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黑眼圈
新年將近,崔意開始忙了起來,手底下的人也不得閑。
吳六娘是忙得焦頭爛額,她老娘心疼得天天燉肉,想到谷管事透露的年終獎,吳六娘覺得自己還能肝,是以,等她結束工作,天黑沉沉飄著大雪,她大哥在外頭等著她,傘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積雪,吳大郎斜著傘一抖,積雪順著斜度滑落,地上堆了一個不高不矮的雪堆,顯然來了好一會,吳六娘趕緊把水暖遞給吳大郎,“快暖暖。”
吳大郎擺手,他身上的衣服暖和著呢,根本用不著。
吳六娘強硬的把水暖遞給吳大郎,兄妹兩邊走邊聊家常,吳六娘哈了口氣,“娘今天給我燉了什么?”
吳大郎咧開嘴直笑:“燉的牛肉,燉了一個半時辰,那香味饞得家里幾個孩子哇哇流口水呢。”
吳六娘一聽,仿佛看到了那個場景,臉上止不住笑,豪氣道:“喜歡吃讓娘多買點,以后就不饞了。”
話是這么說,牛肉稀缺著呢,特別是年關,供不應求,她老娘還是拖了關系才買到的,價錢自然也不便宜。
吳大郎聽到妹妹這么說嘿嘿直笑,兩人趕在雪大之前,到了家,還沒推門就聞到濃厚的香料味,吳六娘挑眉,“娘真是闊氣起來了。”
吳大郎被逗得直笑。
等院門一推開,香味更是醇厚,聽到動靜的侄子侄女大聲嚷嚷,“小姨回來了,阿奶,小姨回來了。”
“小點聲,耳朵都要震聾了。”吳母端著大碗肉出來,臉上笑瞇瞇,“六娘,趕緊來嘗嘗。”
吳六娘接受著老母親的投喂,邊吃邊說,“剩下的給家里分分吧。”
吳母沒好氣道,“難道我還會虧待他們不成。”
吳六娘吹了一口湯,心想,難說。
等大家分肉吃的功夫,吳母小聲在吳六娘耳邊道:“那位大人物今天又上門了,還說要給你二哥找個好活計呢。”
吳六娘咀嚼頓住,“二哥答應了?”
“哪有,那不是傷你二嫂的心嗎。”
吳六娘聽聞埋頭喝了口湯,“咱家不求大富大貴,安安穩穩過日子就成,現在這樣就很好,等錢攢夠了,就換個大宅子,家里一人一間屋。”
吳母頓時笑得眼不見縫,“哎。”
家里的錢現在都是吳六娘在管著,心里也有數。
右廂房里,林氏小口吃著肉,家里條件好了,葷腥頓頓不落,消瘦的臉上也長了肉,精神氣也跟著好了,吳二郎也在小口抿著,想讓香味在嘴里留久點,香料太貴了,一年到頭吃不上一次。
林氏突兀的開口,“你將來會不會后悔?”
吳二郎知道她說的是拒絕越王世子的事,他和這個曾經小舅子以前處的不錯,藏的私房錢時常分一半給他,現在人家漏點指縫大小的好處,都能讓他一飛沖天,聞言懶洋洋的笑了一笑,“他以前是你的弟弟,我才同他親近,現在嘛,咱們還是不要高攀的好。”
崔意不清楚男主損失了一員猛將。
她染上了風寒,在醫療水平落后的古代,風寒足以致命,
裴明姣巴巴的看著崔意用藥,被這么盯著,崔意面不改色的一飲而盡,裴明姣趕緊把端著的蜜餞送到崔意面前,崔意避開,“離我遠點,會傳染你。”
裴明姣挺著胸膛:“我不怕,我身體好著呢。”
崔意還是避著裴明姣,“這話很蠢。”
崔意病了,說話不好聽,裴明姣選擇原諒她病殃殃的妻子,見狀還想湊上去,崔意聲音一下冷了下來,“聽話,出去。”
裴明姣被兇得頓住。
崔意幽幽嘆了口氣,“別讓我擔心好嗎。”
裴明姣心里漲漲的,把蜜餞放到一旁,一步三回頭,崔意一次都沒回頭,等人走了,指才側身,指尖捻了一塊蜜餞,放進嘴里,輕輕一抿,甘甜覆蓋苦味。
等嘴里再沒有口味,崔意這才躺下,燭燈隨之滅去,黑夜之中,燒著的地龍不停,崔意少見的覺得有些冷。
在另一個院里的裴明姣怎么也睡不著,燭火滅了又燃,成婚不過月余,她一個人睡不著了。
裴明姣坐了起來,烏發隨意披在腦后,整個人郁郁的。
她想崔意了。
可她不能讓崔意擔心。
翌日。
裴明姣少見的有了黑眼圈。
白英見狀了然,“御醫一會就來了,聽東芝說,崔娘子身子爽利了許多。”
聽到這個好消息,裴明姣總算有了精氣。
隨意用過早膳,往崔意院里趕去,正好遇上過來看望的杜氏,杜氏也只是在屋外站了一會,這會看到裴明姣出言寬慰,“意娘好多了,郡主也要保重身體。”:
裴明姣對崔意的生母很是尊敬,乖乖應下。
等裴明姣離開后,杜氏對身邊的嬤嬤感嘆:“意娘也有了知冷知熱的人了。”
嬤嬤笑著附和:“咱們娘子可要美滿才好。”
到了崔意院子里的裴明姣依舊沒能進屋,裴明姣忍耐了一天,這會就想要鬧了。
屋里就崔意一個,丫鬟也不能近身,她輕輕咳了一下,隔著玻璃窗,兩人對望,裴明姣一直就很好懂,崔意輕搖頭,眉眼平淡溫和。
裴明姣偏移挪動的腳一下收回。
她不喜歡崔意對她生氣,像她只會對討厭的人生氣,她不想讓崔意討厭她。
見裴明姣懂了意思,崔意不再看她,低頭看書。
她以為裴明姣會很快離去,卻沒想到對方腳下生根似的站在那。
崔意:“”書是一點也看不下去。
她從榻上起身,裴明姣眼睛一亮,跟著崔意移動,崔意走到緊閉的雕花木門前,輕輕敲了一下門,回應的咚咚聲震著木門響起。
崔意喉嚨帶著輕微的痛意,是發燒導致的,聲音確保門外的裴明姣能聽到,“回去吧,家里有一個病患就可以了。”
委屈的聲音透過木門傳進來,“意娘,以后不要在生病了好不好?”
這哪里是能保證的呢,這話十分幼稚,崔意卻是認認真真的回答,“以后我會注意保暖。”
這次崔意會生病也是因為她出去視察產業,沒想到就吹了會冷風,就發燒了。
身子還是太弱了。
崔意想。
裴明姣又敲了兩下木門,“你生病,我都不美了。”
崔意被這話逗得笑了一下,“怎么不美了?”
裴明姣大聲:“我都有黑眼圈了。”
崔意忍笑附和:“那確實不美了。”
哼的一聲透過門縫傳進來,緊跟著是裴明姣大膽的話,“是你的錯,沒有你我都睡不著。”
崔意摸了摸自己的眼下,今日,她也有了黑眼圈。
第42章 你真好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去抽絲。
崔意雖然不燒了,但還需要調養一段時間,中藥不停,院里彌漫著久久散不去的苦味,窗外的銀杏樹花白,雪花簌簌落下,長安城被白雪覆蓋。
這與往年不同尋常的大雪,引起了不小不大的騷亂,長安城也不復往日熱鬧,道路被積雪掩埋,行走十分艱難,城中央還有侍從掃雪,外圍不少房屋被厚重的積雪壓毀,屋主們只能蜷縮在簡陋的角落用破舊的被褥取暖。
崔府大宅雖時常維護,但木屋也擋不住自然天氣的陰冷,即使崔意院里常年燒著地龍,屋內搭配燒著銀屑碳,崔意孱弱的臉上被熱意熏上一層薄薄的粉,宛如雪中臘梅,盡顯嬌美。
裴明姣非要挨著大病初愈的崔意,這樣大的雪,畫師們自然紛紛告假,她只能自學,顏料霸道占了桌上大部分的空間,崔意零星的東西規規整整擺放在角落。
裴明姣正在研究大師們的畫作,企圖把大師們的天賦復刻過來,崔意則是在看游記,規劃著以后的出游路線。
屋里一時間只有銀碳燃燒的聲音。
裴明姣少見的精力非常集中,等回過神,已是過了大半時辰,她放下手中的畫筆,小幅度的活動手腕緩解酸意,同一時間,崔意放下手中的書籍,自然而然的上手給裴明姣按摩。
力道不輕不重,裴明姣垂眸靜靜盯著崔意,手腕的澀意一點點被揉開,在被放開的瞬間,她撲進崔意的懷里,仰著頭,明媚的笑容在臉上綻放,眼睛黑亮,“意娘,你真好。”
崔意單手固定住裴明姣的腰,頭微偏,低眉淺笑,反問:“這就好了?”
裴明姣重重點頭。
說不清誰主動,兩人自然而然的交換了一個黏膩濕漉的吻。
崔意病沒好,杜氏拘著,不讓出門,晚間一家人用飯,崔言眉頭緊鎖,匆匆用了幾口,就去書房,裴明姣不明所以,杜氏幽幽嘆了口氣,“今日河北一帶傳來雪災,正為這事煩心呢。”
裴明姣兩頰鼓動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食物,她并不是不知疾苦的人,“我有不少錢,買些物資送去。”
滿是赤誠的話,杜氏神情動容,“好孩子,你有這份心了。”
崔意安安靜靜的吃著飯,原作里,男主靠著這次賑災,斬貪官,援災民,獲得了不小的聲望。
回去的時候,裴明姣望著飄落的大雪,憂心忡忡,“會有人凍死嗎?”
崔意輕輕回應:“會。”
裴明姣側目,眼睛睜得圓圓的,不可置信,“我以為你會騙我呢。”
崔意雙手捧著暖爐,披風把她圍得嚴實,頭上帶著毛茸帽子,露出一張略微蒼白的臉,聞言,神情淺淺,反問,“你會上當嗎?”
裴明姣泄氣,“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被騙到。”
崔意腳步輕緩,裴明姣與她步調一致,指尖摩挲著暖爐,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崔意伸手握住裴明姣的手腕,“會解決的。”
這次賑災大使是燕元宜,她獻出的水泥在此刻有了作用,隨行的人員中就有顧寧、顧月兩姐妹,燕縝第一次正色這個剛及笄的堂妹,這個他從來不曾想過的對手。
燕元宜沒空想這些,數十萬人的生命壓在她的身上,她不敢掉以輕心,所有的事都需要她統籌規劃。
顧月隔著車簾,激動匯報:“大人,永嘉郡主遣人送來萬石糧食。”
燕元宜起身,從馬車下來,看著后頭跟上的長長隊伍,幾個大步過去,打前頭的管事,臉頰凍得通紅,正想行禮,燕元宜擺手,親手打開糧食袋,一股陳味傳來,燕元宜伸手捻了捻,“表姐真是有心了。”
裴明姣當初想買白米,被崔意攔住了。
管事從懷里掏出一個木盒,雙手遞上,“這是我家兩位主子的一點心意。”
燕元宜已經猜到了,打開一看果然是銀票,粗略一瞧,怕是動了大半身家。
也在此時,后方隱隱傳來騷動,燕元宜擰眉瞧去,又有許多推車載著貨物而來,很快有侍衛過來回稟。
這些都是從長安城送來援助的物資。
燕元宜頓時豪氣萬丈。
跟過來的顧寧看到這副場景,眼眶發熱。
燕元宜這一走就是大半個月,久到新年到了。
崔意已經住進裴宅。
裴家是個大家族,裴司徒子嗣眾多,一大家子住一塊,很是熱鬧,不過人多了,難免有摩擦。
唐文思跟著阿娘來外祖家,一段時間沒見,唐文思臉頰越顯豐腴,肌理瑩潤,像個軟軟的湯圓子,一來就往裴明姣、崔意面前湊。
“意表姐身子可好利落了?”唐文思仔細端詳崔意的眉眼,上次她本想約崔意出去玩,沒想到崔意病了,她立馬送了不少藥材,只盼崔意盡快好起來。
崔意還沒答話,裴明姣抬著下巴,“當然好了,不然我也不讓意娘過來了。”
唐文思笑瞇瞇的,“表姐,你把意表姐照顧得很好嘛。”
裴明姣全盤接受唐文思的吹捧,眉梢的得意半點也藏不住,在她不注意時,唐文思悄悄對崔意眨眼,崔意看了眼快翹上天的妻子,心下好笑,默默配合。
三人有說有笑的,對坐的裴六娘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想要出言刺兩句,被眼疾手快的裴三娘伸手擰了一下腰間的軟肉,裴六娘痛得眼花直冒,“三姐姐,你掐我做什么?”
裴三娘沒好氣道:“怎么次次不長教訓,大好的日子,想找罵是吧?”
裴六娘不服氣,“這次我肯定能贏。”
裴三娘笑盈盈:“別逼我扇你。”
裴六娘立馬老實了。
小娘子們湊堆圍在一塊,大人們都在另外的席地說家常,歡聲笑語互不干擾。
裴明姣正在給崔意介紹桌上的雪餅,小小的一個,只能夠一口,裴明姣神神秘秘道,“意娘你猜猜這是誰做的?”
裴明姣的心思一直很好猜,也很好懂,這次也一樣,崔意故作沉思,半響,“三伯母?”
裴三夫人剛剛閑聊的時候說過這幾日在研究吃食,這猜測有理有據。
裴明姣臉上的笑容更盛,“不是不是,再猜。”
崔意擰眉半響,“不知。”
“是祖父做的。”裴明姣一臉你想不到吧的公布答案。
崔意故作詫異,“真沒想到是他老人家。”
裴明姣拿起自己的那一份,“是吧,祖父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做呢。”
兩人的互動唐文思看在眼里,只覺得嘴里也跟著發甜起來。
也在此時,男眷那邊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
“女子與女子相結,本就有礙天和。”
第43章 偷親
“女子與女子相結,本就有礙天和。”
聲音激昂,穿透進眾人的耳膜,席間霎時一靜,焦點一下聚集在說出這話的裴七郎身上。
裴七郎是四房獨子,裴司徒有兩女三子,現如今當家的是裴大娘子裴悟,任吏部侍郎,聲音傳出之際,她正和燕琳瑯寒暄,如今聽到這話,皺眉吩咐近侍,“七郎病了,現下瞧著怕是得養一段時間了。”
近侍低眉附和說是,裴七郎在眾目睽睽下難堪的被請走養病,家主沒發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出來。
短短的插曲并不足以破壞新年的熱鬧,宴席重新熱絡起來,裴六娘幸災樂禍,“真是活該,仗著多了個根,不把咱家姐妹放在眼里。”
“也不看看現在當家的是誰。”
裴三娘抿了口茶,不輕不重斥責,“行了,總歸是咱們的弟弟。”
裴六娘做了個陰陽怪氣的表情,“等著吧,有得鬧了。”
這鬧指的是四房那邊,夫妻兩就這一個兒子,可不得寶貝著嘛,好在知道分寸,沒有當場鬧出來。
事情處理得很快,半分沒有裴明姣的用武之地,她氣鼓鼓的直接對號入座,“真是有疾,管天管地,還管到咱倆身上了。”
崔意夾了一顆湯浴繡丸放進裴明姣的碗里,神色平靜,“生氣便是正中對方下懷,何必讓他得逞呢。”
裴明姣一聽覺得有道理,夾起崔意給的肉丸放進嘴里,溫熱的肉汁在口中濺開,瞬間緩解她心中的怒氣,十分大度道:“看在過年的份上,這次就算了。”
崔意淺笑,“好。”
用過晚膳,崔意和裴家子輩們寒暄交流,裴三娘是裴悟的獨女,年過二十,還未成婚,鼻子與裴明姣相似,崔意和她交談起來十分舒適。
裴六娘在一旁正大光明的打量起來崔意,一段時間沒見,裴明姣的妻子還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樣,一看就沒活蹦亂跳的裴明姣能活。
裴明姣并不是時時刻刻都要黏著崔意,但崔意是因為她才來裴家的,這里只有她和崔意最親,萬一她沒看好,崔意受欺負了怎么辦。
裴六娘見不得裴明姣黏黏糊糊的樣子,習慣性刺兩句,“瞧你那樣,要不你把人揣兜里好了。”
裴明姣鼻孔朝天,斜眼:“你懂什么。”
裴六娘瞬間上頭了,“我怎么就不懂?”
裴明姣把頭枕到崔意肩上,笑吟吟,婊里婊氣的說,“現在懂了嗎?”
裴六娘瞬間就想吐,她覺得裴明姣成婚后把腦子丟了。
正在和裴三娘交談的崔意,肩上承受著重量,一臉面不改色。
裴三娘也只是微微詫異,繼而神色如常。
原本想過來一塊玩的唐文思,默默收回腳,轉身就走。
時間一點點過,一更天時,鞭炮聲轟然響起,此起彼伏,裴府上空煙花盛放,還在交談的人不約而同的仰頭,絢爛的火花印進眼里。
古代的煙花沒有現代花樣多,崔意微微仰頭,透過煙火,突然的,她想起現代崔家過年,家里的親戚年年不落的唱大戲,也不知道古代版的崔意能不能應對。
裴明姣偏頭,看向一旁靜靜看煙火的妻子,學著她記憶中她爹的樣子,把崔意垂在左側的手握住,趁人不注意時,快速的在她臉上啾了一下。
像蝴蝶輕輕停落的親吻。
崔意偏頭,就看到裴明姣一臉得意的壞笑。
在砰砰砰的煙火,崔意心跳瞬間亂了規律
翌日,裴府年味依舊很足。
裴府來了不少親戚拜年,裴家少有宴客,也只有大日子才會大開府門,在裴明姣記憶里,年年來的人都不重樣。
小輩們跟著見了一圈人,就被攆走了,裴明姣松了口氣,“還好有大人頂著。”
裴六娘瞬間有話說了,“你都成家了,還當自己是小孩呢,害不害臊。”
裴明姣半分沒被攻擊到,還洋洋得意,“因為我爹娘疼我。”
裴六娘酸到不行,不經恨老天無眼,怎么就讓裴明姣這樣的人這么好命,可真不公平。
正在此時,有下人過來,“六娘子,三娘子往您院里送了東西。”
裴三娘子這會正在陪她娘招待來往客人,忙得腳不沾地。
裴六娘眼睛一亮,仰著頭甩著裙擺丟下一句,“有什么了不起,我有三姐姐。”
裴明姣白了一眼,沒計較,和崔意嘀咕,“都要成婚的人了,整天把三姐姐掛嘴里,難道成婚也要帶上三姐姐嗎?”
整天把爹娘掛嘴里的裴明姣說出這話半點不心虛。
崔意無言,沒插話。
裴六娘定下的夫婿是安遠侯家的幼子,風評不錯,正在積極備考中。
裴明姣一個人嘀嘀咕咕,崔意安安靜靜,正好遇上四房夫妻倆,兩人臉色都不好,出了昨天的事,夫妻倆被裴悟放置,理由是,孩子教不好,哪里還敢把府中事交給他們。
這會看到裴明姣和崔意和和美美,荀氏夫人瞬間控制不住,“姣姣,都是自家人,你去求求你大姑姑,讓她把明誠放出來。”
裴四叔笑得和氣,“是啊,咱們都是一家人,難道你就忍心你七弟弟孤零零一個人嗎?”
裴明姣是蠢,但不傻,大姑姑出手懲戒說她是非的人,她轉頭就去求情,怎么,顯得大姑姑多管閑事,也顯得她喜歡被人在大庭廣眾下說嘴嗎?
裴明姣耐著性子,客客氣氣,“忍心,七弟孤零零是因為他嘴賤。”
夫妻倆沒想到裴明姣這個侄女對長輩這么不客氣,臉一下就陰沉下來,特別是裴四叔,“姣姣,你怎么跟長輩說話的,五弟就是這么教你的嗎。”
裴明姣是知道裴四叔是和她爹不對付,見他往她爹頭上扣盆子,冷笑,“怎么,四叔打算親自教規矩嗎?”
裴明姣身上流著燕家血,天下有資格教她規矩的人非皇室莫屬,裴四叔還不夠格,偏偏裴四郎不明白,“怎么,我這長輩連教你的資格都沒有嗎?”
荀氏夫人同樣挺著胸膛。
崔意冷冷開口,“那就請四叔四嬸奏請陛下,再來教我們規矩吧。”
裴四叔一下清醒了,大汗淋漓。
荀氏夫人慫慫道,“何至于此,都是自家親戚。”
崔意不搭話,主場交給裴明姣,裴明姣譏笑,“那四叔四叔,六弟還要不要放出來?”
夫妻倆十分識趣,“不了不了,叫明誠漲漲教訓也挺好。”
等兩人離開,裴明姣哼了一聲,“裴家怎么會有這么蠢的人,真懷疑是不是被抱錯了。”
崔意出聲,“你們眉毛挺像的。”
裴明姣大驚失色,“我不信。”
崔意輕笑不語。
第44章 失蹤
冬陽暖煦,十足的好天氣。
裴明姣披著狐裘大衣,騎著棗紅大馬,和一旁同騎馬的唐文思閑聊,路上還有冰霜,行走速度緩慢,唐文思半瞇著眼睛抵著這稍顯明亮而溫暖的光線,滿心歡喜,“總算可以出來放風了。”
難得的晴天,裴家小輩們乘興出游,準備獵些野味,做鍋子和燒烤。
同行的少有乘車的,唯有身子弱的崔意和幾個幼童一塊乘坐馬車,最大不過七歲。
崔意:“”
好在小孩子都很乖,不吵鬧。
五歲的裴十二娘是三房長孫,是裴家第四代,按輩分還得喚崔意一聲姑姑呢,一雙大眼睛滴溜著盯著崔意瞧,偏偏又不講話。
崔意輕輕詢問:“怎么了?”
裴十二娘童言童語,“姑姑,五姑姑兇,你要和她一輩子在一起,好可憐的。”
裴明姣在裴家棑五。
被五歲孩子同情的崔意一怔,轉而笑了,“不可憐的。”
這話一出,其他幾個支起耳朵的幼童紛紛面露驚奇不解,裴十二娘大為震驚,“姑姑原來你喜歡被欺負啊。”
崔意啞口無言。
小孩們嘀嘀咕咕,崔意如坐針氈。
等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崔意總算松了口氣,小孩子天馬行空的想法,她實在應付不來。
裴明姣牽著愛馬到馬車旁,崔意踩著腳凳下來,之后一溜串的下來幾個打扮鮮艷的肉團子,乖乖站好,向裴明姣問好,裴明姣敷衍擺擺手,“趕緊去玩吧。”
幾個小孩得到訊息,一下跑開,屁股后頭跟著一大串保姆丫鬟,裴明姣沒好氣吩咐近侍,“看著點,別給摔了。”
吩咐完,裴明姣注意力全集中在崔意身上,“冷不冷啊?”
崔意看著對方被吹紅的臉頰,把手頭的銅爐遞給她,“我在馬車里,哪里會冷到呢。”
裴明姣沒接,她這會身上還冒著熱汗呢,說著接下來的計劃,“一會你就在別莊等著,我去獵幾只野味回來。”
崔意視線落到不遠處正在收整的一行人,還沒等她應聲,就有人喚裴明姣,裴明姣翻身上馬,眼里流著光彩,“意娘,我走啦。”
她騎著馬,在暖陽中,與一群鮮活的年輕人開懷嬉笑,一同踏進獵場。
崔意雙手托著銅爐,直到看不見那群年輕人的身影,這才去休息,東芝偏頭,見崔意神色淡淡,安慰:“娘子,等你養好身子就能和他們一樣了。”
“不會的,我并不喜歡打獵。”崔意平靜溫和的說出,“我只是喜歡熱鬧。”
東芝似懂非懂,但知道崔意并沒有感到孤寂。
別莊很大,與上次崔意去過相似又不相似,這里種了許多竹子,寒冬也不掩翠綠,煞是好看,裴十二娘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小大人似的說,“姑姑你想不想吃筍芽?”
崔意配合:“當然。”
裴十二娘吸溜一聲,“筍芽和春穗姐姐家的臘肉炒最香了,姑姑我們去找春穗姐姐買臘肉好不好?”
她身后跟著奶娘王氏趕緊開口,“小祖宗,咱們明明說好的,可不能食言啊。”
裴十二娘理直氣壯,“小孩子是不用守規矩的。”
王氏只能求助的看向崔意,“夫人不知,這春穗娘子的母親染了臟病,小娘子身嬌肉貴的,萬一出了事可怎么辦。”
裴十二娘不止一次說過了,這會又重復了一遍:“洗干凈就好了啊。”
崔意摸了摸裴十二娘的小揪揪,“姑姑還不認識筍芽呢,十二娘教姑姑好不好?”
裴十二娘一下就有了責任感,小手牽上崔意的手,一本正經的吩咐王氏,“嬤嬤我陪姑姑摘筍芽,你去春穗姐姐家買點臘肉回來。”
王氏瞬間松了口氣。
崔意不會騙小孩,只能和五歲的裴十二娘蹲著摘筍芽,可能是自覺熟悉起來,裴十二娘叭叭的嘴不停,不知道小小的身子哪來的那么多話。
等摘了兩籃子筍芽的時候,有婢女領著個年紀不大約莫十來歲穿著粗布舊衫的姑娘過來,裴十二娘聽到動靜,高興的小跑過去,“春穗姐姐。”
春穗那張麥色的小臉也揚著笑容,“十二娘。”
王氏在一旁緊緊盯著,避免兩人親密接觸。
春穗已經習慣了,她把扎好的紅頭繩遞給裴十二娘,上面綁著小鈴鐺,“這是我給你的生辰禮。”
裴十二娘用手帕包著避免沾到泥,輕輕搖晃,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喜歡,謝謝春穗姐姐。”
春穗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裴十二娘趁機邀請,“春穗姐姐,上次你沒吃到筍芽炒臘肉,這次可以嘗嘗了。”
春穗臉上笑容不變,“十二娘,你知道的,我娘生病了,我不能離開她太久的。”
裴十二娘憂心忡忡,“還沒好嗎?”
春穗垂下眼眸,“嗯,所以需要我回去照顧。”
裴十二娘代入了一下,要是她阿娘生病了,她也會難受得不行,“我認識很厲害的大夫,我讓她來給你阿娘看病好不好,我上次不舒服,她給我扎了兩下,我就好了呢。”
春穗聞言,抿唇躊躇了一下,應下了。
王氏適時的咳了一聲,春穗看著裴十二娘,認真道:“十二娘我回去了,咱們下次再見。”
裴十二娘雖然不舍,但也知道春穗姐姐肩上扛著重重的責任,沒有強留。
不遠處看完全程的崔意突然想起春穗這個略微耳熟的名字,出現在小說結局,刺*殺男主被男主一劍斬殺,在同謀的呼喚中死不瞑目。
呼喚的名字正是春穗。
裴十二娘把頭繩小心放進荷包里,蹦蹦跳跳的來到崔意身邊,“姑姑,咱們再摘些筍芽吧,大人們可能吃了。”
崔意應聲:“好。”
崔意邊摘邊問,“十二娘是怎么認識春穗娘子的呢?”
裴十二娘叭叭的開始講,“是去年的時候,我來這避暑,在河邊遇到的呢,那時候春穗姐姐正在河里捉魚呢。”
說到這里,裴十二娘比劃,“春穗姐姐游得和魚一樣好呢,只是我太小了,還不能學。”
說到這里,開始垂頭喪氣起來,“要是能快點長大就好了。”
崔意鼓勵,“那要多多吃飯哦。”
裴十二娘點頭,一臉堅定:“好。”
又摘了一籃子,崔意估摸著差不多了,正想起身,就聽到下人匆匆來報,“夫人,山上有大蟲,郡主不知所蹤。”
崔意猛地起身,眼前一黑,聲音冷靜:“現場只有郡主失蹤嗎?有沒有傷員?”
“是的,只有郡主失蹤,二郎君和三娘子傷勢過重,正在救治。”
第45章 真不公平啊
崔意和隨行的大夫同時趕到現場。
山中積雪斑駁,暖光穿透茂密的山林,崔意舒緩著呼吸,目光環視狼藉現場,突然瞳孔急劇收縮,視線中巨大而清晰的爪印劃破泥土表層,深深嵌入地面,是一只成年老虎的爪印。
崔意呼吸一滯,胸口收緊,在此之前她已經模擬過現場,早已做好準備,可此刻卻無法思考,大腦瞬間陷入空白。
在火力不足的情況下,人怎么能從大型捕獵動物的嘴下逃脫。
無法思考,無法冷靜。
崔意咬破嘴尖,疼痛喚回她的理智,喉嚨一動,血液被她咽下,大腦極速轉動,飛速做出安排,“五人一組,分開搜尋,注意,我們的任務是尋人,遇到猛獸就跑。”
這次帶來的侍衛不多,在聽到消息的時候,崔意立即派人許重金在附近農戶找壯丁搜山。
安排好后,崔意的注意力落在傷員身上,裴三娘傷得最重,骨頭錯位,左臂還被抓傷,大夫正在給她接骨,裴三娘冷汗漣漣,卻硬是一聲未吭。
旁邊的裴六娘卻是哭得不能自己,幾縷發絲糊在滿是淚水和泥土的臉上,裴三娘灑脫一笑,“哭什么,我福大命大活下來,應該高興才是。”
一旁受傷的裴二郎笑嘻嘻道,“是啊,六娘還沒長大呢。”
裴六娘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十分愧疚:“要不是為了救我三姐姐就不會受傷。”
裴三娘正色,“六娘,今天如果是其他血親我也會救的。”
裴六娘知道裴三娘的性子,沒反駁,一個勁的抽噎,裴三娘憂心忡忡的看著正在調派人手的崔意,看在眼里的裴二郎神情也不見剛才的輕松,其他裴家人神情不一,但都在祈禱裴明姣不要出事。
裴六娘重重吸了吸鼻子,同樣擔憂的看向遠方,當時情況混亂,老虎突然襲擊,她和二哥哥、三姐姐在一塊,侍衛護著他們,但人終究不是兇獸的對手,裴六娘當時嚇傻了,若不是裴三娘動作迅速,她怕是當場斃命,正是如此,裴三娘才會受傷,也因為血腥味,激得兇獸更加暴烈。
千鈞一發之際,裴明姣突然出現,發出動靜把老虎引走。
回想起那場景,裴六娘眼淚流的更兇了,真是的,裴明姣的護衛都在干什么,就敢讓她在山里亂竄,明明一個人還敢逞英雄,她不禁怨恨起自己,一點忙也幫不上,還拖后腿,“我可真沒用啊。”
裴三娘聽聞,幽幽嘆了口氣。
這一搜山,搜了近兩個時辰,日漸西沉,寒風瑟瑟,崔意一張臉白得透明,一個時辰前趕來主持大局的燕琳瑯見狀,擰眉,“回去吧,我在這看著。”
崔意拒絕燕琳瑯的好意,“不了,我不放心。”
只一句,燕琳瑯沒有在勸,鳳眸凝視著暗下來深不見底的山林,她的心底并不如表面平靜。
這林子是往日用來狩獵用的,定期有人檢查,是決計不能有大型猛獸出現的,可現在卻出現了老虎,雖查到是手下的人疏忽,雖說來這里也是突然起意,燕琳瑯還是難免陰謀論。
山林深處,經驗豐富的獵戶捻了一撮泥土放到鼻尖輕嗅,他握緊背在身后的大弓,神情嚴肅,“注意,我們到了它的巢地。”
吼
剎那虎嘯山林。
聲音震到崔意耳里,垂在兩側的雙手緊握,抿著唇,盯著虎嘯的方向,惴惴不安,第一次祈禱滿天神佛。
祈求她的妻子平安無事。
在焦灼的等待中,夜幕越發黑得密不透風,徒然之間,星星點點的火把閃爍著、跳躍著,等候的眾人神情振奮,期待帶來好消息。
只見一群人裹挾著冬日寒霜,從深處緩緩走出來,他們的面龐在火光下明暗交錯,神色難掩疲憊,但神情卻是輕松喜悅,人群之中,裴明姣裹著鴉青斗篷,眉眼在橙色的火光稠艷明媚,眉梢微微上揚著,一看就沒受苦。
崔意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幾步。
裴明姣似有所感,隔著火光,沖著崔意粲然一笑。
崔意忽地心神一松。
一旁同樣松了口氣的燕琳瑯瞇著眼把兩人的互動看在眼里。
裴明姣小跑過來,斗篷隨著她的步伐擺動,終于她到崔意面前,邀功似的把藏在懷里的幼崽舉起,“快看,我的戰利品。”
老虎幼崽睜著迷蒙的大眼睛,懵懵地打了個哈欠。
崔意并不在意它,掀開裹著裴明姣這件陌生的斗篷,直面里頭的狼狽,墨白的衣服上沾著泥土,特別是**,裹滿了泥漬,只一眼,都知道當時情況有多驚險,裴明姣有多拼命頑強,靠著雙膝爬地逃跑,崔意垂著眼睫:“害怕嗎?”
裴明姣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小動物直覺似的回答,“有一點點。”
崔意嗯了一聲,“和娘說說話吧,她很擔心你。”
一旁的燕琳瑯揚眉,伸手把裴明姣摟近懷里,“平安就好。”
裴明姣縮在燕琳瑯懷里,悄悄的偷看崔意,只覺得她怪怪的。
雖然平安歸來,但還是不放心,讓女醫檢查了一遍,身上有擦傷和不少淤青,抹點藥就好了。
裴明姣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十分納悶,“我怎么不覺得疼呢?”
女醫憐愛道:“太興奮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明天才會顯現。”
得知只是一些皮外傷,燕琳瑯那股氣總算松了,天色已晚,干脆就在別莊將就。
等燕琳瑯一走,裴六娘別別扭扭道:“謝謝。”
裴明姣頓時支棱起來,揚著下巴,“喲,想不到有一天你還會對我道謝呢。”
裴六娘并不像以前那樣習慣和裴明姣互懟,紅著眼,“以前是我不懂事,沒想到你居然這么大義,我一后再也不和你作對了。”
裴明姣哼了一聲,一臉傲嬌:“你知道就好。”
裴六娘慫噠噠的沒說話。
裴明姣頓時來勁了,“哎,我突然有些渴了。”
裴六娘趕緊給她倒了杯水,裴明姣抿了一口,眉毛一揚,“怎么沒味?”
裴六娘正想動,旁邊伸出一只手穩穩拿著點心盤,在裴六娘詫異之中,裴三娘笑瞇瞇道,“論起來姣姣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一見是裴三娘,裴明姣頓時就老實了,沒在折騰。
崔意安安靜靜的在一旁,心思玲瓏的裴三娘起身告別,她一走,其他人也都走了。
裴明姣是個憋不住話的性子,立馬就問,“意娘,你怎么了?”
崔意一怔,定定瞧著眉眼鮮活的妻子,沉寂半響,幽幽感嘆:“真不公平啊。”
第46章 其實我偷偷哭了
“真不公平啊。”
崔意無比明確的清晰,她對裴明姣的那份愛意在一點點加深,如失控的藤蔓,在瘋狂蔓延。
她在理智的沉淪且并不打算掙脫。
可最初最主動的人,她的妻子,稚嫩懵懂,憑著少年人的那點心動,輕而易舉的說著喜歡,或許這份喜愛炙熱又真心,但實在太容易了,喜歡會轉移,她的愛意卻越漸深沉,崔意看向無辜懵懂的妻子,不禁又重復了一遍,“真不公平啊。”
起初,裴明姣還以為崔意受委屈了,但崔意又重復了一遍,聲音輕柔,眉眼從容溫和,注視的目光她的目光專注而溫柔,裴明姣莫名的臉頰一燙,聲音不自覺發軟,“什么不公平啊。”
崔意垂眸輕捻裴明姣的耳垂,嫩而軟的觸感讓崔意控制不住的用力,聲音輕輕卻莫名的強勢:“要再喜歡我一點。”
被這力度弄得身子發軟的裴明姣懵懵望著崔意,眉眼氤氳著春色,“什么?”
崔意松開手,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拿起一旁的藥膏,聲音平靜,“趴好,我給你上藥。”
裴明姣咬唇,身上跟有蟲子似的,癢得不行,嬌滴滴輕喊,“意娘。”
崔意手指抹上藥膏,眉眼一抬,清冷眉眼無端正經:“聽話。”
裴明姣哼了一聲往床上一趴,腦袋偏向另外一頭賭氣的不看不懂情調的妻子。
崔意半點不在意裴明姣的小性子,十分有條理道,“衣服褪了。”
裴明姣動作迅速的把衣服一扒,肩胛像是振飛的蝴蝶,崔意指尖點在淤痕上,動作輕柔,仿佛在為真正的蝴蝶翅膀抹藥,清涼的藥感刺激得手下的肌骨一顫,崔意喉嚨一動,嗓音幾分暗啞,“疼了?”
悶悶的聲音回應,“沒有。”
崔意嗯了一聲,只是動作愈發輕柔。
約莫半盞茶時間,后背上的傷抹完藥,崔意拍了拍裴明姣的腰,“翻身。”
裴明姣跟烙餅似的,身子一翻,眼珠子一動,幾下就把褲子一脫扔地上,放、蕩的大張這腿。
崔意:“”
崔意眸光落在她青紫的雙膝上,臉上帶著輕柔的笑意,“想明天一整天都躺床上?”
崔意果然拿捏住了裴明姣的死穴,躺一天的話實在太丟人了,只得老實下來。
等到了深夜,裴明姣雙眸緊閉,眉目輕鎖,臉上布著汗漬,小聲囈語,“不要,不要吃我。”
一旁淺睡的崔意睜開眼,牢牢把裴明姣抱在懷里,輕聲哄她,“姣姣別怕,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
一遍又一遍,直到裴明姣再次陷入深睡。
第二日,裴明姣渾身酸痛的醒來,小臉喪喪的,女醫又來檢查了一遍,“沒什么大礙。”
痛的要死的裴明姣正要嚎,正好與不放心過來看看的裴六娘對上,裴明姣神情一收,嘴硬道,“那就好,也就那樣,沒那么痛。”
裴六娘信了,“你可真厲害,三姐姐手臂上那個的傷最起碼得養一個月呢。”
裴明姣矜持的嗯了一聲。
崔意在一旁默不作聲。
等過了一會,裴十二娘噠噠過來,想請女醫替春穗姐姐的娘親醫治,她想春穗的阿娘早點好起來。
女醫沒拒絕,摸了摸十二娘的小揪揪提著藥箱跟著領路的丫鬟去春穗家。
等女醫走后,裴十二娘少見的賴在裴明姣這里,睜著一雙大眼睛,鼓了鼓臉說,“雖然五姑姑現在是大英雄,但我還是不太喜歡你呢。”
裴明姣白眼一翻,“誰稀罕你的喜歡。”
說起十二娘與裴明姣的恩怨,還是十二娘三歲時,裴明姣和十二娘玩躲貓貓,兩人藏一塊呢,被發現的時候裴明姣壞心的把她推了出去。
還得意洋洋的告訴她,這是在教她人心難測。
裴十二娘不能說姑姑壞,那是十分不好的形容,只能說姑姑兇,欺負小孩。
聽到裴明姣不稀罕她的喜歡,裴十二娘急了,跺腳用力喊出,“你以為我會像意姑姑那樣喜歡被你欺負嗎,五姑姑最兇了。”
說完氣噠噠地跑了。
眾人一時顧不得裴十二娘,或驚或詫的眼神匯集在崔意身上,就連裴明姣也不可思議,一臉第一次才知道崔意有這癖好的表情。
作為焦點的崔意一臉坦然,反問,“怎么了?”
只是沒人敢問出口,裴明姣欲言又止,全部的話在崔意輕飄飄一眼中咽下。
這邊,女醫來到春穗家。
十分簡陋的茅草房,但收拾的十分干凈。
春穗母親看到來人,下意識的想要避開,女醫來的路上就聽領路的丫鬟說過病情,她神色自然不帶半點鄙夷,“想要治病,就到我這里來。”
在春穗祈求的眼神里,又或許是女醫神情太過淡然,春穗母親慢慢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一番望聞問切后,女醫開了藥方,“照著這個吃藥,能緩解癥狀。”
春穗不識字,眼巴巴問,“能痊愈嗎?”
女醫十分直白,“不能,但能多活十年。”
十年,春穗算了算,那時候她已經二十二歲,能養活自己了,母親也能放心不會那么痛苦了。
春穗局促道,“那抓這些藥要多少錢?”
女醫看了這個瘦巴巴的春穗,“你來當我的藥童吧。”
說完自顧自的藥箱遞給春穗,“走吧,我還有病人要看。”
春穗抱著藥箱,看著女醫頭也不回的背影,又回頭看著母親希冀的目光,抱著藥箱,輕快地跟了上去。
站在門外的丫鬟嘀咕了一句,“命可真好。”
崔意尚且不知道有一個炮灰的命運被改變,她們已經離開別莊,往家回。
這次裴明姣同崔意一樣乘坐馬車,裴明姣要面子,馬車里除了崔意外,再無別人,所以她毫無顧忌的哼哼唧唧。
崔意神色淡定的給裴明姣揉腿,裴明姣斯斯直抽氣,突然感嘆,“我可真善良啊,我還大度的養著仇人之子。”
這個仇人之子自然指的是那只幼崽虎。
崔意沒吭聲。
裴明姣自賣自夸,“你是不知道,當時有多驚險,還好我機智躲進山縫里,指不定就完了。”
這是第一次裴明姣主動說起細節,崔意動作一滯,輕輕嗯了一聲回應。
裴明姣整個人趴在崔意身上,眼睛亮晶晶的,“我是不是超厲害?”
崔意穩穩抵著裴明姣,認真回答,“是的,很厲害。”
裴明姣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在崔意頸間蹭了一下,聲音低低的,“我當時很害怕的。”
“那種情況沒人會不害怕。”
裴明姣把崔意抱緊,“其實當時我偷偷哭了。”
崔意回身把裴明姣抱住,回應她,“你已經很勇敢了。”
第47章 好像更喜歡你了
裴明姣到底年輕,身體素質好,好好養了三天,便能像以往那般活蹦亂跳。
她對著鏡子捏了捏臉頰上的軟肉,不可置信的睜大眼,“這才三天,我就胖了?”
一旁正在上妝的崔意微睜眼,透過鏡子,仔仔細細的觀察她了一圈,明媚艷麗的五官,氣血紅潤,半分沒看到發胖的跡象,崔意無奈,“這才在家躺三天,哪里會胖呢?”
裴明姣一臉嚴肅,“意娘,別哄我了,就是胖了。”
崔意:“你說了算。”
裴明姣忙著搗鼓發型好顯得臉瘦一些,宮里今天設宴,燕氏宗親齊聚宮室,極其有偶像包袱的裴明姣不能容忍別人一見她就說她胖了。
等崔意抹完唇妝,裴明姣的發型總算搞定了,她穿著素色單衣,在崔意面前臭美的轉了一圈,“怎么樣,是不是美麗極了。”
烏發蟬鬢,云髻霧鬟,恍若神仙妃子。
崔意注視著她,眉目脈脈,輕柔的笑自然而然從眉梢流出。
“很漂亮。”
裴明姣控制住不做大幅度的表情,湊到崔意面前,十分不在意道,“那我是你見過最漂亮的女娘嗎?”
崔意眸光不離她,眼睫像是蝴蝶的翅膀,輕輕垂下。
“是的。”
她緩緩地,直白認真的說,“姣姣,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娘。”
裴明姣眨眨眼,從心底的燙意蔓延到臉上來,她暈乎乎道,“意娘,怎么辦,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崔意一怔,隨后輕輕笑開,回答。
“那還要再多一點。”
直到變成愛。
兩人甜膩膩的氛圍絲毫沒避著周遭仆從,大家心照不宣的對視,臉上的挪揄怎么也止不住。
一向心大的裴明姣見了還有幾分不自在,但反觀最容易害羞的崔意,神色從容自如。
裴明姣捏了捏熱乎乎的耳垂,心想,意娘真是變了好多。
眼見時辰將近,兩人換上衣袍,去尋長公主燕琳瑯。
燕琳瑯與裴明姣不愧是母女,打扮的都十分明麗華貴
朱紅宮墻綿延無盡,裴明姣跟逛自家似的隨意,很快到了設宴的麟德殿。
還未走近,絲竹管弦聲悠悠揚來,在往里來往的宮婢衣擺搖曳,姿態曼妙,崔意抬眼一瞧,席宴上人人各著華衣錦服,言笑晏晏。
長公主燕琳瑯一到,眾人的目光由遠及近匯集而來,被關注的一家神色自若。
等燕琳瑯去應酬,裴明姣隨意打發走裴明宣,和崔意咬耳朵,“也不知道元宜表妹什么時候回來。”
這些天災區好消息不斷,崔意說,“快了。”
裴明姣也沒糾結,瞧了眼不遠處八面玲瓏的漢王,齊國的宗室一向是被榮養起來,身上擔的都是虛職,漢王唯一的建樹就是孩子多,他今年三十有六,孩子就有二十一個,孫輩更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這不越王一脈出了個真假世子案,光是血脈存疑,就再無進一步可能,這不就顯出子嗣眾多的漢王來了嘛。
裴明姣對下一任帝王不曾關心過,不聰明的腦袋都能看出漢王的春風得意,無語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今天的主角呢!”
崔意捏了一下裴明姣的指尖,“姣姣,隔墻有耳。”
裴明姣也知道分寸,也只是和崔意嘀咕。
今日兩人穿著同色系的衣袍,同席而坐,姿態帶著別人插足不了的親昵,未婚的幾個女娘看得心神一蕩,有羨慕的自然有瞧不上的,漢王的小兒子燕實就是其中一個,家里大哥為世子將來繼承爵位,剩下的兄弟姐妹也只有寥寥幾個賜了爵位,漢王雖然疼愛他,但到現在還沒為他請封,而裴明姣則是一出生就有了位同郡王的爵位,可傳承子嗣,偏偏自甘墮落,與一女子成婚,身上的爵位白白便宜給兄弟的后代,叫什么都沒的燕實酸得不行。
他將心比心的想了想,好心的開口,“表姐,女子總歸要生育才完整,不然百年后沒個后人祭祀,豈不太可憐了。”
裴明姣被他的迷惑發言弄的一愣,腦袋轉了一下才回過味來,冷笑,“燕家怎么就出了你這么個掃興玩意。”
崔意的眼神更是直白,是看蠢人的神色。
被罵的燕實委委屈屈的想,他不過就是好心提醒,怎么還罵他呢。
在他們身旁的宗室小輩們對視一眼,紛紛想,怎么會有人蠢成這樣啊,看向不遠處的漢王眼神一時間也不對勁起來。
過了一會,宴會的主角終于來了。
眾人紛紛起身,見禮。
齊帝攜鄭貴妃一同而來,臉上全無半點帝王威嚴,“不必拘禮,只是一場尋常的家宴。”
話落,氣氛又活躍起來。
鄭貴妃頭戴珠翠,氣度非凡,進退有度的招待皇家宗婦。
有人輕聲感嘆,“權勢可真養人啊。”
這不,席間也有不少鄭姓。
幾個小娘子見氣氛越發火熱,湊到裴明姣身旁詢問打扮心得。
在崔意眼里,裴明姣此刻就像是驕傲的貓貓,高高束著尾巴,得意極了。
被剩下的燕實想找個人說說話,發現沒人理他。
燕實只覺得堂親們都瞧不起他,就因為他身上沒有爵位。
眾人:“”只是不想和蠢人說話。
燕縝看了眼上方大權在握的齊帝,握緊手中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越王妃這會左右為難,鄭貴妃話里話外要把家里的侄女許給燕縝,她家一向低調,鄭家如今烈火噴油,越王妃只得含糊道,“婚姻大事在慎重不過,多謝娘娘好意,我回去和王爺商量商量。”
鄭貴妃沒有半點不悅,笑盈盈道:“確該如此。”
正在此時,齊帝的近侍突然一動。
眼光八方的眾人跟著近侍一動,只見近侍走到裴明姣身邊低語,沒一會,就領著裴明姣和崔意往天子跟前去。
齊帝是裴明姣和崔意的賜婚人,按流程當初崔意和裴明姣婚后應該要去拜見齊帝,但不巧,齊帝過了寒,也就沒召見,加上年底事多,就拖到現在。
齊帝眸光在兩個新人身上流轉,遠遠就見兩人身上打扮的巧思,朗笑,“姣姣長大了啊。”
裴明姣不服氣,“那當然啊。”
“你啊。”齊帝寵溺指了一下裴明姣,視線落在崔意身上,說,“崔令君生了個好女娘。”
崔意斂眸,向這位封建帝王行禮,“當不得陛下謬贊。”
齊帝又同崔意說了幾句,見她回答滴水不漏,言行有度,十分滿意,唯有一點,身子不好,需要溫養,不過也不算是什么大事,皇家最不缺好東西了。
第48章 不會有別人
家宴之上,齊帝除了單獨召見裴明姣、崔意兩人,也見了鄭家兩個小輩,其中一個便是鄭六娘,鄭六娘是個十分嬌俏的女娘,她同裴明姣一樣是明艷的長相,同天子說完話后,眸光不自覺的落在裴明姣的身上,剛剛她只是遠遠的觀察,這會湊近了,鄭六娘更是看到了不少打扮的巧思。
見姨母和天子沒注意,她湊過詢問。
美妝博主裴明姣見鄭六娘如此好學,神色飛揚事無巨細的告知,鄭六娘邊聽邊記,裴明姣見她如此用心,印象更好了,開口邀請,“最近我在設計衣服,如果你感興趣,可以一塊學學。”
鄭六娘十分歡喜的應下。
見了全程的崔意沒吱聲,妻子交了新朋友,她自是同樣高興。
在上首的鄭貴妃對鄭六娘和裴明姣交好同樣樂見其成,雖然她現在得天子寵愛,內宮也是她一家獨大,但她依舊是無根的浮萍。
皇宮不見嬰啼,天子又年近四十,世人常說天子萬萬歲,但上任帝王不過五十又四就長眠,未來誰也說不準,鄭貴妃只能做最壞的打算,她現在是風光,可上任風光引得天下女娘艷羨的林太妃如今在這四四方方的皇宮過得又是什么日子呢,身后無一兒半女,只得收起曾經的利爪,龜縮在冷清的宮殿,輕易不出宮門。
那樣又有什么意思呢。
鄭貴妃想。
現在的她和林太妃有什么區別,天子瞧著是寵愛她,卻也不會為她廢后,叫她坐上國母的位置,后繼之君又哪里會尊崇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妾妃呢。
所以她也要早做打算。
裴家簡在帝心,人盡皆知,但現在的鄭家承蒙圣眷,恩寵優渥,也不相讓,眾人暗自揣度,心中各自有了計較。
等晚間,越王妃向越王談起鄭貴妃拋來橄欖枝的事,越王沉穩慣了,若是以前肯定直接拒了,但回來的燕縝是個主意大的,索性把燕縝叫到書房,叫他自己做決定。
燕縝沉思許久,各種利弊在腦里分析,最終答應了。
鄭家現今的局面堪稱烈火烹油,繁花似錦,如此,但凡哪個宗室子弟與之聯姻,必然會引來各方猜忌、忌憚,但他的情況不一樣,他是被認回來的,血脈尚存疑竇,如此特殊的身世天子不會有任何猜忌,反倒是為了維系平衡,樂見其成。
越王盯著與他模樣相似的燕縝,也知他這個兒子的野心,但這條路太難了,可以說直接堵死了,勸解的話卡在嗓子口,最終幽幽嘆了口氣,“罷了,現在終歸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老了。”
燕縝眸光動了動。
雙方都有意,這親事就成了,但這也只是私下,到底還是有風聲傳出去。
可沒人問過鄭六娘的意愿。
所以,裴明姣就看到一個神情郁郁的鄭六娘,十分不解,“怎么了?”
鄭六娘不過二八年華,眉眼的稚嫩感比之成婚的裴明姣更甚更神,時下長安城的貴女圈少有低于雙九年紀成婚的,而且鄭六娘還沒想過這么早就要嫁人呢。
鄭六娘咬咬唇,這本該是私事,但看著裴明姣關切的模樣,還是說了。
裴明姣聽聞,擰眉:“趁著還沒定下來,你趕緊同家里說清楚。”
鄭貴妃得寵,要個賜婚圣旨不是什么難事,天子做媒,即使往后是怨侶也得過一輩子。
慶國公夫妻倆就是對很好的例子,他兩得蒙先帝賜婚,可婚后過得雞飛狗跳,慶國公嫌慶國公夫人木訥,納了一堆美妾,等先帝西去,慶國公更是連演都不演了,床笫之事都能拿出去說嘴,慶國公夫人直接氣病了,至今還躺床上呢,娘家人上門鬧過打過,可還是離不了。
“不行的。”鄭六娘十分清醒,家族決定,不是她能抵抗得了的。
裴明姣看著鄭六娘,十分不解,“你都沒說,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其中利弊,鄭六娘也不能一一剖析,只得垂眸抿唇,裝烏龜。
裴明姣恨鐵不成鋼,“你不愿,也不爭取,即使失敗了,再想想辦法便是了,難不成你真想嫁過去不成?”
鄭六娘睫毛顫了顫,一時竟有些豁然開朗,視線中,裴明姣恍若在發光,她突然大聲,“郡主,你真是人美心善。”
就這一句話,裴明姣飄飄然一整天,還不忘在崔意面前嘚瑟,崔意聽聞,感嘆,“真長大了呢。”
裴明姣鼓臉,猛地撲倒崔意,隔著衣衫在崔意鎖骨上咬了一口,眉間風流嫵媚,“沒長大能對你做這種事嗎?”
鎖骨微微刺癢,不疼,平躺在床的崔意伸出指尖捻了一下同樣位置裴明姣的鎖骨,溫溫一笑,“乖一點,一會我還要見客。”
裴明姣不爽的起開。
見崔意在整理稍顯凌亂的衣衫,腦袋靈光乍現,“意娘,若是你沒和我成婚,會選擇怎樣的人呢?”
手上的動作一頓,崔意云淡風輕道,“不會。”
裴明姣沒明白,“什么?”
崔意抬眸,與裴明姣四目相對,一字一句,“不會有別人,我當初沒考慮過成婚。”
裴明姣眼睛一亮,羞答答的問,“那當初你怎么想和我成婚的?”
崔意輕輕一笑,“因為有人說我毀了她的清白。”
說完便走出內室。
完全沒想過是這個答案的裴明姣氣鼓鼓的盯著崔意的背影,大聲說,“哼,明明就是你喜歡我。”
背著裴明姣的崔意并沒有出言反駁。
裴明姣沒忍住得意笑出聲。
崔意的腳步一下加快。
崔意要見的客人是孟宜書,新年官員有十五天的年假,孟宜書沒回老家,倒是寄了些年貨回去,她在長安城沒什么親戚,倒是有個遠親,尋常也不怎么走動,過年的時候孟宜書這個小輩去拜見過一次,這不人清閑下來,就想約朋友閑談。
她知道崔意身子不好,便主動來見崔意。
崔意如今已經搬進郡主府,規矩沒那么多,孟宜書乘興來,崔意便隨意接待,領著孟宜書逛了逛,然后在茶室敘舊。
雖然沒酒,孟宜書也不在意,她家是耕讀之家,家底不是很豐厚,茶味在她嘴里品不出個好壞來,噸噸的喝了兩口,笑容滿滿道,“意娘,你比以往有人氣多了,看來你也不能免俗,溫柔鄉醉人啊。”
崔意半分不在意孟宜書的調侃,十分坦然道,“我本就是俗人。”
孟宜書一聽哈哈直笑,“是啊,大家都是俗人呢。”
笑過后,孟宜書聞著滿屋的禪香,突然開口,“南平郡主后日回朝,也不知是何風光呢。”
崔意回道,“不知。”
第49章 燕元宜
燕元宜一行人回來這天,陽光明媚,和風習習,雖是風塵仆仆,但個個精神不錯,第一件事就是進宮面圣。
燕元宜雙手鄭重捧一物:“陛下,這是河北萬千災民進獻給您的。”
近侍趕忙上前,帶著十二分小心的從燕元宜手里接過那把被精心呵護著的泛黃紙傘,而后畢恭畢敬地呈給齊帝。
齊帝端坐龍椅,看著那把傘,心中不禁泛起絲絲漣漪,他輕柔而緩慢的推開傘,剎那間,密密麻麻的墨跡映入眼簾,字體歪歪斜斜、形狀怪異,顯然出自無數災民之手,他們或不識字,或只是略懂文墨,卻懷著一腔赤誠之心,留下自己的印記,齊帝仔仔細細分辨,依稀能看出幾個全名。
劉苗、張二牛、林春芽
質樸而又平凡的名字一下觸動了齊帝的心,他復又看了好一會,才小心把傘交給近侍,囑咐:“放進我的私庫。”
“是。”
齊帝這才把眸光落在燕元宜的身上,視線堪稱審視,她身后的人或多或少在這壓迫感中冒了冷汗,顧寧這個現代人也不例外。
顧寧甚至沒看清這個封建君主的面容。
氣氛凝滯一會,齊帝哈哈大笑,“元宜,不愧是我的好侄女,做得不錯。”
一句親昵的褒獎,瞬間打破凝滯的氣氛,燕元宜緊繃的神色徒然一松,嘴角揚起笑容,“陛下謬贊,元宜不過盡了分內之事,能為百姓出力,陛下分憂,乃元宜之幸。”
一番君臣相得,齊帝不吝賞賜,燕元宜直接被提進戶部,其他參與進這次賑災的人員賞賜不一,顧月直接升了一級,顧寧甚至跟著燕元宜進了戶部,賜了個從五品的官職。
一下成了國家公務員,顧寧的心情可想而知。
燕元宜見顧寧如此高興,心神也隨之一松。
至此,這個剛及笄的郡主宛如新星驟然闖入眾人的視野,齊國至今只出了兩任女帝,但一切皆有可能,皇權更替,從不缺投機者,燕元宜的草臺班子總算建了起來。
燕元宜不掩藏自己的野心,但又有個度,既不會引得上位忌憚,又不會讓人小瞧。
作為燕元宜身邊的第一紅人,顧寧的關注并不少,甚至還有人暗地里給她送了兩個俊美的小侍。
純情少女顧寧:“”
燕元宜知道后笑她,“這才*哪到哪,就受不了了?”
顧寧堅定道:“我可是鐵血純愛黨。”
怕燕元宜不懂,顧寧貼心的解釋了一遍,誰知燕元宜聽后笑得花枝亂顫,隨即正色,“寧娘世間知心人最難尋,你也不要太把男人當回事。”
好超前的思想。
顧寧驚呆了,心想不愧是干大事的姑娘,她點點頭,肯定回答,“放心,我明白的。”
燕元宜鋒芒盡顯,裴明姣這個不關注政事的,都有所了解,這不她正和顧月踏青,顧月出去這么久,臉上糙了不少,顧月看著樹上的新芽,新生代表希望,顧月瞧著就開心。
一同的鄭六娘時不時觀察顧月,即使再不敏銳的人也能發現,顧月對年輕女娘很是寬容,輕聲詢問:“你總看我,是有什么要問的嗎?”
鄭六娘也不是扭捏的人,大大方方問:“顧姐姐,入朝為官的感覺怎么樣?”
顧月一怔,笑容漫開,坦然回:“令人著迷。”
從容溫和而又意氣風發。
鄭六娘頓時就癡了,鼓足勇氣問,“你覺得我能做官嗎?”
“只看你想不想。”顧月注視著她。
裴明姣在一旁看著沒出聲,正在此時,有一道聲音傳開來,“燕元宜都能異想天開,為何我不能?”
第50章 不要你守著
“燕元宜都能異想天開,為何我不能?”
尖銳地聲音突兀響起,裴明姣一行人好奇地探頭一瞧,略過大片垂下的柳芽,一片新綠之外,身形窈窕的女娘帷帽遮顏,與之相對,則是難掩愁苦無奈的趙王妃。
裴明姣一下就猜到了帷帽之下女娘的身份,燕琦華,她的表姐端敏郡主,一個寓意極好的封號,自從未婚夫死后,卻極少出現在人前,曾放言絕不二嫁,人人都稱贊端敏郡主剛烈至極、品行高潔,至今這位堂姐的年歲已二十有五。
年幼的時候,裴明姣還感嘆過這位堂姐用情至深,只可惜天意弄人。
只見視線中趙王妃竟是一副卑微祈求的模樣,說出的話卻讓人寒顫不已,“琦華,你想想你的弟弟妹妹,尤其是永蓉,她馬上成親了,難道你想毀了她嗎?”
燕琦華冷冷地聲音透過帷帽傳出,“因我的名聲而來,又因我的名聲而去,難道會是什么好人家嗎?”
趙王妃嘴唇喏喏,眼中淚光閃爍,一個母親在女兒面前竟要落淚。
燕琦華眼中無波無瀾,丟下一句,“母親,收起你的眼淚,這次我要為自己活。”
說完義無反顧的轉身,正好和來不及避開的裴明姣一行人對上,燕琦華臉上沒有半分被偷窺的羞怒,大大方方的同裴明姣打招呼,“前頭開了不少山茶花,很是喜人,非常值得一看。”
裴明姣那點點尷尬也沒了,“表姐,我會去看的。”
燕琦華笑了笑,起步就走,后頭跟過來的趙王妃見到裴明姣一行人很是尷尬,扯著嘴角打了聲招呼,神色匆匆的追著燕琦華而去。
裴明姣和顧月默契的對視一眼,鄭六娘抿唇,十分忐忑地開口,“我怎么瞧著端敏郡主守節的事其中另有隱情。”
裴明姣沉穩地嗯了一聲,顧月哪里不知道她的性子,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當年因為端敏郡主的事,趙王府和申家得了不少好名聲,因著家風,兩家兒女更是各個得了好姻緣。”
裴明姣立馬跟上,“我就說嘛,哪個疼女兒的父母愿意看自家孩子苦苦守節。”
三人嘀嘀咕咕。
等晚間的時候,裴明姣抱著崔意,叭叭地開始講今天碰到的八卦。
崔意安安靜靜地聽著。
裴明姣有點氣氣地拱了一下崔意,真情實感道,“怎么這樣啊,當初我還真以為表姐對申鐸余用情至深,一直走不出來呢。”
崔意被毛茸茸的頭發糊了一臉,她淡定地拍了拍裴明姣的頭,裴明姣自覺地把頭移到崔意軟軟的胸前,一時,崔意胸前沉甸甸的,她輕輕安撫在鬧小脾氣的妻子,“這樣不就很好嗎,現在表姐想通了,今后沒人能束縛她了。”
裴明姣很好哄的被安撫住了。
抱著軟軟的身子,被好聞的香氣包圍,裴明姣困意漸濃,崔意同樣如此,呼吸也變得輕柔綿長,就在她要在這溫軟舒適中睡過去時,黑暗中聽到裴明姣一聲呢喃。
“意娘,我不要你守著,那太辛苦了。”
崔意的睡意猛地退去,整個人清醒過來,而擾她清眠的裴明姣已經睡死了過去,徒留崔意久久難眠,聽著裴明姣埋在她頸間輕輕的鼾聲,崔意抿唇,動作利落地把始作俑者搖醒。
裴明姣懵懵地睜開眼,腦袋還不清醒,“怎么了?”
崔意翻身,兩人鼻尖抵著鼻尖,呼吸交纏,黑暗中,崔意手指在裴明姣臉上摸索,直到摸到她柔軟的雙唇,指尖探進去一點,指腹被濕潤裹住,黑暗中崔意命令道,“張嘴。”
裴明姣暈乎乎的張開,冷香覆面。
是一個極致溫柔的吻。
裴明姣近乎溺斃在這吻里,舒服到她再次沉睡過去。
黑暗中,崔意幽幽嘆了口氣。
翌日。
神清氣爽地裴明姣活力滿滿的從床上醒來,一臉壞笑的抱住正在梳妝地崔意,嘚瑟道,“意娘,昨晚我夢到你偷親我了。”
崔意垂眸,妻子壞笑的模樣仿佛一只偷到蜂蜜的小熊,她好笑捏了捏對方白嫩的臉頰,坦然承認,“不是夢。”
裴明姣不可置信睜大眼睛,一副錯億的表情,“啊,都怪我太累了。”
說完還暗示性的看著崔意,崔意笑笑沒接茬。
裴明姣鼓臉,語出驚人,“意娘,那你下次別管我,說不定我中途就醒了呢。”
崔意:“”
崔意十分有力地推開各種意義上都很開放的妻子,“先去洗漱吧。”
裴明姣捏了一下崔意泛紅的耳尖,笑嘻嘻的跑開了。
等兩人用完早膳,裴明姣領著崔意去南園聽戲。
南園是長公主私人養的戲園子,尋常人是沒機會去聽的,長安城漸漸回暖,崔意現在也能無所顧忌的游玩了。
南園中有個小生,見著裴明姣,一雙戲眼奪目亮人,戲腔更是比平日更甚一籌,戲排得也吸引人,講的是仙女下凡遇情郎,歷經三生三世才圓滿的故事。
堪稱狗血大作。
崔意好久沒看到過這種同智商相悖的劇情了。
裴明姣看完還有些意猶未盡,拉著崔意開始討論,“實在太凄美了,王生不管變成誰都會堅定不移的選擇柳仙子。”
崔意看著真情實意的裴明姣,“第二世的時候王生不是有喜歡上其他女娘嗎?”
裴明姣義憤填膺,“那是因為王生認錯人了。”
崔意淡定抿了口茶,“嗯嗯,王生最深情了。”
裴明姣哼了一聲,距離下一場戲還有一段時間,她起身去更衣。
小生聽聞裴明姣離席了,借口出去方便,正在換衣的戲角們也沒懷疑。
小生時間趕巧,正好在長檐下遇到往回走的裴明姣,他大著膽子湊了上去,臉上恰到好處的笑容,“見過郡主。”
裴明姣對他演的王生感覺不錯,好心情地夸了兩句。
小生臉上笑意漸濃,大著膽子自薦枕席,“小人仰慕郡主許久,不求長相廝守,但求郡主垂憐一二。”
跟在裴明姣身邊的近侍們面面相覷。
裴明姣皺眉,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他腳邊的小生,“看在你今天表演得實在不錯的份上,我就當沒聽到這句話。”
小生身子一顫,仰著頭,與神情格外冷漠的裴明姣對視,最終深深低下頭,再不敢多言。
裴明姣回去以后就當什么也沒發生,但崔意還是敏銳察覺到了裴明姣那細微的不高興。
崔意把剝好的杏仁放到她手里,輕輕哄她:“怎么不高興了?”
這沒什么不能說的,裴明姣簡單說完后,吐了一句,“他莫不是覺得我真的蠢,野心都不知道藏一下。”
崔意拍了拍她的手,“那就更不值得為他生氣了。”
裴明姣嗯了一聲,半響,開口:“這種蠢人還是不要待在南園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