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瀨悠馬一時語塞,頭疼得扶住自己的額頭。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啊,是從悠拉著我離開的那天開始哦!碧字涡α诵,“說起來悠睡得可真沉啊。只要進入睡眠狀態,無論外界發什么了什么都不會有任何反應——就像童話書里的睡美人一樣!
但他沒有告訴一之瀨悠馬的是,自己曾試過將刀尖抵在悠的胸口,只要稍稍一用力便能刺入皮膚,從肋骨之間深深地扎入心臟。
對方依然閉著眼睛,呼吸平緩,對近如咫尺的死亡毫無知覺。
什么時候才能發現呢?太宰治漫不經心地想著,掌心的刀刃轉了個方向?瓷先ハ袷怯普弥前训叮褐斎说暮,對準自己的腦袋。
死亡,是什么樣的呢?
之前每天早上都看見這家伙蹲在門口,是因為從晚上開始就一直呆在自己房間外面嗎?簡直跟偏執狂一樣。
一之瀨悠馬不禁頭皮發麻。
“但是悠今天怎么突然從睡夢中醒了,這好像是第一次吧。是發生什么事了嗎?”太宰治歪了歪腦袋,好奇地問道。
“這和你沒關系吧!”一之瀨悠馬瞪了一眼太宰治,面色難看,“你這家伙……前幾天說的‘我知道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哦。不過,確定要我在外面說嗎?”
太宰治笑著看著一之瀨悠馬緊繃的臉。后者咬了咬牙,一甩袖子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那扇障子門卻沒有拉上。
他站起身,拍拍衣擺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跟在悠馬的身后進入房間,順便貼心地把門合上。下一秒,太宰治便被拎住了領口,狠狠地摁在身后的地上。
前幾日悠馬的不安在這瞬間,得到了發泄的缺口。
太宰的腦袋也隨著對方的動作砸在了榻榻米上。微微卷曲的黑發如同深水中的海藻一般,在煙綠色的榻榻米上鋪散開來。
并不痛哦。太宰治想。悠果然沒有用力吧。
“說起來,仰躺在榻榻米所看的視角,好像整個世界都顛倒過來了呢……”
他沒有去看自己身上悠馬那雙閃爍著怒意的黑眸,只是慢悠悠地掃視一圈不知看過多少次的房間陳設。
房間的布置最能體現主人的精神世界。即便是他,房間里都散落著幾本書籍。
而悠的房間里卻什么都沒有。
用來懸掛字畫也好,添置插花瓶也罷的壁龕空空蕩蕩。從小生活到大的房間,卻沒有任何擺設和痕跡,空洞得不可思議。
好像主人下一秒消失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個秘密是——悠不是津島家的人吧!
“嘖。”果然是這件事。
之前心里的那塊大石頭終于落下,到現在反而有一種“果然是這樣”的輕松感。一之瀨悠馬不知為何放松了下來,攥著對方衣領的手也緩緩松開。
“悠看起來并不緊張呢!
“算是在預料之中的事情吧。”一之瀨悠馬沒好氣地說道。
從知道這個身份設定開始,他便猜到這點到最后某一時間點絕對會成為地.雷爆炸。果然,這游戲套路一點都沒超出他的預期。不過他還是很好奇,“你怎么發現的?”
“嗯……悠之前也在偷偷打探有關自己的事情吧,還有自己的生母!
“然而悠的媽媽很久之前就已經去世,這是所有人包括你自己在內都知道的事,可為什么突然會想起來打聽這件事呢?而且,悠只找了一段時間便停止了,看起來像是為了確定什么事情,更準確來說,是在找有關人士!
“不過你似乎并沒有找到,這反而讓你松了一口氣。是有什么事情能讓你緊張的呢?于是我就猜了一下——”
“「是有關于自己的身世嗎?」”
“保持著這一點的懷疑再去思考,便說得通了。”
實際上,他還稍微用了一些手段,委托外面的別人幫忙搜索信息。能和津島家聯姻的家族一定不會是小家族,找起來應該相當方便——到手的信息相當完整,所有的記錄事無巨細,就像有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一樣——太過完美反而更令人覺得不對勁。
“所以你只是單純憑借推理猜出來的嗎?一般人也不會往那那上面聯想吧!币恢疄|悠馬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聲音帶上了一絲笑意。
“但是想要佐證的話方法也很簡單吧。”
“所以呢?”
一之瀨悠馬把撫在額頭上的手放下,從太宰治開始說話后,他的腦袋便冷靜了下來。
他平靜地盯著太宰治的眼睛,緩緩說道。
“你看起來對家主之位并沒有欲.望——當然這可能只是你表現出來的假象用來欺騙我的。為什么沒有告訴家主大人,又為什么在現在選擇找我攤牌——”
咚!
這回輪到他享受剛剛太宰治的待遇了。他的腦袋狠狠地撞在榻榻米上,磕得后腦袋和肩胛骨生疼。
一之瀨悠馬吃痛得直吸氣,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卻已經被太宰治摁在了地上。
黑發少年的雙膝跪在他的腰間兩側,手臂撐在他臉旁,背對著窗外的月光,那具并不算強壯的身體卻依舊在自己的腦袋上投下一片陰霾。
“——其實,我所說的‘悠不是津島家的人’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哦!
“……你說什么?”
“還想要裝傻嗎?悠果然很笨,要知道這樣是藏不下去的。”
聽到對方話中帶著的嘲諷,悠馬嘴角抽動,下意識想要反擊,卻看見了對方現在的表情而失去聲音。
太宰治咯咯笑著,眼中帶著病態的笑意,和平日里乖巧順從的模樣大相徑庭。柔軟的卷發因為重力的作用微微低垂,與身下人的臉頰相距不過咫尺之間,明明沒有觸碰到卻帶來一股癢意。
那張缺乏血色的臉頰此時如同醉酒一般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在屋外蒼白的圓月之下,襯得他那張臉更加漂亮,如同畫卷中攝人心魄的鬼怪。
“吶,你……真的是「津島悠」嗎?”
一之瀨悠馬瞪大了眼睛,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席卷了全身。瞳孔驟然縮緊成一個小點,像只落入蛇口的老鼠,微微顫抖著。
看見他的反應,太宰治卻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中包含著濃濃的惡意如同深淵之中的黑泥,伸長了觸手將他包裹起來。
“人的習慣是很難改變的,尤其是從小到大的習慣。比如說,長期佩戴眼鏡的人,即便視力恢復如初,也會下意識地撫眼鏡。因為那已經是烙印在身體上本能記憶的一部分了!
“悠真的很奇怪啊,明明對權力金錢毫不在意,卻說自己必須成為家主,就好像這是自己不得不肩負的任務一樣。
“而且悠看向他們的時候,眼神中仿佛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還記得上次出去嗎,明明都快要被對方殺掉了,表情卻沒有任何對死亡的恐懼……是因為死了也沒關系嗎?悠似乎從來沒有把這里當做真實存在的世界!
“所以,對于你而言,這里的一切都是只是「游戲」嗎?”
如果真的是把這里當做游戲就好了,那溫柔與善意如果只是你做出來的偽裝,是虛無的幻想就好了?伤,對方當時想要保護自己的感情是發自內心的真切。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就不會感到悲傷;那些感情恰恰又都是真的,才會因此更加痛苦。
太宰治的聲音頓了頓,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沙啞,好像快要哭出來般輕聲說道,
“悠……真是過分啊!
嗡——
一之瀨悠馬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瞬間炸開了花,尖銳的金屬轟鳴伴隨著電子雪花聲連綿不絕,那聲音并不是出現于自己的耳邊,所以即便想要捂住耳朵也無濟于事。
【滴滴——】
【■■——■、■■■■——■■!■■■!】
【■■—■■■!■■!】
好吵,別叫了、我已經知道了啊混蛋!
一之瀨悠馬的臉色蒼白,牙齒也咬得嘎吱作響。他聽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壓低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略帶沙啞。
“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
太宰治忽然一愣,原本充斥著陰郁與黑暗的鳶眼此時卻被迷茫所占據。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想要什么;蛟S是因為太過聰明,在明白得失之理、死生之情后,反而明白那是多么無趣的事情。對于現世的執著與熱怔,在見證過這個世界太多的黑暗后而消失殆盡。
沒有欲望的人是最可怕的。他們連生的欲望都顯得模糊,卻得支撐著一副皮囊渾渾噩噩地行走在人世間。
「活著真的好痛苦啊。」
太宰治忽然想起了悠的側臉,在陽光下那雙墨色的眸子倒映著屋外的色彩,如同黑歐珀般閃爍耀眼。牽著他的手多么溫柔,溫柔到他想要哭泣。
「‘治君是個好孩子,做得很棒……’」
我才不是好孩子呢……我就這樣卑劣的家伙,用這件事作為威脅也好,已經無所謂了,不管「悠」真實身份到底是什么都沒關系。
——『拉著我的手,帶我從這個腐爛的地方離開吧!
“……哈?”
“……啊,不小心說出口了嗎!碧字位剡^神來,朝著悠馬微笑,“悠之前說過的吧,只要在你能做到的范圍內,就可以滿足我一個愿望。如果食言的話可是要吞千針——”
一之瀨悠馬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太宰治把腦袋輕輕埋進一之瀨悠馬的胸口,聲音沉悶又晦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吶,我們一起離開這里吧!
……
【隱藏任務——太宰治的愿望(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