你好好休息!

    裴玖崢道:“沒事的話,就待在屋里別出來了!

    瑪菲婭咬了咬牙,似乎有點不甘心:“我的裙子還沒有縫完!

    裴玖崢認為這不是問題:“拿進屋里也可以繼續(xù)縫制。”

    “可是——”瑪菲婭還想說什么。

    裴玖崢卻道:“忠叔的想法,也是大家的想法。”

    瑪菲婭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力氣,賭氣似的抱起縫紉的衣裙就要離開,此時嵐棲和郁宸剛好下樓。

    不知道期間發(fā)生了什么,紅頭發(fā)少年的神態(tài)跟上樓前的氣勢洶洶不一樣了,臉頰像被霧氣熏過的那樣紅暈,步伐也有點虛軟,需要挨著身旁高個子的清瘦男人才能走。

    裴玖崢卻注意到他們手里的行李:“打算走了?不多住幾天嗎?”

    嵐棲沉默地搖了搖頭,平時淡漠的眸子此時涌上一層水霧,竟讓人感覺到一股似有若無的媚態(tài)。

    “你們要走了?!”

    瑪菲婭情緒表現(xiàn)得比誰都激烈,她迅速看向郁宸,試圖在他臉上尋找任何蛛絲馬跡。

    郁宸煩惱地敲擊著眉心。

    想起自己答應(yīng)過女人的事情了。

    原本想留下來攪完局再走,誰知道阿嵐送給他這樣大一份禮物,導(dǎo)致自己鬼使神差地、不打算不計較裴玖崢的所作所為了。

    ——長得像阿吾有什么用?

    得到小漂亮的憐憫又有什么用?

    還不是碰不到他漂亮的花瓣,而自己,不僅看過,還嘗過了。

    可答應(yīng)別人的事還是得做,郁宸剛欲開口,裴玖崢率先皺了皺眉,道:“恐怕暫時出不去!

    “為什么?”嵐棲對賀庫村產(chǎn)生了警惕,自然對裴玖崢也生出一絲防心,聽聞他這樣說,頓時心中警鈴大作,然而凡事不能無緣無故冤枉別人,便也在心中寬慰自己不要多慮。

    裴玖崢嘆道:“剛才羅城的使者過來送干糧,路上接到一份指令,說是城主的第十三個女兒死在了焦土,原本已經(jīng)派右使大人過去報仇,沒想到在路途上徒然失蹤,只收到一只危難時緊急發(fā)出去的音蠱,之后就音訊全無了,右使大人可是九階異徒,在異徒多如牛毛的五冥大陸都數(shù)不出幾個,發(fā)生了意外連城主都重視起來,于是派人封鎖了焦土附近所有的村落和部族,要一一排查!

    嵐棲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心下一緊:“你的意思是,他們也要進村排查?”

    “倒也不是!迸峋翇樎柭柤纾骸笆拐叽笕苏f,能讓右使大人陷入危難的,一定窮兇極惡不似常人,若被我們碰到了,早就沒了性命,怎么還能站在這里跟你們說話?但是他們會著重排查最近山里路過的流民、游人!

    被評為“窮兇極惡不似常人”的本人郁宸聞言不禁挑了挑眉。

    他也想,倒是沒遇上合適的機會。

    “恩公。”裴玖崢勸道:“現(xiàn)在外面危險,一出去就要接收羅城的盤問和檢查,不如留在村內(nèi),等風(fēng)頭過去了再走!

    如此說來,現(xiàn)在離開還真不見得多好。

    況且還不知道那個九階異徒有沒有將他的特征傳遞到羅城。

    如果有,自己一出村,說不能就會被抓個正著。

    一時間,嵐棲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問轉(zhuǎn)身郁宸:“你怎么看?”

    郁宸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道:“我都可以的,阿嵐決定吧!

    這話說得隨意,卻也不是敷衍。

    畢竟即使丁羅從羅城里出來,站在他面前,都不一定有生擒他的能力,何況是那些個不足掛齒的小嘍啰,阿嵐一個人就能打他們十個,而賀庫村,他已經(jīng)明白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是去是留,都沒什么所謂。

    可在嵐棲眼里卻不一樣。

    做錯決定很有可能導(dǎo)致他和郁宸的生命受到安危。

    “……你這么信任我嗎?”

    嵐棲垂下眼簾,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也在同一時間做出了決定。

    他略帶歉意地對裴玖崢說道:“不好意思,只能再麻煩一段時日了!

    “不麻煩不麻煩!

    裴玖崢主動接過行囊,將它們提上樓梯:“其實賀庫村不常來客人,你們啊……算近幾年進來的第一批,忠叔他們得知有外人入住,都挺高興的,特別想聽你們說點關(guān)于外面世界的故事呢!

    他一邊走一邊說,倒是完全不影響上樓的速度。

    嵐棲沉默著聽了一會兒,才問道:“你的腿傷已經(jīng)全好了?”

    裴玖崢腳步微頓,很快又綻放出人畜無害的笑容:“都說了我是治愈系異徒嘛,傷口自然好得快一些了。”

    嵐棲沒在這方面多糾結(jié),心里有些疑惑,但沒表現(xiàn)出來:“賀庫村很久沒有接待過外人了嗎?”

    “對啊!迸峋翇樀难劬Σ[成了一條縫,笑著問:“怎么了?”

    “沒什么!睄箺溃骸按謇镲L(fēng)景秀麗,外人看不到,怪可惜的!

    早上吃飯的時候,瑪菲婭不是這么說的。

    她說前一陣子有一對母女進村,穿著類似,還問是否跟他們是同族。

    第53章

    裴玖崢目送他們走進屋內(nèi)才離開。

    嵐棲把門關(guān)上,確定四下無人后,才朝郁宸叮囑道:“最近幾天你待房間里暫時不要出門了!

    郁宸沒有一下子答應(yīng),而是反問:“那你呢?”

    “我……”

    嵐棲猶豫片刻,還是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我想到處走走村里有些地方透著詭異不弄清楚我心里不踏實!

    “阿嵐覺得待在這里不安全?”

    郁宸正好借機挨著小漂亮坐下,肩膀挨著肩膀,他感到滿意,這樣才是兩人交換秘密該有的姿勢,待嵐棲清澈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慌亂才湊到他耳畔旁輕聲道:“我也這么認為!

    聞言嵐棲微訝。

    他以為郁宸是隨遇而安、偶爾有些任性、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性格沒想到也發(fā)現(xiàn)了其中怪異之處。

    郁宸本想把下巴擱在身旁少年肩膀上的突然回憶起昨晚冰冷冷的地板,只好收斂了動作:“阿嵐覺得哪里不對勁?”

    嵐棲把村里瑪妮娜的黃金雕像還有古老的祭壇蔓延著血霧的溫池統(tǒng)統(tǒng)簡單地訴述了一遍,然后道:“早上瑪菲婭明明跟我說前幾天村里還來過兩個跟我穿著相仿的人裴玖崢卻特地強調(diào)已經(jīng)有好幾年村里都沒來客人了他們兩個其中一定有一個在說謊!

    郁宸眸光微閃:“那阿嵐覺得兩個人哪一個說謊的幾率大一點?”

    雖然都有所懷疑但嵐棲覺得其中一個更值得提防:“瑪菲婭。”

    為什么選瑪菲婭不選裴玖崢?

    郁宸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咬牙切齒起來。

    不過他學(xué)乖了,短暫地忍耐過后輕柔地問:“為什么?”

    可惜嵐棲正陷入沉思當(dāng)中,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而是醞釀著解釋:“她的態(tài)度總是很奇怪,看我們的眼神也不一樣,可能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已經(jīng)認出我們了,但不確定,于是用一些不存在的人試探我們。”

    郁宸瞇著眼,撩起手邊一束紅發(fā)為他擱至耳后,常年被頭發(fā)遮擋的耳垂感受不到紅外線的照射,此時露出來,顏色竟粉粉嫩嫩的,便忍不住朝上面輕輕地吹氣,不過問出口的話卻顯得有些陰陽怪氣:“……不是因為他長得像阿吾?”

    嵐棲沒察覺出他的壞心眼。

    全當(dāng)是兩人離得太近才感受到了這股熱氣,于是自己往旁邊挪了挪:“不是!

    他有些奇怪。

    ……郁宸最近怎么老提阿吾。

    不過裴玖崢的長相,確實跟阿吾相似,甚至更勝一籌。

    思及此,好像忽然領(lǐng)悟了一般,扭頭問道:“你昨天不開心,難道都是因為裴玖崢跟阿吾容貌相像,我跟他多說了幾句話?”

    郁宸眨了眨眼睛,仿佛一時之間沒想到嵐棲會這樣直白地問,不過反應(yīng)也很快反應(yīng):“不止幾句話,說了很多話!

    原來如此。

    難怪最近總問他跟阿吾有關(guān)的、奇奇怪怪的問題。

    嵐棲想,郁宸以后是要跟自己一生一世永永遠遠綁在一起的,有時候,也要多多考慮他的感受,于是鄭重其事地保證道:“那我以后盡量少跟他說話!

    說罷,停頓了一小下,才努力將后面的話說了出來:“你……別生氣了。”

    郁宸佯裝乖巧的表情微頓。

    他停下所有小動作,仔仔細細打量著眼前嚴肅認真,帶著微微紅暈的漂亮臉蛋。

    好可愛哦。

    阿嵐真的好可愛,有時候忍不住地讓他想要占有。

    雖然很可愛,但是完全猜錯了。

    不愧是被唐邊雅騙了十多年都沒察覺,毫無社會經(jīng)驗的小花。

    “我不生氣了!

    郁宸笑瞇瞇地反問:“不過阿嵐知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心慌?”

    嵐棲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嚴峻:“你看到了什么?”

    “倒不是看到了什么!

    郁宸托著下巴,目光悠遠,緩緩說道:“裴玖崢的話,我剛才也聽見了,賀庫村常常會接受羅城的補給干糧!

    嵐棲點了點頭,隨即又疑惑道:“這有什么問題嗎?”

    “你們與五冥大陸相隔太遠,一些羅城的事情,如果不刻意打聽是不會知道的!庇翦访约旱男渥樱盗税担骸傲_城可不是一座愿做慈善的城,恰恰相反,里面所有人,上到城主,下到民眾,無一不嗜血好戰(zhàn),貪婪重利,你說,這樣的羅城,為什么要給深山老林里的一個村,耗力耗財?shù)厮图Z食?”

    嵐棲想到了一種可能:“瑪菲婭的姐姐瑪妮娜在當(dāng)上神女后嫁給了丁羅,會不會因為瑪妮娜,羅城才會給賀庫村提供干糧食物?”

    “基本不可能!

    郁宸表面漫不經(jīng)心地解釋,說出口的話卻讓嵐棲驚起一身雞皮疙瘩:“丁羅十分喜新厭舊,身邊的男人女人無數(shù),被封為夫人的也不少,一般過個兩三年就厭倦了,但他這個人實際上又很有潔癖,自己的東西,就算厭倦了,死也不愿讓別人得到,等他厭倦了,就把人往自己建造的宮里一扔,后來人越來越多,漸漸住不下了,于是他想了一個辦法,宮里一住滿,隨便讓下屬挑幾個看不順眼的拉出去殺了,你說這樣的人,會為了幾百人里的其中一個夫人,為她的家鄉(xiāng)持續(xù)不斷地送干糧嗎?”

    嵐棲聽唐邊雅說過丁羅的事跡。

    但也只以為他是個有很多老婆,愛面子、瑕疵必報的人,沒想到對自己的枕邊人也是如此地心狠手辣、不講情面且殘暴。

    一時間,有些呆住了。

    郁宸道:“我在巫冥的時候就聽過丁羅的事跡,他喜歡資助一些部族和村落,用來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實驗,這些村落和部族,最后往往被攪得一團糟,不得安寧,不可能跟賀庫村一樣平靜,唯一的可能是,我們看到的表面,全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寧靜!

    “可是……”嵐棲不能理解:“他為什么要拿無辜的部落和村民做實驗,難道就為了滿足自己的施暴欲?”

    “他想統(tǒng)一五冥大陸!

    郁宸嫌棄又厭煩地皺了皺眉:“好像早在十年前就開始籌備了吧!

    嵐棲愣怔道:“你……連這個都知道嗎?”

    十年前,剛好是唐邊雅開始神祭的時間。

    其實老祭司當(dāng)年就是從羅城逃來焦土的,究竟犯了什么錯至今無從得知。

    唐邊雅做得那些丑事,他應(yīng)該全都知道,畢竟山洞里那些書,極大部分都是老祭司的,甚至每年的冥燭也統(tǒng)統(tǒng)經(jīng)過他的手。

    可惜已經(jīng)死無對證了。

    羅城、羅城。

    好像一切的源頭都在羅城似的。

    郁宸身影一頓,笑盈盈地解釋:“巫冥城也會拉攏一些小部落嘛,他們莫名其妙湮滅了自然會派人去調(diào)查的。”

    如果是真的,那應(yīng)該算內(nèi)部機密了。

    嵐棲對郁宸的身份第一次產(chǎn)生了好奇:“你知道這么多,出門又備受監(jiān)視,是巫冥城里的貴族嗎?”

    “不是噢,我是最低一檔的賤民!

    郁宸漫不經(jīng)心道:“但我的父親是貴族。”

    說到“父親”二字,他的語氣淡淡的,透著一股直沖天際的冷漠。

    嵐棲覺得自己問到男人的傷心事了:“我不問了。”

    “沒關(guān)系啊!庇翦废矚g看他一臉憐憫,小心翼翼的樣子,終于如愿以償把下巴擱到了嵐棲的肩膀上:“阿嵐想知道的話,我可以說給你聽!

    換成別人嵐棲就堅決不聽了。

    但對方是郁宸,嵐棲還是猶豫了一小會。

    郁宸已經(jīng)開口了:“其實說我是巫者,也不完全是,因為我是巫者和異徒結(jié)合才生出來的孩子,算混種吧,所以很小的時候,我體內(nèi)異徒的能力和巫者的力量都會互相排斥,互相打架,所以體質(zhì)也變得格外弱了。”

    巫者的數(shù)量本來就很少。

    加上巫者和異徒本身水火不容,混種更是少之又少,幾乎沒有聽說過這類人的存在。

    嵐棲問道:“異徒和巫者的力量排斥,會發(fā)生什么?”

    “會很疼!

    郁宸伸出一只手,把玩著嵐棲的紅發(fā)頭發(fā):“不過普通混種也就疼個五六年吧!

    嵐棲本來想問,普通混種疼個五六年,那你呢?

    郁宸含水的桃花眼彎了起來,笑道:“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巫者和異徒的力量也會愈漸增加,然后越來越痛,越來越痛……五六年以后,他們逐漸長大,懂事了,就知道人生無望,要么自殺,要么受不住,提前變成了瘋子。”

    嵐棲碰了碰他玩自己頭發(fā)的指尖,果然一片冰涼:“你……也會這么疼嗎?”

    “當(dāng)然了。”郁宸眼神中帶著淡淡的輕蔑:“那時候我父親有未婚妻了,卻在別城跟我的母親發(fā)生了感情,我母親為了報復(fù)他,才把我生下來的,說到底,我只是她復(fù)仇的工具,不過她沒想到,像我這種混種,不僅生不如死,就算活下來了,在巫冥城的地位也是最低等的,我父親作為貴族,要維護整個家族的臉面,根本沒有認我,倒是當(dāng)時有個老仆,看我可憐,把我留在了她的家里,直到我長大!

    說罷,他忽然輕笑了一聲,摻雜著顯而易見的雀躍:“可能大家都沒想到我能活這么久吧。”

    久到?jīng)]有一個巫者敢相信會有混種能忍受剔骨割肉的痛楚硬生生活下去。

    久到變成了所有人畏懼的存在。

    久到推翻舊制,重建巫冥城。

    然后看著曾經(jīng)居高傲慢的男人——所謂血緣上的父親,屈服在自己腳下,卑微地懇求他放過族人、放過自己,可眼底卻是另外一副景象。

    另外一副、滿是悔恨的景象。

    好像在說,后悔,我好后悔……

    后悔當(dāng)初沒有當(dāng)機立斷,在嬰兒時期,看見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郁宸。

    就一刀殺了他。

    第54章

    嵐棲側(cè)過身摸了摸男人的發(fā)絲,然后笨拙地把他冰涼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捂了一會兒:“現(xiàn)在還疼嗎?”

    “不疼了!庇翦房粗麄兿辔盏氖终,調(diào)笑道:“阿嵐給我喝了花汁我就不疼了!

    花汁……

    若是郁宸不知道花汁是他的什么,還能勉強保持鎮(zhèn)定繼續(xù)將話題聊下去,但郁宸明顯已經(jīng)知道了竟然還好意思若無其事地說出來……

    嵐棲身形僵了僵眼神閃躲道:“你……你不是說為了治你的腿疾眼病嗎?”

    “阿嵐可能不知道!

    郁宸看著嵐棲垂下的眼簾,細數(shù)上面的每一根睫毛:“像我這樣的混種,疼久了身體就受不住了,于是就一個接一個的衰弱壞死,先是雙腿后是眼睛如果沒有花汁過幾年就會損害到五臟六肺到那時候,我表面殘疾實際已經(jīng)快死了。”

    嵐棲驚愕地抬眸他當(dāng)郁宸得的是什么罕見的疾病,沒想到竟是因為出生起不能決定的混種體質(zhì)導(dǎo)致的。

    “所以——”

    郁宸狡黠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眸趁機道:“阿嵐救了第一次不能不救第二次以后每年都要喂我喝花汁!

    嵐棲大窘:“你……你不是好了嗎?”

    “哪有治一趟就痊愈的毛病!

    郁宸撅起水潤潤的紅唇委屈道:“只有一而再再而三通過花汁慢慢改善我的體質(zhì)……”

    “知道了知道了,別說了……”

    嵐棲滿臉通紅腦袋上“砰”地一下就冒出了小花芽,本人卻像受到了很嚴重的打擊似的,捂住耳朵,逃避地說道:“等到了那時候,我再做決定……”

    普通時候哪那么容易分泌出花汁,只有快開花了……

    嵐棲的大腦里忍不住回憶起當(dāng)初郁宸輕咬花瓣的片刻,又酥又麻,既舒服又危險,雙重折磨叫他幾近崩潰。

    如果可以,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遍了。

    看樣子,是同意了。

    郁宸達到目的便見好就收,笑盈盈地揉了揉他腦袋上的花芽:“阿嵐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

    夜里起風(fēng)了。

    嵐棲給自己鋪完床,連同郁宸地板上的床榻一起鋪了。

    郁宸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臨睡前,便抱著被褥,楚楚可憐站在床前:“阿嵐,我冷!

    嵐棲沒再拒絕。

    只是挪了挪,讓出了一半的位置。

    如此表示,顯然就是讓步了。

    不過在郁宸爬上床后,少年的身體明顯繃緊了,然后轉(zhuǎn)過身,用脊背對準他,好像這種防備的姿態(tài)才能給自己足夠的安全感。

    郁宸渾身上下,最厚的地方就是臉皮。

    他心情不錯,側(cè)身看著身旁面容白皙的少年,然后支起手臂,撐著半邊身子,另一只手卻在把玩嵐棲的長發(fā),讓柔軟的發(fā)絲在自己的指尖擺出各種各樣的形狀:“阿嵐知不知道,其實小時候我特別怕黑,因為養(yǎng)我的老仆沒有家,只能住在漆黑潮濕又陰冷的地窖里,那地方?jīng)]有窗,那地方也沒有蠟燭這種東西,所以一到夜里,就特別黑!

    “一黑我就睡不著覺,睡不著我就哭,不過沒幾天我就不哭了!

    郁宸的語氣輕佻又隨便,仿佛說得那個人不是自己。

    他也從未在別人面前提起過自己的過去,巫冥城里絕大多數(shù)的老丞都知道這些,以前是不屑,不在意的存在,現(xiàn)在又是不敢提及的禁忌,好像生怕觸及到他深藏在心底的逆鱗,會大發(fā)雷霆似的。

    “因為我知道哭了也沒用,身體那樣疼,每次哭都需要耗費精力的,除了會加快饑餓的速度,我能得到什么?除了那個可憐我的養(yǎng)母,沒有人會在意。”

    嵐棲表面像睡著了,實際在一言不發(fā)地認真聽,聞言扭動身子,轉(zhuǎn)過臉道:“不會的,我……我會在意的!

    嵐棲原本想安慰他的,轉(zhuǎn)過去的瞬間卻撞見郁宸水波粼粼的琥珀色眼眸正深深看著自己,頓時有點說不下去了:“回……回到巫冥城以后,會不會遇見你的父親……”

    郁宸漫不經(jīng)心地回道:“可能吧!

    人是一定遇不上了,不過很可能會碰到他的墳?zāi)埂?br />
    畢竟郁宸把他那個當(dāng)了大半輩子貴族的男人的尸骨,分成二十幾片,統(tǒng)統(tǒng)埋進了宮殿里的花園里,花園冬暖夏涼,種了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綠植鮮花,每當(dāng)自己遇上心煩氣躁的事,便進去兜一兜,欣賞著這座用父親骨灰培育出來、無數(shù)漂亮鮮花的花園。

    他對這樣的處理方式非常滿意。

    既賞心悅目,又能常常去敬敬孝心,豈不一舉兩得?

    可惜巫冥城里留下來的那幾個老不死的,偏哭著喊著說不行。

    一會說他殘忍,傳出去容易引起城民恐慌,一會又偏說他不孝,到底是親生父親,打斷骨頭連著筋,沒有墳?zāi)挂簿退懔,怎么能埋進土里喂花?

    真是笑掉大牙。

    郁宸只回了他們一句:“難道這片花園,就不能當(dāng)作一個巨大的墳?zāi)梗俊?br />
    便把這些個沒用的老東西嚇得臉色慘白,直呼他是個瘋子。

    不過這些往事,他也只能心里想想,卻不好告訴阿嵐。

    阿嵐也是朵漂漂亮亮,干干凈凈的小花,要是知道自己在他們綠植最喜歡躺的泥土里,埋了惡心的白骨,豈不是嚇得“花容失色”?而且,倘若被他知道了,自己就不是那個楚楚可憐的郁宸了,還會把自己的全部毫無保留的展現(xiàn)出來嗎?

    恐怕不會了。

    巫冥城里,敬畏他的不一定有多少。

    但心里,都對他抱著一定程度的恐懼。

    “你不要害怕。”

    嵐棲認真地說道:“你要是去見他,我陪你一起!

    “好啊!庇翦沸Φ锰一ㄑ鄱疾[了起來,垂簾,輕輕在嵐棲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吻:“阿嵐對我真好!

    嘴唇觸碰到臉頰的一霎,嵐棲像受驚的小鹿似的顫了顫,迅速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郁宸整張陰柔的臉:“干什么,快睡覺!”

    原本還打算起床吹滅蠟燭,結(jié)果想起郁宸怕黑,便直接轉(zhuǎn)過身子,閉上眼睛,擺出了一副不愿繼續(xù)聊下去的模樣,過了幾分鐘,才聽耳畔發(fā)出一聲低低的輕笑:“恩,睡覺!

    屋內(nèi)一片寂靜。

    他們雖睡在同一張床上,其實相隔的間隙還是挺大的。

    嵐棲卻盯著墻壁,難得失眠了。

    起先只是腦海里那雙水盈盈的桃花眼徘徊不去,接著又頻繁想起臉頰上濕潤柔軟的觸感,最后,眼前不斷閃過郁宸拉著自己的手,做得那些事。

    那個東西會發(fā)熱,有清晰的青筋紋路,握在掌心里,一會便漲開了。

    嵐棲第一次仔細看,也被嚇到了。

    就是這個可怖的東西,喂了許許多多的種子進去。

    況且他是知道的,不該去碰的,碰一碰,手掌順延著指尖,就全臟了。

    好像染上了印記,沾了味道似的。

    明明自己也有,但模樣完全不一樣,至少不會有那樣清晰可見的青筋紋路。

    換做從前,他絕對不會這樣依著郁宸,把種子黏在手上沾得到處都是,但現(xiàn)在,他的思維好像控制不住一般,迫切地想親近郁宸,依賴郁宸,甚至對他所有的一舉一動都產(chǎn)生了極大的包容心。

    都怪郁宸趁他開花播了種子。

    讓他一看到郁宸就變得奇怪,忍不住地渾身發(fā)燙,臉頰緋紅,甚至他跟別人攀談一會,都覺得心中怪異,有不高興的情緒。

    嵐棲一邊氣他任性,一邊又心疼他的遭遇。

    兩種思想互相打架,到天蒙蒙亮都沒怎么睡著。

    倒是裴玖崢起得很早,滿臉興奮地告訴他們,過個幾天神女瑪妮娜就回會賀庫村來看望他們了,到時候必然會帶一些羅城的好東西過來。

    嵐棲頻頻地打著哈欠,想起前一天晚上郁宸的話,心中一動,問道:“瑪妮娜嫁給丁羅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迸峋翇樢桓毕矚庋笱蟮臉幼樱骸霸趺戳耍俊

    嵐棲問:“有生孩子嗎?”

    裴玖崢嘆氣:“沒有,可能生個一兒半女,她能過得更滋潤些吧。”

    嵐棲低頭去喝米湯,心里想,都四五年了,一無所出,卻沒有被丁羅舍棄,看來她有什么特殊的本領(lǐng),讓自己在城內(nèi)生存下去。

    他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對郁宸產(chǎn)生了一種天然的信任感。

    下意識認為郁宸所有言語都是對的,才會以此為基礎(chǔ)去做判斷。

    一旁瑪菲婭的臉色更是慘白。

    慘白得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乍一看看去,倒跟郁宸不相上下。

    “她不是上半年來過一次了嗎?”

    瑪菲婭神經(jīng)質(zhì)地碎碎念:“為什么還要來?為什么?為什么?”

    嵐棲本就對她有所懷疑,見狀立即問道:“你跟你妹妹關(guān)系不好嗎?”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妹妹?誰告訴你的?”

    瑪菲婭像朵帶刺的玫瑰,一點就燃,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郁宸——

    他出賣了她!

    自己把所有真相都告訴了郁宸,眼睛里的蠱蟲卻還沒有取出,他說謊!他就是個騙子!他沒有兌現(xiàn)他的諾言!

    瑪菲婭的眼睛像是著了火,兇神惡煞地對準郁宸,仿佛在無言地咒罵。

    嵐棲蹙眉:“你看著郁宸干什么?”

    剛平復(fù)好的心緒,又涌上了幾分酸澀,這種怪異的感覺像無窮無盡藤條,一旦滋生便會越纏越緊,將他牢牢鎖住,動彈不得。

    瑪菲婭敢怒不敢言,冷冷道:“有什么可問的,等她來了,我保證你也不會喜歡她,她——”

    “阿姐!迸峋翇樏蛄嗣虼,打斷了瑪菲婭的話:“你又胡言亂語了。”

    說罷,沖嵐棲抱歉地笑了笑:“對了,為了慶祝神女回鄉(xiāng),明天村里會大設(shè)宴席,忠叔的廚藝了得,到時候你們也要來參加噢!

    第55章

    自己和郁宸到底是外鄉(xiāng)人只是借住幾天,一同去反倒容易掃了他們的興致。

    于是嵐棲搖了搖頭:“不必了,到時候我們自己隨便吃些就好!

    “那怎么可以。”裴玖崢板起臉佯裝生氣道:“神女回鄉(xiāng)是不得了的大喜事,你們不參加,就是不給我們面子看不起賀庫村!

    嵐棲沒想到他會說得這樣嚴重只能無奈應(yīng)道:“好吧!

    ……

    第二日村里果然張燈結(jié)彩地布置起來。

    每棟草房門前,都掛上了紅燈籠和五顏六色的假花。

    從早上開始,窗外便時不時傳來一聲聲宰豬殺牛的聲音,每家每戶都喜氣洋洋的,等到傍晚更有一陣陣似有若無的香味從外面飄了進來。

    裴玖崢為他們準備了一套干凈的衣物。

    嵐棲翻開一看竟是毫無半點花色的素凈麻衣款式也很寬大,也沒有腰帶穿在身上就好像一個松松垮垮的套子,隨意遮掩住了軀體。

    郁宸伸出兩根手指捏起麻衣往上提了提露出嫌棄的神色。

    裴玖崢見狀撓了撓腦袋略帶歉意地說道:“啊……你們不喜歡嗎?這是賀庫村的規(guī)矩每當(dāng)有大型活動,都必須先潔身再穿上規(guī)定的衣服,這樣也顯得團結(jié),其樂融融!

    嵐棲疑惑道:“潔身?”

    裴玖崢笑了笑:“就是洗澡,洗完澡,再穿圣衣!

    這白色素凈的麻衣款式不怎么樣,名字倒是叫得好聽。

    裴玖崢見嵐棲露出遲疑的神色,便有些受傷,又有些委屈地問道:“恩公是覺得衣服丑陋,村中規(guī)矩繁瑣了是嗎?”

    確實……不太美觀。

    眼前的素凈麻衣看上去寬大無比,實際風(fēng)一吹就能將衣擺送起,若再將雙手舉起,高過頭頂,說不定衣服就能直接穿過肩膀喉嚨,被風(fēng)刮走了。

    “是很丑!

    郁宸冷冷道:“拿這種衣服給我們,你打算把我們當(dāng)作祭壇上的祭品,必要的時候好方便脫了抬上去祭祀?”

    裴玖崢神情一僵,隨即不敢置信地看著郁宸,眼眶里努力憋著的淚珠也跟斷了線地流淌出來:“你說衣服難看可以,但不能侮辱人!我和村民想邀請你們參加慶祝都是真心實意的,你怎么可以這般惡意揣測我們——”

    再下去,恐怕又要吵起來了。

    嵐棲擰了擰眉心,他也知道郁宸不喜歡裴玖崢,卻沒想到兩人這么容易爭鋒相對。

    平時郁宸一副柔柔弱弱懶懶散散的樣子,真打起舌戰(zhàn),竟也沒落得下風(fēng)。

    果然,郁宸嗤笑一聲,不咸不淡道:“恩?原來是我在惡意揣測你們啊!

    他好像話里有話,裴玖崢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愣了愣。

    嵐棲想,既然是當(dāng)?shù)亓?xí)俗,還是入鄉(xiāng)隨俗比較好,便扯了扯郁宸的袖子,搖了搖頭道:“算了!

    然后轉(zhuǎn)身對裴玖崢說:“你在樓下等一會,我們收拾一下就出來!

    “恩!迸峋翇樂路鹱サ搅司让静荩p目含淚地感激道:“嵐棲哥哥,謝謝你。”

    待裴玖崢離開后,郁宸坐在床頭,幽幽喊了一句:“嵐棲哥哥!

    聲音哀怨,幾乎像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別生氣了!

    嵐棲無奈地安慰:“我們寄人籬下,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就由著他們吧。”

    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郁宸瞥了一眼木桌上疊好的粗布麻衣,眸里的嫌棄都快溢出來了。

    難看,丑死了。

    “不能給別人添麻煩!

    嵐棲站著,郁宸坐著,按照角度剛好能看見男人的發(fā)頂,嵐棲心中溢出一片憐愛,便揉了揉他柔順的發(fā)頂:“萬一他一時生氣,向羅城使者舉報我們怎么辦?”

    郁宸的腦袋被按得往下一低。

    一霎那,他產(chǎn)生了短暫的愣怔,明明出了焦土經(jīng)驗為零的小花,竟然也在努力為他們今后的生存考慮。

    “好吧!庇翦饭雌鹨荒ㄐθ荨

    嵐棲努力為他們考慮的模樣很可愛,所以他決定暫時妥協(xié)。

    洗完澡,嵐棲穿上“圣衣”,果然還是太寬大了。

    既大又短,縱然身材嬌小的他,套上之后也顯得極為臃腫。

    麻衣還沒到膝蓋,露出兩條白皙精瘦的小腿,再稍微往上提一點便是大腿根,嵐棲體質(zhì)特殊,比尋常人還要敏感一些,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萬一不小心把花瓣露出來了怎么辦?所以表面平淡如水,心里也忍不住地皺眉……

    換好圣衣,嵐棲才發(fā)現(xiàn)郁宸還窩在床上,神情頹然一動不動。

    他一向如此,自己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于是也沒說什么,只是催促道:“快穿好,準備下樓了!

    郁宸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勉強將目光從小漂亮光潔的大腿上挪開,有些失望地想,這雙腿看上去纖細,其實有肉也有彈性,皮膚細膩,捏一捏能出水似的,可惜總共也只摸過一次,思及此不禁后悔,當(dāng)初開花時自己太專注于花瓣,忽略了很多其他漂亮的地方,導(dǎo)致現(xiàn)在甘之若飴,迫切地想要做,又怕阿嵐生氣。

    他抬起手,無精打采道:“阿嵐幫我穿嘛!

    “不行!

    果然不使點小手段,嵐棲想都沒想地拒絕了:“你還得先去洗澡!

    說罷,好像很忙似的,彎下腰將自己的獸衣折疊整齊。

    深秋涼風(fēng)習(xí)習(xí),特別一到傍晚,吹得窗沿都在微微震動。

    郁宸俯著身,抬起一只眼睛,正好對上一片淡淡的粉色,稚嫩水靈。

    盯著瞅了好一會,郁宸才慢吞吞地起身,用一種回味的語氣喚道:“阿嵐哥哥……”

    “恩?”嵐棲疊完衣服才多出精力應(yīng)付男人:“怎么了?”

    郁宸的臉頰泛著詭異的緋紅,軟綿綿道:“花瓣露出來了!

    雖然還想繼續(xù)欣賞,但到了外面,可不能給別人看到。

    誰的眼睛敢瞄到花瓣,他就把誰的眼睛挖出來。

    嵐棲大窘,迅速捂住了衣擺,喃喃道:“你……你別看……”

    他的縫制技術(shù)太差,粗制濫造,下/半/身的遮擋物也被他縫制得極為簡陋,只是兩條細細長長的獸皮搭在一起,走著走著,容易攪成一條細線,平常穿獸裙的時候不覺得,這種寬大的麻衣稍稍往上一掀,便能看清楚邊緣。

    嵐棲沒有辦法,只好把獸裙又圍在腰間,好在套在里面,也看不出來。

    下樓后,裴玖崢看到他們的衣著,露出滿意的笑容。

    “終于下來了,大家都等著呢!

    嵐棲環(huán)顧四周,問道:“瑪菲婭不一起去嗎?”

    “阿姐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會讓她喘不過氣!

    裴玖崢搖搖頭,神情中帶著一抹失望:“昨天跟她說了以后,阿姐就躲在房間里,再也不肯出來了,我叫她都沒用!

    “原來如此。”瑪菲婭脾氣怪異已經(jīng)深深刻在嵐棲的印象里,聞言也沒覺得奇怪。

    ……

    裴玖崢說得沒錯,村民們都很熱情。

    看到嵐棲和郁宸,紛紛露出善意的笑容,朝他們揮手。

    村民確實也穿了相同顏色的服飾,但樣式跟粗布麻衣完全不同,他們身披深色長袍,上面繡著繁瑣的花紋,脖子、手腕上,也掛著許許多多長蛇形狀的金銀首飾。

    “慶祝儀式正式開始了——”

    村長忠叔捧起酒杯。

    沒過一會,酒杯里的酒就不斷冒著氣泡,像是燒開了一般。

    他將燒開的酒撒在自己的腳邊,一霎那,一束火光在正中央燃起,村民們一陣歡呼,大口大口地夾菜吃肉。

    村里用的是兩根長條形堅/硬的物體夾起肉和蔬菜放進嘴里,跟焦土完全不一樣。

    焦土以前也會舉行篝火宴,烤雞烤鴨,烤?狙颍云饋斫y(tǒng)統(tǒng)直接上手,哪會做用物品夾著,放進嘴里這種精細的動作。

    嵐棲夾了兩下都失敗了,不禁有些生氣,盯著盤里的肉和蔬菜發(fā)呆,心道為什么要一塊一塊的切成丁,直接一整個拿起來吃不好嗎?

    不知怎么回事,村民表面說是慶祝,實際注意力倒沒怎么放在吃飯上,而是時不時將目光轉(zhuǎn)向嵐棲和郁宸,嵐棲是敏銳的人,被多看了兩眼便問裴玖崢道:“……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他們怎么總盯著我?”

    裴玖崢笑了笑:“之前不是說過嗎?賀庫村很久沒有外鄉(xiāng)人來了,況且周邊的部族大多都是普通人,是異徒的很少,自然覺得好奇了!

    嵐棲“恩”了一聲。

    他們的眼神中摻雜著隱隱的興奮和新奇,跟裴玖崢描述的相差無幾。

    裴玖崢看了一眼嵐棲的餐盤,發(fā)現(xiàn)上面一動未動,便問:“怎么沒吃?菜品不和你口味嗎?”

    “不是!睄箺珨傞_手,將兩根木筷子展現(xiàn)出來:“不會用!

    裴玖崢驚訝:“這個叫筷子,你以前從沒用過嗎?”

    嵐棲道:“沒有。”

    裴玖崢想起嵐棲喝米粥的樣子,好像也是直接一口飲,不用什么器具的,于是道:“這個很簡單,我來教你吧!

    說罷,便把筷子三分之二的位置放在食指與拇指之間,上面寬,等到了尾部,兩根筷子便并在一起,呈現(xiàn)出三角的形狀,他輕松地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嵐棲哥哥你試試!

    嵐棲對這種細致的活表現(xiàn)得格外笨拙。

    試了兩次,好不容易肉快到嘴邊了依然掉了下去。

    裴玖崢便把手搭在嵐棲的手上,教他如何使用筷子,剛搭上去,嵐棲唇瓣便觸上點點冰涼,原來是郁宸舉起筷子將肉壓在了他的唇上:“張嘴!

    嵐棲下意識地張嘴,烤肉便碰上了舌苔。

    郁宸抓起裴玖崢的手腕像扔垃圾似的扔了出去,陰惻惻道:“阿嵐以后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說就好了,我可以喂給你呀!

    說罷,便舉起筷子,又夾起一塊烤肉,送進嵐棲嘴里。

    裴玖崢自討了個沒趣,癟了癟嘴,收回了手。

    這個男人一直怪里怪氣的,明明看上去虛弱無比,渾身卻有種陰森可怖的氣質(zhì),讓他莫名生出幾分膽怯,好在也看不到他幾回了。

    郁宸一塊接著一塊地夾給他,嵐棲接受的同時,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村民的視線依然時不時朝他們的方向瞥來,他們看見了,會有什么想法……

    嵐棲扯了扯郁宸的袖子:“我自己吃!

    郁宸瞇了瞇眼,不依不饒道:“阿嵐不是不會用筷子嗎?我可以當(dāng)你的手呀!

    嵐棲只好道:“我吃飽了……”

    此時忠叔上了兩份甜點,是很精致、小鴨子的形狀。

    他將甜點擺上桌,爽朗地笑道:“這是我特地為二人做的,你們嘗嘗看,味道怎么樣?”

    郁宸本就不高興,端起甜點聞了一下便露出嫌棄的神色,直接扔回了桌上,沒好氣道:“阿嵐已經(jīng)吃飽了,你想撐死他嗎?”

    第56章 (一更)

    忠叔熱情四溢的面容上有一霎那的僵硬。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靜寂仿佛整個村落都被冰雪凍結(jié)了似的。

    “不要這樣!

    嵐棲臉紅成了柿子,扯了扯他的袖子,低低地呵斥道:“不禮貌!

    “好吧!庇翦窇醒笱蟠蛄藗哈欠溫順地趴在嵐棲的肩膀上,旁若無人道:“阿嵐說什么就是什么,以后不這樣了!

    他倒不管不顧絲毫不覺得有什么。

    嵐棲卻被看得不好意思了羞窘地環(huán)顧四周在眾村民的期待中,拿起甜點,咬上了一口,原本對味道不抱什么期待,沒想到口感細膩入口即化甜度也適中以前在焦土從未嘗過這類精致食物……

    忠叔問道:“好吃嗎?”

    嵐棲點了點頭:“好吃。”

    “那就好,要是喜歡我到時候再多做幾個都嘗一遍。”

    忠叔露出滿足的笑顏,豪言壯志地拍拍胸脯。

    一時間氣氛又重新輕松熱鬧起來。

    裴玖崢笑了笑:“這種東西嵐棲哥哥平時也很少吃到吧?”

    “確實!睄箺肓讼雴柕溃骸半y道村里有專門研究菜譜的人?”

    “怎么可能!迸峋翇槍⒈械木埔伙嫸M:“都是羅城送來的菜譜只要識字便照著上面的步驟來就行了畢竟食材也全從城里運輸進來的,是不是很便捷?”

    話音剛落便捕捉到郁宸眼底的鄙夷,語氣中帶著一絲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優(yōu)越感:“怎么?郁宸哥哥看不上羅城的物資?”

    郁宸將埋進嵐棲肩窩的半張臉露了出來,坐直身子,打了個哈欠:“還行吧,不過是覺著依靠別人存活,不是長久之計!

    裴玖崢卻認為他清高,皺了皺眉,硬是要說服他似的道:“你倒口氣不小,這邊荒僻,位置也不佳,離那荒地焦土近得很,如果靠我們自己耕田織布,種植蔬果,養(yǎng)育牛羊,恐怕連冬季都沒辦法平安度過,何況靠自己種田,每天起早貪黑,一輩子也享受不到哪里美酒烤肉蔓延在舌苔里的滋味!

    聞言郁宸的神情更鄙夷了,攬住嵐棲的手臂撒嬌道:“阿嵐哥哥,我不想跟好吃懶做的人坐一桌,會被傳染的!

    相處幾日,裴玖崢竟也習(xí)慣了他的毒舌,倒沒第一次那般生氣窩火了,默默地深呼吸,心道再讓他痛快一會,反正這張臉也看不著幾次了。

    思及此,便為嵐棲滿上酒,道:“這是羅城的特產(chǎn),梅子酒,是用新鮮的蜂蜜涂在風(fēng)干的梅子表面,每隔八天加一勺白糖攪拌搖晃,重復(fù)三次,再放置九個月制作出來了,你嘗嘗味道如何?”

    嵐棲抿了一口,的確香甜醇厚,便一下喝了個干凈。

    倒上第一杯的時候,郁宸伸出一只手,蓋住了酒杯:“不許再喝了!

    眼底蘊著淡淡的不滿:“會醉的!

    裴玖崢嗤笑一聲,眼里泛著顯而易見的輕蔑:“梅子酒怎么會醉?郁宸哥哥怕是從沒喝過這類東西,不懂裝懂吧?”

    郁宸挑眉:“誰說我沒喝過?”

    裴玖崢的語氣也變得銳利起來:“那你怎一口不喝?原來是怕喝醉,丑態(tài)百出啊!

    拙劣的激將法。

    即便不配合,他們也會想些其他的辦法。

    郁宸配合地抽走了嵐棲手里的酒杯,仰首一口飲了下去,再朝雀斑臉晃了晃杯子:“行了?”

    裴玖崢瞬間熄了聲。

    嵐棲拿過酒杯,略帶責(zé)備地說道:“你讓我別喝,怎么自己喝上了?”

    “阿嵐不懂。”郁宸甜膩膩地笑道:“這叫盛情難卻,人家巴巴盼著我喝,我也舍不得他的希望落空呀!

    郁宸體質(zhì)沒怎么恢復(fù),嘴倒越來越厲害了。

    不過……也是好事。

    嵐棲想了想,若是出門在外一個人,唇槍舌戰(zhàn)的時候不會落得下風(fēng)……

    可是這樣毒舌,以后會不會被人打?

    嵐棲又陷入了新的擔(dān)憂之中。

    宴會持續(xù)到半夜,才逐漸收尾。

    嵐棲精神一向很好,此時卻有些困倦,頻頻打起了哈欠。

    等回到了瓦房,已經(jīng)困得需要郁宸攙扶,眼皮都撐不開了。

    嵐棲有潔癖,即便再想睡覺也要先洗澡才能躺床上,于是當(dāng)腦袋沾上枕頭時,他條件反射地支起胳膊:“倒水……”

    郁宸把他的鞋襪脫了,湊到他嘴邊,聞到一股淡淡的梅子香味:“阿嵐渴了?”

    嵐棲搖了搖頭,他以為自己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實際連動沒都動:“洗澡。”

    “好啊。”郁宸似笑非笑得看著他:“我?guī)桶瓜丛琛!?br />
    嵐棲雖困極了,耳朵還是能聽見聲音,聞言吃力地把自己卷縮起來,喃喃道:“……不洗了!

    還未等到回應(yīng),便像煮熟了的蝦似的,暈乎乎地睡著了。

    笨蛋小花。

    郁宸惡劣地捏了捏嵐棲的臉頰,這是往常絕對做不了的禁忌動作。

    看來小花笨一些,也有好處。

    至少郁宸今天不用費盡心思地爬床了,他自顧自洗漱一番,打了個哈欠,吹滅油紙燈,瓦房內(nèi)陷入一片漆黑,他翻身上床,再將嵐棲攬進懷里。

    身上的粗布麻衣輕薄,輕易就能感受到另外一人的體溫,嵐棲的腰很細,薄薄的一片,橫起胳膊便能輕易將其摟抱,郁宸把他的長發(fā)一下一下地縷平了,語氣輕快又雀躍地說道:“先睡一會,睡一會再懲罰你。”

    ……

    夜里寧靜,大家似乎都睡著了,只剩下昆蟲的鳴叫聲。

    “咯吱——”輕微地、腳踏在地板上的聲音悄然穿了出來。

    緊接著,房門被緩緩打開。

    一道亮光輕輕閃爍了一下,若是眼神好,便能看到那是一把短刀的反光。

    帶刀的人踮起腳尖,盡量使自己不發(fā)出聲音,然后站在床頭,呆呆看著熟睡的背影,打量半響,像是反應(yīng)過來了似的,舉起刀,狠狠地落下——

    刀尖離被褥僅差幾毫米,手腕被牢牢擒住,想掙脫,卻掙脫不了半分。

    感覺到一股推力將自己甩到在木椅旁,四周涌起火光,變得一片明亮,原來油紙燈被再次點燃了。

    郁宸看到那張臉和蓬頭垢面的長發(fā),詫異地挑眉:“怎么是你?”

    “你竟然沒有昏睡?”

    瑪菲婭也覺得驚訝,后又想起他早知曉了樓下壇子里裝的東西,自然有所警覺,不中計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便拾起地上的短刀,憤憤道:“沒有昏睡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們二十幾人,而你們卻只有兩人,想要抓你們,不過甕中捉鱉罷了,與其將來痛苦不堪地死去,不如一刀結(jié)束掉性命來得痛快!

    說罷,便爬起來,再次揮舞著手里的短刀,朝郁宸刺去——

    郁宸蹙眉,捉住她的手腕往下一翻,直接把整只手擰斷了。

    短刀掉在了地上。

    瑪菲婭卻顫顫巍巍地蹲下身,企圖重新將它重新拾起。

    郁宸抓起她的頭發(fā)向上一抬,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出手,指尖輕而易舉地融進了瞳孔中,摩挲了一會,才將一條紅色小蟲抽了出來。

    抽出一條后,好像捅了馬蜂窩似的,瑪菲婭的眼睛竟變得一片猩紅,里面密密麻麻擠滿了蟲子,郁宸一看這么多,就開始不耐煩了,手上的動作也極不溫柔,從慢條斯理地挑,變成了一把一把地抓,紅蟲在人體中囂張跋扈,一旦接觸到空氣卻脆弱不堪,一捏便幻化成風(fēng)沙,飄散到空氣當(dāng)中。

    大概半炷香的時間,瑪菲婭眼中的紅蟲終于被挑干凈,情緒便也跟著柔和下來,她向銅鏡跑去,對著銅鏡橫照豎照,喜極而泣道:“沒了……終于沒了……”

    郁宸問道:“這些蟲待在你身體里多久了?”

    “兩三年了吧!爆敺茓I撫摸著臉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了神。

    兩三年只在眼睛里生存,沒有蔓延到四肢……

    瑪菲婭似乎知道他的狐疑,將蓬亂的發(fā)絲撫到耳后,語氣也溫柔不少:“我也是異徒,體質(zhì)比普通人好一點,那些蟲子想要拿我的身體當(dāng)溫床,還是弱了,擠在我的眼睛里繁殖,隨著時間的增長,越來越擁擠,也越擠越滿,差點鉆進我的腦子里,控制了我的神經(jīng)。”

    郁宸看向窗口:“他們也有?”

    目光所及處,是一戶戶村民的草屋。

    瑪菲婭點了點頭:“你快走吧,再過一會,他們就要過來了!

    她剛才被紅蟲折磨,瘋瘋癲癲,如今神態(tài)正常,已經(jīng)恢復(fù)了冷靜。

    郁宸歪了歪腦袋,以一種極為慵懶的語氣說道:“為什么要跑?他們想跟我玩,我就陪他們玩玩啊!

    第57章 (二更)

    瑪菲婭愣了愣隨即心中了然。

    他能精準地察覺到村里的怪異之處,并幫自己驅(qū)蟲,便不是等閑之輩根本不用自己擔(dān)心,也不知道為何剛進村的時候,表現(xiàn)得那般柔弱讓所有人下意識地忽略了探究他的實力只當(dāng)是個手無縛雞之力、一碰就碎的花瓶。

    正當(dāng)瑪菲婭一顆懸著的心松懈下來郁宸卻道:“我從不做得不到好處的付出!

    他蒼白的臉頰涌現(xiàn)出一絲極為冷冽的神色:“你走之前,去幫我辦件事。”

    ……

    待瑪菲婭離開,屋內(nèi)再次安靜下來。

    郁宸喝了那被專心調(diào)制過的梅子酒,身體本是有些困倦的,如今被瑪菲婭一折騰也緩了過來神智清醒。

    他坐在床沿看向身側(cè)的少年依然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

    看來他們下了血本,這酒能讓異徒昏睡不醒。

    又或者還加了什么一點其他的佐料。

    郁宸的手掌穿過被褥一點一點在嵐棲的血液中摩挲。

    剛進去時便有蔓藤一樣的東西從四周涌來,將他的手掌親昵的包圍磨蹭很舒服的感覺。

    郁宸自己也感到驚訝。

    他擁有穿透任何物體的能力不管活物還是死物每進入活物體/內(nèi)都會有不同程度的阻礙若是異徒,也按照不同程度的等級七階以上,如果有反抗意識,便需要花費不小的力氣,可嵐棲的血液感受到他的入侵,卻呈現(xiàn)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歡迎姿態(tài)。

    這說明小花很喜歡他。

    搜索片刻,果然發(fā)現(xiàn)了血蟲。

    郁宸面色陰郁,他就知道裴玖崢不安好心,嵐棲七階異徒,血蟲剛?cè)塍w內(nèi)不會有什么異樣,待時間長了也會像瑪菲婭一樣擠進瞳孔里,等瞳孔擠不下了,便一點一點滲進大腦,控制住神經(jīng),不及時清理,容易變成一個呆滯的傀儡。

    郁宸揉碎了血蟲,看著嵐棲安詳?shù)乃,心中憤憤?br />
    這就是總窩在一方天地,不愿出門多走動的下場,表面看起來像只厲害的老虎,實際不過是一只紙老虎罷了,雖時時刻刻保持著防備心,但一些害人的手法沒經(jīng)歷過就完全想不到,陌生村落給的酒都敢隨便喝,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這酒里的藥劑量厲害,往常自己盯著嵐棲多看一會,便會被敏銳地察覺,如今一動不動,側(cè)著臉,露出一截潔白的脖頸,睡得沉沉。

    “應(yīng)該懲罰懲罰你。”

    還順從裴玖崢的意見,穿這樣寬大薄如紙的麻衣,例如現(xiàn)在,輕易就能把手伸進去,肆意摩挲里面潔白的光景,除了開花的時候,他做的都是阿嵐清醒時享受不到的,倒也順手,絲毫不覺得羞恥。

    享受了一會,郁宸面不改色地把麻衣掀了起來,扔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明明一點汗都沒有,還嚷著要洗澡,真要幫他洗,卻不肯了。

    阿嵐總是很害羞,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在做什么,會不會臊得暈過去?

    郁宸停下手里的動作,歪著腦袋思索了一下。

    接著,想到一個欺負他的好辦法,臉頰染上一抹興奮的紅暈,他用甜膩的語調(diào)軟綿綿道:“我?guī)湍阆丛韬貌缓?阿嵐雖然不臟,但也應(yīng)該天天洗澡的,不能因為太困就放棄了。”

    ——他早就想把阿嵐含在嘴里,好好地清理清理了。

    ……

    嵐棲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一會夢見他還是一株草的時候,每當(dāng)花開,會有蜂蜜停在花瓣上,采摘花露,一會又夢見他剛變成人時,懵懂無知,清理身體那些旅人看他的眼神。

    他跟別人不一樣。

    也對,自己是株植物,怎么會跟人類一樣?

    所以才會有小小的根莖和柔軟的花瓣,所以才會有貪婪、好奇、帶著欲/望的目光看他。

    很骯臟、很齷齪,讓他覺得難堪。

    嵐棲便喜歡上了洗澡,這樣皮膚的每一寸都是干干凈凈的,洗完澡就能抹去塵埃泥土,和惡心人的視線了一樣。

    現(xiàn)在也是如此,嵐棲感覺又有人在看他了。

    看他最羞于袒露,想統(tǒng)統(tǒng)遮掩起來的地方。

    嵐棲想拒絕,那道目光還是步步緊逼。

    這次沒有覺得惡心,而是像融化了的雪水一樣,發(fā)起燙來,渾身發(fā)燙,就像開花時,郁宸看著他的時候一樣。

    可是被看了,就是要洗澡的。

    嵐棲環(huán)顧四周尋找著可以用來擦身的獸皮,然而沒有找到獸皮,卻感受到一塊濕潤溫?zé)岬娜彳浢,正擦拭著自己的全身,溫柔地、緩慢地、每一處、每一隱秘的地方都不會輕易放過。

    朦朦朧朧中,他大腦遲鈍,意識到自己可能在洗澡。

    恩,應(yīng)該洗澡的,夢境里,嵐棲也贊同自己的做法。

    可他好像不是完完全全浸泡在水里,從脖頸到手臂,從脊背到后腰,總是一點一點地、一點一點地擦拭著。

    嵐棲縮著脖子,然后將自己卷縮成了嬰兒狀,好別扭,太癢了……可他洗澡一定要統(tǒng)統(tǒng)洗干凈的,于是擺出了敞開的姿勢,直到被溫潤的熱水包圍,連同水潤潤,滑溜溜的毛巾一道闖了進來,似乎要連里面也清理干凈。

    這里能不清理的,不用再擦了……

    嵐棲有些慌張,突然意識到正在給自己洗澡不是他自己,而是第二個人,那個人正在肆無忌憚地、想玩具一樣擺動自己,他想清醒,可眼皮子太重,身體也沉得要命,只有嘴里發(fā)出的咽嗚聲在做反抗,然而剛哼了沒幾下,清洗自己的毛巾好像更勤快了。

    他想用腳踹,可沒過一會,嘴也被堵住了。

    果然是一個特別柔軟的東西,輕輕地抵在舌苔上,好像在吸/吮自己的口水。

    口腔遭了殃,幸好其他地方免受災(zāi)難。

    除了開花,嵐棲還是第二次毫無反抗之力地受到這樣的欺凌,他覺得無助又難堪,惱怒地想要殺了欺/侮自己的人,便奮力摸索著枕頭下的匕首,可手臂怎么也抬不起來,讓他難以接受的是,手臂上竟也沾染了一些濕/漉/漉的水漬,涼颼颼地,一片粘/膩。

    也不知折騰了多久,那人似乎心情極好,還哼著歌。

    嵐棲險些哭了,可聽到歌聲,又覺得嗓音熟悉,莫名其妙地安下心來。

    漸漸地,夢也消失了,意識也渾沌了,再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再次擁有意識,周圍陰冷潮濕,柔軟的床榻不見了,一片冰冷。

    嵐棲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這里根本不是裴玖崢的瓦房內(nèi),他們不知什么時候被帶了出來,而這里的布置擺設(shè),焦土也有相同的地方。

    ——那就是地牢。

    第58章

    他第一反應(yīng)去尋郁宸發(fā)現(xiàn)郁宸的額頭壓在自己在肩側(cè),睡得正香。

    嵐棲想搖醒他,昨夜的春/夢徒然闖進了腦海中。

    伸手的動作頓住——

    他夢見有人一邊哼著輕快的歌一邊在給自己洗澡,細致入微,每一處都認真地洗凈。

    仔細想想并不是那軟綿綿的東西比起獸皮浴巾更像是舌頭——

    嵐棲不敢置信自己會做這樣的夢那人的歌聲的嗓音跟郁宸及其相似。

    也就是說,他竟然、他竟然夢見郁宸在舔——

    夢境著實逼真,以至于嵐棲的大腦嗡嗡作響,過了好一會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粗布麻衣雖套得好好的,但渾身上下特別是花瓣和根莖一路延后的那處也一片濕潤粘/膩和布料緊緊貼在一起冷風(fēng)一吹,便感到濕冷涼意。

    麻衣的領(lǐng)子開得很大稍稍往外一扯便能看見里面的風(fēng)景。

    果然原本白皙精瘦的身體上多了很多紅痕胸口處竟有些紅腫,觸碰到粗糙的布料感覺到微微的瘙/癢。

    嵐棲不敢再看了不堪入目的肌膚顏色意味著昨夜的夢統(tǒng)統(tǒng)都是真的。

    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吮便了全身。

    思及此又羞又惱一把將郁宸的腦袋從肩膀上推了下去:“起來!”

    郁宸額頭微微向右邊一撇立即清醒過來,攬著嵐棲的手臂撒嬌道:“阿嵐……”

    聲音甜膩得宛如剛采摘下的蜂蜜。

    昨夜他幾乎把阿嵐拆成兩瓣蠶食殆盡即便沒有實質(zhì)意義上的入侵,卻也嘗了個徹徹底底,身心極為滿足,心情自然好得不得了,連同語氣也帶著前一晚的粘/膩。

    嵐棲羞惱,卻問不出口,只能先自己猜測。

    郁宸跟他睡在一處……

    昨夜回房,已經(jīng)困得不行,記憶也有些迷糊了。

    可除了郁宸,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況且他還聽到了郁宸興奮地哼歌聲,仿佛在做一樁令他雀躍的美事。

    推開郁宸,嵐棲語氣冷淡地問道:“我們在哪里?”

    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身旁瘦弱男人搞的鬼,畢竟自從身體痊愈后,男人便不受控制地、時不時展現(xiàn)出強勢霸道的一面,一次兩次沒有在意,次數(shù)多了也反應(yīng)過來了。

    ——男人不僅任性,有時候脾氣也大得很。

    手里徒然一空,郁宸不悅地撅起嘴:“阿嵐哥哥忘了嗎?”

    嵐棲看他嘟起的紅艷艷嘴唇上還沾了一層晶瑩剔透的水漬,心中忍不住地去想,說不定周身的粘/膩感就是因為涂上了這層水漬……

    頓時一片酥麻,狼狽地撇開臉:“忘了什么?”

    郁宸慢條斯理地說道:“昨夜我們喝酒之后都很困,阿嵐伏在我的肩膀上……”

    嵐棲總感覺他故意似的,說話拖拖拉拉,又帶著幾分曖昧,便沒好氣道:“說重點!

    郁宸笑瞇瞇地:“阿嵐就求我?guī)兔ο丛。?br />
    嵐棲愣了愣,意識到了什么,猛地轉(zhuǎn)過臉:“我……我讓你幫忙洗澡了嗎?”

    “是啊……”郁宸用一種極為回味的語調(diào)發(fā)出一聲輕嘆:“可是求了我好久呢,我沒有辦法,只好應(yīng)阿嵐的要求,全身上下所有地方都統(tǒng)統(tǒng)擦洗干凈了!

    “我……我不記得了……”

    嵐棲陷入了一種左右為難的自我懷疑當(dāng)中,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郁宸,恍惚間好像確實有一段喃喃著要洗澡的記憶,后來他就睡著了,可身上的痕跡不會作假,難道真的是擦拭出來的嗎?

    看來自己干得那些好事都被阿嵐知道了。

    也對嘛。阿嵐皮膚白,稍微用點力就容易留下紅印,加上小花平時便敏銳得很,不愿被碰的,他肆無忌憚沒顧及后果,被發(fā)現(xiàn)也正常。

    現(xiàn)在被忽悠住了,恐怕腦子還沒清醒,等藥效一過,便會回過神來了。

    郁宸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洗完澡后,我也睡下了,昨晚睡得太沉,想醒也醒不過來,不知怎么就到這鬼地方來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好恐怖噢!

    嵐棲擰了擰眉,他也意識到突如其來的困乏不簡單,往常稍有風(fēng)吹草動便會警醒,但自從參加晚宴以后,身體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虛弱無比。

    裴玖崢……或者村民一定給他灌下過某種東西。

    嵐棲迫使自己的大腦冷靜。

    附近的牢房看上去并不牢固,其實是用困獸籠改造的,即使山中的黑熊野狼關(guān)在里面也難以逃出去,幸好這里跟焦土的地牢不同,窗戶外灑進來一點月光能讓視線清明一些,他先是攀著窗沿邊緣向外望去,看到了一家家熟悉的草房,他們還在村子里,然后觀察了一下地形,意識到這類“困獸籠”不止一個,隔壁還有好幾間。

    嵐棲嘗試著敲了敲左邊的墻壁,沒有回應(yīng),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困獸籠肉眼可見地年代久遠了,除了他們,還會有哪個倒霉蛋被抓起來關(guān)進去呢?

    正當(dāng)他要放棄,墻壁的另外一側(cè)跟著傳來了兩下敲擊的聲音:“咚咚咚。”

    “是嵐棲大人嗎?”

    一個稚嫩的小女孩的聲音怯生生地問道。

    嵐棲一怔。

    難道另外一間困獸籠里關(guān)著的是他原本就認識的人?

    “是我……”小女孩帶著哭腔,哽咽道:“談蕾蕾!

    嵐棲的腦海里閃過瑪菲婭不冷不熱的話語:“前兩日有一對母女進村,穿著跟你們很像,獸衣上剪裁過特殊的圖案,你們以前是同族的?”

    原來瑪菲婭沒有說謊。

    那對母女就是談蕾蕾和她的母親。

    小女孩的情緒很激動,說了很多,又哭又笑,更多的是崩潰后重新燃起的希望。

    嵐棲耐心地聽她把講說完。

    原本談蕾蕾和她母親也打算前往五冥大陸之一的“蠱城”。

    談母跟某些從五冥大陸出逃的罪犯不同,她出生在焦土周邊的一個小部落里,后來小部落自顧不暇,鬧起了饑荒,大家都出來逃難,便遇上了外出打獵的談蕾蕾的父親,談母嬌小,性格柔弱,跟焦土里強壯勇猛的女人大相徑庭,立即激發(fā)了談父的保護欲,將她帶回焦土,并生下了一女談蕾蕾。

    后來焦土和其他部落發(fā)生爭斗,談父受了重傷,奄奄一息,便被選作當(dāng)年神祭的祭品死在了祭壇上。

    她們從未去過五冥大陸,對五冥城不畏懼,甚至帶了一絲好奇。

    奈何一個小孩和一個柔弱女人上路,容易遭到劫難,險些被路上的劫匪搶奪了財產(chǎn),幸好一個跟阿吾長得極為相似的少年救下了她們,并且愿意暫時收留她們一晚。

    經(jīng)歷過焦土唐邊雅的事跡,談蕾蕾對祭祀有一種天然的排斥。

    她聽聞每家每戶煙囪里冒出的白霧是用來祭祀后,心中隱隱產(chǎn)生了不詳?shù)念A(yù)感,于是決定不在村里多呆,簡單地休整至第二日天亮,再立即動身去蠱城。

    可是談母卻不這么想,離開焦土已經(jīng)是這輩子下過的最大的決心了。

    況且又遭遇了歹徒,如果不是好心的少年出手相救,恐怕命也折在路上了,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安全可以歇息的地方,干脆就在村里住下得了,反正村里看上去平安祥和,就是祭祀讓人心生恐怖。

    但焦土不也每年都要神祭?

    這么多年不也熬過來了?

    其實當(dāng)談母知道真相后,內(nèi)心并不希望唐邊雅的面目被拆穿,自己丈夫在被送上祭壇前已經(jīng)沒救了,同樣是死,支離破碎得死和尸體完整地死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反倒是唐邊雅去世,襲擊焦土的嬌小姐也跟著沒了,后來又說什么有五冥大陸的人要來踏平這里,談蕾蕾迫切地想離開……

    諸多事件加在一起,談母還沒想明白,就踏上了前往蠱城的道路。

    離開之后,她懷念焦土過得平安日子,懷念唐邊雅曾經(jīng)的領(lǐng)導(dǎo),懷念那些保護安全的巡邏兵們,越是懷念,談母越想縮在一方天地里,不敢走出一步。

    談蕾蕾主意大,到底還是個小孩子。

    她拗不過母親,便只好在村里待了一天又一天。

    嵐棲大致了解她們怎么進村的了。

    雖稍有不同,但里面卻蘊含著異曲同工的地方——一樣和跟阿吾外貌相似的裴玖崢相遇,一樣剛巧發(fā)生意外被帶進賀庫村,于是盡力安慰道:“別害怕,既然我們被關(guān)在一起,三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大……”

    話未說完,身旁的郁宸便“噗嗤”一聲,仿佛在嘲笑他安慰的話語拙劣。

    嵐棲瞪他一眼,繼續(xù)問談蕾蕾道:“一直聽你在說,余娘怎么樣了,還好嗎?”

    余娘是談蕾蕾母親的稱呼。

    她原名余晴,嫁到焦土后大家都調(diào)侃談父娶了個美嬌娘,于是一直余娘余娘地喚她。

    談蕾蕾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良久才低低地咽嗚道:“阿娘……阿娘死了……”

    這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崩潰,太過悲傷導(dǎo)致連大哭大喊都發(fā)泄不出來了。

    嵐棲沉默半晌才問道:“是他們殺死了余娘嗎?是裴玖崢?還是其他哪個人?”

    “不是的……不是的……”

    談蕾蕾咽嗚道:“嵐棲大人,這個村里的人得了跟唐領(lǐng)主一樣的!”

    難道賀庫村所有村民的異能統(tǒng)統(tǒng)不是天生的,而是像唐邊雅一樣,植入蠱蟲獲得?

    嵐棲心中一緊:“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談蕾蕾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努力讓自己不那么狼狽,她哭著回答道:“他們會控制不住自己變成怪物,阿娘原本打算帶我去村口的橘子樹摘點橘子帶回家,一出門就看見前一天還對我們慈眉目善的胖嬸嬸,腿沒了,手沒了,身體變成爛泥,掉出一塊一塊連柴火都能腐蝕掉的濃液,餓極了似的朝我們跑來,阿娘為了救我,一下子就被腐蝕掉了!”

    第59章

    嵐棲是一株草無父無母,也不知道失去母親是怎樣一種情緒,不過若是他的祖先遭受如此劫難他一定也會很悲傷的吧。

    談蕾蕾的哭聲沒有持續(xù)多久,蒼穹泛起魚肚皮,夜色漸漸散去天亮了。

    外面?zhèn)鱽硪魂嚫O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裴玖崢跟一眾村民朝嵐棲緩緩走來。

    他們穿著深色長袍,舉著蠟燭,蠟燭的火焰照亮了一個一個面容,沒有表情,眼神中充滿虔誠嵐棲熟悉這樣的表情——他們馬上要祭祀了。

    “嵐棲哥哥還住的舒服嗎?”

    裴玖崢站在牢籠前眼神中有些惋惜又帶了幾分憐憫:“我們必須這么做,剛才又有幾個村民發(fā)狂了他們失去知覺的樣子好嚇人只能綁起來了!

    嵐棲瞅著他:“你是故意跌倒,以此來偶遇我們的?”

    裴玖崢攤開手:“嵐棲哥哥現(xiàn)在知道是不是太晚了些?”

    嵐棲沉默了。

    他掃了一眼村民加上裴玖崢一共十個如果全是像唐邊雅一樣的低階異徒倒不難對付。

    黎明的白陽中一些村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紛紛露出虔誠的目光喃喃道:“神女來了……神女來了……”

    然后自覺地一字排開,讓出一條通道。

    裴玖崢也屏息凝神,低眉順眼地朝著那縷淡淡的白陽屈背彎腰。

    除了裴玖崢,嵐棲在村民們虔誠的臉龐上,看到劇烈抽搐的嘴角和一抹拼命遮掩的恐懼與厭惡,幾種情緒摻雜在一起,顯得格外怪異。

    “噠、噠、噠!

    女人纖細的身段慢慢從白光中顯現(xiàn)出來。

    她穿著一雙做工秀美的繡花鞋,上面縫著龍鳳吉祥的圖案,鞋跟很高,走得很慢,踏在地面上才會發(fā)出悅耳的聲響,她梳著高高的發(fā)髻,上面掛滿步搖,步搖上的流蘇伴隨著走路優(yōu)雅的姿勢一晃一晃,看上去華麗又高貴。

    這就是神女,羅城城主丁羅幾十個夫人里的其中一個,瑪菲婭的孿生妹妹,瑪妮娜?

    容貌是美極了,但滿身的金飾,滿臉的胭脂,還有撲鼻而來的香氣,無一不在彰顯自己的日子過得多么美好精致奢華。

    跟村落中央用金子制作而成的雕像瑪妮娜,氣質(zhì)完全不同。

    身旁兩個一同來的女童幫忙提著拖地裙擺,她們的穿著雖不及瑪妮娜,卻也無比貴氣,跟在場的村民甚至嵐棲仿佛兩個世界的人。

    瑪妮娜撫了一下袖子,狹長的丹鳳眼瞥向其中一個年紀不大、面孔稍顯稚嫩的少年村民,淡淡道:“我不喜歡你看我的眼神。”

    少年村民迅速收斂起略顯復(fù)雜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瑪妮娜張開手臂,柔聲道:“村長沒告訴過你嗎?我喜歡像神明一樣接受大家的祭拜和仰視,喜歡為我燒香為我祈福的感覺,更希望你們跪在我的腳下,盼望著我每年一次的臨幸!

    “這些你都沒有。”

    瑪妮娜搖了搖頭,深深的嘆息道:“真是討厭,既然全都沒有,那留你有什么用?”

    她聲音一冷:“干脆直接殺死好了!

    語氣隨意得像天冷了,拍死一只蒼蠅一樣簡單,

    村民少年瞳孔微縮,額頭上冒出許許多多汗珠,脊背在霎那間長出了無數(shù)條又黑又長的觸手,頭發(fā)一點一點掉落變得光滑,眼睛緩緩?fù)钩鼍薮鬅o比,好像失去意識般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瑪妮娜的神情中帶了幾分嫌惡:“沒用的廢物,用蠱蟲造出來的異徒就是容易失控,趕快殺了,免得礙了我的眼。”

    裴玖崢抽出一把長刀,朝著失控的村民少年揮去,單單四五下,便將他砍得支離破碎,連同身體里的長蟲一起成了碎沫。

    “還是你乖!

    瑪妮娜滿意了,她環(huán)視一周,發(fā)現(xiàn)村民們看向自己的目光比起之前更虔誠無比,連半分厭惡違抗的神色都不敢?guī),才收起周身的惡?“瑪菲婭呢?難得來一次,怎么能不去見見我親愛的阿姐?”

    裴玖崢皺了皺眉:“凌晨的時候就沒看見她了。”

    “什么?!”瑪妮娜攥緊了修長的指甲,思索片刻后神情又松懈下來:“她逃不掉的,除非不想活了,一旦逃走,要不了多久,她就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傻子了!

    裴玖崢應(yīng)道:“阿姐說的是!

    瑪妮娜穩(wěn)定了情緒,才把目光轉(zhuǎn)向困獸籠里的三人。

    她的視線在郁宸蒼白的臉頰上徘徊許久,才道:“他就是嵐棲?美是美,但看上去也太羸弱了,他真的是異徒嗎?”

    “不是,阿姐你認錯了!迸峋翇樬s忙道:“他旁邊那個才是!

    “恩……?”

    瑪妮娜再次打量了一下郁宸的臉。

    不知為何,明明初次見面,雙方也不認識彼此,瑪妮娜卻覺得眼前弱不禁風(fēng)的男人散發(fā)著一股危險的氣息,讓她下意識地以為若是三人里有唯一一個異徒,一定會是他。

    可能錯覺吧。

    瑪妮娜問道:“他是幾階?”

    “不清楚!迸峋翇槷吂М吘吹鼗卮鸬溃骸暗钦履棠陶f,他應(yīng)該在三階以上!

    每隔一段時間,章奶奶都會帶人在焦土通往蠱城的交叉道口上,物色合適的獵物,她是三階異徒,擁有看清對方是否是異徒的能力,不過畢竟才三階,能力有限,三階以上便看不出來對方幾階了。

    這樣的異能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略顯雞肋,但在賀庫村卻是如同寶貝一般的存在。

    正是章奶奶的能力,才能讓他們輕易摸清楚對方的底細,好見人下菜,屢屢得手。

    這次之所以膽敢找上能力高出所有村民一截的嵐棲,一方面覺得他身邊有個柔弱不堪的累贅更好下手,另一方面也是瑪妮娜的要求——她正在尋找一些外貌靚麗的異徒,不論男女。

    瑪妮娜點了點頭,再次問道:“套出他的異能是什么了嗎?”

    仿佛生怕她責(zé)怪似的,村民們一個個低垂著臉,不敢回答。

    瑪妮娜盯著自己漂亮的指甲看了一會,才點名問道:“忠叔,你來說!

    忠叔抖了抖,一米八的壯漢竟然哆嗦成了篩糠:“還……還沒來得及……”

    他在瑪妮娜發(fā)怒前,委屈地喊了出來:“都怪瑪菲婭!自從他們進村,就一直說些似是而非的話阻攔我們計劃,您說她老講渾話,別人聽了能不懷疑嗎……”

    說罷,指向裴玖崢:“他可以幫我們作證!”

    “算了。”瑪妮娜擺擺手,能被這群蠢貨抓起來,八成也沒什么本事,她并不是特別擔(dān)憂,只不過孿生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擾感到火冒三丈:“去把瑪菲婭找出來,我倒要看看,她在我面前橫得橫不起來!

    “好的,好的!敝沂迥艘话杨~頭上的汗,如獲大赦般后退著小跑出去。

    ——他寧愿跑腿,也不愿待在如此蛇蝎心腸的女人身旁。

    忠叔走遠后,瑪妮娜昂首挺胸地說道:“把嵐棲放出來,其他兩個嘛……隨你們當(dāng)成抑制體內(nèi)蠱蟲的爆發(fā)……還是囤著作為過冬的糧食,想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吧!

    “是!贝迕駛凃\又欣喜地感激道:“謝謝神女。”

    瑪妮娜對感激的話語很是受用,親自拿起鑰匙打開牢門,居高臨下地看著嵐棲道:“你跟我來!

    就是這個時候!

    幾乎起身的一剎那,嵐棲與瑪妮娜對視,迅速驅(qū)動異能闖進她的意識里,可誰知體內(nèi)的氣息好像停滯一般,稍一驅(qū)動就泄了氣,異能才剛?cè)缧Q絲般飄出,接觸到空氣時一下子被打散,難以匯聚。

    怎么回事?!

    嵐棲心下一沉,再次驅(qū)動異能,卻還是感覺一陣接一陣地?zé)o力。

    直到瑪妮娜等得不耐煩了,嬌聲道:“怎么,還想讓我跪著求你出門?別得寸進尺了!”

    嵐棲生出一身冷汗,怎么會突然使用不了異能?難道是裴玖崢做的手腳?可裴玖崢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破綻,或者跟瑪妮娜的異能有關(guān)?

    沒了異能,面對數(shù)十個異徒,他還怎么保護郁宸和談蕾蕾……

    “怎么?”瑪妮娜不耐煩地問:“還不肯走嗎?”

    不能同時對付數(shù)十個異徒,先擒住為首的瑪妮娜,以此作為要挾,逼村民放他們離開賀庫村也是可行的……村民雖怨恨瑪妮娜,但能看出又不得不依靠她羅城城主夫人的身份來獲取資源……

    可他應(yīng)該怎么單獨擒獲瑪妮娜?

    正當(dāng)嵐棲心念電轉(zhuǎn)間,郁宸突然問道:“你帶走阿嵐想做什么?”

    瑪妮娜已經(jīng)很久不跟連一階異徒都不是的普通人說話了,她覺得掉價,然而鬼使神差的回答道:“賤民,與你無關(guān)!

    郁宸勾唇,站起身,拍了拍膝下的塵土,與嵐棲并肩,像是有意在嘲諷她:“當(dāng)丁羅的妾室很幸福吧,穿華麗的衣裳,戴金貴的手飾,還要像老鴇一樣給他源源不斷地送佳麗美人。”

    “你——”

    他竟然知道!他看出來了!

    此話刺中了瑪妮娜的痛楚,她剛要爆發(fā),嵐棲突然抓住她的肩膀,道:“走吧。”

    肩膀一陣抽痛。

    瑪妮娜意識到眼前的紅發(fā)少年力氣非比尋常,她雖生氣,卻依然知道正事要緊,剛才已經(jīng)浪費很多時間了,于是掃了一眼郁宸和談蕾蕾,朝裴玖崢吩咐道:“把這兩個礙眼的東西扔到祭壇上,給村民們開開葷。”

    裴玖崢一愣,隨即便應(yīng)下了:“是!

    瑪妮娜冷哼一聲,提著裙擺扭著腰,悠悠道:“走吧,到我閨房里去!

    嵐棲沉默不言地跟上,

    他在郁宸起身的瞬間,聽見極小的一聲:“去吧,相信我!

    是他諸多漫不經(jīng)心話語里,說得最認真的一句。

    第60章

    瑪妮娜帶著嵐棲一路走出牢籠。

    此時太陽已經(jīng)高高升起賀庫村又如往常一樣,迎來新的一天。

    “小時候,我還在田野里玩過泥巴!

    瑪妮娜指著那片早已不再種植的田地懷念道:“可惜現(xiàn)在荒廢了!

    嵐棲不明白她什么意圖,沒有接話。

    兩個負責(zé)提裙擺的女童卻夸張地捂住嘴,大聲憐惜道:“夫人好可憐在這么落后的山村里什么都玩不了只能玩又臟又臭的泥巴,幸好嫁給了城主大人,才終于獲救,過上好日子!

    女童看上去年紀較小,但說話中氣十足眼睛也彤彤有神走路時腳下生風(fēng)很容易猜出她們是異徒就是判斷不出幾階,嵐棲不敢貿(mào)然出手。

    瑪妮娜輕哼一聲不屑道:“這個村本來就又臟又臭泥巴的味道可比村民身上的腐爛味好聞多了!

    不知走了多久,周圍風(fēng)景越發(fā)熟悉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直到嵐棲從雜草相間的縫隙處看到了若隱若現(xiàn)的祭壇和水池血紅的霧氣順著流動的空氣直沖云頂瑪妮娜卻像沒看到似的神態(tài)自若地徑直路過:“前面就是我的房子了!

    上次不慎闖進這里,被一個平臉老太婆趕了出去看樣子瑪妮娜的居住地,便是所謂的“禁區(qū)”。

    里面搭建著一座精巧的院落,雖擺件奢華,卻因為無人打掃的緣故,積了一層厚厚的灰,風(fēng)一吹便鋪了人滿面,院落里的水塘還飄了幾片荷葉,荷葉過了花期,有些殘敗了,顏色卻依然碧綠碧綠,如傘如蓋,盛了滿滿一缸。

    女童們自進屋的那一刻開始,就不斷清理打掃,終于在晌午前,騰出兩間干凈的房間,烤上炭火,瞬間就變得暖洋洋的。

    瑪妮娜坐在用黃金打造的椅子上,托著太陽穴,挑剔的目光在嵐棲身上打量片刻,少年紅色的頭發(fā)高高束起,將整張巴掌大的小臉都露了出來,明眸皓齒,五官精致英氣,雖不是楚楚可憐那一掛,但渾身帶刺的玫瑰花更能激發(fā)上位者的侵占欲,只是皮膚白皙是白皙,卻并不嬌嫩,遠遠沒有達到彈指可破的地步。

    瑪妮娜皺了皺眉,道:“把衣服脫了!

    嵐棲一愣,警惕地看著她。

    瑪妮娜不禁好笑:“你一個男人有什么可害臊的,況且我看過的裸/體沒有上百人,也有七八十個了,什么樣的沒見過?”

    嵐棲冷冷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要你和我一樣,成為眾人仰望的上等人!爆斈菽嚷曇糨p飄飄的,仿佛懸浮在天空似的:“我會帶你享受無窮無盡的榮華富貴,穿金戴銀,喝上等的美酒,享用上好的菜品,每日每日地過著奢華的日子,怎么樣?”

    “你要帶我去羅城?”

    嵐棲微怔,想到臨走前,郁宸朝她說得那些語意不明的話才反應(yīng)過來,漂亮的臉龐上一陣青一陣白地:“你要我跟你一樣,去當(dāng)丁羅的籠中鳥?!”

    “……什么叫籠中鳥?”瑪妮娜鄙夷地看著他身上劣質(zhì)的粗布麻衣,心道穿這種粗糙的衣裳,難怪皮膚沒辦法做到極致的出水芙蓉:“難道待在杳無人煙的荒地就算好嗎?這里的食物,衣著……所有的資源都是我從羅城帶來的,要是沒有我,他們早活活餓死了!”

    嵐棲不理解,也不明白。

    他能感受到瑪妮娜對村民的嫌惡,也親眼看見村民對她的恐懼,然而雙方像是刻意避開的這些情緒,表面上村民對她的到來虔誠雀躍,瑪妮娜也表現(xiàn)得極為享受,他們的相處模式畸形又意外地契合。

    “既然你不愿意脫衣服,就直接清洗梳妝吧。”

    瑪妮娜朝身旁的女童命令道:“決素決靈,帶他到清水池準備儀式!

    清水池在后院,后院頗大,種滿了白花,白花邊架起了一層一層的輕紗斗帳,隨著微微的涼風(fēng),紗波蕩漾,院里有兩座浴池,一座水光清澈見底,另一座透著一股猩紅,彌漫著怪異的霧氣,跟來時祭壇邊的水池,有幾分相像。

    決素決靈把嵐棲帶到了清水池旁,一答一合道:“快脫衣服!

    “脫衣服吧。”兩個女童像是雙胞胎姐妹,除了左邊的臉比右邊的臉更圓潤點,幾乎看不出什么差別:“我們幫你拿著!

    決素和決靈站在一排,巴巴注視著眼前的紅發(fā)少年。

    嵐棲催動了一下異能,胸口依然感到一陣陣地?zé)o力,女童的目光恰好與他相對,往常只要稍稍探出意識,便能透過眼睛進入她們的大腦,然而現(xiàn)在意識渙散,無法聚攏,像是被一縷縷棉花堵住了。

    嵐棲猶豫了一霎。

    現(xiàn)在出手,算不算合適的時機?

    瑪妮娜不在身邊,正好是防衛(wèi)薄弱的時候。

    “快脫吧,快脫吧!

    決素決靈一人一邊去扯嵐棲的袖子,麻衣寬大的領(lǐng)子被一左一右拉扯,竟在一瞬間撕裂開來,順著肩膀落在地上。

    上/半/身沒了遮蔽物,幸好里面穿了獸裙,不至于全/裸,即便如此,嵐棲依然大腦一片空白,臉頰不由自主地劃過一絲羞窘:“你們……你們干什么……”

    決素和決靈盯著嵐棲的身體凝視半晌,吃驚地捂住嘴巴。

    決素道:“天啊……”

    決靈便跟著道:“天啊……”

    決素甚至將身子湊得近了些:“是吻痕!

    決靈驚嘆地伸出手指,點了點嵐棲的腰際,一個一個數(shù)了起來:“好多好多的吻痕,一二三四……”

    “……。!”嵐棲反應(yīng)很大,觸電般甩開決靈的手,女童的力氣沒有他大,直接被帶到了地上:“誒呀,好疼。”

    “姐姐!”決素飛快地扶起決靈,對嵐棲道:“你不是處/子了,你骯臟了!都變成饅頭了!”

    犀利的話語宛如驚雷一般向他砸來。

    被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這樣指指點點,嵐棲的臉幾乎紅成了蘋果,身上確實多出來不少莫名其妙的紅印,自己原先做了奇奇怪怪的夢,差點以為是郁宸做得好事,可郁宸眼神清澈無辜,又不像在說謊,便全當(dāng)洗澡太重搓的,現(xiàn)在決素說腫成饅頭,嵐棲垂簾一看,還真微微地發(fā)紅,一看就是被惡狠狠欺負過的。

    這時候,嵐棲也回過味來了。

    單純洗澡怎么會有一小塊一小塊顏色深紅的印子,況且他的夢境太真實了,郁宸就是趁他睡著的時候做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被他責(zé)問還不知悔改,模糊重點誘導(dǎo)他……

    決靈從地上爬起來,尖叫著朝池水的另一邊喊去:“夫人!夫人!他不是處子!他身上有吻痕!他不干凈了!城主大人不會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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