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決戰城主府(一更)
在叢容有條不紊給奴隸們接種疫苗的時候,領地外的世界徹底亂了套。
將近四分之一的圣城人感染上了疫病,他們當中有平民也有富人,同時死亡人數直線上升,走在路上甚至能看到形貌可怖的尸體。老鼠咬破他們的肚皮,腸子流了一地,空氣中仿佛都能嗅到病毒駭人的味道。
游商們不愿意繼續待在圣城,想要回去自己的部落,然而城主斯晃卻下令關閉了城門,連坍塌的幾處城墻邊也多了士兵守衛。
圣城從未像如今這般戒嚴過,意識到這一點的民眾們更加人心惶惶。
“克里,今天又有人病死了嗎?”斯晃坐在他那張綴滿五色原石的城主寶座上,一臉疲憊。
“是的,大人。”而且比昨天更多……
老管家克里動了動嘴唇,終究沒有把后面的話說出來。
斯晃煩躁地站起身,透過窗戶,看向不遠處那棟白色的葫蘆狀建筑,語氣不耐:“巫尤說要把人留在城內,我已經照做了,接下去要怎么辦?”
怎么辦?克里也不知道。
在這個時代只有祭司才具備治病救人的能力,走投無路的人們紛紛聚集到圣塔門口,祈求大祭司賜福。
巫尤身披白色的亞麻長袍,站在“白葫蘆”的小頭上,望著塔底一張張痛苦絕望的面孔,目露不忍:“就算圣主拋棄了圣城,圣塔也不能拋棄它的信眾。”
“老師,您不能出去,這病太可怕了,您也會被傳染上的!”嘉林攔住了巫尤。
巫尤推開他:“嘉林,你還記得圣塔的大祭司是為了什么而存在的嗎?”
嘉林怔住。
年邁的祭司正色道:“祭司是部落里最具智慧的人,將圣主的指示傳達給祂的子民,讓他們免于災厄和痛苦。”
而現在正是圣城人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刻,他不能像硬殼獸一樣,怯懦地躲在圣塔里不出去。
嘉林忍不住問:“那么老師,您聽到圣主的指示了嗎?圣主大人有告訴您該如何應對這場可怕的疫病了嗎?”
巫尤沉默,片刻后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眷屬大人在,他一定知道讓圣城平安度過浩劫的辦法。”
可惜他找了三年都沒找到那位銀發的圣主眷屬,或許這就是圣主不愿再庇佑圣城的原因……
巫尤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不過是一則預言罷了。”嘉林撇撇嘴,“更何況魈大人留下的石板上說那位眷屬也可能帶領這片大陸的生靈走向毀滅……”
“住口!”巫尤厲聲打斷了他的話,“不許你對眷屬大人不敬!”
說完,大祭司撇開自己的弟子,昂然走出圣塔,在他沒看到的身后,嘉林暗暗握緊了拳頭。
圣塔緊閉的大門終于敞開,露出后方滿頭白發的大祭司巫尤,原本還在哭天搶地的人們仿佛看到了希望,紛紛大喊:“大祭司大人!”
巫尤抱起腳邊一個哇哇大哭的男孩,替他抹去臉上的淚珠,溫聲安慰:“孩子,不要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大祭司帶領眾人跪伏在地上虔誠地祈禱,祈求圣主庇佑,讓惡疾退散。
叢容身披斗篷站在角落的陰影里冷眼旁觀,腦海中響起9527熟悉的機械音:“圣塔大祭司的心腸倒是不壞,只可惜用錯了方法,反而可能還會害了自己。”
叢容看著不遠處的老人,沒有說話。
一天一夜過去,圣主并未聽到圣城人的心聲,圣塔前不斷有人發病,巫尤讓仆從將他們抬到空地上,往后者的嘴里塞入參片,疲憊地祝禱。
“他撐不了太久。”叢容輕聲說。
巫尤的年紀比老祭司紅午還大,老年人的免疫力本就比年輕人弱,更何況大祭司已經快二十四小時沒合眼了。
圣塔的門再次被打開,嘉林出來勸說自己的老師回去休息:“老師,這是圣主降下的懲罰,您就算耗盡心力,也不可能……”
“住嘴!”巫尤狠狠瞪了弟子一眼,嘉林被他訓斥得一個哆嗦,下意識回避對方的視線,然而就在這時,身邊的老人卻緩緩倒了下去。
“老師!”嘉林驚呼出聲。
“大祭司,大祭司也發病了!”
“這可怎么辦?現在還有誰能救救我們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
“嗚嗚,媽媽……”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哭聲喊聲亂成一片,哀鴻遍野,對瘟疫和死亡的恐懼就像一張灰色的大網,從四面八方將人們纏住。
這時,嘉林忽然站起來,將懷里的大祭司交給身后的仆從,他大聲說:“圣主大人不會無緣無故降下懲罰,是城主斯晃惹怒了祂。”
嘉林的話讓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斯晃沒有得到圣塔的認可,他殺害自己的父親,搶奪城主之位,圣城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都是那家伙害的!”
“沒錯,都是斯晃害的!”
“斯晃不配做城主!”
“必須要讓斯晃付出代價!”
連日來的恐懼,怨懟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對圣城人而言,爆發的對象是誰并不重要,繁重的稅收,居高不下的物價,饑餓,貧窮如厚重的積雪沉沉壓在他們的頭頂,而這場可怕的瘟疫成了造成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
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不是已死的前商會會長納吉,也不是同樣患病的大祭司巫尤,活著的,健康的城主斯晃成了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
上千號人在嘉林的慫恿下,浩浩蕩蕩朝城主府進發。叢容眼尖地發現,在一眾腦子發熱的民眾當中,混入了幾百名士兵。他們穿著普普通通的麻布長袍,掩在長袍下的武器卻統一刻有代表圣塔的葫蘆標識。
“嘉林動手了。”叢容面無表情地說。
洶涌的人潮將城主府團團包圍住,門口的衛兵立即過來驅趕,然而人實在太多了,衛兵被混在里面的士兵一劍捅穿肚子,倒在地上,被后面擠上來的人流踩成了肉泥。
人群開始砸門。
哐哐的巨大聲響傳入城主府最奢華的那個房間,斯晃臉色鐵青:“圣塔那幫假仁假義的家伙終于露出尾巴了嗎?”
老管家微微欠身:“剛才有衛兵來報,大祭司大人也發病暈倒了,帶頭的應該是少祭司大人嘉林。”
斯晃腦海中浮現出嘉林那張蒼白瘦削的臉,忍住想要嘔吐的欲望。他取下掛在墻上的銅劍,想了想又打開靠墻的一個柜子,從柜子最深處拿出什么塞到腰間:“走吧,克里。這一次,我要讓圣塔親口認可他們的城主大人!”
老管家目光掃過斯晃的腰際,暗暗嘆了口氣。
哐哐哐——
城主府大門終于承受不住民眾的憤怒,轟然倒下,然而下一秒迎接他們卻是明晃晃的屠刀。
“殺!”
隨著斯晃一聲令下,靜候多時的城主府衛兵舉起手里的武器揮向涌來的人潮。
霎時間,血花四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讓頭腦發熱的人群立刻冷靜下來。
沒有人真的不怕死,沒有人可以直面鋒利的刀劍,以及可怕的“火門槍”。
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巨響將原本口口聲聲說要討伐城主的人們嚇得四散奔逃,沖在最前面的那些腦袋和胸口都像炎山那樣被開了洞。
嘉林混在人群里恨得牙癢癢,這就是他準備了兩年卻遲遲不敢動手的原因。城主府的武裝力量實在太強大了,不論人數還是武器都完全碾壓圣塔的護衛隊。
好不容易碰到這次疫病爆發,嘉林以為自己的機會終于來了,可對上城主府的精兵,他依舊不可能有勝算。
年輕的少祭司咬牙切齒,高聲大喊:“不要退縮,火門槍的子彈有限,他們打不了太久!”
可惜普通人早被嚇破了膽,掉頭往外跑,場面一片混亂。
“嘉林!”大祭司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他被仆從攙著逆著人流往里擠,“你在干什么,嘉林?!”
“老師,斯晃他不配當城主!”嘉林雙目赤紅。
“我不配,難道你配嗎?”
斯晃的聲音越過紛亂的人群傳入少祭司耳中,嘉林下意識回頭,微弱的氣流拂開他額前的發絲,一枚子彈刺破皮肉鉆入他的眉心。
“嘉林!”大祭司巫尤發出痛苦的哀嚎。
不遠處的叢容也愣住了。
斯晃有槍。
不是殺傷力極低,主要用來嚇唬人的火門槍,而是正兒八經,遠距離能打穿人顱骨的手槍。
“應該是某一任宿主留下的,被他得到了。”9527說出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
嘉林被殺,原本就亂作一團的民眾更加恐懼,他們互相推搡著往外擠,生怕下一個死的會是自己。
斯晃卻不打算放過這些人,被不懷好意之人挑起的蠢蠢欲動的民心只能靠絕對的暴力鎮壓。
衛兵們手里的刀割開了普通人的咽喉,鮮血流成了河。
“他是不是瘋了?!”9527在叢容的腦子里冰冷尖叫。
叢容臉色微沉,緩緩抬起一只手。
這個不起眼的動作卻仿佛一道無聲的號令,埋伏在附近的幾百名炎黃士兵紛紛從隱蔽處出來,手持盾牌和刀劍沖向不遠處的城主府。
軍隊和普通戰士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經過訓練,可能會激發出一種名為軍魂的東西,在領隊已死的情況下,圣塔的士兵們戰意變得更加高昂,不少人冒著被火門槍一槍斃命的危險,也要將手里的武器刺入敵人的血肉。
大祭司巫尤想讓他們停下,可惜疫病讓他的身體極度虛弱,發不出一點聲音,也就在這時,他看到有除了圣塔和城主府外的第三股勢力,加入戰斗。
他們穿著統一的銅制鎧甲,武器是巫尤從未見過的材質,刃口鋒利,在陽光下泛著冰冷的寒光。
這一波幾百人從兩側包抄城主府的軍隊,為首的長發少年巫尤隱約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漆黑的鋒刃劃開兩名士兵的咽喉,叢容毫不懷疑白狼的爪子會更鋒利,但少年戰斗的時候總是喜歡用他送的這把生鐵匕首。
炎黃的士兵們不是第一次對戰比自己數量多的敵人,更何況還有圣塔的護衛隊在前面做人墻,他們并不害怕,反而斗志昂揚。不知道是誰扔了一支火矛進去,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
粘稠的豆油落在城主府士兵的身上,只需要一點火星子就能在這個干燥的季節蓬蓬勃勃地燃燒起來。
“啊啊啊啊啊!!!”
慘烈的嚎叫聲鉆入斯晃的耳膜,原本勝券在握的城主大人沒來由一陣心慌,他的視線被汗水模糊了,用力眨了眨眼睛,一片擠擠挨挨的人頭中,斯晃似乎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在他的視網膜上一晃而過。
斯晃用沒拿槍的手擦去眼皮上的汗,再次望過去,與隔了一道人墻的青年遙遙對視。
對方落在進攻隊伍的末尾,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他渾身裹在寬大的斗篷里,連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斯晃心底卻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你們是誰?”城主大人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動,“你,究竟是誰?”
事已至此,叢容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兜帽下的唇角微勾:“他們是炎黃部落的士兵,而我是炎黃的祭司,叢容。”
炎黃部落!
短短四個字讓斯晃的眼睛瞬間睜大到了極點,他記起來了,就是這個可怕的部落打敗了他的軍隊,整整一千三百五十二名士兵,最后回來的人數還不到一半!
斯晃的聲音微微發著抖,又驚又懼:“是你,是你們!”
殺了他!
上位者的直覺在拼命叫囂,必須殺了他,否則就完了,否則一切就全都完了!
斯晃毫不猶豫地舉起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青年。
砰——
炎朔是最早發現斯晃動作的,幾乎立刻意識到后者的目標是誰,吼——
低沉憤怒的獸吼響徹整座城市,白狼一個閃身想要將子彈攔截下來,然而來自萬年后的武器速度大大超出了它的預料。
“叢大人!”驚叫聲此起彼伏,不遠處被仆從攙扶著的大祭司巫尤也不忍地閉上了眼睛,不愿看這個不知名的年輕人和自己的弟子落得同樣的下場。
炎丁簡直目眥欲裂,黑牙的肌肉緊繃到了極點,垚睜大了眼睛……每個人都想來救叢容,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連白狼都來不及更不用說他們了。
斯晃嘴角微勾,原本頭皮都快炸開的恐慌逐漸消散,他用火門槍練習過無數次,對自己的槍法非常有信心,嘉林就是一槍斃命的,不是嗎?
然而下一秒,城主大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子彈在即將觸碰到叢容額頭的零點零零零零一秒的時候,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抓住,驟然停止了前進,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青年毫發無損。
“這,這不可能!!”斯晃無比肯定他和那人的距離在手槍的射程內。
其余人也都怔在了當場,只有叢容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億債務值的獎勵生效了。
【免死令】——免疫持有者任意一次死亡。
果然下一秒便聽腦子里響起9527熟悉的機械音:“叮,檢測到宿主面臨死亡風險,系統自動觸發【免死令】效果,宿主失去【免死令】x1。”
像之前獲得【免死令】的時候一樣,叢容感覺自己的后脖頸一涼,似是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從身體里抽離了。他下意識去摸,頭上的兜帽隨之落下,比初雪還要璀璨的銀發就這樣毫無遮擋地暴露在了人前。
大部分人并未覺得如何,他們還沉浸在有人被城主大人的手槍攻擊,竟然能活下來的沖擊中,只有大祭司巫尤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眷屬大人!”年邁的祭司嘴唇一張一合,可是他發不出聲。
扶著他的仆從疑惑地詢問:“大祭司大人您想說什么?”
巫尤努力張大了嘴巴,結果一著急又暈了過去。
白狼三兩步跑到叢容身邊,見青年毫發無損,繃到極點的神經驟然松懈下來。
叢容安撫地摸了摸它脖子上的毛毛,隨后看向一臉不可置信的斯晃,朝他露出一個虛假的微笑。
斯晃背上的冷汗瞬間下來了,他不信邪地再次舉起手槍,可惜這一次,城主大人沒能順利按下扳機,后腰傳來的劇痛讓他緩緩轉過頭,對上女人比玫瑰還要嫵媚嬌艷的臉龐。
“月,月……”斯晃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迷離,大股大股的殷紅從他身體里流出來,與地上的污血匯聚到一起。
圣城的這位城主大人至死也不明白,為什么會被自己深愛了小半輩子的女人背后捅刀子。
第142章 災后重建(二更)
圣塔和城主府的斗爭伴隨少祭司嘉林和城主斯晃的死亡落下帷幕。
叢容卻沒到徹底松一口氣的時候,還有瘟疫這么大一個爛攤子等著他收拾。好在領地里的人都接種了疫苗,不怕被感染,調動起來沒了顧慮,方便不少。
他讓顏秋,倉,黑牙,蓬分別帶了一隊士兵,挨家挨戶登記染病的人口,未被感染的直接接種疫苗。
紅瑪是圣城里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她的父母、伴侶和她一樣,平時靠給有錢的老爺們干活為生。
在經過這個月城主府第三次收稅后,紅瑪家里已經剩不下多少原石了,一家四口只能吃米麩充饑。
米麩是一種糧食的外殼,里面的種子顏色是黃色的,圣城人把它叫做黃米。黃米非常美味,和新鮮的獸肉一起煮,據說香得不得了,同樣也非常珍貴,只有在城主府的餐桌上才能見它。
黃米精細好吃,米麩卻恰恰相反,粗糙極了,哪怕放再多的水,咽下去的時候依舊拉嗓子。
但紅瑪卻吃得十分珍惜,越來越多的平民因為沒錢買食物淪為了奴隸,至少她們家還沒走到那一步。
“我明天問問旺卡大人能不能讓我再做一份工,這樣拿到的原石也能多一些。”紅瑪的伴侶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紅瑪點了點頭。
她的伴侶并不特別強壯,但很勤快,腦子也靈活,織出來的麻布又快又好,每次發報酬的時候大商人旺卡都愿意多給一兩塊原石。
所以在此之前,紅瑪一家在平民中間稱得上算是小富。
第二天紅瑪送伴侶出門,自己則回屋和父母一起剝麻桿。
麻桿是城里的游商送來的,一些力氣小的女人和老人會對麻桿進行清洗,并將外面的那層皮剝離下來,曬干成麻條,再換給游商就可以獲得少量原石。
紅瑪不知道游商要這些麻桿皮做什么,聽伴侶說好像和織布有關。
想到自己的伴侶,紅瑪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紅暈。
然而當天傍晚,紅瑪的伴侶卻是被抬著回來的。
他發病了,染上了瘟疫。
高燒,嘔吐,起皮疹,皮疹變成了水皰……紅瑪整個人都嚇傻了。
這一場疫病來勢洶洶,很快紅瑪的父母也開始出現類似的癥狀,左鄰右舍門戶緊閉,時不時有撕心裂肺的痛哭傳入紅瑪的耳中。
紅瑪不知道如何是好,有平時交好的小姐妹喊她一起去圣塔求大祭司大人賜福,但紅瑪不敢離開自己的伴侶和父母,她擔心自己不在他們會出事。
紅瑪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家人病人惡化,束手無策,痛苦而絕望,直到某一天屋門被大力敲響。
“誰?”紅瑪抹了抹眼淚,下意識問。
“我們是叢大人派來登記病人情況的,請問你家里有感染疫病的人嗎?”
叢大人?哪個叢大人?
紅瑪眼底一片茫然,隨后警惕地問:“你們要做什么?”
“把他們帶走,叢大人會治療他們的。”
紅瑪打開了門,一個長相白凈清秀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穿著紅瑪從未見過的收腰長袍,一雙桃花眼在不大的石屋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到并排躺著的三個病人身上。
年輕人揮揮手,身后的士兵立刻將人抬了起來,紅瑪想要跟上去,被對方攔住:“你叫什么名字?”
“紅瑪。”紅瑪小聲回答。
年輕人在石板上寫寫畫畫做記錄,然后對她說:“紅瑪,你的家人會被送去城主府統一醫治。另外,你需要接種疫苗。”
這樣的對話發生在圣城的每一條大街小巷,不知所措的人們在救援隊的指引下得到妥善安排。
叢容將城主府臨時改建成了防疫中心,接收來自全城的病患。
“宿主,整個圣城起碼有幾千名病人,您要怎么救?”9527忍不住提醒。
“青霉素啊。”叢大人毫不猶豫地回答。
9527的機箱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您有那么多青霉素嗎?”
“沒有,但我可以買呀。”叢大人不以為意。
轟咔——
晴天霹靂!
9527整個系統都在顫抖。
“一盒青霉素鈉里面十二支針劑,圣城這么多人,先來個一百盒吧。唔,還有針管,不過針管煮沸消毒后可以重復使用,不需要太多……”
青年素手一揮,9527的心都在滴血。
“宿主,您知道一盒青霉素要多少原石嗎?”
“兩百盒。”叢容面無表情地威脅,“再嗶嗶一句,繼續翻倍。”
9527:……
它是造了什么孽?攤上這么個敗家崽?!
在9527敢怒不敢言的無聲抗議中,叢·敗家崽·容得到了兩百盒青霉素鈉針劑,以及一百支玻璃針管,腦子里扣除財富值的聲音叮叮響個不停。
叢容沒有浪費時間,很快將新藥劑投入使用。
注射青霉素和拿根針隨便劃拉兩下接種疫苗不同,專業的醫護人員短時間內培訓不出來,叢醫生只能自己上,一天下來兩條胳膊腫得跟饅頭似的,看得炎朔心疼不已。無奈他幫不上忙,只能每晚給叢容按摩,加速恢復。
徹底控制住這場堪比天花病毒的可怕瘟疫花了叢容將近一個月時間。即便應對足夠及時,還是死了不少人,有的沒撐到救援隊抵達,有的打了青霉素也救不回來。
患病死去的尸體被拉到郊外焚燒掩埋,各家各戶在叢大人的號令下,將家里的衣服被褥都拿去太陽底下暴曬,餐具經過煮沸消毒后才能重新使用。
一直到旱季結束,城內再沒出現一例疫病病人。
叢容坐在椅子上疲憊地捏了捏眉心,一雙溫熱修長的手從身后環抱住了他。
熟悉的薄荷味讓青年放松下來,仰起臉對上炎朔含笑的眸子。
“軍隊那邊的事情處理好了?”他問。
仗打完了,城主府的軍隊和圣塔的護衛隊都需要收編,炎朔這些日子同樣忙得不可開交。
少年俯下身,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吻:“嗯,差不多了,剩下一些瑣碎的雜事,交給炎丁和黑牙他們了。另外,還收繳了一批火門槍,叢哥打算怎么處理?”
叢容對槍的感覺其實挺復雜,當初圣使居伊的那一聲槍響不僅打穿了炎山的腦殼,也引發了雪崩,導致紅石部落的人被迫遷徙,而他也正是在那之后才成為祭司,建立起炎黃部落。
同樣也是他拿槍指著自己的太陽穴,嚇唬9527那個膽小鬼,才逼出生命財富系統背后的BOSS大眼珠子。
然而對這個時代來說,槍絕對不是一樣好東西,它實在太超前了,一旦落入心術不正之人手里,比如前城主斯晃,遭殃的還是老百姓。
“全部銷毀了吧。”叢容淡淡道。
等異世大陸的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社會法制和大眾道德更加健全,能夠將熱武器的使用約束在安全范圍內。到了那時,如果再有人發明出槍械之類的熱武器,他絕不會再進行干涉。
“好。”炎朔沒有異議。
陽光透過淡藍色的水原石玻璃,灑在輕聲交談的兩人身上,有種塵埃初定的安寧靜謐。
叢容將頭靠在炎朔的腰上,想起城主府里的另一個人,斟酌地開口:“彌月夫人……你去看過她了嗎?”
少年沉默。
“沒有。”
“想去看看她嗎?”叢大人表現出了兩輩子加起來都從未有過的體貼,“我陪你去。”
炎朔:“好。”
自從斯晃死后,彌月就一直待在她原本的房間里。
兩人過去的時候,正好碰到來送午餐的老管家克里,后者向他們躬身行禮。
克里的著裝依舊整潔體面,花白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到腦后,臉上絲毫不見原主人逝去的悲傷。
“他不僅侍奉過斯晃,還有我的父親,以及上上任圣城城主。”炎朔望著老管家遠去的背影道。
叢容想了想說:“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無情打工人,上班的時候盡職盡責,做好自己分內之事,但休想讓我為上司付出半點感情,有種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清醒。如果不是9527明確說過異世大陸上只有他自己一個穿越者,叢容差點懷疑老管家也是外星人。
說話間,炎朔已經推開了彌月的房門。
城主夫人的房間和城主的一樣奢華,地上鋪著厚厚的獸皮地毯,每一件家具都出自圣城最好的匠師之手,連墻上油燈的底座都是用五色原石雕刻而成的。
圣城明月背對著他們坐在寬大的高背椅里,望著窗外碧藍的天空發呆。
短短一個月時間,彌月便消瘦了許多,腕骨細伶伶地從亞麻長袍的袖子里露出來,白得毫無血色,原本馥郁嬌艷的玫瑰成了一支失去生氣和養分的干花。
聽到動靜,她緩緩轉過頭,黯淡的眸子從叢容身上一掃而過,最終定格在少年臉上。
女人的聲音像缺了機油的機器一樣嘶啞:“斯牧,我的孩子。”
叢容微微蹙眉,他雖然共情能力低下,但也清楚這絕不是一個母親,在見到自己失而復得的孩子時該有的表現。
而他身后的少年同樣平靜地叫了一聲母親。
彌月枯瘦的臉上終于露出一抹苦笑,她說:“那時候……你果然看到了,對不對?”
炎朔沒說話,形狀完美的薄唇卻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干瘦的掌心輕輕貼上少年的臉頰,后者后退一步,避開了她的觸碰。
彌月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她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語氣驟然變得憤怒凌厲:“沒錯,不是斯晃,是我殺死了你的父親。”
叢容一愣,炎朔神情卻沒什么變化,顯然早就知道這件事。
“是他先背叛我的,是他先背叛我的!他明明說過只愛我一個人!”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
叢容:……
作為一個見多了狗血的現代人,叢醫生真的很想告訴對方,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宿主,如果我的數據庫沒有出錯的話,您也是個男人。”9527冷冰冰地提醒。
“閉嘴!”
炎朔依舊什么也沒說,就這么靜靜地站在那兒,叢大人不想讓自己的小情人深陷爸媽的愛恨情仇當中,只能出來轉移話題:“那么斯晃呢?你又為什么殺他?”
全圣城的人都知道城主大人對彌月夫人稀罕不得了,甚至還愿意為了她,背上殺害前城主的黑鍋,這樣的人總不至于也移情別戀吧?
聽到叢容的聲音,彌月似是才注意到房間里還有第三個人,她蹙起朦朧的秀眉:“你是誰?”
“他是我的伴侶。”炎朔忽然開口。
彌月卻仿佛被伴侶兩個字刺痛了,她漠然地盯著面前的銀發青年,眼神空洞:“你想知道我為什么殺斯晃的原因?”
叢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斯晃就是個懦夫,膽小鬼。為了他的軍隊,為了他的城主之位……”女人雙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又流下淚來:“我可是圣城的明月啊!他怎么敢,怎么敢?!”
叢容瞳孔微縮。
“你想離開這里嗎?”炎朔打斷了女人歇斯底里的苦笑,漆黑的眸子里多了一絲復雜,“離開城主府,或者離開圣城。”
彌月深吸一口氣,堅定地,緩慢地搖了搖頭。
她要一直留在這里,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炎朔沒有再繼續停留,拉著叢容離開了這個精致華美卻讓人透不過氣來的牢籠。關上門的瞬間,叢容聽見身后傳來女人的喃喃,輕到幾乎不可捕捉,她說:斯牧,我很羨慕你。
E017號實驗體向來不怎么會安慰人,想了半天,拍拍少年的后背:“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炎朔嗯了一聲。作為獸人,他獨立得非常早,對父母的依賴遠低于大部分孩子,加上親眼目睹父親的背叛和母親的報復,少年的親情更加淡薄。
這時一道小小的人影飛奔過長長的連廊,在距離兩人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大哥。”斯諾低低地叫了一聲。
“你弟弟?”叢容挑眉。
炎朔點點頭,走過去頗有大哥風范地摸了摸對方的腦袋,后者則十分依戀地抱住了炎朔的腰。
叢容:……
操,他怎么從這小子的動作里嗅到了濃濃的兄控味道!
第143章 城主之位(一更)
瘟疫給這片大陸的中心造成了極大的創傷,再加上之前繁重的稅收,如今的圣城用民不聊生來形容也不為過。
于是接下去的時間里,叢容聯系了商會的主要成員,用原石購買他們手里的食物。
沒錯,即便平民過得再苦,富人們依舊富得流油。
大商人手里有肉有菜,但他們不可能白白送給窮苦老百姓,比如后世就有牛奶商寧可把賣不完的奶白白倒掉,也不愿意便宜了路邊流浪漢的例子。
叢大人不缺原石,大商人們賣給他不僅不會虧損,甚至還可能小賺一筆。畢竟在這個時代,新鮮的肉和蔬菜根本保存不了太長時間,不少商人拿來的肉都已經臭了。
叢容心說這大概就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真實寫照了。他讓奴隸們把臭掉的肉清洗干凈,切掉腐爛的部位,加入鹽和調料做成熏肉。
——從專業的醫學角度講,吃這樣的肉并不健康,但現在人都快餓死了,叢醫生也沒有挑三揀四的權利。
好在黃三的明輪船已經抵達圣城,帶來了大量稻谷,小麥,土豆和棉布,城主府的倉庫里也囤積了大量黃米,另外領地那邊的作物最多再過一個月就可以收獲,短時間內食物不成問題。
為了讓圣城盡快恢復生機,叢容讓黑牙他們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架起大鍋,把肉土豆和米麥混在一起熬成粥——這么做的粥味道可能一般,但勝在管飽還營養,對剛經歷了一場疫病洗禮的圣城人來說,沒有什么比這更能撫慰心靈的了。
紅瑪的家人被救援隊接走后沒多久,病情便開始好轉,不再發燒嘔吐,水皰結痂了,年輕的女人抱著伴侶的手臂喜極而泣。
然而他們依舊窮。
而且因為伴侶的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不能去麻布坊工作,一家人沒了收入來源,甚至比之前更窮了。
吃完最后一點米麩,就在紅瑪以為即將挨餓的時候,救援隊又來了。
他們挨家挨戶地敲開屋門,告訴里面面黃肌瘦的人們,叢大人派發免費的食物,只要過去個個都能吃飽。
紅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真的是免費的嗎?不用花原石?”
救援隊的小隊長點點頭,十分肯定地回答她:“對,不過你得自己拿碗過去,那邊沒那么多餐具。”
紅瑪看了看左鄰右舍,每個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跑,生怕去晚一點就輪不到自己了。
于是紅瑪也跟著跑,還沒到小隊長所說的地方,她就聞到一股誘人的香氣。
這是食物的味道!
大鍋前已經排起了長隊,紅瑪拼命吞咽口水,身前身后都是和她一樣饑腸轆轆的貧民,手里拿著各式各樣的餐具。不斷有拿到食物的人從旁邊經過,紅瑪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她看到了一大塊蓋在上面的肉。
紅瑪的眼睛瞬間睜大了,她聽到排在后面的一個男人向圣主祈禱,讓自己也能有這么好的運氣。
紅瑪不貪心,她不在乎吃不吃肉,有食物就不錯了。
隊伍一點點往前移動,終于輪到紅瑪了。
派粥的是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姑娘,但對方的臉蛋紅撲撲的,露在棉袍外的胳膊比她的大腿還粗,顯然吃得很飽。
紅瑪羨慕極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將碗伸過去。蓬給她打了滿滿一大勺麥粥,就在紅瑪準備離開的時候,對方叫住了她,又往她碗里扣了一勺。
“你這么瘦,多給你一塊肉。”蓬笑嘻嘻地說。
紅瑪看著碗里拳頭大的獸肉,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謝謝,謝謝你!”
蓬不在意地擺擺手:“別謝我,要謝就謝叢大人,這些都是大人的主意,我就是個辦事的。”
紅瑪捧著碗喃喃:“叢大人……”
熱氣騰騰的免費食物迅速驅散了盤旋在圣城上空的陰霾,人們的臉上不再死氣沉沉,多了幾分生機和活力。
不過俗話說坐吃山空,要想可持續發展,還是得盡快恢復生產。
種地,織布,養殖,建房,這四樣關系到國計民生,叢容打算先從它們著手。
幾天后的清晨,城主府門口多了四個招人的攤位,分別是種地組,織布組,養殖組和建房組。
叢大人已經發出通告:免費的肉粥將于明晚正式停止供應,城里的無業游民如果還想繼續吃飽飯,就必須選擇其中一個攤位開始工作。
紅瑪也知道了這個消息,她不會織布,也沒那個力氣造房子,便打算試試種地和養殖,她的家人們也都非常支持。
“要不是旺卡大人那邊還有工作,我也想去試一試哩。”病好了的伴侶有些遺憾。
紅瑪最終選擇了養殖,因為養殖組組長是她之前見過的那個名為蓬的女人,紅瑪對她的印象非常好。
蓬顯然也記得她,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怎么還是這么瘦?”
紅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所幸蓬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顧自說道:“放心吧,等你加入了咱們養殖組,一定會吃得白白胖胖的。”
此時的紅瑪還不清楚蓬的話究竟意味著什么。
黃三的明輪船不僅帶來了糧食,還帶來了鐵角獸和哼哼獸的幼崽,以及老戰士炎崖帶領小崽子們積攢了好幾個月的咕咕獸蛋。
叢大人心心念念了許久的養雞場終于可以開起來了。
因此紅瑪在養殖組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做孵蛋的恒溫箱。
這活計并不重,即便瘦小如紅瑪干起來也不覺得吃力。每天工作八小時,中午還有一小時的休息時間,但也正因為如此,紅瑪有些忐忑叢大人是否還愿意給她們熱乎乎的肉粥。
畢竟比起給大商人們夜以繼日地勞作,做恒溫箱什么的實在太輕松了!
然而很快,紅瑪就知道自己多慮了,她不僅依舊有飯吃,蓬甚至還給每個人發了原石作為報酬!
紅瑪看著手里沉甸甸的小皮囊有種身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叢大人真是太慷慨了!”紅瑪的家人感慨。
伴侶眼眶微紅:“大人他還救了我的命……”
紅瑪摸著皮囊上的一個小線頭,忽然道:“我希望叢大人當我們的城主。”
斯晃死后,圣城一直處于無主的狀態。瘟疫過去,人們又找到了工作,日子逐漸安定下來,“誰當城主”這個話題成了大伙兒茶余飯后的談資。
平民們一致認為叢大人是城主的不二人選,換了別的任何人,他們都不會信服。
而大商人們在這次動蕩中幾乎沒什么損失,還把囤了許久的食物全部賣出去了,對叢容同樣心存好感。
“可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歷代城主繼位都需要得到圣塔的認可吧?斯晃不就是因為沒得到認可,所以才落得那樣凄慘的下場嗎?”一名商人忍不住提醒。
“得到圣塔的認可又怎樣,上上任城主斯查還不是死于至親之手?”旺卡不以為意地撇撇嘴。
同一時間,城主府內的叢容也收到了管家克里的匯報:“叢大人,圣塔的大祭司大人來了。”
“請他進來吧。”
巫尤畢竟年紀大了,病好以后又在床上躺了幾天才恢復過來,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仆從扶著趕往城主府求見叢大人。
而現在他就站在對方面前了。
大祭司的目光一寸寸掃過青年俊美無儔的臉龐,最終定格在那頭耀眼張揚的銀發上,撲通一聲跪了。
叢容:……
他趕忙把老爺子扶起來,巫尤的年紀比老祭司紅午還大,又剛生完病,如果在見了他以后一不小心嘎了,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
大祭司蒼老的雙手緊緊握住叢容的手臂,布滿溝壑的臉上老淚縱橫:“眷屬大人,我,我終于找到您了!嗚!”
叢容:……
老爺子嗚嗚咽咽地哭個不停,叢大人共情能力低下,無法感同身受他此刻激動的心情,只好像上輩子安慰博導那樣輕輕拍拍對方的背,誰知,大祭司哭得更厲害了。
叢容真擔心他一不小心背過氣去,連忙重新拾起話頭:“不知道大祭司來找我有什么事?”
說到正事,老爺子抹了抹眼淚:“眷屬大人是這樣的,我想請您就任圣塔大祭司一職。”
巫尤找了三年的圣主眷屬,為的就是希望對方能帶領圣塔為這片大陸的人們帶來希望和福祉,現在人找到了,他也可以卸任了。
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大祭司的眼底滿是欣慰和敬畏,他這段時間雖然沒有出門,但從仆從口中得知了叢容頒布的一系列指令,果決,高效又不乏仁義……
不能想了,再想他又要流淚了!
叢容沒說話,巫尤見狀不由急了,然后他似是想到什么,試探地開口:“叢大人是想當城主嗎?那自然也是可以的,歷代城主基本都由圣塔指定,只要您想,我愿意親手為您戴上屬于城主的冠冕。”
大祭司在城主府待了小半天,最后被管家送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蔫蔫的,連下巴上的長胡子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宿主,您為什么沒有立刻答應巫尤的請求?”9527冷不丁出聲,“您一旦成為了城主,整個圣城的財富都可以進行折算,還清債務也就一瞬間的事。”
“你覺得神權的存在是好事還是壞事?”叢容忽然問。
9527愣住,它一個AI,每天的工作就是算算財富值,順便八卦一下宿主的感情生活,從未思考過如此深奧的問題。
“算了,就知道你不知道。”叢大人語氣鄙夷。
9527:……知道我不知道你還問我!
傍晚,炎朔訓練回來,見青年坐在窗戶前發呆,笑著走過去,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口:“在想什么?”
叢容將腦袋埋進他的胸口,悶悶地說:“今天大祭司巫尤來過了。”
他觀察了半天,基本可以肯定圣塔的這位大祭司和他的弟子嘉林完全是兩類人。比起后者,巫尤簡直單純得可怕,他就像后世那些醉心學術的老學究,沒那么多花花腸子,一門心思尋找他的圣主眷屬。
“想讓你當下一任大祭司?”炎朔挑眉。
“對。”叢容沒有隱瞞,“可是我不想。”
“為什么?”炎朔輕撫他細軟的發絲,雖然這么問,神情卻不怎么意外。
在他眼里,叢容向來是特別的,和任何人都不一樣,會做出什么決定都不奇怪。
“我想削弱圣塔在民眾心里的地位和影響。”
雖然不愿承認,但叢容十分清楚他這一路之所以能走得如此順利,后世的科技是一方面,炎朔的保護是一方面,剩下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圣主眷屬這個名頭對原始人的震懾。
然而,神權不該是主宰一個城市甚至國家的存在,人們的信仰也不該建立在虛無縹緲的圣主身上。
“巫尤會同意嗎?”炎朔提出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叢大人淡淡道:“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炎朔真是愛慘了他這副霸道又強勢的模樣,忍不住低頭吻上那雙粉色的唇瓣。
叢容一個后世來的現代人,在情事上雖然不及原始人奔放,但也沒有刻意壓抑自己的打算,兩人很快摟作一團,手也不老實起來。
“大哥。”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在門口響起。
叢容整個人一僵,第一反應是問炎朔:“你進來的時候沒關門?”
“我以為不會有人……”炎朔眼神無辜。
兩人齊刷刷看向門口的小蘿卜頭,斯諾那雙和少年如出一轍的漆黑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消失在炎朔襯衣下面的手。
叢大人尷尬地將手拿了出來。
“什么事?”炎朔蹙眉。
小孩低下頭,聲音里帶著一絲絲委屈:“大哥,我不敢一個人睡。”
叢容:……
炎朔無奈扶額:“斯諾以前都是我母親陪他入睡的。”
結果現在彌月夫人接連兩次遭受伴侶背叛,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見,這孩子相當于死了爹,媽又不管,只好找他這個失而復得的大哥尋求溫暖。
“所以,他是想有人跟他一起睡?”叢大人想了想,微微一笑,“行,那我陪他去吧。”
炎朔還有些遲疑,叢容已經牽起小孩的手:“走吧。”
斯諾看看他,又看看不遠處不為所動的自家大哥,扁扁嘴,任由青年把自己拉走了。
斯諾的房間在城主府的三樓,大概沒有其他人住在這里的緣故,顯得十分安靜,甚至可以說是死寂,難怪小孩不敢一個人睡。
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斯諾出聲糾正:“大哥以前睡我隔壁。”
叢容一愣,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炎朔作為斯牧時候的住處。
“我能進去看看嗎?”他問。
斯諾繃著一張小臉,糾結半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房間并未上鎖,叢容推開門,因為經常有仆從打掃,里面沒什么灰塵。布置比城主的臥室稍微簡單一些,但也相當奢華了,隨便撬一顆床頭的高純度原石下來都足夠買二三十個奴隸的。
叢容不由想起初次遇見少年的時候,身受重傷的小奴隸奄奄一息地趴在充斥著尿騷味的窯洞里,因為受不了高燒帶來的灼熱,半夜爬到他身邊,試圖尋求一絲涼意。
銀發青年唇邊不由浮起一抹淺笑,誰能想到那樣一個差點死去的孩子,有朝一日會成長為大殺器白狼呢?
叢容打開一個柜子,出現在他眼前的是羅列得整整齊齊的石板,字跡稚嫩,顯然出自孩童之手。他仿佛看到縮小版的炎朔抿著唇,腰背挺直,神情專注地用小刀刻下一筆一劃。
長大后的字倒是挺漂亮的,和他的人一樣。
叢容忍不住想。
“你喜歡我大哥?”斯諾冷不丁問。
“是啊。”叢容大大方方承認,“他也喜歡我。”
斯諾如有所思。
“好了,我看完了,我們睡覺去吧。”叢大人忽然明白炎朔以前為什么不喜歡夏犬了,他瞅瞅腳邊的小討厭鬼,嘆了口氣。
兩人默默走進斯諾的房間,小孩乖巧地走去浴室洗漱。
“要我幫忙嗎?”叢容打量了一下對方的小身板,笑瞇瞇地問。
斯諾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大聲說:“不用。”
小孩自己洗了臉又洗了腳,然后才爬上床,見叢容站著不動,忍不住問:“你不睡覺嗎?”
“我只跟你哥睡一張床。”叢大人拉了把椅子坐下,“睡吧,我就在旁邊坐著。”
斯諾沒再說話,給自己蓋好毯子,從叢容的角度望過去小小的一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青年似乎困意上來,腦袋一點一點的,斯諾縮在毯子里,只露出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看著他。
這個人長得非常好看,比母親還要好看,可他又比母親厲害得多,不,他比所有人都厲害。
他治好了瘟疫,讓貧民不再挨餓,連那些黑心的大商人都對他俯首帖耳,還有圣塔的大祭司……
他會成為新的城主嗎?
因為父親斯查,和同父異母的哥哥斯晃,斯諾對所有當上城主的人都沒什么好感。
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仿佛被詛咒了一般,眼前的青年也會像他們背叛母親那樣背叛大哥嗎?
斯諾眸色沉沉,這時一道干凈的聲線打斷了他的思緒:“你盯了我快半小時了。”
斯諾一驚:“你沒睡著。”
叢大人伸了個懶腰,語氣幽怨:“你哥不在,我睡不著。”
斯諾:……
“想聽故事嗎?”叢容下巴擱在椅背上問。
斯諾也睡不著,猶豫了下,點點頭。
炎朔在空蕩蕩的臥室里一個人待到半夜,終于忍無可忍地站起來。
弟弟怎么了?弟弟就有理由抓他哥的伴侶晚上陪睡嗎?離了大譜了!
炎朔決定天亮以后找斯諾好好談一談,至于現在,他要把叢容帶回來。
少年拉開房門,下一秒被一具溫熱的身體撲了滿懷。
“斯諾睡著了?”炎朔抱著他的腰有些驚訝。
“沒有。”叢大人一臉得意,“我給他講了我們在炎黃部落的故事,小崽子就讓我回來了。”
炎朔愕然。
叢容貼著他的耳廓小聲說:“他讓我不要背叛你。”
炎朔失笑:“你會嗎?”
叢容眨了眨淺色的眼眸,微涼的手伸進對方的襯衣下擺,繼續兩人剛才沒完成的睡前運動。
E017號實驗體天生情感缺失,而現在缺失的情感從心臟處密密匝匝地生長起來,與一個名為炎朔的獸人少年牢牢綁在一起,盤根錯節,密不可分。
不會。他在心里說。
……
第二天吃過早飯,叢容讓老管家請來了大祭司巫尤。
老爺子原本還為眷屬大人不給自己明確答復而發愁,現在一聽對方找他,趕忙顛顛地跑來了。
“叢大人,您同意當大祭司了?”巫尤高興極了。
誰知銀發青年搖搖頭,老爺子不由失望,正欲再勸說,便聽對方道:“我打算改變圣塔的性質。”
“什么?”大祭司一頭霧水。
以前的圣塔是全大陸最接近圣主的存在,是至高神權的象征,然而虛無的信仰就像空中樓閣,早晚都有崩塌的一天。
好比這次瘟疫,傳說中無所不能的圣主并沒有庇佑祂的子民,連大祭司巫尤都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病暈厥。如果這時候有人跳出來說,你們一直崇拜的圣主是假的,根本不存在,輕輕松松就能動搖信仰的根基。
“我想將圣塔變成醫院和學校,而祭司則著重發揮他們治病救人和教書識字的作用。”叢容解釋。
一下子把圣塔從圣城人心目中抹除掉同樣不現實,步子邁得太大說不定還可能起反效果。所以他想了個折中的辦法,保留圣塔和大祭司,但它們不再是迷信的產物,而是被賦予了另一重新的,又容易讓原始人接受的身份。
祭司本來就肩負了一部分巫醫的職責,他現在只不過是將這個職責強化了而已。
巫尤陷入沉思。
半晌,他問:“如果按您說的,圣塔成了醫,醫院學校,那您就愿意當大祭司了嗎?”
叢容點點頭,圣塔改建后,他這個大祭司到時候就跟院長和校長差不多,有什么不能當的?
巫尤見狀緊鎖的眉心不由舒展開:“只要您能當大祭司,圣塔也好醫院也好學校也好,我都沒有意見。”
隨即老爺子話鋒一轉:“不過雖然您改變了圣塔的性質,但還是請允許我最后一次執行大祭司的權利。”
年邁的老者在仆從的攙扶下單膝跪地,鑲嵌了五色原石的法杖高舉過頭頂,對著叢容恭敬道:“叢大人,您得到了圣塔的認可,是圣城新一任的城主。”
第144章 新的貨幣(二更)
叢容的城主加冕儀式選在一個天朗氣清的秋日,旱季已過,凜冬尚未來臨,這時候異世大陸的氣候是最舒服愜意的。
老管家克里一大早便拿來了專門為城主大人量身定制的麻布長袍,領口和袖口的位置綴滿耀眼的高純度原石。
相比起麻衣,叢容其實更喜歡棉T恤,寬松柔軟,可惜當他表露出一點點拒絕的意思,老管家就用“你這孩子真不懂事”的目光注視著他。叢容被看得受不了,只好勉為其難地穿上了,并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也才一天,忍忍就過去了。
等青年在浴室換好衣服出來,克里眼中閃過一抹欣慰,恭恭敬敬地吹彩虹屁:“叢大人,您是我見過穿這身麻袍最好看的人。”
“謝謝。”叢容扯了扯嘴角。
炎朔等在門外,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如瀑的長發高束于腦后,更顯得肩寬腿長,氣質不俗。
叢容牽著他的手,走至象征王權的寶座前。
城主府的大門敞開著,里外都站了不少人。斯諾,顏秋,炎逢,倉,黑牙,炎丁,炎青,蓬,垚,旺卡……還有許多他見過或沒見過的圣城民眾,烏泱泱的一大片。
大祭司巫尤將自己的長胡子梳成了小辮的模樣,看上去多了幾分俏皮,從不離手的法杖交由一旁的仆從保管,被他捧在掌心里的是一頂做工精致的銅制冠冕,上面五顆碩大的高純度原石分別代表金木水火土五個大陸。
巫尤看著還黏在一塊兒的兩人,不贊同地輕咳一聲。
炎朔在叢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走回人群中觀摩加冕儀式。
大祭司將冠冕置于胸前,神情嚴肅地說了一番祝禱詞,叢容仔細聽了聽,沒聽到太多有關圣主的內容,便知道對方特意簡化過了,為此叢大人表示十分滿意。
一番流程下來,等老爺子將冠冕戴上銀發青年的頭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后了。
城主府內外爆發出激烈的歡呼,顏秋夸張地喜極而泣,炎逢安慰地將他摟在懷里;炎丁笑得嘴巴裂到了耳朵根,不住捶打炎青的后背,差點把婦產科醫生捶得當場暈厥;倉的眼睛亮晶晶的,激動得雙手交握不知如何是好……
與此同時叢容腦子里的生命財富系統開始瘋狂計算:“叮,恭喜宿主成為圣城的城主。作為圣城唯一的掌權者,您擁有城內部分資產的優先分配權,該項權益可按比例折算為相應的財富點數,請問是否即刻就進行折算?”
“是。”叢容很快回答。
“圣城目前擁有超級豪華版大石屋x1,折合財富點數200000點,普通豪華版大石屋x1,折合財富點數10000點,其他石屋x9786,折合財富點數……廂式青銅貨車……一定數量上任城主遺留原石……”
腦子里的數字急速跳動,讓叢容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他趕緊制止9527另類的精神污染:“停,你就告訴我還剩多少債務值。”
系統陷入沉默,大約兩分鐘后才再次開口:“宿主當前剩余債務值221323893。”
叢容皺眉:“你不是說等我打下圣城以后,獲得的財富值夠還好幾個十億嗎?”
9527哭喪著聲音:“我也沒想到斯晃那家伙竟然會這么窮啊!每年成車成車地從各大陸拉原石,在我的數據庫里,怎么也抵得上七八十條礦脈了!”
“事實是他沉迷買角,七八十條礦脈全輸了個精光。”叢容真想把前城主大人的尸體從地下挖出來,再扒開他的腦殼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空心的。為什么堂堂一城之主會沉迷賭博,甚至連自己的女人都賠出去了啊!
所以他當上了城主不夠,還得把斯晃輸出去的原石再賺回來?
叢大人氣得想打人。
“怎么了?”注意到他神色不對,炎朔忍不住問。
“沒什么,就覺得斯晃他真該死啊!”叢容咬牙切齒。
加冕儀式結束后,叢大人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一天,除了三餐外,誰都不許打擾,連炎朔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一天后,叢容先叫來了倉,又叫來了顏秋。
“大人,您找我什么事?”小白花疑惑。
“知道城主府冶煉銅礦的地方在哪兒嗎?我要鑄造貨幣。”
沒錯,這就是叢大人想了一天想出來的辦法——用新幣置換原石。
首先原石作為重要能源,本身就不適合被當成貨幣使用。其次因為前幾任城主的恣意揮霍,大肆開采原石,導致城內原石堆積,通貨膨脹嚴重,物價畸形,貧富差距大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
原石作為貨幣流通的時代早該過去了,銅礦雖然產自赤金大陸,但煉銅的技術卻一直牢牢把控在城主手里。為了獲取銅礦煉制武器,圣城的掌權者甚至允許赤金大陸的部落用銅礦代替金原石,換取食鹽和其他珍貴物資。
冶煉處距離城主府并不遠,直線路程不超過三公里,附近幾乎無人居住,出現在叢容視野中的是三座碩大的銅窯,旁邊則是配套的銅器加工點。
銅窯和加工點的工人有奴隸也有平民,斯晃倒臺后,平民們都去了叢大人的手下干活,剩下的奴隸們因為不是自由人,依舊留在這里等待上面的指令。
叢容將這些奴隸召集起來,結果居然在里面看到了一個老熟人,夯。
強壯的男奴比之前在角斗場見到的時候瘦了一些,□□的身體上多了深深淺淺的鞭痕。
這個戰勝了塔塔的新“角斗之王”在讓無數人傾家蕩產后并沒有受到多好的待遇,角斗場關閉后,他便徹底失去了價值,輾轉幾手,來了冶煉處。
前城主大人如果知道讓他輸得一敗涂地的罪魁禍首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活,估計能氣得重新活過來。
圣城易主的消息早已傳遍每一個角落,奴隸們恭恭敬敬地向新城主行禮。
叢容開門見山:“我需要你們幫忙打造一種新的銅器,名為銅幣。”
他詳細描述了銅幣的模樣,并附上畫了圖紙的石板一份。
銅幣的鑄造比起獸車來要簡單得多,倉帶領石組的工人幫忙打磨了一批石頭模具,將融化后的銅水倒入模具中冷卻成型便可。
得到指令的奴隸們自覺投入工作中,初次鑄幣叢容不敢掉以輕心,親自監工。
到了金烏西墜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個扁扁的木盒子,里面躺著六枚圓形的銅幣,具體金額參考后世的華夏幣,一共有1,5,10,20,50,100六種面額,并且與銅幣份量掛鉤,面額越大的銅幣體積越大,份量也越重。
叢容拿起一枚刻了數字1的銅幣掂了掂,旁邊的顏秋看得眼睛都直了:“叢大人,這個銅制的小圓餅真的可以換到糧食和棉布?”
“對,還有葡萄酒,茶葉和樹渣紙。”銀發青年唇邊浮起一抹淺笑。
“那原石呢?”顏秋又問。
“原石會有別的用處。”
叢容并未多說,只丟下這么一句后,便又看他的銅幣去了。
異世大陸的第一批銅幣投放入市場是在兩天以后,救援隊第三次敲開了紅瑪家的門。
紅瑪已經不再像前幾次那樣緊張,面對救援隊反而有種熟悉的親切感:“不知道叢大人有什么新的指示?”
顏秋側過身,露出后方的廂式貨車:“大人發行了新幣,用銅幣置換原石,從今天開始城里就不用原石買東西了,改用銅幣。”
紅瑪聞言愣住。
凡事涉及到錢的問題,總容易讓人心生警惕,更何況還有斯晃橫征暴斂的例子在前,民眾對掌權者的信任程度低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即便叢容頒布的一系列措令極大地改善了貧民們的生活,但后者真的苦怕了。
好端端的為什么要置換原石?真的是置換原石嗎?而不是什么新的收稅手段?
紅瑪難得地遲疑起來,這時她聽到身邊的伴侶說:“紅瑪,我愿意相信叢大人。”
紅瑪的父母也勸道:“沒錯,叢大人救了我們的命,還給我們工作,讓我們吃飽飯。如果大人真有什么壞心思,根本沒必要做那些事情,等我們死后,所有的原石都是城主大人的。”
紅瑪被說服了,不過她終究多留了一份心眼,沒有將全部原石換成銅幣,而是偷偷藏了一些下來。
紅瑪不敢去看顏秋的眼睛,生怕對方會發現自己的小心思。
傍晚,幾支救援隊收工回到城主府,隊長們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顏秋秀氣的眉頭深深蹙起,抱怨道:“叢大人,這是我做過的最艱難的工作。”
炎丁則一臉忿忿:“大人,圣城人太狡猾了,明明沒有交出全部原石,卻騙我說都上交了,一點也不老實。我不喜歡他們。”
原來在部落里的時候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大家都很聽叢大人的話,大人讓干什么就干什么,絕對不會有異議。
救援隊反映上來的情況叢容并不意外,城主府的信譽被斯晃和之前的幾任城主踐踏得半點不剩,民眾們會如此警惕也只是出于自保的本能。
“商人那邊呢?”叢容看向炎朔。
相比起平民,商人才是最難弄的,原因是為了降低通貨膨脹的速度,減小貧富差距,讓物價趨于正常,叢大人提出了梯度納稅的制度。
梯度納稅在后世已經非常普遍,簡單來說,就是賺得越多交稅越多。以目前圣城的經濟水平,平民基本不需要交稅,原石和銅幣按一比十兌換,相當于十塊普通原石可以兌換一枚面額為1的銅幣,中等原石的兌換比例提升十倍,上等原石則提升百倍。
而富人們就不一樣了,在將原石置換成銅幣的同時,還需要繳納這個月的稅金。雖然叢容設置的稅率遠低于斯晃以往定下的,但對有錢的老爺們而言,比平民多交一筆稅,簡直和割他們的心頭肉差不多。
炎朔搖搖頭:“他們都以各種理由推脫不肯置換原石,更不肯交稅,除了一個人。”
“誰?”叢容挑眉。
“一名叫旺卡的商人。他不但積極響應城主府的號召,將全部原石都置換成了銅幣,而且還繳納了足額的稅金。”
旺卡……
叢容過目不忘,很快將名字和記憶里那張略帶稚氣的年輕面龐聯系起來。
當初納吉帶著商會主要成員到他的領地上叫囂,旺卡就在其中。叢容對他的印象還不錯,雖然是個商人,但并不市儈,旺卡的眼睛是干凈的。
叢大人想了想,片刻后,他叫來了倉。
……
第二天一早,叢容在炎朔的陪同下坐著獸車,前往旺卡的住所。
獸車的擋風布簾被掀起來,能清楚看到坐在里面的人是誰,車頂還綁了一塊碩大無比的木板,一路上十分招搖。
“那是新上任的城主大人吧?”有行人驚呼。
“沒錯,還有城主夫人。”
“他們打算去哪兒?”
“不清楚……”
“那塊木板是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新的獸車裝飾?”
“誰會把木板放在車上做裝飾啊?又不好看……”
“那你說是做什么的?”
“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走!”
越來越多的人跟在叢容的獸車后面想要一探究竟,終于十幾分鐘后,獸車在富人區的一棟石屋前停下。
旺卡聽到仆從的通報趕忙出來迎接:“叢大人,城主夫人!”
在聽到城主夫人四個字時,炎朔眉心一跳,叢容差點笑出聲。
少年瞥了他一眼,叢大人強忍住笑意,輕咳一聲:“你好,旺卡。”
年輕的商人恭敬地行了個戰士禮:“大人過來是為了銅幣的事情嗎?”
叢容驚訝于他的敏銳,點點頭。
旺卡忽然有些緊張,不安地搓著手,聲音也了低下去:“大人,是不是我交的稅不夠?還需要補多少?”
“沒有,旺卡,你的稅一個銅幣也沒少。”叢容微微一笑,“為了獎勵你的誠實和配合,我宣布免去你半年的交易稅。另外,還有這塊牌匾。”
炎朔將車頂的木板卸下來立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旺卡看著上面“納稅大戶”四個字吃驚得睜大了眼睛。
圍觀人群也都發出了沒見過世面的驚呼。
“圣主在上,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木板!它好漂亮!”
“不是木板,是牌匾!叢大人說那是牌匾!”
“圣主在上,我敢打賭全圣城,不,全大陸都找不出第二塊牌匾了!”
旺卡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羨慕的目光,年輕的商人胸膛不自覺挺得高高的,他也覺得非常驕傲,這是城主大人親自頒發給他的,是榮譽的象征!
而且,那些人沒說錯,牌匾真的非常漂亮。
它由一整塊松木打磨而成,上下各有兩條長龍盤旋,精細得能看清楚龍身上最小的鱗片,右下角還刻了叢大人的親筆簽名。
牌匾給原始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兩人走后,旺卡將它掛在了麻布作坊的門口。
不少人為了看牌匾,哪怕繞遠路也要到旺卡這里來買麻布,一時間作坊的生意節節攀升,加上叢容又免去了旺卡的交易稅,后者沒多久便將之前交出去的稅重新賺了回來。
知道這事的商人們嫉妒得眼睛都紅了,他們也想要牌匾,他們也想免交易稅!
很快大大小小的商人坐著獸車,載著原石,在城主府門口排起了隊。
“顏秋,告訴他們今天來置換原石和交稅的人,只能免一個月的交易稅。”叢大人吃著城主夫人剝的殼殼果仁頭也不抬地說。
顏秋將他的話一五一十地轉告給眾人,很快外面的商人炸開了鍋。
“為什么?”巴提用他的胖手拽著裝滿原石的麻布口袋不服氣地質問。
憑什么旺卡那小子能免稅半年,到了他這里就變成了一個月?
顏秋冷冷瞥了他一眼:“因為你們比旺卡晚了好多天,當初救援隊上門回收原石的時候,你干什么去了?現在知道后悔了?”
巴提一噎。
商人們沒有享受到最大的好處,不由猶豫起來,城主府里再次響起青年干凈的聲音。
“顏秋,告訴他們,今天以后再來交稅的人,不僅不能免稅,還要加罰,晚一天就加一個點,應該不多吧?”
巴提:……
眾商人:……
獎勵和懲罰,但凡不是個傻子都知道該怎么選擇,更何況在場都是精明的商人,免稅一個月,還有牌匾送,這買賣怎么算都不虧!
“我,城主大人,我要換銅幣!”人群中一名商人忽然開口。
顏秋樂呵呵地將他引到一邊,仔細換算起來。
有了打頭的,其他商人,包括巴提在內也坐不住了。
照這個勢頭下去,銅幣作為貨幣在圣城里流通是早晚的事,到時候沒有置換的原石就相當于白白爛在手里了!
想明白這一點,商人們紛紛涌到顏秋身邊。
“我,我也要換銅幣!”
“還有我!”
“我也是!”
……
城主府門口鬧哄哄的,士兵們過來維持秩序,顏秋掐著細腰,大聲說:“不要擠,排好隊,一個個來,肯定都給換……這是您的牌匾,請拿好嘞!”
商人們心甘情愿置換了原石,一人拿著一塊倉親手打磨的“納稅大戶”歡天喜地地離開了,叢容這才重重松了口氣。
一旦商人們開始使用銅幣,平民們也不再質疑叢大人的這一舉措。他們能用銅幣在商人那里買到布和食物,匠師和工人拿到的報酬也是銅幣。
而叢容則用收上來的稅金給衣食住各組的員工們發工資,實現了部分財富從富人到窮人的轉移,縮小了貧富差距。
糧食,肉,棉布不再只掌握在大商人們手里,城主府同樣出產品質優良的食物和布匹,物價因此回落。酒茶葉陶瓷之類的“奢侈品”依舊珍貴,但對普通老百姓而言可有可無,能吃飽穿暖,他們就非常滿足了。
銅幣徹底取代原石在市場上流通是在三個月后,至此圣城的最后一塊原石也進入了城主府的倉庫。
9527播報的機械音震得叢容腦仁疼:“說最后的結果。”
9527:“這次銅幣置換的原石全部折算成財富點數,一共是89713278980。”
嘶,八百多億,看來9527之前預估的七八十個十億確實不是隨口胡謅。
“叮,恭喜宿主成功清償債務值999999999點,且對HJIU78星球文明的修復達到80.1%,系統主腦將于48小時后與您會面。”
叢容微微瞇起眼。
第145章 最終的談判(一更)
銀發青年靜靜坐在城主府奢華的寶座上,細白的指尖輕輕摩挲過扶手上華美的高純度原石。
距離系統給出的48小時時限還剩下最后一點時間,他屏退了身邊眾人,只剩下炎朔。
“想吃夜宵嗎?”少年系著圍裙,細細的帶子在腰間勾勒出美妙的弧度,語調一如既往的松弛,絲毫沒有即將面臨神主的緊迫感。
叢容笑起來:“吃,我要吃火鍋,鍋底多放點獸油和辣椒。”
“好。”炎朔在他額頭親了親,起身去往廚房。
不一會兒,誘人的麻辣味兒便從里面飄了出來,混著鐵角獸油醇厚的香氣,讓人食欲大增。
“再來點烤肉吧。”叢大人一邊擺碗筷一邊要求加餐。
香噴噴的烤獸腿上了桌,外皮金黃酥脆,撒滿紅彤彤的辣椒面和淺褐色的胡椒粉。
“要是有孜然就好了。”叢容辣得直吸氣。
炎朔幫他倒水:“孜什么?”
“孜然。”叢容就著他的手喝了大一口,“和辣椒胡椒差不多的調味品,但風味完全不一樣。”
“藍星上有孜然?”少年笑著問。
“有的。不僅有孜然還有小茴香,桂皮,做菜的時候只需要放一點點,就會非常好吃。”叢大人津津有味地回憶道。
吃完烤肉,鍋底也開始沸騰了,炎朔把片好的肉卷和魚片下進去,叢容吃得滿嘴流油,筷子根本停不下來,然而下一秒,他卻頓住了。
鍋里的湯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蒸發消失,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只剩下黏糊糊的暗紅色油脂,盤子里的生肉和蔬菜也迅速脫水,變成了肉干和菜干。
“炎朔!”叢容騰地站起來,他的聲音還算冷靜,心臟卻不受控制地狂跳,“它來了!”
炎朔自然知道青年口中的“它”是誰。他將叢容護在身后,目光緊緊盯著正前方的城主府大門。
砰——
大門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用力推開,拳頭大的眼球撕裂空間,如新生的嬰兒般一點一點地擠了出來,先是最前端的晶狀體,再是大半個眼珠,最后整個眼球完整地出現在兩人面前。
叢容還是第一次目睹眼球現身的經過,別說,還挺惡心的。
“又見面了,E017號實驗體。”冰冷的電子機械音從眼球內部傳出來。
這次叢容只短暫地出現了片刻精神被污染的感覺,很快便恢復如常。
——大眼珠子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弱了。
青年唇角微勾:“不久,也才半年。”
“你不想見到我?”眼球像在水里一樣上下浮動,冷冰冰的機械音不帶絲毫感情。
“不,我等這一刻已經太久。”叢容臉上掛著好看的淺笑,眼底卻一片冰冷,“我在等你實現你的承諾。”
眼球的視線越過炎朔,直直望向他身后的青年:“E017號實驗體,我以為你知道了復活的‘真相’,不會再執著于回到原來的世界。
HJIU78星球不好嗎?它的科技和文明程度或許比不上藍星,但這里的人單純質樸,以你的智慧和學識,輕而易舉便可以成為這里的王。不,你已經成了這里的王。
顏秋,倉,黑牙,炎丁,炎青,炎卯,老祭司紅午……想想你的追隨者們,你真的愿意舍棄他們嗎?”
眼球的語調微微變了,不再冰冷機械,帶上了循循善誘的味道。
“叢容。”眼球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如今的你,還是從前那個涼薄自私的E017號實驗體嗎?”
眼球雖然只是一個AI主腦,卻比9527那個八卦精狡猾了無數倍。它深諳人性的軟肋,并懂得如何利用它瓦解穿越者的意志。
可惜叢大人郎心似鐵,眼球沒從他的眼睛里看到半點動搖的跡象,這讓它不得不懷疑,自己的數據是否出錯了。
“說了這么多,上次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叢容冷笑,“為什么會有第一個穿越者?”
“冥頑不靈!”眼球似是被踩住了痛腳,機械音陡然變得尖利,滋滋的電流在表面流竄,激起星星點點的火花,叢容真怕它把自己氣炸了。
“叢哥小心。”炎朔低聲提醒,同一時間化身白狼。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幾個月前就是在叢容問了這個問題以后,眼球才暴走的。
果然下一秒,一人一狼身周的磁場發生了變化,叢容后脖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白狼正準備有所動作,被青年按住了肩膀,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不遠處的眼球。
“愚蠢的人類,吾說過生命財富系統出品的任何道具都對吾無效……”
眼球的話沒能說完,伴隨砰——的一聲槍響,子彈穿透無形屏障,直直射入晶狀體,并洞穿了整個眼球。
“怎,滋滋,怎么滋滋,可能,滋滋……”破碎的機械音里滿是不敢置信。
然而回答它的是青年連續不斷的射擊,終于,噗——的一下,眼球化作了一串混亂的代碼消失在空氣中。
叢容轉了個漂亮的槍花,E017號實驗體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他早已將M9的子彈換成了新的彈藥,至于原料正是來源于被炎朔收繳的那一批火門槍。
在此特別感謝首席工程師倉,很久以前他就說過,只要給對方足夠的材料和時間,人家說不定連航母都能搗鼓出來。
“它死了嗎?”白狼沉聲問,緊繃的肌肉卻并未放松。
“沒有。”叢容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握著槍的手心里全是汗,“打了小的,大的可能就要來了。”
話音未落,叢容呼吸猛地一窒,抓著白狼毛毛的手下意識收緊。他仰頭望向遙遠的天際,深藍的蒼穹中出現了一道比夜更黑的細線,橫跨整個天空。細線好似有生命般緩緩張開,最終化作一只碩大無比的眼睛,隔著幾十萬公里的距離,深深凝視著原始大陸上那個渺小的銀發青年。
“終于舍得現身了。”叢容抹去嘴角溢出的那一縷鮮血,神志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對精神污染的抗性果然增強了,就是不知道看到大眼珠子完整本體的話還能不能扛過去。
“人類。”仿佛來自遙遠亙古的低語宛如當頭棒喝棒,砸得青年頭暈眼花。
“汝欲如何?”
叢容扶著白狼的身體,能感受到手下微微顫抖的肌肉,顯然后者的處境也不好受。
“我說了,我想回去原來的世界。”銀發青年一字一頓地回答,“帶著屬于我的記憶。”
大眼珠子沒有立即回答,叢容的話也還在繼續:“但同時,我也想留在異世大陸。生命財富系統主腦說得不錯,我對這里的人產生了感情。”
白狼側過頭,碩大的腦袋親昵地蹭了蹭青年的臉頰。
“所以,我希望能自由穿梭于異世大陸和藍星之間。對了,如果穿梭的時候能帶上我夫人的話就更好了。”
叢容按住自己流血的眼角,微微一笑:“我想這點要求,對無所不能的神主大人而言,完全就是舉手之勞。”
縮在青年意識深處聽了半天墻角的9527終于忍不住吐槽:“宿主,您是把大眼珠……啊呸,神主大人當成阿拉丁神燈了嗎?”
您還記得自己綁定的是生命財富系統,而不是許愿系統嘛?!
叢大人:“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當然是全都要。”
9527:……
您就看神主大人會不會同意吧!
祂一定會的。
銀發青年唇邊帶血,笑得慘烈又恣意。
因為祂沒有選擇。
“人類,貪婪是原罪。”大眼珠子的聲音隔著千山萬水滾滾而來。
叢容卻不接祂的話茬,轉而提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你知道原石為什么是能源嗎?”
這是記錄在幸運大轉盤上的內容,連9527這個系統都不知道,但叢容很清楚,大眼珠子肯定是知道的。
果然下一秒,半空中的眼球十分人性化地縮了一下瞳孔。
“汝敢?!”
“天生涼薄的E017有什么不敢的?”叢容無力地靠在白狼身上,唇邊的弧度卻又冷又硬,“五行原石相生相克,將相生的兩種原石,比如木原石和土原石放到一塊兒,以無屬性原石作為催化劑,在八百攝氏度的高溫下,能持續而溫和地釋放出源源不斷的能量,是機械設備非常好的動力來源。
而如果將相克的兩種原石,比如火原石和水原石放到一塊兒,同樣以無屬性原石作為催化劑,在一千攝氏度的高溫下,則能瞬間釋放出大量能量。有多大量呢?兩塊拳頭大的高純度相克原石釋放出的能量,堪比狂飆一號爆炸。”
叢容抬起頭直視還在不斷滋滋冒著電流的大眼珠子,細白的指尖往后指了指。
“城主府倉庫里堆積了數以億計的原石,我想具體數值9527已經匯報給你了,可能還精確到了小數點后三位。我將它們放進去的時候特意做了分類,一旦傳出叢大人去世或者失蹤的消息,顏秋就會讓鑄幣處的奴隸將它們投入銅窯。”
“我想那么多原石,足夠將整個HJIU78星球炸成碎片了吧。”銀發青年的神情平靜極了,仿佛此刻說出炸裂言論的不是他一般。
“哦,我差點忘了,HJIU78星球的碎片如果亂飛的話,十有八九還會殃及周邊的星球,甚至一整個星系。到那時,神主大人大概又要派穿越者去拯救那些星球的文明了呢。”
周遭一片死寂,叢容的指甲深深陷入白狼的毛發中,后背的冷汗幾乎將T恤濕透,青年內心遠不似他表現出來的這般淡定。
大眼珠子沒有開口,就這樣死死盯著那個明明弱小卻膽大包天的瘋子,祂忽然看向一旁的白狼:“你聽到了嗎?他想拉著你們一起去死!”
叢容:……嚯,原來會說人話啊!
不過這挑撥離間的手段也太拙劣了。
果然白狼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叢容將頭抵上白狼的脖子,用極細微地聲音說了一句:“謝謝……”
“阿薩夏烏戈納爾提普·法格恩,你是在作弊嗎?”
又一道渾厚的聲音從遙遠的亙古傳來,天空再次被撕裂,一只比大眼珠子還要大上一圈的赤紅色眼球出現在叢容的視網膜上。
“莎塔維爾·達貢·烏姆爾。”大眼珠子的瞳孔驟然放大,“你為什么會……”
“我要是不來,還不知道你一個宇宙神,為了舊日戰場的歸宿,竟然連臉都不要了。”烏姆爾的眼球譏嘲,“哦,我差點忘了,你本來就沒有臉。”
說完,它轉向地面上的一人一狼:“嘿,人類小子,我和那個裝腔作勢的無臉怪不一樣,你可以叫我烏姆爾。”
“你好,烏姆爾。”叢容艱難地呼出一口氣。
“你或許還不知道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烏姆爾的眼球俏皮地眨了眨,“簡單來說,就是我和法格恩那個家伙在某個觀點上產生了分歧。我認為每一顆星球都有自己的發展軌跡,揠苗助長只會走向毀滅。而法格恩卻堅信后世文明的力量,能讓剛處于萌芽階段的星球快速發展。”
兩個眼球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后以一個舊日戰場的歸屬權為賭注打了個賭。
就這樣,第一個穿越者出現了,可他很快死于一場部落爭斗,于是法格恩又投入了第二個第三個……穿越者們在異世大陸上存活的時間有長有短,然而情況并不像法格恩預期的那般往好的方向發展,反而越來越糟糕,原始星球的文明逐漸崩壞,直到叢容出現。
“我沒有作弊。”法格恩的眼球糾正,“HJIU78星球的文明確實進步了。”
烏姆爾反駁:“但我們原本約定的時間是一百年,你用時間之矛將我困在了時空漩渦中,現在早不知道過去多少個一百年了。HJIU78星球也因為你的愚蠢和狡詐差點崩壞。”
“那個,我就想問一下我的要求能實現嗎?”叢容沒忍住打斷了兩個眼球的爭論,主要是他一個人類,就算意識能抵擋住精神污染,□□也吃不消。
烏姆爾的眼球露出疑惑的神色。
叢容于是將大眼珠子如何玩文字游戲又如何欺凌弱小的經過說了。
烏姆爾的眼球更加鄙夷:“法格恩,想不到你不但沒臉,幾百年過去竟然連皮都不要了。”
沉默許久的白狼忽然提醒:“一旦HJIU78星球被炸毀,是不是就意味著異世大陸的文明徹底崩壞了?”
如果真讓叢容炸了異世大陸,那么法格恩也不用和烏姆爾爭論了,收拾收拾直接把舊日的戰場雙手奉上吧。
法格恩的眼球一聽再也忍不住了:“人類,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你必須遵守《宇宙時空穿越者公約第101號文件》,9527會告訴你那是什么。”
烏姆爾的眼球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表示贊同:“確實,否則別說法格恩,我也不會放過你喲~”
“可以。”叢容被那個帶著波浪線的喲震了一下,又很快反應過來,看向大眼珠子,“但你怎么保證不會食言呢?”
有了之前的文字游戲,青年并不相信這個名為法格恩的宇宙神。
大眼珠子的瞳孔再次放大了,似乎是被他的話氣得不輕,烏姆爾幸災樂禍地解釋:“舊日神的話語一旦出口便受到宇宙規則的約束,出爾反爾將受到極為嚴重的反噬。”
言下之意為了一個小小的人類,法格恩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叢容這才徹底放了心。
東方既白,遙遠天空中的兩個眼球伴隨第一縷陽光的出現消失在異世大陸上空。
離開前,烏姆爾的眼球朝他們緩慢眨了一下,叢容和白狼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9527這才敢重新冒頭,說的第一句話是“嚇死我了!”
叢容腦子里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9527用冷冰冰的機械音解釋:“烏姆爾大人是比神主大人還要智慧的存在,只需要小小一個念頭,就可以讓我這樣的高級AI變成最原始的代碼,然后徹底消失。”
叢容心說難怪大眼珠子剛才那么老實,敢情是實力不允許祂囂張。
“宿主,您之前威脅神主大人的話,就那個炸毀星球是真的嗎?”9527小心翼翼地開口。
叢容微笑:“你說呢。”
9527:……
操,又被騙了!
圣城的人們紛紛從睡夢中醒來,開始新一天的生活,周遭的環境在熙熙攘攘的人聲中漸漸變得喧囂。清晨的陽光灑在叢容白皙俊美的臉上,城主大人唇角綻開一抹輕淺的弧度。
這樣的美好,他又怎么忍心將其毀滅?
銀發青年回過頭,強勢又霸道地點菜:“小朔!我餓了,我要吃饅頭,白粥,蘿卜干和獸油面包!”
“好。”長發少年微笑,露出一邊尖尖的小虎牙。
“宿主,我得走了。”腦子里的聲音讓叢容腳步一頓。
他還清了全部債務值,生命財富系統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是時候離開了。
叢大人的心情有些復雜。
穿來三年多,除了剛開始的時候雙方相處得不大愉快外,之后9527對他其實還算不錯,瞞著系統主腦暗地里放了不少水。而且退一萬步講,如果沒有大眼珠子和生命財富系統,他上輩子就已經死了,也不可能來到異世大陸,遇上炎朔,遇上那么多可可愛愛的原始人。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叢容問。
“生命財富系統的主腦被宿主您損壞以后,整個系統都處于癱瘓狀態,大眼珠,啊呸,神主大人讓我盡快回去接替成為新的主腦,重啟系統。”9527驕傲地挺了挺了胸膛,如果它一個AI也有胸膛的話。
叢容嗤了一聲:“你這么喜歡八卦,做什么主腦呀,不如常駐娛樂頻道吧,天天聽人講八卦。”
9527:“……宿主,請停止您的pua行為,要知道AI也是有尊嚴的!”
叢容笑瞇瞇。
“宿主,我真的走了。”9527 最后說,冷冰冰的機械音里難得帶上了一絲依依不舍。
銀發青年垂下眼眸,低低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