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國】
林玉珍趕忙謝天謝地逃走。
屋里只剩祁野和余星。
余星道:“阿野會覺得我心慈手軟嗎?”
祁野注視他, “不會,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余星微微一笑,像一只狡猾狐貍。
正如祁野所說, 余星會放走林玉珍并不是所謂的報恩,而是知道林玉珍逃不掉, 再則姚曼文一直監視著林玉珍動向,得知林玉珍不見后會怎么想?
白二提過, 姚曼文曾不小心見過他背影,雖然只是一瞬間, 但姚曼文肯定有所提防,以姚曼文的性子恐怕會諸多猜忌。
跟余星想的一般,姚曼文得知林玉珍不見后, 讓小廝匯報給了余毅中, 而她自己想到了那晚見到的那抹身影, 后背一涼,生怕自己無意間得知某個秘密,被人滅口,在一驚一乍,自我恐嚇中姚曼文竟就這么病了。
余星尚不知此事, 他今晚要跟著祁野潛入陳宮,兩人介穿著夜行服,被祁野帶著輕輕松松溜進皇宮。
之前他們住宮里時,暗衛們弄來完整地形圖。祁野收起地形圖,帶著少年穿過幽暗長廊,避開走來的幾名宮女和太監, 來到陳軒瑞所在的寢殿外。
祁野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后, 才攔腰抱著余星下屋頂,寢殿內漆黑一片,兩人趁黑混了進去,祁野輕手輕腳帶上門。
余星環視一圈,屋內只有淡淡透進來的月光,他壓低聲音問:“陳軒瑞在哪?”
“不用管。”祁野道,“先找找,拉著我!
余星拉著祁野衣袖,跟著祁野在外間找了一圈,沒找到有用的,便帶著少年去了內間。
內間漆黑一片,祁野取出一顆夜明珠照明。
余星:。
余星看著在夜里發光發亮的夜明珠,驀然睜大眼,下一刻極小聲問:“這光會引來人嗎?”
“不會!逼钜盃恐嘈莵淼礁咦阌菜埃谏戏矫髁藭兒,沒找到有用的,又在書架和匣子里找了找,依舊沒有。
就在這時,余星借助微弱光亮看見壁畫上的內容——這一刻,他感到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祁野的視線看了過來,壁畫上一隊人馬前往一個地方,那個地方被刻畫的近乎世外桃源,即便在微光下也宛若仙境。
兩人仿佛被畫引去注意,許久之后,余星道:“這是什么?”
祁野搖了搖頭,他隱隱有個猜想。
余星又小聲詢問:“這個地方真存在嗎?”
不外乎他這么驚訝,壁畫上的桃林將仙境半籠,其內仙氣彌漫,叫人看不真切,而在這些桃樹前有一條很寬的河。
余星下意識認為那是海。
祁野想了下回答,“應該存在,既然能被人如此清晰刻畫出來,應是真實存在的!
余星也是這么認為,只是他們都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余星想了下,說:“我在陳國生活了這么多年,完全沒聽說過陳國有這樣的地方。”
祁野沉默不語,等了會兒牽著少年挨墻往里面走,少年沒有在多問。走了數十步,祁野突然回頭湊近余星耳邊,壓低聲音道:“星兒,覺得這里怎么樣?”
怎么樣?
余星微微一愣,繼而明白祁野問的什么,“有點空,書架上擺放的東西太少,之前白二他們來過嗎?”
“有!逼钜皦旱吐曇魰r顯得格外低沉,“他們來過幾次,都沒找到什么,但我想他應該把某些東西放在自己最容易看見的地方。”
余星剛想點頭,祁野忽然道:“屋里有暗格!
說完,祁野松開余星在內間轉了一圈,將桌椅花瓶一一檢查過,看著用木頭制出來的高足圓形食案,祁野多看了一眼。
一一查過后,祁野把目光放回壁畫上,余星看到祁野的視線,左手不自覺撫上墻壁,下一刻他感覺墻面動了下。
余星:!
少年愕然的表情被祁野盡收眼底,不等少年開口,祁野已經來到余星身旁,一手握住少年,一手用力推宛若仙境的壁畫,下一刻壁畫從大海中央斷開,轟隆一聲,“仙境”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暗格。
兩人看著暗格內的一應物件,祁野的視線從瓶瓶罐罐中移開,落到被掩埋在其中一本書上。
祁野將書拿起來翻了翻。余星問:“里面寫了什么?”
祁野把書收進袖囊,將暗格推了回去,帶著余星匆忙離去。
他們的身影隱藏在黑夜里,從他們隱沒的方向看去,正好能看到陳軒瑞帶著幾名太監和侍衛回寢殿。
二人收回目光,祁野示意余星先離開。
兩人快速回到酒樓,點燃油燈,在影影綽綽燈光下,看清上面所寫內容——正是祁野想要的陳國秘史。
祁野一目十行,余星壓根跟不上祁野速度,但很快祁野手停下了,余星也看清了那頁最上面寫著“我們發現世間有一種藥能死而復生,有一個地方,那里宛若仙境,里面的人各個長生不生,我們想要去到那個地方,經過多年調查,我發現亞圣王朝也在找尋那個地方,甚至他們將那里稱之為神域”。
——弘應五年記。
祁野看著最下方的一行字微微皺眉。
余星盡管沒在陳國上蒙學,但也知道弘應指的是陳太帝,陳國有百年歷史,陳之前為南陳和北陳,對于北陳和南陳,余星有些陌生,只知道陳國人就是北陳和南陳后裔。北陳和南陳在歷史中只存在兩百年。
余星望向祁野正想問什么,祁野卻道:“時候不早了,先休息,明日就回禹國。”
余星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什么,又問:“我們把這個帶走沒事么?”
“沒事!逼钜安粨谋魂愜幦鸢l現。
余星雖滿腹疑惑,但在祁野哄睡下很快睡了過去。
祁野卻沒有睡,等少年睡著后,他輕手輕腳起來,將剛才沒看完的內容逐一看去,之后才在少年身邊躺下。
書里所記載的內容跟他所知的有很大出入,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王施瑯之前的推斷沒錯。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吃過早飯,簡單收拾了下,祁野拉著余星坐上馬車,陸筠駕車,小軒和小貴坐在后一輛馬車里,劉旭駕車。余星吃飽喝足沒那么困,這會兒才意識到白繆不在,余星問:“白繆呢?”
“我讓他去辦一件事!逼钜盎氐馈
祁野沒說做什么,余星也沒多問,馬車很快到京城城門口,守衛將他們攔下,“沒有皇上手諭,恕我等不能放行!
余星聞言撩開窗幔看了眼,見近百名守衛手持長戟將他們包圍,進出城門的百姓被嚇了一跳。
余星看著百姓們抱頭鼠竄,放下窗幔,扭頭看祁野。
祁野好似一點兒也不意外,他們會被攔截。
許是余星眼底求助太過明顯,祁野輕輕拍了下少年手背,“不用擔心,我已經讓白繆去見陳軒瑞,只要從他手里拿到手諭,我們就能出城。”
余星依舊有些擔憂,就在這時外面響起“噠噠噠”的馬蹄聲,數匹戰馬嘶鳴。余星心頭一跳,祁野依舊鎮定自若。
不等余星開口,外面已響起余星熟悉且厭棄的聲音,“朕還沒來得及跟禹帝和星弟好好敘舊,禹帝怎么這么快就要離開,可是朕怠慢了?!”
嘴上說著歉意,語氣沒丁點歉意,反而帶著質問與開罪的口吻。
祁野聽到“星弟”二字,臉色微沉,余星要說什么,祁野拍了下他手背,又在他手心捏了捏,安撫少年不安。
“我出去一下!逼钜罢f著,松開手,站起身。
余星下意識跟著起來,“我也出去。”
祁野含笑凝視少年,“別擔心,我去去就回。”
余星那雙囊括星辰的眸子,此時鐫上一層擔憂,在祁野深邃眼眸注視下,他緩慢點頭。
祁野打開擋板掀開車幔走了出去。
陳軒瑞不是孤身前來,他身后是上百名身穿鎧甲的禁軍,祁野粗略一掃,看清影藏在人群中的禁軍,這些人即便身穿荊衣,依舊掩蓋不住擋煞氣——這是練過武,殺過人,上過戰場闖練出來的氣勢。
祁野環顧四周心下了然,陳軒瑞表面帶了上百名禁軍,實則不下于百名禁軍隱藏在人群中,為的就是強行留下自己。
祁野感到可笑,陳軒瑞不會以為這么點人就可以留下他?
別說幾百人,哪怕上千人祁野也能如臂使指,哪次發狂時不需要上千人壓制?
陳軒瑞一身黑色武服,望著祁野泰然自若的俊臉,后槽牙死死磕在一起。
都到了杯水車薪,對方還在逞能!祁野不過只帶了二十來人,哪里是他兩百多人的對手!
而且這里是他的地盤,他早讓禁軍統領等待指令,只要他一聲令下,上千名禁軍出動,還怕攔不下祁野?
祁野武功就算再高也有力氣耗盡之時,到時他親自出馬了結對方,再從他眼皮底下奪走余星,讓他嘗嘗失敗的滋味。
光是想想陳軒瑞就激動不已,可當他真正對上祁野那雙目空一切,冷然沒有任何溫度,如同看死人一般眼神注視自己時,陳軒瑞怯弱了,他拽著韁繩的手出了一層汗,黑馬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險往后退了一步,開始不安躁動,陳軒瑞咽了咽口水。
他忽地意識到祁野多狡詐的人,不可能只帶了二十來人,他一定還帶了其他人,就跟他一樣培養了不少暗衛,所以祁野也帶了暗衛,他們在哪?
不安感油然而生,陳軒瑞急忙四處張望,然而除了他的人,和普通百姓,以及黝黑的屋頂,他沒看到可疑之人。
陳軒瑞更加不確定。
他聽說禹國重武,從幾百前開始皇室便會培養暗衛,這些暗衛輕功了得,身手堪比刺客;他還聽說但凡禹國人都力大如牛,這些暗衛功夫好力氣大,哪里是他們培養的暗衛可比,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些暗衛藏在何處。
陳軒瑞想明白后,正想開口,就見一人飛過重重屋頂,身姿矯健落地落在祁野跟前,來人一身湛藍武服,朝高高在上的祁野行叉手禮。
陳軒瑞看著來人挺直的腰背,方才行云流水的動作,如此輕功,別說整個禁軍,就他所培養的暗衛都沒幾人可以做到。
祁野目光從白繆身上收回,漫不經心挪到陳軒瑞身上。
陳軒瑞頓感不妙,這種感覺仿佛被猛/獸盯住一般,稍有不慎就會被狠狠咬死。
就在他想要后退,讓禁軍保護自己時,他聽見冷淡嗓音,“方才你說什么?朕沒聽明白,朕與你之前可沒什么好敘舊的,朕以為你執意將朕留下,是不想要這個位置了。”
隨著祁野話音一落,在場禁軍嘩然,陳軒瑞只覺得后勁一涼,他猛然意識到如今的自己還無法與祁野對抗,先前的念頭一哄而散。
他朝祁野笑吟吟道:“禹帝說笑了,剛才我、朕不過是說笑,你們當真大膽竟然敢阻攔禹帝出城,耽誤了禹帝大事,你們擔當得起!”
守衛紛紛下跪,“卑職知錯!
陳軒瑞又對祁野笑的五官扭曲,“他們已知錯,禹帝大人有大量就不必同他們一般計較!
祁野全程冷漠看著陳軒瑞一人唱獨角戲,以往陳軒瑞身邊還跟著太監總管,這會兒他身邊少了太監總管,沒人幫腔搭調,就顯得陳軒瑞格外蠢笨可笑。
祁野冷淡道:“這么蠢的人還留著作甚,若你不知怎么處置,不如送到禹國,朕幫你一把!
陳軒瑞皮笑肉不笑,扭頭沖守衛們呵道:“還不快開城門,送禹帝和君后出城!
守衛們連忙起身將剛才倉促關上的城門打開。
祁野給了馬車旁白繆一個眼神,白繆會意點頭,祁野轉身回到馬車內。等馬車駛出城,一聲慘叫響徹云霄,緊接著陳軒瑞睜大瞳孔,他黑色的武服上沾滿了鮮紅血跡,鮮血一滴一滴往下淌,染紅了馬鞍。
在陳軒瑞斜前方,剛才站在城門口那幾名守衛,腦袋通通掉落,鮮血噴濺,染紅一大片地板。
站在守衛前的白繆,絲毫不受任何影響,湛藍的武袍上不見半點兒血跡。
白繆不給他們反應時間,飛身上小軒所在的馬車車頂。
馬車里,小軒問:“剛才誰在叫?”
小貴搖頭,“不知道,聲音聽起來有點凄慘。”
兩人正說著,外面響起白繆的聲音,“我能進來嗎?”
小軒微一愣神,小貴已經開口,“可以!
話音一落,白繆一手撩開車幔,一手打開擋板,兩步走進馬車,白繆看了眼各坐一側的兩人,而后走向小軒,坐在他身邊。
隨著對方的靠近,那股冷冽的松木香鉆進鼻翼,小軒搭在膝上的雙手攥緊衣擺。
他也說不上為何每次見到白繆,都會莫名緊張,有一次隨著對方靠近,他更是心臟狂跳。
白繆側眸看了身邊俊秀少年一眼,見他雙手緊緊攥著,似有些緊張,正想說什么,對面響起小貴的聲音,“白大哥,剛才發生什么了?我和小軒都聽見了慘叫聲!
白繆沒有立馬回答,他下意識扭頭看了小軒一眼,估摸著少年應該是被那聲音嚇著了,便道:“沒發生什么,是守城士兵受到懲罰。”
小軒和小貴聞言下意識認為是陳帝動手懲罰的那些人,小軒覺得還是禹國好。原本就是陳國人的小貴更是對陳軒瑞沒有任何好感,恨不得立馬回到禹國。
小貴和小軒說著話,小軒后背慢慢放松,臉上也帶上笑容,白繆坐在少年身邊,余光落在少年那張天真爛漫的笑臉上。
陳軒瑞看著揚長而去的數人,恨不得現在就把祁野等人團團包圍,只可惜馬車行駛地很快,這會兒功夫已化作天邊黑點。
最前方是比一般馬車大上一倍的馬車。馬車內,余星同樣聽到了慘叫聲,他有些擔憂的問:“陳軒瑞動手了?”
祁野:“沒有。”
祁野一邊回答一邊從食盒取出點心。
余星在禹國好吃好喝待了兩年,這次回到陳國,再吃起陳國食物各種吃不慣。與禹國精致美味的吃食不同,陳國的吃食賣相一般,就算他以前覺得好吃的肉包子,再嘗起來也沒了當初的味道。
這些點心是從陳國點心鋪里買來的,余星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他皺巴著臉蛋,太甜了,甜得膩人,口感也不細膩,沒有他在禹國吃的綠豆糕好吃。
祁野見他吃得皺眉,遞了一杯水給他,余星道了謝,伸手接過,在祁野的注視下喝了一口,這才覺得沒那么鼾。
溫水入嘴沖淡遺留下的甜味,余星接著道:“先前我還挺緊張的,就怕陳軒瑞下令動手!
他可清楚,他們只帶了百來人過來,即使他們功夫再好,在幾千人面前依舊會很快耗完精力。
“別擔心!逼钜熬瓦@余星剛才喝過的地方泯了一口,“他不會動手,他心里清楚不是我的對手!
祁野繼續說:“他擔心我不止帶了這么點人來禹國,更加不敢輕易動手,一旦我逃出陳國回到禹國,等待他的將會是壓倒性的戰爭!
“所以我想他多半會在這幾月里大肆招兵,等到來年發起兵!
余星聽著祁野平淡的語氣,心里的緊張一點點消散,好似待在祁野身邊就格外安心。
“陳軒瑞明年就想發動戰爭,可他難道不知道戰爭只會勞民傷財,生靈涂炭?而且他也不是阿野的對手!闭f到這里,余星突然想起兩年前,他還在陳國時的傳聞,因為自己,陳國和禹國達成五年不戰協議。
他眼底滿是不解,“若陳國想要大戰,當初為何還會同意簽下盟約?”
祁野道:“想息事寧人的是老皇帝,不是陳軒瑞,如今陳軒瑞登基,他便以為一切在自己的掌控中,迫切地想打敗我,吞并禹國,再從我身邊奪走你!
余星微微皺眉,若真是這樣對方應該會想其他辦法,他擔心自己會連累祁野他們,忍不住想若自己會武功該有多好,不僅能保護祁野,還能護住自己。
于是他看向祁野的目光透著期待,“阿野能教我習武嗎?”
祁野看著余星的目光頗為復雜,片刻后他失笑道:“我保護你不好嗎?”
其實他更想說:你天生不適合習武,因為你是圣子,是百年來唯一現世的,能夠救贖整個禹國的人。
不等余星嘴拙反駁,祁野一句話堵死少年的念頭,“練武很苦,要從三歲開始練,夏練三伏冬練數九,如今你已十八,筋骨已定,錯過了習武的最佳年紀!
余星聞言耷拉著腦袋嘆氣。
祁野含笑哄道:“你有我送的小□□,練好了一樣可以制敵!
余星暗淡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第62章 【科考】
竹搖清影罩幽窗, 兩兩時禽噪夕陽。
謝卻海棠飛盡絮,困人天氣日初長。
一路走走停停,等出了陳國邊界不覺間已是六月初夏。
沿路走來沒遇到一點危險, 就跟當年祁野帶著余星回禹國那般,各地城門守衛皆不敢阻攔, 放他們出城。
他們在陳國走了一個多月,從暖春到初夏, 這一路遇到不少陳國人。城中熱鬧非凡,依舊能在街口巷尾見到一身臟兮兮的乞丐, 或聽見老嫗大喊“我的孫兒啊”,又或是幾名糙漢街頭對罵,亦或是青樓女子拋著手絹嬌聲迎客。
鎮上見著年輕姑娘, 她身后跟著兩名丫鬟, 不少男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等她走后,這些讀書人一臉“有辱斯文”的對視,在背后對人評頭論足。
余星無意間聽了幾句,眉頭便皺了起來。
祁野注意到少年皺眉,揉了揉他腦袋。
余星越看越為自己是陳國人而感到丟臉。
好在他如今也算禹國人了。
當看著田間蓬勃生機的稻米, 他突然覺得比起縣鎮的繁榮,鄉野間百姓們黝黑偏瘦的臉上,綻放出的笑容,更令親切。
他忍不住想,若陳國都是這般勤勞樸實純善的人該有多好。
這會兒出了安陽鎮就徹底離開陳國。
余星回頭看了眼,似對陳國的怨恨、仇視、懷念、憂傷、恐懼通通留在了陳國的夏風里。
等進了禹國地界, 他們的速度比之前更慢了,一路游山玩水。待他們走陸路翻過南岳山, 抵達西州西青縣已是八月。
西州八月一點兒不熱,比起禹安和禹都這里十分涼爽,余星瞬間就喜歡上這里。
他們進了西青縣,找了家酒樓落腳,余星迫不及待品嘗西州美食。
余星照舊點了愛吃的芝麻餅,令他意外的是西州的芝麻餅,比禹安和禹都城里的芝麻餅更加好吃,除此外還有一種叫烤包子的吃食,深得余星喜歡。
烤包子味道與過油包全然不同,余星之前在禹都吃過過油的包子后,就被那股香味征服,回到皇宮讓尚食多次做來吃。
沒想到烤包子同樣好吃,余星一連吃了好幾個,又招呼祁野多吃點。
吃過午食,余星就想喝點奶酥,卻被名為奶茶的飲品吸引,木質筒里裝著奶白奶白的熱飲。余星聞著淡淡茶香,當即要了兩杯,分了祁野一杯。
余星忙不迭一口下肚,味道與奶酥相似,只是羊奶沒有奶酥的濃郁,更多的是綠茶的清香。
余星在西州待了兩天越發不想離開,祁野見他這么喜歡,吩咐白繆選一宅子,一行人住了進去。
此時,陸陸續續有學子到衙門報名參加解試。
這日,余星拉著祁野出門繼續吃美食,小軒被白繆拉走,這會兒他們身后跟著小貴和陸筠。
小貴和陸筠不熟,一路上也不會主動找陸筠說話,便把目光落在鋪子上,一路走一路看。
余星偶爾回頭看他們一眼,見小貴的視線停留在一家刀具行,便道:“我跟阿野走走,你們自行去玩,小貴你頭次來西青縣,就好好逛逛,若是遇見喜歡的盡管買下來,銀錢不夠便來找我!
小貴挺想瞧瞧這些鋪子,聽見余星的話,他面上點頭,心里卻在想怎么能用少爺的銀子!
他也存了不少銀兩。
他與小軒不同,他在這邊唯一的親人就是余星,每年也不需要留大半月銀給親人。他這兩年除夕都會出宮玩,也買了不少東西,手里依舊有不少銀子。
這次出門他幾乎帶來了大半積蓄,只留了二兩銀子墊底,這會兒身上有三十兩,小貴十分有底氣。
余星見小貴走進刀具行,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陸筠,問:“你要跟我們一起?”
陸筠搖頭,“屬下自行走走!
余星說了聲“好”,拉著祁野離開,卻不知他們前腳剛走,陸筠后腳就進了刀具行。
余星和祁野過了石拱橋,見不少讀書人迎面走來,有幾名讀書人正說著解試之類的話。
余星看向祁野,問:“解試要開始了?”
祁野點了點頭,問:“星兒想試試?”
余星猶豫了會兒,才點頭,“我想試試看,但我覺得應該不行。”
祁野寬慰道:“無礙,就當玩!
余星問:“我現在要做什么?去縣衙登記?但我不是西青縣的人也可以嗎?”
祁野輕笑,“旁人不可以,但你可以!
余星覺得貿然給自己開特例,于他人而言不公平,祁野看出少年眼中猶豫,道:“并非你想的那樣,若是其他縣學子,因特殊原因無法回去,只需要在當地縣衙登記緣由,最后他所在戶籍縣令同意,便能在當地參加解試!辈贿^這種情況很少發生!
不是自己特立獨行就好。
余星剛放下心來,就被祁野帶去衙門,在余星尚未反應過來,西青縣縣令就到了他們面前,縣令三十有余,三年前中二甲,當時有幸見過祁野一面,如今再見立馬認出陛下。
又見陛下牽著一少年,不用想也知道少年就是圣子。忙不迭給兩人行長楫禮,“臣西青縣縣令周文才見過陛下,見過圣子!
祁野道:“不必多禮,這次朕與圣子過來,是想給圣子半個白籍,將過所落在西青縣,之后圣子會以西青縣學子身份參加解試!
縣令聞言差點沒樂壞,圣子多尊貴的身份,竟然以他們縣學子的身份參加解試,這說出多有面子!
縣令很快辦好白籍,雙手呈給余星。
余星道了謝,登記了相關信息,就和祁野一起離開縣衙。
按理來說余星身為崇文館學子,是不需要參加解試和秋闈,只需參于結業考試,通過后便可直接參加春闈。
祁野有意想要余星試試,自然從最基礎開始考。
解試這日,衙門外聚集大量考生,余星看到這些人中有十多歲的少年,有二十多歲的青年,也有三十多歲的壯年,更有四、五十歲半鬢花白的中年和半百之人。
余星看著不同年齡的眾人,忽生幾分感慨,幾分敬佩,和幾分自豪。
余星接過小貴遞來的雕花提盒,小貴道:“圣子好好考,小貴等你回來!
余星輕輕一笑,小軒也道:“等圣子回來就能吃好吃的,圣子這么厲害,一定能奪得解試第一。”
余星嘴角一抽,他總覺得小貴和小軒對莫名自信,實際上他在學問上并不厲害,與其他人相比還差得遠。
祁野摸了摸他頭,道:“去吧,東西已備好了!
余星點了點頭,朝著衙門走去,排在一位大哥身后,衙役站在門口檢查眾人所帶東西。輪到余星時,他將手中精致的梨花提盒放到高足案幾上,任由他們查驗。
余星這才發現除了筆墨紙硯,小軒還為他準備了點心和芝麻餅,提盒分三層,第一層是筆墨紙硯等物,第二層則是水囊和三名舉人聯名保薦的文書,以及余星的家狀,最后一層就是點心和芝麻餅及冷淘。
衙役檢查了遍便放余星進去。
余星第一次參加解試,跟著其他人走進考棚。
棚里分成數間,每間能容納一人,里面有案幾和硬榻,余星找到自己所在位置,走了進去。
不多時有衙役過來鎖門,余星將東西擺出來。
解試所要考的內容以《論語》、《孝經》、《小經》為主,其中策問占比不大,大都是墨義和貼經,而貼的主要內容則以《孝經》和《小經》。
余星之前才學過,這會兒記憶猶新,將答案寫在紙上,確定沒問題后才謄抄到考卷上。
解試需考一天,余星中午吃著小軒他們準備的點心,又喝了些水,便開始答題。
酉時剛到,衙役在考棚外敲鑼打鼓,眾人停筆,起身朝前來巡視的縣尉行禮,余星也行了叉手禮。
他出了考棚,直奔衙門外,一眼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小軒和小貴,他們身后是一輛,比其他馬車大一倍的馬車。
小軒和小貴見到余星開心揮手,余星走了過來,同他們打過招呼,這時車幔被掀開,里面響起余星熟悉的低沉嗓音,“星兒。”
余星拍了拍小軒、小貴的肩膀,從他們中間穿過,踩著馬扎踏上車轅,還沒站穩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拽進馬車。
余星險些驚呼一聲,一抬眸對上祁野那雙深邃的眼眸,余星咽了咽口水,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有些耳熱。
祁野輕笑一聲,拉著余星坐細軟上,此時車轱轆緩慢前行。余星這才想起剛才沒看到劉旭,問:“小軒他們在外面駕車?”
祁野糾正道:“是小貴,小貴跟劉旭學了如何駕馭馬車!
余星點了點頭,祁野沒問他考得如何,而是問:“餓了嗎?”
余星:“有點!敝坝行┚o張,便不覺得饑餓,這會兒一放松就餓得前胸貼后背。
祁野笑道:“回去就能吃昏食,我讓他們準備了你愛吃的!
余星抿唇一笑,拉著祁野胳膊道:“阿野,你真好。”
五日后,解試放榜,放榜當日圍聚在衙門外的考生數不勝數,小貴好不容易才擠進去看到榜文上有圣子的名字,小貴從上往下數,圣子排在第三十名!
小貴高興不已,回去跟余星稟告,余星沒想到自己還能上榜,竟在五百人中考到第三十名。忽然覺得自己挺厲害的。
小貴夸道:“圣子真厲害。”
余星笑道:“明年你也試試!
小貴趕忙擺手,表示自己不行。
少年過了解試,祁野頗為自豪。他比誰都清楚,兩年多前,少年目不識丁,如今不說多出彩,但也比一般人強。
祁野找了個時間問余星,要不要參加九月份秋闈。
解試時余星感覺到題不難,這會兒聽祁野問起,他想了下就同意了,他也想看看自己這兩年所學,到達什么樣的水平。
決定好后,一行人前往西州州府參加秋闈,余星在衙門登記狀書后,就在酒樓中看書溫習。
這些書是祁野從書肆中挑出來的,有些做了批注,有些沒有。做了批注的是一些貧寒學子讀不起書,將之前用過的書賣給書肆,補貼家用。
余星看著上面工整的字跡,只是描述的方式讓他有些看不懂,往往這時就需要請教祁野。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有一個老師,真的很重要。
以前他以為崇文館里的學士所講內容已經過于深奧,看過這幾本不同批注的書后,才發現這些學子的老師比學士講授的內容還要復雜,且十分枯燥無味,若不是有祁野從旁協助,余星恐怕有很多地方看不明白。
秋闈與解試相比,所考科目就要多得多,其中最難的數秀才科,因此選擇秀才科的人不多,余星結合祁野的意見,選擇了明經科。
明經科要考《詩》、《書》、《禮》、《易》、《春秋》、《論語》、《孝經》。
余星詩賦不行,《小經》馬馬虎虎,《春秋》中很多不會,于是這十多天來全靠祁野講解。
祁野還跟他講了秋闈時的技巧。
這日,臨近秋闈,祁野帶余星外出放松。美其名曰“考試前放松心情很是重要”。
祁野帶著余星出城。
馬車一路飛馳。
余星好奇道:“阿野要帶我去哪?”
祁野沒賣關子,“青倉雪山,之前答應過你,要帶你來這邊滑雪。”
余星眼前一亮。
之前祁野帶他滑過一次后,他就念念不忘想來第二次,沒想到第二次這么快就來了!
九月初,別的地方可能還沒下雪,但在西州已經下起小雪,州府里每日都有人打掃街道積雪。這些日子附近幾個村的村民都會進城賣柴火或木炭,有時候還會配上這個時節的果蔬。
州府百姓們都會儲存過冬需要的木炭、柴火、糧食和肉食,將豬肉做成臘肉,將雞肉和羊肉做成肉脯。
大街上每日都人滿為患,各自準備著過冬要用的東西。
布莊和裁縫鋪里人來人往,不少婦人、丫鬟、管家到布莊選布料,又去隔壁裁縫鋪找師傅制作衣裳。
余星今日穿得不厚,比起禹安城里的鵝毛大雪帶來的寒冷,西州紛紛揚揚的小雪倒別有意境,最重要的是余星不覺得冷。
他掀開窗?粗俚郎,或陸陸續續背著背簍,或提著山雞兔子的村民進城。
馬車行了半個時辰終于到了青倉雪山。余星從未親眼見過雪山,只在雜記中看過,一望無遺的冰面,四下高山聳立延綿不絕。
余星當時想象了下,可依舊想象不出被白雪覆蓋的雪山的壯觀。
雪山連綿不絕,比禹安城外的青安山還要高,雪山之下是結冰的草原。
余星有些興奮道:“如今雪還不大,那些山上怎么全是雪?”
“那是西州的一大特色,山的附近不生草木,因此村子里的人紛紛搬走,后來這里就成了空曠之地,再后來這一帶長出不少野草,后來房屋被拆,每年冬日都會被大雪覆蓋,漸漸地青倉雪山,就成了西州百姓們滑雪之地。”祁野回答道。
余星點了點頭,和祁野沿著被大雪掩蓋的山路往上爬,爬了兩個時辰終到山頂。
余星佇立在山頂之巔,那種縱觀千萬里的感覺越發顯著。
余星拿出手帕給祁野擦了擦額角的汗,又給自己擦了擦。
祁野望著他輕笑,兩人休整片刻,喝了些水。
此時太陽穿過云海,撒下橙金光輝,在紛揚雪粉下閃著爍光,暖陽打在少年帶笑的臉上,落在男人柔情的臉上,與雪花一并落入他們頭頂,他們肩頭,在一聲聲呼喊中,猶如墜入冰雪世界的光粉。
余星被祁野帶著,從山頂一路疾滑而下,余星感受著清爽的風,在暖陽雪粉織就而出的光帶下,笑得燦爛奪目。
祁野滑至半空,忽然側頭在余星臉上親了下,余星的笑容比剛才多了兩分乖巧和羞赧。
祁野緊緊摟住少年的腰,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他沒開口,就這么靜靜抱著,仿若時光能定格在此刻。
從半空極速墜落,刺激得余星心跳加快,尖叫連連,但不得不承認青倉雪山陡峭,滑起來更加來勁。
等他們回到馬車前,余星已累得氣喘吁吁。
沒想到吶喊也這么累人。
他們坐進馬車,祁野遞給他一杯水,余星接過咕嚕咕嚕喝完。
喝完才想起自己全喝了,沒給祁野留。
祁野倒不以為然,給自己盛了水,優雅的喝了起來。
余星那日和祁野滑雪回來,因為太過刺激手腳隱隱發軟,等到第二日才恢復如常。
待到秋闈當日,余星在祁野等人的護送下來到貢院。
貢院外集聚了比解試時還要多的考生,這些人或老或少,有人衣著富貴,有人衣著樸實,但不論哪種這會兒臉上都帶著緊張。
余星瞧著他們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祁野見他神色緊繃,抬手摸了摸他發頂,柔聲道:“別擔心,試一試,不會做的不用管!
余星點了點頭,淡淡的香蔓延在空中,香味十分熟悉,余星只聞了幾下就辨出那是什么——香丸。
余星朝最近幾人看去,那幾名二十出頭的學子身上俱佩戴香袋,香袋中放置的便是可以讓人鎮定下來的香丸。
余星忽然想到什么,問:“以前解試和秋闈時會發生意外嗎?”
祁野明白余星口中的意外指得是什么,他沒想隱瞞,“有,在我登基前并無?,而是沿用衛國的考試方式,以歲科、特科、對策為主!
“這種方式選出來的能人過少,不利于人才篩選,導致長久以來官員都是那些人的子孫后代,或他們的門生,貧寒學子很難出頭!
祁野繼續道:“我很早就意識到這種制度的弊端,那時我就想廢除這一制度,改為更適合的制度,于是我想到了讓所有學子參加考試,而不是像曾經那般需要察舉人推薦察舉者!
光是第一步就讓不少讀書人效命察舉人。
他們往往聽從的是自己的察覺舉人而非帝王。
他們結黨營私,徇私舞弊。
余星聞言明白了,這時貢院外響起敲鑼聲,幾名衙役走了出來,站在門口例行檢查眾考生所帶之物。
這一次要在考棚里待三日,小軒和小貴準備了滿滿當當東西,余星左手拎了個四層食盒,右手則是需要用上的筆墨紙硯鎮山等物。
衙役挨個檢查,好在小貴給余星準備的點心很小,不然同其他考生帶來包子那般被掰開,余星還真接受不了。
芝麻餅被小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不用他們掰開也能看清里面什么也沒有。
余星很快被放行通過,他來到自己所在的考棚,貢院里的考棚容納一張軟席,余星進去后先簡單打掃了翻,擦拭書案和坐榻。
才將東西放好,準備考試,這三天要一直待這個考棚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
余星記下考題,就開始答今日的題,才回答一題,就喝了好幾口水。忽然聞到了一股難聞的味道,余星猛然想到什么。
當即不敢再多喝水,他可不想在馬子里解決問題。
余星掏出木炭和爐子,煮了竹筒面餅,香味差點饞哭周圍考生。
“好香,怎么會這么香!
“我好想吃!
“是誰在吃這么香的?”
余星趕緊解決完面餅,又喝了些水就開始午休。第一天過得很快,晚上余星取出小貴準備好的褥子,又點燃炭火取暖。
半夜,余星實在憋不住在馬子里解決了一次,聞著各種臭味,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之后的兩天味道越來越重,好在此時不是夏日,否則已經臭氣熏天。
余星整日被臭味熏著,腦子越來越昏沉,他覺得自己應該給阿野提個意見,看能不能找幾人來,輪流處理這些馬子。
他這么想著,一邊在紙上寫答案。
寅時剛到,就有衙役敲鑼打鼓,余星再也忍不住拎著食盒和提盒出了考棚。他出來的時候有不少上了年紀的人腳步虛浮,剛走出貢院就昏了過去。
余星看了看四周發現不少年輕人也一臉蒼白,強撐著走到自家親人身邊,也就余星在里面吃的還不錯,但后面實在聞不慣里面的味道,在臭味烘托下哪里吃得下點心,這會兒吸了一大口氣,肚子就餓得咕嚕咕嚕叫。
不等他走向大槐樹下的馬車,小貴和小軒已朝著余星跑來,“圣子,圣子渴了嗎?”
“圣子餓了嗎?”
余星臉色有些疲倦,卻不見半點兒無精打采,他剛要對兩人說話,祁野走了過來,余星想起自己身上的味道,下意識往后退,祁野眼疾手快拉住,“餓了嗎?”
余星點頭。
祁野像聞不到余星身上沾染的味道,牽著少年坐進馬車,又說:“我已經讓酒樓準備好昏食,都是你愛吃的!
余星高興不已,若不是礙于身上味道,早抱住祁野胳膊,一陣耳鬢廝磨。
祁野一點兒不介意少年身上的味道,同衣物上沾染上的些許味道不同,少年原本的氣息將那么一點兒臭味完全覆蓋。
等回到酒樓余星吃飽喝足后,同祁野在西洲城內閑庭信步,今日沒有下雪,這會兒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少店家準備關店。
余星這才意識到在偏遠的西州,遠沒有禹安和禹都繁華。
想到這里他又記起今日答題時的臭味,雖然沐浴換了衣裳,但他仿佛依依舊能嗅到些許味道。
他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將心頭想法一一道出,祁野聞言點頭:“是該好好整頓,秋闈每年都有,所以我想將秋闈改成三年一次,每一次清理這些的人,即便有人想要作弊,也行不通!
“我也是這么想的,這些人可以是衙門里的人。”余星雙眼亮晶晶。
祁野原本要搖頭,但對上少年的視線,改口道:“可行,但我覺得濟養堂里有不少男子可以勝任。”
余星聞言將頭點得猛烈,“看我,竟然把這個給忘了,倒是咱們再給每人每天一百文,他們也有銀錢攢了!
祁野輕輕一笑,英俊的面容覆上一層柔和。
秋闈之后,余星一行人在西州停留數日,一直到放榜,確認余星成了舉子,才帶著解狀趕往禹安城。
十月底一行人抵達禹安城,余星在城中香料鋪里買了些香料,才跟著祁野回宮。
幾個月沒回來,宣明殿內依舊如此,似沒什么變化,唯獨殿里多了些宮人,這會兒見到余星各個神色緊張。
余星瞧見幾個生面孔,正想著什么,只是不等他開口,那幾位宮人比他還要先一步開口,幾人齊刷刷下跪求饒。
余星揚了揚眉。
幾人又開始求饒,“圣子恕罪,奴婢們是太后派來伺候圣子的。”
余星不知道太后又想做什么,但宣明殿中不缺宮人,而且看他們若此小心翼翼,余星估摸著不僅是自己,多半連小軒和小貴也很難同他們相處,于是將他們打發去了別處,宮人們各個膽戰驚心,生怕被圣子責罰。
好在余星沒說什么,只揮手讓他們退下,幾人齊齊松了口氣。
這點小事余星沒放在心上,自然不會跟祁野說,他沒說不代表祁野不知道。
祁野也懶得再和太后多說什么,回宮后就開始處理落下的政務,好在有王施瑯、曹策他們在,他忙了幾日就處理完了。
不待祁野好好休息,又到了接見待考舉子和生徒的日子。
這日,天高氣爽,萬里無云,十一月的禹安城還未下雪,唯有初冬時節的清爽。
祁野身穿玄色冕服,在宣和殿見眾學子,他的目光穿過眾人鎖定在了少年身上。
余星也朝他看來,兩頰梨渦微微顯露。
祁野收回目光,禮部尚書代替祁野勉勵眾人,“諸君遠來,俱是德才兼備之人,陛下望諸君來/日以報百姓,本官希望諸位來/日能與某成為同僚,共同效忠陛下!
禮部尚書話音一落,眾人行禮,在禮部侍郎帶領下,去到國子監,由國子監祭酒領眾人祭拜至圣先師。
余星在這些人中看到了關子澄,和曹歸帆,以及其他官家子弟。
關子澄察覺到視線扭頭看去,見是圣子,當即行禮。
余星朝他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周圍各州過來的舉子身上。
祭祀結束后,在禮部侍郎帶領下他們出了皇城,各自離開,而余星此時也打算回去找祁野。
等他回到宣和殿卻不見祁野。
與此同時,祁野和王施瑯來到御書房,外面有白繆等人把守。
王施瑯開門見山詢問找到什么線索。
祁野此前看過那本書,跟王施瑯簡單說了些。
王施瑯聞言更加確定先前猜想,圣子誕生之地或許就在那里。
祁野不動聲色觀察王施瑯,瞧他表情就猜了個七/七/八/八。
第63章 【同族】
那日與王施瑯談過之后, 祁野一直在思考,恰巧白一在御書房外求見,祁野讓他進來。
白一恭敬道:“主子, 屬下按照您的吩咐,將賢王帶回禹安, 不知主子想將人安在何處?如何處置?”
祁野先前讓白一把賢王從牢獄之中救出,當時決定把人帶回禹國, 說不定日后有用,畢竟賢王陳文賢的確有幾分本事, 又與陳軒瑞截然不同,否則當初他也不會讓暗衛冒險撈人。
祁野想了想道:“就關在宣和殿側殿……”話到這里,祁野想起了, 又說, “你讓人收拾好, 我待會兒過去見他一面!
白一趕緊應下,而后退下。
祁野知道余星這個點正在制香丸,十分放心的去了宣和殿側殿。
還未走近就聽里面傳出儒雅嗓音,這聲音祁野雖然只聽過幾次,但還是辨出說話之人正是陳文賢。
側殿外守著幾名護衛, 見到祁野紛紛行禮,祁野略一頷首,一名侍衛上前推開門。
木門嘎吱一聲響,驚擾了里面正在說話的幾人。
屋內鋪就著錦茵軟墊,坐榻前放置著一張食案,幾人圍坐在食案前。
陳文賢聽見聲音抬起頭來, 一眼就看到了豐神俊朗的祁野。
此時祁野斂著神情,讓人瞧不出喜怒, 但那張被上天眷顧的臉,依舊引起了陳文賢注意。
他是后一步被幾人帶回禹國的,并沒有和祁野同路。而在陳軒瑞登基大典時,他遭陳軒瑞設計被老皇帝下旨打入地牢,也沒瞧見祁野真容,今日還是頭次見祁野。
不得不說祁野比起他和陳軒瑞來說,通體貴氣,眉宇間自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威壓,陳文賢不由得心頭一緊,莫名有種惶惶不安。
他隱約猜出來人身份。
下一刻他對面之人慌忙起身,對著俊逸非凡的男人行禮,“屬下見過主子!
祁野淡淡道:“沒朕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
白三連忙行禮退了出去。
原來當時除白二外,還有白三與陳文賢同行,他們行進速度略快比 ,早余星他們半月回到禹安城,他們按照主子吩咐,將陳國賢王安置在宣和殿側殿,否則以他們的身份哪里能自作主張。
白□□下后,還有一名伺候的宮人也跟著退下,很快殿里就剩陳文賢和祁野。
陳文賢明白自己處境,也知道這會兒陳軒瑞多半已經知道自己沒在地牢之中,正四處搜尋自己下落,又或者他也清楚,自己被誰救走。當然他不知陳軒瑞早接到陳文賢越獄的消息,也派去禁軍在城中悄悄搜尋。
白一等人善隱藏,己方在暗他們在明,便帶著陳文賢不斷轉移。
重傷未愈,整日吃了藥就昏睡的陳文賢,哪里知道這些。
如今想來他能活下來,脫離陳軒瑞掌控,且來到禹國,全靠面前之人。
轉瞬間陳文賢就想通了,也清楚祁野會費力救自己救出來,并非可憐他,而是另有原因。
就是不知是什么?
陳文賢一邊想著,一邊起身對祁野行禮,他行的是陳國的拜禮,“文賢見過陛下。”
祁野聞言微微挑眉,心道這人倒想得通透,竟不叫自己禹帝。
如今他直接叫陛下,那便算半個禹國人,祁野心下微動,暗道陳文賢知趣,非是那等眼高于頂的。
只可惜了有陳軒瑞那么個兄弟。
祁野想歸想,倒不可能幫陳文賢奪回皇位,在他看來完全沒必要,陳國本該回歸禹國。
禹國才是正經衛國之后,而陳國作為衛之后卻自立他國。
祁野不動聲色端詳陳文賢片刻,才道:“不必多禮,今日朕來尋你,也不說披蓑衣鉆籬笆,不過是想問賢王一些事!
“如今某不過一介普通人,陛下不必再叫在下賢王!标愇馁t心下有底,“既是陛下想知道,但問無妨,往后在下會長居禹國,只望陛下能給在下一編戶身份!
祁野還真沒怎么想過如何安置陳文賢,聽他愿意留在禹國頗感意外,他以為陳文賢會去新國,朝新國借兵攻打陳國,奪回皇位。
但見他眼底平靜,眼神誠懇,似無意爭奪皇位,便招呼他坐下,同意讓他留在禹國,但需得改名換姓。
陳文賢當即同意,并愿意以匠人身份入編戶。
祁野略感意外,卻沒有多問,而是問起了,他所想知道的事。
“二十年前發生的戰亂,因何而起?”祁野開門見山。
陳文賢微微一怔,才嘆了口氣道:“具體原因某也不知,只是陳國一直傳的是與亞圣王朝打了一場!
祁野鋒銳的眼神注視著陳文賢,對方雖好奇祁野為何會問起這個,但還是把知道的一一說了出來。
“但我知道此事絕沒有這么簡單,因此我也差人查過,但由于年生太久,調查起來諸多不易,但還是讓我發現了一點兒。”陳文賢娓娓道來。
原來二十來年前,陳國和亞圣王朝不知從哪里聽說了有個地方,那里的人坐擁無數寶物,其寶物可叫人長生不死,甚至還有能讓人死而復生的丹藥。于是兩國舉國之力找了五年,依舊沒任何發現。
老皇帝當年也沉迷煉丹長生之中,自然不會就此放棄,便同亞圣王朝沆瀣一氣尋找神跡。
半年過去依舊毫無所獲,陳文帝就想了個法子,說要尋什么方士,只要有人發現賞黃金百兩,重金之下不少人走訪各地,靠海的漁村,漁民們紛紛出海尋覓。
陳文帝在國內找了五年,遍尋不得,就把目光放在了海上,大量士兵被派去幾大海域,其中一名千戶長因緣際會,在海上遭受風暴,本以為必死無疑,卻被人救下。
救他的年輕男子似仙人一般,千戶長又瞧四下宛若仙境,當即大喜過望,那年輕男子用一艘船將他送走。
千戶長回到陳國便費盡心思見到陳文帝,將之前所見一一告知,陳文帝龍心大悅,賞了黃金百兩,封萬戶侯,歷經一年,他們終于尋到那地。
果真如仙境一般,也正因此,陳國和亞圣王朝大戰了一場。
陳文賢道:“這些都是我所知道的,至于他們是否見到了里面的人,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當時兩國去了十萬人,無一人生還!
這些跟祁野在書里所看無二,甚至比陳文賢口述更加詳細。祁野瞧他模樣,知道他多半只知道這些。
說不得陳軒瑞知道不少,但想到從余白薇那得來的消息,陳軒瑞帝王來路不明。
陳文帝會突然病逝和陳軒瑞脫不了干系,多半陳文帝不會告訴陳軒瑞這些。
至于他從陳軒瑞那里得來的書,要么陳軒瑞也看過,要么陳軒瑞根本不知自己寢宮里還有這么個暗格。
祁野整理思路,便起身離去。第二日陳文賢就被悄悄送出宮,到了禹安城郊外一小院子里居住,種種地養養雞仔小狗,做做木活兒好不愜意。
這兩日,余星將陳國帶回來的書翻看了兩遍,發現兩頁被撕了下來,原本他以為這上面會寫如何煉制丹藥,沒想到說的卻是一個如同仙境一般的地方。
那里的人不老不死,有起死回生的丹藥,他們把那個地方叫神跡。上面寫他們如何尋找神跡。
花了整整五年,陰差陽錯下終于找到,然而派出去五萬人,一個人也沒有回來,至于里面有什么也沒說,估計記錄這本書的人也沒見過。
余星看著這上面的內容,不知為何一直放在心上,幾天下來都有些心不在焉。
祁野這幾日沒甚政務可處理,就和余星待在一起,見余星心神不寧,便問:“發生何事?”
余星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看到的內容跟祁野說了,祁野聞言頓時明白,他失笑:“這和你所知道的歷史記載不同,但或許這上面寫的才是真的!
余星眼睛頓時睜大,似有些不敢置信。
祁野便道:“陳國和亞圣王朝聯合找到那地方,共十萬人,他們多半是見里面寶貝太多,所以各自爭斗起來,最后誰也沒活下來。”
余星在心里嘆了口氣,對那些人的所作所為十分厭惡。
祁野又說:“還有一事我沒告訴你,現下一并說了,你我本就同族,我們都是衛國之后。”
“陳國本是禹國一部分,而現在的禹國則是衛國之后,陳國經歷南陳、北陳,再到陳,無論它怎么變,其本質都是衛人后代,禹國則是禹武帝收復襄州和幽州后,改衛為禹,意味重新開始。”
余星聞言頓時笑了,這一次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開懷。
他身子里也流著禹人的血。
余星又想起之前在書里看到的那個名為神跡的地方,壓低聲音問:“阿野覺得神跡真的存在嗎?”
祁野想了下,說:“我沒見過,若不是這本書我都不知道有這么個地方,但我覺得有。”而且還跟余星有關系,或許那里曾保護著歷代圣子。
余星點了點頭,贊同道:“我也覺得有!
第64章 【夢境】
遠處迷霧遮去少年視線, 他只能聽見有人溫聲說著什么,仔細聽卻聽不清,連視線都停留在正上方, 哪怕使勁轉動眼珠也瞧不見周圍都有些什么。
只有那溫柔幾近縹緲的聲音訴說著什么。這種感覺很熟悉,不僅是因為曾經夢見過, 而是像他曾經見過,仿佛很久之前也有人在他面前這般溫聲細語。
不論他怎么聆聽, 依舊聽不真切男子說的什么,亦看不見他五官。
這時, 他的視線變得更加模糊,片刻后余星徒然睜開眼,儼然沒意識到剛才那幕是場夢。
仿若自己依舊被誰抱在懷中, 那人柔聲哄著, 周圍是聽不清卻很溫柔清越的聲音。
這會兒從夢中醒來還有些晃神。
他抱膝坐在床上好一會兒, 才慢慢從迷迷瞪瞪中清醒過來。
這一次的夢境比上一次更長,更能感受到他們的溫柔,和對他們的熟悉感,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看著自己。
想到這里余星突然有點兒想找到父母、自己族親。
十二月悄然而至,禹安下起了雪, 不少百姓外出采買,置辦年貨,附近村民也會進城,或去萬安縣買些過年用得上的零嘴和吃食。
獵戶早在十一月就上山打獵,這會兒不少獵戶結伴進城,將打到的獵物買給食肆或酒樓, 一些鄉野間人則帶著處理好的草藥賣給藥鋪,換取到的銀錢給小孩兒們置新衣和糖果。
近一月來城中熱鬧無比, 小販叫賣吆喝聲不絕于耳。余星有幾日出宮去行香鋪,便見到此等繁榮。
余星不拘小軒和小貴,他們跑去各自喜歡的攤子前瞧熱鬧,遇見喜歡的便買回去。
余星見有捏糖人的,便要了四個。攤主是個五十來歲兩鬢花白的老者,見余星長得精致好看,笑瞇瞇問余星需要什么樣的糖人。余星想了下描述祁野的樣貌,又說了小貴和小軒,最后才讓攤主爺爺按照自己的樣子捏一個。
余星一口氣要了四個,付了三百文,就帶著捏好的糖人走了。
周圍圍觀百姓見這么好看的小少爺都捏了糖人,紛紛讓攤主給他們捏上一兩個,但都沒有余星要的多,攤主帶著皺紋的臉上滿是笑容,整個上午生意紅火。
后來不知是誰說剛才那豐神俊朗,神仙一般的小公子就是圣子。此話一出,捏糖人攤子前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攤主忙地熱火朝天,最后帶去的紅糖不夠,被人查看了一遍又一遍,才讓他回去,并叮囑他明日早些來。
余星并不知自己無心之舉,給捏糖人一家帶去的財運。這會兒他把香丸交給行香鋪掌柜,掌柜放好后,才道:“東家之后有什么打算?可要去什么地方?”
余星不解道:“為何這般問?是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么嗎?”
掌柜知道東家之前不在禹安城,而是同陛下一起去了陳國,參加陳國新帝登基大典,就將這幾月發生的事說了遍。
起先余星制作的香丸還夠用,但很快就不夠用了,原本宮里還有人送香丸來,且備下的量也夠陳老板三人,可后來兩個多月,卻只有五十顆香丸,到了后面更是一顆沒有。
好巧不巧禹安城和禹都府行香鋪都沒供應香丸,就在這期間有人控制不住躁/動了,一如既往先毆打家中人。
婦人抱著孩子跑了出來,邊跑邊求救,這種場面在前幾年很是常見,大家見了都會幫一把,沒一會兒就有人把摔倒的婦人和孩子扶了起來。
眾人讓他們躲在后方,他們的本意是護住這兩人,這些人中有少年郎,也有而立之年的青年,還有年輕姑娘,婦人半抱著孩子躲在這些人中。她家漢子很快追來,打眼瞧見這么多人,瞬間激動不已,朝著這些人撲去。
發狂中的男人速度和力氣都是平日里的好幾倍,數人攔不住發狂男子,便讓姑娘們帶著母子兩離開。
姑娘們見過不少這種場面,擔心待會兒發狂之人,會令其他人也暴/動起來,扶著崴了腳的婦人就往附近幾個坊跑去。
有行動敏捷的便去衙門報官,也有人去藥堂找大夫,還有人跑去行香鋪購買香丸。然而行香鋪中暫無香丸,禹安城中的幾個醫館里的安神湯也都售罄,現下正在熬湯,一時半會兒也沒法送去。
等了一個鐘頭后送去,之前堵住發狂男子的數人也都暴躁起來,見人就打,醫館打手雙拳難敵四手,很快敗下陣,幸好這時官差來了,將被暴揍的打手救了出來。
衙役終究不是正經習武之人,也就會些三腳貓功夫,跟旁人比比力氣罷了,但面對失控之人,同他們比力氣,只有被揍的份。
事情越鬧越大,一發不可收拾,最后還是王施瑯帶兵,和一干醫師,才制止這場暴/亂,卻依舊有不少人受傷,還有些年邁的老人或孩子被打地奄奄一息,送去醫館也沒救活。
這些事祁野剛回來就知道,只是一直沒告訴余星,不想讓他擔心,沒想到紙終究包不住火,他沒告訴余星,也交代王施瑯等人不要告訴余星,少年卻從行香鋪掌柜這里聽來了。
不過掌故說的不詳細,他也只知其中大概,余星最后還是從于文俊那里得知事情經過。
余星有些后悔不該參加科考,否則也不會沒多少時間制香丸,否則也不會有這么多人受傷。
于文俊安慰他幾句,知道他要參加明年春闈,鼓勵了幾句,讓他不要半途而廢余星的確想試試自己到何種水平,但也不能不管百姓們死活,只能加班加點趕做香丸和線香。
據他所知之前那批被關地牢失控的眾人,如今還未放出來,安神湯效果有限,卻并非立馬見效,多喝幾次才有效果,這次關進去近千人,各個醫館的安神湯供應不夠,煎藥小童都雇了十來個,依舊忙得腳不沾地。
余星想趁著這幾天做些線香,讓神武軍帶去地牢,給那些人聞一聞,也能將牢房騰出來,以及賠償之事,打傷他人在禹國會受罰,要么挨板子;要么給人干活;要么為其服役;要么賠錢。
若是那等本就作惡多端之人,便會遣去邊界筑城墻,沒個十年八年回不來,回來后仍舊冥頑不靈,流放八千里,或斬首示眾,斬首之人多為土匪,或劫盜他人為生計的。
大部分冥頑不化皆是流放。
有罰便有賞,那些力挽狂瀾,因工受傷者都會得到補貼,或賞賜。
普通百姓獎賞十石糧食,有官職在身的賞二十兩白銀。
錢多錢少不在乎,重要的是祁野會在常朝上點名褒獎,這對小官們來說乃天大的喜事。
余星知曉此事后十分贊同祁野做法。
牢中眾人也在線香的染熏下,慢慢恢復理智,過年前都回到家中,長輩妻兒皆養好了傷,一家人團聚。
年底發生的事,讓今年除夕沒有燈會可看,但也充滿了歡聲笑語。
日子一晃而過,余星趕完香丸和線香,忙不迭準備春闈。
祁野見少年晨起看書,夜里挑燈苦讀,滿是心疼,但也明白少年落下太多,想要趕上其他人的確需要費些功夫。
余星遇見不明白的地方就會問祁野,祁野一如往昔將問題簡單化,用簡練的詞句解釋。
這一年春闈,不光余星、關子澄、曹策,連祁昭等人也會下場,此外還有些官家子弟從六學結業,直接參加春闈。
到春闈當天余星才知道此事。因著他在禮部貢院里瞧見那些人,幾人也瞧見他了,但礙于恰逢考試,與余星身份,幾人都沒有過來和余星打招呼,只有關子澄朝他笑了笑。
余星也回以微笑,卻見關子澄身旁的曹策努了努嘴,看著不太高興。余星的視線在兩人身上徘徊,驀地明白了什么。
春闈并非全部舉子和監生都在同一天考,這次參考人數達萬人,今年從各州縣過來的舉子最多。禮部貢院內無法安排萬人一次性考試,所以分成三批。
三月初九到十一為第一批,三月十二到十四為第二批,三月十五至十七為第三批。
照抽簽決定,抽簽是三月初六在禮部進行,余星當時去的不早,他去時已經是第二天,沒想到會抽中第一批。
這些人中有官家子弟,也有平頭百姓,眾人都沒有搞特殊,都在狹窄的考棚內度過三天。
這三天有身子骨孱弱昏倒的,被抬了出去,總的來說禹國男子身子骨都不怎么弱,也就百個人中有一兩人自幼身子不好。
像祁寧那般藥罐子里長大的,身子弱,長期喝藥,但好在他們不容易暴躁。
反觀身體越好越容易暴躁。
于是有富貴人家生了兒子,為了不讓兒子受罪,便從小喂些米湯,長大了也茹素,可少年身體依舊很好,力大無比,一拳能打死一頭牛,所承受的折磨不比旁人少
消息傳來后,大家知道這招不管用,于是富貴老爺們就找了些病嬌娘進門。還別說這娘親身子骨差了些,生出來的男娃身子骨也確實差了些,受到的折磨也少了些。
于是不少有錢老爺,專門找身子骨弱的女子進門。
可惜有些孩子身體實在太差,長到幾歲就病逝。
大伙兒又意識到這法子不頂用。
直到國師站出來說找到救贖他們的人后,他們終于不再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第65章 【香爐】
余星有秋闈經驗, 在禮部貢院待上三天也適應得了,沒有像一些監生沒撐過第二天,就被抬出去。
三日過后, 余星走出禮部貢院才隱隱小肚子發軟,他猛得一個踉蹌, 下一刻剛勁有力的胳膊環住了腰肢,熟悉的龍涎香劃過鼻息, 不用抬頭余星就知道來人。
須臾,頭頂響起熟悉溫柔的聲音, “小心。”
祁野抱著少年,對上少年略顯無力的目光,又道:“我著人備了吃食, 回馬車吃些。”
這三天余星吃得囫圇, 既沒怎么喝水, 熱食也吃得甚少。
午時只吃了一竹筒面餅,這會兒也餓了。嗅到自個身上的臭味,雖然祁野面上沒半點嫌棄,但余星自我嫌棄得不行。
等祁野扶著他上了馬車,伸手要取點心。
余星當即叫住, “等下,這會兒吃不下,味道不好聞!
祁野明白了,他斂下羽睫,“是我考慮不周,咱們先回宮洗漱!
余星點了點頭, 然而等了半個時辰,才回到宣明殿, 還是在馬車快速行駛的前提下,要不然還得耽擱會兒。
宮人們備好熱水又過去一炷更香,余星早餓得饑腸轆轆,這會兒有些后悔先前沒在馬車上用些甜點,但想到祁野也陪著自己挨餓,他心里暖暖的同時又過意不去。
祁野拉著他進浴殿,順勢在他頭上揉了一把,輕笑道:“考完了怎還如此悶悶不樂?”
祁野拉著他,站在開鑿出來的池子前沖洗干凈后,少年才坐進池中,眼底含光道:“阿野真好。”
祁野沖洗掉身上的皂角沫,在少年身邊坐下,扭頭吩咐候在屏風外的張全福,“備膳,再備些點心來!
張全福當即明白圣子這會兒要吃點心,風風火火跑去尚食局找尚食,將先前備好的點心擺盤帶去浴殿,又交代他們一炷香后上晚膳。
余星吃著尚食制作的桂花糕和綠豆糕,笑彎了眼,他朝祁野軟軟道:“阿野真好。
“桂花糕越來越好吃了,甜而不膩,阿野也嘗嘗!
余星食指拇指捻來一塊喂到祁野唇邊,祁野就這少年的手,上唇不經意擦過少年食指,祁野眼底帶著溫柔,“很甜!
余星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濕熱,耳尖微微泛紅。
現下余星不用去崇文館,便只需制作香丸,等待揭榜,春闈放榜得五月,余星倒不著急,每天看看雜書,做做香丸,吃著美食點心。跟往常一樣,看書時與祁野待一起,做香丸時和小軒他們一起。
這日,余星和小軒他們一起處理香料。
小軒突然道:“昨日我出宮送香丸到鋪里,聽說了一件事。”
小貴滿臉好奇,幾乎在小軒話落的瞬間,就開口了,“說來聽聽。”
恰巧劉旭從外院進來,正好聽見小貴這話,目光下意識落到了小軒身上。
小軒察覺到大家的視線,做模做樣清了清嗓子,“我聽說坊間都傳遍了,四王爺不日就會出宮建府,迎娶工部侍郎家的小小姐!
自從祁昭沒再去崇文館后,余星有很長時日沒見過對方,祁昭跟他年紀相仿,沒想到這么快就要成婚。
劉旭補充道:“陛下已封四王爺為平王。”
余星點了點頭。
不管是成文還是文王,他們都沒有封地,按照祁野一貫作風,祁昭不可能有封地。
劉旭知道得不多,說完這句就跟著一起處理香料。
余星當晚問過祁野才知道,祁昭和工部侍郎小女兒的婚事在四月底。
余星問:“我需要備禮嗎?”
祁野拉過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溫柔撫摸,“不用,我已差人備了。”
余星了然點頭。
祁昭搬出皇宮的第二日,便是他大婚的日子。當天余星和祁野去了,余星在平王府見到了帶著徒弟前來的王施瑯,除此外還有不少見過的官員。
于文俊看見余星后,朝他走來,“圣子。”
“我還沒想到今日會見到你!庇嘈切χ馈
此時,賓客紛至沓來,前院霎時熱鬧非凡,四下張燈結彩,食案上鋪著紅帛,丫鬟們身穿翠裙,穿梭在賓客之間。
院子中央臨時搭著臺子,上頭墜滿嬌花。
周圍滿是仔細栽培的海棠花,由遠看去仿若置身花海。
此時天色昏暗,梨園的樂師們奏《百鳥朝鳳》,琴瑟相調,悠揚婉轉,與余星曾聽過的五弦琵琶所奏之音截然不同,余星不由得豎起耳朵聆聽。
祁野也是頭次聽這曲子,他跟余星成婚時沒用到這首曲子。再則他鮮少參加婚成婚典禮,自是不清楚。哪怕成文和文王成親時,祁野也不曾過去,那是他還不是天子,而是先帝不受寵的三皇子,跟祁亮和祁淵關系一般,就算祁亮派人送來請帖,他也只讓人備了賀禮卻沒到場。
待到祁亮成婚時,他剛坐上皇位,收到祁亮送來的請帖,他也挺想去的,只可惜政務繁忙,等他空閑下來,婚宴已結束。
余星和于文俊說著話,察覺到祁野情緒不高,便轉過頭去,正要開口,就聽見頗為耳熟的聲音響起,“陛下,圣子,這邊請。”
余星扭頭就看到一身大紅吉服的祁昭。
祁昭來到他們跟前,朝兩人行叉手禮。
余星道:“恭喜平王!
祁野淡淡道:“恭喜!
祁昭臉上沒多少笑意,不知是舟車勞頓,還是不喜那姑娘?
祁昭跟兩人道了謝,便引著二人進入正堂,稍后他會和陳家小姐在此拜堂。
祁野拉著余星坐上高位,這位置本該祁昭的老皇帝和他母妃坐,但老皇帝病逝,祁昭母妃原是想來,可她一來圣子的位置就得后挪,于是她提前跟祁昭說明當日不會來。
祁昭深表理解,沒責怪母妃。
不多時,其余人紛紛退下。祁昭需得招待賓客,堂內留著伺候的小廝。
余星小聲問:“我坐在這里…”他以眼神示意。
祁野看明白了,說:“無礙。”
未幾,祁昭牽著一身穿嫁衣,頭戴繡花蓋頭的女子跨了進來,在典儀的高呼中對拜,再拜高堂。
祁昭和平王妃對著祁野和余星一拜,便算禮成。這時堂內涌入不少人,其中就有余星熟悉的,他匆匆掃視一圈看到了站在人群前的祁復、于文俊、曹策等人,唯獨不見祁亮。
余星想到祁亮多半憎恨自己和祁野,明知他們會來,自然不肯來。
不過他現在也不想見到對方。
送新娘入洞房,祁昭便開始同眾人拼酒。余星不喜歡喝酒,扯住祁野衣袖,祁野側頭看他,眼神溫柔,“想回了?”
余星輕輕點頭,祁野便牽著少年慢慢走出前院。張福全就在院門前,看見陛下和圣子,眼珠一轉當即高呼:“陛下起駕回宮,恭送陛下,恭送圣子!”
眾人紛紛起身恭送。
等回到皇宮,余星才道:“今天挺熱鬧的,一下子見到不少相熟之人”
祁野輕輕嗯了聲,又問:“吃飽了嗎?”
余星搖了搖頭,剛才他都沒怎么吃。
祁野讓張福全準備小食。
日子一天天過去,余星每日依舊做著相同之事,除了偶爾會出宮轉轉,也沒別的新鮮事可做。隨著放榜的日子越來越近,余星外出時總能看到不少讀書人相約一起,也聽掌柜說起哪位才子舉辦了詩會。
余星不擅作詩,又跟其他州府的舉子不甚熟悉,至于官家子弟,經過上次酒樓一事后,他們也不敢邀約自己。
余星回到皇宮直奔御書房,可惜往日在御書房的祁野今天竟沒在,問過守衛才知祁野還在宣和殿。
余星在御書房等了半個時辰,沒等來祁野,便直接去了宣和殿。
殿外守著的侍衛見到來人紛紛行禮,余星略一點頭,隨即推門而入,一眼就見到龍案上擺放著一摞卷軸。
祁野聽見動靜抬頭,就見少年燦爛的笑容,他朝少年招手,余星走了過去,與祁野同坐龍榻。
余星低頭看了看,見祁野手邊放著卷軸,仔細看竟是春闈考題。
祁野道:“這些是尚書省送來的,這一百份得了上上和上中,我要在上面選二十人!
余星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緊張。
祁野輕笑:“想知道自己中沒?”
余星心口合一道:“想!
祁野笑了,“過兩日就知道了。”
過了會兒,祁野審閱完一卷,拿起另一卷。余星問:“我能看看嗎?”
祁野以眼神示意少年自己拿。
余星道了謝,慢慢看了起來,越看越覺得這些被祁野審批過的答題,比自己所寫的更好更有深度。
他估摸自己應該沒上榜,他有些失落,但轉念一想至少此生沒在科考上留下遺憾,至少他全力以赴了。
祁野察覺到少年神情變化,也沒多說什么,一直到三日后放榜,余星瞧見自己的名字,才幽怨的看了祁野一眼。
他被騙了,祁野早知道他中了進士!
祁野輕笑著揉了揉少年腦袋。
余星被祁野摸舒服了,發出哼哼唧唧聲,祁野又端著白玉杯喂他喝奶酥。
就在余星閉著眼,被揉得昏昏欲睡時,耳邊響起祁野低沉的嗓音,“想去吏部領官職嗎?”
余星睜開眼,一雙靈動的眼眸中帶著些許沉思,他等了會兒才搖頭,“我就先不去了,我還沒想好要做什么!
少年不想去,祁野也不會強迫,左右五品以下都是中書省和吏部負責安排。
黑云翻墨未遮山,卷地風來忽吹散。
畢竟西湖六月中,映日荷花別樣紅。
時光荏苒,在余星每日制香,偶爾出城騎馬游玩,去宮外行香鋪,或在宮里校場練小□□。
如今他準頭越來越好,更能同時射/出三支弩箭。
祁野見他樂此不疲,便讓內務府制作數個活靶供少年練習。
半月下來余星的騎射有所提高,命中數量亦是與日俱增。
天氣逐漸炎熱,余星很少與祁野外出游玩。祁復也同從前那般時不時來蹭些冷食。
留在禹安城的舉子越來越少,不少舉子都回去了,一些沒分到官職的進士便留在禹安城,謀了個差事。
一連數日烈日后終于迎來大雨,大雨連著下了兩日,暑氣漸消。祁野沒讓余星再吃冰鎮水果和酸梅湯。
這兩日余星也沒做香丸,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看著雜記,好不愜意,美中不足的便是少了酥山。
一場夏雨炎熱褪去,余星也有精力作香丸,如今禹安城和禹都城的行香鋪的香丸,正好夠一個月使用。趁著涼快他又和陳老板三人見了一面,跟他們提了想在襄州、西州、幽州、蜀都等地開行香鋪。
陳老板表示他們的隊伍此前去過幽州。
幽州每月會發生多起丈夫失控暴打家人。他們此前帶著香丸過去,很快就被當地人搶完,比起洛州、襄州各地發生的大暴/動,幽州和西州卻是每天都在發生,好在這些人家中常備麻繩和草藥,一旦發現家中青年不對勁,立馬捆了,再煎藥,在青年即將發作之際喂他喝下安神湯。
如此一來減少大量傷亡。
余星聽陳老板三人說完,覺得這法子可行,等回宮了跟祁野說說,看能不能讓其他地方效仿。
他跟三人說了接下來的打算,陳老板三人高興的叫好,等冷靜下來又想起香丸只有出自圣子之手才有用,否則就只是普通香丸。
只是以后鋪子多了,不知圣子忙不忙得過來?
余星顯然也意識到這點,他跟三人說會想想法子,便帶著小軒和劉旭回宮。
今日出門劉旭知道他要見陳老板三人,便要跟來,平時他出宮劉旭不會跟著,今日對方想跟來他也沒多想就同意了。
余星坐在馬車上思索該如何保留自己所做香丸的特/性,以后哪怕假借他人之手亦能做出更多有效香丸。
只是想法剛冒出頭,他便覺得困難重重;到宣和殿,祁野一身玄袍,豐神俊朗,神情凌冽,他端坐龍案之后,看清來人是少年后,雙眸里的冷漠矜傲瞬間消失,眼底滿是柔情眷意。
他見少年一臉惆悵,便問:“發生何事?”
他知道少年此前出了宮,這次有劉旭隨同,他就沒讓暗衛跟去,并不知余星遇見了什么。
余星走至他身邊,與祁野手肘挨手肘,膝挨著膝坐在一塊等了會兒,才小聲道:“剛才我去了見了陳老板他們,我打算在襄州、幽州、蜀都各地開行香鋪,他們覺得可行,我覺得也可以,只是目前光我一個,估計香丸會不夠!
余星注視祁野,杏眸中閃爍著波光粼粼,又宛若璀璨繁星,“所以我就想,有沒有一種東西可以把這種特性保留下來,之后其他再使用這樣東西制作香丸,亦能發揮出與我所做同樣效果。”
祁野心頭一蕩,若非少年今日提起,他根本沒想到這點,“星兒可有頭緒?”
余星慢慢搖頭,隨后又把陳老板三人跟他說的幽州百姓常備麻繩和草藥的事,跟祁野說了一遍。
祁野聞言挑了挑眉,這些事不曾鬧大,也沒縣令刺史上報,他自是不知他們是這般處理,不過此法對僻州而言的確行之有效。
祁野便吩咐張全福傳旨,將此事交由蘇遠山。
等張全福捧著琴顏代筆寫下的圣旨,和琴顏一同退下后,余星才問:“阿野有眉目嗎?”
祁野沒一點兒頭緒,但他不能直接回答不知道,他想了下,說:“崇文館書閣中收藏了不少各地古籍,星兒不妨在上面找找!
余星覺得可行,當下就心急火燎去了崇文館書閣。
書閣并非人人想進就能進,除天子外就剩太子能進,但禹國沒有太子,卻有地位超然的圣子,宮中眾人沒有不認識余星的,見圣子來了,閣樓守衛當即畢恭畢敬送余星進去。
余星朝他們頷首,便走了進去,守衛們合上門,如剛才那般守在門前。
書閣內,余星環顧四周,堂內擺放著數排雕花檀木架,堂內散發著似有若無的檀香,余星輕輕吸了口,頓感神清氣爽。他繞著書架一一看去,而后選擇了幾本雜書,便坐在內間書案前看了起來。
這一看就是好幾日,除了用膳,便在書閣中度過。
看了兩日雜書后,余星就把方向放在了古籍上。
就在第九天,他終于在一本古籍中看到了一種保留某一藥性的方法,這種法子依賴于一種名為“金龍五爪的香爐”。
上面記載它已有五百多年歷史,且來歷不明,卷軸左側便是香爐的水墨畫。余星看著那畫上的金龍五爪香爐,只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第66章 【尋到】
余星想了許久, 也沒想到自己在什么地方見過這香爐,自沒了看其他古籍的心思。
等了會兒,余星小心翼翼揣著古籍匆匆離開。
書閣外守衛朝余星行禮, 望著余星的背影,其中一人道:“今日圣子怎么這么早就離開了?”
另一人說:“這誰知道, 興許今日有別的事!
幾人不再多說。
崇文館書閣里的經書古籍不許人外拿,而能進崇文館書閣的人少之又少, 哪怕大學士等人也需得到天子的允許方可進,書閣內孤本珍貴異常, 只能謄抄帶走,饒是如此眾人也欣喜若狂。
哪里有像余星這般直接把書帶走的,若是被學士們知曉了去, 恐怕會留下羨慕的眼淚。
余星對此毫不知情, 他步伐匆忙地來到宣明殿。
小軒拿著根胡蘿菔喂白兔, 見余星回來了,笑道:“圣子,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往常可得到寅時過圣子才會回來,有時午膳都在那邊吃,陛下知道后, 就讓尚食局的人把午膳送去崇文館書閣,他自己下朝后去書閣與余星共進午膳。
若是遇見其他事耽擱,便派張全福前去說一聲。
余星看著小軒,沒跟對方說自己找到一本古籍,只道:“今日想早些回來,阿野呢?”
小軒不疑有他, 聞言當即道:“陛下上午去上早朝,至今未回!
余星嗯了聲, 說:“我去一趟宣和殿,若有事可來宣和殿尋我!
小軒點了點頭,“好,圣子快去找陛下吧,我都知道!
等他喂了小白,也該練字了。
上次出宮,他在書肆里買了不少白紙,比起宣紙,白紙的價格要便宜得多,用來練字再適合不過。
小軒是這些天才開始練字的,之前舍不得花銀子買筆墨紙硯,就和小貴一起用圣子不用的白紙,有時圣子會給他們不少宣紙,但他和小貴都舍不得用。
最近他跟小貴閑時,便在一起練字,用的是圣子不用的《丘乙己》。
半個月下來上面的字被他們臨摹了一遍,小貴便和他去了趟書肆,本想選幾本其他讀書人轉手的摹本,不想卻買了一刀白紙。
兩人便在各自屋里臨摹。
小貴剛來時對皇宮不熟,小軒就讓小貴與自己同間,兩人也可互相照應。
等小貴熟悉后便搬去了隔壁。
小軒盯著圣子離去的背影出神,耳邊忽地響起熟悉嗓音,“想什么?”
小軒猛然回頭,一眼看到于院門前長身而立的英俊男人。
小軒瞬間打直腰背,朝著白繆所在的方向不自覺眨了眨眼,“沒想什么?白大哥是來找圣子的嗎?”
白繆走了過來,小軒快速吞咽唾沫,不自覺后退一步,白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軒手腕,“我來找你!
小軒被白繆帶著上前,聽到白繆的話后愣了愣,半響才囁嚅道:“來、來找我做什么?”
白繆不答,拉著他去了側殿廂房——小軒的住所。白繆帶著他走了進去,將人摁在案幾前坐榻上,自然而然從他手中順走白紙,平鋪在案上。
小軒壓根不知對方想做什么,剛想開口表示要練字,白繆已取來一顆墨丸慢慢研磨。
小軒:“!”
白繆問:“平日里照著什么臨摹的?”
小軒老實道:“丘乙己。”
白繆在小軒身邊坐下,兩人靠的很近,小軒能感受到對方胳膊傳遞而來的熱度。
白繆握著小軒的小篆筆慢慢寫了起來,小軒原本想開口,讓他放下,但目光落在白紙上筆走龍蛇的小軒二字,到嘴邊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
余星帶著古籍找去宣和殿,大殿外千牛衛把守,余星一眼看到了數人中的劉桀。
劉桀朝余星行禮,余星笑道:“劉備身許久不見。”
“圣子安康,圣子可是來找陛下的?”劉桀道。
余星點頭,劉桀又說:“陛下在殿內,國師和于先生也在!
余星尚未反應過來,他口中的于先生是誰,便見劉桀就做了個請的手勢,余星微微一笑,推門而入。
吱呀一聲,原本正說著話的幾人紛紛轉頭往門口看去,坐于高位的祁野,亦隨之看了過去。
余星看清殿內站著的幾人后,才反應過來劉桀口中的于先生指的是于文俊。這會兒殿內不止王施瑯和于文俊,曹策也在。
三人驟然見到余星俱是一怔,旋即回過神朝余星行禮。
余星道:“諸位不必多禮。”
祁野沖余星招手,示意他過來。
余星看向祁野,說:“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無礙!逼钜袄倌在自己身邊坐下,在他耳邊輕聲問:“怎的這么早過來?沒在書閣看書?想我了?”
余星笑著點頭,同樣壓低聲音:“我想阿野了,阿野和國師他們在說什么?要不我待會兒過來?”
“沒事!逼钜靶÷曊f:“不是什么大事!
話落,祁野看向曹策,“今日就先到這里曹中書先回去。”
“是!辈懿咄肆顺鋈,殿內就剩余星四人。
余星跟王施瑯和于文俊頗為熟悉,再則他也明白王施瑯的不同之處,想著或許對方知道些什么,就將古籍取了出來,翻開古籍,指著其上墨畫。
祁野在少年手指落在那幅畫上,他的視線就停在了上面。
余星問:“阿野可見過這個?”
祁野仔細看了看,這時王施瑯帶著徒弟上前,站在階上昂頭看去,雖看不真切,約莫能瞧出是個香爐。
王施瑯一臉不解。
祁野余光瞥向王施瑯,才道:“瞧著有些眼熟,我曾經見過。”
“阿野還記得在哪兒見過的?”余星急切追問。
他越看越覺得香爐眼熟。
祁野緩緩搖頭,“不記得了,應是只見過一兩次,后面就沒再見過。”
余星在心里嘆了口氣,眼角余光瞅到王施瑯,似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問:“國師可曾見過此物?”
王施瑯聞言上前幾步,一邊端詳,一邊眉目微動,似是回憶,"此物,臣也曾見過,先帝曾用過此物,后來就沒用了。”
余星問:“沒用的香爐一般會放在何處?”
祁野道:“內務府,有時也會放在——”
話音未落,余星徒然想起自己在哪兒見過這香爐了,“我記起來了,我曾在太醫署見過這個!”
余星猛然蹭起身。
祁野拉住他月白繡藍云紋窄袖,說:“我讓張全福取來。”
余星連忙擺手,“別別,我去拿!
少年想親自去,祁野自不會阻攔,和少年一起去了太醫署,王施瑯也好奇,便帶著于文俊一起過去。
太醫署令一下子見到這么多大人物,還以為太醫署內有人犯了事,后背冷汗唰唰地流,直到得知是來找一香爐才松了口氣,當即吩咐部下尋找。
太醫署庫房中擺放著不少蠱和臼及香爐,余星很快在這些香爐中找到金龍五爪香爐。
太醫署令恭恭敬敬送眾人離開,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余星小心翼翼捧著金龍五爪香爐回到宣明殿。
王施瑯帶著于文俊跟了過去。
四人圍著案上的金龍五爪香爐看來看去,無論怎么看都瞧不出它有何特別之處。
余星跟三人簡單介紹了下五爪香爐有何妙用。
王施瑯提議道:“既然從內外瞧不出其特別,不如圣子用它處理香料,制作香丸!
余星點了點頭,表示可行。
第67章 【招兵】
趁著王施瑯和于文俊都在, 余星直接將金龍五爪香爐帶去宣明殿。平日里他都在前院制香丸,前院頗大,假山流水, 亭臺謝宇,樣樣不少。余星把人帶去涼亭, 此時天色漸暗。
涼亭四下的石燈籠里點了燈,燭火搖曳, 給昏暗增添了些許光亮。
余星著小貴取來香料,小貴應下, 正要離開,就聽身后傳來聲音,“怎不見小軒?”
先前回來時小軒還在兔舍前喂小白, 這會兒他帶著祁野幾人回來這么久了, 也不見人過來, 便以為小軒有事出宮了。
小貴搖了搖頭,“我、奴婢也不知,奴婢已有個把時辰未見到小軒。”
小貴瞧著國師在,便自稱“奴婢”。
余星微微皺眉,別是遇到麻煩了, 往常小軒可不會一聲不吭不知所蹤。
正想著急促腳步聲由遠及近,余星循聲望去,一眼就看到氣喘吁吁的小軒,及身后不緊不慢跟著的白繆。
定情一看,小軒耳尖竟微微發紅!
余星轉眸看了看氣定神閑,一臉無辜的白繆, 瞬間明白過來,他輕咳一聲, “小軒來得正好,和小貴一起取些香料過來,待會兒還需要你們幫我!
余星又看向白繆,“白繆也留下來!
白繆嘴角噙笑,“是!
不多時,小軒和小貴取來香料,余星在金龍五爪香爐中搗沉香塊,研磨成粉,又接著處理別的香料,盡量讓每一種香料都在香爐中過一遍,最后調配,過篩,蒸煮,捏成丸子,晾干。
祁野讓張全福備膳,留了王施瑯等人在正殿中用晚膳。
小軒和小貴四人坐在小食案上;祁野、余星和王施瑯坐高足食案旁。
王施瑯看了祁野一眼,見陛下神色淡然,瞧不出心頭所想,反觀圣子,臉上緊張不難察覺。
王施瑯吃完一碗糜肉蛋羹,便道:“圣子打算接下來如何做?”
“等香丸晾干,還要麻煩國師明日帶著文俊再來一趟。”余星說,他的語氣除了有些緊張,更多的則是愉悅。
王施瑯笑道:“為圣子和陛下分憂,豈會是麻煩,屆時還得叨擾圣子和陛下了。”
余星淺淺一笑,兩人又說了幾句。
王施瑯便把話遷回正軌,“待晾干之后,圣子打算如何?”
“我想的是,想要知道香爐是否同記載那般,擁有存留這一特征,我會讓國師和小軒他們都用香爐過一邊香料,再做成香丸,看看其中效果,若與我做出來的效果相同,以后百姓們也能儲備些香丸。在先前王施瑯提出建議時,余星就想到了這法子。
王施瑯聞言當即表示可行,并建議光他們這幾人還不夠,可以多找些人嘗試,若一直能保留此效果實屬一大盛事,若是不能持久,時效有限,到時一并記錄,再做調整。
余星贊同點頭。
第二天一早,王施瑯用過晨食就帶著徒弟過來了。
余星正收著晾干的香丸,見他們來了,就招呼兩人,“國師,文俊這么早就過來了,先坐,阿野上朝去了,國師怎么不去上朝?”
王施瑯的目光一直落在余星手中香丸上,聽見余星的問話怔愣片刻,才回道:“不瞞圣子,臣不必每日上朝。”
余星想到他的國師身份大概能理解。
他又問兩人用過早膳不曾,得知他們用過后,小軒和小貴才用過晨食快步而來。
余星笑著跟他們打招呼,不多時一眾小太監小宮女也來了,他們是內務府和內侍監的,內侍太監吩咐他們過來的,來的不多共十人。
見人來得差不多,余星讓小軒先用香爐按照以往步驟做十顆香丸,宮人們在旁端詳。就在這時白繆帶著陸筠和夏連云過來,余星跟他們打過招呼,讓他們在一旁瞧著。
小軒做得很順手,很快就輪到小貴,之后是國師,于文俊……等祁野下朝過來,余星正在教宮女們做。將每人做的分開放置,小軒貼心的在木盒上貼上各自姓名。
祁野走至余星身邊,其他人見狀紛紛行禮,祁野做了個免禮的手勢。
余星笑道:“阿野,咱們做地差不多了,等今天下午就能全部陰干,只是我這里找不到失控之人!
祁野眼底蘊藏著淺淺溫柔,“這個好辦,我讓白繆他們去找!
余星點了點頭,又看向站在小軒身旁的白繆,臉上帶著謝意,“那就麻煩白常侍了。”
白繆行叉手禮,“圣子客氣了,本是屬下分內之事!
白繆走時不忘帶走陸筠,光兩人肯定費時間,于是白繆還把金吾衛一并順走。
待白繆等人離開,王施瑯知道一時半會兒也帶不回來人,就帶著徒弟離開。余星本來還要和于文俊說幾句話,聽說他要走,還有些遺憾,但想到他們之后還會再來,就跟他們告別了。
等眾人走的差不多,余星和小軒他們收好香丸,就讓小軒和小貴去休息,不多時前院就剩祁野和余星,就連張全福都被祁野支開了。
祁野問:“回宣和殿還是在這兒?”
余星想了下說:“就在這邊的御書房吧!
“好!逼钜盃恐嘈侨チ擞鶗浚瑑扇诉沒說上幾句話,外面就響起熟悉的聲音,“主子!
余星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他比祁野還要更先開口,“進來!
門外的白一愣了下,但想到主子從不瞞著圣子,大大方方推門走了進來,朝高足書案后的祁野和余星行禮,“見過陛下,見過圣子!
祁野:“不必多禮。”
白一從對襟中取出一封信,呈遞上來,祁野接過,余星自覺沒去看,而是把視線落在白一身上,問:“有些時日沒見到你了!
白一不自然笑了下,“屬下奉主子的命令外出了一趟。”
余星了然點頭,祁野看完信件,朝白一揮手示意他退下。
御書房內又只剩兩人,祁野看完密信,不急著銷毀,扭頭看向身邊少年,“探子來報,陳軒瑞數月來大量招兵買馬。”
余星略顯詫異,并不是因為陳軒瑞的動作,而是早在數月前祁野就說過陳軒瑞必定謀劃著什么,陳軒瑞比陳文帝更有野心,當初放他們離開,自然想將他們除之后快。
余星長吁一口氣道:“果真和阿野所想一樣,也不知他接下來有何動作?”
說起這個余星猛然想起被他們帶走的古籍,也不知陳軒瑞知不知道,古籍是被他們帶走的?
他這么想著便問出口。
祁野剛才看的密信里就寫了此事,聞聲道:“陳軒瑞知道古籍不見了!
事實上在他們離開陳國京城不久,陳軒瑞就發現了,他不光意識到古籍不知所蹤,也曉得陳賢文不見蹤影,地牢里那個悶聲不吭,蓬頭垢面的囚犯根本不是陳賢文!而是京郊外一山上的悍匪,被割了舌頭丟進地牢,以假亂真。
可等陳軒瑞有所察覺時,為時已晚。
當晚,陳軒瑞召見了兩名大臣,也不知跟他們說了什么,半個時辰后兩名大臣離開大殿。
之后,陳軒瑞不再尋找丟失的古籍。
祁野跟少年講完后,越發覺得不對勁。
若這本古籍當真這般重要,陳軒瑞不可能輕易放棄尋找,要么這本古籍不怎么重要,要么陳軒瑞已經看過上面內容,要么這是一本拓印本,并非原本。
祁野見過那本古籍,清楚上面有幾頁被撕了下來。
那幾頁上記載的是什么?
陳軒瑞知道嗎?
是誰撕下來的?
古籍如今放在余星身上,他聽完祁野的講述,忍不住想陳軒瑞跟那兩名大臣說了什么?
他當真不會再尋?
陳軒瑞是否知道古籍上的內容?
他表面沒派人尋找,實際上如何?
以他對陳軒瑞的了解,陳軒瑞既然派人去尋,那定然是知道古籍存在,上面的內容他多半也知情,有可能陳文帝的病逝,與此脫不了干系。
余星說出心中猜想,祁野贊同點頭,他跟少年想到一處去了,既然他們都覺得有問題,眼下陳軒瑞那邊有探子盯著,他們暫時只能從書里找尋答案。
兩人一合計,都同意再看一遍古籍,這一次兩人一起看,遇到有爭議的地方,便會停下來討論。
兩人在御書房看了一下午,第二天下了朝祁野繼續和余星同看,兩人足足看了一天才看完。
這次他們看得很仔細,將這書中記載一一串聯,他們猜測所謂的神跡,就在海上某道上,與其說神跡不如說仙島。
只是古籍缺失了幾頁,令他們無法判斷神跡所在地。
余星想了想說:“二十年前陳國和亞圣王朝軍隊去的何處?我好像從未聽人說過!
不僅沒聽人提過,就連聽了無數次的故事里,也都是陳文帝尋仙問道,五年后陳國與亞圣王朝發動持續幾年的戰爭。
可這本古籍里,壓根沒有所謂的持續對戰,陳國和亞圣王朝根本沒在外界發生戰爭,但當年派出去的五萬將士,確確實實被當時百姓們看見了。
后來沒一人回來,再后來傳回亞圣王朝五萬士兵與陳軍無一人生還。
在眾人口口相傳中,最終演變成一場曠日持久之戰。
余星道:“我覺得會被誤傳,興許是陳文帝的意思!
祁野附和點頭。
只是眼下他們都不知神跡在哪,余星甚至懷疑陳軒瑞招兵買馬,或許不是為了對付祁野,而是為了尋找神跡。
他將心頭猜想說于祁野。
祁野沉吟道:“有可能,但不排除他想要借此機會除掉我!
余星眼底浮現擔憂,只希望即將到來的戰事,不會令將士們妻離子散。
第68章 【遇刺】
白繆和陸筠等人在外找了兩天, 終于尋到十名失控,或即將失控的人,跟各自家人說明情況, 就帶著他們飛速趕回禹安城,饒是如此也用了半日。
他們帶著十名男子回來時, 余星正在宣明殿前殿中和祁復喝冰鎮酸梅湯。
得知祁復要來,余星還特地讓尚食局備了酥山。
祁復這會兒敞開肚子吃, 一連吃了兩個酥山,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 各種冰鎮后的水果。每次他來找余星,便覺得滿血復活。
若非余星阻止,讓他不要吃太多, 他還得再吃兩個酥山。
白繆帶著幾人找來時, 恰巧聽見兩人之間的談話。
白繆行禮, “屬下見過圣子,見過五王爺!
余星道:“免禮,人可帶回來了?”
白繆見圣子朝自己招手,遂邁上臺階走進涼亭,一踏入涼亭便有一陣冷風吹來, 吹散燥熱,仔細看去原來是涼亭四下放置著一盆冰,才會感到涼意。
余星遞了一杯加冰奶酥給白繆,問:“怎不見陸常侍?”
“陸筠帶著十人去見陛下了!卑卓娙鐚道,說完視線四處掃了掃,余星看出他在找人, 心底門清他在找誰。
余星道:“白常侍坐著等會兒,我讓小貴請國師前來!
白繆行禮, “謝過圣子。”
余星喚了聲小貴。小貴從花圃中探出頭,余星跟他交代了幾句,便快速離開。
小軒原本也在花圃里侍弄花草,甫一見到白繆,下意識挪開視線,他本想隨小貴同去,卻被小貴拒絕。
這時圣子喚他,小軒只好從花圃內走了出來,朝斜前方的八角涼亭走去。
自少年探出頭,白繆的目光便情不自禁落及對方身上,這會兒也是瞬間看清少年微紅的耳尖。小軒注意到白繆的視線,微微垂眸,有些不好意思跟他對視。
白繆只覺得這樣的小軒格外可愛。
為了不讓對方低著頭行走,他挪開了落在小軒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少年身后新建的花圃。
仔細看去,花圃上方竟用的琉璃遮擋,此時被烈日折射,正閃著灼灼光柵。
余星注意到他的視線,笑道:“這是我和小軒他們最近捯飭出來的,每每站在此處看去,只覺得穹頂格外壯闊!
白繆贊同點頭,的確很美。
小軒走近,同余星見禮,又對著白繆行禮。
余星的星眸穿梭于兩人間,隨后笑瞇瞇讓小軒就坐。
小軒自是不可能坐在余星身邊,只能坐在下首白繆身邊。
剛坐下沒多久,小貴就領著王施瑯和于文俊前來,幾方見過禮后,祁野也來了。
他身后跟著陸筠和張全福,其后跟著被千牛衛控制住的十人。
余星第一次認真觀察失控男子的神情,雙眼猩紅,呲牙咧嘴,搖頭晃腦,控制不住地發出如野獸般的嘶吼,聲音嘶啞尖銳,格外刺耳。
余星端詳片刻,從這些人眼中看到煩躁、急切,及掩埋在眼底的祈求與痛苦。
余星將這些情緒紛紛收入心底,一時間竟有些百感交集。
祁野朝他走來,察覺到少年異樣,關切道:“怎么了?哪兒不舒服?”
“沒事。”余星搖了搖頭,給了祁野一個安心的眼神。
王施瑯帶著于文俊站在涼亭之外,此時日光如炬,實在不適合久待。
余星看師徒二人過來,跟兩人打了招呼,王施瑯便提議去內殿。余星本就想讓他們去內殿,聞聲立即點頭同意。
數人到得內殿,冷氣直撲而來,眾人只覺得身上的燥熱,在這股冷氣沖刷下消失了大半。
祁野始終牽著少年,二人率先進殿。余星面向眾人,跟他們說起木盒內的香丸出自誰手,“接下來我會把這些裝有香丸的香袋佩戴在這十人身上,若他們逐漸恢復理智,便表示此法有效!
王施瑯道:“此法甚妙,就按照圣子所言為十人佩戴,以臣對香丸的了解,圣子所做香丸在襄州、洛州,及不久前的禹安城失控者,他們佩戴上您做的香丸,等了一炷更香漸漸恢復神志。”
“但考慮到這些香丸是其余人借助‘神器’制出來的,臣姑且推測若想出效果,少則得一炷更香。”
余星一邊點頭,一邊招呼張福全和千牛衛等人,將香袋掛在十人腰間。
有千牛衛看護十人,眾人便在內殿中喝冰鎮酸梅湯。祁復見兄長被國師叫走,才大模大樣在余星下方坐下,吃著快要融化的酥山。
祁復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覷著屏風后的祁野和王施瑯,唯恐兄長突然從里面出來。
余星看他吃得一嘴奶酪,有些沒眼看,等祁復吃完,也不見里間出來人,頓時松了口氣,小聲問余星,“兄長和國師在里面說什么?怎的這么久?”
余星輕笑:“若是他們太快出來,你吃酥山不就被阿野瞧了去。”
祁復忙拍拍心口,“那還是多等會兒再出來吧。”他可不想承受兄長的怒火,雖然皇兄從不發火,可被那雙冷冰冰眼神掃過時,他頓如驚弓之鳥,不敢動彈。
一旁的于文俊被祁復逗笑,祁復見狀輕咳一聲,努力維持“沉穩”模樣,然而于文俊早摸清他底細,被祁復裝模作樣逗樂,眉梢眼底皆是笑意。
小軒和小貴也留在了內殿,余星見人多,就讓大伙兒圍坐一起,高足食案下放了一盆冰,宮人搖動三尺高的七輪扇,底座前放置著一盆冰,八名宮人輪流搖扇,殿內非但不熱,反而還有些冷。
此時眾人談笑風生,倒也為等待的時間增加些許趣味。
內間,祁野礙于余星在外,刻意壓低嗓音和王施瑯交談。
他告訴王施瑯目前能確定,被稱為“神跡”的地方是存在的。
他雖沒表明神跡與圣子二者間的關系,王施瑯卻已猜到。
王施瑯道:“既然神跡真實存在,便讓臣嘗試算出神跡之地……”
祁野想也不想打斷他,“不可,先不要貿然行事,二十年前陳國和亞圣王朝各派兵五萬,最終這十萬人無一人生還,要么他們為了爭奪寶物相互殘殺,最后無一個人活下來,要么那東西被人帶走……”
“當然,也有可能神跡之中的原住民十分強大,將十萬人一個不留的除掉!
王施瑯斂眸不語,他如今只有一年可活,若能窺測天機算出那地方,不要這一年也無妨,可若是算不出來,他不敢想象后果,這一年里他教給于文俊不少,以前沒教他是不想他這么快就肩負起國師的職責,有他在的一日便盡可護住徒弟。
王施瑯深知自己命不久矣,他跟歷屆國師一般,二十七歲也不曾娶妻生子,于文俊在他身邊十年,他早已把這個徒弟視作親人,他除了想不讓百姓們遭罪外,也不想他徒弟同他一樣短/命。
祁野瞧王施瑯低垂眉眼,不用多想他也猜出來,對方在想什么,可他無法安慰對方,從三年前他做了那場夢,之后王施瑯告訴他,算出圣子所在地,并提議若圣子真救他們于水火,能用上辦法,就是歷代國師所記載的“獻祭”。
此方法的可行性無人可知,但祁野不會讓他們這么做,更不會讓余星冒險,此時此刻他忽然就跟王施瑯,有著惺惺相惜的無可奈何。
兩人在內間待了會兒便出去了。
余星正和小軒他們有一搭沒一搭閑聊,晃眼瞧見祁野和王施瑯出來,當即沖祁野露出微笑,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祁野坐過來。
祁野在他身邊坐下,王施瑯在徒弟身邊坐下,天子一來剛才還有說有笑的小軒和小貴,瞬間噤若寒蟬,幾人大眼瞪小眼,只有祁野柔聲詢問余星說什么,這么開心?
余星便將剛才他們的對話跟祁野說了遍,祁野唇角含笑,眼神溫柔的注視少年,絲毫沒顧及在場的余人。眾目睽睽下被祁野柔情凝視,余星有些不好意思,忽然瞥到之前放在憑幾上的更香已燃盡。
余星忙道:“一炷香了,我們出去看看他們情況如何?”
祁野說:“不必如此麻煩,張全福你讓千牛衛將十人帶進來。”
張全福應下,輕手輕腳退了出去,不多時就帶著眾人進殿,千牛衛對著上首祁野和余星行叉手禮,十名漢子中有四人已下跪行禮,“草民見過陛下,見過圣子,見過國師!
另外六人中有三人迷迷瞪瞪,另外三人依舊呲牙咧嘴,顯然香丸還沒起作用。
余星記錄最先恢復理智的四人,這四人是即將失控的人,他們所佩戴的香袋中的香丸,依次是小軒、小貴、白繆和陸筠制作,由此可見用金龍五爪香爐做出的香丸,是有效果的,且生效和失效時辰各不相同。
又等了一盞茶,其余六人全部恢復理智,余星記錄下來,又覺得存在歧義。
余星說:“結論不太準確,先前給幾名還未失控之人的香丸,是小軒他們做的,在我使用過香爐后做出香丸的前提下,所以我覺得失控的這幾人恢復得慢,是因為他們所佩戴的香丸,是在小軒他們之后所做香丸。”
祁野贊同點頭。
王施瑯道:“圣子所言極是!
祁野是個行動派,當即讓白繆再去找一人來,白繆拽著陸筠離開,陸筠也樂得在外自在,快步跟了上去。
白繆沒看到,小軒盯著他離開的背影看了許久,直到被小貴叫回神,他才收回目光。
小貴好奇道:“看什么呢?”
小軒連忙搖頭,“沒看什么。”
小貴往門口看去,黑亮的眼珠轉了轉,不知想到了什么。
白繆和陸筠很快回來,也是他們運氣好,他們離開皇宮,直接前往安陽坊,正巧遇見一個正要跑去行香鋪買香丸的婦人,一問之下才知,家中小兒子突然眼睛發紅,亂砸東西。
婦人的幼子七歲有余,之前從未出現這種情況,一家人還以為小兒子不會受到折磨,乃神龍神尊認可的人。
禹國人人皆知,只有被神龍神尊認可的人,才不會受到折磨,然而幾百年過去,但凡不受其擾之人,最終都會成為國師。
婦人本以為他們的兒子會成為下下任國師,卻不想今日突然暴/動,家里沒備香丸,她才匆忙趕往行香鋪,只希望公婆能先看住孩子。
婦人跟白繆和陸筠說明情況,陸筠表示不用再去行香鋪,他取出魚符給婦人看,表明身份后,才說明緣由。
婦人沒想到自家小兒子居然有機會見到圣子,當即領著白繆和陸筠回家,把赤紅著雙眼的幼子交給兩人。
二人注意到小院中除了頭發花白的兩老人,就沒見到婦人丈夫,更沒見到其余孩子,但畢竟是人家家事,他們也不好多問,帶著孩子趕回了宮。
小孩被這么多陌生人注釋,本能有些畏縮,但體內的暴/戾與躁動,讓他齜牙咧嘴,頭痛欲裂,很快他的一雙眼徹底變的猩紅。
余星早不是當初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了,他看小孩痛苦掙扎的模樣,就知道小孩這是逐漸失去理智。
不過片刻,小孩已徹底失去理智,朝著高足食案后的余星撲去。
只是小孩子腿短,不等他沖到余星身邊,已被陸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孩在陸筠臂彎中瘋狂掙扎,發現掙脫不開,張嘴就朝陸筠咬去,陸筠抬起左手抵住小孩額頭,阻止了他的咬噬。
小孩發出“啊啊啊”的嘶叫,余星示意白繆將小軒制作的香丸放小孩身上。白繆從小軒手里接過扎好的香袋,掛在小孩手腕上。
香袋隨著小孩動作上下擺動,在七輪扇的吹動下,發出淡淡香味,那味道令人精神一振,神清氣爽。
不過半刻,小孩兒逐漸恢復神志。
余星道:“如此看來,在我使用過香爐后,第一個使用香爐制作香丸的人,所做出來的香丸效果最佳,不過目前我們尚不知,我用香爐做一次香丸,能維持多久?”
祁野:“那便繼續做下去。”
余星點頭。
之后兩天又找了十人制香丸,白繆和陸筠全城尋找失控,或即將失控的人,找了三天終于找到五人,等到第十八人制作出的香丸,給其中一人使用后,沒有任何緩解,哪怕等了半日也沒半點作用。
余星記下結果,雖然只能通過香爐,將這一特性維持十七次,但對余星來說依舊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幾天下來他手中堆積了上千顆香丸。
這天烏云罩頂,少了些炎熱,余星便帶著小軒、小貴和劉旭早早出宮,將這些香丸放在行香鋪中,交代掌柜,鋪子里留一百顆,其余的全給陳老板派來的人。
掌柜連忙應是。
余星翻看了賬單,才帶著小軒三人離開。
余星同之前那樣,讓小貴他們自行去喜歡的鋪子里瞧瞧,小貴聞言喜滋滋跑遠,小軒沒離開跟在余星身邊。
余星問:“今日怎么不去?”
小軒正要回答,猛然看見一支箭朝著余星飛/射而來,小軒神色大變,脫口而出,“小心——”
他幾乎想也沒想撲了過去,余星聞言下意識回頭,就見急速朝自己射/來的鋼鏃箭,余星躲閃不及,就在以為自己會被鋼鏃箭射/穿時,一道身影撲了上來,將他推開,少年纖細的肩膀撞上箭頭,吃痛一聲,摔倒在地。
一旁的劉旭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就算想救人也來不及,余星手掌手肘在地板上磨破皮,手肘處衣袖破開,他見小軒被射/中肩膀,鮮血浸濕青衫,立即撲了過去,焦急道:“小軒沒事吧?”
劉旭將二人護在身后,警惕四周,周圍百姓嚇了一跳,有人尖叫出聲,也有想要上前,但被劉旭冷漠戒備的眼神制止了。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巡街的龍武軍,數人圍了過來,見圣子身邊的人受傷,各個露出防備,等了片刻沒察覺到異常。劉旭轉身正要抱起小軒,就被突然出現的一道身影撞開,白繆抱起小貴,看了眼余星,問:“圣子可有受傷?”
“小傷,不礙事!庇嘈堑,“先回宮給小貴診治。”
小軒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余星讓白繆抱小軒上馬車,又吩咐劉旭去找小貴,他們先一步回宮。
馬車中,白繆滿臉心疼的看著小軒,他看著傷口處不停溢出的血,對余星說:“圣子,屬下得為小軒拔箭。”
余星緊張的起身,“可要我做什么?”
“按著小軒別讓他亂動!卑卓娬f完,取出襟內的金瘡藥。
第69章 【緝拿】
白繆本是暗衛, 曾多次為祁野辦事,期間也受過傷,每次受傷都是自己處理, 回來后再由醫師治療。
特別嚴重時主子會叫來奉御為他療傷。
這種箭傷白繆也受過,此時他抽取腰間佩劍, 削掉一截木箭。
他看向余星,“有勞圣子按住小軒。”
余星小心翼翼按住小軒后背, 小聲問:“要拔箭了?”
白繆點頭,“若等回到宮再拔箭, 小軒會失血過多,眼下只能先拔了。”
余星垂下眼眸,心里萬分自責, 如果不是自己小軒也不會受傷, 他看著嘴唇發白的小軒, 在心里祈禱小軒不能有事,要平平安安。
小軒額上冷汗直下,肩頭的傷痛得他兩眼發黑,此時他意識朦朧,只知道耳邊有兩道熟悉的聲音, 一道嗓音低沉,令他格外安心,另一道嗓音清越,令他心里一暖。
白繆手心溢出汗,若是給自己拔箭,他全然不會醞釀許久, 他擔心小軒受不住,可若是遲遲不拔箭, 止不住血,小軒更有危險。
白繆用短刀劃開小軒衣袖,肩頭插著的那根箭,箭周冒出的鮮血,刺入余星二人眼中,白繆只覺得心頭一痛,余星更是自責不已。
白繆極小心用撕下的單衣衣袖擦拭箭周血跡,這才狠下心一把拔出鋼鏃箭,小軒痛哼一聲,余星趕忙按住他,不讓他亂動。
白繆往傷口上撒下金瘡藥。
小軒痛得眼前發黑,昏了過去。白繆避開他的傷口將人摟住。
余星見人昏了,急切問:“怎么樣?”
“先只能這樣,等回了宮醫師診療后,修養些日子就沒事了。”
余星終于放下心來。
車夫急切趕車,過了皇城,來到應元門前,皇宮守衛見到輅車當即放行。
祁野早收到余星遇刺的消息,得知少年受了輕傷,臉色依舊難堪。
若不是有小軒在,余星還不知道會如何。
祁野下令加強宮中禁軍巡邏,又命令神武軍、金吾衛全城排查,定要找出刺客。
他吩咐的同時,沒忘讓張全福去尚藥局將奉御叫來,為小軒診治。
他知道余星拿小軒當朋友,小軒因余星受傷,少年會心生自責,他只能把尚藥局奉御找來為小軒治療,這樣少年才會安心。
等白繆抱著小軒來到宣明殿時,尚藥局奉御已經等著了,白繆是知道他的,看著對方花白的頭發和胡須,朝奉御頷首。
奉御忙道:“見過白常侍!
隨即又看到跟在他們身后的余星,忙不迭行禮,余星擺了擺手,“麻煩尚藥奉御了,小軒是我朋友,您一定要救救他。”
一聽是圣子朋友,尚藥奉御肅然生敬,跟著白繆回了小軒住所,把過脈后,奉御又重新為小軒清理傷口,拿出上好的凝血膏藥抹在傷口處,又讓宮人煎藥。白繆抱著小軒,為他喝下補氣益血的藥湯。
尚藥奉御說:“血止住了,修養幾日就能下地行走,每日需得更換藥膏,再服以湯藥,半月便可痊愈,這期間傷口不可沾水!
白繆和余星不約而合點頭,尚藥奉御又叮囑了幾句,“天熱酷暑,得小心傷口瘡瘍,從而誘/發發熱,若是出現了就用如意金黃散或太乙膏,再口服這包藥!
尚藥奉御從紅漆箱籠中取出早就調配好的藥,“這是臣每次都會備上的退熱藥!
余星伸手接過道了謝,尚藥奉御對余星行禮便離開。
余星道:“白大哥去休息會兒吧,我讓其他人來照顧小軒!
白繆想也不想擺手,“多謝圣子好意,但屬下想留在這里!
余星看見他眼中擔憂,也不再多勸,自己回了正殿,在內殿中換了一身衣裳,祁野過來時一眼看到少年掌心擦傷,祁野又要命尚藥奉御過來,被余星制止了。
“阿野,輕傷不礙事,這次多虧了小軒!庇嘈窍氲奖茸约哼小上一歲的小軒,只希望他很盡快好起來,但無論如何小軒是因為他才受傷,余星直到現在都還處在自責中,“小軒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祁野知道少年心里想的什么,他不知該如何安慰,握住少年擦傷的手,讓宮人打來一盆水,用手帕認真擦拭,又為少年涂抹生肌膏。
他的動作很輕柔,生怕弄疼了少年,余星注視著男人溫柔的眉眼,不自不覺沉浸在對方輕柔的動作里。
祁野的手法很是嫻熟,不一會兒就把藥膏在余星掌心抹開,整個過程余星都沒有半點疼痛和癢意,只覺得格外舒服。
未幾,祁野收回手,柔聲道:“好了!
余星抿了抿唇,還想祁野再揉揉。
派出去搜尋刺客下落的神武軍和金吾衛,幾天下來依舊一籌莫展。敵在暗他們在明,祁野擔心余星再度遭遇刺殺,多調了好幾名暗衛保護少年,然而一日沒抓到刺客,祁野一日不安心,偏偏這一次的刺客極擅長隱蔽,即使他第一時間下令關閉城門,還是沒找到可疑之人。
不僅沒發現誰可疑,連刺客的模樣都不曾有人見過。
祁野問過余星,當時他見到小軒受傷瞬間慌了神,也沒注意到底從哪兒射/來的箭。當時他聽見小軒提醒,匆忙轉頭,就看一根鋼鏃箭從他身后射來。
劉旭沒看清刺客身形,就連刺客行刺時藏身何處,他都不知道。正是如此他在祁野面前下跪請罪。祁野命他找出刺客將功補過,劉旭才振作起來,不至于太過愧疚。
這些天余星哪里沒去,就在內殿和小貴做香丸,有金龍五爪香爐在手,余星用它做過一遍后,小貴再做也能持續其效。
期間,祁復受不住熱,來找過余星幾次,知道余星遇刺受了輕傷,給余星帶了一瓶藥膏,又給小軒帶了藥膏。
據他說這藥膏能讓傷口不留疤,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好東西,若不是小軒是他朋友,他才舍不得拿出來。
小軒早在幾天前就醒了,這幾天一直是白繆無微不至照料小軒。余星有時去看看都覺得打擾了兩人,之后去的次數越來越少。不光余星連小貴也察覺到了,去的次數愈來愈少。
如今小軒能下地行走,但想到白繆一直留在小軒那里照看,他們便很少過去。
今日祁復帶來禮物,余星只好把人帶了過去。
余星在外面敲了敲門,“小軒,是我,五王爺來看你了!
房門從里面被打開,露出白繆那張凌冽的臉,這是祁復第一次仔細看白繆面容,待看清后他微微愕然,似乎沒想到白繆竟這般英俊。
白繆瞥了祁復一眼,并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就對他態度溫和,且只淡淡掃了眼,就對著余星行禮,“圣子!
余星應了聲,他跟白繆認識幾年,很少在對方臉上看見笑容,也就上次和小軒一起制作香丸,白繆跟在小軒身邊學著處理香料時露出笑顏。
余星來了好奇,小軒怎么看白繆的?
不過這會兒,他還有別的事。
小軒慢吞吞走了過來,看見余星就笑了,“圣子您、你終于來了,你都有兩天沒來看我了。”語氣可憐巴巴,余星輕咳一聲,跟小軒說以后會常來。
白繆這才讓他們進來。
祁復把禮物送到小軒手上,小軒連連感謝,祁復豪爽擺手,“沒事沒事,這可是個好東西,到時候涂抹在傷處,也不會留疤,我暫時用不上就給你了。”
小軒十分感激祁復,他知道這是個好東西,就算祁復現在用不上,也不用給自己,他明白這是祁復的一番心意,對方拿自己當朋友。
從前他哪里敢奢望自己能結交到王爺這樣的朋友,如今他不光結識了小貴,還認識國師的弟子,更和圣子成為朋友,還有個對他極好的白大哥,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如今他十分感激圣子,感激那些將他放在心上友人。
又過去幾天,依舊沒有刺客下落。祁野不可能一直不讓百姓們出進城,便下令打開城門,百姓們以過所出城,官員以公驗出城。
前幾日靜謐的禹安城,在這日恢復以往繁華熱鬧。
圣子遇險一事早傳遍禹安城,百姓們見城門洞開,不少人以為抓獲刺客,皆大歡喜,甚至還有說書人在酒樓中繪聲繪色講述,聽眾們身臨其境,恨不得將那刺客剝皮抽骨。
坊間動向一直在祁野的監視下,他會這么做為的就是讓刺客放松警惕,若接下來刺客還不現身,他便會叫人散播刺客被擒的傳言。
又是幾天過去,余星身邊隱藏著數名暗衛,劉旭和小貴更是不離身。
小軒傷勢漸愈,有時也會和余星他們一起制作香丸,做好的香丸交給張全福,由他送去行香鋪,余星順勢交代他,帶回賬本。
張全福帶著兩名小太監到行香鋪,掌柜認出人來,笑呵呵跟張全福拱手,熱絡詢問:“您今日前來可是東家有事吩咐?”
張全福將兩個三寸寬大的木盒遞給掌柜,“這是香丸,圣子讓雜家將賬本帶回宮!
掌柜接過兩木盒,又從柜臺前取出兩本賬薄呈給張全福,“公公,這是東家要的賬本,不知東家當日可有受傷?”
“圣子受了輕傷,現已痊愈,你不必擔心!睆埜H淮蛩愀乒穸嗾f,不管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沒有陛下和圣子的授予,他都不能向旁人交代太多。
掌柜聞言松了口氣,“之前小老兒聽說東家遇刺嚇得不輕……如今百姓們都出來活動了,不少人來鋪子里詢問東家情況,因此小老兒才想著問公公,多謝公公告知!
張全福眼神微微一瞇,追問:“有不少人向你打聽圣子的情況?”
掌柜如實道:“昨日和今日都有,昨日最多,今日只有幾人,昨日有數十人!
張全福忽然想到什么,他說:“以后若有誰來問,都說圣子痊愈。”
掌柜應下,見張全福要走,便把人送了出去。
張全;氐綄m中,當即去見了祁野,把此事原原本本告知祁野。
祁野道:“此事你做的不錯,這些人中不乏有刺客,或刺客派來試探的人。”
若刺客得知余星沒事,不日還會再出宮,多半他們會等不及,再度行動。
張全福趕忙謝恩,又聽祁野吩咐,“交代下去,就說刺客已抓獲,圣子不日會出宮!
張全福:“是!
祁野揮手讓其退下。
張全福又去了宣明殿將賬本交給余星。
余星朝他道謝,又邀他喝奶酥,張全福趕緊謝過,端著奶酥慢慢喝了起來。
下午,余星在寢殿內查賬,從行香鋪開業到如今已有一年有余,這一年從每月數兩,到如今一月幾十上百兩,他一方面高興自己幫得上忙,一方面又不希望有人買,沒人買就代表沒人失控。
他希望禹國男子們,都能擺脫深入骨髓的折磨。
他除了做些香丸,緩解他們的痛苦,再無其他辦法,他不能完全去除,他們心底深處的磨難與哀痛。
祁野回來時就見少年捧著賬本發神,仔細看少年臉色憂愁。
這是怎么了 ?
祁野走了過來,伸手撫摸少年毛絨絨的腦袋,余星當即回神,抬頭看向祁野,目里滿是迷茫懵懂。
祁野眼神再度柔和,“在看什么?”
余星星眸在看到祁野的瞬間微亮,“阿野,你回來了!我在看賬本,是張全福公公幫我拿來的。”
祁野輕輕點頭,在少年身邊坐下,從他手上順走賬本放在一邊,問:“餓了嗎?”
余星聞言還真覺得有些餓,他緩緩點頭,耳尖微微發紅,竟是不好意思了。
祁野抬頭在他頭上揉了一把,大掌來到少年圓潤小巧的耳垂上輕輕捏了捏,余星只覺得被撫摸的地方越來越燙,竟是比先前還要灼紅。
祁野瞧著少年輕顫,如受驚蝴蝶般,不停煽動翅膀,頓覺少年可愛。
一個沒忍住又在少年柔軟的耳垂上捏了好幾下,一直到薄紅由耳垂蔓延至耳根,祁野才收回逗弄少年的修長手指。
同祁野所想那般,消息很快傳遍大街小巷 ,而他派出去的暗衛,一直到夏至都未找出刺客。
祁野猜測刺客不現身,多半在某處暗中觀察,探查傳言的可信性。
祁野干脆召回暗衛,巡街也恢復成了往常,一切回復如常。唯獨余星身邊多了不少暗衛保護。
除此外白繆常住在宣明殿內,他的房間就小軒住所的旁邊,美其名是保護圣子,實際上卻是為了近水樓臺先得月。
這些日子張全福托了余星的福,出宮多次,有時會去酒樓或食肆,喝些米酒或聽說書人有聲有色講故事。
說書人講得大抵是最近發生的新奇事,張全福聽了回宮后便有學有樣,聲情并茂的講給余星聽。在宣明殿的日子也不覺得無趣。最近幾日他在劉旭和白繆的陪同下去了宣和殿。
于文俊和祁復時不時會來看他,幾人便在水上涼亭里炙著羊肉片。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很快便是拜月節。
這天,宮女們忙著練穿針。坊間婦人小姐們同樣如此,哪怕府中丫鬟也會在這日對月穿針。
當日遇刺之事被人們漸漸淡忘,他們都以為刺客被抓。
刺客遲遲不露面,余星不可能一直待在宮里。
拜月節這日,祁野沒上朝,跟余星吃了些點心就出了宮。
兩人坐的玉輅出宮,駕車的是劉旭,小軒和小貴本想跟去,被余星攔下 ,兩人還想說什么,被一雙冷眸一掃,紛紛欲言又止。
本以為會被纏住的余星:??
今日怎么這么聽話?
祁野牽著少年上了玉輅,余星還沒回過神。祁野見少年一臉茫然,輕笑一聲。
余星聽見低沉悅耳的笑聲,本能抬頭追尋祁野身影,仿佛不論對方出現在那,第一眼總能看見。
余星:“???”
他問:“怎么了?”
“無事。”祁野此時的目光,是對待旁人時沒有的溫柔,“待會兒吃冷淘嗎?”
余星搖頭,歪著腦袋想了下回答:“我想嘗嘗五般餛飩,五福餅和蟹黃饆饠。”
祁野輕輕一笑 ,“吃得下這么多?”
余星笑得乖巧,他抿了抿唇,繼而點頭,“吃得下!
半個時辰后,余星吃完一碗五般餛飩就吃不下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祁野摸了摸他的頭,牽著他往護城河去。
此時,皎月高懸枝頭,月華濯濯,如涓涓細流,自蒼穹傾瀉,灑在波光瀲滟的湖面上,帶來些許寧靜與平和。
岸邊站著不少人,或男或女,不少男女互贈手繩。
湖中心停著一艘畫舫,明艷艷的紅燈籠,與月光相襯,光影交錯,為星夜增添光耀。
夜風撫摸搖搖欲墜的彩燈,自湖面打著旋兒送來清爽,吹散白日里的煩熱和躁意。
原本停在湖中的畫舫仿若被清風帶動,朝岸邊駛來。
眾人見狀,有人朝畫舫招手,更有人高喊他們要上去。
這時,從飛檐斗角琉璃瓦的畫舫內走出一青衣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面無表情。
祁野猛然意識到不對勁,當即將余星護在身后。
余星的目光看向越發靠近岸邊的青衣男子,他咽了咽唾沫,忽覺此人很危險。
祁野神色不變,眼神在余星沒看見的地方越發冷厲,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只要對方有所動作,便會毫不留情地刺穿對方。
“!”一聲尖叫驀然響起,變故橫生,祁野稍一分心,右則原本和一姑娘互贈手串的男人,抽出纏在腰上的軟刀,朝祁野撲去。
“小心!逼钜皩余星護在身后,躲開這一進攻,男人并未放棄,祁野余光瞥到一女子手持長鞭,風馳電摯從他們后方襲來。
前后夾擊,避無可避!
祁野摟住余星飛身而起,下一刻原本在畫舫上的男子,抽取藏在腰間的佩刀朝他們俯沖而來。
余星驚呼,“小心!”
下一刻,余星就愣住了,隨著青衣男子靠近,余星看清了他的相貌,對方竟有著一雙天藍色眼眸。
他不是禹國人!
余星立馬反應過來。
祁野顯然也看到了朝他們沖來的三人,祁野的身影在半空旋轉,合著皎潔的月華,玄袍隨風舞動,宛若穹碧之顛跳胡旋舞。
他似乎并不意外這些人的突擊,即便身處危險也沒皺一下眉。
就在黑衣男子揮著軟刀一躍而起時,一道身影比他更快的出現,對方速度驚人,黑衣男子幾乎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利刃刺中肩頭,他側頭一看,便被一腳踹飛。
黑衣男子:???
青衣男子與手持長鞭的女子見狀紛紛大喝,直直沖向祁野。
須臾之間,祁野身邊出現數道身影,這些人將二人圍住。
白繆和陸筠就在其中,更不要說還有白五和白六,數人很快重傷青衣男子,長鞭女子想跑被白繆一劍刺去捅了個對穿。
青衣男子當即喝道,余星待在祁野身后,見畫舫動了,他立馬道:“畫舫上還有人,他們要跑!
祁野一個眼神示意,白繆提劍領著幾名暗衛躍上畫舫,很快傳來打斗聲。
余星眼中滿是擔憂。
祁野握住他手,安撫道:“別擔心,白繆他們身手不錯!
余星仰頭看他,問:“跟阿野比起來呢?”
祁野低眉凝視少年,“星兒覺得呢?”
余星正想開口,陸筠已經逮住青衣男子,把人押了過來。余星見了湊到祁野耳邊小聲道:“我覺得阿野厲害,否則剛才也不可能避開他們的攻擊!
祁野低低一笑,“方才我想著保護你,才沒有騰出手!
“阿野的劍呢?”余星好奇道。
祁野:“我不用劍!
他的確不需要用劍,若不是為了引出這些人,也不會只防不攻。再則這三人剛才連他衣角都沒碰到,就這樣的身法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況且從計劃出宮,他們身邊就有暗衛保護。
余星沒見過祁野動手,下意識不想讓祁野沮喪,便安慰他厲害,祁野瞧著少年“自我安慰”的小模樣,看樣子少年是不相信了,他在心里嘆了口氣。
陸筠把青衣男子押到祁野面前,將人摁在地上,這才道:“陛下,人已抓住,另一人身亡!
祁野嗯了聲。
不多時,白繆也帶著幾人出來,他手里還提著個受了傷的白衣男子,男子……不,應該稱之為少年,看模樣和余星差不多大。
白繆:“見過陛下,畫舫內有五人,四人身亡!
祁野淡淡嗯了聲。
站在祁野身后的余星,在看清白衣少年的剎那,登時怔愣在原地,熟悉的樣貌,又有些陌生的氣質,和曾經跟在他身邊的那人,截然不同。
余星一時之間不敢確認。
祁野察覺到少年的難以置信,小聲問:“星兒,怎么了?”
余星神情在短短須臾變化諸多,從愕然到難以置信再到震驚。
白衣少年肩中一劍,原本一絲不茍的長發這會兒也顯得凌亂,那雙狹長卻不大的眼睛死死盯著余星,臉上沒有半點愕然,好似早就認出余星身份。
他看著余星眼底的震驚,朝對方露出一個戲謔的笑來,配著嘴角淡淡的血跡,顯得格外詭譎。
余星微微皺眉。
祁野下令,“帶走!
白繆:“是!
先前還在岸邊的少男少女,在刺客動手之際,紛紛逃走,躲去一邊偷看,還有的前去報官,或找巡街神武軍。
白衣少年和青衣男子被帶回宮,接受審訊。
這期間余星也將白衣少年的身份告訴了祁野。
余星:“他曾是我的小廝,名叫阿非,當時我讓府里管家李叔發買了他,可我沒想到他會出現在禹國,還成了刺客。”
祁野微微皺眉,“他的身手不像刺客。”
“那他?”余星試探開口,“在以前他完全不會武功!
“有什么藥能讓人一下子擁有武功嗎?”
祁野搖頭,“沒有,那人的跟腳不穩,但也比一般習武之人強,估計是天賦使然,同他在一起的青衣人是亞圣王朝人,他的功夫應該在那邊學的!
余星這才猛然想起只有亞圣王朝的人,眼睛才呈淡藍色。
可亞圣王朝的人為何要刺殺自己?
不光余星不解,祁野也意識到其中蹊蹺。
第70章 【鑰匙】
回到皇城, 祁野連夜審訊了青衣男子,然而對方嘴嚴,沒有透露半點兒, 哪怕用了刑,青衣男子也一聲不吭。
從青衣刺客這里得不到想要的線索。祁野便將目標轉移到白衣少年——也就是阿非身上。
回宮路上余星跟他講了些, 曾和阿非的事,雖然少年說得輕描淡寫, 似毫不在意,但祁野知道, 余星其實一直放在心上,少年口中說的,阿非做了些他不能原諒的事, 所以才會讓余府管家將其發買。
能讓少年將此人發買, 對方做的事可想而知是什么。
祁野猜了個大概, 他估摸這人當初苛刻少年,且還背叛了少年,否則以少年的性子,不會任由對方自生自滅。
不過對他來講,少年的懲罰過于仁慈。
祁野帶著白繆和陸筠審問阿非, 起初阿非也很有骨氣,死活不愿意透露一句,祁野耐心有限,既然對方不領情,便上刑。
白繆把人綁在地牢柱子上抽打了三十鞭,他力氣極大, 不是一般人能忍受,阿非一開始還能強撐, 到了二十鞭哀痛出聲,連連求饒,“住手,住手,我說!我什么都說,你別打了,你們想知道什么,我都說。”
白繆放慢了速度,卻沒停下,阿非繼續央求,聲淚俱下,看起來十分狼狽白繆扭頭看向祁野。
祁野見時機差不多,示意白繆停下,白繆收了長鞭站在陸筠身邊。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祁野從高足坐榻上起身,朝外走去,一眼就看到神色匆匆的少年。
余星看見祁野,當即道:“阿野,我想見見他!
祁野清楚少年口中的“他”指得誰,他道:“好。”
剛才余星一直在地牢外等著,想起與阿非的林林總總,沒忍住想來看一看。
他身后跟著劉旭,此時劉旭立在一邊默不作聲。
祁野牽著余星走了進來,大理寺的大牢比衙門里的大牢寬敞明亮,卻也潮濕,混合著各種味道,十分嗆鼻難聞。祁野見少年皺眉,便道:“我們先離開這里,讓白繆他們把人帶去宣明殿!
余星呆不慣這里,聞言看了披頭散發,衣袍襤褸的阿非一眼,“好!
祁野牽著余星離開,白繆和陸筠將阿非架走。
此時大理寺內靜謐異常,他們的離開沒驚動任何人。
等他們回到宣明殿,祁野揮退眾宮人,白五三人在外守著,防止有人偷聽。外殿中,阿非被白繆押著動彈不得,跪在祁野和余星面前。
再次見到余星,阿非雙眼發紅,如淬了毒的毒蝎一般。
許久后,余星淡淡道:“阿非,沒想到我還能在禹國見過你,你為何要殺我?”他聲音平靜,仿佛在問“吃了不曾”一般隨意,然而語氣中的冷意,猶如實質,欲將阿非洞穿。
阿非意識到如今的余星,早不是三年前那個任由自己糊弄的余星。
眼底的恨意收斂些許,顧忌著余星身后之人,還有那活生生要將他撕扯開的鞭撻,阿非只能含恨道:“我奉命行事罷了,不過我也沒想到他們要的人是你!
“奉誰的命令?”余星追問。
阿非:“我不知,我沒見過那人,老大讓我跟著他們一起來禹國,于是我便來了!
話音一落,阿非接著道:“你現在成了禹國君后,從此成了人上人,而我卻過得這般慘,當初若非你狠心將我發買,我也不會被牙子買給那戶人家,那家人沒本事也沒銀子,他們將我當做畜/生使喚……”
“但凡我有一絲絲懈怠,他們便會對我拳打腳踢,我在那里待了半年,被他們打了半年,最終我實在忍受不了,將他們一家四口都殺了!
阿非說著吃吃笑了起來,旋即露出癲狂神情,他的笑聲越發詭異,面容愈發猙獰。
他還在笑。
那是他第一次殺人,他害怕被抓,連夜逃跑,可他沒有過所不能走城門離開,他便鉆狗洞出去。
他廢了一番功夫終于出了城,然而手臂上象征奴仆的刺身,讓他夜夜擔驚受怕,他在路上流浪,成為流浪漢一員,他沒有過所只能在城邊如乞丐一般討飯。
能得到的吃的少之又少,他太餓,他已經很久沒飽腹過了。他開始懷念曾經的日子,越懷想越憎恨當初將自己發買的余星。
后來他離開小鎮,長途跋涉一個月,好不容易到達縣城外,卻因沒有過所無法進城,他只能在郊外徘徊,然而天無絕人之路,他遇到了一伙人。
那伙人偽裝成行商之人在陳國跑商,他們的頭兒是亞圣王朝的人,他們將阿非帶上。
阿非感謝他們的同時,第一次意識到除了陳國,還有其他國家,既然陳國待不下去了,不如跟著他們去亞圣王朝。
阿非向老大表忠心,老大同意帶他回亞圣王朝,還讓教頭教他武功,等他去到亞圣王朝完成老大交代的任務。
而他口中的老大則是青衣男子。
阿非在亞圣王朝生活了兩年,漸漸把自己當做亞圣王朝之人,這一次接到任務,他便跟著老大一同行動,只是沒想到那人竟會是余星。
余星沒有同情阿非的遭遇,上輩子若不是阿非的背叛,他也不可能落得如此下場,阿非這三年遭受的罪,就當是為曾犯下的錯贖罪。
阿非將知道的都告訴他們了,“我們并不是來刺殺你,老大讓我們抓到你,我們就能回到亞圣王朝,當時會向你射/箭,不過是為了轉移你身邊侍衛的注意,之后再將你抓走,只是沒想到受傷的居然是那個小白臉。”
余星壓根不信他的話,他甚至懷疑當初朝自己射箭的人,就是阿非。
余星沒猜錯,上頭吩咐他們來抓余星,阿非得知任務對象是余星后,就想一箭射/穿余星,到時就說自己只想殺他身邊的小白臉,只是沒想到那小白臉會沖上來。
后來他也因此挨了訓,他想著下次行動一定要除掉余星。面上不斷向青衣男子保證,對方才同意他跟著一起行動,卻沒想到這一次他們非但沒抓到余星,反而被對方將了一軍。
余星淡淡道:“想要活命就實話實說,否則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你應該知道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心慈手軟,蠢笨的余星了!
“你最好想清楚了說,你是真的想出掉我,是不是?”
阿非沉默片刻,隨后點頭,他猛地抬頭,惡狠狠道:“對,我的確想出掉你,只有殺了你,才能平息我對你的怨恨和怒火!
“他們的確只想抓走你,但我就想殺了你。”阿非咔咔的笑了起來,“不妨告訴你們,他們想要抓走你,是因為只有你能打開神跡之地!
“我聽說想打開神跡之地需要‘鑰匙’,否則便無法開啟,我在亞圣王朝待了兩年,知道了不少傳言,還記得我曾跟你講的那個故事嗎?”
“二十多年前亞圣王朝和陳國根本沒發生所謂的戰爭,我們都被騙了,你也被騙了,就連禹國人也被騙了!卑⒎钦f著又狂笑起來,他以為余星他們都還被瞞在鼓里。
“當年亞圣王朝派出五萬精兵,與陳兵五萬,并不是戰了一場,而是一起去了神跡之地,可惜他們對神跡之地一無所知,最終兩方人馬都沒進去,都死在了神跡之外!
“這么多年過去,他們還沒放棄!
余星注視他,“我憑什么相信你?”
阿非臉上的譏笑一僵,而后道:“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些不僅我知道,亞圣王朝不少百姓都知道,我們不知道是因為這些消息根本就沒傳到陳國……當然百姓們知道的也不多,而我會知道這些,全是因為老大,他告訴我的,他曾是三王子身邊的人——”
“哦,你們應該還不知道,我老大就是被你們抓走的青衣男子,他知道不少,不過那人很少會透露這些,我是跟他關系不錯,他才跟我講了些,卻也不多,他那人極為忠心,我想你們應該從他嘴里得不到什么!
阿非說完,急切道:“你們什么時候放我走?”
余星尚處在愕然中,他看了祁野一眼,祁野剛才沒開口,一直在觀察阿非,對方所言不像假話,極有可能亞圣王朝已經知道神跡在哪兒。
至于“鑰匙”一說或真或假。
祁野讓白繆帶阿非下去,阿非嚷嚷著放他走,祁野充耳不聞。
祁野拍了拍少年手背,安撫道:“別擔心,他說的不一定是真的。”
余星心里升起一股不安,他對著祁野點了點頭,不希望祁野為自己擔憂。
祁野將少年的神色盡收眼底,并未多說什么。
刺客被抓一事王施瑯知道后,就在上靈觀等著祁野,他知道事關余星,祁野一定會來。果不其然 ,第二天祁野就來了,王施瑯想知道刺客透露了什么,祁野也沒隱瞞直接告知,并告訴王施瑯,余星有可能是他們口中的“鑰匙”。
只是令他驚訝的是,這么多年過去亞圣王朝都還沒放棄尋找。
王施瑯聞言,猜測道:“數百年里,國師們耗盡自己的壽命也沒能找到圣子,還記得我們之前的猜想?那時圣子一定是在一個保護屏障之中,而到了我這里能推算出圣子的生辰八字及具體位置,則是因為圣子脫離保護之中,圣子不記得從前,而從林玉珍那里來看,當年應該有一個人帶著圣子出來了……”
“那人或許活著或許死了……但能證明的是圣子,或者說余星應當是神跡中的人!
王施瑯所想和祁野所想差不多。眼下只能放他們離去,再順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說不定那人知道些什么。
于是當晚,祁野便讓白繆故意把阿非和青衣帶去刑部地牢,就等著他們的同伴來救。
祁野果真猜對了,這次行動的確不止他們幾人,原本他們十幾人打算一起行動,但老大讓他們不要出手,他親自帶著后收進來的人前去,企圖刺殺祁野,和活捉余星。
只是沒想到最后他們竟中了圈套。
手下得知老大被抓,自然要來營救,他們探查了一天,終于看到老大和阿非被幾人押去了刑部。
他們計劃一番,當晚成功潛入刑部大牢,毫不費力的把老大和阿非救了出來。
原本還等著余星放自己離開的阿非,看著身邊的眾人,眼神暗了暗,隨后帶著一身傷跟著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