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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有事

    第51章

    若他沒有走火入魔, 或許阿染還會戒備,但一個走火入魔的家伙,不?過是強弩之末。

    大不?了拖一段時間,他必死無疑。

    阿染話音落地?, 又再次與他交鋒, 沐人九提著長鞭跟上, 姜十一握著紅纓槍,與白?玉一起加入。

    四個人, 四個方向, 圍著林知?霄大戰。

    雙成重傷匍匐在?地?, 余煥坐在?地?上,手摸著軟劍, 見他們?五人打得兇悍異常, 感嘆:“真可怕,走火入魔后果然更可怕!

    蕭和青睨了他一眼:“你不?去幫忙?”

    “累,不?去!庇酂ɡ碇睔鈮训伤,“你不?是也沒去幫忙嗎?”

    這就有點不?講道理了。

    蕭和青不?會武功, 上去也幫不?了忙。

    蕭和青收回視線,不?再搭理他, 抬頭?看向戰斗中?的四人, 之前?不?敢靠近林知?霄, 現在?對方走火入魔, 攻擊會變強, 但也有了一個致命弱點,那就是吸收內功越多?, 越加快死亡。

    所以他們?才敢都撲上去,與他纏斗。

    ——拖, 眼下最好的方式。

    不?過,林知?霄顯然也知?曉,攻擊格外兇猛,欲要?提前?殺死他們?。

    蕭和青突然揚聲?道:“林知?霄,我們?看到了你寫下的真相,姜長安已?死,你是當初唯一的幸存者,要?是你殺了我們?,真相就再也沒人知?曉!

    林知?霄一頓。

    但隨即繼續攻擊,眼神依舊猩紅,遮掩住全部情緒。

    “姜長安當初幫你報仇,又放你一命,你是不?想被?天下人嗤笑?,所以不?敢讓人知?道,你修煉了奪魂嗎?”蕭和青聲?聲?質問。

    他們?揭穿他的身份,他才會走火入魔,蕭和青知?道,這必然是一個突破契機。

    林知?霄咬牙切齒:“大將軍七罪,‘不?道’不?過是其中?之一,就算真相公之于天下,他也是罪人!”

    所以,不?必揭開他的丑陋,還不?道罪真相。

    阿染眼神一冷,退后一步,擦掉嘴角溢出的鮮血,再次撲上去,攻擊變得越發?兇猛。

    “嘭!”

    刀刀兇悍,逼得林知?霄一退再退。

    “不?要?裝傻,你口口聲?聲?大將軍,說明還敬仰著他,自然了解他的為人,不?道罪非真相,其他罪又有多?少是真的?你會相信?”蕭和青繼續逼問。

    匾額之后,那句“盼真相得見天日,還大將軍清白?”以及“怒之、愧之、悲之”,足以說明林知?霄的態度。

    他的動作一頓,阿染卻依舊步步緊逼,打得他節節敗退。

    林知?霄咬緊牙關,猩紅著眼睛反抗,隨即扭身撲向蕭和青,全力攻擊,“住口!你住口!”

    白?玉擋在?蕭和青面前?,沐人九長鞭纏住林知?霄,阿染再次攻上去。

    他越是瘋狂,蕭和青就越是要?說:“姜長安七罪,我們?已?經?查到其四,皆是偽造,你莫要?再自欺欺人,更不?要?給自己找理由。”

    他冷笑?:“我很好奇,你兄長死于奪魂,你痛恨這門邪功,為什么又選擇修煉奪魂?”

    “你懂什么!”林知?霄爆喝,內力爆發?,將沐人九揮出去,又死死抗住阿染的長刀,“段元立那老狗,派了無數人追殺我,那十年,我多?少次生死一線,武功修煉起來太慢,終究只有奪魂才能讓我武功大成,活下來!”

    內力翻涌,奪魂拉扯著其他人的內力,削弱他們?,強大自己,而走火入魔的狀態讓他處于爆炸邊緣,越發?癲狂。

    阿染猛地?后退,內力被?拉扯,五臟六腑具痛。

    “嘭——”

    周圍,沙石漫天,他面目猙獰,“他們?逼我說出奪魂功法?,我沒了眼睛、沒有手臂,身體千刀萬剮,我要?是有姜長安的武功,怎么可能被?人欺負?!”

    蕭和青眉頭?一皺。

    段元立想要?奪魂功法??他拿到了嗎?

    林知?霄抬起僅剩的手,將臥在?海邊的巨石吸起來,一只眼睛赤紅,一只眼眶空蕩蕩,越發?詭異——

    “所以,我用在?云中?門習得的奪魂殺了追殺者,徹底逃離,我也想好好修煉,但太慢了,奪魂……奪魂才最適合我!”

    沒有體會過用奪魂掠奪他們?內功的修煉速度,就不?會覺得自行修煉有多?緩慢,而一旦使用,時時刻刻誘惑著自己走捷徑,再也不?能停止。

    誰人能阻擋?

    他舉起石頭?,看著他們?,眼神森森:“我沒錯!”

    眼眶的猩紅已?經?爬到眉心,七竅在?流血,他咬著牙,憤怒而悲涼:“奪魂是化他人內力為己用,但凡使用,中?途停止必遭反噬,回不?了頭?,我停不?下來,我只是想活,我沒錯!”

    奪魂修煉后,難以停止,只能吸他人內力,吸功過程被?打斷,又會遭反噬,只能一口氣將人吸干,索人性命。

    他為了自己,停不?下來。

    余煥面色大變,騰地?站起來,“不?好,他要?同歸于盡!”

    阿染幾人后退,滿臉防備。

    蕭和青沒動,反而盯著他僅剩的眼睛,聲?音冷靜:“生死一線,你用奪魂,用一切方式逃離都沒錯,但是,擺脫危險之后,來到淮鄉,徹底安全,你依舊修煉奪魂,害人無數,那便是錯!”

    他殺害他之人,沒錯,那無辜之人呢?

    奪魂難停,他還要害多少人?如今已逐漸瘋魔,未來徹底沉淪,又會如何?

    蕭和青一字一句:“你說你修煉太慢,林知?霄,你忘了自己是為什么在?極短時間成為二代弟子,探知?到云中?門真相嗎?”

    林知?霄愣住,隨即身體微微一晃。

    他恍惚中?突然想起——

    當年,他憑借的是天賦極佳,方得云中?門看重。

    如果他都覺得修煉太慢,那這江湖大多?數人,豈不?是更覺得慢?

    蕭和青又道:“我之前?沒想明白?,剛剛才猜到為什么你會知?道云中?門地?牢,為什么姜長安能將云中?門滅干凈……因為你,你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人,包括地?牢!

    那樣痛恨云中?門、厭惡奪魂的林知?霄,不?愿留下任何一個修煉奪魂之人的林知?霄,十年后,修起了奪魂。

    蕭和青輕嘆口氣。

    他相信當年的林知?霄有一顆赤誠之心,俠肝義膽,嫉惡如仇。

    但多?年過去,歷經?悲苦,當年的屠魔少年,終成惡魔,成了自己當年最痛恨的人。

    “不?——”林知?霄面目越發?猙獰,在?七竅流血中?嘶吼,“我沒錯,這世道容不?下俠義之人,大將軍滅奪魂,卻被?判不?道罪,姜家滿門被?滅!只能以惡制惡,才能好好活著!”

    “我沒錯!”

    石塊開始出現裂隙,強大內功不?斷從?體內傳入巨石,巨石震蕩,眾人面色大變,紛紛后退。

    白?玉帶著蕭和青,沐人九提起雙成,急速遠離。

    他想同歸于盡!

    阿染望著他。

    這世間的惡除不?干凈,有人本就是惡,有人早前?嫉惡如仇,可后來歷盡千帆,也選擇了惡。

    她在?此?前?曾動搖過,但這一刻,望著癲狂的林知?霄,突然無比清醒。

    十三年前?的姜長安滅云中?門,除奪魂,沒錯,留下當初是善的林知?霄,也沒錯。

    十三年后,林知?霄攜奪魂卷土重來,依舊不?意味著當初是錯。

    姜長安死了,還有姜阿染。

    假如姜阿染死了,還有其他人。

    二叔,你會后悔嗎?

    沐人九退開后,發?現

    阿染還站在?原地?,面色一變,便要?上前?去帶她離開,蕭和青搖搖頭?,阻止他:“再等等!

    她的意志曾被?動搖,如今又在?重塑。

    沐人九頓住,緊緊望著阿染。

    阿染低低笑?出聲?,姜長安已?經?死了,沒人知?道他是否會后悔,便是她姜阿染也不?能替二叔說。

    但她知?道自己。

    阿染輕聲?道:“我不?后悔!

    ——不?后悔當日以殺名除佛度寺金不?壞,也不?后悔今日,滅十三年前?最后一個會奪魂之人。

    今歲震顫,龐大的內力在?她體內翻轉,颶風吹起衣袂與青絲,她抬頭?,手指擦過今歲,緊緊盯著即將爆發?的林知?霄。

    隨即,她腳往后挪動一步,用力蹬起,長刀由上而下,狠狠劈砍而去。

    這是勘破迷障的一刀,這是清醒的一刀。

    “林知?霄,修煉邪功奪魂,三年作惡,害死無辜之人無數,邪功已?成,你如今,該死。”阿染聲?音平靜冷厲,卻又堅毅異常。

    長刀之下,碎裂開正要?飛射而出的碎石被?刀氣震蕩,窸窸窣窣往下落,龐大的沖擊掀起飛沙,海水動蕩。

    阿染死死壓著刀,面色蒼白?,嘴角不?斷溢出鮮血,眼神堅定。

    “噗——”

    林知?霄噴出一口血,抬頭?盯著阿染。

    她那雙杏眼堅韌又熟悉,血霧之中?,她彷佛穿上紅衣,變成那個記憶中?讓人敬仰的身影。

    他當年對他說:你雖是云中?門人,卻未曾修煉邪功,你走吧,以后好好活著。

    她如今對他說:三年作惡,邪功已?成,害死無辜之人無數,你如今,該死。

    林知?霄徹底呆住,眼中?的紅色倏地?褪去,奪魂內力斷裂,反噬五臟六腑碎裂,被?舉起的碎石全部落下,伴著刀光,將他徹底擊敗。

    林知?霄砸在?地?上,刀口鮮血淋漓,他已?七竅流血,什么也看不?清,但那只眼睛卻死死盯著阿染方向。

    他無聲?張嘴:你是誰……

    你是誰?

    為什么他會在?她身上,看到了那個紅衣少年將軍?

    阿染,刀客阿染。

    林知?霄一震,身體顫抖。

    他想到十三年前?,姜長安滅了云中?門,放他離開時,挺拔的身影彎腰,撿起沙灘上的漂亮貝殼,拍了拍泥沙,帶血的冷厲面上露出笑?容,小心收起。

    他問:大將軍,這是?

    【帶回去給我家阿染,她還沒見過海呢,她是這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姑娘,我想把一切好的都給她!

    少年將軍握著刀,大步離開,紅色披風翻飛。

    林知?霄渾身上下都在?顫抖,他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字,阿染也被?林知?霄強大的內力掀翻在?地?,撐著刀緩緩站起來,朝他一步步走來,腳步踉蹌。

    血沿著刀面,緩緩流下。

    林知?霄抖動的手從?懷里取出用魚皮好好包裹著的東西,遞給她。

    阿染疑惑,仔細看了看,見沒有詐,才伸出手接過。

    林知?霄扯了扯嘴角,聲?音艱難沙。骸拔覍Σ?起大將軍……”

    姜長安放他離開之時,怎么會想到,十三年后,他在?修煉奪魂呢?這樣的邪功,終究因為他,沒能斷絕。

    他伸出手,抓著阿染的手腕,從?喉嚨擠出一句:“奪魂……還有人、還有人會,當初我、我為保命,說出了奪魂功法?,我有罪!”

    此?刻,他的臉上終于出現懊惱與后悔。

    他錯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認。

    蕭和青扶著阿染,皺眉:“是誰?”

    這邪功,竟還沒斷絕!

    “段元立,只有他、讓人、讓人追殺我!绷种?霄的手緩緩松開,聲?音越來越小,“大將軍、大將軍的不?義罪,與、與姜……”

    他的手無力垂下,合上眼睛。

    眾人一愣。

    死了?

    他最后那話是說姜長安的不?義罪與姜什么?他到底還知?道什么?!

    阿染推開了蕭和青,抓住無力垂下的手,內力全部灌入林知?霄體內,長刀扎進他的身體,又掐住百會穴。

    林知?霄倏地?吊住一口氣。

    阿染眼神兇狠,咬牙切齒:“我生平最討厭話不?說完就死,你先說完再斷氣!”

    林知?霄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只能無聲?張合。

    蕭和青緊緊盯著他的動作,眉頭?一皺,“不?義罪,與姜玉樓有關?”

    他讀唇語便是這個!

    林知?霄動了動手指,點頭?。

    阿染又問:“你怎么知?道?”

    林知?霄試圖開口,然而終是沒了清醒,吊著的這口氣也已?支撐不?住。

    阿染將百會穴掐得更用力。

    蕭和青握住她的手,搖頭?:“沒事,他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有線索就行。”

    不?義罪是姜長安戰前?斬殺涼州布政使司柳寬一家,之前?他們?毫無線索,如今林知?霄提供了線索。

    重要?的不?是林知?霄怎么知?道,而是此?罪與姜玉樓有關,只要?知?道這點,其他的,他們?就能著手開始調查。

    阿染一想也是,松開手,拔出刀,“那好吧,你可以死了!

    林知?霄徹底斷了呼吸。

    余煥表情復雜地?看看林知?霄,又看看阿染。

    真是……

    一言難盡。

    人都幾乎死了,還能給人續口氣,讓人把話說完再死……真不?愧是她!

    阿染呼出一口氣,這才覺得眼前?發?黑,與林知?霄大戰重傷,又給他續命,此?刻內力耗盡,跌倒在?地?。

    蕭和青扶著她,一道坐下。

    阿染搖搖頭?,保持著清醒道:“還好問出來了,姜玉樓……”

    她看向姜十一,眼神探究。

    姜十一本能后退,拄著長纓槍搖頭?,語氣茫然:“我不?知?道呀,不?義罪怎么會和我們?姜玉樓有關?”

    她是真茫然,他們?也在?查姜家案,查著查著,怎么查到與他們?姜玉樓有關?

    “我覺得他在?胡說八道!苯谎恃士谒

    蕭和青想了想,淡淡道:“不?義罪與姜玉樓有關,或許是指姜玉樓已?經?查出真相,也或許是指其他!

    橫豎都要?查這姜玉樓,如今又有林知?霄的遺言,更要?好好探一探。

    蕭和青收回視線,又看向阿染的手,疑惑:“他給了你什么?”

    阿染搖搖頭?,打開魚皮。

    里面是幾張紙,她拿出來,展開,隨即微怔。

    奪魂功法?與供詞。

    林知?霄親筆寫下的供詞,姜長安滅云中?、他于淮鄉作惡,兩件事的供詞都寫了出來,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都簽了字,摁了手印。

    “他竟然一直將供詞帶在?身上……”阿染喃喃。

    蕭和青嘆口氣,輕聲?道:“林知?霄雖是作惡,一直在?淮鄉,七日殺一人,還有一份克制,我們?認出其身份,他才走火入魔,皆因內心有愧,也深知?有罪。

    “一面作惡,不?認有錯,不?認對不?起姜長安之恩,另一面,又時時刻刻帶著為姜長安翻案的供詞……”

    阿染手緊了緊。

    蕭和青看向她:“阿染,姜長安的善,留了一個人,留了一個禍害,但也留了一個真相,這世間之事,從?不?是一成不?變,活在?當下,便見當下。”

    人都矛盾,林知?霄便是如此?。

    非一成不?變,那便活當下,以當下處之。

    阿染呼出一口氣,望著林知?霄尸體,手捏緊供詞,輕聲?道:“是呀,活在?當下,林知?霄的善與惡,去地?下再與姜長安細說吧!

    阿染緩緩露出笑?容。

    蕭和青見她徹底想明白?,也露出了笑?容。

    阿染活得不?羈自在?,她的世界實則格外純粹,隨心所欲,所以會以殺名除惡,不?在?乎旁人眼光,坦坦蕩蕩,灑脫逍遙。

    這樣的人,正如當年的姜長安,姜長安不?幸,阿染因此?動搖、質疑、彷徨,蕭和青不?忍,便希望她想明白?。

    無論她如何行事,底色是“正”,堅持己身,此?一生,方才永遠不?羈、逍遙。

    而他,會維護這份難得的純粹。

    蕭和青眼神專注地?看著她,看她點燃火折子,看她將奪魂功法?點燃,眼中?笑?意越發?濃郁。

    余煥等人都沒阻止。

    奪魂與金不?壞一樣為邪功,邪功之所以是邪功,便是只要?修煉,就會害

    人無數,傷人傷己。

    金不?壞一用,再也不?能停止換人鮮血,否則必死,奪魂一練,同樣停不?下來,若不?想反噬,被?吸功者就要?五臟六腑碎裂而亡。

    兩種功法?都是越修煉越入魔,修煉者看不?清楚,他們?旁觀者卻一目了然,長生山下的萬人骨,海底地?洞的骷髏……

    阿染看著火折子燒干凈邪功,眼神黑白?分明,一如往初堅韌。

    惡就是惡,不?因除不?盡而坐視不?管。

    俠一字,江湖二字,都當如此?-

    林知?霄死了,一行人稍作修養,便準備離開淮鄉,這個地?方與烏鎮類似,沒什么好留下的。

    至于將來會如何,都與他們?無關。

    一行人走出淮鄉。

    “且慢!”里正帶人追了出來。

    阿染回過頭?,疑惑。

    里正已?是強撐著,被?人攙扶而來,雙成皺眉:“兇手已?經?死了,你們?還要?做什么?”

    里正搖搖頭?,輕聲?道:“我們?是來感謝諸位,淮鄉人這幾年大錯特錯,幸而你們?到來,救我們?出迷障!

    說完,他推開文老爺,跪下。

    頓時,淮鄉人跪了一地?。

    不?僅僅救他們?,只是為他們?親人報仇一事,就值得一拜。

    蕭和青輕嘆口氣:“若是勘破迷障,你們?就盡快離開淮鄉吧,這里有鱟,將來必有爭端!

    老婦人笑?了笑?,眉眼間慈和,“我們?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他們?是真的放下了。

    文老爺取出一塊夜幽藍,遞出來。

    阿染與蕭和青同時皺眉。

    里正見此?,忙搖頭?:“我知?道你們?不?喜歡以血肉喂養出來的夜幽藍,這一塊不?是在?石壁旁取得。

    “這三年,我們?也曾動搖過,是否應當維持供養海神換夜幽藍,所以去其他地?方尋找過,但三年時間,也只在?另外一片海域取得這么小小一塊,便打消了離開淮鄉的想法?!

    他苦笑?:“如今看來,這一塊其實是上天給的福澤,告訴我們?,淮鄉之外也有財富,可惜我們?嫌只有一塊,貪婪了。這是淮鄉唯一干凈的夜幽藍,收下吧,愿你們?福澤綿延。”

    并非只有石壁旁有夜幽藍,淮鄉之外也有,雖然罕見,但老天讓他們?找到,分明是提醒他們?離開。

    可惜,他們?沒有珍惜這份福澤。

    里正接過夜幽藍,遞到阿染面前?,眼神真摯。

    夜幽藍是淮鄉的孽,也是禍根,但這塊是干凈的,是他們?唯一能拿出來的謝禮。

    阿染遲疑。

    蕭和青見他們?堅決,點點頭?:“你收下吧,是你殺了林知?霄,幫他們?報仇!

    阿染聞言,伸手接過,幽藍色極為好看,她舉起來,陽光透過夜幽藍,使其熠熠生輝。

    若不?沾上邪念,這其實是好東西。

    里正露出笑?容,由人攙扶著起來,望著他們?一行人離開的背影,目送他們?。

    之前?留著唯一干凈的夜幽藍,可他們?的心不?干凈,如今送出這份福澤,心反而一點點得到凈化。

    ——始于夜幽藍,終于夜幽藍。

    官道之上,姜十一告辭離開。

    阿染也翻身上馬,對蕭和青道:“蕭老板,沐大人,雙成姑娘,告辭。”

    蕭和青站在?馬車旁,仰著頭?,“不?一起嗎?”

    阿染搖搖頭?:“不?了,我還有事!

    蕭和青輕嘆口氣:“那便京都再會,我也還有事。”

    兩人都有事情要?辦,沒辦法?同行,倒也正常,他們?相視一笑?,阿染與余煥快馬離開,蕭和青也上了馬車,白?玉駕車而去。

    官道只有一條路,但到了前?面,就會分道。

    淮鄉事畢,京都再見-

    兩個時辰后。

    返回太一湖路上的姜十一被?人綁了。

    阿染剛剛將人綁上馬,便看到等在?前?面、準備綁人的蕭和青與沐人九一行人,四目相對。

    阿染:“……”

    蕭和青:“……”

    ——有事?

    第052章 泥人

    第52章

    蕭和青指著被五花大?綁的姜十一, 挑眉:“這就?是你?的有事?”

    阿染摸了摸鼻子,“我以為只有我會這么?做。”

    隨即,她看著白玉手上的繩子,挺了挺胸膛, 理直氣?壯:“蕭老板, 你?不是也來?綁人嗎?”

    剛剛才與姜十一合作過, 分開后就?綁人的行為確實不太道德,卻沒想到, 對方與自己正做著同一件事……

    嗯, 確實是有事。

    不過, 都是同一件事,誰也別笑?誰。

    阿染將姜十一丟給蕭和青, 眨了眨眼睛:“你?既然來?了, 那我就?不越俎代庖,交給你?吧,不過,我要與你?一起!

    沐人九接住人, 眼神復雜。

    蕭和青彷佛很無奈,卻又?難掩笑?意:“請!彼斐鍪, 做出“請”的姿勢。

    阿染對這件事好奇, 愿意幫他調查真相, 即便讓她離開, 她也會以自己的方式參與進來?, 那還不如帶著她一起。

    阿染牽著馬,手背在背后, 悠哉悠哉走過去。

    余煥默默跟上,蕭和青一出現, 他立刻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不引人注意。

    被綁著的姜十一見他們又?聚齊,咬牙切齒:“你?們就?沒什么?要同我說嗎?”

    兩個時辰前還是盟友,一起在淮鄉門?口告辭,各走各的路,兩個時辰后,她就?成了他們的目標,又?把人聚齊,一個不少。

    既然要抓她,又?干嘛讓她離開。

    缺大?德!

    姜十一說完,沐人九將她綁在馬上,白玉與雙成去駕車,余煥拉了拉圍巾,阿染問蕭和青:“去哪兒?”

    蕭和青輕聲回答:“江南太一湖,那里有姜玉樓的據點,上次姜十一與姜九從?佛度寺離開,便是回太一湖。”

    沒人搭理她。

    姜十一:“?”

    她大?聲咆哮:“我都說了姜玉樓什么?也不知?道,你?們還抓我做什么??”

    阿染點點頭?,翻身上馬,“她確實是往江南方向,不過,抓了她,姜玉樓會配合嗎?”

    蕭和青:“試試吧。”

    姜十一:“??”

    她不可置信:“喂喂喂,你?們搭理我一下?我們之前合作的情意,你?們就?全然不顧了?”

    阿染皺眉,終于回頭?:“好吵!

    姜十一正要再說。

    沐人九抬手,將人敲暈。

    姜十一陷入黑暗前,腦子里面只有一個念頭?閃過——

    果然,遇到他們,準沒好事兒!

    蕭和青讓白玉與雙成帶著屬下護送云中門?匾額回京,而他則上了馬,與阿染一道前往太一湖。

    白玉有些不放心。

    但看看阿染,又?看看沐人九,確定?有他們在殿下會很安全,這才駕車離開。

    一行人分兩撥,走向南北兩個方向-

    三日后,太一湖。

    江南是和京都、淮鄉完全不一樣的地方,水鄉溫潤,映日荷花連連,湖畔微風吹過,楊柳搖曳。

    太一湖是江南最熱鬧的地方,圍繞著太一湖的繁華街道,江湖人與百姓穿梭其中,叫賣聲此起披伏,茶樓酒肆,熱鬧非凡。

    最與眾不同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太一湖上,大?船、扁舟,應有盡有,商人們竟然將生意做到了水上去。

    阿染看得目不暇接,連連驚嘆。

    有商人見她看過來?,便舉起折扇揚聲道:“女俠,要扇子嗎?我這里什么?樣式都有,快過來?看一看!”

    蕭和青偏頭?看向她:“想要?”

    阿染見他已?經?伸手摸向荷包,立刻摁住他的手腕,搖搖頭?:“不要,也沒什么?用,而且我自己有錢!

    雖然也是蕭老板給她的。

    蕭和青聞言,笑?了笑?,倒是也沒有勉強。

    阿染繼續好奇張望。

    余煥無語,壓低聲音:“你?沒來?過江南啊?”

    “沒有,我以前沒下過山。”阿染搖頭?,一雙眼睛已?經?粘在又?一個攤位上,老人正在給泥人上色,活靈活現。

    阿染有些驚訝,快步過去。

    沒下過山……

    余煥一頓。

    沐人九也看向阿染背影,眼神復雜。

    這般好的武功,定?要付出無數努力,她的一無所知?,未嘗不是一種辛酸。

    “姑娘,要泥人嗎?一兩銀子捏一個,保證做得和真人一模一樣!崩先寺冻鲂?容。

    阿染驚訝:“也能捏一個我?”

    老人頷首:“當然可以!

    說著,他手上已?經?捏了起來?,熟能生巧,只是一瞬就?已?經?有了大?概模樣,阿染嘖嘖稱奇,漆黑干凈的眼睛一眨不眨。

    “姑娘,要嗎?”老人一邊捏一邊問。

    阿染還沒開口,三塊碎銀扔在桌上,身后三個聲音異口同聲:

    “要!

    眾人皆是一愣。

    蕭和青看向沐人九與余煥,眼眸深深。

    余煥清了清嗓子,本能拉高?面巾,沐人九依舊面無表情,彷佛剛剛扔出銀子的不是他。

    老人遲疑一瞬,輕聲道:“姑娘,這錢多了……”

    所以,讓誰結賬?

    蕭和青沒說話,看向阿染。

    阿染擺擺手,從?三人身上移回視線,繼續看著老人的手,隨口道:“那就?把我們幾個都捏上!

    “好!崩先嗣c頭?。

    余煥一臉嫌棄,嘟囔道:“這東西京都多得是,別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泥人而已?……”

    嫌棄的是他,同樣扔出銀子付錢的也是他。

    蕭和青淡淡道:“京都是京都,江南是江南,各有不同,阿染喜歡就?好!

    他站在旁邊,極有耐心等著。

    余煥撇撇嘴,雖然抱怨,卻也只是揪著劍穗站在阿染另一邊等著。

    老人手法很快,一邊打量著幾人,一邊快速捏著,他以此為業,捏了幾十年的泥人,早已?是爐火純青。

    阿染越看越驚訝,“真像。”

    蕭和青立在旁邊,長身如玉,輕笑?:“還有能做成糖人的師傅,江湖上有一個故事,據說,交州日月派高?手張梓卓游歷至江南,習得功法‘平素心經?’,此功法能使人平心靜氣?,有助于修煉,甚至能壓制走火入魔,但早已?失傳!

    “平素心經?重現江湖,消息傳出,張梓卓便被人盯上,很快張梓卓失蹤,功法消失。”

    “后來?,不知?怎么?傳出消息,說是張梓卓已?死,但其死前曾托人將功法送回交州日月派,頓時,江湖皆驚,無數人盯著江南至交州的官道,欲要截胡功法。

    “還有人盯著日月派,潛伏在日月派周圍,那段時間,所有走鏢之人都被盤查,截殺人無數,只要是帶字的東西,就?進不了日月派。

    “可即便如此,依舊沒人找到功法!

    “包括日月派,他們派人出去接應,卻沒有任何消息,沒人知?道功法到底怎么?送回,又?藏在哪里。

    “就?在天下人皆不解時,日月派掌門?之子出門?游玩,買了一組糖人回去,據說糖人造型別致,格外不同,還沒等掌門?之子吃下,便被掌門?發現這組糖人有異!

    阿染已?經?聽呆了,驚訝:“然后呢?功法是不是藏在糖人里面?”

    蕭和青笑?著搖頭?:“不,不是藏在里面,那糖人就?是功法!

    阿染瞪大?眼睛。

    蕭和青指著立在桌上的泥人,笑?道:“就?如這般,將功法做成糖人,按照糖人的動作修煉,便是一整套平素心經?,沒人想到功法以這種方式送回,沒有一個字,卻不用擔心功法出岔子,完完整整,一點不錯地送回了日月派!

    阿染沒想到還能這樣,一臉驚嘆。

    蕭和青講完故事,旁邊,老人也捏好泥人,正在上色。

    阿染感嘆:“蕭老板,你?知?道的真多!

    好聽的聲音說著有趣的故事,真狠不得天天逼他講故事。

    “都是些尋常江湖事,你?若是感興趣,以后我挑著給你?多說一些。”蕭和青道。

    阿染抬頭?看向他。

    長得好看,有錢還聰明,與他一道時,總是輕松愉快,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阿染正看著蕭和青。

    余煥拍了拍她的肩膀,面無表情:“快上完色了,趕緊的,我們還辦正事呢!

    阿染立刻收回視線,看向老人。

    蕭和青嘴角笑?容落下,睨了余煥一眼,表情淡淡,眼中毫無情緒。

    老人迅速上色,很快,成品便放在一個木質托盤上,遞給阿染,他露出笑?容:“姑娘,您看看?”

    “真是一模一樣!卑⑷径似鹜斜P,仔細打量。

    老師傅先捏了一個底座,又?把他們幾人全都捏上去,底座連在一起。

    泥人中間是背著刀的阿染,與她一模一樣,尤其是挺直的脊背,微微抬起的下巴,神韻十足。

    而旁邊,蕭和青與余煥同樣神似,一個如明月皎皎,謫仙般出塵,一個藏頭?露尾、幾乎認不出本來?模樣,但那股吊兒郎當的風流氣?卻一眼便知?是余煥。

    沐人九也在,他安安靜靜站在身后,像是一道影子。

    “你?喜歡就?好!笔捄颓嗫戳搜勰嗳。

    余煥齜牙,頗為嫌棄:“湊合吧,捏這么?多人,你?也不嫌累贅!

    沐人九保持沉默。

    姜十一:“???”

    她被綁在身后,咬牙切齒:“要不要這么?傳神?為什么?連我被綁著也捏得清清楚楚?!”

    要死了。

    不僅把她捏上去,還把她被綁著、一臉頹樣全捏上去。

    這老師傅也太實誠了吧!

    泥人的顏色還沒完全干好,阿染端在手上,回頭?看向姜十一,聲音幽幽:“你?倒是提醒我,你?還在,該辦正事了!

    姜十一:“……”

    ——早知?道她就?不吱聲。

    沐人九扯了扯綁著她的繩子,面無表情:“就?近找個客棧吧!

    阿染點頭?,一行人轉身往客棧走去。

    蕭和青落后幾步,扔了十兩銀子給老師傅,眼中毫無情緒,聲音淡淡:“重新捏一個,只要我與那位姑娘,待會兒送到客棧!

    說完,抬腳便走。

    老師傅:“……好!-

    客棧。

    姜十一無奈:“我說了無數遍,姜玉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全是林知?霄胡說八道,你?們怎么?就?不信呢?”

    沐人九冷冷收回視線,看向蕭和青:“審嗎?”

    審,自然是動刑。

    蕭和青還沒說話,姜十一大?喊:“別別別!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就?算動刑,殺了我也是不知?道啊!”

    姜十一看向阿染,哀求:“看在我們之前的情意上,別動刑,我真的不知?道,我發誓!”

    阿染:“好吧,不用刑!

    她又?問:“姜玉樓在哪兒?怎么?找?”

    姜十一閉嘴。

    阿染站起來?,面無表情:“那我們之間沒有情意,沐大?人,把大?內那些審問的手段全都給她用上。”

    姜十一:“……”

    見沐人九上前,她立刻道:“好好好,我說,我說還不行嘛。”

    沐人九停下,阿染與蕭和青也都看向她。

    姜十一深吸一口氣?:“我們的據點是變化的,并不固定?,我只能給你?們幾個位置,現在具體在哪兒,你?們得自己去找!

    “別;ㄕ!”沐人九呵斥。

    姜十一無語,沒好氣?道:“我說得都是真的,尋常人之所以找不到姜玉樓,就?是因為我們的據點是變化的,你?們愛信不信!

    阿染與蕭和青對視一眼。

    蕭和青點點頭?:“說吧,我們去找!

    姜十一報了幾個位置,一臉頹。骸耙话愣荚谶@幾個位置之一,不過,我必須提醒你?們,一旦被樓主發現你?們在找姜玉樓,樓主就?會立刻帶人撤走!

    蕭和青看向沐人九,神情平靜,“將她綁好,我們去找。”

    沐人九將人再次綁緊,塞住嘴,丟在軟榻上。

    蕭和青分配位置,姜玉樓會跑,而且消息靈通,恐怕他們出現在第一個位置,姜玉樓就?會立刻收到消息,從?其他位置撤離。

    所以,這幾個位置只能同時去找。

    蕭和青安排好,阿染點點頭?,率先離開客棧,余煥其次,隨后是沐人九與蕭和青二人。

    他們走不同的方向離開。

    在他們

    離開之后。

    許久,床上的姜十一耳朵動了動,確定?沒人后,從?床上坐起來?,身后的手動了動,很快繩子斷開。

    姜十一扯出嘴里的布,輕嗤一聲:“大?內特殊捆綁手段,但真以為我姜十一沒點其他辦法?”

    她在姜玉樓能排十一,可不是毫無手段。

    說完,她活動下手臂,從?窗戶上跳下去,幾個起落,急速消失。

    屋頂之上,阿染探出腦袋。

    楊柳樹上,余煥跳下來?。

    小巷里面,蕭和青與沐人九走出來?。

    四人同時跟上姜十一,阿染目光與蕭和青幾人對上,嘴角微不可見地揚了揚。

    ——果然,一個真去據點的都沒有。

    四人匯合,悄無聲息跟上。

    姜十一上了太一湖,確實與上次從?佛度寺回來?不是一個方向,太一湖上船太多了,很容易便會跟丟。

    但這一次跟蹤她的是阿染與沐人九幾人,蕭和青有尋人蜂,阿染幾人武功極高?,自然不可能再跟丟。

    姜十一先上一艘小船。

    幾人沒著急上去,果然,又?過了一會兒,她從?水下冒出來?,上了另一艘船,彎彎繞繞,最后進入一艘大?船,再沒有出來?。

    蕭和青皺眉。

    阿染疑惑:“那是做什么?的?”

    “花樓。”蕭和青道。

    余煥低聲解釋:“太一湖花樓很出名,有在岸邊,也有在船上,花船晚上才會熱鬧,白日里倒是尋常!

    阿染恍然大?悟。

    余煥詫異:“你?知?道花樓?”

    阿染點頭?,態度自然:“知?道呀,我還去過。”

    小時候姜長安帶她去的,她倒是看人跳舞看的開心,但晚上姜長安就?被祖母和娘親聯手揍了。

    余煥嘴巴大?張,蕭和青面色一沉。

    去過……

    花樓可不單單只接待男客,接待女客的也有不少,尤其是江湖俠女,不少都愛花樓。

    阿染問:“我們現在就?去嗎?”

    蕭和青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不要打草驚蛇,先去查這艘花船,尋個機會再上去,我懷疑這里也只是姜玉樓中轉處。”

    姜十一不知?道“不義罪”,這點肯定?是事實,他們想要知?道真相,就?要找姜玉樓樓主。

    姜十一雖然上了船,但直接闖進去,也只能抓到如姜十一這樣一無所知?的人,如果不能直接摸到姜玉樓核心,就?不宜打草驚蛇。

    再者,尋人蜂接觸過姜十一,不會跟丟。

    阿染點點頭?。

    四人記下這艘花船,轉身折返回岸。

    沐人九與余煥分頭?去調查,阿染則與蕭和青同行。

    一路上,蕭和青都沒說話,阿染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再再看一眼。

    蕭和青無奈:“你?看我做什么??”

    阿染湊上前,眨了眨眼睛:“你?好像心情不好?”

    蕭和青微頓,搖搖頭?,“并無,我只是在想姜玉樓的事情。”

    阿染了然,“那你?繼續想吧!边@人腦袋聰明,她想不透的問題,交給他想當然更好。

    蕭和青聞言,抿了抿唇。

    半晌,見阿染真不說話了,他又?道:“你?去過花樓……好玩嗎?”

    “好玩呀!卑⑷颈灸茳c頭?。

    不知?道為什么?,她感覺自己說完后,蕭老板似乎心情更不好了?她偷偷看他。

    蕭和青深吸一口氣?,緩聲道:“我沒去過!

    他停下,盯著她的眼睛,那張如玉一般好看的臉,此刻正面向她,眼神專注,似乎等著她的回答。

    阿染眨了眨眼睛,張張嘴:“……那你?去看看?”

    蕭和青:“……”

    他倏地眼神更冷。

    阿染一臉茫然,這人怎么?心情更差了?

    她不是順著他的話說嗎?

    另一邊。

    捏泥人的老頭?將蕭和青與阿染的泥人送到了客棧,剛剛折返,沐人九便悄無聲息出現在攤位面前。

    老師傅一怔,“客人,您也要泥人?”

    沐人九扔出一塊碎銀:“捏那個姑娘,只要她!

    老師傅點點頭?,熟練地捏出一個阿染,這是第三次捏了,手法比剛剛還要熟練,動作很快。

    沐人九看著他捏,眼神逐漸放柔。

    他給的銀子足夠多,老人問:“只要那位姑娘嗎?我可以把公?子捏在……”

    沐人九搖頭?:“只要她。”

    老人微頓,但還是按照要求捏出來?。

    沐人九小心翼翼收起來?,隨即轉身離開。

    老人搖搖頭?,坐回去,想了想,又?捏了第四個阿染,這回將她與旁邊那個遮住臉的桃花眼男人捏在一起。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萬一那人也回來?買呢?

    半個時辰后。

    余煥打探消息回來?,路過,抬頭?一看,正好看到攤位上老人捏出的阿染與自己。

    他腳下一拐,走過來?,眼睛亮晶晶,“不錯,挺有眼光!

    果然,連捏泥人的師傅都知?道怎么?捏最好看,還是現在這樣最順眼。

    老人露出笑?容,正要開口。

    余煥拿起泥人,丟下一塊銀子,“賞你?了!

    說完,抬腳就?走。

    他捧著泥人,邊走邊嘟囔:“可惜沒露出我這張好看的臉,不過,也還湊合吧!

    腳步輕快,嘴角上揚。

    嘿嘿嘿,為什么?老師傅單獨捏出他和阿染?

    當然是其他人多余!

    這老頭?,有眼光。

    身后,老師傅收起銀子,一臉不解地搖搖頭?——

    “真是怪人多!

    想了想,他把阿染與姜十一捏在一起,綁著姜十一的繩子在阿染手上,依舊擺在顯眼的地方。

    可惜,這個泥人一直沒人來?買。

    第053章 花樓

    第53章

    余煥進門之?前, 將?小泥人裝好,整了整衣服遮住臉,這才?大?步踏入房中,進門后微微一愣。

    沐人九安安靜靜靠在一旁, 眼眸微垂。

    他一貫安靜, 余煥倒是?不覺得奇怪, 但阿染與?蕭和?青對坐,兩人也同樣安靜, 這就有些奇怪了。

    余煥詫異:“怎么了?”

    這是?發?生了什?么?

    他抬腳進來, 屋里依舊安靜, 沉默到嚇人,他搓搓手臂, 打破寧靜:“在玩誰先?說?話?誰是?狗嗎?”

    阿染與?蕭和?青看向他, 幾乎同時點頭。

    蕭和?青:“嗯!

    阿染:“你是?狗。”

    余煥:“…………”

    他一臉無語:“我就不該搭理你們。”原是?想打破安靜,結果被這兩人給懟了,真是?造孽。

    沐人九直起身體,說?起正事:“查得怎么樣了?”

    余煥立刻正色起來, 手指搖著劍穗,抬了抬下巴:“太?一湖上花樓不少, 姜十一上的那艘是?云夢院的花船, 據說?, 乃是?無數人向往之?處, 出了名的銷魂樓。

    “太?一湖年年花魁都出自云夢院, 如今那艘花船上的人正是?今年花魁折蕘娘子,云夢院好進, 花船不好上!

    沐人九點點頭:“與?我查到的差不多,云夢院人來人往, 但云夢院花船只住當年的花魁名妓,每日黃昏,花船會邀請云夢院的貴客、以及能打動花魁之?人入樓賞太?一湖夜景,至于當晚能不能留下,要?看得不得花魁芳心!

    余煥繼續甩動劍穗,視線從窗戶看向太?一湖方向,輕笑?:“倒是?風雅,恐怕太?一湖會以上云夢院花船為傲。”

    花樓這么多,當然越是?風雅、越是?難進門,方才?顯得珍貴,也顯得客人非尋常人,便越是?會被追捧。

    云夢院會做生意。

    蕭和?青垂眸,沉思片刻才?道:“我與?阿染查的是?姜玉樓,江南這邊沒有姜玉樓的消息,彷佛并不存在。但姜十一進的是?云夢院最難登的花船,足以說?明,云夢院與?姜玉樓有關,或者說?,云夢院是?姜玉樓擺在人前的組織!

    云夢院人來人往,最為熱鬧

    ,姜玉樓消息靈通,不恰好合得上?

    花船極大?,偏偏能上去的人極少,那么大?一艘船、那么多住在上面的人,真都是?云夢院的人?

    恐怕不見得。

    “沒錯,我也是?這么想的!庇酂c點頭,“姜玉樓以云夢院為遮掩,斂財、收消息,那艘常年飄在太?一湖上的船,根本就是?他們一個重要?據點!”

    沐人九頷首,“還有夜幽藍,江南市面上出現過不少夜幽藍,我看了品質,是?淮鄉送出來的,而最早出處,就是?云夢院!

    一切線索,可以鎖定云夢院乃姜玉樓的據點。

    旁邊,阿染看看蕭和?青,又看看余煥、沐人九,表情復雜,眼神探索。

    蕭和?青與?沐人九看向她?。

    余煥摸摸臉:“咋了?”

    阿染:“你們一個個可真是?消息靈通……”

    在剛剛,蕭和?青帶著她?去了一家瓷器店,拿出一塊牌子,里面的人畢恭畢敬將?他們接進去,蕭和?青問什?么答什?么。

    如今再看余煥與?沐人九,分開的時候,兩人同樣收回不少消息。

    這些人,沒一個簡單。

    余煥偷睨蕭和?青一眼,見他沒注意自己,這才?清了清嗓子,敷衍道:“我就是?隨便打聽的!

    他轉移話?題:“我們怎么進去?馬上就到折蕘娘子邀請貴客登船的時間了!

    阿染聞言,歪頭:“直接進去?”

    余煥無語:“你也不怕——”

    話?還沒說?完,蕭和?青突然道:“倒是?也可以!

    余煥與?沐人九一愣,看向他。

    蕭和?青放下茶盞,搖搖頭:“我沒開玩笑?,姜玉樓消息極其?靈通,姜十一回了姜玉樓,林知霄與?淮鄉之?事,他們應該都知道了。”

    頓了頓,他道:“姜玉樓是?由受姜家恩惠之?人組成,我們在查姜家案,或許,他們也會想見我們一面!

    余煥瞇起眼睛,桃花眼狹長,聲音狐疑:“你之?前放姜十一離開,是?不是?為了讓她?送消息?”

    放人走,跟著人找到據點,沒有任何問題,但蕭和?青這人心眼像篩子,這些結果不可能想不到。

    “是?。”蕭和?青承認,“無論如何,今夜都要?上云夢院花船,見到姜玉樓的人,弄清楚林知霄那句遺言。”

    姜長安七罪還剩下三個,通敵且先?不談,不義與?奸污有聯系,只要?摸到不義罪線索,就又能揭開一層真相。

    “若是?不讓我們進呢?”余煥問。

    蕭和?青一臉淡然:“砸錢!

    再怎么也是?花樓,如何成為貴客?如何被折蕘娘子邀請?

    當然是?砸錢。

    余煥:“……”

    有錢了不起啊!

    阿染已經站了起來,興沖沖:“走吧,我們先?過去,時間差不多了!

    說?完,她抬腳便走。

    屋內三人沒動。

    阿染詫異回頭,蕭和?青無奈:“你就穿成這樣去嗎?恐怕男客會更方便些!

    阿染恍然,點頭:“明白。”-

    半個時辰后。

    阿染一身男裝,與?蕭和?青幾人往太?一湖方向去,除阿染矮一些外,四人長相都格外出眾,一路走來,無數人偏頭看他們。

    阿染背著用布包起來的刀,脊背挺直,走起路來瀟瀟灑灑,即便矮一些,在他們三人中也并不遜色。

    余煥偷偷看阿染,嘟囔一句:“還挺有模有樣。”

    之?前看過阿染穿異族紅衣,毫不違和?,如今一身俠士裝扮,同樣自然,她?果然如她?所說?,只是?不穿,不是?不會。

    阿染聞言,眉梢微挑,極為自信。

    蕭和?青見此,眼中染上笑?意,嘴角揚了揚。

    天黑的太?一湖又是?另一場風光,街邊依舊熱鬧,燈火通明,映照著整個太?一湖明亮如晝,繁華至極。

    “賣花燈嘞!”

    “好看的花燈!”

    “客人,要?不要?蓮子與?荷花?”

    “最好的荷花酒!”

    “快來瞧一瞧,看一看,這里有最好看的花燈!

    “客官,租船嗎?”

    ……

    人擠人當中,四人走到碼頭,不僅周圍熱鬧非凡,連湖邊楊柳樹上都掛滿了燈籠,照亮碼頭。

    一艘艘船?吭诖a頭。

    放眼望去,無數盞不一樣的燈,就如同天上萬千星宿落凡塵,造就此地繁華,月光、燈光,映照著湖面波光粼粼。

    上面漂泊著無數的船,遠看也像一盞盞燈,有人宴飲,有人賞景,樂聲入耳悠揚。

    阿染眼睛明亮,漆黑的瞳孔中映照著明亮的燈光。

    蕭和?青看向她?,不由放低聲音,輕聲道:“中秋、上元夜,還有已經過了的上巳節、端午……京都會更熱鬧!

    阿染扭頭看向他。

    蕭和?青揚起唇角:“以后我帶你一一去看。”

    他迎著光,如玉的臉上熠熠生輝,一雙眼睛專注,從來深不見底的眼眸在燈火映照中,變得簡單純粹。

    阿染回頭反而背了光,看不清楚眼中情緒,半響,她?輕聲道:“好呀,以后的節日我們大?家都一起過!

    身后,有人喊道——

    “云夢院花船來了!”

    “折蕘娘子!”

    阿染倏地轉身。

    蕭和?青無奈地搖搖頭,抬頭看去。

    云夢院的花船極為顯眼,琉璃燈盞照得大?船燈火通明,幾層樓,幾層風光,船上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繁花,光是?湊齊這么多花,就要?不少財力。

    大?船行動,昂貴的紗絹飄揚綽約,船頭站著的侍女也都一身華貴,皆是?美人,絲竹聲緩緩飄來,在靠近時倏地停止。

    原本議論紛紛的碼頭瞬間安靜下來。

    船頭,一侍女提著琉璃燈盞,揚聲道:“云夢院花船到此,接貴客上船,折蕘娘子在船上等候諸位!”

    話?音落地,便有云夢澤護衛們從人群中走來,為“貴客”留出一條路。

    阿染探頭看了眼,人不算少。

    這些人上了船,那侍女又道:“今日折蕘娘子說?,若是?有人能摘得這花船之?上最好看的一朵花,便可入內一見。”

    聞言,周圍人頓時議論紛紛。

    “最好看的一朵?這些花都很好看啊?”

    “都是?些難得的花,有數千朵,還都擠在一起,這怎么選出最好的?”

    “可不是?,看來今日折蕘娘子沒有興致,散了散了吧。”

    ……

    有人議論,還有不少人已經跳入水中,攀著船尋找最好看的一朵,也有江湖人飛過去,摘得一朵。

    然而,提燈侍女全都搖頭。

    阿染眼中好奇。

    蕭和?青偏頭,輕聲在她?耳邊說?了句。

    阿染眉梢微挑,點點頭,隨即腳下一點,踩著碼頭的木架子飛向大?船之?上,不少人詫異地看向她?。

    這時,阿染深吸一口氣,拔出幽藍色長刀,聲音平靜:

    “都讓開點!”

    話?音落地,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長刀狠狠劈砍而出,刀氣擦著花船,將?身后一面花墻全部削掉!

    “這——”

    有人大?驚。

    然而,阿染其?他人都已經退開,又在另外三面狠狠幾刀,刀氣翻涌中,大?船搖晃。

    “。 

    “放肆!”

    護衛們欲要?上前阻擋她?,沐人九腳下一點,長鞭揮出,擋住所有人靠近阿染,她?一刀接一刀,眨眼間,船上的花墻便干干凈凈。

    只剩下她?的腳下,還留著一朵荷花,荷花清新,正是?最美。

    阿染取下來,舉起,對著侍女勾唇一笑?:“這艘船上最好看的一朵,我過關了嗎?”

    只有一朵,能不是?最好看的嗎?

    侍女在船晃動時就已經跌倒在地,此刻瞪大?眼睛,呆呆看著她?,不可置信。

    兩岸看熱鬧的人也都驚呆,傻傻看著這一幕。

    余煥扭頭,“你教她?的?”

    蕭和?青平靜頷首。

    余煥齜了齜牙。

    船上,阿染已經被花船里面出來的人圍了起來,阿染并不在意,只繼續道:“折蕘娘子,若是?最好看的花還包括花船內,那我恐怕就要?入內尋找了!

    什?么尋找。

    分明是?威脅!

    侍女們瞪大?眼睛,圍著她?的人同樣握緊武器,蠢蠢欲動。

    這時,船內響起一道嬌媚的聲音:“公子這是?何意?若是?我點頭,你是?要?毀了云夢院花船?”

    周圍霎時安靜。

    阿染卻低頭嗅花,突然一笑?,“當然不是?,我舍不得毀掉折蕘娘子的船,若是?

    包括花船內,那自然是?娘子最好看,萬千俗花,比不得折蕘娘子風華!

    說?完,荷花碎裂,花瓣紛紛揚揚。

    蕭和?青:“……這不是?我教的!

    余翻了個白眼,“看出來了,這丫確實逛過花樓。”這種哄姑娘的話?張口就來,簡直就是?個風流浪蕩子!

    蕭和?青眼神微沉。

    船上一靜,許久沒有聲音。

    片刻后,大?門打開,折蕘娘子聲音帶著幽幽笑?意:“奴家喜歡少俠,請進。”

    阿染從上方一躍而下,刀回鞘,“好,我還有三位友人,可否一道?”

    “自然可以!闭凼伳镒踊卮。

    阿染回頭,對著蕭和?青幾人招招手,眼睛明亮,彷佛是?在表功一般,瞧她?多厲害,一切順利,不用砸錢也能進去。

    蕭和?青走過來,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背著手進去。

    余煥嘖嘖兩聲,搖搖頭,跟進去。

    阿染:“?”

    她?不解:“這是?怎么了?”

    沐人九壓了壓嘴角,輕聲道:“沒事,進去吧。”

    阿染一頭霧水跟進去。

    身后的梯子便要?收起,這時,又一個人跑過來,此人是?個富態的胖子,跑起來一顛一顛,聲音急切:“等等我,我也要?上船!

    侍女皺眉:“貴客已上船,不接待其?他客人!

    那胖子在衣服里面摸了半天,摸出來一個帖子,遞出來:“我也是?貴客呀!

    侍女一怔,看了看帖子,皺著眉將?人放進去。

    花船啟航,飄向太?一湖。

    船內。

    阿染幾人被侍女引著進去,花船內比外面更加奢華,夜明珠高懸,琉璃燈盞,使得船內與?白日一樣清晰,卻又比白日更加朦朧。

    船內客人很少,大?多都是?侍女與?仆從,鋪著紅毯的木板上擺放著小案,小案上是?酒水與?點心,之?前迎來的客人已席地坐下。

    見阿染進來,全都偷偷看她?,眼神防備。

    凌亂的酒壺、翻了的小案,都是?阿染剛剛干的,其?他人自然防備。

    阿染就當沒看到,還問:“我們坐哪兒?”

    侍女已經收拾好小案,引著他們坐下,由于來得晚,便只能坐在后面,最后跟進來的胖子屁顛屁顛跟在身后,朝著阿染眨了眨眼睛。

    阿染睨他一眼,淡淡地收回視線。

    旁邊,蕭和?青問侍女:“看來你們知曉我們會來,那眼下是?何意?”

    侍女一臉茫然,搖搖頭不解:“什?么?”

    蕭和?青冷冷一笑?,不再說?什?么。

    阿染好奇:“什?么意思?”

    蕭和?青指著旁邊的小案,壓低聲音:“進來時小案凌亂,顯然是?提前擺放好,你數數人!

    除新進來的胖子添了張桌子外,他們四人的桌子本就在這里放著,所以才?會因?為阿染而變得東倒西歪。

    四張,巧合?

    不,當然不會是?巧合。

    ——姜玉樓一早就知道他們會來。

    蕭和?青之?前的猜測都沒錯,姜玉樓會見他們。

    阿染瞇了瞇眼睛,沒說?話?。

    坐下后,阿染打量周圍,又對上那胖子的視線,他對她?燦爛一笑?,小眼睛瞇起來,笑?得像個傻子。

    “你好!彼Я颂,小眼睛彎彎,“剛剛看你出手了,真厲害,我最崇拜高手!

    阿染依舊沒說?話?,只是?多看他一眼。

    蕭和?青也看了過去。

    這人……

    真是?奇怪。

    這時,有人進來,客氣笑?道:“歡迎諸位貴客遠道而來,我乃云夢院管家,姜五!

    阿染與?蕭和?青對視一眼。

    姜五,一定是?姜玉樓的人,他直接報上了姓名,再看其?他人,分明也都不意外,看來此刻在這里的人,都知道這是?姜玉樓地盤。

    “折蕘娘子正在梳妝,諸位貴客先?用些東西,都是?我云夢院特色,還望諸位滿意!苯逍?語盈盈。

    隨后,有人端著菜魚貫而入。

    一道借一道,全都是?云夢院特色,荷葉雞、蓮藕荷花羹、玉蓮子、海鳳歸巢、八珍匯……

    “夏日應用得清爽些,還剩下最后一道酒菜!苯逄,拍了拍。

    身后,又是?一行人進來。

    而這些人與?剛剛送菜的侍女不同,這些人個個都可稱美人,手上端著酒壺,款款而來。

    最后還有一個男子,同樣風姿綽約,眉目如畫,雖然比不得蕭和?青三人氣勢,卻也是?罕見容顏。

    酒菜?

    阿染不解,這不是?酒嗎?

    隨即,她?便看到有一客人將?女郎擁入懷中,阿染恍然,啊,原來這個才?是?菜!

    剛剛這樣想著,那年輕男子便跪坐在阿染旁邊,將?手輕輕覆蓋上來,胸膛半開,衣衫凌亂,眉目春情。

    旁邊,余煥與?沐人九同時看過來,眼神如刀。

    “啪!”蕭和?青重重放下筷子,面色十分難看,臉黑如墨,跪坐在他旁邊的女子頓時不敢靠近。

    阿染驚呆了,傻傻看著男子。

    那男子一笑?,衣衫又落下些,胸膛結實好看,握著她?的手,放在了胸膛之?上,喉結滾動,他的心臟在跳動,隨后,握著她?的手便要?往下。

    阿染:“?”

    她?下意識將?人推開,騰地站起來,一臉震驚,“你你——”

    旁邊,余煥詫異,她?這是?被男倌嚇到了?

    他好奇:“你不是?逛過花樓嗎?”

    怎么一副沒見過的樣子。

    阿染點點頭,又猛地搖搖頭,“不是?這樣的!

    蕭和?青心中一動,看向她?,“你……什?么時候進的花樓?”

    阿染咽了咽口水:“三、四歲吧。”

    蕭和?青嘴角倏地上揚,彷佛之?前積壓的不悅全部散開,他揮揮手,冷聲道:“我們不需要?,都走。”

    “可是?——”

    “嗯?”蕭和?青看向那男倌,眼神沉了下來,他氣勢非凡,這樣一黑臉,嚇得那人攏了攏衣服,只得離開。

    三個侍候的女子也都退開,不敢再留。

    蕭和?青伸出手,拉著阿染的手坐下,用手帕給她?擦擦摸了那男子胸口的手,聲音輕輕:“以后莫要?接觸這些人,你性子簡單,容易被騙!

    阿染還在恍惚當中,僵硬地點點頭。

    幾乎是?本能,她?看向男子離開的方向,震驚過后,又帶著好奇,想再看幾眼。

    蕭和?青將?筷子遞給她?,微微笑?:“吃飯,菜不錯,也沒毒!

    阿染接過筷子。

    那男子回頭,對著阿染露出委屈的表情,可憐巴巴。

    阿染一頓。

    蕭和?青身體前傾,擋住她?的視線,保持微笑?:“他模樣只是?尋常,你若是?想看,可以看我。”

    他不比那男倌好看?

    阿染搖頭:“不一樣!

    她?就是?看個新鮮,沒見過這種人存在,四歲上山,此后都在山上,還不知道世上有這種花樣。

    真是?……

    人間繁華呀。

    蕭和?青皺眉,怎么不一樣?

    像是?想到什?么,他微頓,片刻后抿唇,聲音輕輕:“此處……不宜。”

    阿染詫異地看向他,一臉茫然。

    隨即,她?驚訝道:“咦?蕭老板你心情好了?”

    蕭和?青丟了手帕,端起酒杯,淡淡道:“我心情一直很好!

    他嘴角上揚,心情頗佳。

    阿染:“……”

    你猜我信不信,明明心情不好一天了,見她?被男倌嚇到才?好起來的!

    余煥見他們倆湊在一起說?話?,清了清嗓子,說?起正事:“這姜玉樓到底在搞什?么呀?”

    明明知道他們來了,也知道他們的目的,卻不著急接待他們,到底什?么意思?

    蕭和?青:“不著急,等著看吧!

    話?音落地,嬌笑?聲響起,一陣香氣撲鼻,鈴聲叮當響,絲竹奏起,一身著紅衣的女子從外面款款而來,身姿搖曳曼妙,阿染都看呆了。

    蕭和

    ?青看她?,無奈地搖搖頭。

    女子越來越近,青絲挽起,臉上帶著面巾,遮住了半張臉,但露出的眉眼就已經足夠好看,二八芳華,正是?盛開之?時。

    她?一側跟著姜五,另一側提燈之?人是?個熟人——姜十一。

    姜十一朝著阿染眨了眨眼睛。

    “各位貴客,請恕折蕘招待不周。”她?走到上首,轉身朝他們行禮,眉眼彎彎,風情萬種。

    剛剛前來侍候的男男女女,在她?面前,瞬間成了陪襯,明明還沒露臉,就已經讓人覺得——這臉不重要?,她?已經是?絕色。

    果然,那些客人立刻道——

    “折蕘娘子招待極好,哈哈哈!

    “是?呀,我等已很是?滿意。”

    只有那胖子睜著小眼睛,搓搓手,一臉期待:“折蕘娘子,可以看一眼你的臉嗎?”

    房間內一靜。

    折蕘娘子捂著嘴偷笑?:“本是?無妨,但今夜我已有看中之?人,便只想給少俠一人看!

    說?話?間,她?看向阿染,纖纖手指捏著一瓣荷花,阿染選出了“最好看的花”,今夜她?的中意人,便是?阿染。

    余煥扶額。

    這阿染……真是?男男女女都挺能招惹。

    立刻便有人道:“她?分明是?女子,折蕘娘子,恐怕要?辜負你的芳心了!”

    “什?么?”折蕘驚訝,看向阿染。

    阿染一臉淡定,沒說?話?。

    折蕘身體微微一晃,神情悲傷:“既是?如此,那折蕘今日就只能再選一人,不知哪位貴客愿意?”

    “我!”立刻有人站起來。

    另一人便道:“憑什?么是?你?不過三腳貓功法,仗著有點臭錢,得意什?么?”

    “你以為你就了不起?”

    頓時,現場吵鬧起來,隨即又打起來,房間之?內,一片混亂。

    “砰!”

    “啪嚓!”

    刀劍飛舞,酒壺酒杯砸了一地。

    余煥皺眉,隨即呼吸急促,喂了一顆藥進嘴,聲音沙。骸斑@些人像是?中藥,讓人想要?發?火的藥。”

    他現在就是?一股無名火亂竄。

    “可是?酒菜無毒。”沐人九忙看向桌上的東西。

    “是?香味有毒!笔捄?青抬頭看向上方,姜五與?姜十一加入戰局,但折蕘卻從側面離開。

    他騰地站起來。

    阿染已經起身,提著他追上去:“追!”

    四人急急追去,這折蕘娘子年紀輕輕竟然會武功,而且絲毫不差,再加上對方更熟悉這艘船,他們追到最上一層,便跟丟了。

    阿染皺眉,香味太?濃郁,到處都是?味道,竟然沒辦法根據氣味尋人,不過,人肯定就在附近。

    沐人九面色難看:“直接毀了這船!

    “別?著急。”蕭和?青看向前方,這一層只有空曠的甲板以及一個半合著門的屋子。

    他抬腳走過去,伸出手推門。

    阿染一把將?他拉到身后,刀鞘推開門,蕭和?青微微一怔,隨即揚起嘴角。

    門打開,與?這艘船的繁華不同,里面漆黑一片。

    月光從外面透進來,聽著下面的打斗聲,阿染看向里面那人,那是?一個老頭,弓著背,似十分蒼老,安安靜靜站在一幅畫前面。

    聽到聲音,他頭也不回:“你們來了。”

    “你是?誰?”阿染問。

    老頭搖搖頭,轉過身來,“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我知道你們是?誰,也知道你們為何而來。”

    幾人走進屋內,進來后才?發?現這里格外干凈,一張木床,一把桌椅,以及桌上的水壺、蠟燭。

    蕭和?青像是?想到什?么,試探著開口:“你是?姜玉樓的主事人?”

    不是?樓主,也至少是?主事人。

    老人不答。

    蕭和?青了然,他往前走兩步,平視這古怪老人,“姜十一應該告訴了你們一切,我來就是?想知道,姜長安不義罪到底怎么回事?”

    老人搖搖頭。

    就在沐人九沉臉時,老人又道:“既是?因?為同一個原因?聚在一起,那便是?有緣人。有緣人,眼下還不到時候,無論是?你們還是?我們,都差一個時機,時機一到,才?能公開真相!

    “什?么意思?”余煥不解。

    老人只道:“你們只需要?知道,姜玉樓是?友非敵,你們所想要?知道的,等一個契機,就會知曉!

    說?完,他什?么也不再說?,弓著背,一步步走出屋子。

    屋內的幾人卻都沉默下來。

    余煥揉了揉眉心,困惑不已:“姜玉樓不是?敵人,他們也想為姜長安翻案,那他們口中的契機是?什?么意思?”

    蕭和?青抬頭看向墻上那副畫,那畫像是?盤古開天辟地,氣勢磅礴,顯然是?一幅佳作?,作?畫之?人很有實力。

    他喃喃:“契機……”

    沐人九指著那張畫旁邊,“這里應該還有一幅畫!

    那個位置像是?還有一幅畫,不過已經被取走了,還有,這里住的是?誰?是?那個老人嗎?

    繁華花船頂上,格外簡陋的屋子、什?么也沒有的小房間……

    幾人思索著他話?中的玄機。

    余煥突然道:“咦?阿染呢?”

    蕭和?青與?沐人九一愣,同時回頭,卻發?現阿染不見了。

    還沒等他們出去找,阿染又回來了。

    她?一手握著刀,一手拖著那老頭進來,老頭鼻青臉腫,顯然是?被她?給打了一頓。

    三人一愣。

    阿染將?人丟在地上,面無表情——

    “你剛剛說?的我聽不懂,重新給我說?清楚!

    她?討厭人話?不說?完就死,也討厭人說?一半藏一半,故弄玄虛。

    都給她?說?清楚。

    第054章 毀掉

    第?54章

    這番動作, 使得屋內三?人一默。

    余煥看看阿染,又看看地上的老頭,表情一言難盡。

    ——可以,這很阿染。

    蕭和?青愣了愣, 隨即嘴角揚起來, 眼?中有遮擋不?住的笑意?, 就連沐人九也挪開視線,拳頭抵在?唇邊, 壓制翹起來的嘴角。

    阿染可顧不?上他們的心情, 她此刻黑著臉, 陰嗖嗖盯著老人。

    老頭雖然看上去很老,弓腰駝背, 但有武功在?身, 所以,哪怕被阿染打得鼻青臉腫又扔在?地上,依舊生龍活虎。

    他瞪著眼?睛,張了張嘴, 聲音艱難晦澀:“我都說完了——契機,等一個契機!”

    阿染抽出刀, 架在?他的脖子上。

    她面無表情:“什么契機?不?義罪到底怎么回事?姜玉樓又是什么意?思, 都給我說清楚。”

    老頭:“……”

    他呼吸變得粗重, 真有種秀才?遇到兵, 有理說不?清的無助感。

    他下意?識看向蕭和?青幾人, 彷佛在?說——

    不?管管?

    蕭和?青攤手:“你還是回答她吧,我們是同伴, 我可管不?了、也不?敢管她!

    余煥搓搓下巴,一臉興味:“我覺得阿染說得有道理, 你那神神叨叨的話,我們干嘛在?這里分析,直接問你不?就好了?”

    老頭呼吸一滯,隨即深吸一口氣,梗著脖子:“我不?知道!”

    阿染冷笑。

    她直接提刀砍下,聲音冰冷:“那就再見?,我去換個人問。”

    老頭瞳孔一縮。

    她真要殺他?!

    “砰——”

    一把飛刀擋住阿染揮下的刀,阻止她殺人,隨即,一陣香氣襲來,聲音由遠及近,“染女俠,手下留情!

    阿染并?不?意?外有人阻攔,或者說她提刀砍人的目的就是等人阻攔。

    幾人抬頭看去。

    折蕘娘子帶著姜十一出現在?外面,姜十一滿臉無奈。

    折蕘娘子款款而來,香氣瀠繞,“他真的不?知道,阿染姑娘莫要為難他。”

    阿染抬頭看向她:“那你說!

    折蕘娘子無奈地嘆口氣:“好吧,那我說清楚一些?,樓主知道你們會來,讓我和?俞叔等在?這里,告知你們姜玉樓的態度!

    故意?說得玄之又玄,也是看看這些?人有沒?有本事,能?不?

    能?領會姜玉樓的意?思。

    蕭和?青幾人顯然明白,所以在?揣摩中。

    卻沒?想到……

    殺出阿染這么個家伙。

    折蕘娘子看著她,輕嘆口氣:“所謂契機,是指一個可以讓我們拿出證據的時機,姜玉樓確實?查到了不?義罪,但憑什么相信你們會給姜長安翻案?又憑什么拿出證據?”

    老頭從地上站起來,微垂眼?眸,淡淡道:“看到下面那些?人嗎?不?少?都是潛入姜玉樓的不?軌之人,這些?年查姜家案,麻煩重重,才?終于掌握一些?證據,豈會輕易相信你們!

    姜玉樓愿意?配合,可他們總該拿出點誠意?。

    阿染皺眉,下意?識看向蕭和?青。

    后?者微垂眼?眸,聲音淡淡:“我明白了,你們要我們重啟姜家案!

    “沒?錯。”折蕘娘子神情平靜,眼?神哪還有風情,只有無盡淡漠,“朝廷重啟姜家案,告知天下重審姜長安七罪,姜玉樓必將‘不?義罪’翻案證據拱手相送。”

    阿染抿了抿唇,將長刀收回刀鞘,微垂眼?眸。

    姜玉樓不?知來歷,也不?知樓主身份,但他們的目的是給姜長安翻案,他們有不?義罪的翻案證據,可他們不?會就這么拿出來。

    還有六罪,只翻不?義罪,沒?辦法徹底翻案,他們要朝廷重啟姜家案,正式徹查,還姜長安真相,那一天,姜玉樓會親自送上證據。

    ——朝廷重啟姜家案,這就是契機。

    余煥皺眉,搖頭:“段元立不?可能?同意?重啟姜家案,他如今只手遮天,他若是不?愿意?,就沒?辦法告知天下重審此案!

    正式重啟姜家案并?不?容易。

    “那是你們的事,姜玉樓不?可能?在?不?恰當的時機拿出關鍵證據。”折蕘娘子道。

    下方打斗還在?繼續,花船頂上卻安靜下來。

    半響,蕭和?青只問了一個問題:“姜長安不?義罪,是假?”

    “是假!闭凼伳镒诱Z氣堅定,“樓主說,那會是一個震驚天下的真相,姜玉樓會守著證據,靜待時機拿出!

    “現在?不?說?”阿染盯著她。

    折蕘娘子看向她,眼?神認真:“不?說,因?為我們也不?知道,真相在?樓主那里,而你們找不?到樓主。染女俠現在就算殺了我們,依舊拿不?到證據、得不?到真相。”

    阿染不?再說話。

    蕭和?青點點頭,月光之下,他的臉清冷堅定,“好,我們會提供這個時機,希望姜玉樓保護好證據,等那一天拿出來。”

    “姜玉樓所有人都希望給姜長安翻案、找出滅姜家的兇手!闭凼伳镒拥。

    “砰!”

    “砰砰!”

    打斗聲越來越清晰,有人上來了。

    折蕘娘子眨了眨眼?睛,看向他們:“既然是同一個目的的有緣人,如今有人找我們姜玉樓的麻煩,諸位不幫幫忙嗎?”

    找姜玉樓的麻煩?

    就算之前不?懂,現在?聞著對方身上的香味,還有什么不?明白,阿染冷笑:“今日這一出,是你們姜玉樓自己安排的吧。”

    折蕘娘子捂著嘴嬌笑,“你們既然找來了,當然要利用上,看看我們姜玉樓到底有多少?心懷不?軌之人……他們目的不?僅僅是我們,還是你們!

    阿染與蕭和?青一行人從淮鄉到太一湖,不?單單姜玉樓收到消息,也會有其他消息靈通的勢力知道。

    就算其他人不?知道,姜玉樓也會讓他們知道。

    兩撥查姜家案的人接頭,一直對姜玉樓心懷不?軌的人,能?不?出手嗎?

    姜玉樓今日分明是借阿染一行人釣魚,誘出潛藏之人,他們就是魚餌,今日登船之人,有不?少?是“咬餌”上鉤。

    “呼——”

    風聲動,一群人站在?甲板之上。

    阿染抬頭看了眼?,微微驚訝。

    之前那男倌與幾個美人都在?其中,此刻哪還有風情,皆是一身肅殺之氣,手握刀劍,死死盯著他們。

    折蕘娘子冷笑:“藏得可真深!

    話音落地,她與姜十一、老頭全都撲上去,香味越發濃郁,對面有人倒下,但也有人無視香味,攻擊更加兇猛。

    沐人九皺眉:“我們參與嗎?”

    蕭和?青沒?有遲疑,點頭:“幫忙,姜玉樓是友非敵,不?義罪的翻案證據還沒?拿到,我們得幫姜玉樓!

    “咻——”

    一飛鏢射向他們。

    阿染提刀擋住,隨即冷笑:“是要幫忙,這些?殺手的目標也是我們。”

    他們不?動手也不?行,這些?人要殺他們。

    話音落地,余煥與沐人九同時加入進去。

    阿染握著刀,保護蕭和?青,與攻擊而來的殺手們擊打在?一起,憑借阿染的武功,幾乎沒?人能?靠近他們。

    而前面,沐人九與余煥也壓著殺手們打。

    幾人占上風,卻沒?有絲毫放松,這些?人敢對他們下手,自然是有些?本領。

    那男倌眼?神沉了沉,隨即拿起長笛吹奏起來,樂聲入耳,沐人九與余煥的動作微頓。

    阿染的刀遲疑一瞬。

    這聲音似乎能?穿透一切,讓人大腦一片恐怕,與林知霄的迷音功相似,卻又有不?同。

    他們遲疑的這一瞬,飛鏢扎向他們。

    “嘭!”

    三?人反應及時,很快清醒過來,抵擋飛鏢與殺手,而同時,男倌面色越發蒼白,吹奏的聲音更大。

    一女子退后?一步,舌卷起來,奇怪的口哨聲響起,像是鳥蟲發出的聲音。

    “嗡嗡嗡——”

    細密的聲音響起,由遠及近。

    蕭和?青面色一變:“廂族,玉家人,阿染小心!”

    話音落地,無數密密麻麻的殺人蜂不?知道從哪兒沖出來,繞開殺手,撲向他們。

    阿染長刀揮動,劈砍殺人蜂。

    “!”有姜玉樓的人倒下,眨眼?間便被殺人蜂吞噬,可見?其威力。

    折蕘娘子面色一變,一把香粉扔出,已經咬上姜十一的殺人蜂立刻死去,蜂群不?敢靠近他們。

    姜十一白著臉壓制毒素。

    余煥與沐人九被殺人蜂包圍,艱難應對。

    阿染護著蕭和?青,皺緊眉頭。

    太多了!

    笛聲還在?干擾他們的動作,殺人蜂無孔不?入,他們被干擾一瞬,就可能?被殺人蜂包圍。

    阿染深吸一口氣,內力運轉,刀在?手上瘋狂旋轉,殺人蜂窸窸窣窣落了滿地。

    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蕭和?青貼過來,任由阿染摟著。

    她要越過殺人蜂,去殺了那女人!

    “女俠,我來幫你!”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一個胖子從下面鉆出來,落在?阿染旁邊,他從衣服里面掏了半天,掏出一包藥粉,扔出去。

    頓時,一股刺鼻的味道傳開。

    那群殺人蜂倏地后?退。

    女人面色一變,口哨聲再次響起,換個音調,烏鴉從天空方向飛來,大叫著撲向他們。

    阿染皺眉,長刀舉起,抵擋烏鴉。

    這些?東西都不?難對付,只是數量太多,就顯得格外難纏,她繼續靠近女人。

    旁邊,胖子又喊道:“我有辦法!”

    話音落地,他又從衣服里面掏了掏,取出一個奇怪的鐵盒子,舉起來,鐵盒子打開,四面都是特殊材質的鏡子。

    盒子中間是顆夜明珠,珠子極為明亮,在?打開瞬間,四面切割過的鏡子層層反射,盒子放出極其刺眼?的光芒。

    “呱——”

    烏鴉們一瞬間被閃到眼?睛,便是折蕘與沐人九等人也都閉上眼?睛,眼?淚克制不?住滾落。

    阿染閉著眼?睛,松開蕭和?青,長刀祭出,帶起冷厲的風劃過女人脖頸,而后?落回原地。

    蕭和?青再次睜開眼?睛,女人倒下,殺人蜂與烏鴉全部散開。

    男倌面色一變。

    折蕘已經出手,細細的鏈條纏住他的脖頸,拉到面前,眼?神一厲,狠狠切割掉對方脖頸。

    剩下的人便不?足為懼。

    阿染回頭看向胖子,剛剛的光芒太刺激,此刻仍然有些?模糊,而胖子同樣如此,甚至因?為距離最近,受到的“傷害”最大,滿臉淚水,淚眼?婆娑地抬頭看向他們。

    哭得嘩啦啦。

    “你這是什么東西?”阿染皺眉。

    不?僅傷人,還很傷己,真正的無差別攻擊。

    胖子邊哭邊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做的一個小玩意?兒,很有意?思吧?不?過我準備改良一下,不?然每次使用都要瞎好一會兒!

    說完,他伸出手摸了摸,眼?神空洞:“打完了嗎?”

    他連戰況都摸不?清了。

    阿染:“……”

    這“小玩意?兒”,傷敵八百,自損一萬。

    姜玉樓幾人清掉殺手,下方的姜五上來,回稟:“潛入者已經全部清除,今日的貴客不?少?被牽連受傷,已經送去救治了!

    折蕘點點頭:“能?處理掉隱藏的殺手就好,真沒?想到,姜玉樓還藏了不?少?臥底進來!

    她面色有些?難看,隨即回頭:“多謝諸位!

    阿染搖搖頭,收回刀。

    胖子眼?睛終于看見?,湊過來,搓搓肉肉的下巴,對阿染很感興趣:“你真厲害,剛剛即便我不?幫忙,你也能?很快殺了他們!

    “你是誰?”阿染問。

    胖子隨口回:“一個路人!

    他又蹲在?殺手的尸體旁邊,打量著他們,滿是好奇:“這女人是廂族玉家,這男人卻是廂族王室拓跋家,怎么廂族會盯上你們?”

    他問姜玉樓。

    然而折蕘抿了抿唇,搖頭不?答,面色不?大好看。

    蕭和?青站在?后?方,擰眉看向他們,又看看地上的尸首,垂眸沉思,殺手、廂族……

    折蕘娘子拱手:“之后?的事情姜玉樓會處理,諸位還是盡快離開太一湖吧,你們的位置已經暴露,恐怕有不?少?人會盯上你們,再者,我們也希望諸位不?要被姜玉樓的麻煩牽扯!

    沐人九收起長鞭,點點頭。

    該知道的已經知道了,想要得到不?義罪線索,就要重啟姜家案,他們也該折返,進行下一步。

    姜玉樓的事情,確實?與他們無關。

    然而,蕭和?青卻突然道:“我們是想離開,但恐怕我們前腳剛走,你們姜玉樓在?太一湖的據點就要被人端了!

    “什么意?思?”姜十一茫然。

    阿染也有些?疑惑。

    蕭和?青看向胖子,眼?神深邃,緩緩開口:“因?為,這位才?是真正的殺手!

    他一字一句:“日月派,唐玄機,兩月前剛從交州出山,加入俠客山莊,空降第?四,僅次于百里不?敗。”

    眾人一驚,倏地看向胖子,眼?神戒備。

    胖子還是一臉憨相,從地上站起來,露出笑容,點點頭:“竟然認出來了,好吧,我是唐玄機,俠客山莊第?四,原來的第?四被刀客阿染打敗,所以我對女俠很好奇!

    他朝她露出笑容,十分友好。

    隨即搖搖頭,他一臉感嘆:“你們一個聰明至極,一個武功絕世,真是難以招架!

    折蕘娘子幾年面色一沉,姜五沉聲道:“竟是俠客山莊的人……”

    他握緊武器。

    胖子抖了抖衣服,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小眼?睛彎彎:“是的,是俠客山莊讓我過來的!

    “那你來做什么?”阿染好奇。

    俠客山莊是敵人,這人的行為卻很古怪,還很坦率。

    唐玄機理所當然:“殺你們呀!

    話音落地,他突然抬手,綁在?手臂之下的東西射出無數暗器,無差別攻擊周圍所有人。

    “唔!”姜十一挨了一下,悶哼一聲。

    阿染將蕭和?青扔給沐人九,長刀祭出,抵擋住暗器,隨即砍向唐玄機。

    他猛地后?退,“真兇!”

    話音落地,他猛地拉開斗篷,張開的斗篷之下,掛著琳瑯滿目的各種東西,有各色盒子、各式武器,還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東西。

    他根本不?胖!

    之所以圓乎乎,是因?為帶著各種各樣的東西!

    唐玄機摸出一個小盒子,倏地拉開,像是一張布,然而抵上阿染的刀氣,就是一面盾牌,刀氣之下只是變了形,并?未傷到后?面的人。

    “乖乖,姑娘你也太兇了,我得想想用什么對付你。”話音落地,唐玄機眼?睛一亮,扔出一個小球。

    蕭和?青厲聲道:“阿染小心!不?要碰到他的東西!”

    阿染原本準備用刀擋住,此刻聞言,便直接閃開,那東西落在?旁邊甲板上,碎裂開,甲板立刻被腐蝕、滋滋冒煙。

    “日月派很擅長做這些?特殊的暗器,尤其是唐氏一族,唐玄機是日月派唐氏一族最出色的佼佼者,小心他的一切暗器!

    蕭和?青深吸一口氣,緊緊盯著唐玄機,“日月派從不?摻和?江湖紛爭,最近的消息還是張梓卓以糖人送回‘平素心經’,唐玄機,你為什么會加入俠客山莊?”

    兩個月前,蕭和?青就已經收到消息,日月派年輕一輩佼佼者暗里加入俠客山莊,他知道段元立最近焦頭爛額,肯定需要尋找助力,卻沒?想到是日月派。

    也正是因?為日月派加入俠客山莊,蕭和?青在?捏泥人時才?會想起日月派糖人的故事。

    只是沒?想到,他們這么快就碰面了。

    唐玄機不?答。

    手上摸出一把斧頭,抵上阿染的又一刀。

    “咔嚓——”斧頭碎裂。

    唐玄機面色一變,隨即扔了斧頭,兩只手一劃,徒手去接阿染的刀,這行為簡直是找死,然而,還真被他給接住了!

    阿染有些?詫異。

    這人只是輕輕巧巧一揮,竟然能?抵擋住她霸道的刀氣?

    “平素心經!庇酂ㄉ钗豢跉猓瑥牧硪粋方向圍過來,“平素心經能?平心靜氣,是至柔的功法,看來你們又改創了招式,以柔克剛,可抵一切。”

    唐玄機咧嘴一笑:“嘿嘿,我改的,怎么樣?我還想了個好聽的名?字,可以叫作‘太極’,以柔克剛,化世間萬物為——”

    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阿染冷笑一聲,全部內力引動,修羅刀之光照亮雙眼?,而后?一刀接一刀,不?斷砍下。

    以柔克剛?

    那是不?夠“剛”!

    “砰!”

    “砰砰!”

    唐玄機每一次都擋住了,然而面色越來越白,擋得越來越困難,阿染的刀反而一刀接一刀,絲毫沒?有弱下。

    余煥、沐人九、折蕘、姜十一,全都從側面攻擊,干擾他。

    唐玄機:“你也太兇了吧!”

    他咬牙切齒,又摸出一個東西丟出去,隨后?猛地后?退:“不?行,我打不?過,還得回家改良平素心經再來和?你打,你太兇了,你們還以多欺少?!

    說完,唐玄機便后?撤。

    阿染避開他扔出的暗器,再次揮下一刀。

    “噗!”

    唐玄機噴出一口鮮血,搖搖欲墜。

    眼?看就要折在?這里,他趕緊將取下一堆奇奇怪怪的暗器,全部扔出去,有炸開噴出辣椒水的,也有放出迷煙的,還有一個里面是一條毒蛇……

    這人的暗器奇奇怪怪。

    “我走了,等我再改良改良,再來找你!”話音落地,唐玄機捂著胸口,踩著船頭消失。

    阿染往前兩步,沒?有追。

    蕭和?青搖搖頭:“不?用追,這人不?好殺,而且,段元立不?可能?只派了他一個人過來,還有人接應!

    折蕘轉身,正色道:“今日多謝諸位,若非有你們,恐怕真要折在?俠客山莊手上!

    蕭和?青看向前方,眼?神深邃:“我現在?更好奇,段元立是用什么誘惑日月派為他所用,日月派其他人倒是無妨,這位唐玄機……極其難纏!

    折蕘娘子點點頭:“我們會小心的,你們也是!

    這時,一艘船從旁邊路過,剛剛消失的胖子突然冒頭,手持巨弩,扛在?肩膀上,大笑——

    “哈哈哈,沒?想到我會殺個回馬槍吧!”

    “砰!”

    巨弩的箭矢連發三?下,全都釘在?船上,花船搖搖欲墜,咔嚓咔嚓的聲音在?四面響起,木板開始碎裂。

    船要垮了。

    胖子轉身就跑。

    眾人:“……”這家伙太欠了。

    顯然,唐玄機折返的目的就是毀船,殺不?了人,他也要殺個船,攻擊性?不?大,侮辱性?挺強。

    “沐人九!”阿染大喝。

    幾乎是本能?,沐人九長鞭揮出,阿染踩在?鞭子上,被沐人九使勁甩出,阿染借力急速沖向唐玄機,長刀自上而下斬落。

    “嗷!我錯了!”唐玄機哀求,同時拉開能?擋住刀的屏障,一邊狂奔,一邊反手遮擋。

    連剛剛扛在?肩膀上的巨弩也扔掉了,逃命要緊。

    然而砰一聲,“布”碎開,唐玄機也被刀氣抽飛,砸入水中,濺起巨大的水花,伴隨著悶哼。

    隨即,一道影子一閃而過,提起唐玄機就跑。

    此人應是

    擅長逃命,速度極快。

    阿染隱約聽到聲音。

    “你也是欠,還折返做什么?!”女聲凌厲。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碧菩䴔C聲音虛弱無力,“出山后?第?一次出手,總不?能?無功而返,沒?想到她這么兇……”

    影子逃命一般,頭也不?回,聲音也消失不?見?。

    阿染沒?有追,身后?花船轟然坍塌,所有人都落入水中,她直直落下,朝著蕭和?青方向游過去。

    一刻鐘后?。

    阿染將蕭和?青拖到岸邊,壓了壓他的胸口,直接傾身過去,給他渡氣。

    謎團越來越多,這人可不?能?死。

    剛睜開眼?睛的蕭和?青一頓,又閉上。

    阿染繼續渡氣。

    然而蕭和?青始終閉著眼?睛,阿染皺眉:“怎么回事?沐人九,你來看看!”

    蕭和?青立刻睜開眼?睛,咳了幾聲,聲音輕輕:“我沒?事了。”

    剛剛走近的沐人九停下腳步。

    阿染松了口氣,咬牙切齒:“別被我再遇上他,唐、玄、機!

    第?一次交手,因?為那家伙手段太多,沒?能?把人留下,阿染已經迫不?及待再次相遇,狠狠收拾一頓。

    “會遇到的!笔捄?青撐著坐起來。

    姜玉樓的折蕘娘子等人也上了岸,面色難看,雖然人都沒?事,但姜玉樓的一個據點徹底被毀。

    姜五低聲道:“怎么辦?”

    折蕘娘子握著荷包,壓著怒氣,深吸一口氣:“先換個安全的地方,染女俠,蕭公子,今日多謝,我們便先行離開,待重啟姜家案,姜玉樓必奉上證據!

    已經不?知道道謝多少?次,但今日確實?阿染與蕭和?青救了他們。

    阿染點頭,又問:“怎么聯系?”

    “我們把姜十一留下吧,以后?就聽染女俠差遣!闭凼伳镒酉肓讼耄卮。

    阿染一頓,微微皺眉。

    她不?想帶累贅,不?過,不?義罪的證據還在?姜玉樓手上,是要扣留一個姜玉樓的人才?好。

    于是,她點了點頭。

    折蕘娘子幾人迅速消失。

    剛剛緩過一口氣的姜十一:“???”

    ——不?是,就這么把她送人了?也不?問問她的意?見?嗎?!

    她非常惱怒,然而想說什么,看到阿染與蕭和?青,又閉上嘴,不?敢有意?見?。

    她弱弱道:“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很好,非常識時務,阿染他們去哪兒,她就跟著去哪兒。

    蕭和?青站起來:“休息一夜,明日回京吧。”

    他們來太一湖是為了“不?義罪”線索,如今與姜玉樓已經協商好,那下一步就是回京,想法子正式重啟姜家案。

    至于今日的廂族殺手,以及俠客山莊,他們還在?進行姜家案,就早晚還會再遇到,摸清楚一切。

    沐人九一貫聽令,蕭和?青看向阿染,征求意?見?。

    阿染點頭同意?,一行人準備離開。

    隨即,像是想到什么,阿染突然停下腳步,眨了眨眼?睛,表情一瞬間變得奇怪。

    好像忘了一個人……

    余煥呢?

    她緩緩扭過頭,看向太一湖方向。

    第055章 愛之

    第55章

    阿染的視線轉過來, 便?正好對上一雙冒著綠光的眼睛,在黑夜之中,彷佛一匹趴在浮木上的狼,陰嗖嗖盯著他們。

    阿染:“……”

    是余煥。

    余煥咬牙切齒:“終于想起我了?”

    阿染清了清嗓子, 尷尬一笑:“怎么會?忘了你呢?大家都是一起行動的同伴……”

    余煥面無?表情打斷她:“我不是, 我不配!

    眾人:“……”

    阿染摸摸鼻子, 試圖轉移話題:“你怎么還不上來?”

    這話徹底點了火,余煥立刻咆哮出聲:“我根本不會?水, 怎么上去?!”

    轉移話題失敗, 反而戳了雷點,

    他用極度譴責的眼神看?向她,兩人從破屋相遇, 他陪她喝酒、調查真相、潛入大內、闖俠客山莊……她竟然把他給忘了, 這個沒良心的女人,見色忘義啊!

    余煥的眼神看?得阿染萬分?愧疚,忙道:“這就拉你上來。”

    沐人九面無?表情長?鞭一甩,先阿染一步拉著浮木將余煥拖上來。

    阿染朝他伸出手, “快上來。”

    到底這人幫她不少,是她忽略了。

    余煥看?了看?她的手, 哼一聲后, 將手放上去, 被阿染拉上來。

    他抬頭看?到好好站著的蕭和青, 想到剛剛阿染先救蕭和青, 又給他渡氣,氣死:“他會?水, 你管他做什么?”

    阿染見他依舊怨氣滔天,十?分?無?語:“他會?不會?水, 又會?多少,我還會?不知道?”

    之前在淮鄉,她與蕭老板就一起下過水,這人會?點水,但是尋常,而且沒有武功在身,就相當于沒有庇護。

    余煥:“???”

    他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你會?比我更知道他會?多少水??

    蕭和青走到阿染旁邊,咳了兩聲,緩緩開口:“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他的聲音較往常有些不同。

    “不舒服?”阿染立刻看?向他,見他面色越發蒼白,皺緊眉頭,“你似乎身體很差,怎么不學學武功?”

    蕭和青像是想到什么,眼神有一瞬間飄遠,隨即收回思緒搖搖頭,聲音平靜:“少時受了寒,此后再不能習武!

    他兒?時天賦極好,只是后來受寒,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就再不能習武,體質也差了些。

    這話他說?得云淡風輕,阿染卻是驟然心中一緊,漆黑的雙瞳中倒映著他的平靜,有些莫名難過。

    阿染喜歡習武,自然也了解習武,能讓一個人此生再也學不了武,他少時究竟遭遇過什么?

    蕭和青身體微微一晃。

    阿染趕忙扶著他。

    這時,一隊人馬快步朝他們過來,領頭之人在蕭和青與沐人九面前跪下,行禮:“大人,屬下來遲!”

    蕭和青擺擺手,“走吧!

    阿染見他們帶了披風,伸手取一件遞給蕭和青,關心道:“你身體不好,先披上!

    蕭和青聞言,看?向她,眼眸中染上笑意。

    阿染的眼睛也回視他。

    余煥:“……”

    他們又把他給忘了!

    見阿染關心蕭和青,后者一臉“柔弱”,余煥牙齒咬得咯咯響,簡直恨不得當場戳穿他。

    太?子殿下確實因為受寒不能習武,但這么多年好好調理著,哪里?就是一碰就倒的病美人!

    可恨阿染這個腦子一根筋的刀客,看?不穿此人偽裝!

    余煥氣死,轉身就走。

    他的手習慣摸向腰間軟劍,然而只摸到劍柄,沒有摸到常被他把玩的劍穗,低頭看?去,面色大變。

    “我劍穗呢?!”余煥停下腳步,皺眉。

    阿染幾人看?向他,余煥面色難看?,在岸邊找了找,并?不在這里?,他抿緊唇,轉身要下水。

    “等等。”阿染叫住他,“你干嘛?”

    “我去找,這是外公送我的。”

    “你又不會?水,怎么找?”她皺眉,隨即將披風遞到蕭和青手上,又示意屬下攙扶他,將今歲拋開姜十?一。

    姜十?一下意識接住,下一刻,只聽“撲通”一聲,阿染干脆利落跳進太?一湖。

    濺起水珠在臉上,余煥愣住。

    沒想到她會?去幫忙找,剛剛還滿腔不悅的心像是被戳了個洞,大腦一片空白。

    而另一側,蕭和青面無?表情推開屬下,緩緩站直,臉上的笑容頃刻消失,手捏著披風,視線緊緊盯著水面,眼神讓人不敢直視。

    岸邊,安靜到極致,各有心思。

    過了好一會?兒?。

    一只手從水下伸出,握著只剩一半的劍穗。

    阿染從水下冒出頭,月色當中,為她的臉鍍上一層流光,漆黑瞳孔如繁星閃爍,她在水波瀲滟中,朝他們晃了晃舉起的手—

    “喂,碎了,只找到一半。”

    花船炸開后,水面狼藉,湖邊熱鬧已消散,燈火闌珊,她仰著頭從水面出來,驚起水波瀲滟,岸上人心潮動蕩,宛如煙火炸開。

    蕭和青看?著她,就好像看?到他的此后余生。

    這江湖是水墨畫,阿染卻是彩色,給黑與白染上鮮活。

    阿染,阿染。

    余煥許久才找回聲音,沙啞晦澀:“有一半就夠了,你快上來!彼囊暰已不在劍穗之上。

    阿染上岸,將劍穗拋給余煥,甩了甩腦袋,擰著身上的水。

    沐人九取了件披風,正要過去,蕭和青已將手上的披風蓋在阿染身上,攏了攏,“回去吧,夜里?容易著涼!

    沐人九停下腳步。

    余煥握著手上一半的劍穗,看?蕭和青站在阿染身側,一高一低,垂眸系著披風,兩道影子在月夜中,極為和諧。

    蕭和青手還在披風上,抬頭看?向他。

    兩人目光相對。

    蕭和青寸步不讓,眼眸深深。

    片刻后,余煥低頭將劍穗收起來,再抬起頭時,燦爛一笑:“姜玉樓說?,要朝廷正式啟動姜家案才肯提供證據,那就是和段元立宣戰了,召回百里?不敗、邀請唐玄機,咱們的段丞相似乎也有所準備……蕭公子,你們準備好了嗎?”

    笑容燦爛,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如何不知道掐準對方命脈?又憑什么不能卡著弱點爭一爭?

    蕭和青一愣。

    隨即,他給阿染攏衣服的手像是被燙到一般,瞬間收回,手指緊緊掐著掌心。

    若是他與段元立宣戰,便?是不死不休之局。

    他敗了,那時候坐擁天下的段元立會?放過他身邊的人嗎?

    阿染……

    刻意被忽視的東西,此刻被余煥提及,灼得他心口生疼,不斷下沉。

    真是掐準了命脈。

    余煥歪歪頭,桃花眼瞇起來,上前扯著阿染披風,拖著人走,揚聲笑道:“走了,回客棧換衣服去,一件披風有什么用?”

    阿染:“……這是夏天,還有,劍穗只撈起來一半,你心情又好了?”

    “我心情一直很好,撈起一半就夠了!庇酂ㄗ旖巧蠐P。

    阿染見他心情一會?兒?好一會?兒?壞,十?分?無?語,這些男人怎么回事,心情就跟翻書?似的,時好時壞。

    她被余煥拽著走,沒忘記回頭喊道:“蕭老板,走了!”

    余煥手上用力:“趕緊的!”

    蕭和青站在原地,夜越來越深,燈籠陸陸續續熄滅,他彷佛隱在黑暗當中,清冷孤寂。

    明?明?是夏夜,水滴答滴答順著衣服流下,冷得人骨頭都寒了。

    沐人九走到旁邊,淡淡道:“此次回京便?該重啟姜家案,殿下做好準備了嗎?”

    蕭和青不答。

    沐人九繼續:“若是正式與段元立宣戰,就不該牽扯上其他人,殿下以為呢?”

    這個“其他人”,都知道是誰。

    許久之后,蕭和青抬腳往客棧方向去,一步又一步,月光將影子拉得越來越長?,始終只有一個。

    姜十?一落在最后。

    她抱著阿染的今歲,嘟囔:“明?明?我才是被忽略的那一個,可惡……”

    抱怨完,抱著刀追上去-

    次日。

    阿染一覺醒來就去敲蕭老板的門。

    此次回京就該想辦法?重啟姜家案了,對她至關重要,她得催著他們趕緊回去。

    大門打開。

    蕭和青已穿好衣服,頭發束起來,他面色比昨天更加蒼白,但臉頰又泛著微紅,越發好看?,突然的美色沖擊,阿染愣了愣。

    隨即回過神,她有些詫異:“沒睡好?”

    蕭和青垂眸,淡淡道:“沒有,阿染姑娘,收拾好就啟程吧。”

    說?完,他抬腳往外走。

    阿染微怔,不知道為什么,她彷佛感?覺到被拒之千里?之外的疏離?

    蕭和青邁出門,然而腳下微微一晃,差點沒站穩。

    阿染下意識伸手扶他。

    蕭和青撐著門,輕輕避開,緩了緩繼續往外走,“不必,走吧。”

    阿染詫異。

    ——沒感?覺錯,蕭老板確實疏離了。

    他心情不好?

    阿染撓撓頭,茫然地跟上去。

    沐人九與屬下們已經備好馬。

    余煥牽著他和阿染在京都租來的馬,招招手:“快來。”

    阿染看?了蕭和青一眼,后者仿佛沒注意到她,走向前面的一匹馬,阿染走到余煥旁邊去。

    余煥念念叨叨:“我還買了不少干糧,你喜歡吃的棗泥山藥糕我也買了,江南特色都有,不用謝!

    阿染接過韁繩。

    她身后,蕭和青捏著韁繩的手緊了又緊,見沐人九看?過來,他才松開些,翻身上馬。

    然而剛剛上去,眼前一黑,身體筆直倒下。

    阿染背著對蕭和青,余煥正在說?話:“沒給你賣酒,回京都再喝,路上喝水就行,我給你說?——”

    聲音戛然而止,眼前阿染已經消失,轉身將蕭和青接住,反應極快,沒讓人摔在地上。

    她皺眉:“你怎么了?剛才氣色就不大好……”

    伸出手,摸了摸蕭和青的額頭,驚訝:“好燙!”

    余煥桃花眼犀利,緊緊盯著他們。

    蕭和青聞到了熟悉的清香,眼前也逐漸清明?,她的臉清晰,心里?泛起酸澀,緩緩直起身,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用力,推開人。

    “應當是受了寒,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阿染姑娘先行回京吧。”蕭和青冷淡道。

    阿染皺眉。

    蕭和青眼神平靜,神情冷清。

    阿染松開手,轉身就走。

    蕭和青本能伸出手,卻又立刻收回,死死壓著,臉頰潮紅,身體搖搖欲墜。

    半個時辰后。

    沐人九皺眉:“你受了寒,不該著急回京!

    蕭和青搖搖頭,聲音沙啞:“我的情況我知道,一時半會?好不了,不能在江南耽誤時間,走吧!

    說?完,他走出醫館。

    然而剛剛走出門,腳步頓住。

    阿染架著馬車過來,抖了抖韁繩勒馬,扭頭看?向他:“上車!

    她的態度理所當然,關心的自然而然,知道他受了寒發熱,沒辦法?騎馬,就去雇馬車,一切都很坦然。

    阿染就是這么一個人,自由無?拘。

    蕭和青站在醫館門口,熱鬧繁華的街道,好似一瞬間模糊,眼前只有駕車的阿染,洶涌的情緒鋪天蓋地,從腳下纏繞到心臟,寸寸生長?蔓延,靈魂掙扎,卻怎么也掙脫不開,潰不成軍。

    阿染開口提醒:“快上車呀,你這個樣?子也沒辦法?騎馬,放心吧,我會?駕車!

    蕭和青抬腳,緩緩上了馬車。

    旁邊,余煥止不住翻白眼,面色難看?。

    “出發!”

    阿染說?完,一抖韁繩,疾馳而出,坐在旁邊的姜十?一差點被甩出去,勉強坐穩,咬牙切齒:“你真的會?嗎?”

    “會?呀!

    “什么時候學的?”

    “剛剛,車夫教?的!

    “……我還是去騎馬吧。”蕭老板你自求多福。

    官道之上,馬車疾馳。

    身邊沐人九幾人與護衛騎著馬,一行人在黃昏時分?才勒馬停下。

    沐人九:“吃點東西再走。”

    阿染跳下來,活動著脖頸,“駕車是沒有騎馬爽快!

    她朝著馬車里?面喊道:“蕭老板?”

    馬車里?面,沒有一點聲音。

    余煥敲了敲車壁,粗聲粗氣提醒:“該吃飯了!

    里?面還是沒有動靜。

    阿染皺眉,上前拉開車門,蕭和青躺在里?面,彷佛連呼吸都消失了,面色潮紅,緊緊閉著眼睛。

    阿染面色一變。

    姜十?一瞪大眼睛:“你不會?把他晃暈了吧?”

    阿染摸了摸蕭和青腦袋,皺緊眉頭,眼神擔憂:“太?燙了!

    他的額頭竟然燙手,人也完全失了意識。

    “我去熬藥!便迦司琶δ弥幦ド。

    余煥也皺緊眉頭,眼神閃過擔憂,他鉆進馬車號脈,眼神一沉:“他以前寒氣入體,一直沒清除干凈,昨晚又受了寒,郁結于心,情況不大好!

    受寒、沒睡好、心情不好,身體自然撐不住。

    阿染心頭

    一緊,低聲喚道:“蕭老板?”

    蕭和青沒有回應。

    沐人九熬好藥端過來,余煥喂給他,然而他已經沒有張嘴的意識,喂不下去。

    “怎么辦?根本喂不下去!庇酂虼健

    阿染一把接過藥碗,掐著蕭和青的脖頸往下灌。

    “咳咳!”

    昏迷當中,他嗆咳出聲,面色越發潮紅,藥順著脖頸往下,只喂進去很少一部分?。

    臉色潮紅,底色卻更白,一貫清醒的雙眼緊閉,整個人越發瘦弱,不堪一擊,莫名的,阿染有些不舒服。

    沐人九:“我再去倒一碗,多給他喂些,不行就只能再找個醫館。”他們行到半路,就算去找醫館也要不短時間。

    蕭和青眉頭緊蹙,這張臉像是一幅畫,可此刻這幅畫變得黯淡。

    阿染越發難受,隨即,她將藥碗遞到自己嘴邊,傾身過去,像是渡氣一般,將藥一口口喂給他。

    沐人九移開視線。

    余煥手握緊,指尖泛白。

    姜十?一張大嘴巴,捂著自己的眼睛,又張開兩個縫,眨巴眨巴眼睛,話本情節哎!

    ——染女俠真是豪爽。

    不過,看?看?蕭和青那張因為發熱而越發絕艷的臉,又突然覺得,似乎阿染也不吃虧……

    姜十?一嘖嘖兩聲。

    從前在話本中看?到這個情節,只覺奇怪,如今真實出現,卻莫名和諧。

    一碗藥喂下去,阿染將人放在膝蓋上,碗遞給姜十?一:“待會?兒?你們駕車,我看?著他點!

    姜十?一接過碗,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又收住聲。

    余煥面無?表情下車,落地時,腳步很沉,漸漸遠去,沐人九什么也沒說?,只是將干糧遞進馬車,“你也吃點!

    阿染點點頭,接過。

    收回視線,阿染再次皺眉,喃喃:“你這身體真是太?糟糕了,等你醒來,非得問問你小時候到底怎么受寒的……”

    豈止是寒氣入體,這是五臟六腑都被裹挾著寒氣,怪不得不能習武,若是長?久下去,甚至對壽命有礙。

    阿染正了正他的腦袋,握著他的手,額頭燙成這樣?,他的掌心卻依舊冰冷。

    阿染閉上眼睛,內力從掌心進入蕭和青體內,一點點去暖他的五臟六腑。

    蕭和青眉頭逐漸舒展開。

    許久之后,他似在夢中喃喃:“阿染……”

    阿染一頓,繼續運轉內功-

    蕭和青已經習慣了刺骨的寒,這是他當年撿回一條命的代?價,這些年但凡受寒,就要經歷一次刺骨的冷,九死一生,彷佛連骨頭都寒得生疼。

    這一次同樣?如此。

    然而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突然一股暖意從掌心進入身體,被冰霜裹著的五臟六腑像是被放入溫泉當中,舒服到喟嘆。

    熟悉的味道包括他,溫暖、安心,他甚至想就這樣?長?睡不醒。

    明?明?受了寒,卻是多年來第一次好眠。

    蕭和青睜開眼睛時,馬車搖搖晃晃,陽光從窗戶照到車內,他眨了眨眼睛,眼前逐漸清明?。

    視線移動,察覺旁邊坐著一個人,蕭和青緊緊盯著她。

    阿染彷佛有幾天沒睡好,此刻靠著馬車睡得很沉,但她手上穩當當端著一碗藥,內力運轉,藥保持著溫度。

    阿染呼吸綿長?。

    纏繞著靈魂的藤蔓再次收緊,心口又酸又澀,還泛著甜意,蕭和青竟有一瞬的恍惚。

    時間若是能停留在這一刻多好?

    阿染,阿染。

    念著這個名字,就像是將千瘡百孔、滿是褶皺的心熨燙開,靈魂震顫。

    蕭和青看?著她,等到回過神,他已傾身俯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唇輕顫,虔誠而認真。

    只是一瞬,蕭和青直起身,眼神恢復清明?。

    阿染也睜開眼睛,睡眼惺忪,“你醒了?”

    蕭和青移開視線,輕聲應了句:“嗯!

    他推開馬車門,陽光照進車內,清了清嗓子,問道:“到哪兒?了?”

    “馬上就到京都城外了!瘪R車旁的護衛回稟。

    余煥慵懶地架著馬車,睨他一眼,沒什么情緒,“你這一覺可睡得夠久,還活著真不容易!

    阿染將藥碗遞給蕭和青,提醒:“你還沒喝藥!

    蕭和青微頓,隨即頭也不回,“不必了,我已經好了,多謝阿染姑娘照料!

    阿染皺眉。

    蕭和青看?著越來越近的京都城,聲音平靜冷漠:“不過,我與姑娘萍水相逢,之前有過一些合作,如今事畢,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也當告辭。”

    阿染一愣,端著碗茫然問:“不是說?好一起調查嗎?”

    蕭老板不帶她一起了?

    蕭和青微垂眼眸,依舊冷漠:“之前我需要你的武力,自然可以一起,如今……不需要了!

    最后四個字,無?情又冷漠。

    馬車到了城門口,停下。

    早已等候的白玉幾人匆匆迎上來。

    蕭和青不等阿染開口,又道:“況且,我已有婚約,到底不便?,阿染姑娘日后莫再來找我。

    “天大地大,阿染姑娘乃江湖俠客,當仗劍天涯,而非留在京都一地,言盡于此,姑娘珍重!

    說?完,蕭和青朝著白玉伸出手。

    白玉攙扶他下車。

    蕭和青頭也不回,冷漠地上了另一輛馬車。

    白玉一愣。

    他看?看?蕭和青,又看?看?阿染,眼神茫然,蕭和青冷眼過來,厲聲道:“入城!”

    白玉不敢耽誤,立刻駕車進城。

    等到馬車走遠,白玉沒忍住回頭:“殿下,您剛剛怎么對阿染姑娘……”

    蕭和青打斷他:“噤聲。”

    白玉憋住,與黑玉對視一眼,皆是不解。

    蕭和青端坐在馬車內,五臟六腑翻騰,心口抽疼,嘴角溢出鮮血,他抬手輕輕擦掉,掌心也已掐出血。

    天大地大,阿染當仗劍天涯,自由自在,而他,要為了何家與姜家,戰一局生死棋。

    他不過是她人生的過客。

    愛之,便?珍之,重之,護之。

    若他活下來,此后,他親自護她一生無?憂。

    若他沒能活下來,那便?在地下保佑她平平安安,此后一生,無?災無?難,百歲無?憂。

    身后。

    阿染端著藥碗,愣愣站在馬車旁。

    余煥擔憂地看?向她。

    “有婚約……原來他不是大內宦官啊!

    阿染伸出手,摸了摸眉心,唇瓣輕觸的地方在發燙,她又摸向胸口,喃喃:“這里?怪怪的!

    聲音太?小,姜十?一沒聽到,疑惑:“你說?什么?”

    阿染搖搖頭,她放下手,又問余煥與姜十?一:“想要朝廷重啟姜家案,你們說?,應該怎么做?”

    她說?回正事。

    余煥搖頭,坦然:“不知道,不過,蕭老板和沐人九他們總會?想辦法?!

    姜十?一輕嘆口氣,眼神擔憂:“恐怕并?不容易,若是姜家還有人,或許能名正言順提出,可是姜家被滅了門,不知道皇帝會?如何重提姜家案!

    沐人九代?表皇帝的態度,想要重審姜家案的是皇帝,但段元立不會?允許,這事很難。

    第056章 蕭煥

    第56章

    重提姜家案……

    最好是有姜家人嗎?

    阿染望著?京都城門方向, 若有所思。

    余煥戳了?戳她:“想什么呢?”

    阿染扭頭看向他,清澈干凈的眼神深邃,“余煥,你說?, 若是有冤欲申, 要怎么才能名正言順, 天下?皆知!

    余煥像是想到什么,瞳孔一縮, 倏地回?視她。

    阿染眼神堅定。

    兩人都沒?說?話, 旁邊, 姜十一端著?藥碗,另一手幫阿染抱著?包起來的‘今歲’, 插話:“敲登聞鼓吧?皇城門口登聞鼓, 一鼓奏響達天聽。

    “不過,我?朝有律,若是敲了?登聞鼓,又并非州縣各衙解決不了?的大案, 那便當欺君大罪處之,如今大理寺與京都衙門都是段元立的人, 誰還?去敲登聞鼓?怕是登聞鼓都敲不響了?!

    阿染聞言, 垂眸深思, 不說?話。

    余煥突然道:“有時候藏在幕后更安全, 走到人前, 就會被所有人盯上,災禍不斷。”

    這話意有所指, 也像是提醒。

    阿染輕笑:“幕后有幕后的好處,人前有人前的便利, 被所有人盯上?那其實也挺好!

    就是要所有人看著?。

    看著?她,就像是看到蒙冤的姜家!

    阿染抬腳往京都城門走去,擺擺手:“姜十一跟上,余煥,雖如今仍舊不知你身份,但蕭老板說?得對,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再會了?。”

    她乃將?死之人,自然什么也不怕。

    但余煥不是。

    姜十一本能抬腳,看到手上滿滿的藥碗,喊道:“喂,這藥怎么辦?這到底什么藥。 

    “補藥。”阿染頭也不回?。

    聞言,姜十一咬牙,一口灌下?去,眉頭皺得死緊,罵道:“靠,這也太苦了?吧!”

    她將?空藥碗扔到馬車上,追上阿染:“等等我?!

    身后,余煥看著?她的背影,眼神深邃,無聲喃喃——

    你究竟要做什么?阿染,姜阿染。

    片刻后,他跟上去。

    阿染:“跟著?我?不安全!

    “我?溜得快,再說?,誰說?我?是跟著?你,我?也要進京!”

    “……”

    “你也是沒?良心,我?幫你那么多,如今利用完了?,便直接將?我?扔到腦后,一點?好處不給,你對得起……”余煥跟在身側,手晃著?只剩下?一半的劍穗,念念叨叨。

    阿染聞言,若有所思-

    段家。

    書房掛滿字畫,段元立站在桌案前,認認真真臨摹著?毛筆字,眼神認真。

    段墨天匆匆進來,擰眉:“爹,查清楚了?,跟著?刀客阿染行動的那位蕭老板是蕭太子,同行者還?有沐人九,定是皇帝授意!

    段元立頭也不抬,筆下?的字剛勁有力,有了?幾分?彷佛能躍出紙面的灑脫,他滿意地點?點?頭:“不錯,有了?五分?風骨,再寫?上幾年,定能有七、八分?!

    說?完,他沾了?點?墨,繼續寫?。

    段墨天皺眉,重復:“爹,蕭太子摻和了?,那刀客阿染果然是太子的人!”

    段元立聞言,睨了?他一眼。

    段墨天瞬間收聲。

    段元立淡淡道:“太子想翻姜家案很正常,那死去的姜氏女是他未婚妻,姜長平是他老師,如父如兄。況且,想要一舉推倒我?段家,還?有比姜家案更好的筏子嗎?我?們這位太子爺,聰明著?呢!

    段墨天:“當初的事情想再翻出真相很難,可?他們見到了?管永志,又去了?云中門,未必沒?線索!

    “不重要!倍卧]筆潑墨,筆下?的字越發灑脫,他揚了?揚嘴角,“有無數的人不想舊事重提,包括……死人。”

    段墨天不解。

    不過,他了?解他爹,還?有心情練字,那應當不礙事。

    像是想起什么,段墨天又道:“對了?,那位刀客阿染與太子關系親密,關于她的身份來歷,實在是查不出來,只知道師從修羅刀陳留,武功天賦絕無僅有,而陳留到底在何時、何地收養她,沒?有消息!

    真是沒?見過那么好的天賦。

    段元立手一頓,重重一筆劃在紙上,徹底毀了?寫?下?的幾個字。

    他皺眉,將?紙舉起來,眼眸深深:“谷奇敗了?,百里不敗沒?贏,砍了?墨葉一刀,滅了?金不壞,又讓唐玄機吃虧,她總讓我?想起一位故人,真是……不大好的記憶!

    攪動風云,敢將?這天,捅出個窟窿!

    她甚至比故人還?要更瘋、更不羈一些,或許……還?會更麻煩。

    說?完,他將?紙張團了?團,扔在地上,還?沒?等開口,外面響起腳步聲,有人稟告:“小姐來了!

    屋內兩人一頓。

    段元立眉眼柔和下?來,段墨天也露出無奈的笑容。

    一陣風動,一女子從外面款款而來,儀態風雅,每一步都有貴族女眷的氣度,走近后,對著?屋內二人行禮,聲音輕柔:“泱泱見過父親大人,兄長!

    段元立抬手:“都是自家人,說?了?不用行禮。”

    段泱泱輕輕一笑,“此為禮數!

    段元立與段墨天皆是一臉無奈。

    段墨天搖搖頭,問她:“你不是一貫喜歡在后院繡花、彈琴,今日怎么來前院了??”

    段泱泱一頓,隨即輕聲道:“我?聽聞太子殿下?與一江湖女子親近,那女子還?曾揚言,是未來太子妃……”

    段元立的笑容收起來。

    段墨天也皺了?皺眉,眼神不贊同:“蕭太子與父親立場不同,泱泱,這么多年,你還?看不明白嗎?”

    “我?知道!倍毋筱筇е?頭,緩聲分?析,“殿下?對父親大人有誤解,如今權勢各占一半,想要和解,就要有臺階,蕭段聯姻是最好的方式,一個擁有蕭段血脈的繼承人,才是和解的關鍵,不必兵戎相向,也不用攪得天下?不安生。”

    她喜歡蕭和青,也想化解干戈,讓段家不止一代?兩代?繁華。

    至少,父親之后,段家還?在。

    段元立抬頭看向她。

    片刻后,他輕聲問:“泱泱,你想做什么?”

    “父親,給我?一些人,我?想了?解那位刀客阿染!倍毋筱竽_動了?動,上前一步。

    段元立一口應下?,笑容慈愛,“好,俠客山莊的人由你調遣!

    段泱泱燦爛一笑,眉眼間難掩笑意,隨后行禮,高高興興離開。

    等她走后,段墨天再也忍不住,皺眉:“父親,泱泱想得太天真了?,蕭段聯姻豈是容易?”

    “有什么不容易!倍卧⒋瓜?眼眸,鋪開紙,重新寫?字,“若是真有個蕭段血脈的孩子,也是好事!

    頓了?頓,他又道:“泱泱喜歡蕭太子不是一年兩年,這么多年,心心念念,蕭太子習不了?武,她小小年紀就手捧詩書,學?琴棋書畫……她這么喜歡,作?為父兄,我?們總要幫她達成所愿,人這一生,真正追尋到一生所求之人,太少!

    段墨天聞言,看向窗外。

    許久之后,他才道:“是呀,泱泱是我?段家唯一的女兒,作?為家人,我?們當護她、疼她!

    家人……

    段元立手一頓,又寫?差一筆,他團了?團紙扔在地上,垂下?眼眸,與剛剛慈愛不同,此刻神情冷漠。

    ——那些沒?有家人護著?的不幸之人,要怪就怪命運吧-

    余煥獨自一人走在京都街道,劍穗碎了?,他便從劍上取下?來,在手指尖晃動著?,悠哉悠哉。

    這時,前面突然出現一個人。

    黑衣的黑玉面無表情:“公子,殿下?有請。

    余煥腳步一頓。

    他抬頭看向德藝軒茶樓,樓上窗戶打開,一男子坐在窗邊,此刻正看著?他,隔著?距離,依舊能感覺到男子的視線。

    儀態風雅,明月朗朗。

    ——是蕭和青。

    余煥想了?想,點?頭,朝著?茶樓走去。

    蕭和青在窗邊煮茶,余煥進來時,白玉正將?他對面松軟、精致的女款蒲團拿開,換成尋常棉麻,繪著?故事的別致茶盞也換成另一套。

    桌上擺著?的是各色點?心,余煥一看就知道——都是阿染喜歡。

    除此之外,雅間內還?放著?阿染用過的披風、換過的長靴,這原本獨屬于蕭和青的雅間,有不少阿染的東西。

    余煥撇了?撇嘴,在對面坐下?,端起茶盞,偽裝的聲音嘶。骸笆捓习,找我?做什么?”

    蕭和青掀開眼皮看他,淡淡道:“還?裝?”

    語氣自然熟稔。

    余煥一頓。

    片刻后,他自然而然地放下?茶盞,聲音一變:“什么時候認出來的?”

    話音落地,他也不再遮掩,緩緩拉下?圍巾,又將?一直貼著?的假胡子丟掉,揉了?揉面部骨骼,頓時完全變成另一個模樣!

    白玉一驚。

    余煥,蕭煥。

    這位一直混跡在阿染身邊的“余煥”,分?明就是皇長子,蕭煥!

    蕭和青:“佛度寺,第一面!

    余煥:“???”

    不,應該說?是蕭煥咬牙切齒:“所以,看我?裝啞巴很好玩?”

    當初他裝啞巴,寫?字太慢,人都要急死的時候,合著?蕭和青已經認出他是誰,在旁邊看熱鬧呢?!

    早知道他認出來了?,還?裝什么裝啊!

    第一面啊。

    他知道騙不過這個心眼像篩子的蕭太子,卻沒?想到,第一面就已經認出來了?,蕭煥想吐血。

    蕭和青無奈:“是你自己要裝的,我?只是沒?有戳穿你。”

    蕭煥:“……”

    他哼了?一聲:“你不是也在裝?”

    “我?裝什么?”蕭和青詫異地挑眉。

    “太子殿下?化身蕭老板在阿染身邊,難道不是裝?”蕭煥冷笑。

    “她知道!笔捄颓辔⒋寡垌旖菗P起,但想到昨日,又很快收住,恢復平靜。

    蕭煥驚訝:“她知道?”

    白玉插了?句:“當然知道,阿染姑娘說?過想嫁給殿下?,這么久以來,一直陪著?殿下?!

    頓了?頓,他皮笑肉不笑:“大殿下?,我?們殿下?是不想牽連阿染姑娘才與她分?開,還?望大殿下?知曉!

    所以——

    就不要天天在阿染姑娘面前晃蕩了?,別橫刀奪愛。

    這時白玉的潛臺詞。

    他把?阿染當夫人,就討厭在阿染身邊晃蕩的“余煥”。

    蕭煥愣了?許久,他突然笑了?,笑的一臉燦爛:“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們這是以為阿染那丫說?想嫁給太子,是因為看上蕭老板?知道蕭老板就是太子?

    蕭煥哈哈大笑。

    蕭和青皺眉:“你什么意思?”

    蕭煥攤攤手,一臉無辜:“我?沒?什么意思,你自己去想!闭嫫诖拥钕?知道真相那一天。

    蕭和青皺眉,眼神困惑。

    蕭煥擺明了?不說?,他便先放一邊,搖搖頭給蕭煥添茶,說?起其他:“下?山這么久,不回?宮反而在外面晃蕩,你不知道父皇一直在等你嗎?”

    蕭煥收斂起臉上的全部笑容,垂下?眼瞼,輕嘲一聲:“有你在父皇身邊,他還?會等我??”

    “對,他在等你。”蕭和青看著?他,一字一句,“你也是他的兒子,第一個兒子。”

    蕭煥輕嘲一聲:“父皇迎我?母妃入宮,是為了?余家的支持,但他心心念念只有先皇后,母妃懷孕時,父皇怕她先何皇后一步生下?皇子,賜了?母妃一碗藥,若非母妃習武,體?質特殊,你就是皇長子,世?間無我?。

    “后來,母妃九死一生生下?我?,此后纏綿病榻,父皇終于等到你,欣喜若狂,打小他就只抱你,前朝提出立太子,他便說?只有嫡子才配為太子。

    “小時候我?們一起讀書,他讓十幾個太監盯著?我?們,我?一靠近你,他們就滿臉防備,生怕我?對你出手……”

    教蕭和青如何治國,教他如何忠君。

    蕭和青剛受寒那幾年,九死一生,皇帝日日夜夜守著?,招天下?名醫入宮,后來蕭和青痊愈,體?質變差,且再不能習武。

    恰逢何丞相病逝,前朝便提出更換太子,皇帝當場命人將?大皇子蕭煥送往劍山學?藝。

    一個在宮中學?治國,一個去劍山學?武,這是徹底斬斷蕭煥繼承皇位之路。

    自那以后,再沒?人提過換太子。

    一個江湖人、一個劍山長大的皇子,還?有什么資格繼承皇位?

    不僅如此,何皇后死后,宮中就再無皇子出生,蕭遂沒?護住姜家、何家,就不允許任何人再傷害蕭和青。

    皇長子廢了?,皇帝沒?有其他子嗣,蕭和青哪怕身體?不好,他也是絕對、不可?動搖的皇位繼承人,唯一繼承人。

    蕭煥輕嗤一聲:“你說?他在意我??”

    蕭和青知道蕭煥心中的怨,輕嘆口氣:“那時候局勢復雜,父皇想保誰都保不住,余家又態度不明,他也在害怕……”

    時過境遷,蕭遂就兩個兒子,總是難免想起愧對的大兒子,這些年反反復復回?憶,自然是反復愧疚又擔心。

    蕭煥輕嘲一聲,拈了?塊點?心丟進嘴里,站起來,嘲諷道:“三日后父皇圣壽,我?自然會回?去,太子殿下?諸事煩憂,就莫要操心我?了?!

    說?完,他抬腳便走。

    蕭和青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回?頭,如玉的臉上露出笑容:

    “哥,歡迎回?家。”

    蕭煥一頓,兩人視線相對。

    隨即,他一言不發,大步離開。

    等到人走后,黑玉輕嘆口氣:“原來阿染姑娘身邊的人是大殿下?,回?京這么久卻一直沒?進宮,大皇子還?怨恨著?皇上與殿下?!

    蕭和青看向窗外,聲音輕輕——

    “他也該生氣,我?只是轉達父皇的態度,并非勸他。那些年被冷漠、忽視的是他,無論生氣還?是埋怨,都是應該。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旁觀者憑什么置喙親生經歷者的態度?

    哪怕那是他兄長-

    離開的蕭煥走在大街上,依舊是吊兒郎當,手上晃動著?劍穗,桃花眼彎彎,笑意卻不達眼底。

    耳邊,似響起上午與余江見面時的話。

    “大殿下?,今時不同往日,蕭太子欲要與段元立開戰,這是我?們余家最好的機會……”

    “等了?這么多年,之前被何家壓著?,如今又被段家壓著?,我?們劍山余家,養精蓄銳夠久了?。”

    “娘娘說?,皇上心中仍舊只有太子,已經將?皇城指揮使沐人九交給太子用,這也意味著?,太子連大內都掌控了?,我?們恐怕永遠也別想走通皇上的路!

    “不過,還?有段丞相,太子逼得越緊,段元立就越需要助力,之前我?推波助瀾,讓他麻煩纏身,不過這老狗手段頗多,并未傷筋動骨!

    “接下?來太子正式宣戰,就是機會!大殿下?,段元立一直不肯與余家合作?,就是因為還?對太子寄予希望,想與太子聯姻,但聽聞太子近日與一江湖女子情投意合,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太子若是娶了?別人,或是對旁人有意,那段家女可?做大皇子妃!”

    “大殿下?,必須得盡快籠絡勢力,這些年你一直在劍山,天下?人都不愿支持一個江湖出身的皇子,只有足夠的力量,才能讓他們動搖……”

    ……

    圓月高懸,清輝灑向大地。

    蕭煥躺在屋頂之上喝酒,學?阿染以天為被,旁邊已經喝空了?三壇,桃花眼醉眼朦朧,看著?清冷的月亮。

    余江說?,想辦法求娶段家女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他長在劍山余家,朝廷天下?,沒?人愿意支持這樣的皇子。

    除非段元立傾力相助。

    可?是,段元立、段泱泱,第一目標都是蕭和青,只有徹底絕了?蕭和青與段泱泱的可?能,他才有機會。

    刀客阿染就是契機。

    蕭煥比余江知道的更多,蕭和青喜歡阿染,且……她還?有一個會讓蕭和青永不動搖的身份。

    天時地利人和,只等他推一把?。

    他如果不去算計,不去籌謀,就沒?有可?能得到一直渴望的東西。

    蕭煥還?記得小時候。

    那是宣和三年冬,蕭和青不知怎么搞得一身寒氣,奄奄一息回?來,蕭遂大驚,太醫都說?治不了?,蕭遂卻不同意。

    那段時間,天下?神醫紛紛入宮,姜家剛剛被滅門,蕭遂焦頭爛額,卻還?是每天都去守著?蕭和青。

    蕭煥想去看弟弟,也想關心父皇。

    但東宮早有指令,不讓他靠近。

    他偷偷潛入想看弟弟一眼,卻被父皇撞了?個正著?,蕭遂將?他推倒在地,滿臉怒氣,責罵他,用譴責的眼神看他。

    【你就這么等不及嗎?】

    【我?告訴你,你弟弟不會有事,他才是太子,名正言順的太子!】

    后來,他被從送往劍山。

    蕭煥先出生,他是大皇子、皇長子,但是,從小無論宮里宮外,還?是父皇的眼中,都只有蕭和青。

    蕭和青是太子,是名正言順繼承人。

    天下?皆知明月郎蕭

    和青,無人知曉劍山少主大皇子。

    他是一個多余的人。

    父親心中只有另一個兒子,母親心中只有怨恨,余家人支持他,卻也希望通過他得到些東西……

    天潢貴胄,可?這世?界上,從來沒?人在意他,關心他。

    怎么會甘心呢?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該為此拼一把?,告訴皇帝、告訴天下?所有人——他不是多余,他也不比太子蕭和青差。

    蕭煥張開手,遮住眼睛,從縫隙中看著?滿天繁星,星星這么多,怎么就沒?有一顆為他照亮前路?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阿染背著?刀,輕輕一笑的樣子。

    他喃喃:“當余煥真開心!痹谧杂蔀⒚摰娜松磉叄孟褡约憾几?一并自由。

    可?他是蕭煥,不是余煥。

    旁邊,一道聲音響起:“那你就當余煥啊!甭曇舻幸还商觳慌碌夭慌,理所當然的灑脫。

    蕭煥手一頓,拿開遮住眼睛的手。

    阿染背著?刀,坐在旁邊。

    她顯然是剛剛到來,拿開空酒壇在旁邊坐下?,還?是挺直脊背、瞳孔清澈干凈的模樣。

    她似一把?鋒利不折的刀,能破開一切虛偽。

    蕭煥張了?張嘴,半晌才道:“你不懂。”

    阿染皺眉:“那你解釋給我?聽!

    解釋了?,她就懂了?。

    蕭煥突然坐起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桃花眼瞇起來,露出笑容:“這次真的要說?再會了?!

    阿染偏頭,眼中困惑更濃,“余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開心嗎?”

    蕭煥沒?有回?答。

    他彷佛恢復吊兒郎當的模樣,扯了?扯嘴角:“對了?,你找我?干嘛?有事兒求我??”

    他瞇起眼睛,彷佛看穿她,意味深長,還?有股得意勁兒,等著?她開口求助。

    然而阿染搖搖頭。

    她將?掌心的東西拋給他,“不是,我?是來送東西的。你說?得對,你幫了?我?很多,我?卻連點?好處都沒?給你,但我?沒?什么東西,想幫你打架,你好像也沒?有仇人……”

    蕭煥下?意識接住,視線看過去,一愣。

    劍穗,夜幽藍雕刻出來的劍穗。

    “我?只有這塊夜幽藍,淮鄉人送的,他們不是說?這代?表一份福澤嗎?那我?把?它雕刻成劍穗,將?這份福澤給你。”

    阿染偏頭看向他,漆黑瞳孔如墨,月輝撒在她身上,熠熠生輝,她認真問:“我?給你送禮物了?,你心情有沒?有好些?”

    第057章 選誰

    第57章

    明月高懸, 她立于屋頂之?上,一雙眼睛璀璨,似月似星,又勝月勝星。

    她望著你, 就像這世間只有你。

    天上繁星不?照人, 人間明月渡清輝。

    蕭煥手握夜幽藍劍穗, 桃花眼就那么怔怔看?著她,一言不?發, 好像整個人都失了魂。

    他?從來吊兒郎當, 一副風流樣, 這還是第一次又愣又呆,完全不?似他?尋常模樣。

    阿染茫然?地撓撓頭, 疑惑:“你怎么不?說話?是劍穗不?好看?嗎?我只有這個雕工, 你要是不?喜歡,就再——”

    蕭煥握著夜幽藍的手緊了又緊,倏地傾身,將她摁入懷中。

    阿染一怔, 掙扎。

    “別動。”蕭煥聲音晦澀沙啞,眼睛隱在阿染身后, 讓人看?不?清神色, “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余煥。”

    “我說真實身份!

    “你的真實身份我不?認識, 我只認識余煥, 你就是余煥!卑⑷咎, 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要是心情不?好, 我再陪你喝一會兒?”

    蕭煥身體微微顫抖,擁抱轉瞬即逝, 他?收回?手站起來,抬腳離開,頭也不?回?——

    “走了,多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幾?個起落,蕭煥背影消失不?見,腳步有些亂,似落荒而逃。

    姜十一從旁邊屋頂上爬過?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詫異道:“你們說什?么呢?他?怎么像是被嚇到了,跑這么快?”

    阿染搖搖頭,眼神茫然?:“不?知道!

    這些人一個個的,怎么都怪怪的?

    阿染撓撓頭,心想,也不?知道禮物余煥喜不?喜歡……她沒有來日?方長,得人幫助,就得及時報恩,兒時少年的恩情還未報答,時日?無多,不?能再欠下許多人情了。

    遠處。

    蕭煥駐足,垂眸看?向手中劍穗,指尖依舊顫抖。

    她就是人間明月,可如今于他?而言卻?還是水中月,只有擁有一切,才能攬明月入懷。

    蕭煥的手緩緩收攏,捏緊劍穗,夜幽藍在月光之?下,幽藍深邃-

    茶館門口。

    姜十一揉了揉眉心,頭疼:“你接下來什?么打算?他?們將我丟給你與蕭老板,卻?沒想到你倆鬧掰了……”

    姜玉樓將人留給阿染與蕭老板,是方便他?們聯系姜玉樓,也是希望知道他?們的進度,一旦朝廷重啟姜家案,姜玉樓就能插一腳。

    但問題是——

    阿染與蕭老板分開行動了,她這個“臥底”與“質子”,連接下來應該做什?么都不?知道。

    姜十一無語。

    阿染聞言,疑惑:“我們沒鬧掰啊!

    姜十一:“?”

    她不?可置信:“他?都讓你別去找他?了,還不?是鬧掰?”

    阿染下意識抬手摸了摸眉心,彷佛還有些燙,她篤定道:“不?是鬧掰,他?又不?是第一次讓我別找他?!

    再找過?去就是了。

    像是想到什?么,阿染站起來:“我去找他?!

    她有一些打算,不?過?,若是能知道大?內的計劃就更好了,或許能事半功倍。

    姜十一趕緊拉住她:“喂喂,你就這樣去找他??”

    阿染停下腳步,回?頭:“不?行?”

    “帶禮呀!”姜十一無語,“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和你鬧掰,但是吧,男人而已,哄哄就好!

    阿染強調:“沒有鬧掰!

    頓了頓,她又問:“怎么哄?”

    姜十一搓搓手,一臉興奮:“這就問對人了,我給你說,我在云夢院花樓見過?不?少,經驗豐富,首先……”

    德藝軒。

    蕭和青坐在獨屬于他?的雅間內,整理?著手上的證據,這些都是復刻版,原版的證據還好好收著。

    姜玉樓不?肯說出姜長安“不?義罪”,以至于七罪如今還剩下三罪沒有翻案的證據,不?過?,只是提出重啟姜家案,倒是夠用。

    蕭和青眉頭微皺。

    “殿下,怎么了?”白玉疑惑。

    蕭和青放下證據,輕聲喃喃:“總覺得不?大?對,段元立那狐貍不?該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可是,他?到現在都沒有任何阻止的行為。”

    殺手唐玄機比起殺他?們,其實更像是沖著姜玉樓去的,只不?過?唐玄機本人對阿染更感興趣。

    段元立……

    到底在想什?么?

    白玉聞言,頓時面?色一變:“是不?太對,殿下還要按照計劃,在皇上壽宴當日?提出重啟姜家案嗎?”

    蕭和青微垂眼眸,許久之?后,緩緩道:“要,這是我必須做的事情,且只有提出來,才知道會有什么反應……”

    靜觀其變在當下已經無用,不?管有什?么等著他?,都得出手才能知曉。

    白玉聞言,輕嘆口氣:“殿下不該與阿染姑娘分——”

    蕭和青冷眼看他,白玉立刻閉嘴,不?敢再提。

    房間里面陷入安靜。

    這時。

    外面?響起“撲棱撲棱”的聲音,隨即,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哎喲,你們竟然?又換機關了?”

    白玉眼睛一亮,但見蕭和青皺緊眉頭,忙收斂情緒走到窗邊去。

    阿染被纏繞著,這個機關很巧妙,她如果想要掙脫,就必須跳到地面?去,不?傷人,卻?讓人沒辦法“翻窗”。

    阿染揚聲道:“蕭老板,是我!”

    白玉推開窗戶,眼神復雜;“阿染姑娘,你走吧,公子不?見你!

    阿染眨了眨眼睛,仰起頭,將手上綁在一起的一把野花遞出去,笑容燦爛:“蕭老板,還生?氣呀?我來給你送禮物,是我錯了!”

    白玉一愣。

    他?茫然?問道:“你錯什?么了?”

    這事兒明明是他?們家殿下不?想牽扯阿染姑娘,她錯什?么了?

    阿染拿著野花,眨巴眨巴眼睛,學著姜十一的口吻喊道:“雖然?我不?知道你

    為什?么生?氣,但只要你生?氣,就一定是我的錯,讓你不?開心,也是我的錯,因?為、因?為……唔……”

    完了,后面?的忘了。

    下方墻后,姜十一捂著腦袋。

    白玉:“……”

    黑玉:“…………”

    黑玉看?向他?們家殿下,表情一言難盡。

    這都是誰給阿染姑娘出的餿主意?簡直像是青樓客人哄姑娘……

    再看?蕭和青,原本清冷如冰霜的眉眼霎時化開,眼角眉梢堆疊起笑意,柔光蕩開,彷佛整個屋子都亮了起來。

    黑玉一愣。

    然?而,亮起的眉眼很快一點點收起來,蕭和青搖了搖頭。

    白玉只得咬牙喊道:“阿染姑娘,你走吧,公子不?見。”

    說完,他?“嘭”一聲關了窗。

    阿染微頓,野花紛紛揚揚落下,她心里有股莫名?的不?舒服,但很快,搖搖頭,將不?舒服甩開。

    算了,他?不?見就算了,反正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也不?需要蕭老板他?們幫忙。

    阿染想清楚后,從半空跳下去。

    姜十一趕緊跟上,嘀嘀咕咕:“詞兒你都不?背完,蕭老板怎么可能原諒你,你可真是的,這么簡單的詞……”

    阿染打斷她:“我沒惹他?,談不?上原諒!

    說完,她腳步加快,隱隱有兩分被壓下去的不?高興。

    雅間內。

    白玉氣鼓鼓:“殿下,你為什?么非要——”

    然?而,蕭和青沒理?會他?,抬腳起來,匆匆出去,黑玉趕忙跟上,卻?見蕭和青沒有追阿染,反而蹲在窗下,將野花一支支全部撿起來。

    那模樣,看?得白玉有些難受。

    明明是殿下攆走阿染姑娘,怎么殿下比阿染姑娘更難過?呢?-

    阿染離開后,讓姜十一別跟,去了白家棺材鋪。

    白老二見到她,立刻迎上來:“阿染姑娘!弊蛉?阿染就來過?,今日?又來,買棺材怎么還這么著急?

    “還要多久?”阿染問。

    白老二忙道:“我家工匠一起,再有幾?天就能好!

    阿染卻?搖搖頭,看?向他?:“皇帝要過?壽了,圣壽之?前,可以完成嗎?”

    還有兩天。

    白老二糾結一瞬,咬牙點頭:“可以!

    只差一點收尾,原本百兩黃金不?會給做得這么精細,但這三個多月……“刀客阿染”的名?聲一天比一天可怕。

    第一次來時,他?們還只當是個普通客人,后來見她掏出懸賞,還當這人狂妄自大?,自找死路。

    也就是這么三個月,她成了打敗谷奇、逼俠客山莊、屠金不?壞……的天下第一刀!

    白家怕她到時候看?到貨不?高興,把他?們家店給砸了,畢竟,這么多年,年紀輕輕給自己?定棺材的怪人,只有這一個。

    白老大?連夜修改圖紙,繼續加工,讓棺材更加完美,突破“歷史水平”。

    阿染滿意地點點頭,露出笑容:“多謝!

    白老二沒忍住問:“阿染姑娘,屆時將棺材送到哪里?”

    阿染抬腳往外走,隨口道:“做好了通知我,我來取!

    白老二還想說什?么,在旁邊嚇得兩股戰戰的學徒緊緊拉著他?,一臉急色:“我的掌柜,別問太多,這可是刀客阿染。 

    “我就是問問,她脾氣其實挺好!卑桌隙嗔巳喟l軟的腿,說道。

    學徒咬牙:“她脾氣再好也是天下第一刀,三個月就揚名?、赫赫有名?的刀客阿染!”

    白老二感嘆:“也不?知道此人到底什?么來歷……”-

    黃昏時分,夕陽西下。

    蕭和青在密室給眾多牌位上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彎腰行禮,神情凝重:“后日?,我將重提姜家案,為姜何兩家,討一個公道!

    他?將香插入香爐。

    抬頭時,又看?到“阿染”二字,他?眉眼放柔,聲音輕輕:“諸位長輩在天有靈,保佑另一個叫阿染的姑娘,平平安安,百歲無憂!

    說完,他?整了整衣服,走出密室,走回?書房。

    然?而只是抬頭,蕭和青立刻面?色一變:“孤的花呢?!”

    白玉抱著琉璃花瓶進來,頓時也變了臉:“我明明放在桌上的!來人啊!”

    門外的侍女匆匆進來,腿一軟就跪在地上,結結巴巴:“奴、奴看?是不?起眼的野花,就丟了……”

    “去找!”蕭和青死死盯著她,“找不?到你也別回?來了!

    那侍女臉一白,跌跌撞撞跑出去,著急去找。

    蕭和青面?色難看?。

    白玉抱著花瓶,不?敢往前,也不?敢出去,花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求助地看?向黑玉。

    黑玉難得認真想了想,突然?開口:“殿下,您不?太高興是因?為糾結吧?”

    蕭和青垂眸。

    白玉拉了拉他?,黑玉卻?還在繼續:“因?為放不?下阿染姑娘,卻?又不?想她跟著冒險,所以狠心推開她,推開后自己?又難受。”

    “別說了!”白玉呵斥。

    “我要說!焙谟裾驹谠,眼神滿是不?解,卻?還是執著開口,“可是,殿下你也沒有問過?阿染姑娘呀,她如果愿意與你一道冒險,生?與死都一起,你推開她,不?是讓她難過?嗎?”

    蕭和青一震。

    白玉輕嘆口氣,也不?再阻止。

    黑玉眼神認真:“殿下一次次推開,阿染姑娘都摻和了進來,她喜歡您,您也喜歡她,我不?懂愛情,但我覺得這就是。

    “您應當問問阿染姑娘的意思,她不?是尋常閨閣女子,她有能力也有勇氣與您一起,您這般推開她,就是傷害她,也是……傷害自己?。”

    蕭和青垂著頭,許久許久之?后,聲音沙。骸鞍子瘢沁@樣嗎?”

    白玉想了想,實話實說:“我覺得是,殿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很危險,甚至九死一生?,但阿染姑娘……好像從來沒怕過?,她那么愛你,若是您真撇開她出了事,她該多難過??”

    蕭和青倏地抬頭,眉眼間已全是明悟。

    他?轉身,華服拖在地上,失了一貫氣度與儀態,匆匆越過?書房門,又穿過?小花園,直奔別院大?門。

    小丫鬟捧著撿回?來的野花,茫然?:“殿下……這花……”

    白玉抱著花瓶又出來,擺擺手:“給我吧,殿下去找這花的主人了,不?需要用這花來想念!

    不?過?,畢竟是阿染送的,還是給殿下好好裝起來。

    京都某巷的小院。

    自從蕭老板給了不?少錢后,阿染就在京都租了個小院住著,她活不?長,錢存著沒用,有錢就花,所以院子還挺大?。

    天已經黑了,卻?有人扣響院門。

    “誰呀?”姜十一喊道。

    門口敲門聲不?斷。

    阿染喝著酒,抬了抬腦袋。

    姜十一:“去開門!

    阿染:“你怎么不?去?”

    姜十一拿著鍋鏟轉身,咬牙切齒:“我怎么去?我在給你做飯,騰不?出手!”

    真是的,她堂堂姜玉樓第十一名?的高手,如今成了個老媽子,只怪這刀客阿染過?得太潦草,以天為被,吃一段算一頓……

    阿染摸了摸鼻子,過?去開門,隨即一愣。

    門口,蕭和青額頭冒著汗珠,模樣有些狼狽,彷佛是剛剛激烈跑動過?,哪怕頭發有些凌亂,微微泛紅的臉頰依舊好看?。

    “蕭老板?”阿染茫然?。

    蕭和青朝她露出笑容,那張謫仙人一般的臉笑得阿染腦袋暈乎乎,她張了張嘴:“你不?是讓我別找你嗎?”

    一開口,就有兩分抱怨。

    蕭和青笑容越發燦爛,卻?又很快收起,嚴肅問她:“我欲在圣壽提出重啟姜家案,算是與段元立正式開戰,不?死不?休。其他?一切段元立都能容忍,姜家案卻?是要他?的命,他?必不?惜一切代價對付我,危險重重!

    阿染皺眉。

    他?們也選圣壽?

    她又問:“然?后呢?”

    蕭和青看?著她,手指緊緊捏著華服,竟有些緊張:“阿染,屆時處境會比現在更危險,我希望你遠離京都,遠離我!

    他?在忐忑與不?安,既想她答應,都不?想她答應。

    阿染堅定地搖搖頭:“我不?走,我不?怕危險。”

    她的身份一出,她才是危險本身,對段元立而言,比起有人要查姜家案,真正的姜家人才更可怕……

    天已黑了,天際的紅霞染上墨色。

    然?而蕭和青卻?笑了,像是瞬間翠竹搖曳,六月的竹子比起小冰竹,又是另一番色彩,更加濃烈,更加繁茂。

    “所以,你還是要與我一起?”蕭和青往前一步。

    阿染毫不?遲疑點頭。

    當然?,就算重啟姜家案,也還有三罪沒查出來,她當然?要和他?一起。

    這樣聰明的人,世間難見。

    蕭和青笑容越發燦爛,枝頭已經結了果的石榴,彷佛又重新開出花,烏云朵朵,是要下雨的節奏,但他?的眼中,天上人間,彷佛只有阿染,春光明媚,百花盛開。

    那黑壓壓的烏云,也是風光。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將阿染攬入懷中。

    阿染一愣,熟悉的青竹香讓她莫名?心頭一跳,臉頰有些紅,手僵在身側,愣愣道:“蕭老板,你……”

    “我真開心!笔捄颓嘞掳驮谒^頂蹭了蹭,緊緊抱著人,“以后,我不?會再推開你,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他?不?會再推開她,哪怕前路危險重重,他?也將不?惜一切代價,護她安全,刀山火海,他?都在前。

    阿染結結巴巴:“不?、不?謝。”

    不?知道為什?么,她感覺自己?腦袋有些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僵硬地由他?抱著。

    蕭和青閉上眼睛,嘴角蕩起,揉著她的腦袋,鄭重開口:“姜家案后,我們若是還活著,就成親吧!

    在他?話音落地的瞬間,天空雷聲乍響,可對于門口的二人,卻?像是煙花炸開,世界五彩斑斕。

    阿染愣了好久,她有一瞬間停滯思考,隨即心中莫名?發酸。

    她不?懂。

    但她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會和你成親!

    蕭和青一怔,茫然?地松開,“什?么?”

    阿染仰著頭看?他?,眼神一如往初,清澈干凈,聲音認真重復:“我不?會和你成親的。”

    蕭和青呆住。

    他?看?著她的眼睛,疑惑,不?解,隨即像是想到什?么,又變成不?可置信。

    他?張了張嘴,聲音沙啞晦澀:“你知道我是誰,叫什?么名?字嗎?”

    阿染搖搖頭。

    蕭和青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串起來了,酒后戲言,她說她想嫁給太子,可她未必知道他?是太子!

    怪不?得蕭煥聽?到那話,笑出了聲,因?為他?知道,阿染那句想嫁太子,就是太子,而不?是蕭老板。

    不?管太子是誰,太子就行。

    她不?知道他?是太子,就不?存在喜歡他?想嫁給他?,所以,她拒絕了。

    蕭和青下意識后退一步,喃喃:“你不?知道,為什?么從來不?問?”

    “你不?說,我就不?問!卑⑷菊J真回?答,人在江湖,都有秘密,她不?透露姓,蕭老板不?透露名?,都很正常。

    他?不?說,她就不?問,一直叫他?蕭老板。

    然?而,聽?完解釋的蕭和青呆愣許久,又低低笑出聲,越笑越大?聲,大?雨終于落下,瘋狂暴雨,彷佛將天劈開一個窟窿。

    從漫天煙火,到地獄雷劫,不?過?是彈指一瞬的變化,心境變了,眼中所能看?到的一切,就都變了。

    蕭和青轉身離開,來時狼狽雀躍,離時只剩下狼狽,從未有過?的、不?屬于他?的狼狽。

    阿染追上去,拉住他?:“蕭老板,下雨了……”

    蕭和青揮開她的手,抬腳一步步離開。

    阿染張了張嘴,到底什?么也沒說。

    姜十一握著鏟子出來,驚呆了,“這都是什?么事兒呀?你干嘛不?留下他??”

    “他?不?愿意留下!卑⑷緭u搖頭,“而且,他?好像很生?氣,很很生?氣,從未有過?的生?氣!

    她很確定。

    而且,這次是她讓他?不?高興了。

    姜十一:“……”

    她搖了搖頭,一臉復雜:“你們外面?的人真奇怪,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的,學學人家云夢院,有什?么事情床上說……”

    阿染看?向她,姜十一閉嘴-

    白玉與黑玉在路上接到蕭和青,他?的模樣嚇到他?們,大?雨滂沱中,電閃雷鳴,他?走得跌跌撞撞,狼狽至極。

    兩人大?驚失色。

    “殿下!”黑玉撲上去。

    白玉急道:“發生?了什?么?阿染姑娘呢?!”

    蕭和青低低笑著,喃喃:“她曾說過?的想當太子妃,只是想當太子妃,而不?是想嫁給我……她不?知道我是誰。”

    大?雨傾盆而下,蕭和青是笑著的,但眼眶通紅,那股悲傷讓人難過?。

    兩人一怔。

    白玉不?可置信:“可她對您那么好,她……”

    說不?下去了,阿染是一直跟著蕭和青,可從來沒說過?是男女之?情呀,一切猜測都基于她知道蕭老板是太子,可她不?知道!

    白玉傻眼了。

    黑玉同樣面?色難看?,他?攙扶著蕭和青,送他?回?去。

    白玉還想說什?么,黑玉搖頭。

    恐怕不?單單如此,阿染姑娘一定還拒絕了殿下,現在看?來,她跟著他?們,或許只是……好奇。

    也是,她那個人,隨心所欲,誰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明明直白又簡單,可總是讓人誤解。

    兩人將蕭和青送回?別院,大?夫在里面?治療。

    白玉急得團團轉,口中罵罵咧咧:“太可惡了,真是太可惡,原以為她是一身俠氣的江湖女子,沒想到,竟然?也不?過?是愛慕虛榮的人,我們家殿下這么好,比得上一個不?知道黑白胖瘦的太子嗎?!”

    黑玉:“……殿下就是太子。”

    “這不?一樣!”白玉瞪眼,“想嫁給太子和想嫁給蕭老板,完全不?一樣,殿下就是因?此而傷心,因?為身份而喜歡,那樣的喜歡,配不?上殿下!”

    他?跟著殿下自小而來,知道殿下多么聰明理?智,這次……真是用了心,也栽了大?跟頭。

    黑玉皺著眉,滿臉不?解:“我總覺得哪里不?對,阿染姑娘并不?是愛慕虛榮的人呀!

    “她怎么就不?是了?”白玉咬牙切齒,“那么愛錢,為了錢接懸賞,為了錢出手,可恨我現在才知道她愛慕虛榮,傷了殿下的心!

    “是我們誤會她的意思,她沒說過?她的心思,其實也不?算……”

    “你哪頭的?”白玉喝道。

    黑玉閉嘴。

    白玉繼續咬牙切齒:“我以為她和殿下真心相愛,都只愛對方,所以誠心接納她為夫人,現在看?來,她配不?上!呵,想當太子妃?太子妃是姜家女,姜家女才名?正言順,還有段家小姐、許多家小姐也對我們殿下癡心不?改,她,她一個江湖……”

    “咳咳!”房間里面?,嗆咳聲清晰。

    白玉知道殿下不?想聽?,立刻收聲,但到底氣不?過?,抬頭看?到珍貴琉璃花瓶裝著的野花,氣呼呼拔出來,丟出去-

    次日?。

    沐人九約蕭和青商量明日?圣壽重提姜家案的事,兩人約在德藝軒,這里是蕭和青的地盤,格外安全。

    商量好細節后。

    沐人九沒忍住問道:“你臉色不?好,發生?了什?么?”

    蕭和青微頓,抿了抿唇,淡淡道:“無事,你走吧,記得剛剛商量的,小心段元立的一切行動,也防備狗急跳墻!

    沐人九點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說什?么,從正門出去。

    蕭和青愣愣坐在原地,今日?他?照常處理?一切事宜,但反應總是慢半拍,有些遲鈍。

    他?看?著桌子上的點心,自打阿染常來以后,雅間里面?就一直備著這些東西,可除

    了阿染,也沒有其他?人會動。

    白玉見他?看?著點心,立刻上前,憤憤道:“我把東西撤了,以后都不?上了!”

    “咔嚓——”

    窗外響起聲音,隨即,一只手爬了上來,阿染冒出一個腦袋,偷偷看?他?們。

    第二次爬這個機關,阿染做了些準備,順利上來,不?過?她沒有直接進來,先是偷偷看?。

    她的出現,讓整個屋子一靜。

    白玉更是瞪大?眼睛,想不?通她怎么還敢來?!

    阿染翻進來,熟練地坐在對面?,弱弱道:“蕭老板,昨天你邀請我一起行動,還作數嗎?”

    蕭和青心口一緊,抽疼難忍。

    白玉忍不?住了,炸毛:“什?么作數不?作數,你趕緊走!還好意思過?來,你讓我們公子難過?,以后都別出現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

    阿染見蕭和青胸口起伏,知道他?還沒消氣,不?敢再留,轉身就要翻出去,溜了溜了。

    “等等!”蕭和青突然?出聲。

    阿染停下腳步,回?頭。

    蕭和青抿唇,抬頭看?向她,整了整衣冠與頭發,讓自己?看?起來儀態依舊,他?冷聲道:“你以前說想當太子妃,為什?么?”

    ——因?為我就是。

    阿染并未回?答,蕭和青繼續:“也是,太子身份,權勢滔天,未來的皇帝,豈是我這樣一個武器一條街老板可比!

    “也不?是……”阿染開口。

    然?而,蕭和青還是打斷她,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容貌奪人心魄,緩緩開口:

    “我只是一個尋常商人,雖富可敵國,可到底當不?成皇帝,也比不?得太子家大?業大?,我只有良田萬頃、屋宅百所,庫房金銀珠寶數不?勝數,名?下武器一條街日?進斗金,德藝軒、長歡樓等都是私產,還有京都之?外,生?意難以計數,光是別院就養了賬房百人,以便盤賬……

    “財產一般,長相也只算尚可,你會選一個不?知道黑白胖瘦、脾氣秉性,或許矮小易怒,還有心上人的太子,也算正常!

    阿染:……太子這么差勁嗎?

    蕭和青端起茶盞,彷佛并不?將阿染放在心上,淡淡道:“再問你一次,你選誰?”

    第058章 不會

    第58章

    選誰?

    高矮胖瘦、脾氣秉性都一無所知?的太子, 還是面前這個富可敵國、模樣舉世無雙的蕭老板?

    阿染心?想,我也沒得選呀。

    她活不到來年春日?,姜家事畢,死期將至, 她也本該就是“太子妃”, 她不做, 但她必須是,皇家、天下都要認的太子妃, 這是她下山的第三愿。

    房間里面陷入安靜, 阿染久久沒說話, 蕭和青的心?就不住往下沉。

    終于,阿染開口:“抱歉……”

    “嘭——”

    蕭和青掀了面前的小案, 茶盞、瓷器、點心?落了滿地, 這個從來儀態風雅的男人徹底失了態,怒道:“夠了!”

    他越過一地狼藉,站在阿染面前,傾身緊緊盯著她, 咬牙切齒:“你根本沒見過太子,多日?相處, 我自問還算識人斷物, 你本不是貪慕虛榮之人……”

    蕭和青深吸一口氣, 手指拽緊, 保持僅剩的一分?理智, 問她:“最?后問你一次,你會選我嗎?”

    反反復復求證, 將屬于他的自尊放在地上,他此刻氣勢逼人, 可卻像是拼湊起來的瓷器,不過是強撐著,一碰就碎。

    阿染望著他,那雙眼睛里面是她從未見過的復雜與濃烈情緒。

    她的手下意識握著今歲,刀柄上雕刻的紋路,扎得人有些?刺痛,卻格外清醒,阿染此生?只有今歲,死前唯余三件事。

    比起蕭和青,她不高,但握著今歲身姿筆挺,如屹立不倒的山,如破開一切的刀,她的聲音清晰而堅定:

    “不會。”

    蕭和青倏地后退一步,腳踩在碎瓷器上,嗤笑?一聲:“不會,好一個不會!

    什么?太子不太子,她不會選他,僅僅只是因為?……

    不愛他罷了。

    蕭和青轉了身,背對著她,身形修長孤寂,閉上眼睛:“你走吧。”

    平平靜靜三個字,沒有昨天的情緒崩潰,也沒有剛剛的撕心?裂肺,好像棋盤廝殺結束,落下的最?后一顆棋子,已經輸了,就已經結束。

    他也有尊嚴,哪怕是失敗者的尊嚴。

    蕭和青背對著阿染,彷佛在漸漸遠去?。

    阿染下意識抬手捂著胸口,里面的那股酸澀更加濃郁,讓她越來越難受。

    阿染不解。

    姜家女本就是太子妃,沒錯,她只有今歲,不會選擇蕭老板,也沒錯,那為?什么?會這般難受?

    阿染想不通,但她知?道,蕭老板真的生?氣了,生?她的氣,和之前都不一樣的生?氣。

    她緊緊抱著今歲離開,她只有今歲,往后也只有今歲。

    在邁出窗戶前一刻,她又扭頭回?來,將一瓶藥遞過去?,結結巴巴:“你、你腳受傷了,這里、這里有藥……”

    蕭和青倏地拽緊拳頭,一字一句:“不需要,此藥乃我府上所出,府上神醫無數,即便受了傷,也用不著這么?小小一瓶金瘡藥!

    阿染抿唇。

    蕭和青不再看她,冷淡而疏離。

    她將那瓶藥放在旁邊,干巴巴:“哦!闭f完,慢吞吞抬腳離開,不住回?頭看。

    見蕭和青始終背對她,只得從窗戶上翻出去?。

    白玉幾步上前,“嘭”的關上窗,咬牙切齒:“回?頭我就把機關改了,不讓她再進來!”

    蕭和青垂下眼瞼,聲音平靜:“把這個房間封了,里面的東西都丟掉,以后……不要再提起她。”

    白玉一凜,這是連這個房間都不要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蕭和青轉身離開,視線移到那瓶金瘡藥上,身體一頓。

    黑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低聲道:“可殿下就是太子,阿染姑娘愿意嫁給太子,不也是……”

    “我說了不許提她,回?去?領罰。”蕭和青面無表情。

    黑玉一震,忙跪下:“是!屬下認罰!”

    蕭和青神情冰冷,拿起金瘡藥,她不愛他,卻又無數次護著他、關心?他,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自詡已經了解,卻發現根本不了解。

    她那樣自由自在的刀客,為?什么?會說出想嫁給從未見過的太子呢?

    權勢?

    不,她不在意。

    蕭和青:“白玉,查——”

    聲音戛然而止,他嗤笑?一聲:“罷了!边糾結這些?做什么?,橫豎她不愛他,也不會選他。

    蕭和青無視腳下的傷口,抬腳往外走,“封了吧!

    他走后。

    白玉與黑玉對視一眼,皆是擔憂。

    黑玉站起來,輕嘆口氣:“阿染姑娘對殿下那么好,怎么?就……不選殿下呢?”

    他不懂愛情,也想不明白。

    在他看來,阿染對殿下很好,殿下也很愛阿染,怎么?就鬧成這樣?

    “因為蕭老板無權無勢唄。”白玉輕嗤一聲,滿臉憤慨,“不要再提她了,以前是殿下放不下,才會給她一次次出現在身邊的機會,往后殿下不愿意,她就再不可能出現在殿下面前!

    黑玉再次嘆氣,上前幫白玉將屋內的東西都處理掉。

    處理了她的痕跡,封掉這個房間,從此以后,只要刻意避開,一個江湖刀客,絕沒可能再出現在殿下面前。

    這樣……

    也好-

    德藝軒被封了個雅間,別人察覺不到,阿染卻再清楚不過,窗戶打開,機關也都取掉了,她從窗戶往里面看,空蕩蕩的,連屏風都沒了。

    阿染嘆口氣,回?到樓下大堂。

    姜十一念念叨叨:“怎么?辦,人家不帶你一起了,以后你連最?新進展都不會知?道……我可真是倒霉,怎么?就跟著你了?”

    阿染掀開眼皮看她一眼,面無表情:“那你去?找蕭老板,或者去?大內找沐人九!

    姜十一:“……”

    想到蕭老板那個一眼就能看穿一切的聰明人,再想想沐人九那個陰毒的皇城指揮使,她揉了揉雞皮疙瘩,“算了,我還是先跟著你吧,重啟姜家案是大事,消息一定會傳出來。”

    話音落地,便有議論聲響起。

    “聽說了嗎?淮鄉夜幽藍的事情!”

    “什么??哪里有夜幽藍?”

    “淮鄉!夜幽藍不是關鍵,你知?道淮鄉夜幽藍扯出了一樁什么?事嗎?”

    “什么??你快說!

    “十三年前,鎮北大將軍姜長安不道罪,屠殺云中門的真相!”

    “啊?快說說!”

    “我這可是一手消息,絕對真實,前些?日?子,刀客阿染與大內的人路過淮鄉,淮鄉有一個海神……”

    ……

    阿染與姜十一對視一眼,神情凝重。

    淮鄉之事,關于海神廟與云中門邪功奪魂,竟然已經傳開,而且每一個細節都是真實!

    姜十一壓低聲音:“應該是大內放出的消息,為?重提姜家案造勢!

    阿染點點頭,杏眼微微瞇起:“他們確實要重啟姜家案!

    原以為?皇帝也與姜家案有些?關系,但他敢讓大內重提舊案……

    議論聲還在繼續。

    “真相竟然如此?!天啦,我就覺得當初的事情或有隱情,姜長安怎么?可能因為?一個宗門不敬,就滅了整個云中門,原來是他們在修煉邪功!”

    “真的嗎?有證據?”

    “當然有呀,你沒聽明白嗎?林知?霄親口承認,不僅有他十三年前就寫下的真相,刻在云中門匾額后,還有死前交出的認罪書?,尸體還在,千真萬確。”

    “嘶,現在看來,不道罪是冤枉姜長安了?”

    “豈止是不道罪冤枉,貪污、不孝、不臣都是假的,據說,通敵、奸污與不義也都是假的!”

    “那這也太欺負人了吧?姜家世代鎮守邊涼,落了個滿門被滅的下場……這要是沒個說法,怕是要惹得天下人震怒!

    “可不是,姜家被滅查不出真相,本就被人詬病,以前覺得姜長安活該,要是連姜長安的罪都是假的,那就太惡心?了!

    ……

    姜十一松了口氣,看向阿染:“有這樣的造勢,引得天下人憤怒,或許重提姜家案會變得順利?”

    她感嘆:“蕭老板和沐人九他們也算是有本事,等?尋個機會正式提出翻案,一切都水到渠成!

    阿染卻搖搖頭:“也未必,段元立是個老狐貍,而且當初的事情牽扯太多,那些?官員們未必同意,只要朝廷不重啟姜家案,就有辦法堵住天下悠眾口。”

    沐人九他們提出重啟姜家案,若是被段元立打回?來,他就有辦法堵住天下眾口,阿染可不會小瞧他。

    那日?刺殺她就已明白,丞相段元立,老奸巨猾,絕不簡單。

    姜十一看向她,表情古怪:“你一貫直來直去?,竟然還能想到這些??”

    阿染本能想說:跟蕭老板學的。

    然而剛剛張嘴,她便收住了聲音,低下頭。

    姜十一聽著議論,卻有些?擔憂:“要是沐人九他們沒能成功,那又該想什么?辦法……”

    姜玉樓不愿拿出證據也是這個原因,重提姜家案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說困難重重。

    而正式為?姜家翻案,重提姜家案才是第一步。

    阿染盯著桌面茶水,眼眸深深:“會重啟姜家案的!

    因為?,還有她在。

    大堂的議論聲又有變化——

    “說起來,怎么?每件事都有刀客阿染的影子?”

    “是呀,佛度寺管永志、淮鄉云中門、江南太一湖,都有刀客阿染!

    “她的目的是什么??總覺得這人不簡單!

    “修羅刀陳留的徒弟,能簡單嗎?”

    “我是說她還有沒有其他身份!從她揚名到現在,能查到的就是一個陳留徒弟,刀客阿染,連姓氏都沒有……”

    “倒是不妨礙她揚名,如今天下最?赫赫有名的就是這位刀客阿染,天下第一刀阿染!

    “說起來,此人行事不羈,武功高強,無拘無束,倒是……有當年京都玉郎姜長安的風采!

    ……

    姜十一聽到這里,忍不住看向阿染,搓搓下巴,意味深長:“別說,你確實像姜長安,他滅云中門,你屠佛度寺,你們都是年少成名,武功強到誰也不怕,隨心?所欲……”

    阿染輕笑?一聲:“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怎么?會不像姜長安呢?

    年少時伴她長到四歲,給與她性格培養的,就是二?叔姜長安。

    姜十一想了想,認真道:“是好事,也是壞事,姜長安此人,哪怕七罪在身,也是人人銘記的天縱之才,你像他,是夸你。但是吧,他只活到十八就被斬殺,你可不能像他!

    阿染偏頭看向她,杏眼含笑?:“我要是也像他只活十八呢?”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姜十一皺眉。

    阿染搖搖頭,便不再提,只是又問她:“姜十一,你為?什么?加入姜玉樓?”

    姜十一想了想,回?答:“因為?姜家呀,我爹說,姜家是我們家大恩人,我娘懷著我時遭遇大災,我們全家都被迫成為?流民,往京都方向逃亡,但聽說那年流民太多,沿路官員封了路,不許我們靠近京都。

    “我娘差點餓死,是姜家老夫人與姜長平夫人帶著幾車糧食趕來,救了她的命,也有了我的出生?,后來朝廷騰出手賑災,我們家才活下來!

    阿染詫異:“只是因此,你便加入姜玉樓,想替姜家翻案?”

    姜十一點點頭又搖搖頭:“一半吧,當年流民滯留在官道上,無論是京都還是周邊官員,全都知?曉他們的存在,我爹說,高官無數,富戶眾多,但只有姜家人真正向百姓看,送來糧食的,也只有姜家人,這樣的姜家人,積德行善,不該不明不白死去?!

    頓了頓,她露出笑?容:“還有一半原因,當然是因為?加入姜玉樓,就能修煉姜玉樓的功法,得樓主庇佑呀!

    阿染看著她,沉默許久。

    加入姜玉樓得功法、得庇佑,加入其他門派,難道就沒有嗎?前者恐怕才是決定姜十一加入姜玉樓的原因……

    幾碗粥,就有人因此為?姜家賣命、求公道。

    可是被姜家人用血肉保護的大雁朝堂,又做了什么??

    阿染輕嗤一聲,她緩緩站起來:“我現在倒是越來越好奇姜玉樓的樓主是誰!

    幫姜家翻案、籠絡受了姜家恩惠的人,姜玉樓樓主,是誰呢?

    姜十一也跟著站起來,兩人離開德藝軒。

    然而剛剛出門,就有一輛高頭大馬拉著精致的馬車,從路的一邊駛來,姜十一停下腳步讓路,阿染也跟著讓開。

    馬車卻在她們面前停下。

    一侍女從馬車下來,只是一個侍女,穿著不亞于大家小姐,模樣極美,簡單的首飾卻也足夠珍貴,周身氣度更是不凡,引得不少人頻頻看過來。

    侍女下車,朝著阿染款款而來,聲音淡淡:“阿染姑娘,我們家小姐有請!

    姜十一一怔。

    阿染疑惑:“誰?”

    侍女神情依舊淡淡:“阿染姑娘自稱要嫁給太子殿下,會不知?道我們家姑娘是誰嗎?”

    平靜的語氣,卻帶著嘲諷。

    姜十一瞪大眼睛,推了推阿染。

    阿染看向馬車,瞇起眼睛,還是沒有動。

    “阿染姑娘,請。”侍女又道。

    然而,阿染卻說:“她要見我,那就讓她下來!

    侍女面色一變,“你——”

    這時,馬車的窗簾被拉開,里面端坐的女子看向她,只是一個窗戶,就足夠看清里面那人的儀態。

    她是閨閣教育出的女子,手上握著一卷書?,從頭到腳都是氣度,高高在上的貴族氣度,端坐在里面,連頭發絲都沒亂一根。

    一雙漂亮的眼睛看向阿染,并沒有居高臨下,也沒有其他情緒,只是淡淡看著她,卻又好像沒看她。

    “是我找你!倍毋筱箪o靜看著,聲音平靜,“我想看看,刀客阿染是什么?樣子。”

    她在打量阿染。

    阿染是個與段泱泱完全不同的人,甚至與段泱泱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她沒有穿華服,只是最?簡單的江湖人打扮,頭發隨意綁起來,只有緞帶,其他首飾一件也沒有。

    她背著一把刀,不想人認出來,用布包著刀,橫刀很長,清瘦單薄的身影背著長刀,卻渾然一體,并不起眼,沒有殺氣時,看起來十分?尋常。

    她隨意站著,慵懶又散漫,毫無儀態可言。

    段泱泱收起視線,淡淡道:“看完了,告辭!

    她不再看阿染,反而垂眸翻動棋譜,沒有刻意的高高在上,但那股不

    屑一顧以及不放在心?上的蔑視感,十分?清晰。

    姜十一瞪圓眼睛,氣惱地齜牙。

    阿染不生?氣,反而眉梢一挑,只問:“那你看出了什么??”

    段泱泱微頓,重新扭頭看向她,“一個江湖女子!

    她透過窗與阿染對視,眼神平靜淡然:“皇上圣壽,會為?太子賜婚,而太子妃要鎮守東宮,習的是掌中饋、讀的是四書?五經。”

    說完,她收回?視線,依舊淡淡:“走吧!

    侍女看了阿染一眼,忍不住輕嗤一聲:“皇上會為?小姐與太子賜婚,不知?身份的阿貓阿狗,就不要肖想得不到的東西!

    姜十一再也忍不住,冷笑?:“會賜婚?合著還不是太子妃啊,那有什么?資格跑來警告別人不要打太子的主意?”

    “你——”

    “你什么?!莫名其妙跑來警告別人,怎么??我們家阿染讓你家小姐害怕了?擔心?自己?當不成太子妃?”姜十一譏諷道。

    侍女氣得手腳顫抖。

    段泱泱皺眉,隨即松開,關上車簾,淡漠的聲音從里面傳出:“走了,不過是個江湖女子,以后也見不到了!

    “也是,區區江湖人,還不配小姐多看兩眼。”侍女哼了一聲,跺腳上車。

    馬車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姜十一卻咬牙切齒:“什么?人呀!看似態度從容,實則是警告你不要打太子的主意,來炫耀即將賜婚,而且……”

    她倏地傾身,壓低聲音:“周圍聲音不對,有很多殺手,她其實是想你失態動手,很好,你非常理智,沒有輕易出手,落入算計!”

    她又忍不住感嘆:“沒想到你這人看似狂妄,無法無天,其實還挺沉穩的,連看到她都沒有失態!

    只是,這人的高傲也確實有資本,她是即將被賜婚的未來太子妃,阿染只是一個江湖人,身份千差萬別,哪怕江湖名氣很大,也比不得京都第一貴女。

    阿染看向姜十一。

    姜十一撓撓頭:“你這是什么?眼神?”

    阿染眼中露出疑惑,終于問出一直想問的:“我就一個問題——她誰。俊

    姜十一:“??”

    姜十一:“???”

    合著你丫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姜十一震驚,隨即莫名想笑?,她也就真笑?了:“哈哈哈,很好,不愧是你!”

    阿染看她笑?成傻子,表情古怪。

    所以……

    剛剛那人到底是誰?

    姜十一正要開口,這時,一人匆匆而來,對阿染道:“客人,棺材已經打好了,可以取貨。”

    阿染聞言,瞬間站直,整個人氣勢陡然一變。

    剛剛還是不起眼的江湖人,此刻就如同一匹孤狼,周圍的氣壓陡然一緊,姜十一竟被壓得說不出話,渾身寒毛倒豎,手已本能摸上武器。

    第059章 撞鼓

    第?59章

    宣和十六年, 六月初十,啟祥宮。

    蕭煥還是一身江湖裝扮,桃花眼深深,吊兒郎當走進啟祥宮, 一路上宮人全都跪伏在地, 口稱“大殿下”。

    蕭煥隨意地點點頭。

    門內, 余淑妃匆匆迎上來:“煥兒!”

    然而看到他?身上的衣服,面色一變, 怒目呵斥:“你就穿成這樣去見了你父皇?!”

    蕭煥行禮, 淡淡道:“對。”

    余淑妃頓時氣急:“今日你父皇壽宴, 你才回宮,本就失了禮數, 引你父皇不快, 你又穿成這樣——”

    蕭煥在旁邊坐下,輕嗤一聲:“他?本來見到我就不高興,再?者,我常年在劍山, 長成這樣,他?該有心理?準備!

    “既然你知道不得你父皇喜歡, 為什么還不上心些?”余淑妃氣得不行, 抬手, 長長的指甲幾乎戳著他?的臉, “你看看太子什么樣, 再?看看你!”

    蕭煥眼神一冷,抬頭看向余淑妃。

    從?小到大, 她就是這么一副歇斯底里的樣子,想讓他?去爭、去討好皇帝, 可是,討好有用嗎?

    蕭煥站起來,淡淡道:“母妃若是不想見兒臣,兒臣這就離開?。”

    “哎——”

    余淑妃胸口劇烈起伏,深吸一口氣,壓制住脾氣,又問:“你剛剛去見你父皇,說了什么?”

    蕭煥搖頭:“沒?說什么,有太子在面前,他?也沒?空多與我說!

    聞言,余淑妃又是眉頭一皺,恨鐵不成鋼:“那你就更該用心些,待會兒壽宴,記得穿上朝服,要是再?這個樣子……”

    蕭煥打斷她:“母妃,我來是有一事想問。”

    余淑妃一愣,疑惑道:“什么事?”她示意蕭煥坐下,親手倒上茶水點心,到底是自己的兒子。

    蕭煥摩挲著夜幽藍劍穗,直言:“我想知道,十三年前,姜家案與余家有沒?有干系?”

    余淑妃面色一變,冷聲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隨便問問!笔挓槠鹨粔K點心,就著茶水吃,口中隨意道,“太子要重提姜家案,我很好奇,當初作為三大主審之一,余家有沒?有摻和姜家案?”

    余淑妃聞言,突然笑了:“想重提姜家案?不可能!

    “為什么?”蕭煥手一頓,緊緊盯著余淑妃。

    余淑妃卻?不答,只是回了句:“都是十三年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不重要,你也莫要管!

    蕭煥微垂眼眸。

    不重要嗎?

    他?現在卻?覺得很重要。

    蕭煥眼神認真:“母妃,告訴我,姜家的事情與我們余家有沒?有關系?”

    他?說“我們余家”,余淑妃一頓。

    她很多年沒?見到兒子了,心里雖將他?還當成孩子,可到底……長大了。

    余淑妃輕嘆口氣:“我也不知道,你舅舅什么都肯不說,當初的事情牽扯很廣,知道越少越好。我在后宮當中,不知前朝之事,但是,憑我對你舅舅的了解,他?不會親自插手這些事,他?這個人最喜歡做壁上觀,趁機撈好處!

    蕭煥聞言,松了口氣。

    姜家案與余家沒?關系就好,否則,按照阿染那性子,怕是……

    他?像是想到什么,又問:“母妃為什么說不可能重提姜家案?”這話?有什么依據?

    “因為姜家沒?人了!庇嗍珏?所當然。

    蕭煥手一頓,沒?人?

    那可未必。

    他?沒?有解釋,半晌才道:“太子要重提,大內也在插手,這必然有父皇的支持!

    “太子不行。”

    余淑妃搖搖頭:“段元立不會讓他?重提,當初的事情與何?家有關,太子身上有何?家人的血,他?不能重提!

    蕭煥眉頭皺得更緊,不解:“真與何?家有關?小道消息是說與何?家有關,可是何?皇后自殺、何?相病逝,他?們若真害姜家,何?皇后何?必自殺?父皇……父皇還那么愛她。”

    頓了頓,他?傾身過去,壓低聲音:“當初的事情,與父皇有關嗎?”

    蕭和青與蕭遂父子情深,自然相信父親。

    可他?蕭煥不是。

    功高震主,怒殺忠臣,戲文中自來便有之,怎么可能不懷疑?

    “噤聲!”余淑妃呵斥他?,“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竟然也敢說?他?是你父皇!”

    蕭煥撇撇嘴:“他?也是皇帝,他?那么愛何?皇后,即便何?皇后犯事,他?會不保何?皇后?對方又何?必自殺!

    一個不想其?他?妃子先何?皇后有孕的皇帝,一個害怕其?他?人動搖何?皇后之子地位、以至于不再?寵幸后妃的皇帝,會舍得看何?皇后自殺?

    余淑妃聞言,面色難看。

    蕭煥才察覺剛剛戳到余淑妃傷心事,不自在地安慰:“母妃,我不該提……”

    余淑妃呼出一口氣,自嘲一笑:“他就是愛何皇后,愿意保她,你也沒?說錯,可是有些時候,他?也保不了。”

    “什么意思?”蕭煥不解。

    余淑妃看著他?,聲音幽幽:“你可知道姜長平此人?”

    蕭煥搖頭。

    他?只知道姜長平是姜長安哥哥,姜氏女阿染的父親,前一任鎮北大將軍,但對于此人性情,沒?什么了解。

    余淑妃似笑非笑:“人人都知姜長安,而忽略了姜長平,這是教養太子的老師,太子如今聰慧

    過人,便是姜長平自幼培養,姜長安能在京都放肆長大,也是因為姜長平,這樣的人,你以為他?將妻女留在京都,就沒?有一個保障?”

    蕭煥一驚,緊緊盯著余淑妃,等待接下來的話?。

    余淑妃幽幽道:“還有,你以為何?皇后真是自殺?”

    蕭煥瞳孔一縮,不可置信-

    圣壽大典,百官道賀。

    皇帝蕭遂坐上首,下方一左一右,乃是丞相段元立與太子蕭和青,蕭煥也身著朝服,坐在蕭和青身側一位。

    今日皇帝圣壽,即便是權傾朝野的段元立也必須給面子,恭恭敬敬前來跪拜。

    午宴百官,晚宴親眷,歌舞升平,宴飲嬉戲。

    蕭遂一臉和善,高居上首,舉起酒杯:“今日朕與諸位愛卿同?樂!

    “多謝陛下厚愛!倍卧⒍似鸨。

    百官應和。

    蕭遂笑容不變,段元立飲下酒水,拿起筷子邊吃邊看歌舞,笑得溫和良善。

    果然是丞相段元立,敢在皇宮隨意吃喝,篤定沒?人能害得了他?,身邊帶著的侍衛是頂級高手,還有百里不敗不知藏在何?處。

    蕭和青淡淡看他?一眼,收回視線,清了清嗓子,站起來敬酒:“兒臣賀父皇壽,愿父皇龍體安康,萬壽無疆!”

    蕭遂笑容燦爛,抬手:“哈哈哈,朕有太子與諸位愛卿,自能安康,這一杯朕飲了!

    他?笑著一口飲下,給足太子面子。

    祝賀與送禮本就是流程,從?太子開?始,也是理?所當然,有小黃門捧著太子的禮物上來。

    余江笑容真切,好奇道:“陛下快看看殿下送了什么,也讓我們開?開?眼!

    “快,讓朕看看!

    小黃門端著上前,揭開?,下面是一塊巨大的夜幽藍,雕刻成一個萬壽,實在是一份好禮!

    “好!”蕭遂大喜。

    “太子真是孝順,這么大一塊夜幽藍,極為難尋,還雕刻成萬壽,非一日之功啊!倍卧⑿χ胶。

    蕭遂點頭:“太子是好的。”

    蕭和青笑容不變,溫文爾雅,“夜幽藍是上好藥材,可安神寧氣,便是放在寢宮,也能助父皇好眠!

    “確實!本陀腥藛枺斑@么大的夜幽藍,太子是哪里尋來的?”

    蕭和青含笑回復:“淮鄉,淮鄉出產的夜幽藍品質非凡,絕無僅有。”

    “什么,淮鄉?!”吏部侍郎大驚。

    蕭和青立刻皺眉,看向他?:“許大人這是何?意?”

    吏部侍郎嗆咳一聲,面色古怪。

    在場不少人表情都變得奇怪,近日京都流言,人人皆知。

    皇帝皺眉:“說。”

    禮部尚書?出列,跪拜道:“淮鄉夜幽藍,臣倒是也聽說了,不過……不大吉利,聽聞淮鄉夜幽藍乃是人血喂養而出。”

    眾人面色皆是一變。

    蕭和青更是厲聲道:“莫要胡言亂語,此為父皇圣壽賀禮,不容有錯,你此話?可有依據?!”

    禮部尚書?便跪在地上,將淮鄉“海神”夜幽藍一事,細細說出。

    蕭和青出列,跪在地上:“父皇,是兒臣失察!”

    “不怨太子!笔捤斐林,“朕倒是沒?想到,天下還有此等惡事,實在是駭人聽聞,那林知霄便是被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回陛下,林知霄已死,淮鄉之惡已解,聽聞還是皇城指揮使沐人九沐大人親自參與!倍Y部尚書?又說。

    “死了就好!笔捤爝@才滿意地點頭,“太子不知者無罪,此事便罷。”

    這時,有人皺眉喃喃:“林知霄這個名字,倒有些熟悉?”

    “臣也覺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聽過……”

    “啊,我想起來了,是當初姜長安不道罪,第?一個誅殺的云中門二?代弟子!他?不是早死了嗎?”

    “他?還活著?!”

    下面低聲交流起來。

    蕭和青看了段元立一眼,后者安靜吃著東西,彷佛與他?無關。

    “肅靜!”蕭遂立刻皺眉,“怎么又扯到姜長安?讓沐人九進來,朕親自問問!

    眾人面面相覷,姜長安是朝廷禁忌,如今一塊夜幽藍,竟然扯上了十三年前的禁忌姜長安……

    很快沐人九進來,行禮問安。

    蕭遂直接問:“沐人九,你之前是去了淮鄉,還遇到林知霄?可是林知霄本人?”

    沐人九面無表情,他?一貫冷著臉,眾人倒是不意外。

    此刻聞言,他?跪在地上直言:“是,那人確實是林知霄本人,他?身上還帶著這些東西。”

    遞出林知霄的證詞,頓了頓,沐人九又道:“林知霄打著海神的名義,而那淮鄉供奉的海神竟是姜長安,姜長安乃罪臣,臣便讓人平了海神廟,卻?意外發現,海神廟之下鎮著云中門匾額,背后還有字……是十三年前林知霄所寫,不過,上面的字涉及姜家舊案,臣不敢妄言,還在調查之中!

    蕭遂接過證詞,看完后眉頭緊鎖,遞出去:“諸位愛卿都看看。”

    林知霄證詞傳遍朝臣之手,上面內容清晰,且“段元立”三個字格外顯眼,石碑被扛了上來,朝臣看著上面的內容,竊竊私語。

    “這都是真的?”蕭遂皺眉,“涉及丞相,莫要胡言!

    沐人九點點頭:“臣讓人驗過,石碑上的字確實乃十三年前刻下,與證詞上的字一模一樣,出自同?一人之手,還有淮鄉里正為證!

    說完,他?又遞出新的證詞。

    戶部主事這時起身出來,跪下:“陛下,此事臣也有耳聞,已經?在整個江湖傳得沸沸揚揚,流言稱,不僅‘不道罪’乃段丞相構陷,姜長安其?他?六罪,皆是偽造,言之鑿鑿。

    “另外,臣今早還收到了戶部尚書?管大人臨死前的供詞,不知道是誰放在臣桌上!不過,確實是管大人簽字畫押,也確實……直指丞相構陷姜長安貪污罪!

    說完,他?遞出貪污罪供詞。

    蕭遂面色難看,厲聲問:“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戶部主事點頭,俯首:“確實。”

    蕭遂接過管永志證詞,皺著眉看完,隨后遞出去,讓其?他?官員都看。

    新任大理?寺卿鄒茂皺眉,看完后恭敬道:“陛下,這些所謂證據,未必不是偽造,臣倒以為,應當盡快找出流言出處,制止謠傳。”

    吏部侍郎驚訝:“證據確鑿,若是直接制止,恐怕讓人不服啊。”

    “哪里就證據確鑿了?不過是些虛假偽證,十幾年的事情,還翻出來作甚?”

    “可不是,陛下壽宴,豈能被這些雜事擾了清凈?”

    “正是因為陛下壽宴、太子賀禮,才不能輕易處置,陛下龍恩浩蕩,天下百姓信服,若是因為爾等幾句話?就隨意處之,豈不是污了陛下聲名?爾等是何?居心!”

    “臣附議,此事若是其?他?也就罷了,十幾年來,姜家案本來為人詬病,姜家世代盡忠國朝,最后連滅門真兇都沒?找到,天下江湖,詬病良久,如今既然舊事重提,那就不能輕易處之!

    “那你們說當如何??當年的姜家案以先丞相、段丞相、余大人共審,這是說他?們一起判了冤假錯案嗎?”

    “況且,姜長安七罪,皆是死罪,有什么翻案的必要?這么多年過去,何?必舊事重提!”

    “丞相為人,諸位還不知嗎?”

    ……

    朝臣瞬間全部加入其?中,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懟著,陷入爭吵當中。

    蕭和青安靜跪著,沒?再?開?口。

    余江端著酒杯,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段元立低頭認真吃飯,彷佛這件事與他?無關,彷佛不是在指控他?構陷姜家。

    蕭煥低頭喝酒,擋住臉上的嘲諷笑容。

    瞧瞧這滿朝文武,上面那位、下面這些人精,個個都心知肚明?,卻?裝得跟什么似的。

    ——真是唱著好一出大戲。

    “夠了!”蕭遂倏地將傳回來的

    證據扔在桌上,皺眉,“吵吵什么?一個兩個,都不讓朕消停!”

    他?問:“太子,你說呢?”

    蕭和青送了禮后,一直安安靜靜等他?們吵,此刻聞言,皺著眉頭,“兒臣以為,若只是一個林知霄倒不打緊,但涉及到姜家,又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恐怕需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查一查姜家案與段丞相的關系。”

    蕭遂喝道:“丞相乃國之棟梁,豈能輕易置喙?”

    蕭和青搖搖頭,聲音認真:“正是因為丞相大人乃國之棟梁,此事才不能放任,這姜家是什么人?開?國功勛,世代忠良,世襲鎮北大將軍,世代鎮守邊涼,無數人心所向,能堵住流言,堵不住天下百姓,悠悠眾口。

    “如今市井流傳的真相,皆有證詞,證據確鑿,兒臣以為,決不能輕易放任,正是因為要還丞相大人清白,才要慎重調查!

    聲音清晰,響徹大殿,使得殿內安靜至極,歌舞早已離去。

    蕭遂一臉沉思,片刻后道:“這倒也是,這些年總是重提姜家案,如今又翻出所謂證據,你們不累,朕都累了,那就查一查吧。”

    蕭和青恭敬磕頭,一字一句——

    “此事由?兒臣賀禮所起,那便交給兒臣重啟姜家案,查清真相,止住流言,還丞相清白!”

    蕭遂點點頭,“起來吧!

    隨即,他?又看向段元立,“丞相以為呢?”

    已經?將人架了起來,且擺出證據與流言,打著也是為段元立洗脫污名的名號,他?要如何?拒絕?

    蕭和青站起來,看向段元立:“丞相大人,孤一定還大人公道!

    他?眼眸深深,深不見底。

    段元立還吃著桌上的御膳,聞言,他?放下筷子,從?容地擦了擦嘴角,站起來,這位儒雅的臣子像是個文人,一點也不像權傾朝野的丞相。

    他?行禮道:“多謝太子殿下!

    頓了頓,段元立又道:“不過,臣以為,此事太子不當插手,更不該重提姜家案!

    蕭和青神情不變,問他?:“丞相為何?如此說?”

    他?一點不意外段元立會回擊。

    只是,他?到底會以什么來回擊,蕭和青很好奇。

    段元立站著看他?,笑容溫和良善:“臣這里有個人,殿下還是先見一見為好!

    說完,他?抬手,便有人出去領著一個人進來。

    蕭和青面色微變。

    此人是何?家僅剩之人,何?丞相的兒子、蕭和青的舅舅——何?之言。

    何?之言性格純善,也膽小怕事,連官都不肯當,當初的事情蕭和青問過何?之言許多次,對方都不知情。

    此刻上來做什么?

    蕭和青已有不好的預感。

    段元立笑道:“國舅應當有話?要對太子說!

    何?之言磕頭行禮,隨后看向蕭和青,神情復雜:“太子殿下,臣這里有一份先皇后懿旨,您看看!

    說完,他?遞出一張明?黃絹布。

    蕭和青立刻接過,打開?看了眼,眉頭緊鎖。

    上面只有一行字:

    【太子蕭和青,永不得重提姜家案!

    蓋了何?皇后鳳印,字跡也是何?皇后所寫,蕭和青捏緊懿旨,倏地看向段元立,后者老神在在,含笑回視。

    ——姜家案,不止活人不想重提,還有死人。

    蕭和青深吸一口氣,平靜道:“雖是蓋了鳳印,但孤與父皇都不知曉,未必是真,再?者,懿旨終究比不得圣旨!

    即便真是何?皇后的又如何??

    他?還是要查!

    段元立還是笑,視線掃過皇帝,掃過在場所有官員,最后定格在蕭和青身上,聲音淡淡:“確實,不過,臣還有另一人,太子要見見嗎?”

    是詢問,卻?已經?讓人帶了人上來。

    那是個老太監。

    蕭和青看到他?,再?次皺眉,這是當初皇后宮里的太監?

    太監跪下磕頭行禮,見過陛下,抬起頭時看向蕭和青,滿臉淚水:“殿下可還記得老奴?老奴乃是先皇后宮中太監,殿下,老奴有冤要申啊!”

    蕭和青緊緊盯著他?:“什么冤?”

    太監咬牙切齒:“當初何?皇后并非自戕,乃是被刺客圍攻重傷,久治不愈而亡!”

    蕭和青不可置信,下意識看向蕭遂。

    蕭遂面色早已大變,喝道:“夠了,此人胡言亂語,污蔑皇后,拖下去!”

    “且慢!”段元立長身而立,微微笑道,“陛下,還是讓他?說完吧!

    太監不斷磕頭,急急道:“何?皇后真是被刺客所傷,奴這里有證據!”

    他?說著,遞出一塊小牌子,“這是當初的刺客留下。”

    蕭和青接過,上面寫著“十八騎·六”的字樣。

    蕭煥看到令牌,立刻垂下頭,眼神復雜。

    “這令牌倒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兵部尚書?瞇了瞇眼睛,突然道。

    段元立似笑非笑:“確實眼熟,這是姜長平訓練的邊涼十八騎,鎮守京都大將軍府,秘密保護他?的妻小,此事鮮有人知,我也是姜家滅門后才知曉。

    “不過,姜家被滅時,十八騎一個都不在,好像是被誰調離了,后來姜家滅門,他?們竟然去刺殺皇后了嗎?”

    他?捂著嘴,意味深長。

    鄒茂挑眉,插了一句:“何?皇后知道十八騎?他?們為什么刺殺皇后?莫不是當初的事情,與皇后有關?”

    “唔,誰知道呢?好像姜長平確實將姜家女眷與十八騎托付給了何?皇后!倍卧⑿α诵Γ粥叭羰鞘蓑T還有人活著,或許……能說出真相!

    余江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開?口:“對了,我想起一件舊事,姜長安死前,是何?丞相帶人去了現場,姜長安才伏誅!

    段元立笑了,手背在背后,轉身看向蕭和青,搖搖頭:“姜家案似乎要牽扯到何?丞相與先皇后,所以臣認為,此事太子不當插手!

    蕭和青與他?目光相對。

    好得很!

    原來這就是他?的后手,此事扯到何?家,扯到已故先皇后,蕭和青還敢查嗎?

    “都是些無稽之談,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何?必舊事重提?今日皇上壽宴,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事!”余江笑道。

    蕭和青冷冷一笑,再?次跪下:“父皇,兒臣愿意——”

    扯上何?家又如何??他?還是要查,如今,他?反而更想知道真相。

    “夠了!”蕭遂打斷他?的話?,冷聲道,“姜家已經?作古,此事都是些流言蜚語,做不得真,到此為止吧!

    “父皇!”蕭和青抬起頭。

    “不要再?說了!”蕭遂不肯再?提。

    段元立扭頭,輕聲笑道:“太子殿下,快起來吧,姜家已經?作古,便是舊事重提,又有什么意義呢?”

    蕭和青看著他?,眼神冰冷:“丞相大人真是好算計!

    提到何?皇后,就是觸碰蕭遂逆鱗,蕭遂都沒?告訴蕭和青何?皇后真正的死因,怎么可能允許重提?

    段元立……

    真是好應對。

    可越是這樣,他?越是極想知曉真相。

    段元立笑容燦爛,突然跪下道:“今日是陛下壽宴,臣倒認為可以喜上加喜,臣請陛下為小女泱泱賜婚。”

    蕭遂緊緊盯著他?,一字一句:“你想朕給她和誰賜婚?”

    段元立旁邊是蕭和青,身后還跪著何?之言與那個老太監,他?恭恭敬敬:“自然是小女與太子殿下!

    蕭和青倏地看向他?,面色難看。

    原來如此!

    他?現在已經?確信,當初的姜家案與何?家也有關系,段元立還掌握著證據,怪不得不阻攔他?提出姜家案,他?就是等他?提!

    提起姜家案,再?扯到何?家,最后以此為條件,若是不想再?提何?家與姜家、何?皇后之死,交換條件——便是為蕭和青與段泱泱賜婚。

    好算計,好謀劃。

    蕭和青深吸一口氣,聲音冰冷:“孤已有未婚妻,乃姜家女。”

    段元立笑道:“姜家已無人,姜家案不必重提,與太子的婚約自然也不必再?提,陛下以為呢?”

    段墨天站在后面,露出笑容。

    重提姜家案?

    做夢,除非姜家的人從?地下爬出來!-

    皇宮門口。

    兩個小太監正在認認

    真真掃地,今日百官都在宮中道賀,宮門口除了守衛,再?沒?有旁人進出。

    兩人一邊掃地,一邊低聲議論——

    “今日陛下壽宴,也不知里面是何?情形?真想進去看看,是何?等的熱鬧!”

    “再?熱鬧也和咱們沒?關系,好好掃地吧,待會兒大太監看到我們沒?掃干凈,又要挨罵。”

    “唉,倒也是,這登聞鼓擦不擦?”

    “擦這做什么?多少年了,從?來也沒?人敲過……”

    話?音落地,突然風動。

    兩人下意識抬頭,只見一東西朝著他?們飛過來,龐然大物,速度極快,兩人面色大變,風將兩人刮倒在地,只聽身后嗡一聲巨響,幾乎震碎耳膜,腦袋里面嗡嗡響,耳朵鮮血溢出。

    兩人坐在地上,呆呆看著砸在登聞鼓上的東西。

    是棺材!

    棺材砸了登聞鼓,落在地上,又在地面震了震,濺起煙塵,這才穩穩落地。

    棺材撞鼓,地面震顫,鼓聲響徹京都!

    “來者何?人!”

    “鎮北大將軍府,姜阿染。”

    第060章 重啟

    第60章

    棺材撞鼓, 一聲登聞鼓震響京都,驚天巨響宛如悶雷炸開,京都四坊皆能聽到動靜。

    “發生?了?什么?”

    “好像是有人敲了?登聞鼓?”

    “走,趕緊去看看怎么回事!”

    ……

    一處屋舍內, 一啃著雞腿的老頭一躍而起, 皺眉:“高手?!登聞鼓?看看去!”

    客棧內, 幾個正商量事的俠客迅速站起來,走到窗邊。

    “有高手敲登聞鼓?”

    “走, 看看去!

    正準備離京的鏢局下意識回頭, 老大耳朵動了?動, 猛地剎住腳,“登聞鼓……這么大的聲音, 這是邀請京都人都去看呀, 先別出京,去瞅瞅!

    一個飛在天上的胖子被鼓聲震得差點摔下來,自制的滑翔傘震了?震,搖搖晃晃穩住身影。

    “哇哦, 有熱鬧看了?!”

    皇城內,保和殿。

    百官皆聽到這一聲敲鼓聲, 桌面?酒杯擺動, 倒滿的酒水晃了?出來, 碗碟相擊, 發出清脆的聲音。

    原本殿內的氣氛全被打斷, 紛紛看向殿外?。

    段元立與蕭和青同時扭頭看向殿外?,前者?皺緊眉頭, 后者?滿臉詫異。

    皇帝蕭遂同樣一驚。

    有人敲登聞鼓?這般大的聲音,此人是頂尖高手!

    是誰?

    疑惑剛起, 皇帝便淡淡道:“有人敲登聞鼓,先是先看看什么事吧!彼氪驍喽卧⒌馁n婚請求。

    段元立卻露出笑容:“應當不是什么大事,讓大理寺的人去就?好,陛下不必親——”

    鄒茂已經站了?起來。

    然?而段元立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有一道聲音被內力催動,清脆但?冷厲,直直穿透一切,送往京都各處——

    “鎮北大將軍府,姜阿染。”

    殿內眾人,倏地面?色一變,鄒茂停下腳步,驚恐回頭,皇帝蕭遂騰地站起來,不可?置信。

    段元立也驟然?變臉。

    鎮北大將軍?姜家?!

    “出去看看!”蕭遂看向沐人九。

    沐人九立刻轉身飛出。

    皇城門口。

    守城侍衛蜂擁而至,圍住棺材與登聞鼓,卻面?面?相覷,不敢上前。

    無論是“天下第一刀”還是“姜家人”身份,都讓他們不敢輕易動手,遲疑不前,只敢圍住。

    阿染踩著棺材,落在登聞鼓上。

    她身披麻衣,手持長刀,腳踩登聞鼓,視線掃過從各處趕來的高手、百姓,以及皇城內涌出的守衛、暗處冒出的來歷不明護衛……

    阿染面?無表情,腳下將鼓槌踢給姜十一,淡淡道:“擊鼓!

    姜十一已經驚呆了?。

    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識舉起鼓槌,“咚咚咚”敲了?起來,鼓聲越來越密集,一聲聲傳向四方?。

    阿染站在高臺鼓上,彷佛能與太和殿內的眾人隔空相對。

    “我乃鎮北大將軍府,姜氏女阿染,姜長平鄭刀婉之女、姜長安侄女!苯⑷镜穆曇羰冀K通過內力傳開,靠近了?,彷佛耳膜都被震碎。

    越來越多?的人趕來。

    聽到自報身份,每一個趕來的人都是一愣。

    “十三年前,姜長安冤死、姜家滿門被滅,只有我僥幸活下來,今日,姜家遺孤姜阿染,攜證據敲響登聞鼓,替姜家滿門冤魂向天子、朝廷、這天下眾人,要一個公道!”

    話音落地,姜阿染手上一抖,拿著的卷軸散開,直直垂下,上面?拓印著所?收集的證據。

    一手握刀,一手證據,在登聞鼓聲中,字字犀利。

    周圍,一片嘩然?——

    “姜家?刀客阿染竟然?是姜家人!”

    “姜家竟然?還有人活著,還是赫赫有名的刀客阿染,天啦!

    “傳言是真的,姜家當真是被陷害,證據確鑿!

    “怪不得她要敲登聞鼓,世代忠良,滿門被滅,何其?冤屈!

    “快看證據,當真令人心驚……”

    ……

    皇城內。

    “姜家人?”

    “竟然?竟然?還真有人活著?!”

    “天下第一刀阿染,竟然?是姜氏女……”

    之前說,太子沒資格提姜家案,現在,姜家人真的從地下爬出來了?!

    百官驚駭。

    從大殿往宮外?看,高臺之上,似乎能看到一個小小的影子,身披麻衣,聲聲質問。

    蕭煥垂下頭,搖搖頭,長嘆口氣,滿眼無奈,果然?是她會做的事情,堂堂正正敲響鼓,要這天下給她一個交代!

    蕭和青站起來,下意識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阿染……是姜阿染?

    怎么可?能?

    他可是親眼見姜阿染遇害!

    十三年前,姜長安被斬得突然?,姜家只剩下女眷,七歲的蕭和青擔心她們,連夜乘馬車出宮去姜家拜見。

    然?而,他正好撞上姜阿染,見?到一樁滅門慘案。

    那些人都是頂尖高手,斬草除根,絕不留任何后患,蕭和青接到從狗洞爬出來的小女孩,藏入馬車內,一路疾馳逃離。

    殺手緊追不放。

    那是老師姜長平唯一的女兒,是姜家僅剩的血脈,蕭和青咬牙將她藏在路邊,駕車引開追兵。

    他是太子,他賭那些人不敢殺他。

    他賭贏了?,也賭輸了?。

    贏了?是因為他們確實沒殺死他。

    輸了?是因為重傷受寒,九死一生?才活下來,等殺手徹底離開后,他跌跌撞撞折返去接姜阿染,卻親見?殺手砍下她腦袋,喂了?野狼。

    若非親眼所?見?,他怎會不懷疑阿染是姜阿染?他怎會怒極倒下,被大雪淹沒?

    也是因為親眼所?見?,九死一生?活下來后,他不遺憾再不能習武,反而發誓,要還姜家一個公道!

    親眼所?見?,所?以才未曾動搖。

    在阿染多?次關注姜家案時,他又曾生?過猜疑,詢問太醫與神醫,一個人的天賦是否會有巨大改變?

    姜長平的女兒天賦尋常,而阿染天賦罕見?。

    親眼所?見?與不可?更改的天賦,阿染怎么會是姜阿染?

    她不是姜氏女,那她為什么這么說?

    是為了?幫他們查案?

    不對!

    蕭和青腦海中想起這幾月種種,阿染初下山便搶名冊、闖俠客山莊,他為劉正許,那她的目的呢?

    她劫走蔣毅是為什么?她去佛度寺是為什么?跟著他們調查姜家案,又是為了?什么?

    蔣毅吐口,管永志最后留下阿染,林知霄將證據交給阿染,去淮鄉前劫殺段元立……

    【我是未來太子妃!

    【也就?是說,線索還在?我可?太喜歡你了?,你這腦袋怎么這么聰明?!】

    【你查,我護你安全。】

    【你愿意帶我一起了??】

    【交給你吧,不過,我要與你一起。】

    ……

    曾經種種閃過腦海,他以為是她喜歡他才會如此,后來才知曉,她并不知他是太子,也并不愛他。

    阿染不慕虛榮,卻說自己要當太子妃,一切都得到解釋。

    ——她本來就?該是!

    蕭和青身體?晃了?晃,一瞬間?彷佛被撕裂,一半是十三年前的雪夜,一半是過去幾月種種。

    他憑借著本能站穩,而后深吸一口氣,閉眼又倏地睜開,看向段元立——

    “丞相大人,孤沒資格重提姜家案,那孤的未婚妻姜阿染呢?”

    不管她是誰,在做什么。

    他都要配合她一起。

    段元立緩緩站起來,面?無表情冷笑,聲音沙

    。骸八幢厥墙⑷,有什么證據嗎?”

    還算冷靜,可?臉上的從容早已消失不見?。

    他一字一句:“那刀客未必是當初的姜家女,許是假冒,攪動人心,先讓人帶進來問問!

    身后有人悄悄離開。

    隱藏在暗處的百里不敗消失不見?。

    皇城門口。

    阿染站在鼓上,安靜等待著。

    她在等人。

    等很多?很多?的人。

    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能等到?

    北坊。

    事盡知正喝著茶,有人闖進來,滿臉著急:“登聞鼓,快去登聞鼓!”

    “聽到了?,不就?是有人伸冤嗎?轉述就?行?!笔卤M知神情淡淡。

    那人猛地搖頭,急得語無倫次:“是,是刀客阿染,不不不,是姜家人!對,刀客阿染是姜家女、姜家遺孤!”

    “什么?!”事盡知大驚,站起來拔腿就?跑。

    外?面?,不少江湖人拿著武器,正成群結隊趕往皇城門外?、登聞鼓方?向。

    “你們怎么也要去?”

    “若是其?他我不感興趣,但?涉及姜家,那我就?要去看看了?,我自小便聽姜家大將軍故事長大,姜家世代忠良,豈能冷眼旁觀?”

    “是呀,姜家女出現,總要去看著,免得她悄無聲息步了?姜家后塵!

    “我就?不一樣,我單純是驚訝刀客阿染竟然?是姜家女,所?以得去看看。”

    ……

    京郊駐軍。

    “秦將軍!是小姐還活著,我們必須進去保護她!”

    “對,姜家小姐不僅活著,還敲響登聞鼓,替姜家伸冤,我們當然?得一起去!

    “是呀,過去沒人提,我們就?算想伸冤也沒辦法,如今大將軍的女兒還活著,堂堂正正敲登聞鼓,我們怎么能不去?!”

    ……

    秦將軍喝道:“你們這么多?人進去,是要造反嗎?”

    “那我們就?不管了??!”

    “沒說不管!過去是沒辦法,沒有證據又沒有由頭,只能暗中調查,現在姜家女帶證據伸冤,當然?要管!鼻貙④娚钗豢跉,“副將,帶一支精銳跟我去,其?他人留守!”

    “是!”

    唐玄機趴在滑翔傘上,從高處看著四面?八方?的人朝著皇城門口匯集,從上往下看,觸目驚心。

    他忍不住搖搖頭,感嘆:“果然?是姜家,聲望極高,一呼百應!

    他轉動扇面?,試圖快速趕過去,然?而傘面?搖晃,直直墜落,“——嗷!這該死的滑翔傘,還得改改!”

    皇城門外?。

    人越來越多?,議論聲也越來越大。

    當阿染看到北坊江湖人成群結隊趕來、一個個穿著鎧甲的武將騎馬而來,一個個門派、一群群百姓朝著這里匯集……她終于露出淺淺笑容。

    這就?是她等的人。

    下山以后,時隔十三年,還能聽到人熱議姜家事,還有姜玉樓存在,她便知道,姜家的聲望還在。

    大雁這片土地,還算對得起她姜家。

    百里不敗落在屋頂之上,卻不敢動手,那些準備拿人的侍衛,看著面?前越來越多?的人,終究不敢靠近,面?面?相覷。

    不敗問:“動手嗎?”

    百里搖頭:“先等等!

    姜十一依舊敲著登聞鼓,阿染提刀站在上面?,她垂下眼眸,緩緩再開口:

    “我的名字是二叔取的,二叔說,【世間?若有琉璃心,是非塵墨皆不染,姜家有琉璃心,應當塵墨不染,不過,不染這兩個字不好,過于干凈,剛則易斷,過猶不及,干脆叫阿染吧,阿染阿染,世間?萬色皆可?染上一染,自在逍遙,又朗朗上口】,于是,我就?叫姜阿染。”

    她倏地抬起頭,勾起唇角:“姜家世代盡忠,祖祖輩輩鎮守邊涼,憑的就?是一顆塵墨不染的琉璃心,這樣的姜家,哪怕埋入土里、哪怕塵埃淹沒,終有一日,會重見?光明。”

    鼓聲雷震,她的聲音依舊清晰,厲聲問道:“所?以,今日,我姜阿染要求重啟姜家案、還姜家公道,難道不該嗎?!”

    便立刻有人響應——

    “該!”

    “當然?該!”

    “此證據若為真,朝廷就?該給姜家一個公道!

    ……

    百姓說:“好人不該被冤,姜家是忠臣,該還他們清白。”

    江湖人說:“滿門被滅,人神共憤,幕后兇手人人得而誅之!”

    將士們說:“姜家的大將軍盡忠職守,舍身報國,我們就?等這一天,還大將軍公道!”

    阿染是天下第一刀客,早已揚名。

    姜家女代表著一個忠臣之家,更被無數人銘記,一手刀一手冤,必有天下無數人響應。

    若是姜家都不能得一個公道,這天下、這世道,還有公道可?言嗎?

    他們聲勢浩大,堵了?皇城大門。

    守衛們不敢反抗,看看他們,又互相對視一眼,下意識收起武器后退。

    誰不知道陪高祖打下江山,又世代鎮守邊涼的姜家呢?

    皇城內,保和殿。

    “來了?好多?人,百姓、將士、各大門派,全都聽聞姜家遺孤攜證據敲登聞鼓鳴冤,趕來支持!”

    “這還只是京都,恐怕很快其?他地方?的人就?會收到消息,包括邊涼的大軍!

    “已經堵了?皇城門,怎么辦?”

    ……

    殿內議論聲響起。

    蕭和青指著登聞鼓方?向,目光與段元立對視,逼問:“要證明她是姜家女不難。丞相大人,姜家僅剩的血脈與翻案證據就?立在皇城門口,不日便能傳遍天下,如此還不肯重啟姜家案,是要大雁皇朝被釘在恥辱柱上嗎?!”

    段元立冷笑,眼神陰冷:“何家、何皇后也牽扯其?中,若沒記錯,這位刀客阿染與殿下情意不少,若她真是那位姜氏女,你身上流著何家血,你二人這婚約,還能作數嗎?”

    鼓聲遠遠傳來,二人針鋒相對。

    蕭和青身體?一滯,心中一痛,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氣,嘴角微動:“即便是何家有罪,也當告知天下,我與阿染無論未來如何,都不該蒙蔽在真相之下,那是侮辱她,也是侮辱我。

    “父皇,丞相大人,姜氏女敲登聞鼓,天下盡知,京都眾人匯集,重啟姜家案,誰都擋不住了?。”

    他緊緊盯著段元立,段元立冷冷回視他,二人立于大殿對峙。

    皇城門外?。

    阿染始終望著皇城方?向,她知道,只差最后一把?火。

    二叔說,塵墨不染并不好,“阿染”最好,愿她自在逍遙,是黑是白,皆隨心。

    于是,姜阿染抬起頭,長刀指向皇城門,一字一句:“我知你們想要推諉、拖延,所?以,從此刻起,每半個時辰,我劈皇城大門一刀,要不,接我狀紙,重審姜家案,為姜家昭雪——”

    她的長刀又指向棺材,臉上的笑容冰冷瘋狂,“——要不,你們殺了?我,裝進棺材,燒成一把?灰燼,與我姜家冤魂同去!”

    今日,她不退,也不讓皇宮里面?的人退。

    她已將棺材備好,不死不休,就?看這天下,誰來殺姜家阿染!

    姜阿染長刀抽出,朝著皇城門口重重一刀,長刀所?去,“砰”一聲巨響,在堅硬無比的皇城門上,留下深深刀痕,彷佛皇城俱震。

    這一聲,驚得眾人大駭,那口放在登聞鼓旁的棺材,此刻他們才明白是何含義。

    不接狀紙,重啟姜家案,難道是要殺姜家最后的血脈?

    大火焚燒成灰,這是連尸體?都不準備留下。

    可?那鎮北大將軍府姜家,不正是尸體?都沒留下嗎?

    世代盡忠,這種下場?

    頓時,周圍一道道喊聲響起——

    “姜家世代效忠大雁,我祖輩便被姜家護佑,姜長安有罪便罷,分明另有隱情,必須還他們公道!”

    “我父親是邊涼將士,戰死沙場,我與母親還得過姜家救助,今日若是冷眼旁觀,死后怎么見?我父親?還姜家公道!”

    “重審姜家案,還姜家公道!”

    “重審姜家案,還姜家公道!”

    ……

    圍觀百姓、江湖眾人義憤填膺。

    百里眉頭一皺,搭弓。

    沐人九手持長鞭,落在百里不敗二人對面?,聲音陰冷:“有我在,誰都別想傷她!”

    樓公子動了?動,事盡知悄無聲息出現在他的面?前,含笑擋住。

    皇城內。

    “放肆!”鄒茂大驚失色,不可?置信,“她她她竟然?敢砍皇城大門,皇城門,國朝顏面?!”

    “還有那些跟著起哄的人,這是什么意思?要造反嗎?!”

    吏部侍郎冷笑:“那你們讓人拿下她呀,天下第一刀,身后還站著無數支持她的人,你去攔?”

    頓時,鴉雀無聲。

    那是天下第一刀,武功高強,偏偏她還是有無數人支持的姜家女,誰敢攔呢?

    喊聲震天,令人不安。

    要是再不解決,難道真等砍掉皇宮大門,闖進來嗎?

    “父皇,若是不重審姜家案,才是真正令國朝顏面?盡失,由歷史取笑!天下人都看著,姜家名望極高,若是不想江湖大亂、邊涼將士造反……”

    時候已到,蕭和青跪下,挺直脊背,揚聲道:“兒臣請重審姜家案,以告天下!”

    “請重審姜家案,以告天下!”

    “請重審姜家案,以告天下!”

    一個個官員跪了?下去,蕭煥無視余江的眼色,跪了?下去,余江只得咬牙跪下,又帶動了?一批人跪下。

    “請重審姜家案,以告天下!”

    段元立輕嘆口氣。

    皇城外?,喊聲震天,何曾見?過這種動靜?

    當年鎮北大將軍府只抄出四十九兩,就?似乎已經預示了?這一天,這一次……已經徹底攔不住了?,那是姜氏女阿染,若是再攔,天下怒之。

    攔一人可?行?,攔不住天下悠悠眾口。

    段元立屈膝,緩緩跪了?下去,剩下官員,盡數跪倒。

    蕭遂閉上眼睛:“擬旨!

    皇城門口。

    在鼓聲與喊聲當中,一隊人匆匆出來,沐人九下意識往前一步,卻又頓住,回頭看向百里。

    百里不敗當中,百里才是做主那個,不敗只聽百里一人所?言。

    百里見?此冷笑,聲音嘶啞:“你走吧,她姓姜,當著天下人,我現在可?不敢真射她!

    俠客山莊第三,百里不敗,還不想一朝被天下人辱罵,名聲盡毀。

    況且,他們武功再高,能打過這人山人海嗎?

    沐人九腳下一點,飛向那隊人。

    領頭的小黃門將圣旨交給沐人九。

    沐人九伸手接過,打開看了?眼,手指顫抖,隨即立刻轉身,落在登聞鼓前,看向阿染。

    “姜阿染,下來!”沐人九喊道。

    阿染依舊站在登聞鼓上,姜十一手都敲斷了?,下意識停下,看向沐人九。

    阿染腳下點了?點:“繼續!

    隨后,鼓聲繼續,她看向沐人九,面?無表情:“皇帝說什么?”

    身后小黃門皺眉,這也太不恭敬了??

    沐人九就?像是沒察覺到,抬眸看向她,“接狀紙,重啟姜家案。”

    說完,他將圣旨扔給阿染。

    小黃門揚聲道:“陛下已下旨,重審姜家案,太子殿下、皇城指揮使沐人九大人、大理寺卿鄒茂大人、姜氏女姜阿染共同調查,百官協作!”

    聞言,周圍喊聲總算停下,滿意地點點頭。

    阿染將手上長長的卷軸松開,接住圣旨打開看,內容一致,確實是皇帝正式下旨重啟姜家案。

    阿染揚了?揚嘴角。

    沐人九迎著光,眼前迷蒙,聲音卻清晰有力:“姜阿染,下來。”

    阿染從上面?一躍而下,在周圍此起彼伏的叫好聲中,將狀紙遞了?出去,而圣旨卻留下。

    ——姜家案,正式重啟。

    沐人九輕聲道:“把?棺材丟了?,以后莫要胡鬧,明日去大理寺正式調查姜家案。”

    阿染卻搖頭:“棺材不丟,我要留著住呢。”

    沐人九瞬間?臉一黑。

    哪有人住棺材?!

    身后,小黃門幾步上前,恭聲道:“阿染姑娘,壽宴尚未結束,陛下邀您進宮同樂,諸位大人也都想見?見?你。”

    阿染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搖頭:“不去,不見?。”

    他們要見?她,關她什么事?

    若是查出姜家案兇手都是誰,她自然?會去“見?”他們!

    皇帝壽宴?不去。

    阿染只要重啟姜家案,有這道圣旨,今日目的便已達成,皇帝、太子、朝廷,都和她沒關系,她四歲以后入江湖,便是江湖人了?。

    阿染轉身離開。

    白家棺材鋪的人上前,難掩激動,低聲問:“姜女俠,棺材要幫您抬到哪里去?”

    他家打造的棺材竟用在了?這里,此后,傳出去也是江湖一大奇聞。

    重啟姜家案,他們家棺材也是出了?力的!

    “姜家!卑⑷净。

    沐人九忍不住再次皺眉,眼神不贊同,“姜家已是廢墟一片,你怎么?我在京都也有宅子,就?在——”一貫不茍言笑,此刻難得有些嘮叨。

    阿染卻打斷:“隨便搭個棚子,我就?住棺材!狈凑家懒?,提前適應吧。

    沐人九臉黑如墨。

    阿染朝著周圍人道謝,拱了?拱手:“多?謝諸位今日聽我訴冤,為我陳情。”

    她真心實意彎下腰。

    “應該的!

    “姜姑娘放心,若是還有人陰害你,我們必為你討一個公道!”

    “對!忠良之士不該被冤!”

    “姜家案早就?該好好查一查了?,是之前沒個由頭,姜長安之事拋開不提,姜家其?他人何其?無辜?”

    ……

    阿染笑了?笑點點頭,抬腳往前走,“回姜家!”

    她還披著麻衣,握著刀,腳步卻已從容,恢復瀟灑,哪里看得出,剛剛棺材撞鼓,逼朝廷重審姜家案的氣勢?

    白家人抬著棺材,無數人簇擁著阿染,送她回一片廢墟的姜家。

    身后,姜十一拿著鼓槌,喊道——

    “喂,那我還敲嗎?!”

    百里面?無表情搭弓,朝她射出一箭,擦著肩膀過去。

    姜十一立刻扔了?鼓槌,認慫:“不敲了?,我不敲了?!闭f完,抬腳追著姜阿染去。

    “姜阿染,等等我呀!”-

    六月初十,這一天注定?被江湖人熱議。

    消失十三年的姜家再次出現,姜家遺孤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刀客阿染,姜阿染以棺材敲響登聞鼓,京都眾人聲援,皇帝下旨重審姜家案。

    從京都熱議至天下,消息不脛而走,一日傳遍,人盡皆知。

    “刀客阿染竟然?是姜氏遺孤,怪不得像極了?當年的京都玉郎,姜長安就?是她二叔呀!棺材撞鼓,此人比她二叔還要肆意!

    “真是沒想到呀。”

    “幸好朝廷重啟姜家案,可?以還姜家一個真相!

    “你們說,姜長安是不是真被冤枉?”

    “七罪當中,已經四罪為假,肯定?是被冤枉的呀!”

    “是呀,況且姜家何其?無辜,不管真假,如今重查,總能找出真相,我們且等著看吧!

    “那日你不在京都,沒曾參加此盛況,實在是遺憾。”

    “氣死我了?,我一直崇拜歷代鎮北大將軍,那天竟然?不在京都,沒去支持,遺憾,遺憾!”

    “你們是真想重啟姜家案,還是湊熱鬧。俊

    ……

    宮內壽宴還在繼續,卻都沒了?興致。

    在場百官,各有心思。

    十三年前,姜長安的紅色身影還在許多?人腦海中,十三年后的今天,一個披著麻衣的身影再次闖入……

    姜長安,姜阿染,這姜家人呀。

    原本想招姜阿染進來看看,結果人不給面?子,直接不進皇宮,可?要是說她沒留下痕跡,那恐怕也不是。

    皇城門上的那條刀痕,讓人永世難忘。

    余江手上端著酒杯,朝著段元立抬了?抬,壓低聲音:“丞相大人,姜家人死而復生?,重提姜家案,再看太子殿下的態度,定?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段元立端起酒杯,遮擋住眼中情緒,聲音淡淡——

    “那就?查吧!

    余江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這位什么態度?

    蕭和青“不勝酒力”,起身請罪,蕭遂本就?心不在焉,隨便擺擺手,放他離開宴會。

    段家。

    “什么?!”段泱泱站了?起來,徹底失態,“刀客阿染竟然?是姜阿染?姜氏女阿染?”

    侍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段泱泱不可?置信:“她怎么會是姜阿染?!”

    一個江湖人并不要緊,但?要是姜家女呢?她自詡京都第一貴女,可?那是沒有姜阿染的時候。

    姜阿染什么樣子不重要,她姓姜,姜長平女兒,姜長安侄女,她就?是“太子可?以換,太子妃永不變”的姜氏女!

    段泱泱面?色越發難看,手上握著的繡花針不小心扎到指尖,溢出血珠,她眉頭一皺。

    此刻姜家。

    那些人不僅送她回姜家,還自發幫忙搭建了?一個屋子,就?在梨花樹旁,棺材放在屋子里面?,這才離開。

    阿染用手帕擦著棺材,這可?是她要睡的地方?。

    姜十一在旁邊念念叨叨:“你竟然?是姜家小姐?藏得可?真深啊,但?凡你早點報上身份,門主早就?見?你了?!”

    阿染不理會。

    姜十一擠過來,一邊揉著發酸的胳膊,一邊繼續問:“你會不會是瞎說的?為了?騙朝廷重啟姜家案?”

    阿染手一頓,無語地抬起頭:“我為什么要瞎說?”

    有意義嗎?

    “也對,你要不是姜阿染,沒必要搞這么一出!苯粨u搖頭,“今日很多?人支持姜家人,但?暗地里還有很多?人要殺姜家人,尤其?是當初做了?虧心事的人,還有……廂族人!

    阿染繼續擦棺材,“你要是真閑,就?催一下姜玉樓,朝廷已經重啟姜家案,不義罪的真相呢?”

    姜十一:“……”

    她嘟囔道:“我已經送信了?,不過,我不知道姜玉樓在京都的據點,到底什么時候送來證據,我也不知道!

    阿染懶得搭理她,繼續擦棺材。

    姜十一蹲在旁邊,興沖沖:“你說,今天第一個來的人,是來幫你的,還是來殺你的?我們要不要賭一把??”

    “幫我的!卑⑷镜穆曇艉V定?。

    姜十一愣住,茫然?:“你怎么知道?”

    阿染指著她身后——

    “因為,人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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