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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第 161 章

    桌上的美味珍饈選自各家酒樓拿手?菜, 葉盞和玉姐兒一邊吃一邊品鑒,都覺得這次宴席很有趣,其他掌柜也大快朵頤, 還?不時互相逗趣評比。

    這個說“ 我家的羊脂韭餅比你家的春餅地道。”,那個說“你店里的蛤蜊米脯羹尚有改良余地。”,有不服的當(dāng)?場就?約了過幾天?去后廚比拼,還?有虛心?的掌柜當(dāng)?場請教, 記下需要改良的地方。自然還?有喜歡說笑逗趣的自稱“我不恥下問”來?抬高自己逗樂子。

    “這么相處多好。”玉姐兒小聲跟葉盞感慨,“同行間互相少些爭斗才好。”

    “對, 市面上那么多食客,何必爭斗如烏骨雞一般。”葉盞也贊同,“只不過加入行會以來?這種情形也屢見不鮮……”

    “誰不想和氣?”旁邊一位老者嘆口氣,四下打量一番, 小聲跟姐倆開口, “要是前些年行會里也是這般和睦喜樂的, 只是現(xiàn)在放出來?的單子那么少,大伙兒為了生?計不得不爭斗啊。”

    原來?從前不是這樣的?葉盞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有人開口:“宓老板不說話,莫非是想用點心?驚艷四座?”

    葉盞抬頭, 見說話的人是一位跟段行老素日交好的掌柜。滿臉的不懷好意。

    她沒說話, 先看?了看?段行老。

    果然見段行老正?低頭喝茶,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可豎著耳朵顯然在聆聽這邊的動?靜, 葉盞一眼就?看?出段行老指使那人說出這幅話。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段行老明明適才親眼看?見了蛋糕倒塌的情形卻仍然這般……

    葉盞腦子里飛速轉(zhuǎn)過幾個念頭,面上卻不顯,故意做出為難狀:“今日大家各顯神通, 您就?別盯著我家了。”,一邊仔細(xì)打量段行老臉上的神情。

    果然段行老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事?已至此, 葉盞已經(jīng)肯定是段行老在搗亂。

    可是他又為什?么站在葉盞對立面呢?

    葉盞搖搖頭,先將這個疑惑放在一邊,選擇先過眼前難關(guān):“說起來?,我家特意準(zhǔn)備了點心?。是我家酒樓的招牌奶油蛋糕。”

    “宓老板,你這樣就?不對了。”段行老看?著她,面露不贊同之色,"污損了的蛋糕如何能?吃?"

    又轉(zhuǎn)身向諸人:“今日我來?得早,親眼目睹宓家做好的六層大蛋糕倒塌,原以為宓老板會就?此放棄,誰知……唉。”

    “當(dāng)?真?”諸人聞言頓時開始議論,“還?有這事??”

    “宓老板,這跌倒的蛋糕就?別讓我們吃了吧?”

    “你這就?不厚道了。”

    “等等。”段行老一臉的公平正?義,“諸位別說她了,她也是一派好心?,或許是想讓大家嘗嘗點心?,或許是她家酒樓常這么做習(xí)慣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看?似替葉盞說話,實際坐穩(wěn)了葉盞拿損壞的蛋糕給大家吃。

    果然在座的掌柜們面露不虞,幾位曲院的官員們連連搖頭。

    玉姐兒也蹙眉,什?么叫“這么做習(xí)慣了?”,難道宓家酒樓常把?損壞的食材給客人吃?這流言傳出去宓家就?別想開酒樓了。

    “誰說我要拿損壞的點心?給大家吃?”葉盞在這時開口了,“來?,上點心?。”

    她的徒弟們早就?準(zhǔn)備好了,將托盤一個個端上來?。

    諸人都抬起頭去看?熱鬧,段行老更?是疑竇叢生?:莫非是另有法子?

    可……

    葉盞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再做一種百人的點心??

    徒弟們放下手?里的托盤——碩大托盤里擺著無數(shù)個小酒盞,里頭放著蛋糕,上面裝飾著各色堅果蜜餞,還?有各色花卉,驟然看?過去五彩繽紛鮮花繚亂。

    “好看?!”有位掌柜先點頭。

    “對了,這不是六層的大蛋糕吧?”

    “不是。”葉盞回答,“我事?先準(zhǔn)備好的大蛋糕的確昨夜不知被何人推到了,開宴前才發(fā)現(xiàn),幸運的是蛋糕倒在了托盤上,揭開外面包著的翻糖皮,蛋糕坯埋在里頭并未沾染。這點我向大伙兒保證,就?是段行老也可作證,對吧段行老?”

    段行老自然只能?如實回答:“是。”

    其他掌柜也見過宓家酒樓的翻糖蛋糕,都知道翻糖皮就?像一件小指頭粗的厚毛巾,包起來?后根本臟不到里面的蛋糕坯。便知道葉盞沒有撒謊。

    “因著大伙兒那時已經(jīng)陸續(xù)入席,我來?不及做旁的點心?,就?將里頭的點心?胚切割做成茶杯蛋糕。”葉盞說出里頭的緣故。

    “大伙若是不信,可以挖開茶杯蛋糕里頭看?,絲毫沒有半點翻糖皮。”玉姐兒適時補(bǔ)充。

    諸人拿小勺挖開,果然見一層水果一層奶油一層海綿糕體,絲毫沒有半點翻糖的蹤影。

    “我是覺得浪費糧食可恥,所以才想出這樣下策,不過我可以保證大家吃到的都是干凈的。若是誰不愿意,可以不吃。”葉盞開口。

    “能?吃!”

    “吃!”掌柜們開口,"咱們沒那么精貴。"聽段行老說得還?以為葉盞將落在地上的東西拿給他們吃了,這一看?又是落在了托盤上,又是包一層糖皮,哪里臟了?

    “多謝諸位捧場。我家酒樓和我都絕不會將臟污的食材端給客人吃。這點大家放心?。”葉盞環(huán)視一圈,最后停在段行老身上:“怪我沒說清楚,只不過段行老沒耐心?看?完點心?就?一口咬定我修復(fù)了倒塌的蛋糕給客人吃,不知道的還?當(dāng)?您段行老常常將弄臟的食材給客人吃呢?”

    一句話就?說得段行老額頭暗暗發(fā)汗。他艱難笑了笑:“哪里的話?我也是一時心?切……”

    還?待要說卻被葉盞噎住:“都是誤會嘛。我也就?是隨口說說,段行老不用這么刻意解釋。”

    說罷還?給段行老甩了個“你懂得”的眼神。

    什?么意思?她這么一番操作,倒好像段行老家酒樓真有此事。段行老氣得牙根癢癢,若是有個存心?報復(fù)他的將今日之事?講出去,只怕他家酒樓從此要留一個“給客人吃臟菜”的名聲。

    他本想給宓家酒樓安這么一個名聲,沒想到弄巧成拙,被葉盞幾句話推到了自己頭上。

    段行老氣得差點吐血。

    偏偏身邊的人都開始稱贊紙杯蛋糕。

    “這蛋糕好吃啊!”

    “比原先吃的奶油蛋糕又是另外一種風(fēng)味。”

    一勺挖下去能?挖到多層,送進(jìn)嘴里也是一口能?嘗到多種風(fēng)味:奶油甜膩、蛋糕蓬松、果粒清新?。

    尋常的奶油蛋糕要小心?不要讓里頭夾心?的果餡掉下去,心?里老是繃著一根弦,但這茶杯蛋糕是絲毫不用擔(dān)心?這一點。

    在小小茶杯里,想怎么挖就?怎么挖,絲毫沒有狼狽。

    從容品嘗,讓這紙杯蛋糕更?受歡迎:畢竟是在宴席上,不用擔(dān)心?蛋糕屑和奶油撒得到處都是。

    眼看?著紙杯蛋糕力?挽狂瀾,玉姐兒高興不已,她一直擔(dān)心?著呢。

    果然妹妹輕輕松松就?克服了這個難題,用紙杯蛋糕征服了在座諸人的心?思。

    正?高興著,就?聽葉盞跟參會的嘉賓安利:“這蛋糕最適合宴席,不掉渣,下回你們家辦宴席可以跟我家定一批。”

    真別說,有那么幾家很是感興趣。他們作為酒樓老板,社會階層本身也算中等門戶,平日里有往來?酒宴的需求。

    酒宴自然可以自家做,可這點心?當(dāng)?然可以訂宓家的,誰不知道她家的點心?鋪子滿汴京城獨一份呢?

    一會功夫就?接了四五個訂單。

    推銷完紙杯蛋糕還?有多層蛋糕:“我本來?要做的六層奶油蛋糕能?有一人高,很是宏偉,也適合辦大宴席,這回雖然被人破壞了,明天?我還?會再做一個請各位賞臉去我家酒樓嘗嘗。”

    身為廚子大伙兒對新?興菜式都很感興趣,自然都答應(yīng)了下來?。

    還?有人問:“若真有宓老板說得那么氣勢足,我家也要訂一個。”

    “當(dāng)?然可以。”葉盞笑瞇瞇拿手?比劃,“你家酒樓不是叫麒麟樓嗎?就?給你在蛋糕外面做個金黃大麒麟,六層高放在酒樓門口,正?好招攬客人 。”

    好家伙,這一說,其他人立刻動?心?:多好的招牌啊!

    汴京城里的酒樓們?yōu)榱宋晨投嘤懈鞣N招數(shù):比如用竹竿鐵絲搭成歡門,上面纏繞彩色絲綢和鮮花,有點像后世的霓虹燈招牌;

    比如門口設(shè)置紅綠兩色的拒馬杈子,阻攔馬沖進(jìn)店鋪,也能?吸引人眼球;

    比如在門口掛六條棱玻璃燒梔子燈,晶瑩剔透的玻璃燈花費不少呢!

    這種種花費都是為了引人矚目,因此當(dāng)?葉盞提出在酒樓門口放一個大蛋糕吸引食客時諸位老板都動?心?了。

    就?連一開始幫段行老所驅(qū)使替他說話的那個掌柜都忍不住湊過來?問:“我家叫醉樓春,蛋糕怎么做?”

    “就?簡單,在翻糖皮上放一個大酒壺,或者好幾個酒壺,確保食客在街上看?見就?能?好奇!”這難不住葉盞。

    掌柜聽得樂呵呵,全然不顧段行老臉色鐵青。

    曲院的官員笑:“宓老板果然厲害,沒想到你連同行的生?意都能?做。”

    “怪不得能?受嘉獎,是個心?靈手?巧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這讓段行老心?里越發(fā)警惕:葉盞本就?在官員們那里有個好名聲,這回又得了贊賞,豈不是形象更?好?

    可是誰能?想到她能?短時間內(nèi)想出蛋糕的破解之法呢?

    思來?想去,只能?自己心?里暗暗憋屈。

    第162章 第 162 章

    一場風(fēng)波消弭于無形之中, 散席回去,玉姐兒繪聲繪色描述當(dāng)時的場景,徒弟們圍坐一起, 一邊聽?一邊吃著師傅們派人從酒樓各處買來的拿手菜——師傅們說為了干凈起見不要吃酒席折籮。

    然而葉盞并未就此作罷,而是叫來了當(dāng)晚守夜的徒弟們開始盤問。

    徒弟們回憶當(dāng)時情形:“我的確聽?到了響動,還當(dāng)鬧耗子呢。”

    再去看大廳地上?青磚,果然有冰鑒傾倒時的印記——一條長長的印痕。

    而且冰鑒的鎖上?也的確有被撬動過的痕跡。

    也就是說冰鑒當(dāng)時放在?廚房的話?倒不會被偷, 只是為了便于搬運所?以放在?了大廳了,方便竊賊下手。

    玉姐兒此時對妹妹心?服口服:“先前你說廚房要落鎖, 我還覺得吃飽了撐的,如今看來省了不少事。”

    “廚房當(dāng)然要鎖。”宓鳳娘在?旁邊插嘴,“先前我們大雜院里住時不就要鎖各家櫥柜嗎?不然調(diào)料鐵勺米都?能被偷走。”

    玉姐兒和葉盞:……

    “師傅,以后索性我們在?廚房輪流打地鋪, 這樣有人投毒也無法得逞。”蓬蕊提議。

    “不用?, 你們也要好?好?休息。”葉盞檢查了一圈酒樓, “我請人來加固門窗,每晚關(guān)門時將?酒樓門窗緊閉,確保只有出口能進(jìn)出, 到時候我們輪流值夜就好?。”門口那排廂房如今還住著徒弟呢, 也能聽?見動靜來幫忙。

    “話?說回來,到底是誰干的呢?”瑛娘沉吟, “哪里有千年?防賊的?”

    葉盞便將?今日段行老的行徑說出來:“我懷疑是他。”

    段行老?

    “可他怎么又知道我們拿去宴席上?的寶貝在?冰鑒里呢?”玉姐兒很是疑惑。

    “前期我們并沒有瞞著人,當(dāng)時酒樓來往的客人都?看見了你我往冰鑒里搬運蛋糕,也問過了,知道的人實在?太多了。”葉盞雙手抱臂, 思忖。

    總之當(dāng)時沒有意識到會有人搗亂,所?以也就沒有保密意識。

    “以后我們多點防人之心?便是。 ”葉盞寬慰小娘子們, “那段行老就算盯著我們也不怕。”

    就在?這時蓬蕊舉起手:“我有話?要說。”

    葉盞不明所?以:“你說。”

    大家都?看著蓬蕊,蓬蕊卻不說是什么事,只盯著豆角:“豆角,你說呢?”

    豆角抬起頭,大家才留意到她臉頰緋紅,眼蓄愁苦,似乎有心?事。

    “什么事情啊?”宓鳳娘有意識護(hù)著豆角,“孩子平日里冒失了些?,性格卻好?,干活猛吃飯香,有什么大事說出來我來解決。”

    宓鳳娘平日負(fù)責(zé)照料這些?小娘子們生活起居,因此將?她們當(dāng)做了自家小孩,護(hù)短得很。

    “豆角,我前幾天發(fā)現(xiàn)這事時還當(dāng)沒什么大不了的,今日才知背后有緣故,你不覺得應(yīng)該給大伙兒一個解釋么?”向來溫柔的蓬蕊此時卻面露寒光,盯著豆角咄咄逼人。

    豆角往前走一步,眼中猶豫片刻,終于鼓起勇氣開口:“我,我其實不叫豆角。改假名是為了學(xué)藝。”

    “我其實也有父有母,家里也開著酒樓,我自幼就喜歡掌勺,但我爹覺得祖?zhèn)骷妓噦髂胁粋髋?,所?以不給我教授廚藝。”

    “于是家里給我定親那日,我從家里跑了。”

    “我本想靠自己手藝做小吃售賣,攢錢再去開腳店,等一步步開了酒樓再回我爹娘跟前,讓他們大為后悔,心?服口服將?家中產(chǎn)業(yè)交到我手里。”豆角苦笑,“然而失敗了。”

    若是積攢的錢夠開腳店,那全京城的小食攤老板都?能開店了——

    她做出的吃食不受歡迎,這才意識到在?家時人人都?稱贊只不顧因為她大小姐的身份,并不是因為她的廚藝。

    而且在?經(jīng)營小食攤的過程中,她發(fā)現(xiàn)開腳店不但要手藝好?,還要會經(jīng)營,這都?是她欠缺的。

    于是豆角決定去拜師學(xué)習(xí)廚藝和經(jīng)營技巧。

    “可去哪里呢?技藝高超的廚娘當(dāng)然有,但大都?在?貴人的私宅里拿高薪,出入都?坐著青蓋馬車、身邊人服侍,我這種市井小民無論如何?都?無法偶遇。”

    葉盞毫不意外?,古代學(xué)徒制下知識是壟斷的。學(xué)徒要給師傅養(yǎng)老,連師傅家的夜壺都?要倒,女?生去拜男師傅就很不合適,所?以只能拜廚娘。而高級的廚娘類似高端私人料理主廚,本身收入高,比普通平民要高一個社會階層,尋常遇不到。

    “我走投無路之際虔誠祈禱,希望能路遇一個廚娘。”豆角嘴角闔動,“那天我聽?說了師傅在?招攬徒弟……因為不想被家人捉回去,所?以用?了假名字。”

    對方不讓姐姐去,比起趙小七只是給買防曬膏,對比兩人,姐姐還是覺得趙小七年級購買酒樓

    “這沒什么吧?”瑛娘搖搖頭,“我們每個人經(jīng)歷都?差不離,用?假姓名自然也是無可奈何?,不算什么大錯吧?”

    “告訴大家,你的真名叫什么?”蓬蕊冷笑,“那天被我撞見跟你拉扯的男人又叫什么?”

    “我真名……叫段嬌。”豆角囁喏了幾下,到底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那天,跟我拉扯的是我哥哥,段行老。”

    這句話?一說,滿座皆驚。

    宓鳳娘原本站在豆角身邊護(hù)著她,此時也退后了一步,就連幾個徒弟都?將?原本放在?豆角跟前的點心碟子拿得遠(yuǎn)了點。

    段行老!給師傅下黑手的段行老!推到蛋糕讓她們酒樓出丑的段行老!

    而,豆角居然是他的妹妹?

    “他雖然是我哥,但我敢對天發(fā)誓,我跟他并無瓜葛!”豆角苦澀舔了舔嘴唇,“當(dāng)時我知道嫂子病逝,所?以偷著去送了嫂子一程,誰知被我哥哥跟蹤了來,我才不得已?跟他爭吵了兩句。并非為了別的。”

    然而大家都?不愿意相信:“段行老的妹妹不是臥底?”

    “若是你不心?虛,為何?隱瞞這件事?”

    “就是,你與他拉扯的那日段行老還沒謀害師傅,大家也都?甚為尊敬段行老,你堂堂正正說出來就是。”玉姐兒并不信她的辯解。

    “我那天問你那是誰,你告訴我說是你哥,又說不想讓旁人知道你家境優(yōu)渥,免得惹得其他人不快。”蓬蕊冷笑,“所?以我才信了你的鬼話?替你隱瞞。”

    “現(xiàn)在?回想,是不是你當(dāng)時就跟他合謀了?”蓬蕊越像越后悔,早知道她一定跟師傅說明情形,讓師傅早點對行老提高警惕,也沒有蛋糕杯推倒的事。

    事已?至此,諸人都?已?經(jīng)默認(rèn)豆角是告密的人了。

    雖然她編造出來的理由能自圓其說,但若是沒段行老害人這一遭大家或許還能信,有了段行老要謀害葉盞的前提,誰都?不愿意信任豆角:怎么就這么巧呢?

    一雙雙眼睛盯著豆角,雖然都?不明說,但眼睛里無聲的排斥、敵意、譴責(zé)、警惕,都?已?經(jīng)足以讓豆角崩潰。

    她環(huán)視了一圈,最后嘆口氣:“也罷,我就知道大伙兒不信。”

    她又回過頭看葉盞:“師傅,你也不信我么?”

    “你還有臉問師傅?”有位徒弟見她至今執(zhí)迷不悟,忍不住出言奚落她一回。

    然而豆角似乎沒聽?見,只含著淚,一心?盯著葉盞不放。

    “現(xiàn)在?沒有直接證據(jù)表明豆角里通外?敵。”葉盞開口了,“但如今恰逢我們與段行老敵對,我不能拿酒樓信譽(yù)、大家心?血、還有諸人健康安全賭這一把……”

    若是豆角真是壞人,隨便往鍋里投毒就足以讓整個酒樓毀于一旦。

    “所?以我建議你暫且離開酒樓。若是有朝一日能證明你是無辜的,你大可重新回來。”

    “師傅,多謝師傅。”豆角的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接下來什么都?沒說,只跪下,按照師徒之禮重重行了個禮,隨后就轉(zhuǎn)身走了。

    “這就走了?”宓鳳娘盯著豆角背影,也不住抹眼淚,“你說這叫什么事啊,豆角到底是不是壞人啊?”

    “若是壞人,她回去自然有段家撐腰,若是被冤枉,她現(xiàn)在?學(xué)到的廚藝足以開一家小食店,手上?也有這些?日子的工錢,自己開個食攤獨自生活不成問題。”玉姐兒在?旁邊開口。

    “師傅,為何?不將?她扭送官府?”有位徒弟問。

    “我們沒有證據(jù)。”葉盞想了想, “這冰鑒放入六層蛋糕后很重,豆角根本推不倒,所?以她不是直接作案人員。至于是不是通風(fēng)報信……她與親哥聊天也是情理之中,無法就此定罪。”

    “也罷,反正清掉了她我們以后能松口氣。”有位徒弟開口。

    “旁的不提,我打算去參加行老甄選。”葉盞忽然開口,“處處等段行老出擊,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qiáng)。”既然段行老處處針對,不如真跟他硬碰硬,讓他不敢造次。

    這消息出去后,整個食飯行都?震驚了。

    說什么的都?有,有認(rèn)為葉盞眾望所?歸的,有認(rèn)為葉盞沽名釣譽(yù)的,還有覺得葉盞牝雞司晨的。

    然而葉盞一概不論,直接準(zhǔn)備初次選拔。

    第一道選拔很簡 單,由選手做一道菜呈上?去,而后諸多評審試吃點評,覺得可圈可點的便可進(jìn)入下一輪。

    葉盞決定做一道全牛菜。

    她定制了一個牛肉形狀的大菜盤,再根據(jù)牛的部位不同分隔。

    牛頭的地方放涼拌牛頭肉、牛身是爆炒牛柳、紅燜牛腩,牛肚子放發(fā)絲百葉、牛脊椎的地方放燴牛腦髓、牛腳是紅燒牛蹄筋、牛尾是牛尾湯。

    耕牛受保護(hù),所?以牛肉難得,市面上?會烹飪牛肉的廚子也不多,做全牛宴的更是難得。她要的就是以這道菜打響名頭,一鳴驚人。

    俗話?說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像段行老這等人,不狠狠打得他暈頭轉(zhuǎn)向他就會一直找茬。

    而這道全牛菜,就是葉盞揮舞出去的第一拳。

    第163章 第 163 章

    葉盞的菜品一呈上去就引來了諸多矚目:有牛肉這等?罕見的原料。

    呈上菜品的場地是開放式的, 因此許多來競選的候選人也都能看見,不免就有人嘀咕:“原來是靠食材去取勝啊。”

    “雖然牛肉罕見,但耐心尋訪也不是找不到。”

    “早知道我拿燕窩鮑翅來做菜, 是不是也能輕松過關(guān)?”

    可有懂行的廚子瞥了幾眼食盤,驟然變色:“其實她這技藝也難得。”

    “不就是全牛菜嗎?我也會!”他同伴不屑一顧。

    “不是,你看那百葉有多細(xì)。”

    廚子看過去,就見牛胃的地方是一份牛百葉, 卻被切得極細(xì)極細(xì),不由得驚訝出?聲:“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發(fā)絲百葉?”

    牛百葉不稀罕, 可發(fā)絲百葉這道菜卻難做。

    要求將百葉和玉蘭片等?配菜全部切成發(fā)絲粗細(xì),再大火爆炒,對刀工和火候要求極高?。

    若是炒久了百葉就老了咬不動,若是炒得太快, 百葉又無法?入味, 所以能做這道菜的廚子完全可以在大酒樓獨當(dāng)一面了。

    更別提大部分小腳店的廚子都處理不好百葉:要清洗抓洗去腥, 還?要擠掉多余水分,不干不潮入鍋才方便爆炒。

    再看那道燴牛腦髓,里頭雪白的牛腦髓、淡綠的蒜苗, 散發(fā)著濃香, 湯色經(jīng)過特殊處理,湯色鮮亮, 聞上去散發(fā)著鮮香,一看就差不離。

    同伴看了看,跟自己朋友開玩笑:“說?實話就算我得了牛肉也做不出?這吃食。”

    燉、燜、燴、爆,這道全牛宴里每道菜都要用不同的烹飪手?法?, 每種?手?法?單獨拎出?來都能拿來參賽。

    此時非但他們,越來越多人被這道全牛菜所吸引, 都湊過來看。

    涼拌牛頭肉、爆炒牛柳、紅燜牛腩、發(fā)絲百葉、燴牛腦髓、紅燒牛蹄筋、牛尾湯,種?類繁多又特點?鮮明。

    牛腳部位放著的紅燒牛蹄筋則是湯色紅亮,已經(jīng)被燉煮得半透明的蹄筋幾乎能透出?光來,紅汪汪、油亮亮,旁邊金黃色的蔥段看著都誘人,熱氣騰騰,還?沒吃到這道菜就能想?象到入口后蹄筋糯軟又彈牙的口感。

    幾人偷偷咽了咽口水,那些不服氣的話也咽了下去:就算能尋到牛肉,他們也做不出?來。

    每道菜都有不同特點?,葉盞毫無懸念通過了第一輪選拔。

    宓家酒樓人人高?興,趙夫人還?送來了紅雞蛋,說?要慶祝。惹得葉盞哭笑不得:“這紅雞蛋是為了成婚生?孩子喜事才分發(fā)的,行老選拔算什么?”

    “這是與成婚生?孩子差不離的大喜事!”趙夫人執(zhí)意留下紅雞蛋,“這回是雞蛋,等?你成為行老了,我再發(fā)一次紅鴿子蛋。”

    鴿子下蛋速度很慢,又很難飼養(yǎng),所以鴿蛋是與魚肚、海參等?并列的滋補(bǔ)品,價格不算便宜。

    還?是老街坊的情分,葉盞笑著謝過她。

    趙夫人放下鴿子蛋又不經(jīng)意放下四頂帷帽:"眼看著天熱了,你們娘幾個出?去太曬,這帷帽是我家佃農(nóng)拿新竹子編的,留著你們戴。"

    等?她走后,宓鳳娘拿起一頂帷帽嘀咕:“如今我們?nèi)巳硕荚诰茦抢飵兔Γ瑢こ癫坏教枺@玩意兒?不實用啊。”

    正說?話間,玉姐兒?從外面進(jìn)來,見有帷帽眼前一亮,立刻抄起一頂戴自己頭上:“見天往軍巡鋪跑怪熱的,這帽子遮陽正好。”

    葉盞恍然大悟。

    她明知故問,問玉姐兒?:“怎么又往軍巡鋪跑?”

    玉姐兒?不以為然擺擺手?:“還?不是因為退親了?先前定?親之后閔家高?門大戶,我就也收斂了,如今退親了自然由著我本性來。”

    當(dāng)時閔穆雖然不說?,但玉姐兒?也從他小廝、親眷的態(tài)度那里隱約感覺到閔家更想?要一個端莊的二?少夫人,就是閔穆有次也隱晦問過她“你二?哥不是不在軍巡鋪當(dāng)差了么?”,似乎是對她老跑去看軍漢頗有微詞,因此玉姐兒?有意識收斂自己的行為,不讓自己往軍巡鋪跑。

    如今嘛,自然是由著自己性子來。

    葉盞了然,便拿起竹編帷帽笑:“有人嫌你往軍巡鋪跑,嘴上讓你改,有人卻由著你的性子來,還?擔(dān)心你曬著巴巴兒?送了帽子來,這孰好孰不好一目了然。”

    “什么好不好的?”宓鳳娘聽?不懂姐倆打啞謎,“不就是趙夫人送來帽子,怎得還?與軍巡鋪有關(guān)?”

    玉姐兒?恍然大悟,看了葉盞一眼,顯然明白了葉盞在說?什么,臉頰微微發(fā)紅,拿起帷帽就跑,臨走前甩下一句:“差著輩呢。”

    葉盞哈哈大笑。

    留下宓鳳娘自己納悶:“一個兩個都跟璃姐兒?學(xué)?,說?話透著玄機(jī),像是在打機(jī)鋒,明兒是不是都要學(xué)竹林七賢服丹啊?”

    “若是的話,先學(xué)?辟谷術(shù),先省我不少糧食。”

    *

    城中的段宅里。

    “什么?葉盞也加入了行老選拔?”段行老聽?了屬下稟告,不由得擔(dān)心。

    段義想?起自己私自挪用的三百兩銀子,想?起那位長者的威勢,不由得心里不緊張。

    明明已經(jīng)給了她教訓(xùn)!

    段義原本想的很完美,借此機(jī)會敗壞她的名聲,讓她就算選拔都沒機(jī)會,沒想?到那一介女流居然能識破他的計策,愣是像一條滑不溜手?的泥鰍,硬是反敗為勝,如今還能騰出余力去參加選拔。

    他心里驟然升起好幾種?鏟除她的法?子,最后都化作滿心抱負(fù):等?著吧,一定?好好教訓(xùn)你!

    第一個環(huán)節(jié)葉盞必然會勝利,段義思索起了第二?個環(huán)節(jié):他已經(jīng)從老頭那里拿到了第二?關(guān)的考題,相比葉盞已經(jīng)多了準(zhǔn)備。

    想?到這里段義趕緊吩咐下屬:“快按照我的吩咐去辦事。”

    他掌握了先機(jī),勝利的把握大大增加,一想?到自己能擠掉葉盞,這行老之位必然是自己的,段義心情就大大變好。

    不可否認(rèn)葉盞的廚藝很高?超人緣也很好,但在社?會上立足除了這些還?要靠許多灰色黑安的潛規(guī)則,葉盞想?跟他斗,嫩了點?!

    很快就到了第二?輪選拔的日子。

    殺入第一輪選拔的大約有七十人。

    汴京廚子眾多,想?要更進(jìn)一步做行老的廚子也不在少數(shù),報名的就要近乎幾百人,里頭大多數(shù)是毫無本事只想?試試運氣的莽撞之輩,連菜都不會做,因此在第一次選拔中就被淘汰了。

    等?到第二?輪選拔,這七十人聚集在食飯行門口,聽?著管理食飯行的官員們下令:“第二?輪選拔,每人分十文錢,你們可以去對面那家商鋪采買原料,就看每人用這十分錢做出?的菜肴。”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大為驚訝:“十文錢?”要知道十文錢都不夠他們配菜的錢。

    “是。”官員慢條斯理宣布,“那家商鋪是我們早就安排好的,不會通融你們。”

    話說?完有些參賽者失望低下頭,他們本想?趁機(jī)去自家相熟的店鋪購買食材,誰知道這條路被堵死?了。

    “除了你們手?里的調(diào)料和廚具,不許帶任何別的東西?入場。”

    段行老心里則暗暗得意:他早知道題目,所以事先粉碎了海參、瑤柱、干貝、魚肚等?各色鮮貨的顆粒,干烘后用小石磨磨成了粉末裝在不同葫蘆里,算作調(diào)料。

    不管用什么菜肴,有了這些調(diào)料都能做得又鮮美又好吃。

    所以這輪比賽他已經(jīng)有八成的把握能贏。

    在場外看熱鬧的宓家徒弟們面面相覷:“這還?怎么比?”,十文錢夠買面、小菜這些基礎(chǔ)佐料,但要做出?繁復(fù)高?超的宴席菜顯然不夠。

    旁家參賽者和圍觀者也都是面露難色,說?實話為了參加這次比賽他們早就事先在家中準(zhǔn)備好了一套參賽的菜譜,可謂早就胸有成竹,誰知比賽完全不按照常規(guī)發(fā)牌。

    這十文錢,怎么大展宏圖?

    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十文錢的大餐卻少見。

    有人大聲抗議,有人低聲不滿,可是官員仍舊不為所動,只板著臉給每個人發(fā)錢,隨后宣布:“都聽?清楚規(guī)則了?好,現(xiàn)在開始吧。”

    官員的話音剛落,參賽的選手?們就沖進(jìn)了那家店鋪。

    既然參賽規(guī)則如此,那能保證自己盡快買到更好的食材才能更有把握。

    店鋪內(nèi)食材倒很豐富:有豬肉、羊肉、雞肉、魚、河蝦等?肉類,還?有各色綠油油蔬菜,供君選擇。

    只不過每樣菜上都擺了價格,像手?指粗的一點?羊肉旁邊的木牌上就注明了“十文。”

    豬肉價格便宜些:“五文錢”,但也只有手?指粗,要炒菜就難為了。

    還?有旁的,譬如一塊巴掌大的豆腐:“五文”。

    蔬菜就相對便宜,幾根黃瓜,一個冬瓜,一大捧菠菜,樣樣一看就能炒一盤菜,標(biāo)價不過“兩文”。

    選手?們本來氣勢洶洶進(jìn)來,可此時都為難了:“是買一根羊肉炒兩三塊肉?還?是買一大捧菠菜?”

    素菜固然能炒一盤,可誰都知道比賽的話肯定?是肉菜天然更占優(yōu)勢:肉肯定?比菜好吃。

    段行老也施施然走進(jìn)來,看著焦灼失望的人群,心中很是滿意,他特別想?欣賞葉盞的神情。

    葉盞就算再厲害,能戰(zhàn)勝得了自己的秘制調(diào)料?

    一想?到葉盞當(dāng)眾敗給自己,段行老的心中就充滿了快感,滿腔志滿意得。

    第164章 第 164 章

    玉姐兒四處環(huán)顧, 鼻端縈繞著菜攤各色蔬菜的?氣味,她忙著四處打量:“妹妹,我們挑哪種?”

    這回比賽可以帶助手, 她就是葉盞的?助手,因此一聽要求就立刻在菜市場四處打量,想著盡快搶到蔬菜。

    不過是電石火光之?間葉盞就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豆腐、豆芽、一點雞肉。”

    一塊豆腐要價五文錢,一大捧豆芽一文錢, 剩下四文錢,葉盞特意?挑了滋味寡淡沒人要的?雞胸肉, 也只夠買拇指粗的?一點點,看著就可憐,最?后跟店家商量討了兩?片白菜外面?剝落的?葉子。

    “這怎么做?做個?豆芽炒雞胸肉?”看見她的?人暗暗納悶。

    玉姐兒也納悶,明明其?他原料還好端端擺在臺面?上, 多挑點旁的?多好!

    十?文買一兜河蝦, 簡單爆炒就是一道美味;或是來一條豬下水, 清洗干凈也能?做個?爆豬肝、肝腰合炒之?類的?菜;再不行買些蘑菇加蔥頭炒了,素菜也能?炒出肉香。

    偏偏妹妹挑了豆腐幾樣,不知道為何。

    不過在做菜這件事上玉姐兒相信妹妹, 便沒多話聽從了妹妹的?選擇。

    周圍的?人買什么菜蔬的?都有, 他們從最?開始的?糾結(jié)錯愕中恢復(fù),也趕緊行動, 開始將各色蔬菜納入彀中:蕪菁、牛蒡、矮黃、鵝膏蕈、菠菜、韭黃、鴨肉、豬后腿、脊骨、鵪鶉。

    甚至還有人為一些物?美價廉的?蔬菜起了爭執(zhí),像菌菇、木耳、河蝦這種自帶鮮美屬性?的?原料自然很受青睞。

    葉盞和玉姐兒剛要回去做菜,就見人群中擠出一個?熟悉的?身影:“豆角?”

    豆角手里?拎著一兜子最?難買的?河蝦,身后還跟著個?小丫頭, 一看也是來參加比賽的?。

    “她怎么有臉來?”外面?圍觀的?人群里?酒樓徒弟們也看見了豆角,都甚為不屑, “叛徒,果然跟師傅站到了對立面?。”

    玉姐兒看見豆角第一反應(yīng)就是擋在了妹妹前頭,警惕看著她。這回比賽若是豆角跟段行老商量好,上來就妨害葉盞可怎么是好?

    豆角卻面?色如常,只是將手里?的?一兜河蝦趁亂要遞給葉盞:“師傅,您且收下這個?。”

    “我們可不敢要,誰知道里?面?有沒有下毒。”玉姐兒趕緊擺擺手,"你們兄妹倆一個?提親害得?旁人造謠盞姐兒,一個?學(xué)了盞姐兒的?技藝跟她同臺競技,可真是一丘之?貉!"

    豆角面?色紅一陣白一陣。

    葉盞搖搖頭,扯扯玉姐兒胳膊:“別說了,走吧。”

    段義也看到了豆角。

    他并不意?外,只是上前問?她:“嬌嬌,你缺什么菜蔬?”前些天離家出走多日的?妹妹忽然歸家,惹得?家中一陣人仰馬翻。

    問?她經(jīng)歷她只是搖搖頭,爹娘也不勉強(qiáng),隨后妹妹就用一手廚藝震撼了家里?人,娘看著哭,覺得?女兒在外面?吃了大苦頭。

    爹大喜,甚至心軟將家里?一個?小腳店交給了妹妹經(jīng)營。段義沒覺得?這是什么大事,反正過兩?年妹妹也要嫁出去。

    這次她甚至來參加行老臻選,段義也沒當(dāng)回事:妹妹那?點手藝離當(dāng)大廚還遠(yuǎn)著呢,說不定還能?在現(xiàn)場被烹飪世家的?公子哥瞧中,也算是一段佳話。

    段義雖有高鮮味的?調(diào)料,但他也沒松懈,選中了山藥和栗子兩?樣,這兩?樣一黃一白,是高門流行的?金玉羹,加調(diào)料提鮮燉煮后又滋味醇厚又色澤豐富,可謂是穩(wěn)贏。

    葉盞回到自家的?廚臺,先拿起討來的?白菜葉清洗,賣菜人為了好出售菜品都會將最?外面?一層的?白菜葉剝下來,這白菜葉只是蔫吧了些,但沒有腐爛,還算干凈,清洗后還能?用。

    隨后將白菜葉、一部分雞胸肉和部分豆芽放入湯鍋中開始加水燉煮。

    “這是要做個?燉菜?白水煮菜恐怕不香吧?”外面?看熱鬧的?人瞧著納悶。

    他旁邊葉盞的?徒弟們維護(hù)師傅:“這是做高湯呢。” 百葉豆芽豆腐都是素高湯的?原料,看似不起眼,但燉煮后卻能?呈現(xiàn)出獨特的?鮮美味道,加了雞肉是想增添風(fēng)味。

    不過她們嘴上辯護(hù),心里?卻犯嘀咕:平日里?吊高湯都是大塊脊骨、整個?的?雞骨架、干貝等海貨,這回只用這么簡陋的?高湯,能?比拼過旁人嗎?

    葉盞小心清洗豆腐,再拿起了刀開始切豆腐。

    此時其?他參賽選手還沒就位呢,因此人群大半目光都被葉盞吸引過去了:“這豆腐固然算大餐,但是再好吃的?豆腐也比不過魚蝦肉啊!”

    不過其?他選手還在挑菜買菜,所以百無聊賴也只好看葉盞切豆腐。好在葉盞背形筆挺,相貌俊麗,但是拎菜刀站在那?里?都英武中帶著美艷,讓人挪不開眼去。

    可看著看著卻發(fā)現(xiàn)不對:怎么這么麻煩?先是在豆腐上灑水,豎著切完又橫著切?而且切的?刀數(shù)似乎有點多?

    葉盞切完后瀟灑將豆腐整塊斜傾,再撒水,又換個?角度切。

    刀鋒過處,糯軟的?豆腐聽話綻開、傾倒,案板上看上去一片白色的?豆腐泥,很是雜亂。

    段義百忙之?中還瞧了葉盞一眼:似乎要剁豆腐餡?

    可沒有了其他調(diào)味料,豆腐泥有什么好吃的??

    看來今日是穩(wěn)贏,他得?意?洋洋收回目光,專注自己的?美食。

    沒過一會,段義就聽見外面?觀看比賽的?人群忽然迸發(fā)出了驚訝的?低呼聲:“啊?”

    他抬頭,順著人群的?目光看過去,就見葉盞正將用刀運送那?些“豆腐泥”進(jìn)了旁邊的?水。

    入水后豆腐泥忽然有了形狀,變成了一絲絲的?豆腐絲!

    無數(shù)縷豆腐絲在水面?里?綻開,仿若萬千銀絲,又如菊花花瓣。

    人人驚訝,都眼睜睜盯著那?盆里?的?豆腐,說不出話來:

    原來剛才看似雜亂的?豆腐泥并不是泥,葉盞也不是在剁餡兒,而是在切豆腐!

    她橫切又豎切,將豆腐塊切成了無數(shù)根豆腐絲,放入水中沖洗才見真容!

    那?細(xì)絲幾乎跟頭發(fā)絲一樣細(xì),說實話換個?硬點的?瓜類、肉類能?切出來這種細(xì)度都很絕,葉盞還是用豆腐切的?!

    豆腐,又軟又滑,而且葉盞所用的?豆腐不是北豆腐,還是豆腐中最?嫩最?軟的?南豆腐!

    平日里?拿起南豆腐處理時都會不小心損壞邊角,拍拍都能?弄碎。

    葉盞卻能?輕易讓豆腐調(diào)教得?無比聽話!

    非但如此她還得?運刀塊、手穩(wěn),才不會切壞。

    這一手刀功就足以讓她睥睨汴京廚界。

    段義驚訝得?合不攏嘴,豆角在后面?嘿嘿笑,沖葉盞的?方向豎了豎大拇指,宓家酒樓的?徒弟們紛紛昂首挺胸,其?他廚子則不可置信,就連安靜的?評審席位都免不了交頭接耳,低語什么。

    葉盞絲毫不受外界影響,將邊角碎豆腐鏟掉,倒入高湯鍋中繼續(xù)燉煮。

    看著高湯煮得?可以了,便一分為二?舀出一部分盛出,隨后拿起豆腐絲又倒進(jìn)了鍋里?。

    看得?玉姐兒在心里?急呼一聲:

    “別啊。”

    單是這一手切豆腐的?刀工就足以讓葉盞入選,可放入高湯中燉煮、勾芡極其?容易碰壞了豆腐絲,豈不是弄巧成拙?

    可見妹妹神色自若,便將擔(dān)心收在心里?。

    不多久就熄火出鍋。

    鍋里?的?豆腐絲仍舊完整,密密麻麻的?銀絲在湯里?翻滾,看著就好吃。

    周圍的?百姓們驚呼,就連評審們免不了伸長脖子過來瞧熱鬧。

    勾芡時勺子一碰、燉煮過火,都會讓豆腐完全碎掉,而形成不了發(fā)絲無數(shù)的?效果。

    這敢于進(jìn)鍋里?煮就足見葉盞的?廚藝已經(jīng)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哐當(dāng)”一聲。

    “我的?高湯!”

    原來有圍觀的?百姓趁亂擠過了警戒線,將一位參賽廚子的?高湯擠到地上,

    哪個?倒霉蛋急得?滿臉漲通紅:“我的?湯!”

    他要做一道素高湯白菜,搭配的?就是高湯,誰知被人趁亂擠到了地上。

    眼看著這道菜就要泡湯,他越發(fā)臉色漲紅,就要哭出來,趕緊又去求主席臺上的?官員們:“大人們,能?否準(zhǔn)我再買一份?”

    官員們搖搖頭:“現(xiàn)在菜都沒了。”

    那?人急得?淚水流出來了:“我家女兒還等著我。”說罷低聲啜泣了起來,周圍百姓問?,這才知道這人是外地客居汴京,花光盤纏給女兒治病,因著見行老臻選的?獎金高所以才來參賽,或是得?獎金或是期待廚藝高超被大酒樓瞧中能?有個?營生。

    可是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

    眼看著官兵就要將他趕出去,葉盞開口:“慢著!”

    她開口問?評審:“大人們,我這里?有多余的?高湯,不知可否給這人?”

    評審們看看,應(yīng)了下來,葉盞便示意?玉姐兒給那?人分了一半高湯過去。

    一半高湯雖然不多,但兌水也足夠他救急,那?廚子感激不已,給葉盞重重行了個?禮。

    葉盞頷首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隨后才開始下一道菜。

    此時大家都已經(jīng)看向葉盞了,期待葉盞做出新的?菜式。

    葉盞從自己的?廚具包里?翻出銅絲和繡花針,隨后將挑選過的?又粗又胖的?豆芽切去頭尾,留下中間部位。

    隨后拿出銅絲——開始掏豆芽。!

    圍觀的?百姓都極為驚訝,簡直跟變戲法?一樣,這豆芽梗掏空還能?做什么菜啊?

    第165章 第 165 章

    葉盞在開始挖豆芽前吩咐了玉姐兒一句:“剁雞肉, 高湯煨煮。”玉姐兒趕緊跟著?幫忙,將雞肉剁成?泥。

    那點少得可憐的雞肉很?快就在砧板上被?剁成?了一片肉泥,如果不是適才被?葉盞的廚藝折服, 任是誰來看都會覺得這雞肉泥成?不了什?么?大氣候。

    在玉姐兒剁肉的時?候葉盞開始挖豆芽。

    她手很?穩(wěn),不徐不疾,將銅絲穿過豆芽梗中央,大伙兒眼睜睜看著?銅絲擠出了一條細(xì)長條豆芽芯。

    這是什?么?操作?

    莫非要用豆芽芯做菜?“難道豆芽芯更好吃?”

    大家都覺得匪夷所思。

    只能眼睜睜看著?葉盞一根根將豆芽都穿了一遍。

    玉姐兒剁完雞肉糜之?后就將它們?盡數(shù)浸入高湯開始煨煮, 確保能浸泡透滋味。

    看著?豆芽穿了一大盤,葉盞又拿起銀針開始引針穿線。

    “這是要做家務(wù)活?”觀眾們?此時?已經(jīng)是滿腹疑惑, 各個都想看看葉盞還能變出什?么?花樣來。

    于是他們?眼睜睜看著?葉盞將銀針穿線,隨后將線放在雞肉糜里沾染一下,再將針線穿過了豆芽梗。

    原來是要將雞茸泥穿入豆芽?

    就這么?一點點來?

    “這可是一道功夫菜啊!”圍觀群眾里有懂行的廚子也不由得感慨。

    誰能想到豆芽還能掏空?

    誰想想到豆芽芯里還能加佐料?

    圍觀群眾已經(jīng)盡數(shù)驚呼,各個眼睛都瞪得圓溜溜, 像看什?么?奇妙戲法一樣專注。

    徒弟們?明白了大半, 怪不得師傅要選用豆芽豆腐這些常見的菜肴, 越是常見蔬菜越是能炫技。

    否則用蝦米、魚這樣就算做得再驚艷,也無法像豆芽、豆腐具有巨大反差感,更讓人有視覺沖擊。

    旁的不說, 如今場上大半目光都聚集在師傅身上。

    而且?guī)煾岛陀窠銉荷砩隙即┲?葉盞事先定制的工作服, 上面繡著?“宓家酒樓”的字眼。

    就算師傅沒有成?功競選行老?,單是今日這些奇異的舉動就足以讓宓家酒樓一舉成?名, 在這之?后的三五天都能穩(wěn)居京城百姓八卦前三名。

    可以預(yù)期帶來的客流量將會不可計數(shù)。

    不愧是師傅!

    此時?已經(jīng)有大半?yún)①愡x手做好吃食了,并且開始陸續(xù)往主席臺呈現(xiàn)?。

    豆角做了一盤爆炒河蝦,火候老?道,調(diào)料適中, 脆脆的河蝦外?殼里面河蝦肉飽滿多汁,得了審核官員們?的一致點頭;

    段義做了一道“金玉羹”, 聽說是隱士們?和貴人們?喜歡的高雅菜式,色澤艷麗是金黃銀白兩色,吃起來滋味醇厚,融化了多種?鮮美的味道,也成?功過關(guān);

    借走葉盞高湯的那個大廚做了素高湯白菘,白菘削去硬菜幫,斜片成?薄片,燉煮后鮮美中帶著?白菜特有的清甜,再搭配酥脆可口類似現(xiàn)?代肉夾饃的勝肉夾,也是一道美味的菜肴;

    有人聰明些,將便宜的皂莢子仁煮了用糖水浸泡,做了甜點,這道點心?在民間叫“水晶皂兒”,正好大部分?選手都呈現(xiàn)?了正菜,他甜甜的點心?獨樹一幟,很?是討喜;

    也有人跟葉盞一眼購置了雞身上最便宜最柴不好做的雞胸肉和梔子花,獨辟蹊徑將雞肉用梔子花染色成?鮮黃色,這樣染色做成?的燜雞因著?色澤鮮明滋味不柴不散,也堪堪過關(guān);

    也有人選了餃子和肉餅,購買大量蔬菜,搭配一點調(diào)味的肥豬肉,用大量油煎過,來確保風(fēng)味,有駝峰角子(類似餃子)和蓮花肉餅,都是時?下百姓流行吃的風(fēng)味小吃。

    反而是那些冒險將十文錢全部買了一小點雞鴨魚肉的選手大都被?淘汰了:一丁點肉炒不成?一盤菜,都不夠諸多評審們?一人一口吃的。想必這也是當(dāng)初設(shè)置這環(huán)節(jié)的一部分?原因。

    清澈單純的徒弟們?看著?參賽選手們?做出的菜式,頗有心?得。

    她們?或看其廚藝,或觀其擺盤,或領(lǐng)略其巧思,從中都得到不少啟發(fā):怪不得師傅叫她們?在這次比賽上多看多思考,原來真的能學(xué)到東西?。

    師傅固然手段高明,但其他參賽選手也并不是一無是處,身上有不少可圈可點的長處。

    徒兒們?學(xué)習(xí)完思索完后又惦記起了師傅:“師傅的菜式能呈現(xiàn)?了么??”

    此時?在葉盞和玉姐兒的通力合作下,豆芽已經(jīng)做完了大半。

    “師傅何必這么?麻煩?反正她隨便做一道菜都能晉級。”有位徒弟甚為不解,眼睜睜看著?其他選手都晉級通過了,師傅卻還在不疾不徐穿豆芽,急性子的人已經(jīng)開始按捺不住了。

    “我覺得師傅是故意的。”蓬蕊安撫她,“大伙兒都愛閑談講古,豆芽贏得比賽聽上去可比其他菜式贏得比賽更震撼,你信不信,明兒個全城的說書先生都會說師傅,而不是其他也通過比賽的選手?”

    這倒是。

    現(xiàn)?在通過比賽的那些菜式,什?么?水晶皂兒、金玉羹、梔子花燜雞、駝峰角子和蓮花肉餅,都是京城里慣常見到的吃食,可師傅做的豆芽和豆腐卻是從未見過的菜式。

    所有人都可以預(yù)測到明兒個非但大街小巷都會議論這兩道神奇的菜式,而且明天她們酒樓肯定會涌入大量點這兩道菜的客人。

    “對旁人來說這是比賽,可對師傅來說,這就是一場免費展示自家酒樓的機(jī)會。”

    比賽嘛,變成了順手的事。

    真強(qiáng)者?!

    徒弟們?在外?面變著?法崇拜師傅,葉盞和玉姐兒在這里忙,花椒油燒得滾湯,將穿好的豆芽在笊籬上過一遍油。

    看著?豆芽炸香,里頭雞茸餡顏色變化,跟豆芽顏色不同?,便瀟灑起鍋。

    旁邊候著?的小吏趕緊端菜,葉盞一邊撣平圍裙一邊開口:“這兩道菜一道是文思豆腐一道叫做銀芽肉。”

    好雅致的名字,豆腐細(xì)如發(fā)絲,豈不是就如文思才涌?豆芽雪白,不就是銀芽?里頭塞了肉,就叫銀芽肉。

    此時?場上幾乎所有選手都已經(jīng)交上了自己的菜肴,所以大半的人都湊過去看葉盞的菜式。

    雖然此時?都已經(jīng)知道就算不競技,眾望所歸,葉盞也能夠輕松突圍。但大家還是想知道這兩道菜滋味如何。

    評委們?就在這種?情況下頂住眾人的目光拿筷子夾了銀芽肉品嘗。

    花椒油獨有的芬芳香氣先撲鼻而來,叫人一下就精神了,口水也忍不住開始分?泌。

    一咬下去,豆芽脆脆的,發(fā)出輕微的脆響,再往里就是滑膩的雞肉餡兒,還有飽滿的湯汁。

    高湯浸泡的妙處在這時?呈現(xiàn)?出來,外?脆里嫩,肉汁飽滿,而且白菜豆腐熬成?的素高湯吃起來滋味并不油膩,正好對沖花椒油油炸過的膩味。

    “吃肉卻不見肉,有油卻不覺膩。”有位官員點評。

    外?面圍觀的百姓們?忍不住集體咽了咽口水——費那么?力氣做出來的功夫菜,肯定很?好吃吧?

    此時?有不少人心?里想:今晚回家一定要吃個豆芽炒肉,吃不起這費時?費工的銀芽肉,就拿豆芽炒肉做平替,總之?,一定要嘗嘗這滋味!

    段行老?在旁看著?記恨。

    他腦子飛快運轉(zhuǎn),立刻找出了漏洞,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開口道:“說起來豆芽直接煨肉豈不是也能有這效果?何必如此費力?”

    有位官員便也開口:“這質(zhì)疑得有些道理?,宓老?板,你作何解釋?”

    段行老?心?里暗爽,又飛快添了一句:“官家頗為節(jié)儉,我們?做黎民百姓的反而這般奢靡,不是好風(fēng)氣。”

    他就不信官員們?評判菜式時?敢違背官家意思,推舉這樣的人上去!

    徒弟們?已經(jīng)齊齊變色了。

    玉姐兒更是恨不得將段行老?肉咬下來一塊!這人長期跟官府打交道,說話辦事也會揣測官員的意圖,他這么?上綱上線,萬一攪黃了妹妹的選拔之?事可如何是好?

    “回稟大人們?,民女這么?做是有緣由的。”葉盞不卑不亢回話,“若有那牙口不好的人吃肉塞牙,但長期不吃肉又對身子不好,用這個法子便可起到吃肉的意思,因此這道菜也有個別稱叫孝子豆芽。與朝廷官家體恤老?人提倡孝順的意圖暗暗相合。”

    其實這道菜是當(dāng)時?的御廚給慈禧做的菜式,與孝順不沾邊,不過既然段行老?要上綱上線污蔑她,她也能上點“意義”之?類,誰還不會做申論?

    所謂“孝子豆芽”的別稱也是她現(xiàn)?編的,為的就是堵住段義的嘴。

    果然一番話說得官員們?頻頻點頭。

    葉盞趁機(jī)進(jìn)言:“這道菜花費不過幾文錢,并不奢靡豪華,要考驗做才讓的功夫,孝子賢孫耐心?些便能孝順老?人。”

    說罷還看了段義一眼。

    段義被?她眼神中的凜然唬了一跳,心?虛舔舔嘴唇,心?知葉盞已經(jīng)看穿了自己為人,以往那些表面交好的薄紗算是徹底撕下,以后只有你死我活的爭斗了。

    官員們?聽了都覺有道理?,就是圍觀的老?百姓也覺很?有道理?:豆芽、肉,誰家買不起?怎么?能說奢靡呢?

    嘗完銀芽肉又是第二道文思豆腐羹。

    這道菜光是看著?就讓人忍不住嘖嘖稱奇:雪白瓷盆里半透明的湯汁散發(fā)著?想起,里頭無數(shù)豆腐絲絲絲縷縷在盤中怡然自得舒展,像水藻,像菊縷,像絲縷。

    “這道羹真是讓人舍不得喝。”

    到底還是喝了一口,湯被?勾芡過,很?有質(zhì)感,入口后混合著?豆腐絲讓人很?有滿足感。

    滋味沒有半點豆腥味,反而很?是鮮美,那素高湯看著?寡淡,但滋味卻不遜色,鮮美、清甜,很?是神奇,湯中的胡椒、鹽巴簡單的調(diào)味就足矣,喝幾口頓覺舌尖都縈繞著?那股神奇的鮮美。

    這樣做完后豆腐絲都能吸入湯盅中的鮮味,所以嚼起來很?是鮮美滿口,并不單調(diào)。

    評審們? 一勺一勺品羹,下面的百姓們?齊齊咂吧了下嘴,明天就是花些銀錢都要去宓家酒樓急頭白臉吃一頓!

    等評審們?吃完兩道菜,葉盞的去留也毫無異議定了:”通過!”

    下面的百姓們?也跟著?發(fā)出歡呼聲,雖然他們?不認(rèn)識葉盞,可觀看了這么?久產(chǎn)生了與有榮焉的感慨,也跟著?替葉盞高興。

    好幾個同?來參賽的落選者?也來跟葉盞搭話,雖然行老?之?位沒指望了,但能跟葉盞多學(xué)點技藝也是好的。

    那位得葉盞相助的人也擠出人群向葉盞作揖:“多謝相助,我名喚茅大松,若有什?么?能使喚得上的,小的一定盡力幫忙。”

    “舉手之?勞罷了。”葉盞搖搖頭,“不用掛懷。”

    葉盞的兩道菜果不其然,非但獲得主理?官的贊賞,在城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茶樓酒館的說書先生人人都在津津樂道“豆腐豆芽大敗雞鴨魚肉”的傳奇,宓家酒樓大大揚(yáng)名!

    不多久這故事都傳到了城外?,每回有外?地人進(jìn)京,都想去參觀下傳奇故事里的宓家酒樓,一探究竟。

    第二輪通過的共有三十個人,主理?官宣布完名單后才清清嗓子:“這十文錢考的是諸位經(jīng)營騰挪術(shù),須知挑好行老?不是挑好廚子,若盡數(shù)選肉失了數(shù)量,全選菜少了葷腥,都萬萬不可取。”

    諸人都道“受教”,主理?官宣布下一輪的選拔:“下一輪是答卷子。”

    答卷?

    諸人都沒想到第三輪比賽這么?迅速就開始了,也沒想到考察內(nèi)容居然是答卷寫字?

    正議論間卷子和筆墨紙硯已經(jīng)發(fā)了下來,諸廚師們?雖然驚訝,但也乖乖回到自己的廚臺前擦干凈油漬,挑出干凈地方準(zhǔn)備答卷。

    段義自然是成?竹在胸,他早就知道,還知道里頭的題目,早有準(zhǔn)備。

    他瞥了一眼葉盞:會做菜算什?么??有本事你能通過接下來的考卷。

    卷子到手,廚子們?唉聲嘆氣一片,他們?許多人不識字,更別提答卷了,考卷里有幾個問題,居然還有算籌,這讓他們?怎么?辦?

    “做行老?免不了統(tǒng)計錢糧算數(shù),要將識字有謀略的篩選出來,請諸位認(rèn)真答題。”主理?官聽見廚子們?不滿,威嚴(yán)開口。

    廚子們?只好靜下心?來,認(rèn)真準(zhǔn)備。

    葉盞看題,倒不難,文字是舉了幾個做行老?后的實際案例,諸如如何分?配錢糧單子,數(shù)學(xué)也是簡單的算術(shù),用二次元方程就能輕松解決。

    她凝神答題,很?快“刷刷刷”就在紙張上落筆如飛。

    這一輪很?快就結(jié)束了,考官們?收了卷子上前批閱,當(dāng)場就宣布出了名單:這回是三十個人里頭一共篩選出了八個人。

    段義環(huán)顧,這八人他認(rèn)識幾個,大都是各家酒樓的掌柜,他們?懂經(jīng)營會打算盤,入選也不意外?。

    里頭刨除他妹妹,還有三位早就安排好進(jìn)來充數(shù)的跟班,那個打翻雞湯的茅大松,剩下就是葉盞了。

    茅大松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棋子雖然讓段義意外?,但這外?地人沒根沒基好對付,回頭找人打一頓或給點錢就能打發(fā)點。

    現(xiàn)?在唯一的阻礙,果然是葉盞!

    段義此時?看向葉盞的目光已經(jīng)淬了火:她怎么?能又識字又算數(shù)的!

    氣憤讓他全然失去了理?性,忘記了葉盞本人就是酒樓掌柜,能寫會算很?正常。

    “下一輪比拼定在三天后,請諸位打起精神。”主理?官宣布完要求后就宣布散會。

    會場上一時?喧嘩起來,不少失意的廚子惋惜聲連連,他們?大都是通過十文錢考驗的三十位廚子之?一,卻不想不過頃刻功夫就天翻地覆,受不了這種?劇變氣得捶胸頓足發(fā)泄不滿。

    還有些第二輪被?淘汰的則笑逐顏開:雖然自己失敗了,但看著?勝過自己的人很?快又被?淘汰,似乎自己的失敗也沒那么?痛苦了。所謂幸福果然是比較出來的。

    宓家酒樓的徒弟們?早就歡呼著?來迎接師傅,葉盞和玉姐兒笑吟吟跟她們?團(tuán)聚,那邊廂豆角卻急匆匆過來,想要說什?么?,看見徒弟們?敵意的目光便將話咽了下去:“恭喜師傅。”說罷便又低頭走了。

    “誰理?會叛徒!”蓬蕊嘀咕了一聲,就拉著?葉盞去問她文思豆腐的細(xì)節(jié)。

    大家一時?言笑晏晏,各個都盼著?師傅能勝出。

    隔天,茅大松戴著?草氈帽,將臉遮住,神神秘秘出現(xiàn)?在宓家酒樓后門,求見葉盞,見到后四下環(huán)顧后才道:“昨晚有人來我寄宿的店里敲打了我一回,還給我銀子要我放棄行老?之?位,宓老?板,你可要小心?為上啊。”

    葉盞納悶:“行老?之?位又沒有什?么?油水,怎得有人奪取這位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茅大松連連搖頭,“也不怕您笑話,我就是圖錢,所以我拿了他的銀子,答應(yīng)退出行老?角逐,又告訴我尋了個酒樓做二廚,那人才徹底放心?。”

    “您這些日子要小心?,別被?人欺負(fù)了去。”他連連告誡葉盞。

    葉盞自然是應(yīng)了下來,她倒不怕對方,裴昭自打認(rèn)錯之?后就每日里早晚都來陪伴葉盞,還買了酒樓近處一處院子方便起居,裴昭還坦白了他私下里早就派了幾個拳腳好的部曲私下里護(hù)衛(wèi)著?葉盞,有他陪伴她出事的機(jī)會只怕沒有。

    非但她自己,還將酒樓腳店磨坊里各處的伙計們?都編整了一下,叫她們?三人一組,平日里形影不離,看好廚房重地,還給軍巡鋪里兵丁塞了錢,請他們?巡邏時?多留意點宓家酒樓,便是有人存心?惹事都不怕。

    只不過任是誰都沒想到,真的有人丟了性命。

    是蔡詔。

    自打改姓風(fēng)波之?后他就常與鸞娘來宓家,巴巴兒拎著?禮物,或是四色點心?,或是蒸酥果餡兒,餅錠雪梨,麥糕乳酪,帶著?鸞娘來求宓鳳娘原諒。

    次數(shù)多了,宓鳳娘十次里會見一兩次妹妹,只不過不許蔡詔進(jìn)門。

    蔡詔也不惱,就站在門口笑嘻嘻等著?。

    這天眼看著?就要到端午,蔡詔和鸞娘又來了,宓鳳娘一見蔡詔就氣不打一處來,揮手就如趕蒼蠅:“走走走。”

    蔡詔習(xí)以為常,笑嘻嘻將禮物送過去:“大姐莫要惱,眼看節(jié)日要到,那天我家在金明池上包了個布棚看賽龍舟,特意請大姐一家過去。”

    宓鳳娘哪里會給他這個臉面,連話都不稀罕跟他多聊一句,只轉(zhuǎn)身冷著?臉跟妹妹說話:“我家另有去處,你自去便是。”那天柳氏邀請了他們?全家去裴家郊野一處田莊,說是看葉盞這些天忙于行老?擢選想讓她放松散心?。

    說是這么?說,其實兩家心?知肚明,這是要給兩個孩子相看呢。

    “大姐說什?么?見外?的話,端陽節(jié)賽龍舟,滿城的人都要去看的。”

    蔡詔還待要說什?么?,宓鳳娘當(dāng)著?他的面“啪”一下就把門闔上了。

    柳氏和裴昭做事嚴(yán)謹(jǐn),前一天晚上就親自陪著?宓家坐上了去城外?的馬車。

    葉大富還惦記著?:“要不要給妹夫捎個話,免得他白跑一趟?”

    “不用!都說了不去他死皮賴臉非要來,能怪我?”宓鳳娘瞪他一眼,“明兒個主角是盞兒,誰也別想來搗亂!”

    于是一家人就坐上了馬車。

    裴家在郊野的莊園不小,除了有田地和山林,還有一座依山而建的五進(jìn)大院子,院里栽種?了青竹,還栽了各色花卉,建了水塘,養(yǎng)了荷花,如今恰逢初夏,到處花卉依依,逛起來恰如一座園林。

    柳氏早就叫人在花園里布置了酒宴,請了兩位官媒,還請了一位預(yù)料不到的客人做媒人,除了官媒再請一位地位高的夫人,這也是代表對親事看重的意思。

    那位客人銀發(fā)蒼蒼慈眉善眼,看著?就德高望重,卻是相爺?shù)哪镉H——蕭夫人。

    蕭夫人笑起來很?是和藹:“柳氏是我娘家堂孫女,德音這孩子是我堂重孫,老?身就免不了跑這一趟。”她也姓柳,與柳氏同?出一族,是隔房親戚,因著?仕途上照應(yīng)的緣故反而比關(guān)系近的血親關(guān)系更近,所以受柳氏所托特意跑一趟。

    宰相,天下文官之?首。

    居然是這位蕭老?夫人的兒子!

    而老?夫人本身也是位有品級的老?封君!宮里有內(nèi)命婦的大場合,她老?人家是要站在官員女眷之?首的!她家往來人物一定是皇后、王妃這樣級別的,再不濟(jì)也是官家女眷!

    而這般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居然要給自家女兒做媒人!

    宓鳳娘幾乎要傾倒。但想起自己代表葉盞,便努力將意外?和驚訝壓在心?底,露出見過大世面的神情,不動聲色:“見過您老?人家。”

    她不卑不亢果然博得了蕭老?夫人的好感,蕭老?夫人身為老?封君自然是見過不少人,見宓鳳娘雖然為民婦卻甚為端正,其余家人也都是進(jìn)退有禮,目光明澈,心?里就更暗暗點頭。

    再看今日主角葉盞,生得容貌昳麗,舉止端莊,眉宇之?間自然有一股沉靜端穩(wěn)的氣質(zhì),便添了歡喜,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好孩子,看著?就討喜。”

    幾人聊了幾句,蕭老?夫人察覺出葉盞說話有條理?見識,學(xué)識不淺,非但如此她家不管男女老?少都居然有點學(xué)識,好比說起門前的竹子,就連那個看似粗人宓鳳娘都會念兩句簡單的詩,頓覺刮目相看:

    這家人聽說是在鄉(xiāng)村做地主,后面為了找女兒進(jìn)城經(jīng)商,可各個都有學(xué)識,可見是耕讀傳家的人家。

    蕭老?夫人能培養(yǎng)出做宰相的兒子,又出身詩書世家柳家,自然也是喜歡博覽群書然荻讀書的文化人,對這些承學(xué)之?士天然有好感,因此對宓家全家的好感就更高了。

    殊不知宓鳳娘為了這次會面早就提前勒令全家背了好幾天的書,

    就在來赴宴的馬車上,還拿出小抄逼全家背詩呢,她振振有詞:“臨撿大糞前磨糞叉,不快也光!”

    此時?看著?蕭老?夫人連連點頭,宓鳳娘越發(fā)得意,掃視全家一眼,用目光問她們?:“看看,這糞叉光吧?”

    第166章 第 166 章

    端午節(jié)在當(dāng)今這個朝代是個大日子?, 又兼之柳氏有心要替葉盞做臉面,因此整個莊園里都布置一心。

    白團(tuán)、紫蘇、菖蒲、木瓜都切成茸,用香藥拌勻了放在梅紅匣子?里, 據(jù)說可以祛除時疫守護(hù)身體康健。

    四處門窗插著?桃枝柳梢、佛道艾,看著?新綠一片。

    煮好的粽子?和五色水團(tuán)、茶酒放在正中條案上,供應(yīng)四處仙人。

    一會侍女端來紅漆烏木盤,上面擺著?用五色彩繩系成各種花樣的百索和銀樣鼓兒花, 還點綴著?青金石、石榴石、朱砂這些辟邪的小彩寶,請諸位貴客挑選。

    蕭老夫人親自取下一條石榴石和綠碧璽的百索, 拉起葉盞的手?腕給她系上:“圖個好彩頭。”

    鮮紅的石榴石和明綠的碧璽,這兩種配色正好是婚宴上的紅男綠女配,諸人笑而不語。

    還未上桌,幾人坐在一起閑聊, 柳氏請葉盞幫忙布置席間?, 葉盞隨她起身, 兩人獨處也不覺尷尬,說起天南海北各種江湖異聞。

    因提起遼東,葉盞便?隨口道:“小裴大人上次去遼東可真是驚心動?魄, 說起來他?也是愛破案, 居然敢往敵國去。”朝廷命官一旦被抓住,很容易演變?yōu)閮蓢?br />
    柳氏詫異看了看她, 挑眉道:“德音去遼東不是為著?那個緣由。”

    “那是為著?什?么?”葉盞納悶。

    “他?是為了升遷。”柳氏似乎想起了什?么,捂嘴笑。

    葉盞不信,小裴大人光風(fēng)霽月這么一個人,居然是為了升遷?他?又不是那等蠅營狗茍之輩。

    可要再問柳氏, 柳氏卻再不提了,只帶著?藏不住的笑意:“雖說是我兒子?, 但兒大不由母,還是要看他?的意思。回頭你問他?便?是。”

    還能有什?么難以啟齒的理由呢?

    升遷就已經(jīng)算很難以啟齒了,可柳氏都這么說出來了,難道升遷背后還有什?么事?

    葉盞詫異,仔細(xì)回想著?當(dāng)時的蛛絲馬跡,卻想不到什?么:當(dāng)時明明沒聽過小裴大人辦案遇到什?么阻礙,也沒有聽到他?有什?么非上進(jìn)的理由。

    或許男人就這么奇奇怪怪吧?就像大哥,也是忽然拿起了書本說要科舉。

    對了,大哥頭懸梁錐刺股讀書的開端時間?與裴大人辦案的時間?差不離……怎么這么巧呢?

    葉盞心中隱約想到了什?么,她打了個激靈,思忖著?:當(dāng)時她自己還去長?公?主府做了貓兒宴呢。

    莫非……裴大人忽然想升遷的理由跟大哥一樣:都是想要成為舉重若輕的人物,免得?她再被貴人叫去給貓兒做菜。

    只要冒出這個念頭,葉盞就忍不住一遍遍思索:到底是不是這樣呢?

    柳氏沒留意,說起旁的事:“說起來,德音這孩子?平日里雖然太寡言但是個能做實事的,像這回給朝廷舉薦你,我看就很好。”

    “舉薦?”

    葉盞驚訝出聲?,“我原先還當(dāng)是段行老……”

    當(dāng)時官府的人將嘉獎送到食飯行,她正好在那里,就誤以為是段行老,如今回想?yún)s透著?不對勁:為何他?面上應(yīng)承卻無法正面承認(rèn)?

    分明是趁亂打劫旁人的功勞!

    想到這里,葉盞苦笑:“虧那行老臉皮厚,居然應(yīng)了下來,也不出面解釋,任由我們?誤會是他?舉薦,卻沒想到是小裴大人。”

    柳氏也驚訝,一會出去后就將此事說與大家聽,還問了裴昭:“德音,這事是如何辦的?”

    葉盞看過去。

    因著?是家宴,所以只是在庭院里簡單隔了一道屏風(fēng),分開男女,互相不同席面,但是在大空間?里是一處的,而且屏風(fēng)影影綽綽還能看見對面的人。

    她隱約看見裴昭身影,仍舊板板正正,說話也四平八穩(wěn):“開封府官員每年都可向開封府尹上稟轄內(nèi)德才兼?zhèn)渲耍怨┏⒓为劊霌P(yáng)正氣?。”

    柳氏哭笑不得?,真是個傻兒子?,這時候不趁機(jī)表表功?

    倒是宓鳳娘接話茬:“段行老冒領(lǐng)了這功勞,我們?還感激了他?。”

    “就是,那人真是厚臉皮。”玉姐兒要不是礙著?做客肯定能罵得?更?難聽,又很惋惜,“這么大的事小裴大人怎么也不早說?讓我們?拜錯了廟門。”

    “不是什?么大事,舉手?之勞罷了。”裴昭還是那副輕描淡寫的樣子?,似乎對此事并不打算大肆宣揚(yáng)。

    柳氏:……

    她端口茶送進(jìn)嘴里,趕緊順順心火。

    卻撞到老夫人的眼神,她老人家笑得?歡快,示意柳氏看葉盞。

    柳氏順著?看過去,就見葉盞托腮正看屏風(fēng)那頭說話的裴昭,眼神,很輕很輕,似乎能停一只蜻蜓,又好像很重很重,能有山海那么廣闊。

    柳氏是過來人,一下就看明白了,不由得?捂嘴笑。

    也罷,這傻小子自己有福氣。

    宓鳳娘沒注意到女兒眼神,只趁著?去外面透氣?的機(jī)會將葉盞拉到一邊去囑咐她:“盞姐兒,你莫要因為盛情難卻就倉促定下人生大事。他?簪金釵是他?簪,我們?家自然由著?你心意行事。”

    這個環(huán)節(jié)是男方表達(dá)對女方的中意,但女方盡可以直接拒絕。

    葉盞看了看娘,笑著?應(yīng)了一聲?。

    “記住正事。”宓鳳娘輕掐女兒一把,“可別為了不好拒絕就委屈自己。”

    她見過不少羞怯又愛周全大局的小娘子?,就這么稀里糊涂應(yīng)下了人生大事,著?實叫人惋惜。

    “好!”葉盞認(rèn)認(rèn)真真應(yīng)了一聲?,若是前?世她作為一個討好型人格的孤兒,說不定真的會趕上架而倉促應(yīng)下,可如今有家人們?給了她很多很多的愛,她做事自然都是圖自己心中所想,“有爹娘家人撐腰,我這輩子?都不會委屈自己。”

    宓鳳娘嗔笑一聲?,起身去正廳。

    葉盞正欲跟著?她走,卻見前?頭樹底下有人,看樣子?是在等她。

    是裴昭。

    宓鳳娘明明看見,卻眼睛一瞥就直扭過頭去,似乎在看院墻上停著?的鳥。

    居然就這么側(cè)著?身一直消失在前?面拐角處,差點一腳踩空。

    然而就算絆了一絆,頭還是堅決歪過去,不往這邊看。

    惹得?葉盞哭笑不得?。

    裴昭今日休沐,穿了一身竹葉綠銀白暗紋直裰,比起往日里身著?官服的正經(jīng)多了幾份貴氣?文氣?,就似京中常見的貴胄子?弟,不過比他?們?還要多一點端正。

    葉盞微微一笑,走至近處大大方方行了禮:“見過裴大人。”

    裴昭回禮,也不客套,只開門見山問葉盞:“我提親,你家應(yīng)了?”

    提親的順序,是男方提親,女方若愿意,就請男方來相看,兩家和媒人面對面把把關(guān),才開始走后面的流程。

    他?意識到自己錯誤之后就又開始提親。

    沒想到葉盞居然就這么應(yīng)了,這讓裴昭又是喜不自勝,又是暈乎乎似在夢里,又是懷疑自己在做夢。

    可葉盞沒回答,只是唇角勾起,歪著?頭笑瞇瞇看他?,像是第?一次才認(rèn)識他?。

    裴昭被她的目光看得?無處循形,他?忍不住抬頭看她一眼,可四目相對不到一剎就覺口干舌燥,膽怯得?將目光又移開,而后又不過一剎,又舍不得?不看,又將目光抬起來與她對視。

    如此反復(fù)幾回,裴昭不自覺吞咽了一下。

    半天才找到腦中殘存的清明:“我是說,事關(guān)終身大事,你要好好想想再做決定,莫要因為我娘鄭重以待,又請了蕭老夫人來,你被架在高處不得?已同意。”

    他?知道娘是好意,又擔(dān)心惹得?葉盞不快,所以特?意跟母親商量不要將此事做得?太過盛大免得?讓葉盞有精神壓力,可潛意識里又擔(dān)心萬一葉盞真的答應(yīng)了,那今天的儀式又略顯簡陋怎么辦?

    思來想去,便?在家里精心布置了一番,還請了親眷,又鄭重又氣?氛輕松,就算葉盞不愿意也不會擔(dān)心壞了名聲?,只當(dāng)做兩家玩樂一回。

    此時他?擔(dān)憂看著?葉盞,舔了舔嘴唇,生怕葉盞生氣?。

    可是葉盞既沒有憤怒的表情,又沒有說話,只是繼續(xù)歪著?頭笑著?看他?。

    目光里有了然、有欣賞、有……有眷戀。

    半天她才開口,說得?卻是風(fēng)馬牛不相干一件事:“裴昭,我問你,你去遼東要升遷,是不是……為了我?”

    裴昭被她炙熱的目光烤得?渾身緊張,又全身精神繃緊等著?她回答,卻不提防她冒出一件不相干的事。

    罕見的茫然了一瞬,他?才開口說話:“是。”

    說出口后,才意識到自己下意識說了實話,不由得?在心底低呼了一口氣?。

    可不過片刻,他?就勇敢抬起頭,認(rèn)真盯著?葉盞眼神,再次鄭重回答:“是。”

    “你愛做菜,但以我對你的了解,我知道你肯定不是隨便?就給任何人做菜的。”

    “我裴某不算孔夫子?顏回這樣冰壺秋月的君子?,但也自認(rèn)光風(fēng)霽月,不會蠅營狗茍追名逐利。”

    “但那天我的確想著?,若有一天我位高權(quán)重你便?可活得?更?自由些,不想便?能拒絕。”

    那天先是知道葉盞做貓兒宴,又是仆從來席間?找裴昭告訴他?葉盞幫人急救,那時候裴昭的確產(chǎn)生了別的想法。

    裴昭一字一句說,神情鄭重。

    果然與自己猜測得?一樣,葉盞覺得?喉頭有點酸。

    她的確習(xí)慣了一個人解決所有問題,就算偶有不情愿,潛意識也能先于她的本能說服自己。

    所以她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好說話。

    前?世很多時候其實她也不確認(rèn):自己是真的不介意嗎?

    但在都市風(fēng)塵中苦苦趕路時思索那么多有點……矯情:大家都很苦,誰不是被生活強(qiáng)煎呢?

    于是這么裹挾著?過了許多年。

    直到來到一個個人意志理應(yīng)被現(xiàn)代更?壓抑的封建社會,居然先有家人、后有愛人,告訴她:你可以說不。

    甚至他?們?為了維護(hù)她拒絕的權(quán)利,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努力了那么多。

    葉盞覺得?穿越后淚點就越來越多了。

    她吸吸鼻子?:“走吧。”

    ?

    “可……你還沒答復(fù)我呢?”裴昭到底還是問出心里的疑問。

    他?一直懸著?心,就等著?葉盞最后的審判:到底她愿意么?

    當(dāng)然了,就算她不同意他?也會收拾好自己的失落,順著?她的意思再次提親或者等或者不再煩擾她。

    可萬一呢……

    裴昭站在夏日草木中,忐忑得?像個毛頭小子?。

    “我說,走吧。”葉盞似乎沒聽到他?問什?么,腳步輕快往宴席那邊走,走了幾步后帶著?笑意,“對了,一會簪給我的金釵要圖案簡單些的,繁復(fù)花樣纏頭發(fā)。”

    金釵。

    簪金釵。

    只有兩家親事達(dá)成一致,才能由男方親手?給女方發(fā)間?簪的金釵。

    裴昭腦海里飛快閃過這幾個信息。

    他?頓時眼笑眉舒,如冰雪融化,長?這么從未笑得?這么暢快,比金榜題名那天春風(fēng)得?意,比破第?一個案子?時欣喜。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好!”

    第167章 第 167 章

    金齏玉膾是?時下一種流行的魚膾, 民諺有道“橘皮多則不美,故加粟黃,取其金色, 又益味甜。①”,新鮮的青魚身上片下雪白如玉的魚片,鋪陳上金黃色的熟栗子肉和切成絲的橘皮,兩金黃一玉白, 擺放在盤中堪稱藝術(shù)品,故而稱之?為金齏玉膾。

    柳氏精心準(zhǔn)備的金齏玉膾還搭配了白梅、粳米飯, 姜蒜鹽等多種配料,看著就讓人很有胃口。

    諸人正?待要動筷子,屏風(fēng)那邊裴昭卻出聲,示意仆從取了小?鍋過來, 又叫她們送到女眷這邊桌上:“恐怕有人不愿生吃。”

    柳氏先?是?訝然, 而后是?歉意:“倒是?我招呼不周。”

    “哪里哪里。”宓鳳娘作為客人趕緊擺擺手, “時下吃魚膾都是?生吃,哪里有不周到之?說。”

    宓家姐妹卻盯著葉盞捂嘴笑,認(rèn)識的人里唯有她吃魚膾堅持要熟吃, 還給她們講要小?心“魚寄生蟲”之?類的話。

    小?裴大人叫人送過來的小?鍋, 顯然就是?給葉盞準(zhǔn)備的。顯然他平日里很留意葉盞的飲食習(xí)慣,才會連這種細(xì)枝末節(jié)的講究都記得清楚。

    小?鍋煮著白水, 咕嘟咕嘟冒泡,葉盞在姐妹們弄鬼的盯視下微微低頭,不好?意思淺笑。

    柳氏與?宓鳳娘這下看懂了,雙雙對視而笑, 孩子們恩愛,她們做長輩的也跟著放心。

    柳氏便招呼奴婢又上了姜片、紅棗、甘草、白芷、香簞等物:“白水煮著恐怕無味, 不如加點調(diào)味。”

    這樣煮著倒有些像火鍋三鮮鍋底,看著水開了用筷頭夾一片如玉魚片入鍋沸煮,眼看著魚片微微蜷曲就知已然熟透,放入碗中晾涼可吃。

    將魚片裹上金黃栗子肉泥,夾兩絲橘子皮,再蘸取上金齏玉膾的蘸料:微微發(fā)酸的白梅醬和切成末的蔥姜末、醬油,最后還不忘放在一小?團(tuán)粳米飯上,一起送進(jìn)嘴里。

    果然諸多滋味齊齊涌上舌尖:甜而綿軟的栗子泥、微清新的橘子皮、滑嫩鮮美的魚片、五谷氣息的梗米飯,混合在一起讓人忍不住喟嘆一聲:“鮮美!”

    葉盞覺得這魚片配米飯有點像后世的壽司,橘子皮和姜蒜、梅子蘸料有點像后世椰子雞蘸料。

    而且這道菜更不同的是?加了栗子泥,真是?天?才發(fā)明:可以想到肥厚的生魚片搭香濃栗子泥更添風(fēng)味,生魚片本身的豐腴口感正?好?與?甜甜的栗子泥搭配,脆脆的生魚片和栗子泥的綿軟形成對比。

    葉盞雖然吃了熟魚片,但?覺得這道菜若是?用生魚片肯定更加具有碰撞感,她決定以后若有機(jī)會一定可以用海魚嘗試下這道菜。

    宓璃吃著這道菜也有新的感悟:“橘子皮在醫(yī)書上有殺蟲的功效,若是?生魚片像姐姐所說有蟲,那搭配橘子皮正?好?殺蟲……”

    她還待要多說,立刻被?機(jī)靈的宓鳳娘用一碗湯堵上了嘴:“璃兒,嘗嘗這碗漢武三炆湯如何?”

    娘很少對自?己有這么肉麻的稱呼,宓璃納悶抬起頭,卻見娘的眼神透著“當(dāng)著外人面亂說話試試?”的警告,立刻縮縮脖子,不敢多說,低下頭嘗湯。

    非常專心致志。

    漢武三炆湯燉了好?久,麻鴨肥香滿口,老母雞滋補(bǔ),黑豬肚柔韌,喝一口湯汁化不開的鮮美,舌尖鮮美到像被?花椒麻到一般,要喝一口清茶緩一緩才能吃旁的菜品。

    還有螃蟹、海蝦這樣從遙遠(yuǎn)東邊運來的食材,簡單的清燉就能吃到鮮美,沒有濃油赤醬烹飪,可見都是?極新鮮的魚蝦,更見貴重。

    吃完后又上茶,又上水洗手,水里有菊花、柑橘皮、柏葉、艾草等多種香料,洗完手后頓覺清爽,手上的油污一掃而空,還有淡淡的草藥香氣。

    老夫人稱贊:“有些人家是?綠豆面洗手,不及你這個質(zhì)樸又好?用。”

    宓鳳娘也極為贊同:“綠豆面是?窮人家拿來裹腹的吃食,用來擦手洗手未免太過奢靡,裴夫人這般就很惜福。”

    女兒眼看要嫁到裴家,宓鳳娘自?然希望裴家能積攢福德,不然就算嫁進(jìn)高門,日日奢靡鋪張,酒池肉林將陰德消耗殆盡,對女兒也不是?什么好?事。

    柳氏也笑,如無意外以后家中是?葉盞管家,她蘭心蕙質(zhì),定能想到類似艾草洗手這般好?玩雅致的巧思。

    吃完飯喝完茶,就開始相看。

    葉盞坐在庭中,家人圍繞,裴昭換了一身更正?式的衣服,為表鄭重,腰間?掛上了印章玉佩。

    身邊仆從送上了一個朱漆螺釘牡丹富貴盤,盤中大紅錦布內(nèi)躺著一枚金釵。

    諸人看過去,金釵樣子簡單大氣,沒有多余的花紋。

    葉盞看一眼就想笑,果然是她說過的簡單大氣,不小?心撞到裴昭眼神,見他眼中也帶了笑意,想起自?己適才在風(fēng)里的叮囑,后知后覺才覺臉紅發(fā)熱。

    又趕緊低了下去。

    諸人沒留意,都盯著那金簪看。

    金簪看似簡單,但?簪頭刻成徘徊花模樣,雖然樣式簡單,但?徘徊花一瓣一瓣刻得清晰分?明,也不知金匠怎么設(shè)計的,花瓣形態(tài)頗有在風(fēng)中搖擺的風(fēng)韻,讓人似看到野地里風(fēng)中不屈的徘徊花。

    “這是?德音跟金匠學(xué)?了月余自?己做的。”柳氏這個做娘的有心替兒子說句話。

    這居然是?裴昭自?己做的?

    大家都驚訝了一回?:小?裴大人那么板正?嚴(yán)肅的人,居然也會做金簪?

    一想到他每日里審問?完犯人后回?家一板一眼開始捶打金飾,就有一種深深的違和感。

    倒是?裴老夫人先?笑:“原來倒是?家學(xué)?淵源。”先?前裴家老爺子成婚前也曾贈過她手制的香,特意選用了她最愛的梅花香氣,很是?用心。

    裴昭凝神,將金釵拿起,平日里非禮勿視,這一刻有機(jī)會大大方方端詳,才發(fā)現(xiàn)葉盞頭發(fā)黑漆漆的,在日光下緞子一般發(fā)亮,一看就是?氣血極足的模樣。

    他無端想起一句詩“婉伸郎膝下,何處不可憐”,忽然覺得耳朵尖有點發(fā)燙。

    定了定心神,才對著烏發(fā)間?的空隙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往葉盞發(fā)髻間?簪,因怕纏著她頭發(fā),特意緩慢又輕巧,可她發(fā)絲過于光滑,金簪居然滑了滑,斜墜青絲發(fā),一副不堪重力的樣子,好?似馬上青絲掙脫束縛柔柔委地。

    裴昭心如鼓擂,他無端吞咽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忙伸出左手去扶,重新簪發(fā),眼看著金色耀眼的光芒一點點消失于鴉翅般整齊的峨峨云鬢中,手心里隱約覺察到了一絲汗意,裴昭不敢多想,賓住呼吸將發(fā)簪完全簪好?,這才垂下手:“好?了。”

    葉盞并未將簪子拿起來,這就是?應(yīng)了的意思,大家都齊聲道“恭喜”,兩位老夫人齊齊對視而笑,柳氏朝不遠(yuǎn)處的捧著緞子的奴婢輕微晃晃手,這是?防著葉盞相不中按照習(xí)俗為她準(zhǔn)備的“壓驚緞”。奴婢趕緊捧著緞子往后院里去。宓璃踮起腳要看金簪,玉姐兒抱了妹妹一把,叫她能看見。

    一派忙亂之?際,裴昭順順當(dāng)當(dāng)退后,他蜷起了手,趁著寬大衣袖的遮掩,用中指蹭了蹭手掌,似乎還能感受到適才云鬢青絲往手心滑過的質(zhì)感。

    相看算是?正?式完成,柳氏松了口氣,趕緊招呼諸人去后院玩樂,臉上笑意擋都擋不住:雖說她從未催過兒子,可到底看著兒子孤單了許久,又看他為葉盞諸多上心,如今終于能塵埃落定,自?然也替兒子松口氣。

    又很快想到馬上就要忙起來了:備聘禮、布置新房、宴請賓客,樣樣都是?要忙許久的大事。雖然事情多,她心里卻一陣甜似一陣,兒子早早離開他們夫妻獨立,做父母的并未幫過他許多,如今能有個由?頭好?好?彌補(bǔ),也算是?能平息下父母心中遺憾。

    其余人也高興,大家樂呵呵玩樂起來,投壺、象棋、葉子牌、射箭,院中一派夏日風(fēng)光瀲滟,玩樂不止。

    偏宓璃拿著蟬蛻不知從哪里鉆出來:“這是?入藥的好?東西呢,還能驅(qū)邪。”

    宓鳳娘捂臉,重重吸了口氣:雖說裴家認(rèn)可葉盞,可到底兩家門第有別,宓鳳娘攥著一口氣呢,生怕家里出了什么上不得臺面的事惹得婚事告吹,誰知道小?女兒在這里等著呢!

    玉姐兒更是?發(fā)急: 若是?被?婆家人認(rèn)為宓家處事不當(dāng),無法登大雅之?堂,壞了婚事可如何是?好??

    宓家這些女眷里唯有葉盞神色如常,慢悠悠喝茶。

    柳氏卻不當(dāng)回?事,還笑著吩咐身邊的丫鬟:“去拿個花梨木鑲百寶的海棠螞蚱匣子,正?好?給親家小?娘子裝這個。”

    裴昭適時站出來圓場:“居高聲自?遠(yuǎn),非是?藉秋風(fēng)都說。”

    “對對對。”宓鳳娘見未來女婿上道,心中喜悅,也跟著附和,要盡快將這件事翻過篇,“腰蟬萬貫。”

    “蟬和荔枝合在一起就是?鳴利雙收。”裴老夫人也跟著打圓場。

    接下來再無任何插曲,兩家人又聊些閑話直到日頭偏斜,這才依依不舍道別。

    裴昭特意護(hù)送車隊左右,宓璃縮縮脖子,說是?自?己想騎馬,堅持在外面騎馬,只不過中途停下歇腳時,宓鳳娘就將小?女兒喚進(jìn)了自?己車?yán)铩?br />
    她看著宓璃嚇得不敢跟自?己對視,就氣不打一處來,到底還是?壓制住,只重重嘆口氣:“枉你二?姐素日里待你那么好?,你就是?這么報答你二?姐的?”

    旁邊葉盞趕緊擺手,她一點都不想讓娘責(zé)罰小?妹。

    宓璃沒想到娘既沒掐自?己也沒罵自?己,可這輕聲的責(zé)問?比打罵更讓人難受。

    她咬咬嘴唇,到底還是?低聲開口:“可我是?幫二?姐啊……”

    “我%*……”宓鳳娘咽下了一萬句罵人的話,只剩下一句,“你這不是?割貓兒尾拌貓兒飯么?還要你二?姐感激你?”

    裴家官宦人家,雖然他們敬重盞姐兒,雖然他們知道宓家有巫醫(yī),但?并不代表就能任由?宓璃明晃晃舞到她們跟前。

    “就是?在幫二?姐。”宓璃鼓起勇氣答,“閔家也是?說親時不嫌棄,結(jié)果定了親又嫌棄大姐,我不想這樣的事重演,索性找件事試一試裴家。”

    若是?裴家表現(xiàn)好?,她才能放心讓二?姐嫁過去。

    其余三人齊齊驚訝。

    葉盞更是?將小?妹的手放進(jìn)自?己手心,熱乎乎貼著她小?小?的手。

    “若裴家嫌棄姐姐,今兒我一提醒他們肯定要趕緊撇清干系,省得害二?姐像大姐那般傷心。”宓璃小?聲說。

    玉姐兒也點點頭:“也對,兩家要結(jié)親,總要他家完全接受我家才好?。”否則就如她與?閔穆,看似甜蜜卻跨不過兩家家世。

    宓鳳娘半天?沒說話,好?一會才開口嘆氣,

    卻不訓(xùn)斥宓璃,也不問?葉盞,而是?伸手摸了摸玉姐兒頭:“都說有福之?女不進(jìn)無福之?門,我女兒總歸是?有旁的大福氣大造化等著呢。”

    似乎完全不記得剛才有什么事。

    倒是?玉姐兒抗議:“娘!別弄亂我發(fā)髻!”她才不要安慰呢,那件事早就過去了好?不好?!

    接下來一路無話,宓鳳娘在盤算許多事:先?前是?兩家起了草帖子,如今便是?起細(xì)帖子,將各自?祖宗三代寫上,還要準(zhǔn)備“繳擔(dān)紅”、“回?魚箸”,等等一系列都是?復(fù)雜流程。好?在前段時間?剛替銀哥兒籌辦了這些流程,總歸還有些相似之?處。

    想起銀哥兒又有旁的事要愁:他成婚的日子也要盡快定下來了,可聽裴家的意思恨不得下月就成親,這樣兩兄妹一起成親呢,還是?一先?一后呢?

    裴家勢大,送來的聘禮肯定是?大手筆,到時候?qū)Ρ戎?下惹得阮家小?娘子不快怎么辦?雖然宓鳳娘肯定阮家小?娘子不是?那等狹隘斤斤計較之?人,但?誰家新嫁娘能在新婚之?事上接受自?己處處不如人?

    ……

    總之?一時心緒浮沉起許多事,讓宓鳳娘一路沉思。

    這一顛簸就到了路口,遠(yuǎn)遠(yuǎn)聽見車簾外喧嘩聲很是?反常。

    “前頭堵了路,恐怕要一會才能歸家。我著人去買幾碗綠豆水送進(jìn)來,免得等待煩悶。”馬車外裴昭的聲音傳進(jìn)車簾。

    宓鳳娘回?過神來,很是?滿意,自?家這女婿能力強(qiáng),人又體貼,的確是?個良配。

    當(dāng)然她還不忘掀開車簾看熱鬧:“是?什么事堵路?”

    鳴鏑候在車轅旁,有心巴結(jié)親家太太,趕緊將自?己打聽打的情報呈上:“說是?有個人的牛發(fā)了狂,直接將牛車?yán)M(jìn)了汴河,害得那人淹死了,家眷正?在河邊哭呢。”

    “啊?”宓鳳娘今日喜慶,聽不得這個慘事,趕緊雙手合十念佛,“早登極樂!”又想想,叫鳴鏑去買些香燭:“我們路過時也點些紙錢。”免得沾染了冤死鬼。

    車輪挪了幾個位子,好?容易靠近橋邊,宓鳳娘聽著外面的哭聲,忍不住掀簾子:“我怎的聽著這哭聲這么熟悉?”

    橋下河流里有幾個漁民在打撈,橋邊還有一位夫人躺在地上,旁邊跟著一兒一女。

    宓鳳娘再定睛一瞧,臉色先?煞白,趕緊推推女兒:“你幫我看看,那人,怎么不對勁?”

    姐妹幾個也順著看過去,玉姐兒眼尖:“我怎么瞧著……那婦人有點像姨母?”

    再看婦人身邊的子女,更加確定了:“是?表妹和表弟!”

    宓鳳娘臉上血色徹底全無,想起身,卻軟軟滑到了車座上。

    還是?葉盞扶住她:“娘,沒說姨母有事,我去近處看看,萬一是?弄錯了呢。”

    要是?往常宓鳳娘還惦記著女兒才定了親不能沾染晦氣,可此時她一口氣都喘不上來,只是?茫然嗯了一聲,手指指了指裴昭。

    裴昭冷靜回?她:“伯母放心,我陪著二?姐。”

    葉盞下了馬車走到近處,見那母子三人,一大兩小?,躺在地上的正?是?姨母宓鸞娘,表弟表妹正?在哭。

    葉盞喚了一聲:“表妹?”

    “表姐?”表妹抬起頭,看見葉盞就如看見了親人,“二?表姐!”

    后面葉大富帶著兒子也下了車,攙扶著宓鳳娘過來。

    “姨母!”

    兩廂見面,兩個孩子就如找到主心骨一般,哭得泣不成聲。

    葉盞先?問?:“姨母怎么回?事?”

    “娘是?見爹出事了,所以暈過去了,尋的郎中馬上來。”表妹抹著眼淚。

    說話間?裴昭已經(jīng)帶著郎中過來了,郎中放下藥箱給鸞娘扶脈,又給她扎針。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鸞娘慢悠悠睜開眼睛。

    郎中見沒事才吩咐一行人:“是?急火攻心,不是?重癥,回?頭隨我去開一副藥方抓些藥,回?去煎服兩天?就好?。”

    鳴鏑早跟著郎中去取藥。

    宓鳳娘見妹妹沒事,力氣回?來了大半,氣色也變得好?了些:“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今日端陽節(jié),我想請姐姐一家去看賽龍舟,今日打發(fā)了蔡詔去接姐姐一家人。”

    蔡詔就親自?趕著從縣令那里借來的牛車去接宓家一家人。

    “可等了又等,看著日頭都到半空了還不見人,我生怕是?姐姐和夫君吵起來了,就趕緊過來解圍。”鸞娘提起這個就淚水漣漣。

    誰知走到河邊,就見人圍著河看熱鬧,說是?有人連車栽下河里去了,正?在施救。

    鸞娘一看牛車,正?是?自?家車,差點暈厥,到底還是?派人將兒女過來,又打發(fā)人去尋姐姐,又拿出銀錢請人打撈尸體。

    偏偏前幾天?下雨,河水暴漲,尸體不好?尋,鸞娘看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就知丈夫恐怕是?沒救了,一時急暈了過去。

    宓鳳娘后悔得捶胸頓足:“妹夫昨天?是?來請我不假,但?被?我拒絕了。我家今日一早就去了郊野,不然也不至于不碰面。”

    “萬事難以預(yù)料,伯母不必自?責(zé)。”裴昭在旁開口,“姨母身子虛,就請伯母先?陪姨母去休息,我派人料理就好?。”眼看宓鳳娘要因為姐妹情深守在這里,葉盞幾姐妹要陪母親說不定也得守在這里,但?他不想讓葉盞看見死人的場景,因此轉(zhuǎn)瞬之?間?就想好?了對策。

    宓鳳娘理智也恢復(fù)了過來:“好?。”吩咐葉大富:“你就與?兒子們在這里守著就好?。”

    裴昭一說出口,葉大富就知道未來女婿的心思,不由?得心里好?笑,這小?子還沒嫁進(jìn)來呢就知道心疼媳婦。又很滿意:要能護(hù)著盞兒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因此點點頭:“放心吧,你們幾個女眷扶著去休息、煎藥。”,趕緊把老婆女兒們都打發(fā)走。

    鸞娘死活不走,但?拗不過姐姐,倒是?一雙兒女堅決不走,說要守著尋親爹,又有葉大富保證,鸞娘到底還是?隨姐姐上了馬車。

    裴昭先?問?岳母:“我先?送您回?家,再來協(xié)助岳父。”得了宓鳳娘應(yīng)允后便送幾人上了馬車。

    多事之?秋,沒人顧上挑理,裴昭在葉盞上馬車時扶了她手腕一把。

    雖然隔著衣裳,只是?虛虛一扶,可葉盞總覺得被?他扶過的地方隱約發(fā)燙。隔著車簾看了裴昭一眼。

    其實隔著車簾看不到,只隱約知道裴昭就騎著馬在馬車側(cè)護(hù)送她們,讓人沒來由?得安心。

    裴昭將她們送回?家,又叫自?家那兩個部曲守著,這才放心趕回?橋邊,想想又將仆從叫到一邊,沉聲吩咐鳴鏑去買一把朱砂給葉盞送過去。朱砂辟邪。

    鳴鏑應(yīng)了下來,大斧一邊嘀咕:“少爺什么時候這般講究了?”平日里滿口的子不語怪力亂神,查案時半夜出現(xiàn)在亂葬崗,翻檢起尸體更是?如家常便飯。

    “你懂什么。”鳴鏑笑,“少爺巴巴兒買了朱砂給少夫人,是?怕少夫人身子弱受驚。”

    是?嗎?

    大斧不大相信少爺會忽然轉(zhuǎn)性。

    卻沒想到自?家少爺在聽到鳴鏑說“少夫人”時唇角多了一抹極易覺察的笑意,撈出個荷包就甩給鳴鏑:“算你機(jī)靈,賞你的。”

    荷包重重打在鳴鏑手掌,那一下重重的敲擊打得鳴鏑手掌紅了大半,可是?鳴鏑一下心情大好?:這一聽就是?滿滿一袋子錢!

    他高興行了個禮:“少爺,我這就去給少夫人送過去。”

    一邊得意沖大斧使?了個顏色:學(xué)?著點,像你那么笨這輩子能賺幾個錢?

    大斧目瞪口呆。

    她們走了一會,下面的漁夫們忽然喊:“撈到了!撈到了!”

    七手八腳將人撈上來,請來的郎中在旁邊候著,一看臉色就搖頭,但?還是?在一兒一女的哀求中上前去把了把脈:"已經(jīng)沒救了。"

    意料之?中。

    但?兒女還是?放聲大哭起來。

    葉大富雖然不喜歡蔡詔這廝過河拆橋要改姓害得自?己妻子生氣了好?幾天?,但?看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是?另外一件事,也面色黯然。

    倒是?裴昭很冷靜,撥了撥死者臉上纏繞著的水草,看著毫無掙扎痕跡,微微蹙眉,又彎腰觀察了一下?lián)粕蟻淼呐\嚒?br />
    他懷疑牛車被?人動了手腳,也懷疑蔡詔根本不是?落水溺亡,而是?在落水前已經(jīng)被?人害死,不過不知圍觀的人群中是?否有兇手,因此面無表情吩咐:“拉走吧。”

    拉到開封府請仵作好?好?驗一驗。

    旁邊蔡書和蔡茗兩人間?急得抬頭:“要將我爹拉去哪里? ”

    葉大富雖然不知道女婿是?什么想法,但?很信任未來女婿,起身打圓場:“總歸不能將你們爹放在這鬧市由?人圍觀,要好?好?擦身安葬才好?啊!”

    幾句話說得姐弟倆又哭了起來,這才將牛車?yán)摺?br />
    葉大富看著車走了,又趕緊趕圍觀的人:“莫看了莫看了,想要被?找替身么?”這句話果然管用,那些看熱鬧的人嚇得散了大半。

    接下來的事也不輕省,要買棺材、買壽衣、尋裝裹的人,還要請道士在河邊超度蔡詔,還要接應(yīng)他亡魂歸家。

    鸞娘和一雙兒女還顧不得傷心,就聽裴昭來尋他們:“在下懷疑死者并非溺亡,請允許仵作驗尸。”

    宓鳳娘趕緊介紹:“這是?盞兒剛定親的夫婿,在衙門,平日里管著斷案判案。”

    “你是?說,我夫君不是?意外而亡?”鸞娘抬起紅腫的眼睛。

    “正?是?。”裴昭給她分?析,“溺亡之?人本能會掙扎,指甲里難免會有水草河泥,可是?死者指甲里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蔡書卻不信:“我爹是?外地人,來京城沒幾月,能有什么仇家?”

    “莫不是?你這人想要多些功績?若是?分?解了我爹尸體又證明就是?溺亡,那豈不是?驚擾了死者清靜?”

    “那看你的意思。”裴昭并不勉強(qiáng)她。

    還是?鸞娘拉住了女兒,母女商量了一下,終于下定決心:“好?。”

    裴昭沒過半天?就派人送來了消息:猜測屬實,蔡詔在跌下牛車前已經(jīng)死亡,并且是?被?毒死的,在他隨身攜帶的酒葫蘆里發(fā)現(xiàn)了毒酒。而且牛腿也發(fā)現(xiàn)了一枚針,牛鞍里透出磨損的痕跡。

    所以可以推測,蔡詔在出發(fā)前像往常一樣喝了酒,但?不知道酒葫蘆里已經(jīng)下了毒,等他牛車駕到河邊時,牛鞍具已磨破,早就裝入里面的針扎出來,吃痛發(fā)瘋的牛帶著人一起闖進(jìn)了河里,造成了落水而亡的假象。

    設(shè)計巧妙,如果不是?裴昭正?好?撞上這件事起了疑心,只怕這件事就要當(dāng)做偶然的落水來處理。

    一家人聽完前因后果后茫然對視,鸞娘強(qiáng)忍著悲痛,問?:“裴大人,那么依照您的意思,這是?誰干得呢?”

    第168章 第 168 章

    誰也沒想?到蔡詔居然?是被人害死的。本來還悲傷的鸞娘和蔡書、蔡茗一家三口開始琢磨起了到底有什么仇家。

    葉盞卻覺哪里有點不對勁, 她去?酒樓里做飯,隱約總覺得身后有一道目光在追尋,轉(zhuǎn)身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

    想?著想?著就免不了有了這么個思索:蔡詔是來接她家返程途中?出的意外?, 若是兇手本意就是針對她家呢?

    再聯(lián)系起茅大松的警告,不由得心中?警惕,將這個猜想?告訴了裴昭。

    “你是說時任食飯行行老的段義?”裴昭沉吟。

    “正是。他?表面做得友愛有禮,實際屢次為難我, 而且一起臻選過的茅大松也私下?里警告過我小心,說有人收買威脅過他?要?他?退出比賽。”葉盞將自己思索的說出來。

    “他?若是想?連任, 自然?會將你是做眼中?釘。”裴昭問明了比賽名單,很快就分析出葉盞是段義最?強(qiáng)勁的對手。

    葉盞點點頭:“這一切不過是我猜測,不足以作為破案證據(jù),但?我所說都是事實。”

    有人會因為未婚夫在官府就刻意避嫌, 擔(dān)心落個以公謀私的口實, 她卻不會, 原原本本該討要?的公道都要?討回來。

    否則段義在暗處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難道要?她坐以待斃嗎?盡快指出線索,讓幕后主使?陰謀敗露盡快落網(wǎng), 才是王道。

    葉大富忙得腳不沾地, 先是找道士去?搖鈴驅(qū)邪,又是請和尚去?念經(jīng)超度亡靈, 還要?跑義莊,準(zhǔn)備蔡詔身后事。

    到這時候蔡詔父母兄長卻站出來,不許蔡詔尸首入家族墓葬,理由也是冠冕堂皇:“蔡詔死得不明不白, 若是跟他?扯上關(guān)系只怕連累家人。”

    葉大富氣不過,找了村長說和, 蔡詔父親面上笑,說出來的話卻依舊不合情理:“也不是不要?,先停放義莊,等日后查明真相,一切水落石出后再葬進(jìn)來。”說白了,是怕蔡詔仇敵跟他?家尋仇。

    鸞娘當(dāng)即氣暈了過去?,葉大富沖蔡詔父親啐了一口。

    鸞娘醒過來之?后抱著一對兒女垂淚:認(rèn)回蔡家后,她也對著蔡詔父母喊阿翁阿婆,對他?們侍奉湯藥,自認(rèn)也算孝順盡心,誰知如今對方居然?翻臉不認(rèn)人。

    還是宓鳳娘會安慰人:“蔡家父母原先將小兒子當(dāng)累贅?biāo)γ撐壹遥?dāng)年他?家又不是餓得吃不上飯,真愛小兒子怎么舍得讓他?做贅婿?后來又是瞧小兒子出息了才巴上來,嘴上說什么父母情深認(rèn)祖歸宗,心里算盤還是想?沾兒子仕途的光,如今看兒子是累贅又甩開也不稀奇,仍舊是他?們本性罷了。”

    一番話說下?來,鸞娘哭得更加厲害:“大姐,我和他?都對不起你,早知道又何必聽他?那個糊涂人胡鬧!”

    “都是過去?的事又何必再提?”宓鳳娘搖搖頭,她過得舒坦就自動不想?再提不愉快的前塵往事,“妹夫也是想?求父母慈愛,算是他?的課題。”

    人人來世間都有一個課題,蔡詔的便是認(rèn)清父母不愛自己。可惜他?沒悟透,最?終死了還是不能瞑目。

    當(dāng)初年紀(jì)尚小時,父母更喜歡兩?個讀書好?的兄長,所以不重視他?舍棄他?去?做贅婿,蔡詔一直不能釋懷,所以當(dāng)功成名就時父母招招手,他?就又屁顛屁顛背叛了宓家回到父母身邊。

    奈何不過是一場幻夢。蔡詔在這場課題里被渴望認(rèn)同所迷惑,最?終也沒看透父母,白白辜負(fù)了妻女。

    鸞娘還好?,蔡書和蔡茗卻雙雙愣住,像是在思索什么。

    葉大富先尋了附近一個山廟,想?著將棺材停放此?處,等日后再做打算。誰知鸞娘卻堅定起來,堅決不讓蔡詔棺材落葬蔡家祖墳。

    “蔡家既然?不認(rèn)我夫君,我夫君泉下?有知,也不會認(rèn)他?們。”她這回很是堅定。

    鸞娘自認(rèn)對不起自家爹娘,也不愿將尸首葬入宓家祖墳,最?后在邙山買了一塊墓地葬了進(jìn)去?。至于她自己的兒女們,死活都改回了宓姓。

    開封府那邊廂破案有了新進(jìn)度:蔡詔葫蘆里的藥確定了是一家藥鋪開出去?的。

    接下?來就是排查當(dāng)時買藥的客人。

    很快就有了消息,排查出是位落魄魚商,他?對此?供認(rèn)不諱,只說自家店里有老鼠,便買了老鼠藥,誰知在室外?放了幾天,不提防老鼠藥不翼而飛。

    這線索就又?jǐn)嗔恕?br />
    裴昭卻絲毫沒有氣餒,反而安慰葉盞:“凡事發(fā)生必有痕跡,這件事一定能水落石出。”

    在這繁忙當(dāng)口,也很快到了下一場比試的時候。

    茅大松退出,算下來這場比試只剩下了九人,這次選拔將勝出三人,可謂是仍舊激烈。

    這回的優(yōu)勝者可以優(yōu)先得到機(jī)會能往涇王府里去,聽聞涇王府會舉辦一場盛宴,自然?會有各種?達(dá)官顯貴出席,至?xí)r三人呈現(xiàn)上的菜肴由諸位貴人們選拔,來決定最?后的勝出者。

    諸人聽完后躍躍欲試,最?后環(huán)節(jié)是貴人們做評審,自然?就免去?了不公平,畢竟他?們這個地位也買通不了皇親貴胄那個級別。

    葉盞看了看段行老,他?依舊文質(zhì)彬彬,跟周圍人友好?問好?。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溫和的表面下藏著巨大的陰暗。

    葉盞不動痕跡收回目光,段行老或許還以為自己有所防備,然?而早就露出了端倪。

    裴昭已經(jīng)查到了魚行老板近日忽然?有筆大生意,來自段家,指向?了段行老。

    或許在那天早上,段行老派出的人誤以為宓家全?家會坐上蔡詔的牛車,他?們按照原計劃替換了蔡詔葫蘆里的酒,再在牛車上動手腳。

    晨光熹微中?段行老的人看不清楚,還以為宓家人一定坐在牛車上所以痛下?殺手。

    原本宓家人就會這么掉入河中?身亡,鸞娘一介女流悲傷過度不會想?起探究真相,就算有心人看出來有疑點,也只會往蔡詔的仇家身上去?排查,想?不出來是段行老。

    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段義這廝沒想?到那天宓家全?家居然?去?了郊野給葉盞定親。

    葉盞神色如常,她要?繼續(xù)跟段義比拼,不露出破綻,好?讓他?放松警惕,如今已經(jīng)敵在暗她在明,自然?可以引蛇出洞。

    比試題目寫在一張紙上,由著小吏們分發(fā)下?來。

    諸人蹙眉看這張紙,顯然?這回又上了難度:非但?要?識字,還要?認(rèn)識生僻字,還要?會從文字中?總結(jié)出有用信息。

    這次的題目出自一首古詩里“於皇時周!陟其高山,嶞山喬岳,允猶翕河。”

    葉盞偷偷總結(jié):這行老之?位除了先前所需的打算盤、廚藝好?、會統(tǒng)籌,還要?會拔高立意。

    想?想?也是,食飯行免不了要?跟朝廷打交道,布置慶典什么的,自然?也要?會一些官腔。

    若是剛穿越回來看見這道題目,她肯定要?放棄,不過如今跟著大哥學(xué)了些學(xué)問,知道這是歌頌皇帝政績的詩句,圍繞這句詩拍馬屁肯定沒錯。

    葉盞決定做一道錦繡山河,這道菜本來是一道國宴菜,喚作“全?家福”,不過她如今要?答命題作文,就臨時拿來改改。

    這回的參賽材料很齊全?,由著選手們選用,葉盞便選定了蹄筋、鴿子蛋、魚肚、海參、干貝、鮑魚等物,這些居然?都已經(jīng)發(fā)好?了,直接用就好?,很是省心省力。

    先用雞湯、黃酒一同燉煮鮑魚,開始給鮑魚上味。

    再用帶子用蛋清腌制上,依次給蹄筋、魚肚、海參焯水,她處理起這些基礎(chǔ)物件仍舊有條不紊,讓人驚訝。

    玉姐兒在外?面踮起腳看著這邊的動靜:這輪比賽開始就不許帶助手了,要?全?靠參賽者自己,所以她帶著徒弟們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

    看到葉盞處理,玉姐兒忍不住自豪跟周圍人介紹:“那是我妹妹。”,今年她給妹妹做幫手也是學(xué)到了不少,等下?次行老選舉她決定自己上,就如那……豆角一般。

    說起豆角,玉姐兒也忍不住看了看豆角那邊的動靜,看得出來她手忙腳亂,也是,原本幾輪她身邊的助手都是很有經(jīng)驗的師傅,能幫她不少,這回驟然?變成她一人,顯然?學(xué)藝不精也有點吃力。

    九名選手除了葉盞,有洗鴨子的,有翻洗肥腸的,有碼五花肉的,顯然?每個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絕活。

    葉盞則用蔥姜炒油,加高湯、黃酒、鹽、胡椒粉、糖開始煮蹄筋,燒魚肚,忙得不亦樂乎。

    煮好?后又燒起了油菜香菇,玉姐兒看得納悶:“莫不是要?好?多道菜?”不是說做一道菜么?可妹妹這架勢似乎要?做一桌菜的樣子。

    什么燒魚肚、香菇油菜、高湯蹄筋、黃酒鮑魚、燜帶子,眼前已經(jīng)擺了五六個盤子。

    其余人也納悶:“做這么多道菜作甚?”

    葉盞不慌不忙,將炒好?的各樣菜依次碼入砂鍋:雪白圓乎乎鴿子蛋、烏黑長刺的海參、嫩白的一看就彈牙的蹄筋、淺褐色的肥厚厚的香菇、微黃色的小鮑魚……隨后開始開鍋蒸熟。

    于是諸人眼睜睜看著那七八道菜都被放進(jìn)了砂鍋里,開始小火燜煮。原來是多合一。

    葉盞在蒸煮的過程中?又起了一鍋將水淀粉勾芡熬蔥油。

    此?時其他?人的菜都已經(jīng)做好?,有腌制過的羊肉旋鲊、鼎煮羊羔、肥厚相間壘成小山的寶塔肉、醬汁干冽的九轉(zhuǎn)大腸、肥油滿口的糯米鴨、清新無比的胡椒醋子魚。

    一一呈現(xiàn)上去?,可是諸人都忍不住吸吸鼻子:“好?重的濃香!”

    香味的來源是葉盞的砂鍋,那七八種?菜式用了不同方法烹飪,本就香,如今放在一鍋,燉煮后更加攔不住里頭的香味:帶子的鮮美、香菇的肥厚、海參的凜冽、黃酒鮑魚的濃稠,種?種?滋味就如膠著了一般,濃厚從砂鍋中?沖出,肆意在上空漫步。

    如果氣味有形狀,那么這道菜的氣味一定是固體!濃重肥厚,濃香四?溢,霸道任意霸占著所有人的鼻腔!

    葉盞慢吞吞掀開砂鍋蓋子,起鍋,將顏色鮮亮的黃金色蔥油淋了上去?。

    第169章 第 169 章

    “回稟上?官, 這道菜喚作?錦繡山河。”葉盞認(rèn)真說出自家菜名,“民女?選用了帶子海參蹄筋鮑魚等?多種食材,采用燜燉煮炒燒等?多種烹飪法子, 為的就是薈萃一堂,取的就是物華天寶物產(chǎn)豐富的意思,也正因官家慈厚治國?有方,我們?小民才有這般的日子可過。”

    雖然她是想要拔高度上?意義, 但不可否認(rèn)這話也有幾分真心,若真是穿越到餓殍遍野人相食的年代, 只怕活下?來就是個大問題。

    上?面的官員們?頻頻點頭,顯然這話說到了他們?心坎上?去,大宋的士大夫雖然不大鳥皇帝,但該有的稱頌環(huán)節(jié)在每個朝代都存在。

    “先嘗一口吧。”有官員提議。

    段義站在后面暗暗生氣, 官員的眼睛就一直盯著葉盞做得菜, 壓根兒不看自己的菜。

    他做的是紅燒排翅和醬燒熊掌, 翅擺成一片算作?是河流,熊掌隆起擺在一邊算是高山,也算是間接點題。

    兩道菜都是他家的拿手菜, 卻沒想到葉盞珠玉在前, 官員們?壓根看都不看。

    玉姐兒在下?面瞥見段義的神情,樂得直笑?:這段義還真是揭開虛偽表象下?面全是污穢內(nèi)心, 要知?道吸引食客陽光對妹妹而言就如呼吸一般自然,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自信能贏妹妹?

    再仔細(xì)端詳段義做的菜,玉姐兒更?是大搖其頭:妹妹不贊同用魚翅熊掌,總說取用方式太過殘忍, 她又不是不會處理?這些食材。

    小吏們?將各種菜式呈上?去,給諸人分發(fā)。

    諸官員們?第一勺不約而同都往那砂鍋里去。

    這道菜非但滋味聞著濃香, 看著也最好看,油菜嫩綠、海參烏黑、蹄筋雪白、香菇淺褐,各種顏色分別碼成了小扇形,合在一起和諧組成了一個圓,最上?面還澆了一層明?黃色的濃稠芡汁,金燦燦黃澄澄,看著就滋味上?乘。

    送進(jìn)嘴里,鮑魚彈牙,帶子鮮美,蹄筋柔韌,香菇肥厚,許多種食材,不同種口感和滋味碰撞,讓人的唇舌有一種應(yīng)接不暇的感覺,

    這可不就應(yīng)了葉盞開始說得“錦繡山河物華天寶”的嗎?正好點題!

    官員們?品嘗著這道菜不住點頭,還有人提議:“回頭可以?往御膳房上?這道菜,到時候正月初一大朝會時可以?吃。”

    大朝會這樣慶典上?的菜式很容易涼,若是呈這道砂鍋,又能保溫又好吃,還糅合燒魚肚、香菇油菜、高湯蹄筋、黃酒鮑魚、燜帶子等?多種菜式顯得很鄭重,預(yù)兆還好,值得上?呈。

    話說到這份上?,葉盞這道菜算是穩(wěn)贏了。

    段義在下?面看得分明?,這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懣之氣:憑什么?!這女?人能說會道,幾句話就將自己的菜式吹得天花亂墜,真是巧舌如簧!

    玉姐兒偷偷笑?,妹妹這回算是穩(wěn)了。她和徒弟們?交換一個眼神,又不好跟她們?明?說,只好自己偷偷樂。

    評選完葉盞的菜式才開始評選其他人的。

    有位參選者用了自己帶來的猴腦,意思候腦高聳是高山的意思,里頭腦漿白乎乎,主審核官趕緊揮手,示意端下?去。

    等?菜式下?去后他才開口點評:“官家仁慈,士大夫們?更?是連坐轎子將人力用作?畜力都不忍心,寧可步行騎驢,怎么?做菜之人能有這么?歹毒的心腸?”活剖的猴腦,揭開頭蓋骨里頭雪白的腦筋還跳動著,當(dāng)真是讓人極其不適。

    段義看著那人被淘汰,面露不忍,心中卻暗暗舒暢:這人是那位長者暗暗安排的選手之一,本來職責(zé)是陪他應(yīng)選陪襯他,在適當(dāng)時機(jī)淘汰就好,誰知?這位參選者居然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鋌而走險選用了稀罕食材,想要勝他一籌,誰知?算錯了棋反被淘汰。

    哼,想取代他,哪里那么?容易?!

    還有那老頭,說不定這也是他的授意,看來既要用著他段義又要防著他段義。

    想到這里段義一陣憤怒:等?他穩(wěn)坐行老之位,還上?那三百兩,一定要踢掉那個老頭!

    說話間開始點評其他人,說實?話,菜式都不錯:

    羊肉旋鲊微酸,很是開胃;

    鼎煮羊羔里頭羊肉肥嫩,入口就化;

    寶塔肉則肥厚相間,五花肉醬香滿口,肥厚的肉皮和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相得益彰,肥而不柴;

    九轉(zhuǎn)大腸技藝了得,焦脆的肥腸內(nèi)里肥油滿滿,一口咸香十足;

    糯米鴨里頭糯米已經(jīng)浸透了鴨子肥油,胡椒醋子魚里雪白蒜瓣肉口口鮮嫩。

    但大部分參賽者都無法將主題和自己的菜式聯(lián)系起來,顯然菜式是比賽前就準(zhǔn)備好了的,所?以在比賽時機(jī)械照搬,好吃歸好吃,卻無法呼應(yīng)主題。

    最后只有豆角的寶塔肉算是呼應(yīng)了“高山”,勉強(qiáng)入選。

    豆角呼了口氣,其實她的學(xué)識不足以明白這段字,但只看懂了高山,所?以?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胡亂做了這道菜。

    其實?真要按照做菜水平她的寶塔肉不及里頭許多選手做的菜式,只不過歪打正著,讓她闖入了決賽。

    原本參加就是想讓父母看看,段家不止有段義一人。可沒想到她運氣好,居然一路上?也過五關(guān)斬六將。

    豆角又巴巴看向師傅,說起來這道寶塔肉也是師傅教導(dǎo)她的,可師傅真的不打算原諒她了嗎?

    師傅正在垂目斂神等?待結(jié)果,因此并未留意她。豆角心里一陣黯然,將目光轉(zhuǎn)向場外的玉姐兒與伙計們?,卻見昔日姐妹們?看她的目光不算友善。

    豆角一陣心酸,垂下?頭去,原本的喜悅蕩然無存。

    段義的紅燒排翅和醬燒熊掌則入選了,因為高山流水,而且他的菜式滋味也很好,時下?百姓并沒有不能吃魚翅熊掌這樣的概念,不似活剖猴腦那般直白殘忍,所?以?也不覺得不忍,段義的菜式順利入選。

    玉姐兒撇撇嘴,聽說開封府在審理?姨夫被害案,說不定沒過多久段義 就被抓走了,連審理?都不會被審理?了。

    這一輪比賽下?來一共有三人中選:葉盞、段義、豆角。

    這三人將往涇王府里去,呈現(xiàn)上?自家菜肴,讓諸位達(dá)官顯貴們?品嘗,來定下?最后的優(yōu)勝者。

    場外的玉姐兒和徒弟們?歡呼起來,其余落敗的參選者們?也不氣餒,他們?大都是來碰運氣的,這一輪輪比試下?來,也算愿賭服輸,都互相品嘗起彼此的菜式,各自點評起來。

    葉盞身邊圍著的人最多,大家都來嘗嘗那道錦繡山河:“剛才比賽不好過來,我肚里饞蟲都蛄蛹了半天了。”

    “我嘗嘗,給我一碗!”

    “這魚肚、蹄筋都不好入味,你居然能做得滋味十足,果然厲害。”

    葉盞也不藏私,現(xiàn)場教授砂鍋里每道菜的做法,引得諸人認(rèn)真聽講。還有人拿筆用心記下?來。

    講完后便有人感慨:“我這輸?shù)眯姆诜道习鍙N藝高超不說,居然還不藏私!”

    像錦繡山河這樣的菜式,一看就足以?成為一家酒樓壓箱底的招牌菜,許多人都會保密又保密,恨不得將廚房都鎖起來,宓老板居然就這么?大咧咧分享。

    “那你就不了解宓老板了,她啊,一貫這么?無私,先前蛋糕等?許多菜式的方子說分享就分享!”

    幾番談話下?來,大家都已經(jīng)唯葉盞馬首是瞻,如果說行老之位是朝廷任命,那么?葉盞已經(jīng)成了民間廚子們?自封的“行老”。

    段義看見這些人都敬仰葉盞,心里的憤恨更?重,恨得咬牙出了人群。

    人群還留意,還在圍著葉盞說話:“還想多學(xué)?點廚藝,不知?能否拜入宓家學(xué)?里?”

    諸人笑?起來:“那是女?學(xué)?,只收女?學(xué)?徒。”

    那人悻悻然,很是惋惜:“可惜啊,不是女?兒身。”

    葉盞立刻幫自己女?學(xué)?打廣告: “就算諸位去不了女?學(xué)?也不影響,你們?可以?聘我們?女?學(xué)?學(xué)?成的學(xué)?徒去你家酒樓做大廚嘛。”

    那些人果然很是意動。宓老板這般不藏私,教導(dǎo)出來的廚娘也肯定技藝了得。

    因此紛紛圍著葉盞打聽起了細(xì)節(jié)。

    葉盞一邊答復(fù),心中按捺不住的高興:她的酒樓能提供的崗位畢竟有限,今日來的不管是參賽選手還是看熱鬧的人群里,有大部分是酒樓腳店老板,有了他們?招聘,這些女?孩子們?的未來可期。

    玉姐兒也在旁邊開口:“誰家有窮得吃不上?飯的女?兒家,都能來我女?學(xué)?,包吃包住,還能教授技藝。”

    圍觀的百姓們?也有了興趣,今日眼看著葉盞出神入化的技藝,聞見了她所?做飯菜的香氣,又見她備受推崇,這要是送自家女?兒去學(xué)?徒,豈不是也能成為她這樣的人?

    因此都圍上?來打聽。

    伙計們?原本是去給師傅加油助威的,誰知?自己變成了主角?一個個漲紅了臉,眼中卻洋溢著歡欣鼓舞,鼓起勇氣要么?說自己女?學(xué)?里的學(xué)?習(xí)情形,要么?跟老板們?講述自己如今會的菜式。

    人群中熱鬧不已,喧鬧不已,原本的考場變成了宓家酒樓的專場。

    人群外斷義好容易擠上?了馬車,看著這一幕,恨不得咬碎一口牙:“這葉盞!”不管什么?場合,她都能輕而易舉成為了人群中的亮點!

    豆角看著這些,替師傅高興,也替原先的同伴們?高興,這下?大家都有著落了。心里默默祝福師傅和同伴們?以?后都好。

    第170章 第 170 章

    豆角收拾完自己東西準(zhǔn)備走, 想了想,上前給葉盞行了禮:“多謝師傅教導(dǎo)之?恩。”

    這人居然是葉盞徒弟?

    圍觀百姓們齊齊一驚。

    這次中選之?人只有?三個,其中有?一個居然就是葉盞徒弟!

    這既看出來?葉盞不藏私, 又看出來?葉盞廚藝高超。

    因?此短暫的驚訝圍觀諸人之?后是更加激動,圍著葉盞打聽各種問題,更加殷勤。

    豆角很是替師傅開心,悄無?聲?息打算退場。

    可就在這時她衣袖被人拉住。

    豆角抬起?頭, 就見拉著自己衣袖的人正是葉盞。

    “師傅!”豆角頗為激動,喊完這聲?后聲?音卻沉了下去, 神色也變得惶恐,師傅是來?將她逐出師門的么?還是呵斥她與她撇清關(guān)系的?

    只要想到有?這種可能,豆角就不安低落。

    可下一瞬她就聽見了師傅溫和的聲?音:“寶塔肉的醬料要趁熱澆灌進(jìn)?去。否則涼的醬汁會讓肉皮一縮,不再糯軟。”

    “師傅?”豆角驚訝抬頭, 眼中不知什么時候發(fā)酸。

    葉盞對她點點頭。

    似乎還是往常在酒樓后廚指點她做菜的模樣。

    豆角眼眶越發(fā)酸楚, 她努力?將那股沖動壓下去:“好, 謝謝師傅。”

    段義離開賽場后就去尋了老者,迫不及待將自己入選的事說出來?:“晚輩有?幸入選。”言語間有?些?自矜,誰要你找那些?廢物做猴腦, 結(jié)果還是沒超過我吧?!

    “嗯。”那位長者面無?喜色, 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握。

    狗猢猻,臭撮鳥!段義心里罵了一句, 面上卻恭恭敬敬:“敢問您的高見是……”

    長者不回答,卻忽得問他:“段義,你可知老身為何要扶持你登上行老之?位?”

    段義不明所以,他身為天之?驕子, 能得個把老頭相助算他有?眼光,哪里深究過其中有?什么道理?

    想了一圈, 他搖頭:“小?身不知,莫非您扶持我,是想讓我做東床快婿?”順勢開了個玩笑。

    然后老者并沒有?笑,似乎并不覺得這玩笑可笑。

    他示意?段義去拿桌上:“你去倒杯茶。”

    老東西自己沒長手么?段義心里罵罵咧咧去倒茶,掀開桌上倒扣的茶杯,卻見下面壓著一個小?瓷瓶。

    “這是?”他拿出那葫蘆狀的小?瓷瓶,整個人驚了。

    “那天每人一道菜,按照尊卑規(guī)矩涇王一定會每道都嘗一次,去涇王府的那天將瓷瓶拿出來?,將里面的東西倒進(jìn)?那女子所做菜肴里,就能保你高升。”長者回話。

    明明是夏天,可段義還是不可抑制打了個激靈:怪不得長者一路扶持他,又愿意?漏題又愿意?幫他還上公款欠款,原來?在這里等?著呢!

    長者又是如?何知道涇王府的?是不是從一開始長者就定好了計策,單等?著他往里鉆呢?

    “……王府都有?銀器試菜,再說萬一我被人逮住……”段義又不傻,他為什么要冒這個險呢?

    “這份藥銀器驗不出來?,再說王府家宴并不會有?太監(jiān)試菜,一時吃不出來?。”長者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顯然早有?算盤。

    “只要你小?心謹(jǐn)慎就不會被逮住。就算此事敗露,捉住的嫌犯也是宓老板,與你何干?”

    “可……”段義還想拒絕。

    卻見老者忽得睜開眼睛盯著他,目露寒光:“時至今日,你以為你還能站干岸?”

    段義被那目光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忽然想起?自己剛被人引薦到府里時,親眼見過長者輕描淡寫命人抬著尸體去喂魚。

    以本朝不輕易設(shè)王爺?shù)牧?xí)慣,這涇王地位可見一斑,作為如?今最受推崇的王爺,想要他命的人……可以想見也是一位顯貴。

    背后那位神秘的顯貴,他真的得罪的起?么?

    而且對方將這個計劃透露給他,他若是不做也離死差不離了,難道長者還會容忍他走出府門去官府告狀么?

    段義腦門一層汗,汗淋漓,終于回過神來?:"一切都聽您的!"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將瓷瓶揣入懷里帶回家的,渾渾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踏進(jìn)?府里,被家人簇?fù)碇ゲ妥琅裕@才意?識到家人準(zhǔn)備了慶功宴。

    段老爺紅光滿面:“今日三位入選,里頭就有?咱家兩位!”

    三選一,不管是段義還是段嬌入選,段家贏的幾率都會大大增加。

    段老夫人更是激動:“前些?日子還煞費苦心巴結(jié)黃家,如?今要等?著他們巴結(jié)我們。”黃家是豆角未婚夫家。

    “大好的日子,提他們做什么。”段夫人看女兒一眼,不動聲?色轉(zhuǎn)了話題。

    “爹,娘,若我成為了行老,那是不是可以接手家中的生意?”豆角笑瞇瞇湊過去,看似在撒嬌,說出的話卻格外冷靜。

    “這……”段老爺遲疑了。

    “怎么不可以?能者居之?,到時候你就忍心讓行老嫁給旁人家,壯大旁人家產(chǎn)業(yè)?”豆角使出了殺手锏。

    段老爺果然不愿意?:“我們憑什么給旁人家做嫁衣裳?”行老本就是萬眾矚目,行老家的酒樓生意?也會跟著水漲船高。若女兒嫁給旁人家,自家生意?怎么辦?

    “就是嘛。”豆角笑著給爹倒酒,“爹若是擔(dān)心沒有?后繼人,我大可以坐產(chǎn)招夫,若您再開明些?,我們可以尋個外地的,生了兒子就和離!”

    “別說了。給你哥哥倒酒。”段夫人見女兒說下去越來?越不像話,趕緊打岔。

    豆角便給段義倒了一杯酒:“哥哥,要準(zhǔn)備什么菜肴,到時候也讓讓我。”

    “嗯。”段義含糊應(yīng)了一聲?,看豆角的眼神卻寒光四射。

    外人提起?兄妹倆必會覺得是溫情脈脈,其實他們兄妹倆并無?什么感情,而且因?為豆角有?廚藝天賦所以從小?少?不了爭斗,說是骨肉,倒不如?說他們是競爭者。

    豆角也是面上笑著,眼睛卻不笑:“到時候不管誰贏,都是段家的榮耀。”輸了的那一個,就要慘嘍!

    轉(zhuǎn)眼到了最后評選的日子。

    葉盞早早就收拾好了,帶著玉姐兒往涇王府后門去。

    在那里遇到豆角和段義,他們各自帶著仆從。

    豆角沖葉盞熟稔一笑,還打了個招呼。

    段義卻瞪了葉盞一眼,似乎不打算裝那表面的友好了。

    葉盞也不以為意?,裝沒看見。這人就快被抓了,何必與他計較?

    早有?官員在等?待他們,見他們過來?就帶他們往里走,門口自有?侍衛(wèi)搜身。

    葉盞還有?心情抽空打量下王府,富麗堂皇,與她曾見識過的故宮恭王府之?類有?些?相似。

    也不知走了幾重宮院,成功走到一處小?廚房,官員介紹:“這是你們?nèi)丝梢赃x用的廚房,每人一間,做好后放入正房的朱漆大盤,自然有?人呈上去。外面宴席上的貴人們會投簽子選人,簽子最多的就能勝出。”

    葉盞聽明白了,原來?百姓們過五關(guān)斬六將勝出也不過是為了給達(dá)官顯貴們宴席增添一點趣味。

    怪不得古代沒手機(jī)也能過得津津有?味,這廚藝現(xiàn)場比拼,不比在手機(jī)刷吃播更有?趣?

    官員又交待了一些?做菜的細(xì)節(jié),這才在院中點燃了線香,宣布比賽開始。

    葉盞決定做一道國宴菜——雞豆花,這道菜是川菜,講究雞肉如?豆花一般細(xì)膩,湯汁清澈,讓食客第?一眼看見以為是在吃豆花。

    攪動卻能發(fā)現(xiàn)是雞肉,增加吃飯的趣味性。

    葉盞覺得這些?達(dá)官顯貴們見過了各色山珍海味,草草做熊掌飛龍之?類反而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要獨辟蹊徑。

    定好思路后,葉盞就用肘子、雞架、鴨、干貝等?多種食材開始吊高湯,看著高湯看煮,才拿出腌制好的雞肉開始反復(fù)切和剁,最后變成很細(xì)膩的雞肉泥。

    在現(xiàn)代這雞肉泥能靠絞肉機(jī),在古代就只能靠自己剁碎了,葉盞和玉姐兒兩人輪流替換,才將雞肉成功剁成雞肉糜,看上去是粉色的,綿軟如?面糊,這便是做成了。

    高湯吊好后,葉盞將高湯一分為二,一半大火煮開,倒入雞肉泥,加胡椒粒,燙熟;一半則舀入雪白輕薄的湯盅中,將雞肉泥輕輕舀入,加上煮好的藏紅花和綠色的豆苗裝飾。

    做好后玉姐兒端去放入正房里餐盤上。

    放完后還沒忘記給葉盞通風(fēng)報信:“他們有?做駝峰紅燒的,有?做梅花湯餅的。”

    葉盞點點頭,并不著急。

    正做著飯,就聽外面大聲?喊:“著火了!著火了!”眼見著外面的大廚房燃起?了黑煙。

    那還了得,玉姐兒環(huán)視一圈,她們所在的小?廚房到處堆著黑炭、木頭、柴草等?方便做飯的燃料,要是真的點燃那可就麻煩了,因?此拉著葉盞就往外跑。

    別說她們了,段義、豆角、包括那些?官員都一窩蜂往外跑,大家都知道王府著火肯定先?救達(dá)官顯貴,他們這些?小?嘍啰只能盡快自救。

    跑到外面開闊地方,碰上王府的部曲開始救火。他們提著水桶,幾下就將火勢撲滅。

    眼看著無?事,幾人才回到小?廚房。

    豆角看了看葉盞,無?聲?跟她搖了搖頭。

    葉盞心中打了個激靈。她第?一時間就去看自己的菜品,當(dāng)時院里混亂,她倉皇逃命時沒顧上帶自己的菜品,本來?看守菜品的小?吏也跑了,可有?段義在這里,能信得過就怪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湯盅表面看著正常,揭開后卻發(fā)現(xiàn)里頭一包糟。

    葉盞看著被攪渾了的現(xiàn)場,原本造型好的雞豆花此時全部被人盡數(shù)攪亂,早就失了優(yōu)美的形狀,變成了一堆漿糊狀的樣子,里頭還倒了幾勺醬油,黑乎乎的,不管是滋味還是品質(zhì)都無?法成為宴席菜。

    她四下檢視,吸了吸鼻子,果然聞到一股又咸又酸的味道,已經(jīng)盡數(shù)毀了。

    這可怎么辦?玉姐兒急了:“我去找人理論?!肯定是段義那廝干的!”

    她又急切又慶幸,如?果妹妹沒有?多個心眼仔細(xì)檢查,只怕就這么稀里糊涂呈上去了,到時候如?何是好?

    “不急,還來?得及。”葉盞看看外面燃著的線香,“發(fā)現(xiàn)及時就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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