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國日長夜短,卯時才剛過,東邊的天際線處就已泛起了魚肚白。
歲洱起了個大早,洗漱過后,從自己的海納袋中掏出了一把貼著不同色彩標簽的小白瓷瓶,站在鏡子前糾結地挑選了起來。
歲歲還沒睡醒,邱意婉輕手輕腳地去到了歲洱身邊,悄聲詢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歲洱的嗓音也極低,卻難掩興奮:“鮫人國最流行的一次性染發劑。那個賣染發劑的老板還說了,我這種天生雪白的發質最好上色了,是天選染發人!”
邱意婉哭笑不得:“你今天又準備把頭發染成什么顏色?”
歲洱:“正在淺粉色和淺綠色之間糾結,其實黃色和紅色我也喜歡,哎,就是我水平不夠,水平夠的話我就試試老板說的那種跳色,就是選出來幾縷頭發跳染成不同的顏色。”
邱意婉無法想象:“你還是先緊著一個顏色染吧,別再給自己染成大孔雀嘍!
歲洱:“哼,才不會呢!庇譄崆檠笠绲刈銎鹆送其N,“你要試試么?我覺得你適合染紅色,再跳兩縷藍色。”
邱意婉第一次發覺自己竟是如此古板守舊之人,腦袋都要搖成撥浪鼓了:“不了不了,我不適合紅色!”
歲洱堅持不已:“那綠色呢?你喜歡么?”
邱意婉沉默片刻:“大概沒有已婚之人會喜歡頂著一頭綠色吧?”
歲洱:“……好吧!
歲洱不再推銷了,又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選擇了那枚貼有火紅色標簽的小白瓷瓶。
先把頭發打濕,用皂角將昨日的淺藍色洗掉,然后開始上紅色染發劑。
邱意婉驚奇不已:“竟然沒有異味。”
歲洱彎著腰說:“其實有一點點很奇特的味道,只是你們人族的鼻子不靈,所以聞不出來!
邱意婉:“那味道刺鼻么?”
歲洱:“不刺鼻,還很清新。我聽賣染發劑的老板說,這種染發劑是用鮫人國當地的七彩繽紛果制成的,所以不傷發質,也沒有刺鼻異味,反而散發著一股獨特的果蔬味!
邱意婉由衷而發:“鮫人國真是個神奇之地!
歲洱染好了紅頭發,換上了一身束腰黑裙,又特意在手腕和脖子里戴上了造型奇特的銀飾,心滿意足地在穿衣鏡轉了幾圈,感覺自己簡直是世界第一無敵酷炫美少女。
邱意婉無奈一笑:“打扮好了沒?好了就趕緊行動起來,再耽誤下去你哥就要來了。記得去城北等我們!
“知道了知道了!睔q洱直接推開了窗戶,在晨曦第一縷陽光的照耀中跳下了下去,眨眼就不見了。
邱意婉收起了擺放在窗框上的那一束給歲洱定位用的紫花,卻沒關窗戶。
窗外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涼爽的晨風中還夾雜著淡淡的海水氣息。邱意婉站在窗邊,深深地吸了口氣,頓覺神清氣爽。
房門忽然被輕輕敲響了。
邱意婉唯恐驚醒孩子,快步走到了門邊,小聲詢問:“誰?”
門外響起了一道清冷沉靜的男聲:“是我!
邱意婉心下一喜,立即打開了房門。
阿無銀發高束,面如冠玉,依舊身著一襲白衣,勁窄的腰身處系著一條簡潔干練的黑色腰帶,寬肩長腿身姿筆挺,整個人如同雪松一般傲然挺拔。
邱意婉溫婉一笑:“郎君!
她尚未梳妝,身上還穿著素色長裙,烏黑的長發在腦后隨意挽了個發髻,不施粉黛卻別有一番清純雅致的動人風韻。
笑喊郎君時,一道嬌媚的緋紅恰如其分地浮上了她白皙的臉頰,更為她增添了幾分嬌柔嫵媚。
阿無的呼吸猛然一頓,心跳再度漏了一拍。
她確實是極美的,可謂是人間絕色。
但是,他向來是清心寡欲不為美色所動,更何況,他們兩個相識也不過一天而已,卻不知為何,自己只要一見到她,心緒就不由自主地開始紊亂,就好像她身上帶著一股可以摧毀秩序的魔力。
拼盡全力才能不被她蠱惑。
阿無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目光從邱意婉的臉上移到了她身后的地面上,淡然啟唇:“不知夫人打算何時出發?”
邱意婉低頭偷笑了一下,正欲開口,床幃中忽然響起了嬰孩的啼哭聲。
小家伙睡醒了。邱意婉立即朝著大床跑了過去:“勞煩郎君稍等片刻!
阿無正猶豫著要不要進門,忽然一股獨特又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阿無的神色猛然一冷,氣惱又不可思議地看向了邱意婉。
邱意婉一邊彎著腰給孩子換尿布一邊說道:“郎君先回樓下等待吧,我這里還有些雜事要忙!
許久沒人回應,邱意婉奇怪地朝著門口看了一眼,只見房門洞開,門外卻沒了人。
邱意婉還當他是已經下樓等著了,精心穿戴打扮一番過后,才抱著孩子去找爹,結果卻怎么敲都敲不開房門,顯然屋內沒人。
邱意婉心生疑竇,立即去了一樓柜臺處,向店小二詢問了之后才知道,住在那間客房里的銀發男子竟早已退了房,孤身一人離去了。
邱意婉驚愕萬分,氣得直跺腳:“死歲崇!狗歲崇!王八蛋歲崇!你這種冷血負心漢就不配有老婆!”
歲洱早就開始在北城外等著了,等了大半天,卻只等來了抱著歲歲的邱意婉。
“我哥呢?”歲洱四處張望。
邱意婉冷冷道:“跑了!
“啊?”歲洱驚急交加,“你怎么能讓他跑了呢?”
邱意婉還覺得委屈呢:“我哪里知道?今早還好好的,他先來找的我們娘兒倆,但那個時候我正給歲歲換尿布,就讓他先去樓下等著,結果誰知道他竟狠心地丟下我們娘兒倆自己跑了!”
歲洱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他當時進屋了沒?”
邱意婉呼吸一滯:“沒有,但是,我開著房門,他一直在門口站著……”
歲洱懊惱不已:“那就是了,他肯定是聞到我殘留的味道了,發現咱們是團伙作案了!”
邱意婉:“……”確實是她疏忽了,狼族不僅視聽極佳,嗅覺也極佳。萬不該忽略氣味這一點。
歲洱手足無措:“現在可怎么辦呀?騙到手的狼跑了。”
邱意婉反而越挫越勇了起來,冷笑著說:“想跑可沒那么容易,我能逮到他一次就能逮到他第二次!”
歲洱知道自己嫂子主意多,立即詢問道:“你準備怎么辦呀?”
邱意婉:“昨天你在斑斕大世界認識的那個人住在哪里?還記得他的地址么?”
歲洱:“記得倒是記得,但就算他愿意幫咱們的忙,等到咱們找到他的時候,我哥也早就跑遠了吧?”
邱意婉斬釘截鐵,信心滿滿:“絕無可能,他離不開鮫人國半步!
歲洱:“你怎如此篤定?”
邱意婉:“因為他即沒記憶又沒錢!”
歲洱:“……”你真是把我哥拿捏得死死的。
雖然意識到自己中了計,但阿無的計劃卻沒有絲毫改變,堅定不移地要前往北方狼境。
奈何囊中羞澀,沒錢寸步難行。
無奈之下,他只好暫時滯留在了鮫人國內,本想先找個能賺錢的營生,攢夠了盤纏再出發,孰料午時才剛過,街頭巷尾突然冒出了一隊又一隊的蝦兵蟹將。
鮫人國由海中鮫人主宰,蝦兵蟹將乃是僅有官府可以差遣的軍隊。
繁華的都城內突然冒出了數不清的森嚴官兵,顯然有大事發生。
不足半個時辰,大街小巷就貼滿了畫有人像的通緝令:國寶丟失,嫌疑人為一狼族銀發男子。該男子身穿白衣,腰佩長劍,容顏極為俊美。有發現其蹤跡者務必及時向官府呈報,一旦啟用,賞金千兩。
那時阿無正置身于西城門附近的廣場上,站在一花花綠綠的告示欄前尋找合適的招工啟事,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陣騷動,回身一看,身后圍了一圈人,一個個皆如臨大敵地盯著他,雙眼還放著光,好像他是什么重要人物一樣。
阿無疑惑不已,正在這時,人群后方忽然傳來了一陣巨大的騷動,人群自行一分為二,一隊蝦頭人身、手握長槍,身穿銀色鎧甲的蝦兵們氣勢洶涌地闖入了人群中,電光火石間便在阿無四周組成了一個水泄不通的包圍圈,鋒利的槍頭齊齊對準了圈中人。
為首的那一位是蟹頭人身、背后長有數對巨鉗的高大蟹將。
蟹將身穿黑色鎧甲,雙手各持一烏金大斧,威嚴十足地沖著阿無喝道:“盜寶賊人,乖乖束手就擒,可饒你一命!”
盜寶?
可真是有趣。
阿無眸色冷峻,沉聲啟唇:“真若是我看上的寶,還需要偷偷摸摸地盜?”
他雖記憶全失,卻依舊攜帶不怒自威的王者風范,氣勢上的壓迫感十足。
蟹將心有畏懼,為張聲勢,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長斧:“宵小之徒,休得抵賴!”言畢,大喝一聲,攜帶著眾蝦兵一起撲了上去,勢必要將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盜寶人緝拿歸案。
阿無卻連劍都沒有拔,飛身一躍便跳出了包圍圈,然而就在他正欲離開之際,身后突然傳來了一聲充斥著威脅的怒吼:“若不想讓你的妻兒吃苦,就乖乖束手就擒!”
阿無的身型猛然一頓,腦海中閃過了一對母子的身影,心臟不由一提。
一道銀光閃現,一樣小巧的物件被隔空拋來。
阿無下意識地抬手去接,竟是一條長命鎖。常人嗅不出其上附著的味道,身為狼族的阿無卻可以,一股熟悉的奶香味撲鼻而來,是那個小狼崽子的長命鎖……阿無的眉頭猛然一皺,他們母子怎么也被牽連其中了?
可這母子二人的安危如何跟他又有什么關系?
更何況那女人還是一個嘴里沒真話的騙子。
阿無心知肚明自己應該立即離開這片是非之地,不然只會麻煩纏身,身體卻像是被下了魔咒一般,鬼使神差地站著沒動,擔憂不已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命鎖。
不過須臾之間,蟹將就帶著眾蝦兵追了上來,下一瞬,數柄鋒利的長/槍/槍/頭就同時架在了阿無的脖子上。
這下想逃都逃不走了。
阿無挫敗地閉上了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束手就擒……雖然,那個女人是個騙子,但他偏就是不爭氣地放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