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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道歉

    第61章

    姜十一詫異地回過頭去, 她還保持著蹲在?地上揉胳膊的姿勢,旁邊的姜阿染同樣蹲在?地上,用帕子擦棺材底下,兩人……模樣狼狽。

    而此刻門?口, 來?人一襲華服, 身形修長?, 芝蘭玉樹,頭發用玉冠別?起, 一絲不茍, 只是站在?那就如春風拂面, 是一幅美景。

    姜家?被大火燒過,勉強清理出一條路, 殘破的院落以及燒黑的墻壁、肆意生長?的雜草, 都讓這院子顯得潦草。

    可?他從門?口一步步緩緩走進?來?,彷佛破落院子都多了野趣。

    姜十一腦子里面就一個詞兒:

    蓬蓽生輝。

    是蕭老板!

    她下意識看向阿染,后者還蹲在?地上,朝著來?人笑了笑:“蕭老板, 你怎么來?了?”

    蕭和青喉結滾動,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她。

    阿染笑起來?時眉眼彎彎, 他早前就發現她嘴角會輕輕上揚, 鼻尖小痣微動, 俏皮又可?愛。

    而當她冷下臉出刀, 又是清冷銳利, 如手上長?刀,寒光乍現, 能破開一切。

    “阿染,對不起。”走近了, 蕭和青聲音輕輕。

    來?之前,他最?想問——你真的是姜阿染嗎?

    可?來?到這里,看到她蹲在?地上,臉上沾著灰,認真擦著一副精致的棺材,他便已經知曉,阿染正是姜阿染。

    她說?她是未來?太子妃,他為什么要逼她在?蕭老板和太子之間選擇呢?她本來?就該是。

    阿染是姜家?阿染,她只要活著,就已是世間萬幸。

    蕭和青站在?她面前,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擦掉她臉上的灰塵,手指輕顫,卻極致溫柔,垂著的眼瞼下,眼眶濕潤。

    阿染一愣。

    感受著指腹微熱,阿染心頭一跳,她結結巴巴:“沒,沒關系。”

    說?完再次頓住,阿染茫然:“不是我惹你生氣了嗎?蕭老板,你為什么道歉啊?”

    氣到連德藝軒雅間都封了,氣到砸得滿地狼藉,怎么還給她道歉?

    阿染有些赧然。

    蕭和青聞言,心頭宛如被一只手揪住,細密的疼痛蔓延,可?肆意生長?的疼痛之下,又滋生出延綿不絕的甜。

    他道:“因為,我不該和你生氣,你很好?,很好?很好?。”

    非常好?,姜阿染長?成現在?這個樣子,比他所有的想象都要好?,世間萬幸,不過如此。

    蕭和青露出笑容。

    阿染眼睛一亮,騰地站起來?,撞在?了他的手上,“啊,蕭老板你手沒事吧?”

    蕭和青笑容越發燦爛,眉眼彎彎:“我沒事,你呢?”

    “我學武的,當然不會有些事。”她眨了眨眼睛,歪頭,“蕭老板,你真不生氣了?”

    蕭和青搖頭:“不生氣,再也不生氣了。”

    阿染一喜,搓搓手:“那我可?以請你幫我一起查案嗎?”

    蕭老板聰明,雖說?皇帝重?啟姜家?案,可?是到底查案的人都不是自?己人,蕭老板這樣的聰慧,定能助她。

    阿染之前就在?想怎么才能讓蕭老板幫她,這不,人就自?己送上門?了。

    蕭和青一口應下:“我會和你一起,查明所有真相。”

    阿染眉眼彎彎,蕭老板態度轉變,肯定也是因為她暴露身份,或許,姜家?曾經對他有恩,不過,這些阿染都不在?意,只要他肯幫忙就好?!

    蕭和青:“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阿染擺擺手,蹲下去繼續擦棺材,真誠回道:“隨便問,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蕭和青一頓,先問:“你這里沒有床,真要住在?棺材里?”

    “對,白家?做的很好?,活人也可?以住,我給你說?,里面還墊著絲綢呢,肯定很舒服。”阿染給他炫耀。

    心想,人死了住在?棺材里面,棺材做得再好?都沒感覺,她活著的時候先享用,死了也不虧。

    住棺材這個行?為,沐人九不贊同,姜十一也叨叨了好?一會兒,誰看到了都說?她有病。

    然而,蕭和青卻道:“是挺好?,還很好?帶走,找不著客舍的時候,都不用露宿荒郊野嶺。”

    他蹲了下來?,拿起手帕跟著一起擦棺材,聲音從容:“我再給里面裝飾些東西,還有這院子,你要住在?這里就不能不打理,我回頭讓人來?種些花草,你喜歡什么?”

    “能結果的。”

    “好?,那就種能結果的。”

    “蕭老板,你真好?。”阿染真心實意。

    “我一點也不好?,是你很好?。”蕭和青卻搖搖頭,同樣真心實意。

    身后,被忽略已久的姜十一:“…………”怎么辦,她覺得自?己好?多余,而且還是發光發熱的多余。

    蕭和青還有一個疑惑:“阿染,你當年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阿染想了想,這沒什么不能說?,便將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包括有人路過救她,陳留帶走她。

    蕭和青心中疑惑更甚。

    陳留直接就帶走了人?

    聽阿染的意思,她燒得迷糊,陳留就趕緊帶她走,那后來?他折返時看到的殺手殺死“姜家女”,又是怎么回事?

    “他直接就帶你走了,沒有做什么嗎?”蕭和青問。

    阿染想了想,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應當來?不及做什么,我當時高熱危險,隱約就記得師父出現,帶我一路疾馳,讓我撐住,他去求醫……之后我醒來?,依稀記得是在?一個草屋里面治病,師父一直守著我。”

    傷勢嚴重?,精神刺激,她那段時間不太清醒,很多事情?都斷斷續續。

    蕭和青抿唇。

    那晚雪很大,又一路逃命,他受了傷后受寒,九死一生,阿染比他還小,同樣受傷又受寒。

    陳留應該沒有時間回來?偽造一個“姜氏女已死”的場景,那到底是誰刻意偽造姜阿染已死的假象?

    蕭和青記得很清楚,他也看得清清楚楚,要不然,他怎么可?能猜不到阿染是姜阿染?

    “除了你師父外,當初還有其他高手幫你嗎?”蕭和青問道。

    阿染搖搖頭:“沒有,只有我師父一個人,他一直獨來?獨往,隱姓埋名,只與我二叔有舊,所以才會救我,多年來?悉心教我武功。”

    師父對她很好?,檀華說?她只有一年的時候,師父恨不得殺了檀華,可?她選擇下山,師父哪怕傷心,依舊同意了。

    蕭和青聞言,輕輕點頭:“是該謝他。”

    阿染又長?嘆口氣:“我也不知道那救我的小少年還活著沒?我下山三?大愿望,第二個就是報恩。”

    那天?晚上那么冷,殺手又那么狠,阿染懷疑那少年已經死在?了那天?晚上……

    如今她已公?布身份,他還活著,當能找來?吧?

    阿染仇人太多,不敢輕易放出消息,就怕他好?不容易活下來?,她又給他帶去危險。

    蕭和青看著她,眼神認真,嘴角輕揚:“他救你,就沒想你報恩,你只要活著,長?長?久久活著就好?。”

    阿染手一頓,垂下眼瞼,遮擋住眼中情?緒。

    長?長?久久……恐怕是不行?。

    她搖搖頭,不再提這件事,換了話題:“對了,姜家?案皇帝為什么讓這么多人查?”

    蕭和青聞言,給她分析:“就四個人,你代表著姜家?,這件事如果不讓你參與,你定然不愿,沐人九代表陛下,大理寺是負責查案的,大理寺卿自?然是要參與,而大理寺鄒茂是段元立的人,如此方才平衡,不讓段元立插手是絕無可?能。”

    頓了頓,他補充:“太子……太子是主持查案,避免三?方誰都不服誰,陛下的安排并不意外,是局勢的必然。”

    阿染明白了,點點頭,嗤笑一聲:“那太子呢?這位牽頭的殿下,又是站在?哪邊?何家?還是陛下?”

    蕭和青正要開口。

    突然,一陣風過,似乎有一個人影靠近。

    “砰!”

    阿染一把將蕭和青拉到身后,反手一刀,抵住刀時才察覺對方并沒有殺氣,她的動作停下。

    對面的人同樣停下動作。

    阿染終于看清楚來?人,有些驚訝:“秋書榮?”

    俠客山莊排名十二,獨眼刀客秋書榮,當初他們闖俠客山莊劫劉正許時,曾經交過手。

    秋書榮眼神依舊帶著懷疑:“你真是姜家?人?”

    阿染:“你可?以不信。”

    秋書榮收回刀,淡淡道:“想來?你也不敢裝姜氏女,姜家?對我有恩,你既然是姜家?女,日后若有需要,我必助你。”

    真是想不到,上一次進?俠客山莊,她裝廂族人,實則竟是姜家?人……

    阿染同樣收回刀,瞇起眼睛,“你既然記得姜家?恩惠,為什么會加入俠客山莊?段元立在?姜家?案上,可?不清白。”

    “我之前不知道。”秋書榮說?完,頓了頓,“而且,我有必須加入俠客山莊的理由。”

    “什么?”蕭和青同樣好?奇。

    秋書榮看了阿染一眼,想到她是姜家?人,實話實說?:“因為姜家?的事情?,我曾經也查到與段元立有些關系,所以夜闖俠客山莊,被墨葉機關術所傷,差點丟了命。

    “是俠客山莊排名第一那位救了我,之后段元立放我離開,只要我加入俠客山莊便好?,段元立沒有逼我做任何事情?,給的條件也很好?,這些年我就斷斷續續幫他們做些事情?,留了下來?。”

    段元立確實很會籠絡人,秋書榮明明對他沒有好?印象,卻還是加入其中,為他所用。

    怪不得短短十年,就把俠客山莊做到了天?下第一的勢力。

    至于俠客山莊排名第一那位……

    阿染偏頭,疑惑:“我看過俠客山莊名單,第一名號是‘不救人’,那人到底什么來?歷?又有什么本事?”

    俠客山莊排名前三?,與后面是兩個層面,前三?位置不動。

    百里不敗她打過交道,一個百步穿楊,一個不敗長?槍,兄弟倆十分兇悍,墨葉更不用提,能把俠客山莊改成那樣,上次如果不是阿染趁他不備給了一刀,根本贏不了。

    那還是第二,第一“不救人”,到底又是何等?能力?

    蕭和青解釋:“不救人是諢號,她的名字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是醫道世家?神農氏的后裔,醫術天?下無敵。”

    “因為醫術成為第一?”阿染詫異。

    “當然不是。”姜十一終于插了句,撇撇嘴,“你真是沒常識,醫毒不分家?,她的毒術更加可?怕,不救人的諢號是說?……只害人。”

    阿染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蕭和青淡淡看了姜十一一眼,收回視線,輕聲道:“你專注武學,不知道這些也正常,況且,知道這些也不是多驕傲的事情?,以后我講給你聽。”

    姜十一:“……”

    總覺得在?內涵她,但她沒有證據。

    蕭和青看向了秋書榮,神情?平靜:“你既然懷疑姜家?案與段元立有關,留在?俠客山莊應當還有其他目的吧?”

    秋書榮簡直佩服他的腦袋,只得無奈回答;“對,我想查一查真相,不過,我一直在?俠客山莊,查不到姜家?的事情?,只能查到俠客山莊……”

    “也行?,你都告訴我吧。”阿染眼神認真,“姜家?案一定與段元立有關,我早晚會和他對上。”

    和段元立對上,就是和俠客山莊對上。

    秋書榮神情?嚴肅起來?:“不要輕易打俠客山莊的主意,上次是你們運氣好?。”

    “為什么?”

    秋書榮:“因為,我可?以確定,不救人也在?俠客山莊里面,一直都在?!”

    阿染與蕭和青對視一眼,同樣心驚。

    鎮守俠客山莊的竟然不止墨葉,還有不救人也在?!

    常三?娘是她的徒弟,還沒學到全部本事,就已經能排進?俠客山莊前五,那不救人的毒,到底有多少厲害?

    秋書榮繼續:“另外,不單單我因為神醫‘不救人’而加入俠客山莊,我懷疑百里不敗也是,他們二人這些年是段元立最?忠心的狗,讓做什么就做什么,似乎,就與不救人有關。”

    他搖搖頭:“我不確定具體是怎么回事,但如今,俠客山莊前三?都在?京都,姜姑娘你小心些。”

    阿染點點頭,拱手:“多謝告知。”

    頓了頓,秋書榮繼續:“另外,我來?也是告訴你,京都人近日有廂族人出沒,唐玄機已經來?了京都,他打從一開始就是段元立用來?對付刀客阿染的。”

    第三?百里不敗要保護段元立,第二墨葉要鎮守俠客山莊,第一不救人很多年都沒出現過了。

    后面的人,沒人能對付阿染。

    唐玄機是個特例,他雖然第四,但本人比較特殊,能與阿染一戰。

    阿染還是刀客阿染的時候,段元立就要殺她,如今她成了姜阿染,段元立能不殺她?

    “多謝提醒,我們會小心。”蕭和青點點頭。

    秋書榮深深看了阿染一眼,隨即抬腳離開,揮揮手:“有什么情?況通知我,我會幫你。”

    說?完,人已經消失不見。

    姜十一感嘆:“姜家?人的身份果然好?用,都不用自?己去查,就有人送消息過來?。”

    阿染看向她,微微笑:“所以姜玉樓的消息呢?”

    姜十一:“……當我沒說?。”

    蕭和青搖搖頭:“等?吧,姜玉樓消息靈通,很快就會送證據過來?,至少,也會告知你真相。”

    阿染如果不是姜阿染,姜玉樓可?能還會拖延。

    如今,姜玉樓的樓主不管是誰、什么目的,都一定會盡快將真相告知。

    頓了頓,蕭和青叮囑:“有人來?幫忙,那就一定有人來?殺人,你今晚如果要住這里,一切小心。”

    阿染點頭。

    蕭和青將當初剩下的一顆霹靂彈掛在?她腰間,他個子更高,垂眸掛荷包的姿勢,不管看多少次依舊讓人驚艷。

    阿染耳根有些紅,眨了眨眼睛。

    蕭和青輕聲道:“不管是誰,哪怕有人打著來?幫忙的旗號,你都要小心,明日我讓人修繕周圍,布下機關,今夜只有你,萬事留意。”

    姜十一:“……”得,都不把她當人了。

    她撇撇嘴,卻不敢插話。

    阿染再次點頭,頓了頓,她下意識道:“你要不留下?”

    說?完有點后悔,阿染懊惱。

    蕭和青輕笑:“留下睡哪兒?你睡棺材,我睡棺材板?”

    姜十一:“…………”

    那我睡哪里?

    睡你倆棺材底下?!

    阿染也是一愣,隨即又忍不住笑了笑,遇到蕭老板時,總是會被他的話逗笑。

    蕭和青正色起來?,“我還有事要離開,明日見。”

    阿染點頭。

    蕭和青多看了她幾眼,這才離開,走了兩步,還是沒忍住回頭:“記得,小心些,誰都要防備著。”

    阿染點頭,像是想到什么,她詫異:“明天?我們哪里見?”她明天?要去大理寺,又該去哪兒找他一起?

    蕭和青輕笑:“明天?會見的。”

    明天?他們會在?大理寺見面,到時候,她也該知道他究竟是誰了……

    她已坦白身份。

    他也該坦白自?己的身份。

    蕭和青離開,姜十一立刻湊上前,搓了搓胳膊,“你倆真是膩死人,你別?忘了,你可?是未來?太子妃!”

    阿染臉倏地沉下來?,淡淡道:“那又如何?”

    姜十一一愣。

    阿染轉身,直接躺回棺材,聲音從棺材傳出:“姜家?女該是太子妃,可?沒說?與太子有什么關系?何家?若是陷害姜家?的元兇之一,那這太子……”

    她的手摸上長?刀,眼中閃過殺氣。

    姜十一只覺后背一涼,但想想剛剛那話,感嘆:“你丫也是真厲害,占著未來?太子妃身份,又和蕭老板這么好?,嘖嘖。”

    阿染沒理她,呼吸綿長?。

    姜十一瞪大眼睛:“喂喂,我睡哪兒?總不能真睡棺材板上吧?你里面還有位置嗎?要不我和你擠擠?”

    幾個時辰后。

    姜十一手上握著長?纓槍,長?纓滿是血跡,她咬牙切齒:“什么棺材外棺材里,我他爹就不該留下來?!”

    該死的,怎么這么多人殺姜阿染?!

    阿染快刀收拾完一批人,沒理會姜十一,繼續睡覺。

    沒一會兒,外面又有了動靜,阿染直接拔刀,狠狠一刀砍出去,下手狠辣。

    “嗷——姜阿染,你謀殺啊!”熟悉的聲音響起。

    外面叮鈴哐當,顯然是有人摔了個屁股蹲。

    阿染聞言,從棺材里面坐起來?。

    第062章 皇后

    第62章

    是蕭煥。

    還?是過去那身江湖衣服, 身上掛著一堆酒壇,叮鈴咣當?的聲音就是酒壇相撞,他落在地上,小心抱著酒壇, 沒摔碎。

    他齜牙咧嘴:“靠, 你變成大將軍的女兒, 就不認老熟人了?這么?欺負我?!”

    蕭煥站起來,揉了揉屁股。

    阿染一臉無奈, 搖搖頭從棺材出來, “誰讓你半夜三更偷偷摸摸來?沒看到今晚來的殺手不少嗎?”

    “又?傷不到你, 真?正的敵人才不會這時候出手,現在出手的, 都是些狗急跳墻的家伙。”蕭煥輕嗤一聲。

    他走到一旁坐下, 將酒壇放在地上,“喏,別怪我不想?著你,為了慶賀姜家案重啟, 我給你偷了大內百里香。”

    說著,他拔出酒布, 鼻子動了動, 興奮道:“真?香, 果然還?是這個味兒。”

    阿染走到旁邊坐下, 奇怪:“上次不是把好的百里香都偷光了嗎?你這些又?是哪里來的?”

    蕭煥擺擺手:“那老酒癡鬼著呢, 又?弄了批貢米釀出來新的,藏得嚴嚴實實, 皇帝都舍不得給,不過, 還?是被我找到了。”

    阿染:“……”

    她伸出手,接過蕭煥遞來的酒碗,喝了口,果然還?是那個味道,雖是新酒,卻絲毫不差。

    她回頭喊:“姜十一,喝不喝?”

    姜十一抱著長槍正睡覺,聞言翻了個身:“別叫我,我要睡覺!”

    之前她得守著,如今有這兩人守著,她終于可以安安生生好好睡一覺了,跟著姜阿染后,真?是覺都睡不好。

    阿染聞言,便不再?搭理?她,與蕭煥碰了碰酒碗。

    “余煥,你這兩天去哪兒了?”阿染問?。

    蕭煥一頓,隨即緩緩道:“沒去哪兒,有點自己的事情要辦,你倒是鬧出挺大動靜,棺材撞鼓,逼朝廷重啟姜家案……”他撐著頭看向阿染,眼睛微微瞇起,意?味深長。

    阿染輕嗤一聲:“冤假錯案,本來就該重啟。”

    她扭頭:“你好像不驚訝我姓姜?”

    蕭煥夸張地捂著胸口,瞪圓了桃花眼,“我可太驚訝了,真?是令人意?外,萬萬沒想?到啊——”

    阿染:“……裝。”

    她翻了個白?眼,與他酒碗相碰,神情平靜,“其實也不難猜,我的目的一直很明確,你猜到我也不意?外。”

    蕭煥下意?識想?問?,那你猜到我了嗎?

    不過,到底沒有問?出來。

    兩人各自喝著酒,百里香還?是那個味道,也還?是酒勁兒大,容易醉人。

    蕭煥突然就想?到上一次。

    那時候他還?是余煥,她也還?是刀客阿染,明明才過去不久,竟然就覺得物是人非……

    “這酒味道都變了。”蕭煥說。

    阿染詫異地端起酒水看了又?看,“不還?是同?樣的味道?”

    蕭煥搖搖頭,抬頭看天,寒月當?空,他的手摩挲著劍穗,聲音輕輕:“你現在姓姜了,不再?是刀客阿染,是未來太子妃……”

    “那又?如何?”阿染飲下酒水,勾起唇角,“我還?是我,一直都是我。”

    蕭煥看向她,眼神深邃。

    片刻后,他坐起來些,神情難得認真?:“我闖皇宮也不是沒有收獲,還?知道了一樁事兒,你既然要查姜家案,與太子合作,那就有必要知曉。”

    阿染看向他。

    “你可知,在你敲登聞鼓之前,太子已經在壽宴上提出重啟姜家案嗎?”蕭煥道。

    阿染皺眉,又?很快松開,“大內在查姜家案,太子提出重啟是皇帝的意?思,也正常。”

    沐人九是皇帝的爪牙,他做的事,就是皇帝做的事。

    蕭煥搖搖頭,“那你又?是否知道,段元立是怎么?反對重啟姜家案,并?擺了太子一道嗎?”

    阿染倏地正色起來-

    皇宮內。

    蕭和青與皇帝蕭遂對坐,面前擺放著酒水與膳食。

    蕭遂道:“吃點東西吧,今日雖是壽宴,不過發生了太多事情,你都沒吃多少東西,現在吃些再?回去睡。”

    說完,他卻給自己倒了杯酒,眉頭舒展不開。

    蕭和青輕聲道:“父皇,今日圣壽,卻讓您……”

    蕭遂搖搖頭:“你知曉朕不看重這些,你母后還?在時,她給朕做碗長壽面就好,你母后走了,壽宴也就不重要。”

    蕭和青抿了抿唇,手指收緊,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今日段元立所言,究竟何意??母后之死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還?瞞著他不少事情,如今已經到不能瞞著的時候。

    今日皇后懿旨與十八騎的消息,還?有皇帝的反應,都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蕭遂一口將酒喝下,眉頭緊鎖,“這酒不是最好的百里香?這老東西,越來越不盡心了。”

    說完,他放下酒杯,輕輕呼出一口氣,緩緩道:“朕是瞞著你一些事情,涉及你母后,本不想?提,卻沒想?到,段元立那老貨竟然還掌握證據,還?有你舅舅,不成器的東西,竟然分不清親疏遠近,被段元立脅迫!”

    蕭和青搖頭:“我剛剛回宮前問?過了,舅舅之前不知道我想?重啟姜家案,懿旨是外公交給他的,原本是母后留給外公,后來外公病逝,才給了舅舅,母后不想?我重提姜家案,所以才有此旨。”

    至于原因,何之言不知道。

    他是收到蕭和青要重啟姜家案的消息,才匆匆進宮的。

    “朕之前竟然不知道她還?有這道圣旨。”蕭遂緩緩道,“你母親是死于姜家護衛‘邊涼十八騎’的報復,本來只是中了一箭,卻沒想?到,那箭上有毒。”

    蕭和青倏地面色一變,身體前傾:“他們為什么?報復母后?”-

    姜家。

    “十八騎?”阿染眉頭一皺。

    蕭煥問?她:“十八騎是不是真?存在?只是一塊令牌,應當?做不得數,不過,我也認為你父親和二叔不可能沒留

    下保護你們的人。”

    阿染想?到那一夜,殺手闖入,見人便殺,不留活口……除了母親與管家叔叔他們,沒人擋得住。

    “那晚確實沒人保護我們。”阿染聲音沙啞,“不過,我似乎想?起一點兒時的事情……”

    那時候太小了,好多記憶模糊不清。

    她只依稀記得,二叔說要去行俠仗義,但是,又?舍不得小阿染,就把她偷出來,帶著一起。

    后來,他們被人抓了回去。

    黑衣服、盔甲、二叔、母親、拿著竹條的祖母……

    阿染抱著腦袋,痛苦呻吟:“對,我家有人藏在暗處……他們是,他們是……”

    阿染拼命回想?,可那時太小,記憶模糊,怎么?都想?不起。

    蕭煥松開裝著酒水的碗,轉身握著她的手,急道:“別想?了,你那時候太小,為難死自己也想?不起來,姜阿染,別想?了!”

    阿染倏地抬起頭,眼中遍布紅血絲,聲音沙啞——

    “我想?起來了,十八騎,我們家是有護衛的。”

    姜長平訓練出的十八個高手,悄無聲息隱在暗處,尋常不出現,以免被人察覺,但只要姜家出事,他們都能第一時間出現。

    那晚的殺手長驅直入,沒人阻擋,在官差和其他人趕來之前,就已經滅了他們全家。

    那么?……

    十八騎去哪兒了?-

    皇宮內。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會報復你母親,姜長安之事,前前后后無數人參與,鬧得很大,罪證一個比一個‘確鑿’,都逼我盡快下令斬殺他,我焦頭爛額,直到通敵罪確鑿后,我才下令斬殺他。”

    蕭遂眼神放空,甚至說“我”不說“朕”,聲音沙啞:“姜長安被斬時,你母親出了宮……”

    蕭和青緊緊盯著他。

    蕭遂終于還?是道:“我懷疑她是要去劫人,所以沒有攔她,但是,她一整天都沒有回來,晚上才慌慌張張回宮。”

    “后來呢?”

    “姜長安還?是被斬了,姜家卻只抄出白?銀四十九兩,百官聚集,我們焦頭爛額。你母親這時候才回來,她回來不久,消息傳出,姜家被滅,無一活口。”

    蕭遂抿了抿唇,眼神像是墜入黑暗,“你不知道那段時間多混亂,朝堂、江湖、天下百姓,都要我給一個說法……”

    即便姜長安有罪,可是姜家累世功勛,滿門被滅,何其殘忍。

    作為皇帝,他直面各種?聲音。

    蕭和青張了張嘴,聲音艱難:“姜家被滅當?天,母后不在宮中……這是說,母后可能是兇手?”

    “不!”蕭遂立刻反駁,“不可能,你母后雖然會武,行事果斷,但她本性是好的,姜家與何家關系好,你母后看著姜長安長大,又?定了姜阿染為你未婚妻,怎么?可能害姜家?”

    他唇瓣顫抖。

    蕭和青垂下眼眸:“但是,后來那十八騎出現了,是報復母后,攻擊她,對不對?”

    沒有緣由,為什么?攻擊她?

    蕭遂沉默。

    片刻后他點點頭:“對,都是頂尖高手,真?被他們闖入皇宮了,我武功尋常,你母后是高手,可也不是那些人的對手,我那時候才登基三年,勢力有限。

    “他們就跟不要命似的要殺你母后,好在當?初的皇城指揮使與何家高手及時趕來,才終于全部除掉。你母后中了一箭,本以為不礙事,沒想?到上面是無藥可救的天下劇毒,你母后因此亡故。”

    從小到大認知被沖擊,蕭和青身體晃了晃,他聲音輕輕:“父皇為什么?瞞著?”

    “我不瞞著怎么?辦?!”蕭遂瞪大眼睛,咬牙切齒,“姜家叛國案被質疑,緊接著發生滅門案,天下嘩然,要是讓他們議論,你母后還?有身后名嗎?!你還?能當?太子嗎!”

    若不是段元立知曉了這件事,他會一直藏著,永不讓人知曉。

    當?年,不知道誰推波助瀾,皇后自戕這個流言傳得太快,否則,他甚至會讓人都以為——何皇后是病死。

    蕭和青深吸一口氣,恢復冷靜,緩緩問?道:“母親真?的能調動邊涼十八騎?”

    蕭遂搖搖頭又?點點頭:“沒有證據,不過,我也是后來查你母后那天做了什么?,查到另一件事……

    “姜長安上戰場,姜家只有女眷,他不放心,臨走前見過皇后,將姜家人托付給她,他很信任你母后,或許,將十八騎之事告知過,又?叮囑十八騎可以幫她。”

    這都是猜測,他也只說些猜測。

    不過,種?種?線索,確實都指向皇后,怪不得段元立提到十八騎,蕭遂立刻不許重提姜家案。

    蕭和青垂下眼瞼,遮擋住眼中情緒,輕聲問?:“父皇……當?初姜長安叛國案,與您真?的沒關系嗎?”-

    姜家。

    蕭煥:“也就是說,十八騎可能因為某種?原因被何皇后調走,后來折返才發現姜家已經滿門被滅,選擇報復何皇后,同?歸于盡?那么?,姜家滅門就可能是何皇后干的?”

    阿染眼神冰冷:“有這個可能。”

    蕭煥搓了搓下巴,有一個疑惑:“何皇后是以什么?理?由調走十八騎?你二叔就這么?信任何皇后,可以讓她調走所有人,不留下保護你們的?”

    阿染微怔,隨即皺眉,陷入思考。

    姜長安被斬,是用什么?理?由能帶走十八騎所有人,一個不留呢?

    劫法場?

    那姜長安死后,也該折返才對。

    “有可能是被拖住了。”阿染說。

    蕭煥點點頭,“有可能,不過,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仍舊未知,段元立或許知道些,但他未必說。”

    查到現在,牽扯的人越來越多,就連何家也牽扯其中,他們都想?到當?初佛度寺管永志的話?……

    他在哪里與段元立見面的?

    何丞相家。

    阿染:“還?有其他人可以問?,總能查到。”

    明天就要去大理?寺了,“百官配合”,希望這四個字說到做到。

    看向天空,圓月當?空,他們家卻只有她一個人了,而她要不了多久,也會被裝進這棺材里,埋入地下。

    當?初無論發生了什么?,在她死前,都要弄個清楚明白?!-

    皇宮。

    “與朕無關,明日去了大理?寺,你再?看看當?初的事,就知道朕為什么?會下令斬殺姜長安了,朕是皇帝。”蕭遂聲音輕顫,閉上了眼睛。

    蕭和青聞言,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父皇說,兒臣就相信。”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再?次放下,像是想?到什么?,皺眉:“父皇,今日段元立說,‘若是十八騎還?有人活著’,他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我懷疑……”

    蕭遂坐直,眼神凝重:“段元立這個老狐貍,還?真?說不準,當?時打入皇宮,你母后中箭,一片亂象,十八騎看似都死了,但姜阿染還?能活著,十八騎如果還?有人活著,未必不可能。”

    “如果真?有人活著,那肯定在段元立手上,找到人,就能找到更多真?相。”蕭和青抿唇,眼眸深邃。

    蕭遂點頭:“隨你怎么?做,大內的人給你用,我只有一點提醒你——姜阿染此人心性堅毅,如果當?年的事情你母后是兇手,甚至是兇手之一,你與她,再?無可能。”

    蕭和青心中一痛。

    他一連喝了好幾杯酒,這才開口,聲音清醒而痛苦:“但是,我總不能騙著她,總得……讓她和我,都知道真?相。”

    即便真?相殘酷,也該大白?于天下。

    兒女之私,在忠臣含冤、滅門慘案面前,不值一提。

    姜阿染該得到一個真?相。

    若他因為兒女之私,隱瞞真?相,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如何對得起阿染?

    蕭遂看著他,沉重的眼中終于出現欣慰。

    作為父親,他如何不知道蕭和青有多喜歡那位刀客阿染,但是,他很欣慰,他的兒子首先?是一個正直且優秀的太子殿下-

    姜家。

    不知不覺,兩人又?喝完了兩壇酒,阿染靠著樹,半合著眼睛。

    蕭煥看向她,喃喃:“阿染,我會幫你。”無論你是阿染,還?是姜阿染。

    阿染聞言,睨了他一眼,“謝謝,不用,你顧好自己吧,蕭老板答應會幫我。”

    ——論起聰慧,蕭老板比余煥靠譜。

    蕭煥一頓。

    片刻后,他咬牙切齒:“明日你去了大理?寺再?說這話?吧!”

    阿染疑惑地看向他。

    次日。

    阿染醒來,天已經大亮,姜十一蹲在旁邊,一直瞅著她。

    阿染揮了揮手,趕蒼蠅一樣將她揮開,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你看什么??”

    姜十一:“我在看你。”

    她一臉興味:“先?有蕭老板,后有余公子,你到底喜歡哪個呀?”

    “我喜歡你。”

    “……我不喜歡女人的!”姜十一驚恐。

    阿染睨了她一眼,背著刀,抬腳便走,“你若是真?沒事干,就去催一催姜玉樓,什么?消息靈通,不義罪翻案證據現在還?沒送來,不會是反悔吧?”

    姜玉樓的消息極其靈通,怎么?到現在都沒動靜?

    不送來證據,甚至不讓人與她先?見一面。

    姜玉樓的樓主?,對她是姜阿染這件事就沒點反應嗎?

    姜十一氣得跳腳:“你才反悔呢!我姜玉樓說到做到,不可能反悔。”

    “那就送來呀。”

    “……許是因為什么?耽誤了,著什么?急,不是還?有其他兩罪嗎?”

    兩人吵吵鬧鬧到了大理?寺。

    倒是沒人攔她們,直接便進了門。

    沐人九與鄒茂已經在等著,沐人九神情平常,鄒茂卻面色難看,見阿染進來,上下打量她,哼了一聲。

    “來了?”沐人九打招呼。

    阿染點了點頭,在旁邊自顧自坐下,端起茶盞就喝。

    “哼!”鄒茂忍不住又?哼了一聲。

    阿染問?姜十一:“聽到豬叫了嗎?”

    姜十一憨笑:“我聽著像狗。”

    鄒茂:“??”

    他氣得手抖,隨即深吸一口氣,冷笑:“你怎么?證明是姜氏女?百姓和那些江湖人好糊弄,我可不好糊弄!”

    阿染聞言,看向他,微微瞇起眼睛:“那你怎么?證明我不是?”

    誰懷疑誰證明,她憑什么?自證身份?

    鄒茂立刻道:“十三年前,姜家滅門,一把火燒了干凈……”

    阿染打斷他:“你燒的?”

    鄒茂當?即變了臉,下意?識看了眼沐人九,大驚失色:“當?然不是,你莫要胡言亂語!”

    這種?事情,豈能亂說?

    阿染冷笑:“不是你燒的,那你怎么?知道姜阿染被燒死了?還?是你親眼見我被誰殺了?”

    鄒茂呼吸一滯。

    這人好生不講理?!

    沐人九勾了勾嘴角,隨即緩緩開口:“鄒大人,莫要呈口舌之快,還?是盡快完成陛下的旨意?吧。”

    鄒茂:“……”誰呈口舌之快了?!

    他分明沒吵過贏!

    鄒茂氣死,卻到底不再?說什么?,腦袋別到一邊去。

    阿染這時又?問?:“當?年姜家案更詳細的細節,還?有嗎?能找到的證人證詞都在哪兒?拿出來吧。”

    鄒茂冷笑:“太子殿下還?沒來呢。”

    阿染聽到“太子”二字,便想?到何皇后,微不可見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外面有人揚聲道——

    “太子殿下到!”

    第063章 調查

    第63章

    “臣參見太子?殿下?!”

    眾人紛紛跪下?行禮, 包括沐人九,太子?乃儲君,從前沒暴露身份也就罷了,如?今以太子?身份出現, 就不得不行禮。

    唯有阿染坐著不起來?。

    她抱著刀, 神情淡淡看向來?人。

    她倒是真想知道, 這?位先皇后嫡子?、出身高貴的太子?殿下?,到底是黑是白?是胖是瘦。

    剛想這?樣?想, 下?一刻, 熟悉的人走了進來?, 身形修長,儀態風雅。

    當穿著東宮太子?常服的蕭和青出現在眼前時, 阿染眼神一凜, 緩緩站了起來?。

    蕭老板?蕭太子??

    “你是太子??”阿染眉頭一皺。

    蕭和青含笑頷首,他對沐人九與鄒茂抬抬手,示意他們起來?,隨后直接走向阿染, 眼神認真:

    “對,我姓蕭, 名和青, 從前阿染只知我姓, 今日正式告知以名。”

    阿染恍然。

    是了, 若非太子?, 又不是宦官,如?何能命令皇城指揮使沐人九, 借調大內密探雙成?

    只是,她沒想到太子?會冒險親自出宮調查姜家案, 所以,從未將他與蕭太子?聯想在一起。蕭老板是太子?一事,正如?她姓姜一般,種種線索明晰。

    阿染盯著他的眼睛,對方眼神認真又忐忑,姿態矜貴,手指卻緊緊扣著衣袖,可見緊張。

    阿染有些想笑。

    多好笑呀。

    從前她只說名不說姓,他只說姓不說名。

    結果一個是當朝太子?,一個是早早定?下?為未來?太子?妃的姜家女,多次合作,卻不知宿命淵源,或者說……宿命仇怨。

    “抱歉。”蕭和青伸出手。

    阿染退后一步,避開,聲音淡淡:“不敢當太子?殿下?道歉,從前不知身份,多有不敬,該是我道歉。”

    她說著道歉,手卻摩挲著刀柄,隱隱一閃而?過殺氣。

    態度疏離而?冷淡,昨日他們還蹲在一起擦棺材,親昵而?溫情,阿染會對他笑,眉眼彎彎,打著一眼能看透的小算盤,極為可愛。

    而?今日,冷漠平靜,彷佛他只是個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

    于她而?言,太子?蕭和青和武器一條街蕭老板,從來?不同。

    蕭和青心中一痛。

    他微微閉眼,呼吸粗重,再次睜開,神情平靜柔和:“阿染,我知你因?什么而?冷漠,但我們的目的一致,我說過,我會幫你查清姜家案,在真相?出來?之前,我們可以繼續合作嗎?”

    阿染是個很尊重別人的姑娘,她不會因?為他隱瞞身份而?不高興,人在江湖,隱瞞身份或秘密,在她看來?很正常,只是要?真心相?交便不妨礙。

    蕭和青了解她,所以也知曉她的疏離與冷淡來?自他是蕭和青,皇帝與何皇后的兒?子?。

    但今日,他還是來?了。

    事實是遮掩不了的存在,真相?哪怕傷人,也要?揭開。

    阿染聞言,微頓,她抬頭看向他,瞇起了眼睛,帶著打量與思?索。

    蕭和青回視她,眼神真摯。

    她可以相?信他嗎?

    不重要?,她可以相?信自己。

    阿染頷首:“好,既然皇帝讓我們一起查真相?,在真相?出來?之前,就該合作,太子?殿下?。”

    她重新?扯出了笑容,只是依舊平淡。

    蕭和青手指微微一僵,恢復從容,轉身看向鄒茂:“把當年姜家案所有的卷宗都拿來?,包括藏起來?的那些,還有姜長安七罪的證詞、姜家滅門案調查線索,全都找出來?。”

    鄒茂看看蕭和青,又看看姜阿染,低頭應下?:“是,臣這?就去拿。”

    鄒茂離開。

    沐人九問:“他會配合?”

    鄒茂畢竟是段元立的人,而?段元立顯然不想翻出姜家案,更不想給姜長安脫罪。

    蕭和青手指動?了動?,“不重要?,父皇和段元立在眾目睽睽下?答應了重啟姜家案,鄒茂就不會做的太明顯,至少?,明面?上不會。”

    說完,他看向姜十一,皺眉:“姜玉樓承諾的不義罪翻案證據呢?”

    阿染:“還沒送來?。”

    她問蕭和青:“你有辦法聯系姜玉樓嗎?”

    按理來?說,不該現在還沒送來?,如?果不是遇到麻煩,那就是——他們有意拖延。

    蕭和青見她還肯與自己說話?,總算眉頭松開,輕聲道:“她不就是姜玉樓留下?的聯系途徑嗎?”

    阿染聞言,緩緩扭頭看向姜十一,眼神危險。

    姜十一:

    “……”

    她站起來?,把腿就走:“行行行,我親自回去催。”

    走出大門,她沒忍住又回過頭,喊道:“姜玉樓說到做到,肯定?是因為什么事情耽誤了!”

    說完,姜十一迅速消失。

    阿染無語。

    沐人九皺眉:“她又值得相?信嗎?”

    這?回是阿染回答:“不重要?,姜玉樓建成的原因?就是為姜家翻案,就算樓主威信再高,也不敢當著全姜玉樓的人出爾反爾,不給姜家翻案。”

    翻案,是姜玉樓立身根本。

    蕭和青聞言,贊賞地點了點頭:“阿染說得對。”

    他將桌上的茶水遞給她,“喝點水等吧。”

    阿染看了他一眼,沒理會。

    蕭和青微頓,抿唇,僵硬地收回視線。

    又等了一會兒?,鄒茂帶著人搬了不少?東西進來?,姜家案大多數卷宗都在蕭和青手上,但重啟姜家案后,今早他便又重新?抬回了大理寺,與其他線索放在一起,別院只留下?謄抄的那一份。

    鄒茂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嘟囔:“啰,都在這?里。”

    阿染與蕭和青、沐人九三人認真翻了翻,大多數他們以前都看過,沒看過的內容似乎也不打緊。

    阿染翻了一會兒?,抬頭看向蕭和青:“我二叔的七罪里面?,如?今剩下?三罪,我們就查這?三罪,便可以徹底為姜家翻案,對不對?”

    “對。”蕭和青點頭,“不義罪暫且相?信姜玉樓有證據,奸污完全是無稽之談,京都玉郎姜長安,無數人還記得他的風華,奸污不可信,查清不義罪后,或許很快就會查清奸污罪真相?。”

    阿染身體前傾,凝重道:“那就只剩下?通敵了!我記得你說過,你找到人能模仿我二叔的筆跡,那么,當年的書信證據就做不得真,通敵罪不成立?”

    蕭和青聞言,卻是眼神一沉。

    旁邊,鄒茂譏諷:“姜長安最主要?的罪就是通敵,按照姜家戰功,其他罪都不至死,你以為陛下?判他斬立決是沒有依據?通敵罪可不單單是書信。”

    姜家累世功勛,任何大罪都可以寬恕,唯通敵一罪,才是姜長安被斬的根本緣由。

    滿朝文武都看著,豈是幾封書信就能作為憑證?

    阿染眉頭擰緊。

    蕭和青從一堆卷宗當中翻出一冊,遞給她。

    阿染接過,翻看著。

    這?時,外?面?有人稟報:“秦將軍來?了!”

    “快請他請來?。”沐人九立刻站起來?。

    很快一個穿著盔甲的將軍大步進來?,昨日阿染敲登聞鼓,他便趕來?協助,這?位將軍是當年與姜長安一起參戰的將士,雖然算不上姜家軍,卻一直非常信服姜長安。

    “末將見過太子?殿下?、沐大人、鄒大人!”秦將軍一進來?便行禮,目光看向阿染,柔和下?來?,“姜小姐。”

    阿染點點頭,從卷宗上挪開視線,看向他。

    蕭和青問:“秦將軍,你當年是見過姜長安以一當萬,大戰廂族那一戰吧?”

    秦將軍點點頭,急道:“當年我親眼所見,不,不止我,大將軍殺入廂族大軍,斬殺高手過百,敵軍將領皆被斬殺,方才退敵。”

    頓了頓,他咬牙:“但是,后來?他們都說是假的……”

    這?個他們,自然是當初指證姜長安通敵的人。

    “你當真是親眼所見?被斬殺的人,你記得哪些?”沐人九又問。

    秦將軍咬牙切齒:“日日不敢忘,這?些年我等著給大將軍翻案,所以夜夜都在回憶當初場景。

    “廂族人來?勢洶洶,殺死姜長平大將軍后,便舉國來?犯,三大家族召集全廂族高手,欲要?一舉拿下?大雁沃土!”

    “領軍的大將軍就有三個,分別是廂族拓跋延、軒轅九山,以及一位玉家的將軍,拓跋延和軒轅九山正是被大將軍親手斬殺,我們也親眼所見!尤其是軒轅九山,更是在眾目睽睽中,被斬了頭顱,大將軍高舉其頭顱祭旗。

    “之后,大將軍殺入敵方陣營中,斬殺高手上百、敵軍無數,逼得敵人一退再退,退出百里外?,重創廂族,使其再不敢來?犯!”

    深吸一口氣,秦將軍又道:“這?些事情不止我一個人知曉,當初的將士都能作證,是不是真的殺戮,我們親眼,還能不知道嗎?廂族入侵,可未有絲毫留情,哪里就是偽裝了!”

    秦將軍如?今想來?,依舊氣惱不已。

    阿染卻垂下?眼瞼,盯著手上卷宗內容,一字一句:“副將徐高義告發姜長安通敵,上京作證之人,有數十將士,以及……廂族三大家族,拓跋延、軒轅九山、玉氏將軍,親自作證,人證物證俱全。”

    秦將軍呼吸一滯。

    鄒茂冷笑:“秦將軍,我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初審判姜長安的時候,兵部尚書段大人調你入京,你可是親眼見過了拓跋延和軒轅九山,是不是本人?”

    秦將軍手握緊成拳。

    阿染看向他:“實話?實說。”

    秦將軍緩緩點頭,又急道:“是本人,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還活著,但那一戰是真的!我可以用性命擔保,末將征戰一生,怎么會分不清是不是真的戰爭?死了那么多同胞,也殺了那么多敵人,瘋狂、戰場、鮮血,怎么可能是假的?!”

    秦將軍搖搖頭,看著自己的手顫抖。

    那樣?的一戰如?果是假的,那就太可笑了,怎么可能呢?

    作為戰士的本能,他知道,那是真的!

    鄒茂似笑非笑:“尸體沒有,親眼所見被斬了的人還活著,呵呵,那你說——”

    阿染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鄒茂立刻閉嘴,面?色蒼白,唇瓣顫抖。

    “你,給我安靜點。”阿染心情煩躁,聲音就很冰冷,

    這?位大理寺卿比前一任大理寺卿蔣毅差遠了,起碼蔣毅的性格就要?堅毅許多。

    鄒茂結結巴巴:“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可是大理寺卿,太子?殿下?和沐大人還看著,你敢!”

    阿染刀往下?壓,脖頸立刻出了血。

    沐人九移開視線:“我沒看到。”

    蕭和青微微笑:“鄒大人,慎言,阿染姑娘脾氣不好你是知道的,她不僅僅是姜阿染,還是天下?第一刀客阿染,即便殺了你,你覺得段大人會給你報仇嗎?”

    鄒茂張了張嘴,不說話?。

    阿染抽回刀,他老實地縮著脖子?,不敢再多言。

    阿染又看向秦將軍:“你知道我二叔為什么會讓廂族人抬走尸體嗎?”

    秦將軍想了想,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道:“對了,我們興奮圍上去的時候,好像看到廂族的另一位將軍站在大將軍對面?,隱約聽到廂族將軍說‘送他們尸首歸故,再不侵犯,此后兩族和平’這?么一句話?,聽不真切。

    “之后,大將軍就帶我們回了,廂族人搬走尸首。”

    他重重捶了下?地,怒道:“若是早知道后面?大將軍會被冤枉,我們一定?會留下?尸首!”

    阿染垂眸不言。

    沐人九輕聲開口:“看來?是當初那位廂族將軍以和平為由,帶走了尸首,姜長安讓他們尸體歸故里,卻沒想到,百口莫辯。”

    阿染突然看向蕭和青,低聲道:“你覺得正常嗎?”

    “不正常。”蕭和青與她視線相?對,眼神認真,“那位廂族剩下?的將軍是誰?姜長安為什么這?么信任他?”

    說尸體換和平,他就相?信?

    為什么?

    而?且,姜長安殺了那么多廂族將軍,為什么沒有殺那一位?

    不正常,很不正常。

    如?果不是姜長安真的“通敵”,那就是那位將軍還有些玄機。

    蕭和青轉身吩咐沐人九:“查一查當初那位將軍是誰,我覺得他或許是個關鍵人物。”

    沐人九點頭,招來?屬下?去找大內密探探查。

    阿染則問秦將軍:“你還知道其他嗎?”

    秦將軍搖搖頭,長嘆口氣:“就這?些了,十三年前我已經?說過,后來?姜家……出事后,復審姜家案,我又說過一次,可是,在所謂確鑿證據面?前,沒人相?信。”

    這?是他第三次說。

    前兩次都沒用,這?一次,有可能為姜長安翻案嗎?

    秦將軍能說的都說了,蕭和青看著他的背影,久久不言。

    阿染問:“你發現了什么?”

    她雖疏遠蕭和青,卻依舊相?信他的敏銳,調查真相?困難重重,不可忽略任何一個細節。

    蕭和青皺眉喃喃:“這?些年沒有戰事,軍中迭代,不少?當初

    的人都已經?死了,明顯是有人在滅口,秦將軍為什么還活著?而?且……就守在京郊大營。”

    秦將軍雖然沒有證據,但他畢竟是當初的親歷者,堅信姜長安沒罪,也篤定?當初大戰為真。

    這?樣?的人,段元立為什么沒滅口?

    如?果沒有秦將軍篤定?姜長安那一戰為真,或許,他們這?些翻案的調查者,面?對確鑿證據,也要?動?搖對那一戰的信任……

    畢竟,“死”人還活著,實在是太令人生疑。

    沐人九想了想,嘆息:“或許,正是為了從他口中說出拓跋延和軒轅九山的名字,來?佐證通敵為真。”

    “有可能。”蕭和青長出一口氣。

    阿染眉頭緊鎖,分析著目前的情況:“證明二叔通敵的證據很多,包括以為已經?死掉的人重新?開口說話?,而?除了秦將軍等親歷者的證詞,我們沒有其他任何證據,能證明二叔真的以一當萬,斬殺過百高手。”

    “對。”蕭和青點頭,“這?是此罪的難點,一個是‘死者’開口說話?,一個是姜長安武功突然天下?第一。”

    這?點也很奇怪。

    便是蕭和青也百思?不得其解。

    鄒茂忍不住嘀咕:“很明顯就是姜長安通敵,你們還死不承認……”

    阿染看他一眼。

    鄒茂立刻閉嘴,但把想說的話?露在臉上,一臉憤憤。

    “除了那第三位將軍或許是個切入點外?,我讓白玉去收集拓跋延和軒轅九山的情報,若是這?兩人已經?死了,或許……當初的‘證據’還有轉機。”蕭和青看向阿染。

    聞言,阿染點點頭,但緊鎖的眉頭沒辦法松開。

    她又繼續翻看卷宗,可是無論看多少?遍,依舊沒有新?的發現。

    這?時,有人進來?稟告:“殿下?,外?面?段家小姐求見……”

    蕭和青眉頭一皺:“讓她離——”

    “她說,或許能幫上些忙。”稟告之人小心翼翼看了姜阿染一眼。

    阿染原本翻著卷宗,聞言倏地抬起頭,“讓她進來?!”

    蕭和青看向她:“段泱泱是段元立的女兒?。”

    阿染頭也不抬:“就是因?為她是段元立女兒?,我才讓她進來?。”沒準兒?真能從她那里知道點什么。

    蕭和青一頓。

    他想說——你不知道段元立差點逼得父皇為他和段泱泱賜婚嗎?

    然而?,看到阿染堅毅的側臉,到底什么也沒問,于她而?言,真相?最要?緊。

    很快,段泱泱進來?。

    她與蕭和青氣度有幾分相?似,微微屈膝,儀態風雅,恭敬認真:“臣女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

    行禮標準,甚至有些好看。

    蕭和青淡淡點頭:“起。”

    阿染直言:“你是有什么線索嗎?”

    段泱泱眉頭一皺,睨了阿染一眼,又將視線移到蕭和青身上,直起身,溫柔笑道:“殿下?調查姜家案,臣女是有一線索,當初的姜家案三大主審,除臣女父親以外?,還有何丞相?與余大人,三位大人一起冤枉姜大將軍的可能性不大。”

    幾人同時皺眉。

    段泱泱卻并不在意,繼續道:“當年三位主審,先丞相?已經?病故,我父親不愿多談,卻還有余江大人,或許,我們可以從他那里知道更多消息。”

    沐人九瞇起眼睛:“余江會說?”

    “會。”段泱泱輕輕一笑,“殿下?徹查姜家案,帶上我,我就能說服余大人開口。”

    蕭和青眼神微冷。

    他明白了,余江想拉攏段家,自然想要?蕭煥與段泱泱結親,正討好著段泱泱,有她開口,余江或許還真會格外?配合。

    “我們查的可是姜家案,你父親并不清白,你卻要?摻和其中?”蕭和青神情平靜。

    段泱泱深吸一口氣,微笑:“因?為臣女相?信,姜長安并不清白。”

    她不說段元立沒有栽贓,因?為現在已經?很多證據指向段元立栽贓,她說姜長安不清白,那么,這?姜家案就還是翻不了。

    阿染抱著刀,站起來?:“那就走吧。”

    她要?摻和就摻和,橫豎鄒茂也在,不缺段元立的耳目,有段泱泱一起,他們或許更容易接近真相?。

    再者,段泱泱喜歡蕭和青,總要?幫阿染徹查,等阿染與蕭和青翻臉,她才有機會。

    如?此算來?,帶上她更好。

    畢竟,關鍵時候還能作為一個人質。

    阿染想得很明白,抬腳往外?走,蕭和青立刻跟上。

    “我給你說說余江此人?”蕭和青輕聲道。

    阿染點頭。

    身后,段泱泱咬了咬唇瓣,手指掐著衣袖,到底抬腳跟上。

    她討好蕭和青許多年,他始終對她冷眼,原以為他就是這?樣?性格,矜貴高傲,謫仙人不下?凡,現在看他“討好”姜阿染,連太子?的體面?與尊嚴都不顧,段泱泱只覺得憤怒又難過。

    可她還是跟著一起。

    從前是她不對,以為只要?提升自己,就終能得蕭和青青睞,如?今對方眼中都是姜阿染,她已不敢再退讓。

    ——這?是她最后的機會。

    沐人九落在最后面?,防備地盯著段泱泱-

    余府。

    果然,段泱泱開道,余江見了他們。

    “余大人,我們此行目的您應當知曉,可否告知當年之事?”沐人九拱了拱手。

    余江笑語盈盈:“當年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嗎?而?且我知道的也不多,都在卷宗上寫著呢。”

    段泱泱上前一步,恭敬行禮,低聲道:“余伯伯,您就告訴我們吧?我爹可是夸過您聰明,當年之事,您不可能沒其他了解。”

    余江捋了捋胡須,段元立如?果像個氣度非凡的文人,那他就是個慈眉善目的長輩,十分和煦,“你父親夸我聰明?哈哈哈,他肯定?罵我老狐貍吧!”

    “這?不也是說您聰明嗎?他也是個老狐貍,從來?只聽他罵人蠢,狐貍已是極少?聽到的。”段泱泱繼續笑道。

    余江被哄得很高興,不住點頭:“哈哈,能得他一句狐貍,也算是看得起我。”

    頓了頓,余江收起笑容,余光看了阿染一眼,緩緩道:“我倒是真知道些事情,看在段小姐的面?子?上,多說幾句。”

    段泱泱笑容越發明顯。

    她余光看向阿染,又淡淡收回,這?種左右逢源、與人寒暄的貴女手腕,確實是山上長大的姜阿染所不具備,余江是看她的面?子?才肯開口,而?這?也是姜阿染做不到的。

    她的眼神似乎是想讓阿染自慚形穢。

    蕭和青冷漠地收回視線,他了解阿染,阿染從不歧視他人,更不會自卑。

    果然,阿染渾不在意,只問:“余大人,你知道些什么?”

    她在一旁坐下?。

    余江想了想,站起來?去書房拿了些東西出來?,交給蕭和青:“殿下?,你看看這?個吧。”

    蕭和青低頭看過去,眉頭一皺。

    隨即,他遞給阿染。

    余江緩緩道:“我當年沒摻和姜長安之事,雖說是三大主審,但何丞相?權勢滔天,當年兵部尚書段大人也極為霸道,我可不敢插手。這?些是前吏部尚書張大人告老前留給我的,你們可以看看。”

    他端起茶盞,淡定?喝茶。

    阿染眉頭緊鎖。

    這?些內容不是寫姜長安的,卻又與姜長安有極大關系。

    ——柳寬。

    有吏部歷年考核,柳寬都是“優”,身為涼州布政使司,在職勤勤懇懇,為百姓鞠躬盡瘁,無一樁惡行。

    還有柳寬的調查內容,此人是當真清廉,從未有貪污、受賄等不良行徑,也不欺上瞞下?,盡心盡力治理涼州,甚至身先士卒,無一劣跡,也無一冤假錯案。

    可以說,這?是一位極為難得的好官。

    他在涼州許許多多年,一直備受百姓愛戴,姜長安滅門不久,就有百姓寫聯名書,要?求還布政使司大人公道。

    “當

    時姜長安正在邊關打仗,還沒發生那場有爭議的大戰,朝廷將聯名書壓下?來?了,其他罪我不知道,但不義罪……柳寬死得很冤枉,沒人知道姜長安為什么殺死柳寬全家。”

    余江搖搖頭:“柳寬絕對是好官,張大人很欣賞柳寬,一直痛恨姜長安,你們若是不信我,還可以去問問張大人。”

    張大人只是告老,并沒有死,當初他痛恨姜長安滅柳家滿門的行為,在姜長安定?罪上面?是出了大力的。

    話?音落地,房間里面?陷入沉默。

    段泱泱垂下?眼瞼,聲音輕輕:“姜長安果然不清白,如?今有姜姑娘為她翻案,那柳家呢?柳姑娘可沒僥幸活下?來?,誰又為他們翻案?”

    阿染閉上眼睛。

    旁邊,蕭和青的手輕輕覆蓋住她冰冷的手背,無聲安慰。

    然而?阿染倏地抽回手,睜開眼睛站起來?,“多謝余大人,若還有其他,也請告知。”

    “沒有了。”余江搖搖頭。

    阿染:“那便告辭。”

    說完,她背著刀,抬腳離開。

    段泱泱揚聲道:“姜阿染,你還要?查嗎?”

    阿染腳步不停,頭也不回:“查,因?為我不相?信二叔會沒有理由,滅人滿門,一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隱情。”

    姜玉樓的證據沒有送來?,但她莫名相?信那一句——那會是一個震驚天下?的真相?。

    說完,人已消失。

    蕭和青立刻告辭,跟了上去。

    段泱泱皺眉:“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鄒茂頓時點頭,認同:“可不是,姜長安罪有應得,姜阿染不過是負隅頑抗,總有她后悔的時候。”

    段泱泱深吸一口氣,扭頭對著余江行禮,“多謝余大人,我們告辭。”

    今日是余江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肯拿出這?些東西,殿下?當知曉,她遠比姜阿染那個莽撞的江湖人更適合當太子?妃!

    “慢走。”余江笑語盈盈。

    等人走后,余江臉上的笑容慢慢落下?,眼神冷漠。

    “大殿下?,他們走了。”余江轉身,對著后面?開口。

    蕭煥緩緩從后面?走出來?,坐在了余江對面?,拿起那些調查內容,輕嘆口氣。

    余江皺眉:“你讓我將這?些拿出來?,是為了那個姜阿染吧?”

    蕭煥放下?紙張,不答。

    余江抿了抿唇,到底還是說道:“不該拿出這?些,如?果證明姜長安真的有罪,姜阿染或許就不會與段元立鬧翻,太子?與段元立,也就沒了不可調節的矛盾!”

    從他的角度,不該拿出這?些。

    雖說如?今已證明段元立陷害姜長安其他罪,但要?是姜長安真的罪有應得,那姜阿染也未必和段元立撕破臉、不死不休。

    蕭煥垂下?眼眸:“不管真相?是什么,她那么想知道,就讓她知道吧。”

    他總能想起阿染送他夜幽藍時的表情,那是他此生最眷念的關懷。

    余江眼神不贊同:“雖說她是姜氏女,可姜長安犯的罪,讓姜家地位已不如?初,早不是娶了她就能當太子?的時候!大殿下?,陛下?不可能認可你,還是當與段元立結盟,想辦法娶段氏女,太子?喜歡姜氏女,就讓他娶去。”

    姜阿染雖然還有名望,但姜長安確實有罪,姜家已經?不存在了,段泱泱背后卻是實打實的段元立,段半朝!

    蕭煥低著頭,一言不發-

    門口。

    蕭和青跟在阿染身側,輕聲安撫:“姜十一去找姜玉樓要?證據了,我這?邊也會想辦法與姜玉樓取得聯系,不義罪未必是真。”

    “我知道。”阿染抬頭看天,太陽高掛,溫度灼人,“我只是覺得,烈日昭昭,怎么還一個清白就這?么難呢?”

    聲音很輕,卻讓人心中一痛。

    蕭和青看著她的側臉,心中莫名酸澀,他聲音輕輕:“會的,一定?會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阿染腦袋。

    然而?,阿染腳下?一動?,避開蕭和青的手,背著刀離開,背影堅定?,頭也不回——

    “我還有事,有其他線索再聯系。”

    說完,阿染消失不見。

    蕭和青看著她的背影,心中難過。

    段泱泱提著裙子?跟了出來?,她見蕭和青目送阿染離開,抿唇,眼神微微一沉。

    他竟然真的喜歡這?樣?的姑娘……

    因?為阿染姓姜,還是因?為刀客阿染這?個人?

    “殿下?……”段泱泱開口。

    “今日多謝段姑娘愿意幫阿染,告辭。”蕭和青抬腳上了馬車,馬車駛離余家,朝著別院方向去。

    段泱泱站在原地,久久不動?,眼眶通紅。

    路上,蕭和青端坐車內,吩咐:“去查一下?邊涼十八騎是不是還有人活著,就從段元立藏著的囚犯查起,尤其注意他與俠客山莊近日動?向。”

    他們進過俠客山莊,地牢里面?沒有十八騎,如?果十八騎真還有人活著,段元立將人藏在了哪里?

    他有預感,十八騎還有人活著,且能為他們解答一些疑惑。

    另一邊。

    阿染直接去了北坊。

    她熟練地提起睡在街邊的事盡知,將人提到書坊,扔在柜臺里面?,身體前傾,敲了敲柜臺:“盡快給我查件事兒?,必須查到。”

    聲音冷厲又認真,沒忘了將一包銀子?拍在柜臺上。

    事盡知心道,怎么又是你?

    從前是刀客阿染也有罷了,如?今是姜阿染,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還這?么大喇喇找他,真是麻煩啊!

    不過,他睜開眼睛,開口卻問:“若是查不到呢?”

    阿染微微笑:“殺了你。”

    事盡知:“……”

    他長嘆口氣,一邊摟走銀兩,一邊提起筆:“問吧,查什么?”

    是什么事情讓阿染說出“必須查到”,甚至以他性命威脅呢?

    事盡知突然好奇。

    第064章 跑了

    第64章

    阿染壓低聲音, 一字一句——

    “你給我?查一下,有沒有什么秘術可以讓死去?的?人復活?或者說讓死去?的?人開口!”

    姜長安不會失去?基本的?判斷,他斬殺的?,一定是軒轅九山, 雖說那一戰是正式交戰, 但在之?前, 已經小范圍交戰好幾次。

    姜長安不至于認不出?對手軒轅九山。

    蕭和青讓人去?查第三位將軍,那她就來查一查, 軒轅九山和拓跋延“復活”的?原因?。

    事盡知一頓, 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搖搖頭:“哪有人能死而復生的??但凡有這種?秘術……這天下早就亂套了!”

    阿染拔刀:“查。”

    事盡知立刻開始寫:“查查,我?這就查。”

    頓了頓, 他卻還是忍不住道:“我?猜你想?查的?是, 當初證明?姜長安通敵的?軒轅九山和拓跋延吧,這事兒確實挺奇怪的?,邊關將士看到他們被?姜長安斬殺,但是吧, 人又活著上京作證……”

    “你知道的?不少。”阿染冷笑,“話也不少。”

    事盡知立刻閉嘴。

    他寫下紙條丟下去?, 卻還是忍不住嘴賤:“不可能死而復生, 難道你真?的?要殺了我?不成?而且——”

    一張紙條重?新出?來, 他打開一開, 聲音戛然而止, 神情凝重?起來。

    “怎么了?”阿染問。

    他將紙遞給阿染。

    阿染打開,上面就一行字:

    【死而復生不可能, 死人開口卻有可能,但讓死人像活人一樣?行動自如, 尚未見過,需得再查,兩日后告知。】

    阿染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事盡知也滿臉詫異,嘖嘖兩聲:“竟然還真?能讓死人開口說話?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

    阿染下意識身體前傾,試圖從桌面往下看。

    事盡知捂著桌面,一臉警惕:“你干嘛?都說了兩日后告知你,著什么急?你現在就算把我?們都殺了,不知道也還是不知道!”

    倘若現在知道,肯定已經告訴她。

    阿染聞言,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也收回刀,轉身就走,“后日再來尋你。”

    說完,她人已消失不見,事盡知無奈地搖搖頭-

    暫時沒有其他線索,也已近黃昏,阿染回到姜家。

    腳剛剛邁入姜家大門,阿染又下意識退了出?去?,抬頭看了眼,是簡單支起門頭的?姜家。

    她收回視線,一頭霧水地走進去?。

    依舊是一片廢墟,并沒有重?起建筑,但圍繞著梨花樹搭建起來的?草廬,極有雅趣,棺材放在里面都變得和諧。

    院中原本的?雜草叢生變成了姹紫

    嫣紅的?花園,正結果的?石榴樹,被?整棵整棵移植到院中,碩果累累。

    石榴樹下,藤蔓纏繞出?來的?秋千,格外好看。

    一天時間,竟然有如此?大的?變化!

    發生了什么?

    阿染一臉茫然。

    “小心點?!別把果子弄掉了!”

    “都說了這種?果子好吃,種?在屋子旁邊……你瞎呀,這石榴這么大,你種?在屋子旁邊不怕砸到人?!”

    “哎哎!你小心點?,這花貴得很!”

    白?玉一手抱著蘭花,一手抱著小金桔,正指揮著人干活。

    視線注意到門口一臉茫然的?阿染,白?玉眼睛一亮,迅速朝她跑過來,難掩激動:“太?子妃娘娘!”

    阿染:“??”

    白?玉興奮:“您看看這里喜歡嗎?如果不喜歡我?們再改,您放心,殿下不差錢,您就算要個仙宮,我?們也給您造出?來!”

    阿染抱著刀,眼神一沉:“不要這么叫我?。”

    白?玉一頓,隨即笑容依舊燦爛:“明?白?,您不習慣是吧?那我?叫您姜姑娘!”

    阿染看向他:“你……”怎么變了這么多??

    白?玉眨眨眼睛,眼神期待:“您說!”

    阿染看了看里面忙忙碌碌的?人,再看看白?玉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態度,深吸一口氣——

    “你們都給我?趕緊滾!”

    白?玉愣住,喃喃:“阿染姑娘,你不喜歡啊?”

    他依舊抱著那兩盆,期期艾艾:“這都是我?從殿下別院抱出?來的?,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對不起,之?前我?們不知道——”

    “你們走吧。”阿染抬腳往里面走,“別來打擾我?。”

    說完,她已走到院中。

    白?玉張了張嘴,片刻后喊道:“那我?們就先走了,阿染姑娘需要什么,立刻聯系我?,隨叫隨到!”

    他是殿下的?護衛,自然就是阿染姑娘的?護衛。

    白?玉說完帶著人走了,沒一會兒又回來,阿染面無表情看著他,白?玉訕笑,將手上一盆蘭花和一盆小金桔放下,這才一溜煙跑了。

    等人走了許久之后,阿染看看周圍,手指撫摸過秋千,緩緩坐上去?。

    身體隨著秋千輕微晃動,果樹為她遮擋住毒辣陽光,院中花香淡淡,藤蔓搖曳,阿染無聲嘆氣。

    遠處。

    白?玉深深嘆氣:“唉。”

    黑玉不解:“阿染姑娘是姜家姑娘,本就該是殿下未婚妻,天定姻緣,這是好事,他們怎么不開心?”

    “你懂什么。”白?玉搖搖頭,“人與人之?間,不是簡單的?喜不喜歡,還有很多?比喜歡更重?要的?東西,比如說,父輩恩怨、國仇家恨、身份立場,喜歡一個人,可以包容對方的?很多?問題,但若是原則立場不對,那便怎么都不對。”

    黑玉:“我?不懂。”

    白?玉看向他:“這么說吧,你喜歡的?人要殺殿下,你會怎么做?”

    黑玉呼吸一滯。

    許久許久之?后,黑玉喃喃:“我?好像懂了……”

    “所以,我?希望調查出?真?相,又害怕查出?真?相。”白?玉輕聲道-

    阿染又在秋千上坐了一會兒,目前調查出?的?真?相紛雜,一會兒姜家,一會兒段元立、何家,還有何皇后與十八騎,腦子里面一團麻亂。

    入目美景,她卻有些煩躁,從秋千上站起來,走到棺材旁邊去?,開始擦棺材。

    身后,一道聲音響起:“你要是氣力再大些,你這棺材就可以擦裂了,怎么,很煩?”

    阿染頭也不抬,繼續擦棺材,“那你呢?余煥,你很閑嗎?”

    蕭煥搓了搓下巴,莫名想?笑。

    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阿染不高興就擦棺材,便覺得……可愛。

    聽到笑聲,阿染回頭瞪了他一眼。

    蕭煥舉起手認輸,蹲下:“你調查到哪兒了?是遇到了困難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阿染淡淡道。

    姜玉樓承諾的?“不義罪”沒送來,事盡知那邊又讓等兩天,也就是說,剩下三罪,無一進展。

    蕭煥瞪圓桃花眼:“我?這也是關心你,你要翻的?是一個被?蓋棺定論?、證據確鑿的?案子,本來就不容易,只能一點?點?探查,不放過任何細微處……”

    阿染騰地站起來,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腳往外走。

    蕭煥:“???”

    他拔高聲音:“喂,你干什么?”

    “你不是說一點?點?探查嗎?”阿染已經邁出?院子,“去?見前吏部尚書張大人。”

    蕭煥:“……”真?是說走就走。

    他趕忙站起來,追上去?。

    “你找他干嘛?”

    “問問柳寬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很欣賞柳寬的?,當年上躥下跳為姜長安定不義罪的?,就是前吏部尚書張向彥。”

    “所以……”

    “什么?”

    “他住哪兒?”

    “???姜阿染,你連他住哪兒都不知道,這么著急干嘛!!”

    “你知道。”

    “……我?真?是欠了你的?。”

    張宅。

    張向彥從吏部尚書退下來后,就在京中養老,到底是多?年老臣,皇帝沒有收走賜給他的?宅子。

    不過,不再是吏部尚書后,就只能稱為宅。

    張向彥耽誤吏部尚書多?年,鞠躬盡瘁,風評不錯,所以也沒人來找他的?麻煩,一家子人過得安居樂業。

    阿染與蕭煥悄無聲息潛入他家,原是想?找張向彥在哪兒,卻發現書房燈亮著。

    兩人悄悄進去?,抬頭時一愣,張向彥就端坐在書房上首,安安靜靜坐著。

    阿染眉頭一皺,正要上前看他是否還活著。

    張向彥睜開眼睛,“你來了。”

    阿染有幾分詫異:“你知道我?要來?”

    張向彥伸出?手,又點?了兩支蠟燭,照得屋里亮如白?晝,黑暗中,火苗跳躍,上首白?發老人眼神炯炯。

    “你是回來復仇的?,我?當年定了姜長安不義罪,你武功高強,怎么可能不找我?報仇?”

    張向彥看向她,喃喃:“真?是像呀,你和姜長安真?是像極了……”

    阿染抿唇。

    蕭煥也皺起眉頭,不說話。

    他不擔心張向彥認出?他,張向彥辭官很多?年了,當初他們就沒接觸過,如今他回京,他們同樣?沒見過。

    見阿染不開口,張向彥又道:“你是想?問姜長安不義罪吧?”

    說完,他冷冷一笑:“他該死!”

    “無法無天,霸道蠻橫,僅僅只是因?為嬌娘的?一點?得罪,他就滅了柳家滿門,姜家落得被?人滅了滿門的?下場,也是罪有應得!”張向彥怒道。

    蕭煥呵斥:“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張向彥一拍桌子,冷笑,“我?是胡言亂語嗎?姜長安就是罪有應得,姜家數代有功,所以就能原諒他滅了其他人滿門?這些話我?早就想?說了,天道輪回,做過什么,終有報應!”

    “是我?定姜長安不義罪,我?不后悔,他仗著祖輩功勛,仗著戰功,就隨意輕賤他人性命,這樣?的?人,若是不定罪,入了官場,天下之?禍!”張向彥眼中充滿憤怒。

    蕭煥呼吸急促。

    這是罵姜家活該?!

    阿染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靜,她阻止余煥開口,問:“你剛剛那話什么意思,嬌娘的?一點?得罪?柳嬌娘怎么得罪他了?”

    張向彥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從桌上抽出?一封書信遞給她,壓下憤怒,淡淡道:“你自己看。”

    阿染接過,打開。

    這是柳寬寫給張向彥的?信。

    【張兄展信安,愚弟近日下鄉治旱,頗有感嘆,天總不隨人愿,幾日干旱,竟能至一地絕收,百姓流離,愚弟總想?,若能天公作美,晴雨皆……不知兄長近日如何?愚弟十分掛念,上回聽聞兄長遇……

    】

    阿染看了兩頁,都是些尋常問候,從字里行間,柳寬確實是個時時刻刻掛念百姓的?好官。

    她疑惑:“你和柳寬關系很好?”

    “對,親如兄弟。”張向彥咬牙切齒,“所以,他到底是不是個好人,是不是個好官,我?能不知道嗎?我?任吏部尚書,涼州乃苦寒之?地,若非他掛念百姓,又不想?我?謀私,我?早就將他調到風調雨順的?好地方了!”

    張向彥深吸一口氣,冷笑:“你繼續往后看。”

    阿染聞言繼續往下看。

    【……近日愚弟也頗為煩惱,愚弟只有嬌娘一女,寵溺過了些,她這些年常混跡于江湖,愚弟根本管不住她。近日嬌娘忽歸家,竟滿心滿眼都是新任鎮北大將軍姜長安,唉,兒女為債,愚弟也不知當如何是好……】

    涉及姜長安與柳嬌娘就這一段,阿染神情一凜,死死盯著這一段文字。

    蕭煥抿唇:“柳嬌娘癡念姜長安,那便不該存在奸污罪!”

    張向彥卻是冷笑:“那也未必,兩者并無聯系。嬌娘在京都待過一頓時間,與那姜長安相處密切,關系極好,即便‘奸污’是嬌娘胡言,只為逼迫姜長安,就該被?他滅滿門嗎?”

    阿染垂下眼眸。

    看來是了,兒時與姜長安關系好的?那名女子,真?的?是柳嬌娘。

    張向彥看向姜阿染,咬牙切齒:“我?這些年總是夢到柳寬,那樣?一個好官,那么無辜一個小女子,竟被?殘忍殺害,姜長安,何其可恨!”

    “姜阿染,你知曉被?滅滿門的?恨,你想?想?柳家,想?想?已經死去?、不可能復活報仇的?柳嬌娘,姜長安不該死嗎?!”

    “因?為他有戰功,因?為姜家有戰功,所以可以翻案?那柳家呢?涼州萬人書還在,誰給柳家做主!”

    張向彥聲聲逼問,他年紀大了,情緒起伏,手撐在桌案上才能站穩。

    蕭煥下意識看向阿染,眼神擔憂,卻見她依舊很平靜,只是安安靜靜拿著那封信。

    張向彥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阿染,閉上眼睛:“你殺了管永志,殺了蔣毅,從你敲響登聞鼓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你會殺我?報仇,我?卻要告訴你,我?不后悔,重?來一次,我?依舊會定他不義罪!姜阿染,動手吧。”

    他指著姜阿染鼻子罵了姜長安一通,總算舒服了,死后見到柳寬,他也算對得起一個好官。

    阿染依舊看著他。

    片刻后,她收起柳寬的?書信,終于開口:“我?沒想?過殺你,至少不是現在,殺管永志、殺蔣毅,是因?為他們該死。

    “你判了姜長安不義罪,而如今不義罪尚無定論?,我?還沒資格殺你。”

    換言之?,他日若有資格,必將手刃。

    張向彥一愣,下意識睜開眼睛,詫異:“那你來做什么?”

    阿染淡淡道:“就是問你更多?的?細節,有這封信和你的?話,足夠了。”

    說完,阿染抬腳離開。

    張向彥下意識往前走一步,沒趕上,阿染與蕭煥已經出?了書房,頭也不回。

    蕭煥問:“他那么罵你,還說姜家活該,你不生氣?”

    竟然就這么任由張向彥罵,罵姜長安罵姜家罵姜阿染,卻不拔刀,這不像她。

    阿染聲音越來越遠:“不生氣,這天下為姜家叫屈的?人不少,但罵我?們活該的?也有不少,殺不盡,生氣無用,真?相才有用……”

    蕭煥腳步微頓,深深望著阿染背影。

    有時候覺得她武力高,卻不擅籌謀,可有時候又覺得,她這分明?是懶得算計,是總能看透本質的?清醒,直擊核心。

    阿染,姜阿染。

    真?是一個復雜的?人-

    兩日后。

    阿染從棺材中醒來,姜玉樓還沒消息送來,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外面,腳步聲響起。

    阿染睜開眼睛,從棺材中坐起來,并未拔刀,殺人者一般晚上來,這時候來的?是熟人。

    ——蕭和青帶著黑白?玉出?現。

    阿染皺眉。

    看到她皺眉,蕭和青直言:“我?查到了一點?東西。”

    果然,下一刻阿染從棺材里一躍而出?,問他:“你查到了什么?”眉頭也已松開。

    蕭和青將手上的?盒子遞給她,口中說道:“當年證明?姜長安通敵的?拓跋延和軒轅九山,確定已經死亡,消息無誤,而且,至少死了十年以上,父皇安插在廂族的?探子,起碼十年沒見過這二人。”

    足以說明?,他們死了十年。

    阿染神情一凜:“也就說,他們可能真?死在了那一戰中!”

    她忙接過盒子,以為里面有什么信息,低頭一看,愣住:“啊?這……”

    里面是海鮮粥與幾樣?小菜。

    “給你帶的?早飯。”蕭和青輕聲道,“邊吃邊說吧。”

    阿染:“……”

    她想?拒絕,但她餓了,而且味道真?香,蕭和青總能知道她想?吃什么,阿染表情有些復雜。

    白?玉適時道:“殿下親手做的?,近日殿下正在學做菜,以后準備常為姑娘下廚。”

    蕭和青:“好了,別說這些。”

    阿染:“…………”

    ——都讓人說完了,你才打斷,當誰看不出?這點?小心機?

    蕭和青的?心機擺在臉上,眉梢上揚,給她打開食盒,一層層放在小桌上,繼續說起正事:

    “另外,我?還讓人查當初的?第三位將軍,如果不出?意外,是玉家的?將軍,還沒查到是誰,作為唯一的?活口,玉將軍會成為翻案的?關鍵。”

    他不僅知道阿染喜歡吃什么,還知道怎么勾起阿染的?興趣。

    果然,阿染接過筷子,皺眉:“他還活著嗎?”

    “不確定。”蕭和青搖搖頭,“有極大的?可能被?滅口了,或者說,即將被?滅口,所以我?們要盡快找人。”

    阿染開始吃飯,眉頭緊鎖。

    蕭和青坐在對面,繼續:“還有十八騎,從段元立的?話判斷,十八騎可能還有人活著,但他藏得很嚴,也一定會封鎖消息,不好找。”

    他將全部信息同步給阿染。

    阿染呼嚕呼嚕吃著飯,另一只手將昨晚那封信拍在桌上,推給蕭和青。

    兩人之?間即便可能存在上一輩的?仇怨,但這么久的?相處不是假的?,對對方的?信任與了解,也不是假的?。

    既然合作,一起查案,就不會隱瞞線索。

    阿染吃著飯,蕭和青拿起書信仔細看,眉頭緊鎖。

    片刻后,他放下書信,瞇起眼睛:“這位柳大人還真?是一個‘好官’,時時刻刻憂國憂民,擔憂百姓,怪不得張向彥十分推崇,總為其鳴冤。

    “不過,柳嬌娘既然喜歡姜長安,有這份柳寬親筆書信,奸污罪便不成立。”

    不是說因?為柳嬌娘喜歡姜長安,就一定不存在“奸污”。

    而是說,奸污罪本就沒有確切證據,如果其他罪名都洗清了,這個本來就沒有證據的?奸污罪,便不能成立,姜長安就能翻案。

    如今,還剩下“通敵”與“不義”。

    阿染吃完早飯,她放下筷子,站了起來:“姜玉樓沒消息,通敵罪最大又最難查,我?要去?廂族。”

    蕭和青眉頭一皺,抬頭看向她。

    但見她眼神堅定,他的?眉頭便緩緩松開,反而開始盤算如何確定姜阿染去?廂族的?安全……

    阿染已經做了決定,他便尊重?。

    “你怕有人滅口玉家將軍?”蕭和青道。

    阿染點?頭承認:“對,三大將軍只剩下一個,而且他與二叔說過話,這個人很關鍵,我?去?廂族找找人,你這邊有消息也盡快傳訊與我?。”

    說完,阿染抬腳便走。

    蕭和青突然拉住她,阿染詫異回頭。

    蕭和青低聲道:“你這樣?去?,無異于大海撈針,而且極其危險,阿染,你還相信我?嗎?”

    阿染一頓。

    片刻后,她點?頭:“我?現在相信你。”也只是現在。

    蕭和青笑了,眉眼彎彎,他站起來靠近她,低聲道:“那就利益最大化,我?突然有一個計劃……”

    他將計劃娓娓道來。

    阿染眉頭一皺,聽著聽著,眉頭皺得更緊,很快卻又松開,變成了詫異。

    蕭和青說完,阿染點?頭:“好。”

    “你會非常危險,而且,廂族不僅擅毒,還有蠱蟲……”

    阿染打斷他:“冒過的?險不少了,我?不怕,至于蠱蟲……”她搖搖頭,并沒有多?說,卻也沒有擔憂。

    說

    完,她隨意地擺擺手,“走了,有消息及時通知我?。”

    蕭和青看著她的?背影,一時之?間,又是因?為信任而歡喜,又是因?為她此?行而擔憂。

    出?京之?前。

    阿染先去?了北坊。

    兩日到了,事盡知那邊的?消息也該有了。

    關于讓死去?的?軒轅九山和拓跋延開口之?事,不知道事盡知身后的?組織調查到何種?程度?

    另外……

    她要去?廂族,此?去?危險,事盡知這個組織有些意思,知道不少消息,她今天也要弄個明?白?,看能不能助她查清真?相。

    阿染直接去?了書坊。

    一個時辰后。

    阿染黑著臉,咬牙切齒:“事、盡、知!”

    書坊門關著,一腳踹開,里面空無一物,再扒開柜子下去?,地下的?機關也全都撤了,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密室。

    人去?,樓空。

    事盡知他們跑了!!

    蕭煥不知道從哪兒又冒了出?來,一臉詫異:“怎么回事?事盡知他們呢?”

    阿染黑著臉:“跑了。”

    收了錢,人卻跑了。

    蕭煥:“??”

    他不可置信:“你問了什么,把事盡知都給嚇跑了?”

    阿染站在原地運氣,從喉嚨里面擠出?一句:“言而無信,別讓我?逮著你們!”

    這時,一個乞兒跑過來,睜著圓圓的?眼睛問:“姐姐,你是姜阿染嗎?”

    阿染一愣,點?頭:“是。”

    乞兒將手上一張紙條給她,撓撓頭:“有個男人讓我?給你的?。”

    “他說什么了?”阿染詫異接過,“人在哪兒?”

    “昨天人就走了,他什么也沒說,只給了我?一筆錢,讓我?把這張紙條給今日站在門口、最生氣的?那個刀客,姜阿染。”乞兒回答。

    第065章 廂族

    第65章

    小乞兒觀察了一會兒, 今日?最?生氣的就是這姐姐,她背著刀,還把人店給踹了,十分符合條件。

    說完后, 他轉身就跑走?了。

    蕭煥忍不住好奇:“快看看, 他說什么??到底是查到什么?, 怎么?就把人給嚇跑了?”

    不管因為什么?跑掉的,事盡知肯定查到些東西。

    阿染也想?到了, 深吸一口氣, 打開紙條——

    【事兒太?大, 溜之大吉,不過, 你要查的事兒確實查到點眉目, 就兩個?字“廂族’,別問我,其?他我不知道,也別找我, 我又不傻,不會出來讓你砍, 有緣再會。】

    怕暴露什么?, 沒?有寫稱呼, 也沒?有落款, 就這么?幾行字, 連線索都不清不楚。

    “噗嗤——”蕭煥笑出聲,“溜之大吉, 還真是事盡知他們能干出來的事。”

    阿染正眉頭?緊鎖。

    事盡知他們肯定查到了點東西,不一定是嚇跑, 但一定是不想?摻和,好在還算有良心,將她要查的事給了線索。

    廂族……

    軒轅九山和拓跋延“死后復活作證”的線索,也是直指廂族。

    她還真是必須盡快走?一趟廂族。

    阿染想?到這里,抬腳往外走?,直接翻身上?馬,留下?一句:

    “我還有事兒,先出京,回來再給你解釋,你要是有空,就幫我找找事盡知那家?伙!”

    說完,阿染已快馬離開。

    蕭煥:“???”

    他騎著一匹馬跟了上?去,喊道:“喂喂喂,不帶你這樣的,給我說明白再走?!”

    “我讓他們查的是,有沒?有讓死人開口的辦法,事盡知給了線索,廂族。”

    “所以你要去廂族?”

    “對。”阿染點頭?,過了一會兒,她問,“知道我要去廂族,還跟著干嘛?”

    蕭煥快馬跟著她,絲毫不落后,“好奇,所以我跟你一起去。”

    阿染:“……”

    蕭煥揚了揚下?巴,“再說,我要是不去,你一路怎么?抹除痕跡,沒?猜錯的話,你這次是想?悄悄去,不被任何人發現?吧?”

    阿染策馬揚鞭,果斷道:

    “跟上?!”-

    京都。

    黑玉恭敬道:“我們的探子說,大殿下?跟著阿染姑娘一起出京了。”

    蕭和青手一頓。

    許久許久之后,他看向窗外,喃喃:“也好,此去格外危險,多一個?人,多一份保障。”

    蕭和青說完,站起來,整了整衣服,從容冷靜:“孤這邊也該做點什么?了。”

    話音離地,他抬腳往外走?。

    在阿染趕赴廂族的路上?,蕭和青在酒樓喝了一天酒,姜家?案的事情交給沐人九和大理?寺卿鄒茂在查。

    線索已到瓶頸,目前尚無突破口,沐人九的注意力在尋找姜玉樓上?面?,他倒是抓了不少姜玉樓的人,可是樓主一直沒?出頭?,也就沒?有線索告知。

    姜十一也不見了。

    鄒茂本身就在劃水,查案并不認真,他們沒?有進展,他就樂得看好戲,甚至還有空去丞相府喝茶。

    鄒茂恭敬笑道:“丞相大人,他們現?在沒?什么?進展,七罪當中,即便翻了五罪,也還有通敵與不義,尤其?是通敵,這才是姜長安殺頭?之禍。

    “我著人收集線索,倒是收集了不少柳寬為好官的線索,您看,要不要幫忙散播……”

    段元立抬手打斷,淡淡道:“別做太?多,現?在全天下?都盯著,他們既然查不出什么?,我們就什么?也不要做。”

    鄒茂立刻應下?:“明白。”

    他笑得十分暢快,眼角的紋路都帶著笑意,“他們肯定查不出什么?,太?子殿下?在酒樓喝了一整天,我一直讓人盯著呢。”

    段元立突然皺眉,問他:“姜阿染呢?她怎么?不見了?”

    鄒茂一愣,隨即茫然地搖頭?。

    段元立面?色微變,厲聲喝道:“你光盯著太?子算什么??你以為姜阿染是擺設嗎?她確實不如太?子精于算計,但她姜氏女身份之下?,還是天下?第一刀。”

    天下?第一刀,能是擺設?

    在她之前稱為天下?第一的,是天下?第一劍余問天,何等名聲,可以想?象。

    很多時候,一力降十會。

    鄒茂瞬間變了臉。

    段元立轉身吩咐:“去查姜阿染去了哪兒。”

    “是!”屬下?應下?。

    鄒茂坐在原位置,看著段元立微變的臉色,頭?皮一陣發麻。

    然而段元立收回視線后,又恢復冷靜,給他倒茶,聲音平和:“也不妨礙,見招拆招而已。”

    鄒茂趕緊接過茶,額頭大顆大顆汗珠落下,手指顫抖,茶水不斷晃動。

    段元立就像是沒看到,神情淡淡。

    酒樓。

    蕭和青喝到第二天,有人來找他——段泱泱。

    從前段泱泱自詡定為太?子妃,一直矜持,如今姜阿染出現?,她才知道自己過去沒?抓住太?子的心,實在是大錯特錯。

    見蕭和青喝了兩天,忍不住前來。

    “殿下怎在這里喝酒?”段泱泱在對面?坐下?,輕聲問。

    蕭和青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隨意道:“你怎么來了?”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繼續喝。

    段泱泱眉頭?一皺,視線下?意識看向桌面?。

    她倒也不是故意偷看,但書?信就擺在旁邊,且已經打開,自然是一目了然。

    太?子舅舅,何皇后親弟何之言的信。

    “若是太?子殿下?還念著皇后親情,就莫要再查姜家?案,娘娘只留了這一道懿旨,臣本不想?摻和朝中之事,可實在是不愿見母子……”段泱泱念了出來。

    蕭和青倏地伸手抽走?,沉了臉。

    段泱泱抿了抿唇,執拗道:“殿下?,姜家?案已是過去,且從線索來看,姜長安并不無辜,若實在要查,便查誰人滅了姜家?,何必執著翻案?”

    蕭和青看向她,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流光溢彩,聲音帶著酒氣的沙啞:“滅了姜家?的,不是你爹嗎?”

    “怎么?可能?!”段泱泱顧不得其?他,騰地站起來,“我父親雖與殿下?政見不同,但這些年為官做宰,盡職盡責,憑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殺害姜家?婦孺,趕盡殺絕。”

    蕭和青嘲諷一笑:“你能保證?段丞相這些年趕盡殺絕之事,其?實也不少吧。”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高?位者們深諳此道。

    段泱泱囁嚅。

    蕭和青越發嘲諷,繼續喝酒。

    “我為父親擔保,他不是滅門姜家?之人!”段泱泱咬著唇,同時伸出手,擋住蕭和青,“殿下?,你已經喝了夠多,別喝了。”

    蕭和青揮開她的手,繼續喝,唇瓣張合,無聲發

    出兩個?字:阿染。

    段泱泱面?色一變。

    隨即,她拿過一旁的酒碗,倒了滿滿一碗喝下?去。

    “咳咳——”段泱泱嗆咳出聲。

    蕭和青看向她,擰眉:“不會喝就不要碰酒。”

    段泱泱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殿下?若是想?喝酒,不僅姜姑娘能陪你,我也能陪你一道喝。”

    隨即,她放下?酒碗,撐著桌子輕聲道:“殿下?,并非我胡言,姜長安不無辜,先皇后不想?你查姜家?案,又何必牽扯其?中,翻出那些舊事?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吧。”

    蕭和青垂下?頭?,看向酒杯,半晌才喃喃:“是呀,何必執著,姜家?案若是牽扯母后……”

    最?后兩個?字已是輕之又輕。

    段泱泱卻像是看到希望,坐在蕭和青對面?,又倒了一碗酒,眼神認真:“殿下?,你想?查姜家?案是因為我父親吧?父親大人權傾朝野,與陛下?、殿下?多次沖突,陛下?想?要借姜家?案扳倒我父親。”

    “話不能亂說。”蕭和青淡淡道。

    段泱泱卻笑了:“我不想?與殿下?生分,所以說話直白,還望殿下?海涵。”

    蕭和青看著她,沒?說話。

    段泱泱便咬牙陪他一道喝,與他坦言:“泱泱早知局勢不好,無論是對陛下?還是對段家?,都不好,兩虎相爭,必是兩敗俱傷,于國于天下?不利。

    “所以,泱泱欲與殿下?結親,修秦晉之好,如此,父親必退一步,免于兩敗俱傷之戰。”

    說完,她深深望著蕭和青,眼神認真。

    蕭和青沒?說話,手頓住。

    他的視線看著酒杯,另一只手卻摩挲著書?信,眼神有些恍惚。

    段泱泱咬牙:“殿下?,陛下?雖愛重您,可到底還有大皇子存在,劍山余家?,無論是朝堂還是江湖,都不可小覷,近日?余江大人便與父親多次示好……”

    “你威脅我?”蕭和青眼神危險。

    段泱泱急道:“當然不是,泱泱心悅殿下?,所以才勸說殿下?。”

    雖然姜阿染身份特殊,但她段泱泱能帶給皇子的東西,可遠非一個?姜阿染能比。

    蕭和青許久許久沒?說話。

    終于,他又問:“丞相會愿意退嗎?”

    “當然!”段泱泱笑了笑,篤定道,“父親若是不愿退,也不會當朝求賜婚。”

    蕭和青放下?酒杯,像是下?定決心,“能讓孤與丞相談一談嗎?總得看到丞相大人愿意退一步,孤才退。”

    段泱泱一喜,忙站起來,行禮告辭:“泱泱這就回去見父親。”

    說完,第一次失了態,大步離開。

    等人走?后。

    蕭和青收回視線,看向對面?放著的酒碗,皺眉:“拿走?。”

    黑玉立刻拿走?,交給別人處置。

    白玉嘟囔:“段姑娘都搞錯了,殿下?不愛喝酒,愛喝酒的是阿染姑娘。”

    不是阿染陪蕭和青喝酒。

    而是她喜歡,所以蕭和青也喜歡,他喝著阿染喜歡的酒,何曾需要其?他人來陪同?

    蕭和青舉起酒杯,淡淡道:“我不遷怒旁人,但這些年段元立做的事情,即便段泱泱不知情,卻也得利,更?何況,她怎么?可能不知情?”

    為官做宰,盡職盡責?

    身為丞相大人,卻將江湖攪入朝堂,但凡不聽他指令者,皆被“殺手”暗害。

    身為俠客山莊幕后之手,不許朝堂插手江湖事,放任江湖勢力亂來,才有殺一鎮百姓,反而因兇名入俠客山莊。

    退一步?怎么?可能退!

    段元立這個?老狐貍,更?不可能退。

    蕭和青端著酒杯,看向窗外,晴空萬里,也不知阿染走?到了哪兒?

    晚上?。

    段泱泱替段元立約見蕭和青,二人于另一家?茶樓會見。

    段元立還是往常模樣,如同儒雅的文人,帶著幾個?護衛登樓赴約,見蕭和青已經到了,立刻露出笑容:“太?子殿下?,您竟當真來了?”

    蕭和青扯了扯嘴角:“孤來很奇怪?”

    雅間內,幾乎所有人都退出去,只剩下?蕭和青身后站著黑白玉,段元立身后站著段墨天與百里不敗中的哥哥不敗。

    “是有些,泱泱說時,臣還不相信呢。”段元立點頭?,隨即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蕭和青淡淡道:“不必多禮。”

    段元立直起身,自顧自在對面?坐下?,看向蕭和青,“殿下?,您說只要我愿意退一步,殿下?就愿意退?”

    他態度漫不經心,卻也是試探。

    “是。”蕭和青點頭?,頓了頓,他又道,“丞相大人退這一步,只是孤的一個?疑惑。”

    “哦?是什么??”段元立來了興趣。

    “姜家?案真與何家?、與母后有關?”蕭和青直接便問,他雖然看起來還很從容,但涉及何家?,神情難免急切。

    段元立一眼便看出,他垂下?眼眸,笑容燦爛,聲音溫和:“怎么?會呢?當初的姜家?案不是證據確鑿,若說涉及,那肯定呀,畢竟——”

    他拉長聲音,在蕭和青目光中,繼續:“我們都是主審,當然牽扯其?中,不過,姜長安是罪有應得。”

    蕭和青聞言,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繼續:“孤只問何家?是否牽扯其?中,不問其?他,丞相不必害怕,作為交換,孤也會退一步,提供一個?消息給丞相大人。”

    段元立看向他,眼神打量。

    蕭和青直言:“丞相一定在讓人查阿染在哪兒吧,她去了廂族。”

    段元立眼神微動,身體緩緩坐起來。

    蕭和青沒?管,繼續:“我們查到當初與姜長安大戰,廂族有三位將軍,拓跋延和軒轅九山來京都作證,還有另一位玉將軍,前兩人恐怕早就死了,那位玉將軍或許就是通敵罪翻案的關鍵,所以她直接去了廂族。”

    段元立恍惚,許久之后才道:“果然是姜長安侄女、姜長平的女兒,竟然是膽大去了廂族……”

    隨即,他看向蕭和青,手指撥動著茶盞,聲音幽幽:“與何家?有沒?有關系,殿下?不是已經查到了嗎?這京都,只有何皇后有本事調走?邊涼十八騎。”

    蕭和青面?色大變。

    他的手僵住,茶盞落下?,濺了衣服上?一身水,黑玉忙上?前幫忙處理?,蕭和青卻一直恍惚。

    段元立瞇起眼睛,深深望著他,滿臉打量,“我記得在朝堂之上?,殿下?還言之鑿鑿,即便與何家?有關,也要徹查此事?”

    蕭和青回過神,苦笑:“是呀,即便與何家?有關,也當徹查,可是真正查起來才發現?姜長安似乎不無辜,阿染又眼睛里面?容不得沙子,只要此事真有母后與外公參與,她必恨我入骨,皇兄如今又回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段元立,一字一句:“孤的消息還沒?說全,跟著姜阿染去廂族調查的人,是孤皇兄。”

    段元立一愣。

    他這回是真驚訝了,姜阿染去廂族,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蕭煥跟著一起,這可真是……意想?不到啊。

    但隨即,段元立反應過來,深深看向蕭和青。

    是了。

    之前不曾動搖,是因為蕭煥沒?摻和,如今蕭煥摻和進來,情況又有不同,這可涉及皇位。

    蕭煥偷偷幫著姜阿染查案有什么?好處?當然是查到何家?,動搖太?子之位。

    而且,蕭煥既然參與,肯定會做更?多的事情,不可控,才麻煩。

    名聲、地位、心上?人,因為徹查姜家?案全都可能動搖,所以這位蕭太?子心態才會有變化。

    蕭和青喃喃:“所以我想?,翻出姜家?舊案,到底值不值得?”

    段元立完全明白了他的心理?,笑道:“那殿下?如今想?做什么??”

    蕭和青眼神掙扎。

    段元立便勸他:“少年思慕,心上?人固然很好,可權勢才

    是天下?最?好的東西,殿下?,有了權勢,你便可以擁有一切,得不到權勢,以前擁有的,也會被人搶去。”

    聲音輕輕,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敲擊靈魂。

    蕭和青閉上?眼睛,遮擋住眼中情緒,但手指拽緊,半響才道:“合作吧,我幫你擋住姜家?翻案,你幫何家?抹除明面?上?的嫌疑。”

    段元立深深望著他,笑了,一口應下?:“好。”

    合作一次,就是長久合作。

    都退了一步。

    “十八騎藏好了,孤不希望有一天十八騎跳出來指認先皇后。”蕭和青淡淡道。

    “這是自然。”段元立點頭?,“那殿下?要如何幫我擋住姜家?翻案?”

    “姜阿染明日?入廂族,但飛鴿傳書?明早就能到,自然是讓她一無所獲。”

    說完,蕭和青站起來,抖了抖衣服,“孤弄臟了衣服,今日?先行告辭,丞相大人,日?后再約。”

    雙方合作,有的是時間。

    段元立滿意地點點頭?:“好,日?后再約。”

    蕭和青離開后。

    段墨天忍不住出聲:“大皇子真的摻和了?跟著姜阿染去廂族?”

    “太?子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人,已經知道姜阿染去了哪兒,身邊有誰就不難查。”段元立道。

    段墨天笑出聲:“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怪不得太?子松口,原來是大皇子給了他危機感。”

    他搖著扇子坐在旁邊,冷笑:“大皇子上?位可不是好事,他武功高?強,身后還有劍山,怎是太?子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可比?”

    所以,選擇太?子才是最?合適。

    段元立皺眉,呵斥:“蠢貨!你以為蕭和青不會武功,就比蕭煥好對付嗎?我告訴你,莫要小瞧此人,不然,有你哭的時候。”

    段墨天一頓,忍不住好奇:“父親,既然他比大皇子難對付,那我們為什么?選他?”

    “你妹妹喜歡。”段元立淡淡道。

    段墨天呼吸一滯,想?了想?才又開口:“好在,他終于愿意與我們合作,姜家?案不翻案,對誰都好。”

    他露出笑容,很是滿意。

    姜家?案會重啟,太?子出了大力,如今想?要掩蓋下?去,有太?子也會更?容易。

    段元立睨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只是端起茶盞,微垂眼眸,擋住眼中情緒。

    另一邊。

    蕭和青一行人上?了馬車。

    他閉著眼睛坐在車內,彷佛還有醉意。

    “今日?倒是收獲不大,十八騎的事情我們早就知道,反而暴露阿染姑娘去了廂族。”白玉低聲道。

    黑玉也有些發愁,下?意識看向殿下?。

    而蕭和青始終閉著眼睛,似乎心情不大好,一言不發。

    白玉無聲嘆氣。

    這時,蕭和青倏地睜開眼睛,聲音清醒:“段元立手上?果然還有十八騎的人,盯緊一點,盡快找到線索。”

    白玉一愣。

    黑玉像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

    蕭和青提到十八騎藏好,段元立直接應下?,分明是他手上?真有十八騎的人!

    “是!”白玉也想?明白了,又問,“那阿染姑娘那邊?”

    蕭和青掀開車簾看向窗外,天已經完全黑了,弦月當空,繁星璀璨。

    他喃喃:“明日?,阿染就該到廂族了。”

    ——大戲,即將開場。

    此去是真危險,只盼她安全-

    次日?,廂族。

    阿染與蕭煥都是一身廂族打扮,她曾經假扮過廂族人,還算習慣,兩人悄無聲息潛入廂族。

    廂族是完全不同于大雁的風光,靠近沙漠的民族,是鮮血中搏殺出來的生命,文化要粗狂、簡單一些,卻也直白一些。

    城門內的街道同樣熱鬧,兩族和平許久,廂族的地盤上?也有不少大雁人。

    蕭煥壓低聲音:“你確定沒?人知道你來廂族吧?”

    阿染:“我又不傻,兩族如今是還算和平,可我姓姜。”

    她是誰?

    世代抵御廂族的姜家?之女,在大雁得到的尊重,在廂族就是仇恨,她是來調查的,又不是來干架的。

    蕭煥聞言,長長吐出一口氣:“總算你還理?智,我告訴你,一定要藏好身份,時刻記得這里是廂族,你的刀包好,暫時就別用了,用我給你的刀……”

    他一直念念叨叨,相當惆悵。

    阿染這個?人動不動就拔刀,容易暴露身份,偏偏這里是廂族,是她最?不能暴露身份的地方!

    阿染不耐煩:“放心吧,沒?人知道我來廂族,萬無一失。”

    話音落地,他們聽到路邊茶館議論——

    “聽說了嗎?姜阿染來廂族了!”

    “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今早都傳遍了呀,三大家?族全都知曉,再等上?一會兒,全廂族就都知道了,城門出入口換了一批護衛,這會兒三大家?族的高?手已經等著,就等甕中捉鱉!”

    “噓,小聲點,也許這會兒入城的人,就有姜阿染。”

    ……

    第066章 追殺

    第66章

    說話間, 那些議論?的廂族人下意識看向大街,這是入城后唯一的大道,然?而視線看去,一個異常人也沒有, 他們又紛紛收回視線, 繼續討論?。

    墻后。

    蕭煥舉著一個簸籮擋著臉, 咬牙切齒:“這就是你說的沒人知道?萬無一失?”

    全?廂族都知道了!

    再晚一點,連大雁都該知道了!

    而且消息傳得這么廣, 肯定不是只有一家知道, 廂族大勢力都收到了消息, 才會迅速傳遍廂族。

    阿染:“……”

    她正待開口,這時, 上空響起一聲怒吼, 驚詫眾人——

    “什?么人?藏頭露尾!”

    幾個人迅速朝著阿染與蕭煥所處巷道撲過來,阿染本能握刀反擊,她沒用自己的刀,但招勢凌厲, 殺氣騰騰。

    另一邊,蕭煥的軟劍也抵住攻來的人, 兩人迅速打退對?方。

    “用刀的, 還這么厲害, 這人肯定是姜阿染!”

    “找到姜阿染了!”

    “吁——”

    長長的口哨聲響起, 隨即, 無數黑影朝他們撲過來,無數隱藏在城門附近的高手順著哨聲趕來。

    蕭煥下意識看向阿染。

    怎么辦?

    阿染拔腿就跑:“看我干嘛, 跑啊!”

    蕭煥:“???”

    他咬牙切齒:“我果?然?不該跟你來,姜阿染, 坑死人了啊!!”

    兩人奪命狂奔。

    廂族高手也有不少,他們跑得越快,甩開的人越多,但動靜也就越大,跟上來的人同樣越多。

    以至于一邊跑,一邊引著身后黑壓壓一片人潮,洶涌追去,越引越多。

    “怎么回事?”

    “前面那是姜阿染!”

    “什?么?!帶我一個!”

    ……

    “這么大的動靜?看看去。”

    “等等我一起。”

    ……

    “姜阿染嗎?”

    “是,快些,殺了她,名震江湖,王也會賜下封地,從此?成為廂族貴族!”

    ……

    “殺了她!”

    “為我廂族英雄們報仇!”

    ……

    姜阿染此?人,作為姜家唯一的血脈,就是整個廂族人的眼中釘,姜家數代?鎮守邊涼,讓廂族人聞風喪膽。

    殺了她,就是廂族大英雄!

    于是,追上來的人越來越多,高手也越來越多,蕭煥簡直要瘋掉了,若非他們極擅輕功,這么多高手圍堵,恐怕早就被追上。

    但即便沒人追上來,他們早晚也得累死。

    蕭煥慢下來,喘著粗氣抱怨:“早點停下,就能早點解決掉發現我們的人,還有一線生機,現在,這么多人怎么打?!”現在停下都晚了,被追上就是死。

    阿染就著水咽下干糧,聲音含糊:“所以只能繼續跑。”

    追兵是有點多……

    蕭煥咬牙切齒:“是繼續跑的事嗎?越跑跟著的人越多,高手也就越多,我們不敢停下休息,他們卻?可以交替休息,而且,他們更熟悉廂族地形,能趕到前面圍追堵截我們,逃無可逃。”

    他腦中轉著主意,想著解決辦法,“要不賭一把?我們往邊涼跑,只要在進入大雁之前不

    被他們逮住,就還有機會可以——”

    阿染勉強補充了體力,突然?打斷他:“我去引開人。”

    說話間,她從腰間取了個牌子丟給他,活動手腕,“余煥,你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

    阿染嘴角上揚,渾身戰意翻涌,她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么,但她無懼。

    蕭煥接住令牌,下意識就要反駁:“那你——”

    他聲音戛然?而止,瞇起眼睛:“不對?,你的反應不對?,你好像并不意外暴露身份?”

    “唔——”阿染含糊,“其實也有點意外。”

    風聲起,有人追了上來。

    阿染腳下一點,踩著石頭飛起來,留下一句:“沒時間了,藏好,記得查消息,不管什?么消息都行?!”

    話音落地,她已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有人圍堵上去。

    阿染拔刀,幽藍色的今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藍光閃爍,異常清晰,頓時,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果?然?是姜阿染!”

    “走,趕緊殺了她。”

    “哈哈哈哈,都不要和我搶,姜阿染人頭是我的!”

    ……

    阿染朝著他們狠狠斬下一刀,刀鋒凌厲,然?而一刀過后,她立刻轉身,毫不遲疑朝著前方跑去。

    “別走!”

    “姜阿染站住。”

    姜阿染又不傻,怎么可能停下?

    一群人就這么跟著她跑遠。

    許久之后,蕭煥從石頭后冒出?來,看看阿染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手上令牌,咬咬牙,朝著廂族城池疾馳而去。

    “姜阿染,你可別死了!”

    兩日后。

    廂族王城附近的象山城。

    蕭煥胡子拉碴,看起來和身旁魁梧的廂族漢子們沒什?么不同,茶館當中,議論?聲起,無非又是近日熱議話題。

    “追上了嗎?”

    “是呀,有消息嗎?”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還沒追上。”

    “嗨~”

    “切~”

    “別擔心?,早晚能追上,現在追她的人越來越多,據說已經過千。”

    “你消息都落后了,現在追她的人過萬!”

    “嘶。”

    “這姜阿染怎么這么能跑?”

    “廢話,人畢竟是天下第一刀,能是尋常人可比嗎?”

    “倒也是,想想她爹還有她二叔……”

    “她二叔就算了,不過是聯合咱們廂族演戲,她爹才是真狠人。”

    ……

    蕭煥聽著聲音,眼神閃了閃。

    不止大雁那邊認為當初那場大戰是演戲,廂族這邊也這么覺得,理由很簡單——

    廂族三?大家都是些野心?勃勃的家伙,倘若當初那戰為真,他們最多老實幾年,緩過來就該攻打大雁了。可十?三?年過去,廂族并未發動任何一場戰爭,定是他們也想要和平。

    蕭煥正出?神,身邊又響起吆喝聲——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什?么?”

    “拓跋氏、軒轅氏、玉氏,三?家聯手,全?都派出?各族高手,準備將?姜阿染攔截住!”

    “真的,那可太好了!”

    “那女人太可恨,最近滿廂族到處跑,必須抓到她泄憤!”

    ……

    蕭煥聽得頭皮發麻。

    現在阿染除非變身姜長安,能以一當萬,否則,螞蟻咬死象,更別說這些人中還有不少高手,早晚追上她。

    正在眾人狂喜時,遠處響起驚雷陣陣,桌上的茶水晃了晃,地面震顫,宛如地龍翻身。

    眾人大駭。

    “姜阿染來了!”外面,有人喊道。

    “啊?天啦,快躲起來!”

    “哈哈哈,來得好,爺爺正要找她!”

    “快快,把東西收了,追姜阿染的人太多了。”

    ……

    地面震顫越來越厲害。

    隨后,一道黑影迅速掠過,幽藍色的刀光在陽光下十?分顯眼,疾馳而過,正是姜阿染!

    身后,數十?道追得很緊的影子,幾個起落,迅速跟上,緊追不放。

    隨后,大部隊才路過。

    人是真多,追兵都可稱“人山人海”,他們路過象山城,就有人買糧,有人買水買酒,還有人買武器。

    他們不是軍隊,是自發組織起來的江湖人,人一多就亂,摩擦、打斗,還有象山城準備追上去的人。

    大部隊過后,宛如蝗蟲過境。

    雖說沒有傷亡,還賣了不少東西給這些“追兵”,但同樣,大街一片狼藉,碎裂的瓦片和建筑,都昭示著一支大部隊的路過。

    然?而,沒人在意這些。

    大街上議論?紛紛——

    “天啦,剛剛最前面那個就是姜阿染?”

    “這么多人追她,竟然?還在跑,這也太可怕了。”

    “我剛剛看到了軒轅家長老!而且還是那位兇名赫赫的三?長老!”

    “那他旁邊那個認識不?王族拓跋家的。”

    “聞到香味沒有?”

    “剛剛過去的時候聞到,好熟悉……啊,是玉家長老!”

    “天啦,這陣仗也太大了。”

    “剛過了河城,又到象山,她接下來會出?現在哪里?”

    “來來來,開賭局了,賭誰先?抓到姜阿染!”

    ……

    蕭煥從一個簸籮下鉆出?來,吐出?嘴里的菜葉子,看著如蝗蟲過境的城池,嘴巴大張,半響才喃喃:“姜阿染啊姜阿染,不愧是你。”

    他咽了咽口水,心?想,這可怎么逃?

    動靜越來越大了,現在怕是整個廂族都在盯著她。

    她一個人在前面跑,牽著整個廂族追著她跑,攪亂廂族全?境,掀起巨大風波。

    蕭煥微頓,瞳孔一縮。

    他突然?反應過來——

    阿染一個人……攪亂了整個廂族-

    京都。

    蕭和青與段元立對?坐喝茶,茶香繚繚,二人細細品著,氣氛和諧悠閑。

    “丞相這茶不錯。”蕭和青笑道。

    段元立同樣滿臉笑容,態度親和:“不過是討個野趣,殿下喜歡就好,待會兒臣讓人給殿下送一些。”

    蕭和青頷首:“那多謝丞相大人,孤今日微服,丞相不必客氣。”

    段元立聞言,笑得更加和煦。

    白玉在后面看著,心?中不斷感嘆,兩日前他們還各自有脾氣,試探、摩擦,而這兩天坐在一起喝茶,聊著天,反而緩和了下來,徹底達成合作的意向。

    一個當朝太子,一個權傾朝野的丞相,都閑得在這里喝了兩天茶。

    一個態度親和,一個態度客氣,彷佛儒雅長輩和族中優秀子弟,客客氣氣,溫溫和和。

    看得白玉……毛、骨、悚、然?!

    這時,窗外急速飛來一只鴿子,這種鴿子品相特殊,以藥喂大,速度極快,且精準尋找主人。

    段墨天上前抽出?鴿子腿上的信件,他有些遲疑。

    蕭和青端起茶盞喝茶,就像是沒看到,段元立笑笑,伸手接過,看過之后卻?是一哂,彷佛并不在意。

    蕭和青沒問。

    段元立卻?主動開口:“殿下,我這里聽到一樁趣聞,姜阿染到廂族的事已是人盡皆知,這兩日,她在廂族鬧出?不少動靜,攪得廂族一片大亂,哈哈哈。”

    蕭和青滿臉詫異:“果?真?”

    隨即,他也露出?笑容:“確實是好事,廂族大亂,我們自然?樂見其成。”

    段元立點點頭,“可不是嘛。”

    房間里面陷入安靜,彷佛兩人沉醉喝茶,細細品茗,可是他二人都清楚,他們在等。

    半個時辰后。

    朝中有人送來折子。

    蕭和青看了眼折子,垂下眼眸,皇帝還沒見到的東西,段元立已經拿到了手上……

    段元立翻看過后,眉頭一擰,臉上的輕松消失,彷佛遇到難題一般,將?折子遞給太子,表情?復雜。

    蕭和青接過,看完后嘆口氣:“唉,確實麻煩,廂族責問大雁,阿染在廂族的行?為觸怒了整個廂族。”

    “可不是。”段元立搖搖頭,給蕭和青倒茶,口中卻?道,“如今廂族與大雁和平已久,當年姜長安被斬后,兩國就立了盟約,大雁與廂族和平,這么多年,廂族并未撕毀合約,他們來信質問,姜阿染一事,是否視作大雁撕毀盟約?”

    廂族質問是不是大雁挑釁,是否要再起戰事?言辭極為犀利。

    蕭和青皺起眉頭,將?折子放在桌上,滿臉憂愁道:

    “她已經攪亂了廂族,現在根本阻止不了,要不逮住姜阿染,要不就是……讓她往其他地方跑去,別攪得廂族不安,還能轉圜。”

    段元立端起茶盞,低頭抿茶,聲音淡淡:“姜姑娘與殿下關系不錯,能不能讓她回來?姜姑娘是姜家唯一的血脈,斷不能出?事,若是放任下去,廂族定會殺了她。”

    她一個人,真能抵擋廂族?

    如今不過是仗著輕功高強到處跑,隨時可能被追上。

    蕭和青聞言,放下茶盞,再次嘆氣:“恐怕不行?,她不會聽我的,在姜家案面前,她什?么都不在意,此?去廂族,是為了查當年拓跋延和軒轅九山死后開口的真相,若不是確認什?么,她不會回來。”

    沒有查到真相,或是確定查不到之前,怎么可能回來?

    頓了頓,蕭和青補充:“我的人也去了廂族,會干擾她調查,讓她盡快回來,丞相放心?,我答應的事情?,自會做到。”

    只不過,這其中的時間就很難說。

    廂族那邊的反應,他也控制不了,蕭和青滿臉無奈。

    段元立聞言一笑:“殿下的人恐怕也是保護她吧。”

    蕭和青沒有否認。

    他與姜阿染之事,即便否認也沒人信。

    段元立輕聲道:“也是,等她什?么也查不到,就該回來了,只是……終究危險,廂族人手段不少。”

    他的手指摩挲著茶盞。

    蕭和青聞言頷首,忍不住感嘆:“玉家巫蠱天下第一,當初多少大雁英雄著了巫蠱之道,軒轅家穿石掌同樣名聲赫赫,軒轅異并非軒轅家最厲害那批人,就可以排上俠客山莊第三?十?七,除此?之外,還有廂族王室拓跋家,他們家武功集天下大成,種樣繁多,極其難纏。”

    “可不是。”段元立附和。

    蕭和青好奇:“當年軒轅九山和拓跋延早已死在戰場,廂族到底是怎么讓它們復活的?莫不是真有什?么死而復生的秘術?”

    這個疑惑,是通敵罪的難點,也是姜阿染去廂族的目的。

    段元立搖搖頭:“我自然?是不知,當年那二人到底是死是活,時過境遷,誰能說得清楚?”這話也真是滴水不漏。

    頓了頓,他突然?又道:“殿下,你可知廂族三?家,軒轅氏和玉氏憑什?么服拓跋家,讓他們世代?為王?”

    蕭和青搖搖頭,余光卻?緊緊盯著他,手指扣著茶盞。

    段元立笑道:“我也只是聽說,傳聞拓跋氏有一秘術,此?秘術使得他們家世代?為王,軒轅家與玉家,不敢造次!”

    頓了頓,他搖搖頭:“還有一傳言,說是王城拓跋神廟,藏著千軍萬馬,拓跋氏一聲令下,便有大軍自王城出?發,廂族無敢造次。”

    蕭和青眼神微動,輕輕喃喃:“還有這樣的事情?嗎?真是令人驚嘆。”

    “也只是傳言,不知真假,若真那么厲害,廂族人狼子野心?,早就打向大雁了。”段元立忍不住嘆氣,“殿下,不說這個,來,我們下盤棋吧,聽聞殿下棋藝高超,臣斗膽一試。”

    蕭和青笑道:“當然?可以,來人,取棋。”-

    廂族。

    阿染幾乎到了絕境,身后追著的人越來越多,那些散碎勢力也就罷了,廂族三?大家的長老才是麻煩。

    他們圍堵著阿染,終于將?她堵在了一處懸崖上。

    阿染緊急停下,看著身后越來越近的影子,欲要直接跳下懸崖。

    這時。

    頭頂一道影子罩著她,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喂,你這樣不行?,直接跳下去就算不死,你也得受傷,不利于繼續逃亡。”

    阿染抬頭。

    ——唐玄機。

    “是你?”阿染挑眉。

    唐玄機揮揮手打招呼,露出?笑容:“是我,好久不見,你已經變成了姜阿染,我給你說,你那天棺材撞鼓,實在是厲害死了,我做夢都想有一天我也能……”

    阿染看著黑影越發清晰,打斷他:“別廢話了,要打就打。”

    “我不打你。”唐玄機卻?堅定地搖搖頭,“雖然?我的目標是殺你,但我不會在這種時候殺人,顯不出?我的實力,啰,我把這個借給你。”

    他不僅現在不殺姜阿染,還要救她。

    等沒有追兵之后,他才殺她。

    阿染:“……”你家段丞相知道嗎?

    唐玄機落地,將?滑翔傘推給阿染,胖乎乎的臉上帶著笑意——

    “這是我做的,取名滑翔傘,我調整了一下,現在很好用,雖然?速度比不上輕功,但遇到溝溝坎坎,或是懸崖,可好用,親身實驗。

    “別人都在地上布陷阱,鮮少有人在天上布陷阱,所以我發明了這滑翔傘,出?其不意。”

    他的話實在是太多,阿染接住滑翔傘,皺眉:“你給我,你用什?么?”

    唐玄機拍了拍身后的背包,隨即站到懸崖邊去,一臉得意:“我又做了改良版,滑翔傘太大了,不夠方便,我改良成背包裝,取名‘降落傘’,比滑翔傘還好用。”

    說完,他直接跳了下去。

    在半空中,他拉動繩子,身后出?現一個巨大的蘑菇狀東西,在風中展開,使其穩住身形。

    阿染驚訝,挑眉。

    然?而只是穩住一瞬,下一刻,“蘑菇”開始搖搖晃晃,似要失控下落。

    “啊啊啊!忘記測重了,我重量超過降落傘承受,救命啊!”

    阿染:“……”

    她喊道:“你沒試過?”

    “……新品,今兒第一次試。”

    阿染無語。

    在幾大高手撲過來的瞬間,她抓住滑翔傘,朝著唐玄機方向滑翔過去,此?刻有風,正好助力。

    ——挺好用的。

    ——就是這人再靠譜一些,更好。

    阿染將?人揪在滑翔傘竹竿上,唐玄機趴在上面,擦著額頭的冷汗,長出?一口氣,不斷感嘆:“改良,必須再改良!”

    阿染:“……”真是個人才。

    她忍不住好奇:“你這樣特殊的人,是為什?么愿意加入俠客山莊,幫段元立做事?”

    唐玄機一邊控制方向,一邊回答:“當然?是談了條件。”

    阿染不說話了。

    唐玄機:“?”

    他扭頭看過來,憋不住問:“你不問什?么條件,不提出?用更好的條件誘惑我?”

    阿染睨了他一眼,面無表情?:“你什?么都不缺,段元立能給的條件,我大概是給不起。”

    唐玄機:……好有道理。

    “再說,我誘惑你做什?么?”

    “讓我別殺你?”

    “你也殺不死我。”

    “……不愧是你,姜阿染。”

    兩人在半空中飄著,甩開追上的人,在身后人氣急敗壞的咒罵中,兩人調整方向,飛在湖水之上。

    不過,全?廂族都在追姜阿染,即便甩開,很快也會被追上。

    滑翔傘速度沒有輕功快,唐玄機尋找落地的位置。

    阿染指著某個方向:“落在那里。”

    唐玄機老老實實落下去,隨后拔腿就跑,“追殺你的人太多,等你解決了麻煩,我再來暗殺你!”

    說完,人一溜煙跑了。

    現在誰跟著姜阿染,誰就要被追殺,他也不敢招惹全?廂族人,趁著那些人沒反應過來,趕緊溜。

    阿染看著他的背影,十?分無語。

    隨即,她的手指曲起放在唇邊,吹響口哨。

    很快,蕭煥幾個起落出?現,帶著水和干糧,阿染真是餓慘了,來不及說一個字,拿起就大口吃著。

    蕭煥看著她的模樣,眼神復雜。

    阿染此?刻模樣狼狽,衣衫襤褸,身上還有不少傷口,鮮血淋漓,頭發凌亂,最慘烈的是內力,武功再強,被追殺這么多天,也是強弩之末。

    蕭煥皺眉:“現在情?況很不好,三?大家的長老都出?動了,而且今日異動頻頻,我懷疑他們要將?你一舉拿下。”

    阿染大口吃著東西,沒空說話。

    蕭煥給她拍拍后背,嘆氣:“喝點水,你把廂族攪亂了,我趁機潛入三?大家,他們防守甚嚴,進不去里面,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最大的異常就是姜阿染,所有人都在追殺、討論?姜阿染。

    他們要查十?三?年的事情?,太難了。

    蕭煥提醒:“你這樣不是個辦法,而且,你總在廂族境內跑,遲早被抓到,必須盡快跑出?廂族,回大雁。”

    阿染搖搖頭,聲音含糊:“再等等。”

    “等什?么?”蕭煥詫異。

    這時,一只飛鳥以極快的速度飛向他們,蕭煥下意識飛鏢射出?,擊落飛鳥,阿染卻?笑了,叼著饅頭,幾步上前,抽走鳥腿上的紙條。

    阿染打開,笑了——

    “等這個。”

    第067章 火葬

    第67章

    蕭煥皺眉, 下?意識順著阿染的視線看過去,紙條上內容十分簡單——

    【廂族王城,拓跋神廟,秘術。

    萬事小心, 性命為重。】

    沒有開頭, 沒有落款, 一個信息與一句叮囑,再看阿染, 她叼著饅頭, 喃喃著信息:“王城, 拓跋神廟……”

    蕭煥還有什么不明白?!

    他眼睛瞇了起來,看向阿染:“蕭太子給你的消息?”是疑惑, 卻已經篤定。

    能在十個字的密信下?面跟八個字的叮囑, 只可能是蕭和青。

    阿染點點頭。

    總算是等到了信息,她腦海中回憶拓跋氏和王城,之前逃跑的時候路過王城,但沒有進去, 王城是守衛最嚴、高手最多?的地?方?,她也?不傻, 當然不可能在逃命的時候跑進去。

    阿染在分析信息, 蕭煥卻還在琢磨, “你在等他給你的信息……也?就是說?, 你們一開始就在合作, 合著你遛著廂族人玩,就是以自己為魚餌?!”

    怪不得阿染之前那么淡定, 怪不得她一直在廂族內打轉,就是以自己為餌, 攪得廂族天?翻地?覆,等蕭和青的消息!

    “所以,你來廂族的消息,也?是蕭和青透露出去的?”蕭煥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阿染點點頭又搖搖頭,“一開始他沒具體說?,不過,我來廂族后就明白?了,他是要我攪亂廂族。”

    蕭煥:“你就這么相信他?”

    他的手指點了點紙條,眼神危險:“而且,這消息來源未知,真假未知,你就不怕是個陷阱?”

    阿染將最后一口饅頭塞進嘴里,將紙條團吧團吧收起來,聲音淡淡:“我會信一次,既然答應了合作,在他背叛我之前,我都相信。”

    所以,不管蕭和青哪里來的消息,他送到她面前,就是有用的信息。

    再說?,攪亂廂族本就是她想做的事情,她一貫信奉渾水摸魚,找不到下?手機會,就創造機會。

    蕭和青推波助瀾,不是壞事。

    蕭煥看著她,心情復雜。

    剛剛的那點不快頃刻間消失,阿染就是這么一個人,從前阿染與蕭和青合作,蕭和青思?考、阿染戰斗,她一直相信他。

    到目前為止,蕭和青還沒背叛她的信任,那么,哪怕可能身份對立,既然承諾了合作,她也?還是信他。

    這不單單是對蕭和青。

    阿染此人,看似冷清無情,卻又赤誠無比。

    她給的這一次信任,在合作當中,刀山火海,也?愿一信。

    倘若背叛……

    恐怕就是終生不信。

    蕭煥手指摩挲著夜幽藍,片刻后收回思?緒,又問:“你要去王城神廟?怎么去?”

    追蹤著阿染的人太多?,即便一時甩開,很快又會被跟上,總不能帶著這么多?人浩浩蕩蕩進入王城吧?

    那還沒等進去,他們就得被圍殺,更別想調查。

    聞言,阿染翻了個白?眼:“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帶這么多?人跑王城去?”

    頓了頓,她像是想到什么,叮囑:“余煥,你先去王城等我,傍晚我們在王城會和,我會甩開人來找你。”

    說?完,阿染走到一旁,提起唐玄機送的滑翔傘,幾個起落消失不見。

    蕭煥喃喃:“所以……你是要用這東西甩開他們嗎?”

    恐怕不容易,廂族這些高手也?不是傻子,追蹤能力很強,怎么徹底甩開?

    另一邊。

    唐玄機正要找個地?方?鉆研“降落傘”改良方?式,阿染扛著滑翔傘落地?,落在他的旁邊。

    唐玄機一愣,他有些茫然:“你怎么找到我的?”

    阿染掏出竹筒,將一旁飛著的尋人蜂收起來。

    說?起來,這還是蕭和青送給她的。

    唐玄機恍然大悟:“原來是尋人蜂啊。”

    他正要再次開口,遠處,隱隱的響動十分清晰,唐玄機下?意識看向阿染,驚詫:“你沒甩開人?”

    阿染理直氣壯:“怎么可能甩得開?我找你時速度并不快,他們馬上追來。”

    唐玄機:“?”

    ——你帶著追兵來找我,坑人啊!

    顧不得咒罵,唐玄機拔腿就跑,阿染與他一道?,后方?以及右側都有響聲,阿染帶著唐玄機一路跑到山頂。

    他跑不動時,阿染還帶他一起跑,讓唐玄機頗為感動。

    “快快,滑翔傘!”唐玄機看著身后的人,急道?。

    “姜阿染,別跑!”

    “站住!”

    ……

    在追殺他們的人趕來瞬間,兩人趴在滑翔傘上,從山頂最陡峭的一面,借著風滑翔而下?。

    如同之前一模一樣,再次短暫甩開追兵。

    唐玄機長出一口氣。

    他擦了擦因?為奔跑流出的汗,扭頭:“你到底找我干嘛?嚇死我了,差點就被抓住,真是的,你正在被人追殺,應該遠著人走,而不是靠近我,這不是坑——”

    他一說話就沒完,阿染掏了掏耳朵,打斷他:

    “你不也?是要殺我的人?清理麻煩的時候,得把?你也?清理掉。”免得關鍵時候冒出來,打斷她的調查。

    唐玄機一頓,前半句聽懂了,后半句沒明白?。

    阿染已經轉移了話題,好奇:“你的降落傘為什么要改良來著?”

    說?起這個,唐玄機來了興趣:“因?為沒測重,我體型偏胖,這東西帶不起我,唉,做的時候忘記了,我比大多?數人都要重一些,按照一般尺寸是不行……”

    阿染摸摸下?巴:“看來我沒記錯。”

    說?完,她伸出手,眨了眨眼睛:“唐大俠,把?降落傘借我用用。”

    唐玄機下?意識將包袱遞給她,又繼續道?:“我收起來了,等找個地?方?再改良。”

    阿染背起包袱,將手上的一包干糧給他,想了想,又把?水壺給他,叮囑:“這些東西夠吃三天?,應該沒問題,你省著點。”

    說?話間,她扯下?身上藍色衣服的緞帶,綁在滑翔傘上,風吹起緞帶,隨風飄揚,十分顯眼。

    唐玄機接住一大包干糧,茫然:“什么意思??你給我干糧做什么?我不愛吃這個。”

    “你只能吃它?了,記得,省著點,最多?三天?,不,或許一兩天?他們就會察覺不對。”說?完,阿染拍了拍他的肩膀,背著降落傘一躍而下?,“唐大俠,保重,別輕易落地?,憤怒的他們會撕碎你。”

    “呼——”

    高空中,巨大的蘑菇打開,不適合唐玄機的重量卻特別適合阿染,她拉扯著朝地?面安全降落。

    隨即,眨眼間消失不見。

    唐玄機:“??”

    他一臉茫然地?撓撓頭:“這人啥意思??”

    還沒等他想明白?,下?方?,無數廂族高手追著滑翔傘而來,距離太遠,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點。

    他們吹著口哨,互相打著信息,示意追上了目標。

    一群黑點跟著天?上的滑翔傘跑,屬于阿染的藍色綢緞十分顯眼。

    “這么高不可能一躍而下?,她肯定還在上面!”

    “等她落地?。”

    “有沒有辦法擊落?”

    “這東西速度不快,我們追緊點,總會下?來!”

    ……

    看看手上抱著的干糧、趴著的滑翔傘、姜阿染系上的長長藍色緞帶,再看看下?面追著他跑的數百廂族高手們……

    唐玄機:“???”

    唐玄機:“!!!”

    他終于明白?姜阿染后半句話的意思?……

    “姜阿染!你個魔鬼,真不是個東西!!”天?上,響起驚人的憤怒咆哮聲-

    王城是拓跋氏的地?盤,但到底是王城,軒轅氏和玉氏也?有不少族人在王城內,熱鬧非凡。

    近日,各城因?姜阿染的到來,攪得一片狼藉

    ,許多?人都跑到王城來避禍、告狀、看熱鬧,使得王城越發擁擠。

    阿染與蕭煥夾在人群中。

    蕭煥聽著其他人討論“追姜阿染”的進程,偏頭,壓低聲音:“你到底怎么甩開人的?現在是誰在幫你引開人?”

    阿染認真回答:“一個好心人。”

    她翻出地?圖,認真研究著,眉頭微微一皺。

    “好心人?”蕭煥嘴角抽了抽,見她皺眉,輕嗤一聲,“很驚訝神廟比王宮看守還嚴吧?”

    阿染點點頭,眼神炯炯:“越是看守嚴格,就只能說?明越有問題。”

    說?完,抬腳往神廟方?向去。

    蕭煥跟上。

    廂族神廟是廂族人信仰之地?,雖看守很嚴,但人人都可前去跪拜,虔誠者?五體投地?,匍匐在地?上。

    “真是熱鬧。”阿染感嘆。

    蕭煥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點點頭:“廂族神廟一直很熱鬧,若是趕上祭祀,會更熱鬧。”

    “什么時候祭祀?”他們能不能正好趕上?

    蕭煥微笑:“每年五月十五。”

    阿染:“……”行吧,果然沒那么多?湊巧給她,下?一次祭祀得明年。

    而明年,她也?是被人祭祀的。

    兩人隱在人群當中,將神廟能去的地?方?走了個遍,不能去的地?方?也?偷偷看過,沒什么異常。

    天?已經黑了,蕭煥再次質疑:“你確定信息沒問題,真是拓跋神廟存在某種秘術?”

    “我也?不知道?,只能查。”阿染有些頭疼。

    雖然有了線索,可還是沒切入口,神廟看起來很正常,讓死人開口的秘術線索真的在這里?可為什么一點痕跡也?沒有?

    阿染剛剛這樣想著,突然眼神一凜,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

    “怎么了?”蕭煥好奇。

    “好像看到兩個熟人。”阿染瞇了瞇眼睛,朝著那兩個背影追過去,蕭煥沒有遲疑,立刻跟上。

    兩人輕功極好,但人潮涌動,且那兩人似乎更熟悉地?形,跟到王城西南方?向,越走人煙越少,進了一道?門后,那兩人消失不見。

    阿染皺著眉出來,打量周圍。

    蕭煥疑惑:“你到底在跟蹤誰?”

    阿染陰嗖嗖道?:“姜十一。”

    蕭煥一愣,滿臉詫異:“那個回姜玉樓兌現承諾的姜十一?”

    “是她,雖然只看到一個背影,且做了偽裝,但我確信是她。”頓了頓,阿染眉頭皺得更緊,“另一個,似乎像是折蕘娘子。”

    答應給他們不義罪證據的姜玉樓,不僅沒及時送來證據,反而出現在廂族?

    蕭煥這回是真驚訝了,他不質疑阿染,他只是奇怪:“姜玉樓的人怎么會在廂族?又是查姜家案?”

    “進去看看。”阿染說?完,就要進入她們消失的屋子。

    蕭煥拉住她。

    阿染疑惑回頭。

    蕭煥打開地?圖指給她看,神情凝重:“你知道?這是哪里嗎?剛剛你只顧著往這邊走,恐怕沒注意方?位,這里是廂族墳場。”

    阿染愣住,“墳場?”

    墳場怎么會在王城里面?

    蕭煥見她什么也?不知道?,便給她解釋:“廂族人信仰神廟,有自己的習俗,他們不太習慣中原入土為安的文化,有自己的喪葬方?式,分為天?葬和火葬。

    “廂族人壽終正寢后,若是一生平順,幸福坦蕩,不曾作惡,放得下?心中執念,就能選擇天?葬,暴尸于山頂之巔,魂歸九天?,死后登仙。

    “若是一生坎坷,放不下?心中執念,非壽終正寢,那就必須火葬,以烈火焚燒、凈化罪惡,方?能燒盡執念,魂歸九天?。”

    阿染眉頭一皺。

    蕭煥聳聳肩:“雖然我也?很難理解,但各地?有各地?的風俗,對我們而言,烈火燒尸,那是死無其所,死后無歸處,堪稱最大酷刑……”

    說?到這里,他微微一頓,下?意識看向阿染。

    他才想起,姜家人便是這種死法。

    阿染視線還留在地?圖上,像是沒有注意到這話,她詫異道?:“咦?你看地?圖。”

    蕭煥看過去。

    “神廟在正北方?向,王宮在東南方?向,墳場在西南方?向,正好為一個三角,囊括整個王城。”阿染在地?圖上圈著。

    蕭煥驚訝:“還真是!”

    “這其中恐怕有些聯系,線索指向神廟,姜十一他們去了墳場……”阿染瞇起眼睛,“我們得進去,還不能打草驚蛇。”

    蕭煥像是想到什么,下?意識看向她的眼睛。

    阿染頷首。

    蕭煥:“這不好吧?”

    阿染:“又不是沒用過這種辦法。”

    “可這不一樣!”

    “你要是不去,那我自己去。”

    蕭煥:“……真是服了你。”

    半個時辰后。

    兩具“尸體”被拉進了墳場,阿染躺在尸體中間,封住口鼻,作為一個高手,裝死人還是沒什么問題。

    王城每日要處理的尸體很多?,已經有一套流程,一輛輛板車拉到里面,經過一道?道?檢查,要確定人是否真死了,再放進下?一道?門里面。

    “最近死人不少?”老師傅一邊喝酒,一邊問。

    “到處都在追殺姜阿染,一片混亂,王城來的人也?多?了些,人一多?自然事情就多?,死人也?多?。”那人渾不在意,將一車尸體推進來。

    老師傅讓學?徒挨個檢查。

    那學?徒一一看過,撥動到蕭煥臉時,微微一驚:“天?啦,這人死得也?太難看了,臉都看不清。”

    視線移到下?一個人,更是驚詫:“這還有個睜著眼睛的!”

    老師傅一臉淡定:“不要大驚小怪,沒見過死不瞑目啊?死了就推進去。”

    學?徒不知道?為什么,對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就覺得脊背一陣發寒,不敢再看,忙搓了搓手臂,趕緊將人推進去。

    推到里面,這回是一群穿著白?衣的老婦人。

    她們一邊念叨著禱告之詞,一邊在尸體身上抹著奇怪顏色的藥水,涂抹均勻,推入更里面。

    這墳場每一間大屋子都有重重把?守,極難進入,門也?只有特殊方?式才能打開,一道?又一道?關卡,才終于將尸體放在最里面的陰冷屋子。

    在這里,已經能感覺到隱隱的溫度。

    而外面,隱約能聽到哭泣之聲。

    “等燃藥干了,就可以送到里面去。”推著他們進來的人說?完,又和旁邊的人一起出去,推進來其他尸體。

    蕭煥睜開眼睛,看向旁邊。

    阿染正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好扮演著“死不瞑目”,看起來真有些唬人,不過,感受到他的視線,“死不瞑目”的眼睛轉了轉。

    蕭煥無語:“裝尸體你還睜著眼睛做什么?”

    阿染眨了眨眼睛,理直氣壯:“當然是看清楚里面什么樣子,有沒有什么玄機。”

    蕭煥:“……”

    他又問:“那你看出什么嗎?”

    阿染:“還沒有,再看看。”

    這時,腳步聲響起,兩人立刻閉上眼睛,重新躺回去,繼續偽裝尸體。

    蕭煥只覺得無語。

    跟著姜阿染混,什么危險事都干過,如今,連“尸體”都已經提前當過了。

    那些人見他們身上的燃藥已經干了,便又推著他們往里面去。

    這墳場建造特殊,尸體需要經過一道?又一道?關卡,一層層處理,但送尸體進來的親眷卻可以從正門進來,直接便能看到焚燒處。

    阿染睜著眼睛,看到了被送進大火中熊熊燃燒的尸體。

    尸體先是被再次打理,讓外面的親眷看了一眼,隨后,旁邊的神廟巫女虔誠念著禱詞,外面,隔著遠遠的圍欄,死者?的親眷正低聲哭泣,伴隨著禱詞虔誠跪拜。

    流程復雜。

    旁邊,蕭煥扯了扯她的衣服,無聲表示:這就是個墳場,還要再看嗎?

    阿染手指動了動:再看看。

    剛這

    樣想著,兩人便被抓住手和腳,干脆利落扔進大火里面,沒有整理,沒有讓親眷看,也?沒有禱詞……

    流程極其簡略。

    蕭煥:?

    阿染:??

    蕭煥第一反應是:怎么和別人流程不一樣?沒親眷的“尸首”就這么敷衍嗎?!

    第二反應是:咦?竟然不疼?!

    大火頃刻間覆蓋他們,然而被覆蓋的二人卻沒有絲毫疼痛,火不燙,手上覆蓋的一層干掉燃藥,更是隔絕著任何傷害。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怪異的臭味。

    兩人毫發無傷過了“大火”,下?方?一個通道?大開,直直墜落下?去。

    與上面的肅靜不同,地?下?,嘈雜聲起——

    “這具尸體怎么樣?”

    “不怎么樣,沒習過武,直接燒了吧。”

    “今天?都沒個好苗子。”

    “咦?這一男一女生前都是頂尖高手!好苗子呀!”

    阿染心中一凜。

    機緣巧合,他們來到了廂族火葬真正的秘密中!

    ——王城之下?的暗城。

    阿染被人扣住手腕,摸了摸筋骨,那人狂喜聲不斷:“天?啦,資質絕佳,武功高強,根骨堅毅,身體強悍,好好好,這就是最好的武器!”

    “哈哈哈,這個也?不錯,好苗子呀!”

    “走,趕緊送到長老那邊去。”

    “絕對有重賞!”

    ……

    一行人摸了阿染與蕭煥根骨后,便扛著他們沿著地?下?通道?,走向正北方?向。

    阿染扮演著“死不瞑目”,所以,可以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身后,一具具尸體從上面落下?來,大多?數都在禱告聲中,被投入到前面真正的火爐當中燒干凈。

    還有少部分像他們一樣,沿著地?道?,被送往其他地?方?。

    地?道?岔路極多?,每一個路口都守著兩個“士兵”,他們皮膚沒有血色,沒有呼吸,一動不動站在那里。

    分明已經死去,卻可以站著,也?可以守衛。

    他們……能戰斗嗎?

    阿染雙眸緊緊盯著他們,手指收緊。

    死而復活、廂族秘術,她想,她終于找到了二叔“通敵罪”翻案的關鍵證據!

    在經過暗處時,被同樣扛著的蕭煥睜開眼睛,與她對視一眼,二人同樣神情凝重。

    廂族這秘術不簡單……

    阿染估摸著方?位,他們已經快到正北方?向的神廟下?方?,怪不得神廟里面什么也?沒有,整個王城都是一個暗城,所有的秘密都在地?下?。

    越是靠近,遇到的死人就越多?。

    他們全都站著,更有甚者?,在他們踏入神廟下?方?時,一支巡邏的死人隊伍整齊劃一走過。

    蕭煥只覺得呼吸一滯,忙閉上眼睛。

    阿染死死盯著他們。

    在人停下?的瞬間,她的眼睛恢復空洞,還是之前那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與地?上相似,地?下?像是另一個神廟,完全不一樣的神廟。

    活人少,死人多?。

    “長老,我們找到了極好的兩個苗子!”扛著阿染的人興奮上前,將兩人放下?。

    那長老聞言,快步過來,同樣大喜:“果然是好苗子,去領賞。”

    “多?謝長老!”兩人狂喜,腳步輕快離開。

    長老一手一個,將人提到宮殿里面。

    無數廂族巫師穿著特制的衣服,盤腿坐在殿內,圍成一圈,圍繞著一具尸體念著詭異的口訣,大巫師在最面前,搖著鈴鐺,將一根細細的絲線穿入尸體內。

    墨綠色藥水中,無數蟲子爬動,鉆進那人身體里面,沿著血管游動。

    阿染死死盯著這一幕。

    下?一刻,鈴鐺聲變得急促,另一個方?向有人走出來,活人。

    ——廂族的王,拓跋夷。

    阿染看過他的畫像,再者?,王的衣服與尋常廂族人大有不同,一眼便能認出。

    “怎么樣?”廂族王問。

    大巫師鈴聲驟停,點了點頭,聲音嘶啞詭異:“又成功一個,還是缺少好苗子,尤其是領軍的大將。”

    說?話間,他的手指動了動,躺在墨綠色水中的男人竟然就這么爬了起來!

    明明是個死人,卻像是正常人一樣站起來,朝著王行禮,而后退到一邊,一動不動。

    蕭煥閉著的眼珠子一轉,他聽到了動靜,能猜出大概。

    果然,當年死而復活的拓跋延和軒轅九山,另有玄機,他們已經死了,是廂族秘術讓他們“復活”。

    “這有個好苗子。”長老突然開口。

    話音落地?,他將阿染扔進了墨綠色水中,同時,將蕭煥扔向另一個方?向。

    他是頂尖高手,速度極快,原本一切正常的大廳陡然一變。

    地?下?機關活動,一個金佛鐵打造的鐵籠落下?,罩住阿染,水池的兩側伸出堅硬的鐐銬,扣住阿染手腳。

    下?方?,鐵鏈彈出,死死纏住阿染脖頸。

    另一邊,蕭煥也?被囚籠困住。

    蕭煥倏地?睜開眼睛。

    阿染猛地?看向他們,手腕掙扎。

    此時,站在無數護衛身后的拓跋夷露出笑容——

    “姜阿染,我等你很久了。”

    第068章 蠱王

    第68章

    拓跋夷此言, 分?明是一切盡在掌握。

    蕭煥神情?一凜,下意識拔出軟劍砍向鐵籠,然而,雙手軟軟無力?, 內力?封鎖, 竟完全?用不了內功。

    他一驚:“你們下了藥?!”

    像是想到什么, 蕭煥抬手聞了聞胳膊,是燃藥有問題!

    濃郁的味道讓他辨別不出來, 里面竟然藏著可以讓人暫時武功盡失的迷藥。

    他立刻摸向懷中, 果然, 常備的藥瓶也在之前的幾道“整理?”當中,被人摸走了。

    蕭煥手指收緊, 緊緊盯著他們, 眼神凝重。

    還有什么不明白,他們一開?始就在對方的算計當中,探查神廟與廂族秘術,就是他們的一個局!

    阿染掙扎幾下, 并未掙扎開?,一雙杏眼死死盯著拓跋夷。

    她被鎖著, 又被籠子困著, 籠子外還被無數沒有呼吸的“守衛”包圍著, 層層疊疊, 絕不給她逃生的機會。

    阿染再次動了動, 鐵鏈哐當響,依舊掙扎不開?。

    拓跋夷詭異地?笑了, 那張粗狂的臉上?帶著激動,“當年我們最想要?你二叔的身?體, 可是沒成功,如今你來了,數萬傀儡軍的大將軍,就是你了。”

    阿染眉頭緊皺,傀儡軍?

    “數代鎮守邊涼,死死將我們壓在廂族的姜家人,終于?可以變成我們的大將軍,帶領傀儡軍攻向大雁!”

    大巫師桀桀笑著,手上?舉起鈴鐺,搖晃起來。

    阿染腦袋一痛,墨綠色水中的蠱蟲在鈴鐺聲中,紛紛鉆入阿染體內,沿著血脈涌動。

    額頭大顆大顆冷汗落下,阿染掙扎,一言不發。

    “沒用的,我知道你不怕毒,但是,這是蠱蟲,你也不怕嗎?”拓跋夷笑得詭異。

    阿染聞言,不再掙扎,死死盯著他。

    他們早已準備天羅地?網,就等著她踏入陷阱中,蠱蟲、金佛鐵、毒藥,他們用盡手段。

    神廟秘術的這個線索,就是陷阱!-

    京都。

    蕭和青與段元立還在下棋,倒也不是天天都來,這兩日,他們都是忙完之后在茶樓下一局。

    前天段元立贏了,昨天蕭和青贏。

    有來有往,還算客氣,合作雙方都是十分?友好。

    今日這一局格外激烈,似乎很難分?出勝負,也似乎二人都不再相讓,下得格外兇險,寸步不讓。

    蕭和青挑眉:“原來這才是丞相大人真正的棋藝嗎?”兇猛,暗藏玄機,步步殺招。

    話音落地?,窗外,一只信鴿飛了進來。

    段墨天取下信件,遞給段元立,他只是淡淡掃了一眼,并不意外。

    只他臉上?笑容越發溫和,手上?拈著黑子,輕輕落下:“昨日殿下贏了臣,今日也該臣贏一局了。”

    黑子落下,布局巧妙地?吞噬白子,彷佛已有了勝利之勢。

    那張紙條也落在桌上?,紙條打開?,上?面的內容清晰——

    【廂族,姜阿染于?神廟被擒。】

    蕭和青手一頓。

    他握著白子久久沒有落下,許久后,他的聲音輕輕:“阿染被廂族人抓住了?”

    彷佛是在試探。

    段元立似乎在認真下棋,隨口回道:“是呀,也不知道她怎么跑到人家神廟去了,即便我沒去過廂族,也知道廂族人信奉神廟,那是他們最重要?的地?方,防守也最嚴格,被抓住不奇怪。”

    身?后,段墨天露出笑容,輕搖折扇。

    蕭和青看向

    段元立,面無表情?:“姜阿染是唯一的姜家后人,父皇十分?在意,廂族若是殺了她,恐怕沒辦法?給大雁百姓交代。”

    尤其現在這么一個關鍵時候,姜阿染正在查姜家案,殺了她,怎么給天下百姓交代?

    “是她自?己跑到神廟去的,神廟可是廂族信仰之地?,錯手反殺,咱們也沒理?由?追究廂族人的罪過,不占理?,畢竟,誰都不想開?戰,唉,可惜姜阿染了。”

    段元立搖搖頭,眉目舒展,“對了,從廂族到京都,哪怕信鴿急速也要?一日,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做什么也都來不及,姜阿染恐怕已經死了。”

    收到信鴿來信的這個時間點,已經是姜阿染被抓的五個時辰后,做什么都來不及。

    那邊結果已定。

    至于?追究廂族責任?

    不占理?,神廟是廂族的信仰,姜阿染沒有任何理?由?跑到神廟被殺,相當于?闖入別人家中祠堂,廂族殺人也有理?有據。

    若是強行追究責任,恐怕一個不好,就會引起兩族之戰。

    房間里面一靜。

    白玉與黑玉對視一眼,滿眼驚懼與擔憂,還有隱隱的憤怒。

    而另一邊,段墨天搖著扇子,十分?愜意,勝利者與失敗者的區別,一目了然。

    蕭和青捏著白子,半晌沒有落下。

    許久之后,他隨意放下白子,聲音冰冷:“你故意的,與我虛與委蛇,透露神廟信息,不過是為了借我的口,讓阿染上?套。”

    段元立聞言,滿臉詫異地?看向他:“什么意思?臣怎么聽不明白?不是殿下要?找臣合作嗎?”

    “不要?裝了,這里沒有外人。”蕭和青眼神平靜。

    段元立下了黑子后,把玩著棋子,笑道:“殿下的偽裝很好,先是在酒樓喝酒,引得小?女找去,說服了你,在與我協商時,一切都很完美,毫無漏洞……”

    “那你怎么懷疑的?”蕭和青垂眸。

    段元立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收起,一字一句:“我從來就不相信你,因為,你太聰明了。”

    和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只能相信自?己,不能相信對方,任何話,任何行為,都不要?信!

    蕭和青久久沒說話,又放下一子。

    果然是老狐貍呀。

    段元立跟上?。

    “丞相大人,真是沒想到你不僅書法?極好,棋藝也如此高超,真是小?瞧你了。”蕭和青緩緩道。

    “人活在世上?,總要?留點后手。”

    話音落地?,段元立一愣,笑容倏地?收起,死死盯著他:“殿下,姜家姑娘死了,你似乎并不傷心??”

    蕭和青聞言,落下一顆白子,微微一笑:“沒收到她死訊,棋局也還沒結束,勝負不定。”

    話音落地?,一只屬于?蕭和青的飛鳥停在窗邊,白玉忙上?前取下鳥腿上?的紙條。

    ——這是給蕭和青的消息,也是阿染被擒后的最新?消息。

    段元立緊緊盯著那張紙條。

    他們的時間在阿染被擒五個時辰后。

    而五個時辰前。

    廂族,地?下神廟。

    墨綠色的水中是無數的蠱蟲,他們鉆入阿染身?體內,沿著血管在體內游動,似乎能吞噬一切。

    蕭煥面色大變:“阿染!”

    他砍著囚牢,然而手臂無力?,內力?還沒恢復,根本砍不開?精鐵所制囚牢。

    該死的!

    阿染不再掙扎,抬頭看向他們,喃喃:“蠱蟲嗎?”

    在離開?京都之前,蕭和青問她是否相信他時,她點了頭后,蕭和青又提到蠱蟲,頗為擔憂。

    阿染當時只是搖搖頭,并未多說。

    此刻,她看著拓跋夷,緩緩開?口:“這就是你們拓跋氏的秘術,以蠱蟲為引子,操控死人身?體?怎么做到的?”

    大巫師搖著鈴鐺,走到籠子面前,表情?詭異而瘋狂:“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你就是最好的材料,等你死了,你的身?體便能為我們所用,姜家人,哈哈哈哈!”

    阿染無視他的得意,繼續好奇:“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給我解惑?蠱蟲不是玉氏的東西?嗎?”

    既然是玉氏的東西?,為什么王族是拓跋氏?

    “蠱蟲只是引子,拓跋氏的秘術才是關鍵,所以,玉氏只能為圣女,不能為王,只有拓跋氏才有資格成為王族!以藥喂養蠱蟲,鉆入你的身?體內,再用內力?操控傀儡絲,牽動蠱蟲,就能操控你的身?體。”

    大巫師聲音沙啞,卻難免興奮。

    拓跋氏藏著這秘術太久了,這種駭人聽聞的武功,才是拓跋世代為王的關鍵!

    因為,他們能用死人。

    阿染眼神閃了閃。

    玉氏為圣女,他們還真沒聽過廂族有圣女,可見,也是與拓跋氏秘術一樣,是廂族隱秘。

    “姜阿染,你馬上?就能見到拓跋氏秘術了。”話音落地?,他的手伸出牢籠,放在阿染的頭顱之上?。

    一只手搖著鈴鐺,放在頭顱之上?的手內功運轉,強大的內力?帶著手腕纏繞的細細絲線,欲要?鉆入阿染體內。

    蕭煥心?急如焚。

    下一刻,“砰!”一聲響。

    絲線斷裂,阿染扣住大巫師手腕,將人拉在囚牢欄桿中間,死死壓著,身?體掙開?鐵鏈,一躍而起。

    她不僅沒有武功全?失,還掙脫開?了束縛!

    “怎么可能?!”大巫師面露驚恐,不可置信,“你體內的蠱蟲呢?”

    毒不能限制她的武功,蠱蟲也可以啊!

    阿染露出笑容,垂下眼眸:“不好意思,我不僅不怕毒,也不怕蠱,而且……”

    蠱蟲對她似乎還是補品,多年前陳留驗證她百毒不侵身?體時,用過蠱蟲。

    于?她而言,蠱蟲不僅與毒藥一樣無用,還會變成補品,讓她短暫爆發出更強的實力?!

    陳留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認為是她體質特殊。

    阿染自?己也不理?解,不過,她確信不怕蠱蟲,在蕭和青提到蠱時,她才會不放在心?上?。

    對面,拓跋夷面色大變。

    怎么可能?!

    蕭煥則露出笑容,將手上?的軟劍拋給阿染,“接住!”

    他暫時不能使用武功,而她潛入墳場,沒帶今歲,便用他的軟劍,先破開?這生死危機!

    長劍砍向金佛鐵,并未砍開?,卻也留下一道痕跡。

    “殺了她!”拓跋夷大喝。

    “誰敢?”阿染掐著大巫師的脖子,冷笑,“這個人對你們而言應該很重要?吧?殺我,就先殺他。”

    她的手立刻收緊,大巫師窒息著,不斷蹬腿求救,面目猙獰。

    拓跋夷見此,神情?有些遲疑。

    就是要?他遲疑!

    阿染眼神一閃,一手緊緊抓著大巫師,一手持軟劍,此刻體內兇暴的內力?全?部運轉,不斷砍向那道口子,宛如剁肉一般,快成殘影。

    “鏘鏘鏘!”

    蕭煥齜牙咧嘴:“姜阿染,那是我的劍!!”

    阿染:“就是你的,所以不心?疼。”

    話音落地?,她“咚咚咚”又是一陣亂砍,越發殘暴,專門為她準備、金佛鐵打造的籠子,竟然很快被砍斷一根!

    蕭煥捂著胸口,他的劍啊!

    另一邊,拓跋夷面色一變,他手一揮,喝道:“殺!”大巫師還可以再培養,但姜阿染此人,必須殺。

    阿染手臂一揮,讓大巫師擋在前面,抵擋住無數箭矢。

    該死的,這些人為了殺她,竟然連大巫師都不要?了,她該欣慰自?己的價值嗎?

    身?中數箭,大巫師幾乎被扎成篩子。

    他卻死死盯著阿染,張著嘴巴,從喉嚨艱難擠出一句:“蠱王……是蠱王!”

    話音落地?,他斷了呼吸。

    阿染才不管他在說什么,趁著有他抵擋箭矢,用軟劍拼命又砍下一根,金佛鐵實在是太堅固,若非她內力?極高,余煥的軟劍又極好,恐怕還真很難破開?。

    那邊,拓跋夷抓住蕭煥,威脅她:“姜阿染,你若是再不放下武器,我就殺了他!”

    “你當我傻?”阿染繼續砍第三根,咬牙切齒,“不放下武器你殺他,放下武器你殺我們倆,余煥,我會記得給你燒紙的。”

    蕭煥:“……我謝謝你。”

    拓跋夷一頓。

    也就是這一瞬間,阿染避開?又一撥箭矢,

    砍斷了第三根。

    金佛鐵堅硬,所以籠子并不緊密,三根足夠,她并沒有那么胖,已經完全?可以出去。

    身?影一閃,阿染鉆出籠子。

    軟劍揮動,于?她而言雖不如長刀好使,卻也足夠發揮,劍光閃爍,反射著地?下夜明珠的銀光。

    阿染襲向拓跋夷。

    見此,拓跋夷眼神冰冷兇悍,聲音嘶啞:“姜阿染,真以為你就可以逃出去嗎?”

    話音落地?,他退后幾步,數個傀儡高手擋在他的前面。

    而同時,那些巫師們全?都退后,顧不得念禱詞,手指移動,細細的絲線牽引著無數高手過來,地?下神廟中隱藏的守衛們,全?都朝著他們涌來。

    阿染握著軟劍,不太順手地?動了動,感嘆:“余煥,你這劍沒有我的刀砍得痛苦。”

    蕭煥死魚眼:“那你還我。”

    “湊合著用吧。”阿染說完,砍向旁邊撲過來的守衛。

    一個死人而已,阿染砍掉其腦袋,便要?攻擊下一個人,然而,倒下的無頭身?軀,伸手拉住她的腳腕,場面詭異。

    阿染一驚。

    旁邊,拓跋夷準備掐斷蕭煥脖頸。

    蕭煥忙摸出一塊小?小?的令牌,厲聲道:“你敢殺我?!”

    拓跋夷一驚,大雁皇子?!

    就這一瞬間,蕭煥踢向他的下半身?,拓跋夷劇痛甩手,身?體失控,往下墜落,一只手在半空中摟住他,將人帶到身?后。

    是阿染!

    蕭煥看著她的側臉,微微一愣。

    片刻后,他收回視線,嘀咕:“還算有良心?,知道來救我。”

    阿染說著給他燒紙,脫身?的第一件事?卻是救他。

    聞言,阿染咬牙:“安靜點!”

    她砍掉腳下抓著自?己的手,見大巫師之前操控的那個人站著一動不動,便撲向被擋在后面的巫師們。

    打他們才有用。

    阿染戰意凜然,她總是越打越兇,這些傀儡們難纏,她也不是好對付的,傀儡沒有生前的全?部實力?,難對付是因為數量多,且他們都已經死了,只要?還能動,就會干擾她。

    阿染眼中只有巫師們。

    在阿染殺掉一個巫師,導致數個傀儡暫時喪失戰斗力?后,拓跋夷面色變了又變。

    他冷冷一笑:“姜阿染,你以為我廂族傀儡軍這么好對付嗎?該給你看看數萬傀儡大軍真正的實力?了。”

    話音落地?,他吹響口哨。

    很快地?宮發生了變化,大殿周圍的墻壁突然全?部落下,露出往四面八方延伸的長長地?道。

    蕭煥只是看了一眼,頭皮發麻!

    全?是人!

    不,應該說全?是死人。

    他們穿著盔甲,站在地?道當中,各個面色青紫,像是死去了很多年,而領頭那些人,還有兩張熟面孔。

    ——谷奇與軒轅異。

    這兩個早已死去的人,尸體卻被運到了這里。

    阿染瞳孔一縮。

    眼前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廂族傀儡,這些傀儡們藏在拓跋神廟下,千軍萬馬,只要?拓跋氏一聲令下,便有大軍自?王城出發……

    蕭煥聲音晦澀:“廂族人,果然狼子野心?。”

    藏著這樣的軍隊,隨時準備揮軍撲向大雁,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十幾年都沒有動靜。

    莫不是還在蓄力??

    蓄積足夠一舉拿下大雁的力?量?

    思索間,拓跋夷已經下令:“決不能放任何一個活口離開?,殺!”

    話音落地?,無數拓跋家巫師落在地?宮中。

    他們內力?運轉,操控著傀儡們撲向阿染他們,這樣的大軍,聲勢浩大,地?面震顫,朝著他們涌來。

    “怎么辦?”蕭煥面色一變。

    拓跋夷剛剛那句話,分?明是要?滅口,哪怕他是皇子,為了不泄露廂族機密,也會殺了他!

    他現在沒辦法?使用內力?,而阿染又不能化身?姜長安,以一當萬,這可怎么辦?!

    蕭煥心?臟怦怦跳,一時竟想不到辦法?。

    拓跋夷站在人群后方,被牢牢護著,他冷笑:“姜阿染,除非你還有姜長安的能力?,否則,你一人,我數萬大軍,你要?如何戰?”

    “咚咚咚——”

    兵士們撲了過來,當年姜長安那一戰留下的數百高手尸體,全?都在這里,還有這些年廂族收集的高手尸首,帶著大軍碾壓而來。

    阿染視線只盯著谷奇與幾個當年出現在戰場的廂族高手。

    只要?帶回他們,就能證明當年的拓跋延和軒轅九山有問題,是姜長安通敵罪翻案的關鍵,可惜,軒轅九山和拓跋延不在其中。

    面對大軍,她臉上?沒有害怕,沒有恐懼,長出一口氣,手揮動著銀色長劍,聲音平靜——

    “我確實不能化身?鎮北大將軍姜長安,以一當萬。”

    “但是,誰說我只有一個人?”

    第069章 邊涼

    第69章

    拓跋夷一頓, 眼神狐疑,這話什么意思?

    阿染說?完,露出詭異的笑容。

    得虧他們將真正的神廟藏在地下,挖出這么大一個地洞, 可以讓她手上的東西發揮出最大作用?。

    進來時藏不住今歲, 還能藏不住一顆霹靂彈嗎?

    話音落地, 阿染在拓跋夷震驚的目光中,朝著上空拋出霹靂彈, 全部內力催動。

    隨即, 她拽著蕭煥閃身躲遠, 捂著耳朵趴在地上。

    “砰——”一聲驚天巨響,幾乎震碎耳膜, 地宮內回聲不斷, 讓響聲越發驚人。

    拓跋夷被?震得頭暈目眩,他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地洞里面?使用?霹靂彈,她不要命嗎?!

    下一刻,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炸開的碎石劃破臉頰, 鮮血淋漓, 轟隆隆的地動聲不斷, 地面?猶在震顫。

    拓跋夷愣住。

    蕭煥揉揉被?震到嗡嗡響的耳朵, 推開砸在身上的石頭, 聲音沙啞:“霹靂彈,你這是同歸于盡啊……”

    阿染抬起頭, 避開碎石,揮了揮紛紛揚揚的灰塵, 咳嗽一聲:“這不是還活著嗎?”

    人還活著,算什么同歸于盡?

    蕭煥:“……”這很?阿染。

    “咚!”

    傀儡落地,再?次朝著阿染他們撲過來,阿染抓起蕭煥避開,軟劍反手劃過,切割掉對?方腦袋。

    這動作看得蕭煥一驚,竟是他的獨孤劍!

    她只是看他戰斗,竟就能學個三?五成,這可是劍山最難學的獨孤劍,何等天賦……

    而且,她似乎比之前更強了。

    他出神的瞬間,窸窸窣窣落下滿地煙塵的地宮中,那些巫師們回過神,操控著傀儡軍們再?次襲來。

    “丹田。”蕭煥站在阿染身后,語氣急切,“試試丹田!”

    阿染聞言,一刀插入腹中,死去的傀儡并沒有鮮血,但此刻扎入的丹田處,卻有點點紅痕流下。

    是蠱蟲死了!

    那人果然倒下,再?沒有任何動靜,阿染眼睛一亮。

    可行!

    他們找到了傀儡的弱點。

    拓跋夷咬牙切齒:“姜阿染,你以為一顆霹靂彈就有用?嗎?地宮牢固,塌不了,而你們,必死無疑!”

    地宮上方被?炸出蜘蛛網的裂痕,但卻并未塌陷,這廂族地下神廟,果然非凡。

    傀儡們兇猛撲來,應接不暇。

    在這樣?封閉的地下,拿下阿染不過是時間問題。

    聞言,阿染一邊應對?前仆后繼的傀儡軍,一邊輕笑:“我本來也沒準備炸毀地宮。”

    藏著數萬傀儡軍的地宮,若是輕易就能毀壞,那廂族人這些年還真是白?忙活了。

    拓跋夷眼神不解。

    蕭煥被?阿染拖著,顛得齜牙咧嘴,忍不住喘息問道:“那你用?霹靂彈干嘛?這也還是出不去,他們人太多了……”死人也是人。

    他不是很?明白?阿染此舉的目的。

    話音落地,他們被?數個傀儡

    高手包圍,拓跋氏的巫師們兇悍異常。

    地上幾只手抱住阿染的腳,死死抓著不放,他們不知道痛,沒有知覺,抱住了就不撒手。

    上方,其他傀儡們撲過來。

    阿染疲于應對?,氣喘吁吁,明明已落下風,卻還有空回答:“我說?了,我不是只有一個人。”

    蕭煥踢開一個傀儡人,喘著粗氣:“廢話,我不是人嗎?”

    前面?,傀儡狠狠一掌擊在阿染身上,她噴出一口?鮮血,搖搖欲墜,趁著她露出疲態,無數傀儡將他們淹沒!

    蕭煥本能將阿染拉到身后。

    輸了……

    念頭剛起,蕭煥突然頓住,這場景似乎十分熟悉,阿染下山不久,許多行為都是從其他人身上學來的,霹靂彈、地洞……

    他突然想到淮鄉,蕭和青以霹靂彈拖延時間,同時以便他們鎖定位置。

    不是一個人?!

    蕭煥一驚,下意識抬頭看向上方。

    碎裂的“蜘蛛網”竟然不斷在擴大,隱隱的動靜此刻十分清晰,彷佛有人從外面?破開這處!

    “轟——”

    蜘蛛網瞬間碎裂開,碎石板砸在地上,將下面?的幾個傀儡人壓倒,上方神廟的光透進來。

    在碎石落地的“轟隆”聲中,數道影子從洞口?落下,伴隨著煙塵,他們皆是一身肅殺。

    “刷刷刷!”落地聲清晰。

    刀光劍影,各種武器齊飛,這些影子訓練有素地將淹沒二人的傀儡清理干凈,呈一個圓,把他們護在中間。

    領頭那人黑色長鞭游走,扒開阿染腳下的手,解了他們困局。

    是沐人九。

    是大內高手們。

    阿染呼出一口氣:“你們終于來了。”

    沐人九:“不算太晚。”

    說?完,他將手上今歲扔給阿染,“接住!”

    阿染一把接過熟悉的刀,一瞬間,彷佛靈魂歸位,她嘴角揚起笑意,將軟劍還給蕭煥,手指輕敲刀面?,發出“錚”一聲響。

    蕭煥驚呆了,他看看一身廂族服的沐人九,又?看看拿回今歲的阿染……原以為是進了別?人的局,現在看來,還說?不準誰是誰的局呢?

    阿染在與他會和之前,一定去見過隱藏在廂族的沐人九,刀不是藏了起來,而是托付給沐人九!

    蕭煥被?阿染拋開,雙成接住他,將一瓶藥遞給他。

    吃下一顆,他開始促動藥力,恢復內功。

    “竟然還有同伙……”拓跋夷眼神變了又?變,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突然出現的人,“大雁皇城指揮使,沐、人、九!

    傀儡軍攻擊不停。

    沐人九長鞭重重甩出,將那些涌過來圍攻阿染的傀儡軍狠狠抽出去,眼神冰冷。

    雙成一邊抵擋攻擊,一邊喊道:“姜姑娘,我們盡快離開,這里面?傀儡太多!”

    阿染手指摩挲過刀柄,而后狠狠一刀揮下,修羅刀一出,幾乎將靠近的廂族傀儡們掀開大半。

    趁著這一點空隙,她喝道:“走?!”

    抓住一直緊盯著的谷奇,與上過戰場的一個廂族高手,她腳下踩著沐人九揮出的長鞭,將兩人帶出地宮。

    蕭煥、雙成,紛紛帶上一個人就跑。

    “站住!”拓跋夷目眥欲裂,“抓住他們!”

    沐人九留下斷后,長鞭勾住另一個熟悉的傀儡,拉到手上,長鞭再?次揮出,在空中抽出“啪”一聲響。

    他的視線掃過拓跋夷與拓跋家?巫師們,腳后退一步,手舉起,明晃晃的東西抖開。

    拓跋夷一頓,圣旨?!

    沐人九眼神冰冷:“拓跋王,是陛下派遣姜阿染來廂族神廟探查真相?,有圣旨在此。既已有兩國盟約,就該和平處之,莫要隨意害我大雁人,以免生出戰亂。”

    威脅!

    拓跋夷雙目赤紅,看看正陸續離開的大雁人,又?看看沐人九手上圣旨,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一句:“她搞出這么多事情,潛入我神廟不軌……”

    沐人九打斷他:“她并未對?廂族人出手,殺得也是死人,這件事可以找陛下要說?法,但今日,姜阿染必須走?。”

    拓跋夷遲疑,他這才?發現,姜阿染確實沒殺廂族人,有人要殺她,她反擊,真正殺掉的只有傀儡軍,可傀儡軍又?不是活人。

    有圣旨在,他若是執意殺姜阿染,不占大義。

    沐人九見他遲疑,踩著傀儡人飛出去。

    “追!”拓跋夷眼神一厲,有了決斷,姜阿染不能留!

    神廟洞口?,沐人九對?下方喊道:“在剛剛,我的人出去散布了消息,現在,王城人已經知曉火葬的秘密,他們看到自己死去的親人被?做成傀儡,不知會作何感想?”

    他冷冷一笑:“所以,你的傀儡軍最好還是藏在地下,永遠不要出來。”

    正要帶人追出去的拓跋夷再?次頓住,巫師們躊躇。

    雙成等人清剿圍過來的神廟護衛,阿染與蕭煥對?視一眼,而后,他們幾乎是同時動了!

    轉身,出招。

    刀光與劍影,修羅刀與獨孤劍,在這一瞬間,發揮全力,阿染的刀本就兇,蕭煥內力剛剛恢復,也憋了太久。

    刀與劍全力發動,幾乎照亮整座神廟,原本霹靂彈就吸引了王城注意,如今,更是讓所有人看到這刀光劍影。

    刀與劍合二為一,狠狠朝著那洞口?斬下,不為其他,只是為了徹底擊碎地宮之頂!

    “轟隆隆——”

    腳下,沿著洞口?“蜘蛛網”擴散,地面?轟然塌下,暴露地宮與傀儡。

    那些被?動靜吸引而來的王城人,全都看到了這神廟隱秘,拓跋王室的秘術、廂族火葬的隱秘,再?也藏不住。

    “姜阿染!!”拓跋夷躍出地宮,嘶吼道。

    阿染與沐人九已急速逃離。

    蕭煥大笑:“拓跋王,你還是想想怎么應對?你的子民吧!”

    話音落地,解決掉圍堵他們的王城守衛,繼續逃離。

    留下身后王城一片混亂。

    地宮與火葬秘密暴露,傀儡軍現世?,廂族王城,亂了-

    阿染一行人帶著傀儡人急速逃離,中途有幾個傀儡的蠱蟲被?操控著死亡,導致尸體當即腐壞。

    好在,谷奇與另外兩個廂族高手體內的蠱蟲還活著,操控他們的巫師已經被?殺,身體得以保留。

    沐人九看向阿染:“有他們,可以為姜長安通敵罪翻案。”

    阿染抿唇:“可惜沒找到拓跋延與軒轅九山。”

    “能帶回他們已經不錯了。”蕭煥氣喘吁吁,“拓跋夷現在沒空全力追擊我們,他還得解決王城的麻煩,廂族百姓一定不想看到自己的親人被?煉制成傀儡。”

    雙成點頭,坐在石頭上擦著頭上的汗,呼出一口?氣:“等我們返回大雁,就徹底安全。”

    “加快速度吧,那些追殺‘姜阿染’的廂族高手們,也該察覺不對?,等他們返回,我們就危險了。”蕭煥提醒。

    他們能順利逃出王城,得益于廂族大多數高手都被?滑翔傘和唐玄機吸引走?,但王城這么大的動靜,他們也該收到消息折返。

    必須盡快離開。

    阿染卻突然回過頭,看向王城方向。

    他們尚未走?遠,還能聽到王城內隱隱的動靜,阿染緩緩開口?:

    “傀儡軍是死人組成,是蠱蟲支撐著他們的身體,蠱蟲不死,傀儡軍就能一直戰斗,哪怕王城百姓要回他們的親人尸首,只要蠱蟲還在,還能尋找新的傀儡,就還會掀起風波……”

    數萬蠱蟲,未來就有數萬傀儡,這天下,人多、尸體多。

    廂族十幾年,甚至更多年的積累,早已是大患。

    沐人九聞言,輕聲道:“軒轅氏與玉氏長老們一定知道拓跋氏的秘密,三?大家?族勢力龐大,王城動亂很?快就會被?鎮壓。”

    阿染喃喃:“所以,這些蠱蟲操控的傀儡軍,早晚還會發動戰爭,入侵大雁嗎?”

    她看向沐人九,兩人對?視一眼,緩緩點頭。

    周圍,眾人一默。

    雙成站起來,與其他人一道摩擦武器,蕭煥似有所感,深深看向阿染。

    他們有了決定。

    沐人九吩咐:“雙成帶一支隊伍藏好傀儡,其他人跟我們走?。”

    阿染握著今歲,活動著脖頸,在蕭煥的目中,微微偏頭,聲音冰冷——

    “殺回去!”

    話音落地

    ,一行人腳下一點,折返王城-

    京都。

    蕭和青在段元立的注視中,打開屬于他的消息,也是最新消息——

    【姜阿染與沐人九等人,搗毀廂族地宮,拓跋氏傀儡術暴露,一行人擊殺傀儡軍過半,找到當年大戰死去的高手尸體,在廂族高手們折返前,成功逃離神廟。】

    蕭和青看向對?面?的段元立,笑了:“丞相?大人,阿染活著,發現傀儡軍、擊殺傀儡軍,還立了大功一件。”

    段元立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手指夾著黑色棋子,死死盯著蕭和青。

    半晌,他聲音沙啞:“你們故意的。”

    信鴿落在窗邊。

    段墨天看了段元立一眼,走?過去取下來打開。

    這是俠客山莊探子傳回的消息,與蕭和青那邊幾乎一致,只是更加詳細,事情的整個過程,全都寫了下來。

    段墨天面?色難看。

    蕭和青掃過內容,偏頭:“我們怎么故意的?廂族的陷阱是蠱蟲與金佛鐵囚籠,若非蠱蟲對?阿染無用?,恐怕這次還真是危險了。”

    他回視段元立,眼神冰冷:“廂族不可能在這么短時間內打造出金佛鐵囚籠,唐玄機出現在廂族,是去送金佛鐵囚籠,與廂族協商如何布下陷阱吧?”

    段元立果然和廂族勾結!

    這次若非他們有準備,阿染還真要被?廂族拿下。

    段元立垂下眼眸:“太子殿下,話不能亂說?,我與廂族可沒什么關系,你說?我們勾結,總要有證據吧?”

    即便帶回當年死在戰場的廂族高手尸體,也不過是證明當年的通敵罪有問題,而不是證明段元立與廂族勾結。

    蕭和青聞言,輕笑一聲,也不執著追問。

    他不再?耽誤,站起來,隨手放下最后一顆白?色棋子,這枚棋子落下,棋局全變——

    “丞相?大人,承認,這局我們贏了。”

    段元立看向棋局,勝負已定,黑子無力回天,他將棋子扔進盒子里,抬頭看向蕭和青,一字一句:“殿下好算計,還以為姜阿染是咬鉤的魚,結果……”

    他搖搖頭,眼神無奈。

    看到沐人九三?個字的時候,他就知道輸了,因為,他知道一切,卻不知道沐人九什么時候去廂族的……

    這樣?的悄無聲息,早已說?明他入了別?人的算計。

    蕭和青整了整衣服,抬腳離開,儀態從容,聲音淡淡:“與虎搏命,不敢小瞧,我們的目的從來都只是魚餌。”

    不撒魚餌,怎么讓魚上鉤?

    可是,他們要得就是這“魚餌”啊!

    阿染與蕭和青早就商量過,她應對?廂族那邊,他應對?段元立。

    他假裝與段元立合作,偽裝完美,試圖獲取信息。

    段元立老狐貍,根本不相?信他,也在和他演戲,看似給了信息,實則是誘阿染上鉤的餌。

    一切順利,阿染上鉤吞餌。

    可他們的目的,就是這餌!

    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時候,只有兵行險招,以身入局,吃到餌,不就拿到了信息嗎?

    蕭和青在阿染即將進入廂族時,才?向段元立透露信息,推波助瀾,讓全廂族知道阿染到來的,是他的人。

    只有逼得急,對?手才?沒時間構造假的局,對?手借真正的線索釣魚,阿染才?會“心甘情愿”上鉤。

    蠱對?她無用?,這網破了一半,剩下一半是隱藏在廂族的沐人九協助。

    阿染很?會“學習”,在淮鄉他們被?調虎離山,他做過一次咬鉤的魚,這次,阿染學到精髓,她在廂族應對?完美。

    這一局結束,他與阿染贏了。

    蕭和青嘴角噙著笑,走?出茶樓,路過提著香盒的段泱泱,他目不斜視,彷佛沒看到般錯身而過。

    段泱泱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她進入雅間,段元立正看著滿盤棋子,垂下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緒,沒有生氣,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就那么安安阿靜坐著。

    “父親……”段泱泱輕輕開口?。

    段元立看向她:“你還想嫁給蕭太子嗎?這個人,你永遠也得不到他的心。”

    他已有心意相?通之人,一個能交付生命、天作之合的人。

    段泱泱一怔。

    茶樓外。

    蕭和青看向廂族方向,夕陽落在臉上,他揚起笑容:“阿染,等你平安歸來。”-

    廂族。

    離開并不容易,王城亂了,但亂的是拓跋氏,廂族還有軒轅氏與玉氏,王城發生這樣?的事情,那些追著滑翔傘跑的人也早已察覺不對?,折返歸來。

    阿染他們若是沒耽誤,還能順利離開,可他們都選擇了折返,擊殺廂族傀儡軍體內的蠱蟲。

    也因此,沿著廂族至邊涼的路,他們被?一路追殺。

    一行人早已精疲力盡。

    在靠近邊涼時,又?被?拓跋國師與軒轅家?三?長老、玉家?長老,堵住了他們的路。

    一行人停下,阿染握著刀的手緊了緊,沐人九與蕭煥下意識上前一步,護著阿染,眼神防備警惕。

    “姜阿染,攪得我廂族一片混亂,你想就這么走??”國師蒼老的聲音嘶啞,眼神犀利。

    沐人九冷聲道:“我們只是查案,是你們先出手,陛下圣旨已下,你們擊殺我等,是要撕毀盟約,掀起戰事嗎?”

    聞言,國師笑了:“你們殺了我廂族不少高手,殺你們,難道不應該嗎?”

    沐人九眼神微變。

    他口?中的“高手”是十三?年參戰的高手,如今都是傀儡,他們要帶回傀儡,證明這些高手死在十三?年前,為姜長安翻案。

    可是,國師卻說?,他們還活著,是姜阿染一行人殺了他們!

    這是要殺光他們一行人,才?好顛倒黑白?。

    “傀儡軍損失慘重,你們真不怕打起來?”蕭煥詫異,也有些不解。

    國師淡淡道:“放心,打不起來。”

    蕭煥皺眉。

    雙成輕聲道:“朝中有大人物與廂族勾結,他們有恃無恐,起不了戰事。”

    阿染聞言,緩緩吐出一個名?字:“段元立。”

    廂族與段元立勾結,所以廂族篤定打不起來,之前拓跋夷所害怕的,也是傀儡軍提前暴露,而不是打仗。

    阿染冷笑出聲。

    下一刻,廂族人動了,兇猛的穿石掌狠狠壓過來,國師身后,幾個披著斗篷的影子撲向他們。

    阿染迎上軒轅三?長老。

    玉氏長老吹響哨聲,地上,密密麻麻的毒蟲蜂擁而來,當即便有人中了招。

    蕭煥與雙成對?上影子,軟劍揮出,風掀起斗篷,露出灰白?色的臉。

    雙成驚訝:“這也是傀儡!”

    比起地下那些,這兩個傀儡太像正常人了。

    穿石掌兇悍異常,一掌接一掌,阿染旋轉飛去,避開一擊又?一擊,而后,長刀祭出,霸道的刀氣席卷。

    “砰!”

    軒轅三?長老退后幾步,眉頭緊鎖:“明明已經力盡,竟還有如此功力……”

    “嘭!”

    又?是一刀,劈砍而下,與穿石掌狠狠相?撞,阿染落地,退后一步,軒轅三?長老一退再?退,面?色越發難看。

    國師冷笑:“強弩之末。”

    話音落地,他與玉家?長老攻向沐人九護著的傀儡們,阿染眼神一厲,側身擋住攻擊。

    “噗!”阿染擊退幾人,卻也挨了一招,嘴角溢出鮮血,面?色蒼白?。

    蕭煥砍斷黑影手臂,然而對?方不依不饒。

    戰斗焦灼。

    國師沒說?錯,他們經過一路戰斗,已是強弩之末。

    這時,身后風聲震動,無數廂族高手正朝著他們趕來,勝利的天平再?次傾斜而下,來人越多,廂族的優勢越大。

    軒轅三?長老捂著刀口?退后,猙獰一笑。

    “殺了我們一半傀儡軍,姜阿染,廂族并非你來去自如的地方!”國師眼神陰毒。

    身后,廂族高手們越來越近,而前面?,他們難以突破。

    沐人九長鞭微動,抿唇:“阿染,你帶傀儡走?,我們斷后。”

    廂族人太多了,他們沒有勝算。

    ——他要以生命,換阿染離開。

    然而,阿染搖搖頭。

    雙成不解:“快走?!若是尋常還能一戰,但這一路上,我們內力消耗太大,而他們人多……”

    蕭煥目光看向前方,打斷雙成:“她的意思是,不用?走?。”

    眾人不解。

    阿染身體搖搖晃晃,她的刀插在黃沙當中,勉強站穩,聲音沙啞:“因為,這里是邊涼。”

    地面?震顫越發厲害。

    國師與軒轅三?長老等人一愣,下意識回頭望向大雁方向,震動不僅來自廂族,也來自大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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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沙當中,穿著鎧甲的軍隊自邊涼策馬而來,他們整齊劃一,手握長槍,戰馬狂奔,掀起更大的沙浪,地面?震動,隱隱黃沙飛揚。

    國師等人大駭。

    “姜家?軍……”

    ——這里是邊涼。

    ——姜家?人世?代鎮守的邊涼!

    第070章 折返

    第70章

    “大小姐!姜家軍來遲!”

    “保衛大小姐, 殺死廂狗!”

    “殺!殺!殺!”

    “殺!”

    ……

    戰馬聲近,殺聲赫赫。

    相較于無聲的傀儡軍,這樣一支由血肉組成的真實軍隊,才更有震懾力。

    鐵蹄踏山河, 肅殺之氣帶著強勢壓迫感, 席卷而來。

    姜阿染在任何地?方都可能孤立無援, 但絕對不包括邊涼,她孑然一身, 在這個世界上, 再也見不到她的親人。

    可在邊涼, 她祖祖輩輩留下的痕跡,會一直庇佑著她, 哪怕十三載故去, 表里山河。

    有時候,她覺得這個世界很冷漠,有時候,她又?覺得并不盡然, 那些鮮血與?犧牲,都留有福澤。

    敲登聞鼓是?, 在邊涼, 亦是?。

    阿染緩緩露出笑容。

    為首的將軍姓鄧, 他在國師等人身后勒馬, 手一抬, 將士們全部勒馬停下,長槍對準國師等人, 整齊劃一。

    軒轅三長老等人早已變了臉。

    拓跋國師大喝:“鄧闕,你是?什么意思??兩族和平, 你們這是?要發動戰爭嗎?!”

    蕭煥聞言,揚聲笑道:“什么發動戰爭?分?明是?你們先攻擊姜家小姐,姜家軍來保衛姜小姐,有問題嗎?”

    他扭頭看向身后剛剛趕來的廂族高手們,幽幽道:“姜家軍有理?由殺掉所有要害姜小姐的廂族人,這在任何看來都沒?、有、問、題!”

    話音落地?,周圍寂靜一片,黃沙當中,肅殺之氣清晰,最終,那些陸陸續續趕來的廂族人對視一眼,便?有人撤退了。

    殺姜阿染可以揚名,但是?,沒?了命就不好。

    雖說有王命在,可自家性命同樣重要,此刻跟來的都是?高手,而高手們……都不是?唯命是?從之人,他們很珍惜自己的性命。

    國師面?色難看,陰嗖嗖盯著眾人。

    鄧闕拱手行禮后,揚聲問:“大小姐,姜家軍此刻聽你號令!”

    他們是?大雁的軍隊,聽從圣令。

    但是?,他們也是?歷代?姜家人帶出來的兵,于公,廂族竟然在邊涼的邊界線上,圍堵大雁人,于私,此人是?他們要保護的姜家大小姐!

    阿染聞言,視線掃過圍堵他們的廂族人,又?看向身后,那些高手們大多數都走?了,剩下的,是?不殺她絕不撤退之人。

    “那就一個不留——”阿染手握今歲,微微偏頭:“殺!”

    一個“殺”字,肅殺凌厲。

    話音落地?,眾人撲向廂族人,現?在,輪到他們人多,圍堵敵人了。

    殺聲再起。

    鐵蹄如?同巨輪,碾過圍堵他們的廂族人,阿染、蕭煥、沐人九與?雙成,直擊國師、軒轅三長老、玉家長老,很快,勝負便?定。

    軒轅三長老不慎被殺,國師與?玉家長老被擒。

    沐人九撕開黑影的斗篷,兩具傀儡身體暴露在眾人面?前?,鄧闕一驚:“這就是?近日?廂族鬧得沸沸揚揚的傀儡?”

    他們就在邊涼,自然時刻關注著廂族,不論是?姜阿染入廂族,攪亂廂族,還是?拓跋氏秘術,傀儡大軍……廂族鬧得沸沸揚揚,他們自然都收到了消息,所以才能及時趕來接應。

    阿染緩緩點頭。

    鄧闕面?色一變,他下意識握緊長槍,死死盯著傀儡,滿臉怒氣。

    身后一位粗糙的漢子厲聲道:“所以,當年作證大將軍通敵罪,是?兩個傀儡?!”

    他們緊緊盯著兩具傀儡,牙齒咬得咯咯響。

    相較于阿染他們帶上的谷奇等傀儡,這兩具傀儡處理?得非常好,若非阿染他們已經打過交道,知曉傀儡特性,恐怕還真以為他們是?活人。

    好好處理?,再加上巫師操控,誰能想到面?前?的不是?活人?!

    “死而復生”,真相竟是?如?此。

    阿染再次遺憾:“可惜沒?找到軒轅九山和拓跋延。”

    沐人九搖搖頭,聲音平靜:“這兩人是?關鍵證據,廂族定然早就處理?掉了。”

    有谷奇他們,也夠,再加上這里又?有兩個。

    “彎刀谷奇的尸體在廂族,能否證明段元立與?廂族勾結?”阿染扭頭問。

    當初,殺死谷奇的丁柳是?段元立的人。

    雙成認真想了想,搖搖頭:“應當不能,有可能是?尸體丟了后被廂族人撿去,畢竟,這么多年廂族一直在悄悄收集高手尸體。”

    所以,不能為證據。

    阿染心中有準備,倒也不算太失望。

    “數萬傀儡軍,這些廂族人真是?賊心不死,幸好大小姐發現了他們的秘密,否則……”鄧闕緩緩吐出四個字,“萬劫不復。”

    “是?呀,幸好提前?發現?。”蕭煥喃喃。

    他是?大皇子,在意國朝安危,段元立與?廂族這一局,不僅沒?殺死他們,反而讓他們提前發現潛藏的最大危機。

    雙成正要將兩具傀儡捆起來,他們的身體突然開始腐爛。

    她面?色一變,立刻看向國師。

    阿染長刀抽出,狠狠斬下,在靠近他脖頸時驟然停下,血跡溢出,卻并沒?有切開。

    她的聲音冰冷:“當年,是?你們讓人帶著軒轅九山和拓跋延到京都,陷害姜長安?”

    拓跋國師看向她,渾濁的眼睛里面?滿是?恨意,隨即,他扭頭喝道:“玉寡,圣女呢?不是?讓她來除了這些傀儡嗎?!”

    玉家長老一動不動。

    蕭煥皺眉,上前?推了一把,那人倒地?,早已沒?了呼吸,擅毒擅蠱之人,想要弄死自己實在是?容易。

    國師也是?一愣。

    隨即,他突然桀桀笑了,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姜阿染,彷佛看到那個紅衣少年,看到姜家祖祖輩輩,他咬牙切齒——

    “別想從我?這里知道任何消息,姜家人,都該死!我?廂族大軍,終有一日?會踏破邊涼,掃蕩大雁,哈哈哈!”

    他在大笑聲中,氣絕而亡。

    臨死,他仍舊用充滿恨意的眼神緊緊盯著阿染,死不瞑目。

    鄧闕踹開他尸體,冷下了臉,他回頭安慰:“大小姐,此人胡言亂語,切莫……”

    阿染不在意地?搖搖頭,聲音清冷堅韌:“他們恨姜家,只能說明姜家祖祖輩輩都做得很好,不負鎮北大將軍名號,死死將廂族拒在邊涼外?。”

    十三年前?那一戰,已經沒?有任何懸念,因為她是?姜阿染,就被全廂族追殺,他們能與?姜長安合作演戲嗎?

    國師越恨,十三年前?大戰越真,姜長安以一己之力,就將來勢洶洶的邊涼打了回去!

    所有陷害姜長安的人中,阿染最不恨廂族。

    因為他們是?敵人,立場不同,本就你死我?活的關系,可被姜家保護的大雁官員呢?

    阿染嘲諷一笑。

    聞言,鄧闕眼神感動,他是?老將軍了,看到阿染,就像是?看到他見過的兩代?鎮北大將軍……

    姜家人,風骨與?意志都值得尊重。

    雙成像是?想到什么,皺眉:“這老頭死前?那話什么意思??圣女除傀儡?”

    蕭煥想了想,分?析:“莫不是?那勞什子圣女,能像他們的巫師一樣,殺死傀儡體內蠱蟲?”

    “很有可能。”阿染點點頭,“姜家軍已經接到我?們,但國師還提到圣女,那她極有可能如?同這些傀儡的巫師一樣,遠距離操控,殺死蠱蟲。”

    否則,怎么篤定她能在這么多人護佑中,殺死蠱蟲?

    “這些傀儡的操控巫師已經死了,現?在

    這些人還沒?腐爛,說明圣女還沒?出手,也或許是?距離不對……”雙成喃喃。

    沐人九抿唇,立刻道:“先不管圣女,我?們趕緊走?,送這些人去京都,以免腐壞,功虧一簣。”

    鄧闕點頭:“屬下這就護佑諸位回京!”

    兵士們上前?,抬著綁起來的傀儡離開,馬蹄聲再起。

    蕭煥抬腳,卻發覺阿染站在原地?沒?動,他與?沐人九同時回頭,眼神困惑。

    阿染壓低聲音道:“你們走?吧,我?要返回廂族。”聲音不大,只有沐人九幾人,以及鄧闕聽到。

    幾人大驚。

    鄧闕更是?忙道:“萬萬不可!”

    蕭煥像是?想到什么,皺眉:“你要去玉家?”阿染此行目的,除了廂族秘術,就是?這玉家第三位將軍。

    傀儡們能證明當年的廂族人證詞不真,但終究不夠有力。

    而且,阿染肯定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與?姜長安說過話的玉將軍,多半知曉,她要返回去找那人!

    阿染頷首,她笑了:“都沒?想到我?會回去,那這就是?我?回去調查的最佳機會。”

    如?今廂族混亂,他們也找到傀儡,所有人都以為她要馬不停蹄回京,廂族人、段元立,甚至蕭和青,都不會有人想到。

    ——那不正是?她的最好機會嗎?

    蕭煥看著她,眼神復雜。

    這果然是?她能干出來的事情,再次殺個回馬槍,總是?出人預料……

    阿染等了一會兒,見將士們都已經走?入黃沙中,原地?只剩下沐人九等人,她腳下一點,折返消失。

    “你們保護好傀儡,我?走?了。”阿染留下一句。

    上一次到廂族人盡皆知,這一次才是?真正的暗探,廂族無人知曉。

    蕭煥下意識抬腳,然而,沐人九依舊消失:“大殿下,雙成,護好傀儡,我?陪她去。”

    說完,人已不見。

    雙成望著他堅定的背影,眼神復雜,蕭煥同樣眼神閃了閃,沐人九似乎很看重阿染?

    折返途中。

    阿染皺眉:“你跟上來做什么?”

    沐人九聲音淡淡:“你此次行動確實沒?人想到,出其不意才有奇效,但是?,你唯獨沒?說一件事。”

    阿染看向他。

    沐人九:“你的安全。”

    他們一路被追殺,早已是?強弩之末,即便?折返路上能調養,也還不夠,他們面?對的是?一整個廂族的憤怒。

    阿染只有一個人,她還做不到以一當萬。

    聞言,阿染表情有些復雜,兩人于黃沙中趕路,許久沒?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阿染彷佛才想明白,看向他,直言:“所以你跟上來,是?關心我??”

    冷酷無情的皇城指揮使,人形兵器,陰毒狠辣,滅絕人性……這些都是?她聽過的沐人九傳說。

    這樣的人,關心她?

    阿染撓撓頭,覺得有些奇怪。

    沐人九錯開視線,手指捏著長鞭,指尖泛白,聲音依舊冷淡:“姜阿染不能死。”

    阿染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皇帝要借姜家案對付段元立,那她姜阿染當然不能死,沐人九是?皇帝的人,自然會保護她。

    想明白了,阿染就用得心安理?得,她吩咐:“剛剛沒?帶干糧,你待會兒去廂族村子買些,記得喬裝打扮。”

    “好。”

    “還要水,再來點酒吧。”

    “好。”

    “給我?買一身男裝,避免被認出。”

    “好。”

    “我?不想吃餅子了,你記得買點其他干糧。”

    “好。”

    “我?不給錢的。”

    “好。”

    “你怎么什么都說好?”

    “可。”

    “……”-

    廂族,灣月谷。

    廂族三家當中,拓跋氏鎮守王城,偶爾也會出現?在其他地?方,軒轅氏遍布天下,這些年不少人定居在大雁。

    玉家又?要不同一些,他們家的人很少出現?在外?面?,阿染上次見玉家人,還是?姜玉樓刺殺那晚,除此之外?,鮮少聽到過玉家人存在。

    灣月谷就是?玉家的人地?盤,比王城還要靠近東邊,在廂族的最東北,遠離黃沙大漠。

    大多數玉家人都常年生活在灣月谷,習毒術煉蠱蟲,時間一長,不僅許多人沒?出過谷,此地?連外?人都甚少踏入。

    從遠處看,灣月谷像是?一個寨子。

    藏在幽暗、植物茂密的山谷中,依托著高大樹木,寨子旁邊就是?潺潺流水,看起來寧靜祥和。

    山谷往外?只有一條路,倒也時常有人走?動。

    “你抓到了什么?”

    “哈哈哈,看我?抓到了一只五毒蝎,今年的蠱術大比,我?肯定是?第一名!”

    “那可難說,今年好多人都要參加,連閉關的弟子們都要出來。”

    “為什么?我?去王城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我?們也不知道具體,只知道是?有玉家身份特殊的人要參加!”

    “難道是?……圣女?”

    “噓!這兩個字不能亂提。”

    “好好,不提,那我?要加入一個!”

    “今年的玉家蠱術大比,一定是?最熱鬧的一年。”

    “也未必,三長老好像出了事,最近長老們都很忙,大長老、四長老都離開了,還帶走?不少人,只有二長老在。”

    “姜阿染和傀儡軍的事?我?也聽說了,姜阿染攪亂廂族,又?引出傀儡軍,王城大亂,她真可怕……不過,和我?們灣月谷關系不大,她又?沒?來我?們這兒,繼續準備蠱術大比吧。”

    “誰說沒?關系?你沒?聽說那些傀儡體內都有蠱蟲,與?咱們玉家也有些關系,所以最近不少人來打探嗎?”

    “哈哈哈,我?抓了一個打探的人,可以用來練蠱!”

    “那我?也找找有沒?有打探的人,抓來當蠱人……”

    ……

    一群衣著各異的玉家人聊著天走?過。

    人走?后許久,道路歸于安靜,雜草叢生的路旁,阿染與?沐人九緩緩直起身,對視一眼,眼神各異。

    這些人的談話中,倒是?有不少消息。

    阿染垂下眼眸:“廂族大亂,玉家也必定參與?,大長老四長老帶走?了不少人,只剩下二長老在,要不我?——”

    她摸著自己的刀,殺氣一閃。

    沐人九看向她,打斷她的主意:“玉家和其他地?方不同,這里面?都是?蠱與?毒蟲,你或許不怕蠱,但玉家有很多種?蟲能將人啃得只剩下白骨。”

    他抬手指著道路盡頭,灣月谷的入口,“那邊兩棵樹上都有動靜,殺人蜂與?食人蜂。”

    非玉家人靠近,殺人蜂、食人蜂必動。

    阿染想了想,又?說:“那就只能讓他們出——”

    沐人九再次打斷她的主意:“玉家四大長老,獨、缺、寡、殘,二長老玉缺是?四大長老中最謹慎的,常年龜縮在灣月谷。

    “你不管是?抓了玉家弟子威脅,亦或是?叫門,他都不會出來,反而會在極短時間讓全廂族知道你在這里,轉移麻煩。”

    所以,直接提刀挑釁,逼人出來,再抓了人審問,這個辦法也不行。

    “況且,你是?姜阿染,玉家其他人人或許如?同國師與?三長老玉寡一樣,寧愿死,也不給你透露任何信息。”沐人九又?道。

    他說的有道理?,阿染點點頭,又?換第三個主意:“那要不然就只能從外?面?的獨和殘——”

    沐人九再次搖頭否定:“也不行,都會打草驚蛇,讓廂族人知曉你又?回來了。”

    而這,無疑是?墳頭挑釁,讓廂族人同她拼命。

    阿染:“……”

    她握著刀,忍不住看向沐人九,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打什么主意?”

    她想出的辦法,總是?還沒?說完,他就已經領會,真是?奇怪。

    沐人九一頓。

    片刻后,他輕輕移開視線,不說話。

    阿染發現?了,這個人和蕭和青、余煥都不一樣,這個人相對而言更安靜,但只要涉及冒險,話也不少。

    當然,他很聰明,只是?習慣將自己當成影子,聽命行事。

    “看來你們大內知道不少消息,那關于這個廂族圣女,你們又?知

    道多少?”阿染問。

    沐人九想了想,搖搖頭:“以前?沒?有聽說過圣女,但從目前?信息來說,廂族圣女存在已久,乃是?玉家人,玉家沒?有家主,只有四大長老和無數弟子,圣女在玉家的地?位很特殊。”

    阿染要找當年的玉家將軍,但她對這個圣女也有了興趣,她要是?沒?猜錯,那位圣女應該也知道不少……

    阿染看著玉家門樓,瞇起眼睛:

    “要查當年的玉家將軍,就要找知曉當年事情的玉家人,你和蕭太子都沒?查到,恐怕玉家也只有四大長老和極少數人知曉。

    “哦,現?在是?三大長老。”

    沐人九看向她,認真道:“并不容易,大長老和四長老都不是?好的突破口,恐怕需要潛入玉家,找那個怕死的二長老,而進入玉家……”

    他搖搖頭,這便?非常不容易。

    然而,聽到他的話,阿染突然眼珠子一轉,笑了,笑得眉眼彎彎,讓人忍不住跟著笑。

    沐人九看著她漆黑干凈的眼睛,微微一怔。

    阿染伸出手,朝他勾了勾。

    沐人九喉結微動,傾身過去。

    阿染附耳低語-

    “玉倩倩!你站住!”有人喊道。

    玉倩倩拿著彎刀,大步往外?走?,身上玉家的銀飾搖曳,她頭也不回,氣呼呼:“我?一定要抓個蠱人進來!”

    說完,她加快腳步。

    然而剛剛走?出灣月谷大門,玉倩倩又?有些害怕,她這些年一直在谷內練蠱,還沒?出去過。

    聽聞外?面?的人兇悍異常,尤其最近冒出個姜阿染,姜家后人,憑一己之力,大亂廂族,她又?沒?有武功,真的能抓到外?面?的人嗎?

    玉倩倩遲疑:“怎么辦,我?好害怕,要不還是?算了吧。”

    她轉身往回跑,走?了兩步又?頓住,再次轉過來,咬牙:“不行,玉香出門采藥抓到一個打探的人,得意死了,我?要是?抓不到,她肯定還要嘲笑我?……”

    玉倩倩糾結極了。

    阿染就坐在不遠處的石頭后,故意放重了呼吸,然而那個玉家人不僅沒?察覺,還在原地?打轉,一會兒進一會兒出的。

    她到底干嘛?

    阿染實在是?理?解不了,與?沐人九對視一眼,決定主動出擊。

    于是?,阿染帶頭跳出去。

    “啊——”玉倩倩一聲尖叫,下意識后退兩步,滿臉驚恐,結結巴巴,“你、你們是?誰?”

    阿染把今歲藏在了衣服里面?,衣服寬大,頭發弄亂,又?扮了男裝,看起來倒真像個少年。

    她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打探消息。”

    玉倩倩一驚,竟然還真被她遇到來廂族打探消息的!

    她是?來抓打探消息的人,可真面?對二人,玉倩倩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大腦一片空白。

    阿染一直等她出手,沒?等到。

    于是?,她眼神一厲,喝道:“有什么手段拿出來吧,否則,乖乖就擒——”

    聽到“手段”,玉倩倩一咬牙,袖子里面?一把藥粉撒出去。

    阿染鼻子動了動。

    這是?什么?對她也沒?用,根本沒?辦法配合。

    “這是?什么?”阿染直接問。

    旁邊,沐人九沉默了。

    玉倩倩后退兩步:“迷藥!”

    阿染聞言,抬手扶著腦袋,搖搖晃晃:“好暈啊。”

    說完,干脆利落倒地?。

    沐人九:“……”

    想了想,他也配合阿染,跟著一起倒下,要是?蕭煥在,肯定會嘲笑兩人拙劣的演技。

    玉倩倩卻是?一喜:“太好了,我?竟然一次抓到兩個,都是?我?的蠱人了!哈哈哈哈,看玉香還怎么笑話我?!”

    說完,她用木板把姜阿染與?沐人九拖進灣月谷,腳步歡快。

    她真厲害,一次性抓到兩個探子。

    雖然這兩人看起來都比較廢,但二長老爺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夸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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