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宇多鳴一離開了一趟藤之家。
出門時是清晨,當宇多鳴一重新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近夜。
休息的房間里沒有人,沒找到炭治郎,宇多鳴就去隔壁屋子里看看禰豆子。
變成鬼的少女在白天的時候很少活動,一般都是用睡眠保持體力。
“……唔?”
察覺到熟悉的氣息,禰豆子睜開眼睛,疑惑地眨了眨,伸手去抓住青年的手指。
禰豆子皺起眉,輕輕用指尖碰了碰宇多鳴一的風衣袖子。
出門一趟,青年袖口露出的繃帶染了血,是傷口裂開了,血色在蒼冷的皮膚上尤為顯眼。
禰豆子:“唔唔!”
“我沒事,禰豆子,別擔心,很快就好了!庇疃帏Q一拉下袖口的衣服,點點禰豆子的額頭,笑著反過來安慰道。
“唔唔!惫砩倥畢s頂著被子坐起來,十分不贊同:“唔唔唔!”
“真的沒事!
宇多鳴一摸了摸摸了摸禰豆子的發頂。
鬼的氣息與人類完全不同。
炭治郎被鬼重傷至今未愈,曾經乖巧懂事的妹妹變成了神智無知的怪物,灶門一家幾近滅門。
想到這里,宇多鳴一的指尖顫了顫,悄無聲息地蜷曲縮緊,眼神越發溫柔。
今天他去確認過情報網了,吉原的鬼已經有了判定范圍,如果成功讓鬼舞辻無慘上鉤,那就不能直接殺了他。
禰豆子還需要變回人類的方法。
再等等。
再忍耐一段時間。
炭治郎和禰豆子還沒有徹底安全。
“再等待幾天,禰豆子!庇疃帏Q一低聲說道,仿佛是在勸自己冷靜,“他跑不掉的!
無人知曉,此時對外溫和有禮的年輕人臉上充斥的殺意有多令人戰栗,赤金色的瞳孔里溢滿血腥。
“唔?”
禰豆子歪了歪腦袋,不明白宇多鳴一在說什么。
但她記著宇多鳴一的傷,于是干脆一把跳下床,拉著宇多鳴一的衣擺,推開門就往外面去。
宇多鳴一一驚,好在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這個時候就算是出門也沒有太陽,不會傷害到禰豆子。
被拉著走了好幾步的宇多鳴一哭笑不得:“我真的沒事,禰豆子!
“唔唔!”
禰豆子拽拽他的袖子反駁。
“真的,也不疼!
不疼。
不如說,宇多鳴一需要疼痛。
只有這樣,他才能確認這一切不是夢。
夢。
夢。
夢。
……如果這一切都是夢,如果炭治郎的死無法挽回……
鮮血沿著指尖滴落在地面上。
血水映出宇多鳴一愈發蒼白的臉頰。
這個念頭出現的一瞬間,周身的一切都消失了,好像退潮退到底的海,變得空曠虛無。
風聲、落葉的聲音放大了無數倍。沒有光,看不見,摸不著,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窒息感從喉嚨涌上鼻腔,堵住四肢百骸,堵得他無法呼吸。
如果這一切真的只是一段清醒的睡眠,只是一個瘋狂的夢……
那就殺了所有的一切,去為炭治郎陪葬。
宇多鳴一的手按在了刀柄上,拔刀、出鞘,抬刀——
“鳴一哥?”
宇多鳴一心中忽悸,眼前的場景如同倒退的履帶,突然又回到了和禰豆子在的那個走廊上,只是這回多出了一個人。
冰冷的刃鋒已經抬到了炭治郎脖頸邊,赤眸少年驚愕地看著他,“……哥?”
刀離炭治郎很近。
近到宇多鳴一只需要稍稍用力,灶門炭治郎就會身首異處。
宇多鳴一怔然看向自己握著刀的手,整片袖子的布料已經被浸染成一片紅。
手指蜷曲,刺痛感重新涌上心頭。
剛才是幻覺。
快扼制不住自己了啊。
宇多鳴一松開手,任由名士長刀摔到地板上,沉默地丟下一句:“我……有事要去處理一下,你先回去休息!
他轉身就走。
剛走出兩步,背后少年就說:
“家里發生的事,鳴一哥都知道了吧!
宇多鳴一的腳步頓住。
鮮血順著手腕青筋,從指尖滴落,猶如從始至終都及其不穩定的精神狀態,在地板上綻開血花。
他沒有繼續逃跑,只是背對著炭治郎,讓黑夜藏去自己的瘋狂。
屋檐分割月光,青年被掩蓋在陰影下,灶門炭治郎看不清宇多鳴一的模樣,只看得清地板上被月光照亮的血跡,延伸到陰影之中。
沒人回答問題,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鐵銹味。
可炭治郎知道他得繼續問下去,他已經觀察宇多鳴一好幾天了,再放任鳴一哥這樣下去,絕對會出問題的。
于是灶門炭治郎深呼吸一口氣,緊盯前方的青年,握緊拳頭問道:“鳴一哥看見了多少?”
陰影下的青年晃了晃身形,像是內心在掙扎。
最后宇多鳴一還是回答了炭治郎的問題。
“……都看見了!
他說:“我給葵枝姨重新下了葬,葬在了后山的祖墳里,竹雄、茂、六太、花子也都重新下葬過!
“但是,當時我沒找到你和禰豆子!
門內殘留的血跡早就干涸,宇多鳴一沒有炭治郎天賦異稟的嗅覺,只能去問山下的居民。
得到的答案是灶門家滅門慘案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
宇多鳴一回來晚了。
太晚了,晚到他花時間理清誰是仇人就用去了好幾個月,一點一點從灶門家附近的鬼嘴里翹出星星點點的信息。
摸清楚鬼的階級統治、調查出兩年前灶門家附近發生了什么、誰來過誰離開過,鬼的信息和分布,幾乎是將一些根本算不上條件的信息擰成最終答案。
宇多鳴一在四個月內清繳的鬼數量遠超鬼殺隊對他的調查。
“我以為……你和禰豆子已經、死了!
正因如此,宇多鳴一才會不顧一切直接殺到鬼舞辻無慘面前,盡管他甚至還沒有完全調查清楚鬼舞辻無慘的信息。
那時候宇多鳴一只有一個想法:殺了他——殺了鬼舞辻無慘。
殺了他。
殺了他。
用他的血,他的骨,他的靈魂,告慰死者的在天之靈。
血水的嘀嗒聲愈發頻繁。
忽地,宇多鳴一感覺到粗糙溫暖的掌心包裹住了他的手,愣了一下,緩緩松開攥緊的手心。
灶門炭治郎繞到宇多鳴一身前。
他沒有去挖掘宇多鳴一話里的過往,也沒有說著‘這不是你的錯’這樣的寬慰。
他知道語言對宇多鳴一沒有用。
所以炭治郎摘下左耳上的花札,“鳴一哥還記得這個嗎?”
宇多鳴一停頓片刻,點了點頭。
灶門炭治郎將花札放到他手心,又向著他伸手。
青年低下頭,讓炭治郎去取他耳朵上的另一只花札。
兩只花札的款式老舊,勝在保養得好,歷經幾代也還好好的流傳下來,見證了從祖上到如今的情誼。
炭治郎認真地,嚴肅地舉起那兩只花札,一如正午最熾熱的陽光,逼近青年,讓一切陰影無所遁形。
“我當初把它送給你,是希望它能替我陪著你,讓鳴一哥一個人在異國他鄉也不會覺得孤單。”
“現在我想和你交換我們彼此的那一份!
炭治郎溫和地彎起眼眸,赤灼的眼瞳撞進宇多鳴一眼里的赤金色,笑容漾出清淺的暖陽。
他認真地說道:“以后我陪著鳴一哥,鳴一哥也陪著我!
“我們在一起的話,什么危險都不用怕了。”
宇多鳴一怔在原地。
陰霾密布的大腦在這一刻仿佛被清空,溫暖的陽光將宇多鳴一焦躁的心一點點捋順,充斥黑霧的內心終于能窺見陽光。
于是他隱去殺意,溫柔的、克制的將一切陰暗和扭曲藏到最角落的地方。
宇多鳴一緊緊握住灶門炭治郎的手,低下頭,額頭抵住手背,少年熾灼的溫度從額頭傳至四肢百骸。青年緩緩閉上眼,低聲應允,“我保護炭治郎,炭治郎也保護我!
“那我們先去療傷,好嗎!
“……好!
…
夜晚,蝴蝶忍在三個少年劍士的住所找到了宇多鳴一。
侯在門口的女劍士氣質脫俗,一手持刀,一面對宇多鳴一露出絢麗的笑容,“主公選擇了合適的任務作為情報交流的場地,我們要現在出發嗎?”
“馬上來!庇疃帏Q一頷首。
他一面拿起自己帶來的打刀,一面囑咐道,“炭治郎今晚記得早睡!
“大舅……咳,鳴一哥你要去哪?”我妻善逸從炭治郎背后鉆出個頭來,金色的發頂軟乎地耷拉著,訓練一天的少年明顯不是很精神,此時是為了自己能在兄長面前贏得好的印象,強撐著過來打招呼。
聞言,那個已經跨過門檻門口的青年轉過身,左耳上的日輪花札搖晃,眼里的赤金色溫軟和善。
他說,“去獵鬼。”
炭治郎立即露出擔憂的神情。
剛才處理傷口的時候鳴一哥和他提過一會兒要和忍小姐去處理附近的鬼,但炭治郎還是忍不住擔心。
“放心吧,我會隨行保護宇多先生的安全!焙探舆^話題,安撫道,“怎么說宇多先生也是幫助過鬼殺隊的恩人呀!
蝴蝶忍都這么說了,炭治郎自然安心了許多,但讓灶門炭治郎感覺到不解的是蝴蝶忍——或者說鬼殺隊的態度。
鬼殺隊和鳴一哥的關系,好像很奇怪。
“鳴一哥要小心!
最終炭治郎還是沒有把心里的疑惑直接說出來。
成年人離開之后,室內的少年們又活躍起來。
伊之助頂著豬頭套氣勢洶洶的跑來跑去,我妻善逸訓練了一天,十分萎靡,只是鉆進被子里和炭治郎聊天。
“啊,炭治郎!蔽移奚埔萃蝗话l現了區別。
“你的耳墜怎么換邊了?”
“和鳴一哥換著戴了!碧恐卫呻p手交疊枕在腦后,雙眼盯著屋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我妻善逸左看看豬突猛進的伊之助,右看看憂心忡忡的炭治郎,猶豫之下,頂著被子像毛毛蟲一樣蠕動向炭治郎,只露出個頭來。
“炭治郎!
善逸悄悄地喊小伙伴的名字。
炭治郎疑惑地轉過頭。
“你也察覺到了吧!蔽移奚埔菪⌒÷曊f,“忍小姐對大舅哥的態度很奇怪!
灶門炭治郎被我妻善逸的話吸引了注意力,反倒是沒那么在意這個稱呼了。
“你也這么覺得嗎?”
“嗯嗯!”我妻善逸指指自己的耳朵,他說,“我聽見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很奇怪,像是在……互相防備?”
炭治郎眉頭緊蹙,“是的,我也聞到了。”
“……不會吧。”我妻善逸但眉頭擰起來了,“難道說大舅哥和鬼殺隊關系不太好嗎?”
善逸眼里宇多鳴一是個溫柔的大哥哥,就是偶爾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平靜而已。而且,宇多鳴一殺死了下弦壹,驅逐了上弦叁,明明是個很厲害的盟友。
這樣一個善良又厲害的人,應該和鬼殺隊關系很好才對呀?
…
此時,夜晚的街道上。
蝴蝶忍掃過一眼宇多鳴一的袖口,身為醫者的她不免關切:“你的傷還好嗎?只是交換情報的環節,不用太勉強哦!
“小傷,不用放在心上。”
宇多鳴一隨口回答,目光掠過路邊保亭柜臺上擺著的報紙,忽然停了下來。
蝴蝶忍和見身邊的人停下腳步,于是也駐足回望。
“宇多先生在看什么?”
“在報紙上看見了有趣的事情,不必介懷!庇疃帏Q一笑著搖搖頭,“請繼續帶路吧。”
“好!焙炭戳艘谎勰菑埛旁谧钋懊娴膱蠹,沒有看見什么特殊的東西。
似乎是刊登了一則名門望族的大小姐麗和其丈夫月彥慘死家中,特別是那位月彥先生,只剩下了一顆腦袋,身體不翼而飛。
蝴蝶忍握緊羽織下的刀柄,暗自憤恨。
鬼越來越猖狂了。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錯落半步的青年眉眼帶笑,嘴角上揚。
這個人脈他替鬼舞辻無慘廢了。
死者無法復生。
只要宣揚出去,鬼舞辻無慘再不能以月彥的身份行事。
——以此作為幫他找到炭治郎的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