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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不確定那棟三?層小樓內是否存在石雕人, 出于?對妞妞安全的考慮,邱意婉和歲崇又回到了那座半坍塌的廠房。

    這里雖然遍地狼藉,但好歹可以確保不會再有黑瞳石雕人出沒, 因為?他們?之前已經將所有石雕的眼部全部毀壞了?。

    找了?個可以遮風擋雨的角落處, 歲崇點起了?一堆火, 邱意婉將妞妞穿在身上的濕衣服脫掉了?, 搭在火旁烘烤著,又從儲物袋中拿出來了一條毛毯將妞妞裹了?起來, 抱著她坐在了?火堆旁。

    妞妞的小臉雖然有些臟兮兮的, 但還是一個很清秀可愛的孩子, 邱意婉一邊用干凈的手帕給妞妞擦著小臉一邊滿含艷羨地說道:“我要是能有個女兒該多好?”

    邱意婉又輕輕地嘆了?口氣,抬眸看向了?坐在火堆對面的歲崇:“我和我夫君原先?一直很想要個女兒,還認認真真地憧憬了?女兒的長相呢,最好眼睛鼻子隨他, 嘴巴臉型隨我, 肯定是個出挑的大美人, 結果卻?生了?個臭小子。”

    歲崇下意識地想安慰她說“以后一定還有機會”, 但話都冒到嘴邊了?, 才忽然想到她夫君已經死?了?, 哪兒還來的機會?懸崖勒馬地將脫出口的話改成了?:“兒子也挺好的。”

    邱意婉笑了?笑, 語氣堅決地回了?句:“我以后肯定是要再生一個女兒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目光緊盯著歲崇不放,瞳孔在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歲崇的心緒莫名一亂,下意識地別開了?目光, 不再去看邱意婉的眼睛,素來冷白的面頰卻?突然泛起了?紅。

    他雖沒有記憶, 但不可能忘卻?本能本性,狼族繁衍生息不似人族那樣隨意。狼族則務必是雙方自愿才能繁衍后代,因為?他們?歸根結底還是來自叢林,最根本的野性丟棄不掉,所以以人形結合時是懷不上?孩子的,唯有以原形結合才能使配偶受孕。

    人形和原形之間的轉變是隨心所欲的,但是否想要孩子,全靠自愿。

    所以大部分狼族在選擇生子之前都會經過深思熟慮,很少會發生棄養或虐待幼子的情況。

    也正因如此,狼族自古以來只遵從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婚姻觀,不然不配育有后代。

    她以人族之軀產下狼子,說明她接受了?他的獸體,絕對是驚世?駭俗,可想而?知會在狼境引起多大的轟動,也難怪會有那么多大臣會對她和她亡夫口誅筆伐。

    但他若不是狼王,興許也不會被千夫所指。

    她若不是人族,也不會被萬般仇視。

    艱難險阻重重,她卻?還是選擇生下了?他的孩子,證明她是真的愛他。

    但是,她夫君才死?了?幾?個月,怎么又想生女兒了??準備跟誰生?

    歲崇的內心忽然又不爽了?起來,甚至還有些惱怒,像是吃錯藥了?一般莫名其妙的惱怒,好像他就?是她的亡夫一樣。

    歲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竭力控制著內心情緒,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夫人如此深愛您的夫君,怎又忽然想要生女兒了??”

    他的語調冰冰冷冷,帶著一股邱意婉極其熟悉的小心眼兒味道。

    即便沒了?記憶,但依舊占有欲強烈。

    邱意婉故意捉弄歲崇,強忍笑意,一本正經地回了?句:“我這么年紀輕輕的,又這么漂亮,還能守一輩子寡么?三?年喪期一結束我就?能改嫁了?,提前計劃一下也無可厚非呀。”

    歲崇:“……”

    無話可說,卻?憋屈地將手指骨攥的卡卡作響,本就?冷峻的面色越發冰冷了?幾?分,眼神中卻?透露出了?些許的委屈。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委屈。

    邱意婉卻?偏就?是喜歡看他這副又生氣又委屈的樣子。每當?這時,他總是會微微偏著頭,側顏線條俊美至極,再配上?銀白的發色和通紅的耳尖,看起來又冰冷又脆弱的,真像極了?一條倔強又傲嬌的大狗狗,所以才會經常故意氣他。

    正在這時,邱意婉的懷中忽然傳來了?一身輕微的呢喃。邱意婉立即低下頭去查看。妞妞的眼皮聳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先?是迷茫,而?后驚懼。

    邱意婉趕緊乖哄道:“不怕不怕,妞妞不怕,姨姨不是怪物,姨姨是人,姨姨的眼睛可以沾水,不信你看!”邱意婉特意用濕漉漉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證明自己不是怪物。

    妞妞這才舒了?口氣,緊繃著的身體逐漸松懈了?下來,然而?在她扭頭看到歲崇的那一刻,卻?又忽然緊張了?起來,瑟瑟發抖地縮在了?邱意婉懷中:“狼!狼!”

    邱意婉哭笑不得,沒好氣地嗔了?歲崇一眼:瞧你給人家孩子嚇的!

    歲崇無奈一笑。

    邱意婉又開始哄起了?妞妞:“沒事兒沒事兒,叔叔不是壞狼,是好狼,叔叔還幫你趕走?了?那頭灰狼呢,你忘了??”

    妞妞這才又放松了?下來,但看向歲崇的眼神還是怯生生的。

    火光映照下,歲崇的眼眸極為?明亮,天生蒼白的面龐棱角分明,淺粉色的薄唇又自帶孤冷感,再配上?銀色的長發,淡漠冷酷的不似真人。

    妞妞再度將目光縮了?回來,緊張兮兮地瞧著邱意婉:“姨姨,他像是一尊玉雕變成的怪物。”

    邱意婉忍俊不禁:“不怪我們?妞妞,都怪他長得不像好人。”

    歲崇:“……”

    邱意婉又嗔了?歲崇一眼:“冷冰冰的,一點兒都不招小孩喜歡,也就?我們?歲歲愿意搭理你!”

    邱意婉也沒急著詢問妞妞近期村子發生的怪事,而?是從海納袋中拿出了?貯存著清水的水袋和干糧燒餅。

    妞妞餓急了?,像是幾?天沒吃飯似的,吃的狼吞虎咽,噎了?好幾?次。邱意婉一手抱著她一手擔憂地拍著她的后背:“不急不急,慢點吃,都是你的!”

    一共三?個燒餅,妞妞卻?只吃了?一個就?不吃了?,抬頭望著邱意婉,紅著眼眶哀求道:“我可不可以把剩下的兩個燒餅帶給我的娘親和妹妹?”

    邱意婉大喜過望:“你娘還活著呢?”

    妞妞點了?點頭:“嗯,她和妹妹還有村子里的其他人一起躲在了?地下礦洞里,但是我爹爹好久都沒有回來了?,娘親剛生了?妹妹,爹爹說要去隔壁村子里給舅舅送紅雞蛋,然后就?再也沒回來過,他們?都說爹爹被怪物吃了?……”說著說著,妞妞就?哭了?,似乎已經預想到了?爹爹早已不在了?。

    邱意婉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哄妞妞,只得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

    歲崇忽然開了?口:“我們?見了?你爹爹。”

    邱意婉詫異不已地看向了?歲崇,妞妞則瞬間停止了?哭泣,緊張害怕又期待地看著歲崇。

    歲崇和煦一笑,溫柔又認真地對妞妞說道:“你爹爹說你長大了?,還夸贊你是一個很堅強的小姑娘,所以他很放心你,他也很愛你。他還讓我轉告你,你和你的娘親還有妹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會變成星星,一直在天上?庇佑著你們?。”

    妞妞濕潤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真的?爹爹沒有被怪物吃掉?而?是變成天上?的星星了??”

    歲崇點頭:“嗯,我親眼看到的,以后你每天晚上?一抬眼睛,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就?是你爹爹,他永遠不會離開你。”

    妞妞吸了?吸鼻子鼻子,用力地點了?點頭。

    邱意婉柔情似水地瞧了?歲崇一眼,歲崇卻?沒看到,低頭往火堆里扔了?一截木柴,但邱意婉目光中的溫柔和愛意卻?始終沒有消失。

    這頭狼冷歸冷,內里卻?不失溫度,若非他的溫度足夠消抵風雪,當?初她也不會隨他回狼境。

    待妞妞的情緒徹底平復下來之后,邱意婉才詢問起了?有關石雕村的怪事:“你們?已經在礦洞里躲了?多少天了??”

    妞妞認真地想了?想,回答說:“我忘記躲了?多久了?,反正很多天了?,從村里的白花開始變黑,我們?就?躲進地下了?。”

    “什么?白花變黑?”邱意婉不可思議,驚訝至極,“你的意思是說,村里其實原本就?栽種著那些石頭花朵,只不過原本是白色的,后來變成了?黑色?”

    妞妞點頭:“是的,但那不叫石頭花朵,叫玉女花,是山頂的玉女娘娘賜給我們?的花朵,會庇佑我們?的村子。”

    邱意婉卻?不知所措地看向了?歲崇。她原本還以為?那些黑花是兇手故意在村子里栽種的,誰曾想竟然是一直存在著的,但卻?變了?顏色。

    越發古怪離奇了?。

    歲崇想了?想,繼續詢問妞妞:“那些白花是逐漸變黑的,還是一夜之間變成了?黑色?”

    妞妞撓了?撓頭發,困擾不已地回答說:“我忘記了?,但是村長說是因為?我們?沒有及時修復山頂的玉女像,所以玉女娘娘發怒了?,才讓花朵變黑了?。”

    邱意婉從來就?沒有看清過那尊玉女像。它始終被籠罩在濃云中。這下越發激起了?邱意婉的好奇心:“玉女娘娘的石像怎么了??為?什么需要修復?”

    妞妞:“大雨,打雷,劈中了?玉女娘娘,但是雷雨太大,又沒辦法去山頂修,結果玉女娘娘就?降罪了?。”

    邱意婉和歲崇皆不置可否。小孩子可說不出降罪不降罪的話,大概都是聽村子里的那些大人們?說的。

    邱意婉又詢問道:“外面這么危險,怎么就?你自己出來了?呢?也沒個大人陪著?”

    妞妞回答說:“娘親剛生了?妹妹,身子很虛弱,不能出來找食物,我就?和幾?個叔叔阿姨一起出來了?,但是后來遇到了?野狼,我們?只能逃跑,然后就?我和大人們?走?散了?。”妞妞又嘆了?口氣,“我們?也只能趁著下大雨的時候出來,不然那些石頭怪物就?該來獵捕我們?了?。”

    “原來如此……”邱意婉心疼地嘆了?口氣,又對妞妞說道,“你還記得回去的路么?我和叔叔送你回去,不然你娘親肯定該擔心你了?。”

    妞妞點點頭:“肯定可以記住的,在廠子東邊就?有一條地道,我們?就?是從那個地道里出來的!”

    石雕廠的主要原材料就?是石頭,所以采石場幾?乎是緊鄰著石雕廠,地下礦洞四通八達,自然可以直通往石雕廠。

    妞妞的衣服已經被烘干了?,歲崇先?行離開去到了?后門,邱意婉幫妞妞穿好了?衣服,牽著她一同?去找歲崇。

    歲崇已經再度化為?了?狼形,邱意婉抱著妞妞騎上?了?他的后背。

    石雕廠東邊有一處單獨隔開的小廠區,是地下礦洞的入口。

    令歲崇和邱意婉意想不到的事,小小的院落中央竟然圍聚著許多活人。雨幕重重,遍地積水,所有人都沒打傘,兩個身穿破爛布衣的壯漢在努力地扯攔著一位披頭散發、懷抱嬰兒的女人。余下還有好幾?位男男女女在極力地勸阻她別做傻事。

    抱孩子的女人卻?如同?瘋癲了?一般,不斷地在兩個壯漢的手中掙扎著嚎啕著,力氣大到那兩個壯漢幾?乎要攔不住她——

    “是我的錯,我沒用,我不該讓妞妞自己出去!”

    “我要去找妞妞,我要去找妞妞!”

    “石鐵已經沒了?,妞妞要是再沒了?,我可怎么活啊!”

    女人的痛苦嘶吼聲令在場所有人都心酸不已,旁邊兒有個大姐不斷地開導勸慰她:“你這才剛生完孩子,哪能這么淋雨啊,身子能受得住么?哪怕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小幺兒想想呀,小幺兒還沒滿月呢!”

    女人崩潰地哭吼道:“大不了?我們?一家四口一起死?,也算是團圓了?!”

    突然間,陰沉壓抑的空氣中忽然響起了?一聲清脆激動的叫喊:“娘!”

    女人渾身一僵,絕望扭曲的容貌瞬間煥發了?新生。

    妞妞從邱意婉的披風里鉆了?出來,跳下狼背,一溜煙地跑到了?女人的面前。

    女人直接抱著孩子跪倒在了?地上?,用力地將妞妞抱入了?懷中,繼而?便放聲大哭了?起來。

    瞧見妞妞沒事,圍聚著的村民們?皆長舒了?一口氣,幾?個村婦還喜極而?泣了?起來,不停地用手背擦蹭著眼眶。

    邱意婉也下了?狼背。歲崇擔心自己忽然變回人形會嚇到那些村民,就?維持了?狼體——他們?已經受夠了?驚嚇,自己何?苦再嚇他們?一遭?

    然而?邱意婉才剛和歲崇一同?走?到人群前,妞妞的娘就?開始朝著她磕起了?頭,無比感激又無比虔誠地跪拜起了?她:“感謝仙女娘娘救了?我的女兒,感謝仙女娘娘救了?我的女兒!”

    余下幾?位村民也跟著呼啦啦地拜倒了?一地。

    原來他們?是瞧著邱意婉容顏傾城、身姿莊雅,又是騎乘著罕見的高大白狼而?來,便將她當?成了

    ?下凡的仙女。

    邱意婉哪能承受得起這種待遇,趕忙去扶妞妞她娘:“我可不是什么仙女,救妞妞不過是舉手之勞,大姐無需這般客氣!”又著急忙慌地對著另外幾?位村民說道,“我真的不是仙女,你們?快別拜了?!這外面雨大,大家都快回去吧,別再淋出個好歹了?,都好好躲著別出來,我夫婦二人向大家保證,定會盡力在最短的時間內替大家鏟除村中邪祟,還大家一個安穩太平!”

    一聽這話,村民們?拜得更厲害了?,一邊拜還一邊感恩戴德地念叨:“謝仙女娘娘主持公道,謝仙女娘娘主持公道!”

    歲崇樂的看熱鬧,昂首挺胸地站在邱意婉的身邊,又故意給她增添了?幾?分威望。

    邱意婉無奈極了?,急得直跺腳:“你們?快別拜了?,趕緊下去躲雨去!”

    一瞧仙女娘娘生氣了?,村民們?立即從地上?站了?起,爭先?恐后往地道里爬,還有個人急切催促了?句:“仙女娘娘要做法驅邪了?,不能讓咱們?看,快、快,快下去,別耽誤仙女娘娘做法!”

    邱意婉:“……”山精族竟然也都這么愚昧,和他們?人族不相上?下。

    待那些村民們?全部下去之后,歲崇才化為?了?人形,和邱意婉一同?給地道入口做了?偽裝。

    然后,邱意婉就?束手無策了?起來。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被當?成仙女娘娘呢,肩頭的責任一下子就?沉重了?起來,壓力巨大。她苦惱不已地看向了?歲崇:“現在該怎么辦?”

    歲崇眉頭一挑:“你是人家的仙女娘娘,問我怎么辦?我又不會做法。”

    邱意婉氣得直用兩只粉拳砸他的胸口:“死?狼你就?知道看熱鬧!”

    “好了?好了?。”歲崇笑著握住了?她的手腕,自然而?然到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像是以前經常和她這么打情罵俏一般,“不逗你了?,一起去山頂看看。”

    邱意婉的柳眉卻?一直是擰著的,相當?沒好氣:“去看那尊玉女像?”

    歲崇點頭:“如若真如妞妞所說,村里的怪事是從玉女像被雷劈損之后才開始發生,時間節點倒也對得上?——雨季開始,雷電交加,導致了?石像損壞,又導致了?花朵變黑——玉女像或許是鎮壓著什么東西的。”

    邱意婉也贊成這種說法,然而?她才剛剛準備開口,頭頂忽然一亮,烏云猝不及防地散去,連綿了?數日的大雨終于?停息,幾?縷燦爛的陽光從云層的縫隙中投射了?下來。

    邱意婉卻?忽然神色大變,驚恐不已:“歲歲!歲歲!”

    歲崇瞬間就?化為?了?白狼,邱意婉毫不遲疑地跳上?了?狼背,歲崇帶著她風馳電掣地下了?山。

    第 32 章

    歲洱原本是想去染一個黑紫色的頭發, 使其地獄少女的妝造更加完整一些,但真要染頭的話就必須先去廚房燒水,抱著小?侄子又去不方便, 可?若是不抱小?侄子去的話, 根本無法確保小侄子的安全……

    思來想去, 歲洱遺憾地決定不染頭了, 老老實實地待在屋子里看護小侄子。

    歲歲最?近對積木很感興趣,歲洱就盤著腿坐在了床上, 陪著小侄子玩起了搭積木游戲。

    歲洱用幾塊方形的木頭搭建了一個基底, 歲歲用胖乎乎的小?手手抓起了一塊小?木頭, 小?心翼翼地搭放在了基底最?上端,基底危險地搖晃了幾下,但最?終還是沒有倒塌,歲歲高興又興奮, 不停地揮舞著兩條小?胳膊, 還在床鋪上顛彈了幾下自己的小屁股, 像極了一顆糯米小?湯圓。

    結果樂極生悲, 床板被“湯圓”這么一彈, 發生了震動, 高高的積木臺子轟然倒塌, 木條嘩啦啦地散了一床。

    歲歲的小?身體猛然一僵,小?嘴巴立即耷拉了下來,就連頭頂上的兩只尖耳朵都跟著耷拉下來了,看起來要多悲傷就有多悲傷。

    歲洱卻笑的不行,伸手戳了戳他?圓滾滾的小?肚子:“歲歲的肚子好圓呀, 像是一顆大?西瓜!啊嗚,姑姑要把西瓜吃掉!”說著還彎下了腰, 把臉埋進了歲歲的肚子上,一邊拱一邊蹭,“哎呀,歲歲身上好香呀,奶糖味的西瓜,吃掉吃掉!啊嗚啊嗚!”

    歲歲被逗的一直在咯咯咯地笑,然而就在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了一聲尖銳又急促的鳥鳴聲,歲洱先是一怔,繼而立即坐正了身體,迅速穿上了長靴。她聽出來了四?喜啼聲中的警告和戒備。

    與此?同時,一縷明媚的陽光打?照在了木格窗戶上,昏暗的室內瞬間變亮堂了起來。

    雨停了。

    歲洱預感到?了危險,立即從床邊站了起來,從自己的海納袋中抽出了一柄修長的細刃烏金刀。

    她和哥哥的武功都是叔叔傳授的。叔叔授予哥哥的是寒霜劍,授予她的則是青松刀。

    叔叔說哥哥孤寒冷傲,如雪山頂上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所以更適合用絕情的劍。叔叔卻評價她為沒心沒肺一天到?晚除了吃喝玩樂以外什么都不在乎,往好聽了點說就是心比天大?,所以她更適合用大?開大?合的長刀。

    四?喜的鳴叫一聲比一聲急切尖利,說明外界確實有巨大?的危險正在發生。

    歲洱也?動了動耳朵。雨一停,干擾的雜聲就消失了,她清楚地聆聽到?了眾人出動的腳步聲……那些畏雨的奇怪村民們終于?從家中走了出來,正在逐漸朝著她們所在的這個籬笆院靠近,卻只聞腳步聲不聞說話聲,如同一支詭異又靜默的軍隊。

    逃跑!必須立刻逃離這塊是非之地!

    歲洱迅速用青松刀割斷了床單,將小?侄子綁掛在了自己的身前,然而她才剛剛轉過身,房門就被一股巨力撞開了,門板四?分五裂的同時,李紅如同一道鬼魅似的安靜又急遽地朝著歲洱撲殺了過來,右臂直直探起,成鷹爪狀的右手直取歲洱心房。

    沒了雨水的阻礙后?,她連行動都變快了。

    歲洱左手抵護著小?侄子的后?腦,右手閃電般迅速地揮動起了青松刀,直接將李紅的手臂斬斷了,然而令歲洱意想不到?的是,斷肢處竟沒有血液噴出,并且幾?乎是在轉眼之間,那截掉落在地上的手臂竟又自行飛了起來,完好無損地接回了李紅的身體上。

    緊接著,李紅就再度對歲洱發起了進攻。

    歲洱揮刀抵擋的同時震驚又錯愕地大?罵了一聲:“什么鬼東西!”又是一刀揮砍下去,這次直接斬斷了李紅的腦袋,但結局卻還是一樣,掉落在地上的腦袋像是有了一雙隱形的翅膀,嗖的一下又飛回了李紅的腦袋上。

    歲洱這才終于?接受了現實:李紅是打?不死的,外面的那些村民也?是一樣。他?們早就不是人了,而是怪物?!

    就在歲洱不知所措之際,四?喜忽然飛進了屋子里,如同離弦之箭似的朝著李紅的腦袋撲了過去,鋼硬的尖喙精準無誤地啄爆了李紅的左側眼珠。

    猛禽常見的進攻方式之一便是啄敵人的眼珠。

    哪知這次四?喜竟然還誤打?誤撞地找到?了制伏李紅的正確手段。

    左側眼珠爆裂的那一刻,李紅的半邊肉/身瞬間化為了堅硬的彩繪石雕像,四?喜又如法炮制地啄爆了李紅的另外一側眼珠。李紅徹底變回了一尊了無生機的石雕像。

    歲洱卻根本來不及震驚,數道詭異的腳步聲同時從屋外傳來,那些怪物?們正在朝著她們逼近。歲洱通過聲音辨別了一下當前形式,直接從后?窗跳了出去,落在了籬笆墻外的村道上。

    怪物?來自四?面八方,只是這條路上的怪物?少一些。

    左右兩端都有怪物?圍堵,右側的少一些。歲洱果斷抱著小?侄子殺向了右側的那三位怪物?。

    當先的是一位身穿灰色布衫的高大?男人,后?方并排跟著一位藍衣村婦一位黑衣老人。

    歲洱橫刀揮向了男人的雙眼,直接砍斷了他?的鼻梁,在他?的眼眶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劃痕。男人瞬間變成了一尊雕像。

    歲洱身形不停原地起躍,落下的同時用雙腳的腳后?跟同時蹬在了村婦和老人的鼻梁處,腳力勁猛,直接將其鼻梁連帶著眼眶一起踹了個粉碎。

    村婦和老人也?在瞬間變回了石雕,硬邦邦的身體直徑朝后?倒去,頃刻間摔了個四?分五裂。

    歲洱的內心還隱隱生出了一些小?驕傲:地獄少女,戰績可?查!

    身后?的怪物?們依舊窮追不舍,歲洱不假思索地順著面前的這條路狂奔了起來,之后?也?是僅挑著怪物?少的小?路跑,邊跑邊殺,直至跑到?了村子的邊沿處,幾?個起躍就沖進了深邃的山林中。

    邱意婉和歲崇沖下山時,村中的怪物?們早已傾巢出動。

    放眼望去,大?街小?巷上行走、活動著的全是身穿布衣的活人。緊閉多日的店鋪終于?開了業,路邊的石頭上還坐著幾?位正在聊天的婦孺,還有幾?位垂髫小?兒?正圍著粗大?的榕樹瘋跑著玩……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正常極了,絲毫看不出這里是一處被石雕怪物?侵占了的村莊。

    明媚陽光的照耀下,路邊的那些黑色石花也?開放的更加璀璨了。

    邱意婉和歲崇雖然著急,但卻還保持著冷靜,并沒有驚動那些石雕怪物?,在密林中圍著石雕村轉了個圈,來到?距離李紅家最?近的位置時,才決定進村。

    空氣中卻忽然想起了四?喜的鳴叫聲。

    歲崇莫名很熟悉這種感覺,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嘹亮的狼嚎。

    沒過多久,四?喜就飛至了兩人的面前,在歲崇眼前撲棱了兩下翅膀,繼而就朝著森林深處飛了過去,歲崇心領神會,立即帶著邱意婉跟上。

    起初兩人還在在崎嶇的山林中看到?了不少具落了單的石雕像,但無一例外地都被毀壞了雙眼,不是被刀割劃了眼部?,就是被鳥喙啄爆了眼球。漸漸的,就沒再見到?過石雕像。

    跟在四?喜身后?,在樹林中七拐八拐了許久,兩人的面前出現了一片清澈的湖水,對岸的崖壁上還掛著一道白花花的瀑布。

    四?喜先在瀑布前盤旋了一圈,而后?一頭撞向了瀑布,身形瞬間消失無蹤。

    邱意婉恍然大?悟:“瀑布后?門有洞穴!”又長舒一口氣,“小?丫頭還挺會找位置躲的。”

    “抱緊我。”歲崇道。

    但不用他?說,邱意婉也?抱得夠緊了。

    歲崇后?退了幾?步,而后?發足狂奔,再縱身一躍,直接從岸邊起跳,身姿矯捷地躍過了寬闊的湖面,穩穩地落入了那座懸掛在瀑布后?方的洞穴內。

    歲歲并沒有哭鬧,只是一直在固執的伸著小?手手,急切不已地指著洞口,還咿咿呀呀地說著一些大?人們聽不懂的話。

    歲洱一直再抱著他?哄:“哎呀都說了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外面有怪物?!”

    邱意婉一出現,歲歲就改變了鬧人的方針,立即朝著娘親伸出了兩條小?胳膊,急慌慌地要娘親抱抱。

    邱意婉立即跳下了狼背,將兒?子抱入了自己的懷中,對著他?肉嘟嘟的小?臉蛋又是親又是蹭——這一路上,可?真是擔心死她了!

    歲歲卻還是在不停歇地指洞口,烏溜溜地眼睛中充斥著哀求:“啊!啊!”

    邱意婉不明就里,詢問歲洱:“這是怎么了?”

    歲洱長嘆一口氣,無奈地掐住了腰:“剛才逃跑的路上一直帶著他?在山里起起落落地狂奔,他?可?上癮了,還想讓我抱著他?去林子里跑。來這兒?之前我都已經抱著他?在外面跑了好幾?圈了!”

    邱意婉哭笑不得,輕輕地在歲歲的腦袋上戳了一下:“小?淘氣包,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玩呢?折騰死你姑得了!”

    “應當是天性。”歲崇化為了人形,站直了修長的身體,帶著笑意說,“喜歡在林中狂奔的感覺。”

    邱意婉:“……”果然是小?狼崽子,我們人族可?沒有在叢林里狂奔的習性。

    “可?累死我了!”歲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大?石頭上,滿頭滿臉的汗,臉上的妝早就花完了,真像是被煙熏了一樣,“他?現在沉的要死,跟只小?肥羊似的!”

    歲歲卻不樂意了,嘰嘰咕咕地說了一堆抗議的話,小?表情還挺嚴肅的。

    歲崇忍俊不禁,情不自禁地伸出了雙手,把小?歲歲從邱意婉的懷中接到?了自己懷中,一邊摸著孩子頭頂的小?尖耳朵一邊溫柔地說:“按理來說是可?以變成小?狼的。”

    歲洱一邊用手扇扇子一邊說:“得了吧,他?可?淘氣了,好奇心還特別強烈,不變成小?狼咱們還能抱著他?,他?要是變成狼了,自己會跑了,咱們一個不留神他?就不見了,多嚇人呀!”

    狼族的人形也?需要慢慢發育才會走路跑步,狼形則是遵從天性,一生下來就會。

    歲崇一想,也?是,但關鍵是:“總是要學?會變身的。”

    邱意婉卻說:“先斷了奶再說吧,我可?不敢給小?狼崽喂奶,除非你來喂!”

    歲崇:“……”

    歲洱笑得直捂肚子——讓她哥喂奶,那畫面簡直不能想——哈哈哈哈!

    “行了別笑了。”歲崇板起了臉,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威嚴,言歸正傳,“你們為什么會躲來了這里?”

    歲洱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仔仔細細地講述了一下事?情的經過,最?后?說道:“昨晚來的時候我還沒有感知到?那么強烈的妖氣,但是自從太陽出來之后?,簡直妖氣沖天呀!那些村民不會被什么妖怪給控制了吧?”

    “他?們本身就是妖怪。”邱意婉言簡意賅地將他?們在石雕廠的發現告知了歲洱,又道,“村中的那些怪物?數量比我們想像中要多得多,一尊一尊地鏟除根本不現實。縱使鏟除了這一批,可?能還會有下一批。唯有直接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歲洱明白邱意婉的意思。村中那些村民全是被妖力控制的怪物?,想要一舉將其清除,只能直接擊殺其背后?的妖物?,散盡它的妖力。

    歲洱想了想,道:“結合我們現在所掌握的線索來說,山頂的那尊玉女像真有可?能是用來鎮壓妖物?的,但那個妖物?現在躲藏在了哪里你們知道么?而且它竟然能夠一舉控制那么多石雕人,這修為怕是不在我哥之下啊,能打?得過么?”說著說著,歲洱就將擔憂的目光投向了歲崇。

    邱意婉的神色中也?流露出了難掩的憂慮。

    歲崇根本就沒意識到?歲洱的這聲“我哥”有何不對,思索片刻,道:“它現在應當還是被封印的狀態,不然我等‘不速之客’早就被它親手鏟除了,一直放任我們四?處破壞,說明它現在并沒有真正的獲得自由。封印所在之地距離被封印之物?絕不會太遠。”

    邱意婉看向了歲崇:“你要去山頂么?我陪你一起!”

    歲崇卻不容置疑地回絕了她:“無需夫人陪同,我自己一人前去足以。”

    邱意婉知曉他?是擔心她去了會遭遇不測,但是她也?一樣呀,更何況她都已經失去過他?一次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放任他?獨自前去冒險。

    “我知道前路可?能兇險萬分,我也?知道我不夠厲害,但我可?以保證,絕不拖你后?腿!”邱意婉語氣堅決,信誓旦旦,“我只是想陪著郎君一起,萬事?也?好有個照應。”

    歲崇無奈回道:“妖會迷惑人心,到?時你可?能會被它蠱惑。”

    邱意婉卻說:“那我不靠近它還不行么?我只是想在前往的途中給郎君搭把手,我也?不是廢物?,卻沒想到?郎君竟會如此?小?瞧我!”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委屈的不得了。

    歲崇慌了,急切解釋道:“我從未小?瞧過夫人,只是現下的情況與之前不同,我擔心夫人會受傷!”

    “我不需要你擔心!”邱意婉紅著眼圈瞪著他?,“你若信任我,就帶著我一同前去,你若不信我,自此?之后?我們也?不必一路同行了,趁早分道揚鑣吧!”

    歲崇:“……”

    歲洱早已料到?了她哥必輸無疑的結局,用雙手捧住了臉頰,大?大?地打?了個哈氣:“你看吧,你說又說不過她,兇又舍不得兇她,裝的那么假你都舍不得

    拆穿她,趁早帶著她去得了。早去早回了。”

    邱意婉:“對啊!”

    歲崇:“……”

    他?真是拿這倆女人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輕嘆口氣,歲崇將歲歲交給了歲洱:“在這里待著哪兒?都別去。”而后?再度變回了白狼。

    邱意婉不假思索地騎上了他?的后?背。

    歲崇帶著邱意婉跳出了水簾洞,落地對面湖岸的那一刻,兩人默契抬頭,同時看向了高聳的玉女峰山頂。

    雨停日出,終日盤旋在山頂的云霧逐漸消散,終于?露出了傳聞中的玉女像,卻斷了頭。

    無頭的身體也?不似傳聞中的那樣通體潔白,腰部?以下已經全部?變成了陰沉壓抑的黑色,且這股黑質還在不斷地朝著它的上半身蔓延。白色部?分雖然一直在竭力壓制它,但卻已成頹勢。

    邱意婉的眉頭瞬間緊蹙:“它在吞噬玉女,不,它在吞噬它的鎮壓物?!必須要在石像全部?變黑之前把它解決掉!”

    第 33 章

    山頂的面積遠比邱意婉和歲崇想像中廣闊的多。

    只因玉女像佇立在了最高點的平地上, 所以才得以全然顯露出來?,但在玉女像后方?的蔥郁樹林中,竟然還隱藏著一座氣派的廟宇, 厚重的門匾上刻著“玉女娘娘廟”這幾個金字。

    但在此時此刻, 玉女娘娘早已面目全非, 纖細的玉頸斷裂, 頭顱掉落在了旁側的泥地中,光潔的面頰上沾滿了臟污。那股妖異的黑質也已蔓延至了玉女像的胸口, 再往上不到半尺的距離, 潔白的石像就會全部被吞噬。

    歲崇變回了人形, 和邱意婉一同走向了那尊玉女像。

    這尊玉女像的整體身量和一位成年女子的身量差不多?高?,腳下也沒墊石臺,腳底深嵌入山頂的地面中,真像是從土地里生長?出來?的一般。

    邱意婉仔細觀察著玉女像頸部的斷痕, 道:“妞妞曾說過, 山頂的玉女像是被雷劈壞的, 瞧這斷痕處殘留著的黑色焦印, 這次興許真的是老天爺的失誤了。”

    此地的雷電到底有多?猛烈她昨晚也是見識過了的, 別說是劈損一尊玉女像了, 就算是劈開一座山頭也是綽綽有余。

    歲崇先?點?頭回應了邱意婉, 然后伸出了右手,將手掌抵放在了石像依舊潔白的肩部,剎那間,石像下半部分的黑質忽然翻騰滾動?了起來?,如同一團團被包裹在透明冰雕中的濃烈黑霧。

    甚至還有幾道淺淡的黑氣從歲崇的手掌心中冒了出來?, 絲絲縷縷地滲進了石像的肩部。

    邱意婉大驚失色:“這怎么回事?”

    “應當是感受到了我?的妖氣。”歲崇垂下了右手,迅速握成了拳頭, 遮擋住了在手心中盤旋不散的黑霧,“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現在就在我?們的腳下。”

    邱意婉下意識地低頭,看向了依舊潮濕的地面,而后又迅速地抬起頭來?,回身看向了后方?的玉女娘娘廟:“單憑咱們兩?個,肯定不可能把山頂挖穿,不如去那座廟里找找線索?”

    歲崇也正有此意,和邱意婉一同朝著那座廟走了過去。

    廟門口立著一座灰色的石碑,上面篆刻著一行行端正的字體,詳細地向來?往的香客們介紹玉女娘娘廟的由來?——

    在石雕村的先?祖們定居此地之初,山頂并沒有玉女像,數月后的某一天,玉女像如同雨后春筍似的,一夜之間冒了出來?。膽小的村民將其?視為不可褻瀆的神跡;膽大的村民則不信鬼神之說,篤定是有人故意惡作劇,不顧他人阻攔,成群結隊地去了山頂,要將那尊憑空冒出的玉女像從地里挖掘出來?。

    縱使?挖不出來?,也要將其?搗毀。

    然而他們的鐵鍬還尚未接觸到地面,就驟然斷裂成了數截。無論嘗試幾次,結果都是如此。

    眾人的心中終于產生出了畏懼,灰溜溜地下了山,然而一入夜,他們就接連陷入了昏迷狀態,接連數日大病不起,就連村中最好的郎中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流連病榻之際,所有人都無一例外地夢到了一位身穿白衣的女神仙,嚴厲告誡他們絕不可再對?山頂那尊玉女像行不敬之事,因為玉女像是為了守護石雕村而生,一旦玉女像損毀,石雕村便?會迎來?滅頂之災。

    夢醒之后,眾人迅速將所夢內容告知了村長?,后由村長?組織,村民們各家出資,在山頂修建了玉女娘娘廟并妥善維護起了玉女像,村民們的怪病才逐漸痊愈。村中的角角落落也隨之開遍了白色的石花,花瓣兒可入藥用,解百毒治百病,村中人便?將其?視為了玉女娘娘對?大家的賞賜,便?將這種花命名為了玉女花。

    石雕村世代供奉玉女像,至今為止,玉女像已經在山頂佇立了近四百年,是當地人至高?無上的信仰所在。凡入廟者定要保持敬畏之心,絕不可大聲喧嘩,更不可隨處破壞。

    邱意婉認真閱讀完了石碑上所刻文字,評價道:“這故事講的倒是挺玄乎其?神,但民俗傳說這種東西?,但流傳的過程中難免會被后人添油加醋再創作,至于真實情況如何,唯有當年的那波先?祖知道。”

    “起碼是真假參半。”歲崇用拳頭叩了一下有關玉女花介紹的那行,“白花可入藥應當是真的,我?昨晚在村西?那家藥房的后院瞧見過被采摘下來?晾曬的花瓣,只是堆放在一起的模樣太像是一顆顆小白石頭了,外加當時也不曾注意過路邊的黑花,所以就沒往這方?面多?想。”

    邱意婉卻又陷入了沉思:“白花可救人,黑花卻害人,真是兩?個極端啊。”

    歲崇不置可否,回頭看了一眼山頂的玉女像,黑質已經沒過了玉女的胸口,直向頸部的斷裂處逼近。

    “在這里等我?!”歲崇不容置疑地對?邱意婉命令道,“下面妖氣重,毒性濃烈,你承受不了!”

    還未等邱意婉反應過來?,歲崇便?沖入了廟中,縱身一躍便?跳入了院中央的那口石井中。

    “夫君!”邱意婉驚惶失色,迅速跑向了那口井,然而出乎預料的是,這竟然是一口無水的枯井,深邃的井底一眼可見,卻沒有歲崇的身影!

    這不應該的!

    近日暴雨連綿,井中不可能一滴積水都沒有!

    歲崇又去了哪里?她明明親眼瞧著他跳進去了!

    “夫君……”邱意婉震驚錯愕又慌亂,然而就在她手足無措之際,更怪異的事情又來?了,干涸的井底突然冒出了清泉,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將整條井道給蓄滿了水。

    實在是詭異。

    突然刮起了一陣風,吹響了廟中的大鐘。

    沉重又空靈的鐘聲促使?邱意婉猛然抬起了頭,正對?上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莊重威嚴的廟中空無一人,氣氛死寂壓抑,被供奉在大殿正中的玉女像早已變的通體漆黑,一雙眼睛如同毒蛇似的陰冷狠毒地盯著她看,唇盤似乎還洋溢著一抹陰森的笑容,詭異至極。

    一股寒意瞬間沿著脊椎竄上了邱意婉的后腦,頭皮發麻的同時,她畏懼不已地往后退了好幾步,腳底被凸起的地磚一絆,趔趔趄趄地倒在了地上,面額蒼白如紙,整個人驚恐到了極點?,渾身上下止不住地發抖。

    廟中的妖風忽然更猛了,再度促成了一聲鐘響,比上一次還要沉重猛烈,像是近在耳畔振聾發聵,卻一下子把邱意婉給驚醒了。

    她竭力抵抗著內心的恐懼,迅速從地上爬站了起來?,腿腳還是有些軟,但起碼可以跑動?了。

    邱意婉匆忙跑出了那座廟,再度沖到了玉女像前。不知是白色部分的力量忽然加大了還是黑色部分的力量突然衰弱了,總之黑質停滯在了石像鎖骨的位置,無論如何激烈地翻滾涌動?,都沒能再向上吞沒分毫。

    邱意婉猛然轉身,使?足了輕功,流星趕月一般急遽地朝著山下的村莊奔了過去。

    歲崇的身體直接越過了井底,落入了一個更為陰涼的地方?。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視覺完全被屏蔽,歲崇只得通過其?他感官辨認方?向。

    周身有氣流經過,像是個狹長?的地底隧道,漆黑安靜的空氣中鼓蕩著不屬于自己的心跳聲。

    歲崇手握寒霜劍,

    一步步朝著心跳聲的來?源逼近。

    腳底的地面并不平坦,一路下坡。

    不知走了多?久,道路盡頭出現了明黃色的亮光。光源和心跳聲一起來?自于右側的洞穴。

    歲崇來?到路的盡頭,朝右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雄偉又高?大的地底大殿。大殿的四面墻壁上整齊有序地鑿刻著數不清的小洞穴,每一個小洞穴里面,都擺放著一塊兒可以發光的、被雕刻成雙生花模樣的亮黃色石頭,一眼望去恢弘又壯麗。

    大殿的正中央有一座四方?形的寬敞石臺,一位身披飄渺黑紗、體態婀娜的美艷女子正側臥于其?上。

    除了肩頭披著的那一層薄紗,此女的身上再無其?他衣物蔽體,裸/露在外的肌膚極其?白皙光滑,酷似美玉雕成,在明亮光線的照耀下還微微反射著動?人的流光,溫柔又嫵媚。她的眉眼也極為精致脫俗,好似仙女下凡,帶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灰的清冷美感。

    然而她的眼神卻是極其?明媚熱情的,看向歲崇時,還流露出了一種小女兒家的嬌羞:“好俊朗的男兒郎呀,我?喜歡。”

    這世上大抵沒有人能夠抵抗得了這種誘惑。

    歲崇卻無動?于衷,自始至終只盯著她的眉心看。

    在這女人的眉心之處,閃爍著一枚燦爛盛開著的黑花,花型大致和村中生長?的那些石花差不多?,并且在她的脖子、手腳腕和腰間皆纏繞著手臂粗的玄鐵鏈,鐵鏈的另外一段分別嵌入了大殿的六面墻上。

    但是此時此刻,六根玄鐵鏈已經斷裂了五根,惟獨只剩下了纏繞在她右腳腳踝處的那一根。

    “玉女是你的姐姐還是妹妹?”歲崇的語氣和眼神一樣冰冷,就好像橫躺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位衣不蔽體的角色美人,而是一塊兒普通石頭。

    石臺上的那個女人不高?心地哼了一聲,嬌氣十足地回了聲:“近四百年來?,你可是第一個來?這里看望我?的人,怎能對?我?如此冷漠?”她還故意扭動?了一下腰身,擺出了一副更為誘人的姿勢。

    歲崇依舊是冷眉冷目,繼續質問:“你和玉女原本是山頂的一塊石頭,天長?地久吸收日月精華,石頭開了花,一黑一白,同根雙生,卻是善惡兩?極。你是那朵黑花,無惡不作。玉女是那朵白花,上善若水。玉女無法?容忍你行惡,于是便?以身為封印鎮壓了你,對?么?”

    女人的眼神猛然一沉,唇盤的笑意卻不減反增:“怪不得你能闖到這里來?呢,果真聰明,我?更喜歡了。”說著,黑花石妖便?微微張開了雙腿,眼神中滿含誘惑,“郎君想要與我?一同歡好么?”

    歲崇面露厭惡,語氣更冷了幾分:“今年的雨季異常迅猛,雷劈掉了玉女的頭顱,導致她靈氣減損,不敵與你,于是你便?想趁機擺脫她的鎮壓,還想試圖吞噬她。可是你心急了,因為你天生壞種,行惡之心蠢蠢欲動?,尚未獲得自由,就開始行使?妖法?禍害民眾!”

    黑花石妖卻露出了一副委屈無辜的神色:“什么叫蠢蠢欲動??什么又叫做禍害民眾?這是老天看不下去了,覺得我?可憐,所以才用天雷劈斷了我?姐姐的腦袋,我?受上天垂憐又怎能不珍惜這次寶貴的機會?”

    黑花石妖又嬌滴滴地笑了一下:“再說了,我?也沒做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啊,我?不過是號召了幾尊石雕人來?到了此處,用我?的花汁給他們點?了睛而已,至于后來?發生的事情,可都不是我?安排的。”

    歲崇冷冷道:“若非你告知它們先?吃活人心臟再吞噬活人軀體就能變成活人,它們怎會去屠殺那些手無寸鐵的村民?若非你將村中的那些白花變成了黑花,他們又怎會用黑花的花汁去給更多?的石雕人點?睛?”

    黑花石妖不服氣地撇了撇嘴,就像是做游戲輸了一般:“不玩了不玩了,你太聰明了,一點?兒都沒意思。”說罷,卻又得意洋洋地瞟了他一眼,“既然你這么聰明,就該知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想殺你輕而易舉。從你們進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曉了你們的存在。”

    被點?了睛的石人,全都是她的耳目,足不出戶便?能洞悉外界的一切。

    “但我?卻舍不得殺你。”黑花石妖媚眼如絲,滿含愛戀地瞧著歲崇,“從我?被封印的第一天起,我?就盼望著日后會有一位英俊高?大的郎君來?拯救我?,你就是我?所期盼的那位郎君呀。”

    歲崇毫不留情:“你不出手,不過是你還沒徹底獲得自由,玉女身體雖殘,卻還在不遺余力地鎮壓著你。”

    黑花石妖先?是一怔:“郎君可真是明察秋毫呢,什么都瞞不過你的眼睛。”而后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幽幽開口,“殺人確實是我?的愛好,我?喜歡那看些獵物在臨死之前的絕望表情和垂死掙扎的模樣,會讓我?感到興奮和快樂,但殺人這種小愛好,和能夠與郎君歡好相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她天生性惡,嗜殺如命,作惡多?端,最見不得人家合家歡樂夫妻恩愛,如若瞧見了這幅幸福畫面,定會使?盡渾身解數攪和得人家夫妻離心家宅不寧。

    親眼瞧見別人痛苦,才是她的快樂所在。

    黑花石妖再度擺出了一副妖嬈誘人的體態,面頰緋紅地望向歲崇:“你喊她夫人,她喊你郎君,她并非是你的妻子,你又何必為她守身如玉?她區區一介凡人,肉身下賤,又怎能給你帶來?歡樂?郎君何不與我?雙修呢?我?不僅能給郎君帶來?歡樂,還能讓郎君的修為提升大乘!”

    歲崇極為輕蔑地哂笑一聲:“離間之術自古有之,卻并非人人都會倒戈相向,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只能攻破那些本就心術不正之人。”

    黑花石妖也笑了:“郎君是在自詡正人君子么?你體內還殘留著我?的妖毒,我?對?你的內心一清二楚,怕是在郎君的臆想中,早已將那個小寡婦翻來?覆去地睡了千百遍了吧?”

    最不可告人的隱秘被戳破,歲崇的心緒猛然一亂,面目通紅,羞憤難當。

    黑花石妖的笑意卻越發燦爛:“我?還知曉,你甚至還在暗中慶幸她夫君死得好,哈哈,那寡婦若是知曉了郎君的虎狼之心,又會如何看待郎君呢?”

    歲崇緊緊攥起了雙拳,怒喝一聲:“你少在這里胡言亂語!”

    黑花石妖:“到底是我?胡言亂語,還是你心虛呢?”

    歲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竭力平復著心緒:“擾亂人心,挑撥欲望,也是你的手段之一。你乃這世間的濁氣所成,玉女卻是靈氣所成,也難怪玉女即便?豁出性命也非鎮壓你不可,在世人的心目中,你遠不如玉女那般受人歡迎,所以你不光痛恨玉女,還嫉妒她,卻又處處比不過她!”

    黑花石妖集世間萬惡于一體,傲慢又善妒,最恨他人貶低她不如玉女,臉色當即一沉,咬牙切齒:“不知好歹的東西?,真是給臉不要臉!”

    在她怒意大盛的那一刻,一股如利箭般鋒利的黑氣驟然從歲崇的掌心中竄了出來?,萬蟲啃噬般的劇痛驟然來?襲,歲崇的右手一抖,寒霜劍匡啷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下一瞬,劇痛就順著手臂一路躥至了他的心臟,疼痛難以抵擋,歲崇身子一矮,直接單膝跪倒在了地上,面色極其?蒼白,額頭上冷汗直冒,卻死咬牙關,絕不發出一絲聲響,唇盤卻已有殷紅色的血液流出。

    伴隨著一陣清脆的鐵鏈響動?聲,黑花石妖優雅地從石臺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瞧著歲崇,志得意滿:“是不小心被村中的可愛花朵割到了手,還是誤吞了花汁?哎,但其?實你中的那些毒本不強烈,只是你一直在強行使?用妖氣鎮壓我?,阻礙我?吞噬玉女,所以才導致了你血脈中的毒素擴散。”

    黑石妖花又輕輕地嘆了口氣:“你不過才短短千年的道行,又怎么能夠和我?相比?自不量力!”

    歲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著牙說道:“那些村民沒有遷居至此之前,這座山脈中只有你和你的姐姐,你們勢均力敵,但無外人干擾,倒也相安無事,后來?卻反目成仇。”

    黑石妖花冷哼一聲:“我?恨我?蠢,竟真同她姐妹情深過數千年。我?不過是太無聊了,所以勾引了幾個男人,逼死了他

    們的妻兒,又殺了幾個下賤的村民取取樂子而已,她卻要與我?兵戈相對?!”

    歲崇:“她打不過你,但你也打不過她,因為你們是雙生,但她卻愿意獻祭自己鎮壓你。”

    黑石花妖不屑一笑:“那又如何?她那不過是一時得意而已?”她又踢了一下自己的右腳,沉重黑亮的玄鐵鏈早已暗淡無光,附加在其?上的法?力岌岌可危,黑石花妖卻笑得燦爛,“不出一炷香時間,我?的姐姐就會徹底成為我?的肥料,到時這世間啊,誰都別想奈我?何,我?想殺誰就殺誰!”

    歲崇深邃的眼底閃現了寒光:“是么?”

    黑石花妖饒有興致地看向了他:“你還想……”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空氣中接連閃過了數道寒光,如流星襲來?,電光火石之間,數枚白色的石頭花瓣就盡數沒入了黑石花妖的眉心。

    黑石花妖渾身一僵,如遭雷擊,下一瞬,她眉心處的那一朵黑花就開始自行變幻了起來?,由初時的燦爛盛放逐漸變成了枯萎敗落的模樣。

    與此同時,一股又一股的黑色血液不斷自黑石花妖的口中噴出,她白皙緊致的皮膚也迅速變得暗淡松弛了起來?,瞬間由一位妙齡少女變成了皺紋道道的白發老太。

    黑妖石花不甘心地嘶吼一聲,無力地跌倒在地,四肢痛苦蜷曲,渾身抽搐不停。

    世間萬物皆是此消彼長?,它的妖力一弱,便?無法?再鎮壓歲崇,攻擊歲崇的妖毒也在頃刻間衰弱了許多?。

    歲崇長?舒一口氣的同時激動?地回過了頭。

    邱意婉柳眉倒豎,罵罵咧咧地沖進了大殿,看向黑妖石花的目光幾乎噴火:“衣不蔽體不知廉恥!”但是她卻沒奔著黑妖石花而去,而是沖到了歲崇身邊,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越發氣急敗壞了,“你還看!你竟然還看!”

    歲崇聞到了自她手心中傳來?的一股淡雅香味,唇盤綻放出了溫柔笑意:“來?的挺及時。”

    他的唇邊和嘴里全是血,邱意婉又心疼又惱怒:“我?再不來?你就真成死狼了!把話說清楚一點?兒能怎么了?幸虧我?反應快,不然你就沒命了!”

    他并非真的不允許她和他并肩作戰,而是在暗示她回村中的藥房取白色石花的花瓣。

    花瓣已經被采摘,不再與這片土地相連,不會被黑石花妖入侵玷污。

    白石花花瓣可入藥,治百病解百毒,天生專攻黑花花毒,是克制黑花石妖的利器。

    歲崇溫聲解釋道:“廟門口離這里太近了,我?怕她會聽到。”

    他也是看到廟門口立著的那塊石碑上記載著的文字之后,才猛然意識到,唯有白花才能制伏黑花,但廟中的那尊石像已被黑花石妖吞噬,成為了她的耳目,所以他不能把話說得太過明確,以免黑花石妖會有所提防,只得用拳頭敲擊字體,暗示邱意婉。

    況且黑石花妖的修為遠在他之上,直接硬碰硬絕無勝算,只能選擇偷襲,所以方?才他才一直沒有進攻黑石花妖,而是不斷與之對?話,竭力拖延時間。好在邱意婉聽懂了他的暗示。

    挺聰明,跑得也挺快。

    邱意婉卻還是氣不過,用力地在他的腦袋上戳了一下:“討人厭的死狼,就知道讓人家擔心!”說罷,邱意婉又惡狠狠地看向了石臺上茍延殘喘的黑花石妖。

    此時此刻,已成白發老嫗的黑花石妖不止口中吐血,其?余六竅也開始往外滲血,看起來?極為面目可怖。

    她的五臟六腑已開始融化,不停地在石臺上翻滾抽搐,痛苦不已地呻/吟著嘶吼著。

    邱意婉卻無絲毫同情之心,只覺得她罪有應得:“你害了那么多?人,就這么讓你死了簡直是便?宜你了!也別再費力抵抗體內的毒素了,你當我?喂給你的只有白石花瓣么?還有極品萬煞血,這世間不論何物,只要接觸一滴萬煞血就必死無疑,不出半個時辰,你必定會化為一灘血水!”

    若無白石花瓣,萬煞血可能還不會起作用,但白石花瓣天生克黑花,可損壞黑石花妖的根本,令她無法?抵擋萬煞血的毒素。

    璋城邱氏極其?善毒,能根據不同毒物的獨特品性將其?精妙結合在一起,使?其?發揮最大效用。

    善毒之人最懂得的就是把握時機。

    邱意婉絕對?不會浪費任何一個機會,無論是對?花妖還是對?歲崇。

    所以,在用手捂上歲崇眼睛的瞬間,她又對?歲崇用了另外一種毒,單名一個字:魅。

    這是一種無形無色的氣毒,吸入者只會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毒性不算強,但卻猛,可用做藥引以毒攻毒,結合白石花瓣幫助歲崇清除體內殘留妖毒。

    但加入白石花瓣之后,魅的毒性就又有了新的轉變,由魅變成了媚。

    媚毒如其?名,性如同春回大地,萬物復蘇,會使?人春心蕩漾,蠢蠢欲動?。

    邱意婉不由分說地往歲崇的嘴里塞了一枚白石花瓣,溫柔體貼地催促道:“快吞下去,能解妖毒。”

    歲崇不疑有他,喉結一滑,毫不遲疑地將那枚花瓣咽了下去。

    第 34 章

    不?出半柱香的時間, 黑石花妖便不?動了?,身材瘦小的白發老嫗逐漸變成了一朵暗淡無光的黑色枯萎石花,卻是外強中?干的一枝花, 只剩下?了?花狀軀殼, 內里早已成空, 腐化成了一灘腥臭的黑色血水。

    數千年的道行散盡, 瞬息之間功虧一簣。

    多行不?義必自?斃。

    大殿內依舊燈火通明,四面墻壁上疊滿了明黃色的雙生花。

    空氣依舊是寂靜陰涼的。

    歲崇受了?傷, 需要調息, 索性直接席地而坐, 盤起雙腿閉目打坐。

    媚尚未起作用,邱意婉也不?急于一時,背著雙手在大殿內四處查看了?起來。

    顯而易見,這座大殿就是玉女專為囚禁黑花石妖而建。通過擺放在墻壁上的那些雙生花造型的發光石不?難看出玉女對黑花石妖還?是有感情的。

    她們是一花雙生的親姐妹, 自?小?一起長大, 奈何生來兩極, 一朵大善一朵大惡, 所持信念截然不?同, 最后的結局只能是反目成仇。

    或許在數百年前, 玉女是可以殺掉黑花石妖的, 但她卻沒舍得對自?己心愛的妹妹下?狠手。

    但黑花石妖天生惡種,根本不?懂得何為手足親情,才不?會顧念什么?姐妹情份,這滿墻的雙生花石頭,不?過是玉女的一廂情愿而已。

    邱意婉滿含感慨地來到了?石臺旁, 留意到了?一顆殘留在黑色血水中?的漆黑石珠。

    這世間所有可以化為人形的妖物體內都凝聚著一顆靈氣內丹,不?消多想, 這枚黑色石珠一定?就是黑花石妖的內丹。

    精華所在呀!

    邱意婉想著,留著這枚內丹日后興許有用,于是就從海納袋翻出了?一雙特質的防毒手套、一枚鑷子和一方小?小?的玄鐵盒,將這枚內丹收了?起來。

    才剛剛將東西放回海納袋中?,寂靜空曠的大殿內忽然響起了?難以抑制的粗重喘息聲。

    邱意婉心頭一喜,媚起作用了?!

    歲崇雙目緊閉,薄唇緊抿,神色冷峻,看似是在專心致志地調息,卻早已面紅耳赤,熱汗只順著棱角分明的面頰往下?滴流,就好?像他現在并非深處陰冷地宮中?,而是熾熱的火爐中?。

    但剛剛開?始打坐調息的時候,他體內的血氣運行還?相當正常,不?知為何,隨著他的氣息周轉,渾身的血脈逐漸燥熱沸騰了?起來,令他焦灼難耐的同時,沸騰的血液集中?沖擊向了?下?腹部,火龍覺醒,急需一個出口。

    大殿內也無復雜的味道干擾,她馨香的體味清晰明了?,其?中?還?夾雜著淡淡的奶香味。

    他迫不?及待地想靠近她,貪婪地渴望著她肌膚的溫度,想將她劃入自?己的領地,在她的里里外外都標記上屬于自?己的氣息……邪念再度升騰。

    歲崇猛然咬緊了?牙關,竭力摒除著內心邪念,然而身體的反應卻絲毫不?受理智控制

    ,如火焚身一般痛苦煎熬。

    邱意婉立即擺出了?一副驚訝又擔憂的模樣,急慌慌地朝著歲崇跑了?過去?:“郎君這是怎么?了??臉怎么?這么?紅?”

    歲崇猛然睜開?了?眼睛,素來沉寂清冷的眼眸卻紅的發燙,仿如冰冷深邃的海底突然爆發了?熊熊烈火。

    他的薄唇更是干燥,蒼白不?已,幾乎要裂開?一般。白皙修長的脖頸也覆蓋上了?一層異樣的潮紅,凸起的喉結不?斷顫抖,暴凸的青筋如同生命力旺盛的藤蔓一般不?斷的在肌膚下?跳動。

    他看向她的目光中?,流露著不?加掩飾的野性和瘋狂,仿如一頭餓狼。

    就在邱意婉即將靠近他之際,歲崇心中?警鐘猛然大作,當即大喝一聲:“不?許過來!”

    邱意婉的腳步一頓,眼圈說紅就紅,傷心又委屈:“我不?過是關心郎君,郎君為何要這般兇我?”

    歲崇拚命將自?己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了?,目不?轉睛地盯著一面墻壁,冰冷又堅決地啟唇:“妖毒猛烈,可能會傷及夫人,夫人還?是先行離開?吧。”嗓音卻低沉嘶啞,火熱難耐。

    邱意婉也注意到了?他衣衫下?的變化,縱使他一直在竭力地用手臂遮擋著。

    但是變化太大,挺直高昂,很難隱藏。

    其?實?他本就傲然兇猛,天生的野性與雄壯并存,如今媚的作用一起,更為駭人了?。

    邱意婉忽然有點兒懷疑自?己的藥量是不?是下?過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妾身絕非涼薄之人,不?可能棄郎君于不?顧!”還?沒等歲崇反應過來呢,邱意婉就直接撲跪到了?歲崇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作搭脈狀,驚慌失措,“郎君的脈象為何會如此紊亂?”

    邱意婉又故意抬起了?美麗的眼眸,微微張開?了?水潤紅唇,蛾眉蹙起,擔憂不?已地瞧向了?歲崇,實?則一顰一蹙間盡是蠱惑。

    歲崇的身體猛然一僵。

    她一靠近,那股混合著奶香味的體香味就越發清晰濃烈了?,如同洪水猛獸似的不?斷從他的鼻端往他的體內鉆。

    每多嗅一次,他體內的那股邪火就會更旺盛一份,眼神也會越發深邃一重。

    她的手還?搭在他的手腕上,肌膚細膩冰涼,如同潺潺清泉,可熄萬重烈火。

    歲崇的眼眸再度一沉,忽然翻轉了?手腕,緊緊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同時用另外一只手臂攬過了?她的細腰,用力將她的身體撞向了?自?己,俯身低頭,忘我又瘋狂地吻住了?她的紅唇。

    他來勢突然又兇猛,邱意婉反應不?及,身體微微有些僵硬,甚至都沒做好?準備,貝齒就被霸道地撬開?了?,舌尖失守。

    他那為數不?多的記憶里,不?曾有過接吻的體驗和回憶,卻莫名奇妙地得心應手,甚至是相當熟悉與她唇齒相依的感覺,像是久旱逢甘露。

    雙手也如游魚,探遍了?她的全?身。

    邱意婉逐漸綿軟了?下?來,面頰緋紅,呼吸紊亂,身心一同蕩漾著、沉浸著。

    他好?久都沒有觸碰過她了?,真是十?分懷念他的親吻,十?分懷念和他親熱的感覺,迫不?及待地想被他填滿身心。

    哪有年紀輕輕守活寡的道理?她也需要滋潤呀!

    歲崇的雙唇離開?時,兩人之間還?牽連起了?一道晶瑩的絲線,下?一瞬,他的吻就又落在了?她的耳后,頸間,鎖骨,一路下?游,瘋狂又沉淪。

    邱意婉被他放倒在了?地上,早已神魂顛倒,雙眸半張,媚眼如絲,內里的空虛之感卻來越大,甚至還?有些緊張和激動,難以自?持地呢喃了?一聲:“夫君……”

    歲崇的身體猛然一僵,登時清醒了?一瞬,突然羞恥至極,絕得自?己禽獸不?如!

    他驟然化為了?一頭白狼,風馳電掣地跑出了?大殿。

    邱意婉白皙的雙腿猛然掉在了?地上,整個人呆如木雞,明明都已經?箭在弦上了?,怎么?又忽然跑了??!

    還?是藥效不?夠!

    不?,是不?愛我了?!

    就是不?愛我了?!

    邱意婉惱羞成怒,紅著眼圈從地上爬了?起來,連鞋子都沒穿,直接發足去?追。

    隧道的唯一入口就是那口井,黑花石妖死后,井底的幻術消失,井道直通隧道,原本儲蓄在井道中?的雨水也嘩啦啦地流了?滿地,隧道內潮濕一片。

    歲崇奔至入口處,正欲從下?往上跳躍,身后的隧道中?忽然傳來了?邱意婉的呼救聲:“郎君救我,有蛇!”

    歲崇心頭一慌,不?假思索地掉了?頭。

    越往深處跑,光線越微弱,邱意婉瑟瑟發抖地蜷曲在了?某段伸手不?見五指的陰冷隧道內,背抵墻壁,雙手抱膝。歲崇才剛一靠近,她就撲過去?抱住他了?狼頸,嗚咽著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郎君不?管我了?呢……”

    她哭得害怕又傷心,如同一株暴雨中?的嬌柔梨花,歲崇控制不?住地心疼,再度化為了?人形,情不?自?禁地將她擁入了?懷中?:“別?怕,我在呢。”

    他的嗓音依舊嘶啞萬分,媚的功效持續,他渾身燥熱,極為難耐,卻不?得不?竭力克制。

    邱意婉嗚咽了?一會兒,忽然滿含酸楚地問了?句:“郎君是不?是厭惡我?”

    “當然不?是!”歲崇為剛才的荒唐行為感到自?責和愧疚,忙不?迭地解釋道,“黑妖石花的花毒毒性濃烈、我、總之我不?是故意冒犯夫人的!”

    邱意婉什么?也沒說。黑暗中?,誰都瞧不?到她的表情,感覺她像是在猶豫在思索,實?則是改變了?策略。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決定?徐徐圖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后,邱意婉忽然伸出了?手,握住了?他。

    歲崇渾身一僵,腦海中?猛然炸開?了?一朵煙花。

    邱意婉咬住了?下?唇,低下?了?頭,嬌羞又赧然地呢喃了?一聲:“妾身略通醫理,大致知曉郎君中?了?什么?毒,若是、若是不?紓解出來的話,怕是會傷腎傷身。”

    她的手纖細柔軟,渾若無骨。

    歲崇心知肚明應該立即推開?她,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甚至難以支持地坐在了?地上。

    陰涼的黑暗中?,他們誰也瞧不?見誰,卻能夠清楚地聆聽到彼此急促的心跳和紊亂呼吸聲。

    邱意婉嬌柔地依靠在歲崇寬闊的胸膛上,臉頰已經?紅透了?,額角還?有細密的汗珠冒出,烏黑繚亂的鬢發緊貼在了?她白皙的臉頰上。

    她的那只手似乎可以翻云覆雨,掌控他的生死。

    他的呼吸越來越亂,越來越沉,只覺得渾身的血脈全?部朝著她的手底涌去?了?。

    其?實?她的手并不?小?,手指細長,如削蔥根。但和他的比起來,她的手卻有些小?了?,幾乎不?夠用。

    不?用媚時,她就有些招架不?住他的恒久,用了?媚之后,更招架不?住了?,手腕酸軟,暗自?叫苦不?迭,感覺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有些想罷工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猜到了?她的意圖,忽然間,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帶著她上下?跌起。

    邱意婉嚶嚀了?一聲:“郎君。”

    歲崇沉冷卻沙啞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毒性太強,辛勞夫人了?。”

    邱意婉:“……”你到底是怎么?用這種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出如此不?正經?的話的?

    徹底結束時,外面的天色早已黑透了?。

    歲崇抱著邱意婉從井底跳了?出來。

    皎潔月光的照耀下?,兩人的面頰還?都有些緋紅。邱意婉的手中?拿著一張白色帕子,不?停地擦拭著另外一只手,沒好?氣地腹誹著:討厭死了?,每次都這樣,弄得人家滿手,擦都擦不?干凈。

    歲崇去?始終不?敢去?看邱意婉,兩只耳尖通紅,心虛茫然又羞恥慚愧,整個人手足無措到了?極點,像是自?己做出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邱意婉卻偏要瞧著他,咄咄逼人:“郎君就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么??”

    歲崇始終側著臉,始終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心知肚明,她最愛的人只有她的夫君,可他們剛剛那番行為又算是什么??

    她愿意,讓他對她負責么??

    歲崇毫無底氣,卻還?是,鼓足勇氣開?了?口:

    “夫人若是愿意,我定?會對夫人負責到底。”

    邱意婉不?置可否,目光哀傷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長長地嘆了?口氣:“郎君若真是想對我負責,為何不?敢看我著我的眼睛說這句話?”

    歲崇慌亂不?已,卻始終不?敢回頭,耳朵紅得更厲害了?:“我、”

    邱意婉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冷然開?口:“罷了?,妾身并不?強求,方才的事情郎君忘了?就好?。”心里卻氣哼哼的:死狼,你又不?是第一次跟我這樣,到底在羞恥什么??你兒子都快會喊爹了?!

    第 35 章

    黑妖石花一死, 那些被她控制著的假村民瞬間原形畢露,頃刻間就變回了了無生氣的石雕人。

    但?涂抹在?其眼部的黑色花汁卻沒有消失,保險起見, 邱意婉和歲崇還是逐一將這些石雕人的眼部?全部?損毀了, 然后才前去后山礦洞將那些劫后余生的真村民們帶回了屬于他們的家園。

    這下石雕村的村民們更?是將邱意婉視為了無所不能、神通廣大的仙女娘娘, 全村人一同?對著她又是跪又是拜, 感恩戴德又敬畏十足,甚至還有不少人提出要給她塑像立碑修建廟宇。

    邱意婉又急又無奈, 好說歹說才讓大家相信了她只是人不是神, 但?村民們為表感激, 還是將村中最豪華的一棟宅子給供讓了出來,無條件提供給他們一家四口居住。

    這么一遭折騰下來,邱意婉可真?是累了個半死,夜里?幾乎是一挨著枕頭就睡著了, 第二日?清晨醒后, 手腕更?酸疼了, 比小時候她娘逼著她練習一百遍飛針暗器之?后的感覺還要糟糕。

    抱著歲歲喂奶的時候, 邱意婉還相當不服氣地戳了戳兒?子肉嘟嘟的小臉蛋:“都怪你的那個壞爹爹、臭爹爹!”

    歲歲充耳不聞, 專心致志地吃自己的香香飯, 肥嘟嘟的小臉蛋一吸一縮, 頭頂上的兩枚尖耳朵還一搖一晃的,看起來悠閑極了。

    邱意婉忍俊不禁:“臭小子,全世間就數你最?無憂無慮了!”卻又難忍擔憂地摸了摸自己兒?子頭頂的那兩枚白絨絨的狼耳朵,輕輕地嘆了口氣,“你這兩只小耳朵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消失。”

    現下雨過天晴, 危機接觸,只等石雕村周圍的路一修通, 他們一家四口就要繼續北上了,過了眾生國之?后,就是人族的領地了。

    人族向來排斥異族,與妖類更?是不共戴天,若是讓他們看到了歲歲的尖耳朵,肯定會將他視為非誅不可的妖孽……

    邱意婉有些茫然無措,但?又轉念一想?:“那頭死狼總不能讓他兒?子被人家當成不祥之?物抓走吧?”內心頓時又安心了不少。

    奶完孩子之?后,邱意婉才開始梳妝打?扮,在?數不清的衣衫中挑挑揀揀,最?終選了件木槿色的輕羅短衫搭配淺云色的馬面裙,又對著鏡子將濃密烏黑的長發盤成了單螺髻,扎了一支簡單的雕花白玉簪,整個人看起來清新簡潔又大方柔美。

    抱著歲歲來到飯廳的時候,只有歲洱一人在?大快朵頤。她面前的大餐桌上擺滿了村民們一大早就送來的羊湯羊肉和羊雜。

    歲歲一聞到羊湯的味道就興奮了起來,在?娘親的懷中手舞足蹈。

    邱意婉哭笑不得:“你不是才剛吃過么?”

    邱意婉一抱著孩子坐下,歲洱就從自己面前的小白瓷碗里?拿出來了一塊早就精心挑選好的小羊骨頭,對著歲歲晃了晃:“想?吃么?”

    歲歲的大眼睛瞬間就亮了,看向姑姑的眼神中洋溢著強烈的驚喜和感激。

    歲洱笑的不行?:“想?吃的話?就給姑姑拜拜。”

    歲歲立即抱起了兩只小手,一邊流著晶瑩的哈喇子,一邊忠誠地對著姑姑拜了又拜。

    歲洱這才將小羊骨頭塞進了歲歲的手里?:“行?了,賞你了。”

    歲歲開心地不行?,立即將香噴噴的小羊骨頭送進了嘴里?,一邊美滋滋地嗦啃著,一邊快樂地搖晃著小胖腳。

    “小饞狼!”邱意婉笑著在?兒?子的鼻尖上刮了一下,而后看向了歲洱,奇怪詢問道,“你哥呢?”

    歲洱回道:“那些村民擔心石雕廠里?還會殘留的怪物,就想?讓咱們再幫著檢查一下。村長一大早就來說這事兒?了,但?當時你還沒起床,我哥也不讓我喊你,就自己帶著四喜上山了。”

    “哦,原來是這樣。”邱意婉沒再多說什么,只等吃過早飯之?后,才忽然從海納袋中拿出來了一定金元寶,相當大方地放在?了歲洱面前,“如今風調雨順,石雕村百廢待興,今日?的村子里?一定非常熱鬧,各大商貨鋪子肯定全都開門了,帶著你可愛的小侄子去轉轉吧。”

    歲洱看到金元寶的那一刻,唇角立即就翹了起來,但?是在?聽完邱意婉的最?后一句話?后,唇角又立即耷拉了下去:“又要讓我幫你倆帶孩子呀?”

    邱意婉振振有詞:“怎么能叫幫我倆呢?這可是你的親侄子呀,我們剛才還真?心實意地膜拜了你呢!”

    歲洱無話?可說,卻還是憤憤不平:“我哥又不在?家,你又要去干嘛呀?”

    邱意婉:“當然是去找你哥呀。”

    歲洱:“那你剛好帶著他兒?子一起去不的了?你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多好?”

    邱意婉:“哎呀,帶著他礙事兒?,影響我和你哥交流感情。”

    歲洱無語至極:“你、你你你……”

    邱意婉義正詞嚴:“好啦,就這么定了,我們歲歲也不白讓你照顧,等以后你和小裴將軍永結同?心了,我讓他給你當滾床福娃去!”

    歲洱大驚失色,面頰瞬間紅似火燒:“你!你!你!你!!!!”

    邱意婉強忍笑意,直接把歲歲塞進了歲洱的懷里?,轉身就跑。

    其實石雕廠里?也沒什么好清除的。黑花石妖已經隕落,妖力散盡,縱使?石像被花汁點了睛也不可能再有所作為,但?為了讓那些村民們安心,歲崇還是仔仔細細地檢查遍了所有廠房,將那些漏網之?魚的眼部?全部?摧毀了。

    最?后來到的是全廠區內最?小的那一座一直上著鎖的庫房。

    這座庫房也是唯一一座他和邱意婉沒有查看過的區域。

    用寒霜劍斬斷了掛鎖之?后,歲崇推開了大門,下一瞬,他的呼吸就屏住了,生來冷白的面頰在?頃刻間變得通紅。

    這座庫房內貯存的盡是一些男歡女愛類石雕用具。

    且比起其它類型的石雕,這里?的貨品皆是小而精致,各式各樣玲瑯滿目。

    當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座多層展架,上面擺滿了各種姿勢和體//位的男女雙人石雕,雕工精湛,線條靈動,如同?等比例縮小的真?人一般,連放縱的表情都惟妙惟肖精準到位。

    歲崇的第一反應是非禮勿視,猛然朝后轉了身,卻又在?邁開腳步的那一刻遲疑了,腦海中驟然閃過了邱意婉的曼妙身姿。

    以及她的那雙柔若無骨的手。

    歲崇的喉結猛然一滑,像是花毒尚未被徹底清除似的,血液沸騰,周身再度燥熱了起來。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下一刻,他就又把身體給轉了回去,面無表情地踏入了這座庫房內,然后才為自己找到了名正言順的理由:萬一這座庫房內有殘留的欲孽呢?既然答應了那些村民,就必須幫他們斬草除根。

    前方的幾排貨架皆是男女成雙的石雕,內容豐富到只有歲崇想?不到沒有那些石雕做不到。有些石雕一絲不/掛放浪形骸,有些石雕則是衣衫不整、半遮半掩;有些面容愉悅開懷大笑,有些則淚光閃閃、欲語還羞;有些石雕躺著、有些坐在?、有些跪著、有些站著,甚至有吊掛在?繩子上的姿態。

    并且配套的裝飾物件不止有床,還有桌子、凳子、軟塌、窗框,馬車里?或者房頂上,甚至有對著鏡子和直接席地的。

    越往里?走,歲崇看的越多,呼吸越發紊亂,面頰也更?紅,像是被開水燙了一樣。

    走過這幾排貨架之?后,又來到了一個新的貯藏區,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形態、各種材質的石雕陽//具。

    歲崇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了昨日?的回憶,再度回憶起了她的那只手,徹底心慌意亂了起來,匆匆檢查完了余下的區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里?。

    然而他才剛剛走出庫房大門,不遠處就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緊接著,邱意婉嬌滴滴的聲音就接踵而至了:“郎君?你在?哪里??”

    歲崇越發驚慌,下意識地轉身,想?將這座庫房的大門重新鎖起來,奈何?鎖鏈被他一劍斬斷了,無奈只得放棄,迅速將大門關嚴了,在?邱意婉來到這里?之?前率先朝著她走了過去。

    邱意婉在?附近的一個露天雕刻區,歲崇一出現,她就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美麗又明媚:“郎君!”

    歲崇來到了她面前,臉頰依舊泛著紅,越發不敢直視她那雙水潤的杏仁眼,微微側著頭,淡然啟唇:“夫人怎么也來了?”

    嗓音卻低沉沙啞,側顏線條極為俊朗。

    邱意婉沒好氣腹誹道:怎么還在?扭捏著呢?真?不是你以前天天哄著我騙著我摸摸它的時候了!

    死狼!死狼!死狼!

    邱意婉氣悶地咬住了下唇,思索片刻后,目光灼灼地抬起了眼眸,故意緊盯著歲崇的臉頰不放:“我擔心郎君體內的毒素未消,想?來給郎君幫幫忙。”

    歲崇的面色又是一紅,竭力保持著冷峻:“不必了,我已經全部?查完了。”

    “全查完了?”邱意婉好奇地瞧向了哪一座自己從未步入過的庫房,“那個里?面存放的是什么類型的石雕?”

    歲崇內心一慌,卻神不改色:“一些民俗類石雕。”

    “是么?”邱意婉狐疑不已,“郎君的臉為何?會這么紅?”

    歲崇言簡意賅:“熱的。”

    “這里?很熱么?”山中的氣溫清涼,邱意婉嚴重懷疑他在?撒謊,索性?直接邁開了腳步,欲要親自去一探究竟,哪知卻忽然被歲崇抓緊了手腕。

    他幾乎是急聲厲色:“別去!”

    邱意婉回眸瞧著他,不甘示弱:“為何??”

    歲崇呼吸緊張,眼神閃爍:“因為、因為、因為那里?面是民俗類鬼怪,靈異萬分,一定會嚇到夫人!”

    邱意婉微微瞇起了眼睛:“當真??”

    歲崇思索片刻,索性?松開了她的手,賭了一把:“夫人若是不相信我,大可自行?前去。”

    這下邱意婉是真?的開始遲疑了。他越是阻攔著她,她就越是想?一探究竟;他不攔著她,她反而有些生怯了……可能真?如他所說的那樣,靈異萬分?

    他的神色也很嚴肅,不像是撒謊。

    那還是不去了吧,省的晚上害怕睡不著覺。

    邱意婉終于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頭,換了話?題:“四喜去哪里?了?怎么沒瞧見它?”

    歲崇暗暗舒了口氣,回答道:“山中覓食去了。”

    “哦。”邱意婉又抬眸看向了山頂,道,“既然這里?查完了,就再去山頂看看吧,黑花石妖的內丹還在?我這里?,不知道對玉女重塑身體有沒有幫助。”

    若是沒有被雷劈掉腦袋,黑花石妖一死,玉女就能夠重獲自由了,但?偏偏老天不長眼,一道驚雷把玉女的腦袋給劈掉了,不僅損傷了她的修為,還害的她被黑花石妖汲取了一部?分靈氣,破壞了根本,無路如何?也不可能再變回擁有鮮活肉/體的人形了,只能繼續維持著石雕的形態。

    石雕村的村民門連夜修補好了玉女像,邱意婉和歲崇來到山頂時,見到的是一尊全須全尾的白玉雕像,但?其頸部?還是殘留著一道淺淺的裂痕,被雷劈過的焦黑痕跡也無法?消除。

    邱意婉從海納袋中拿出了那一方貯存著黑花石妖內丹的玄鐵盒,詢問歲崇:“既然黑花石妖能吞噬玉女的靈氣,將玉女當成自己的養分,玉女是否也能將她當成養分?”

    歲崇點頭:“應當是可以的,況且她們本就生自同?根,黑花的內丹定然可以修復白花的根本。”

    邱意婉立即打?開了玄鐵盒,緊接著卻又陷入了困惑:“怎么把這顆內丹喂給玉女呢?石頭人的嘴巴也張不開呀。”

    “我來吧。”歲崇直接朝著玄鐵盒伸出了手,卻被邱意婉狠狠地打?了手背,“死狼,有毒!”

    她的兩道蛾眉都擰一起去了,紅唇微微嘟著,目光中盡是譴責。

    歲崇溫柔一笑:“無妨,黑花石妖已死,殘留的這點花毒根本不足為懼。”然而在?說完這句話?之?后,他猛然意識到了一件怪事:既然黑花石妖已經死了,為何?昨天殘留在?他體內的毒素還那般兇猛?

    邱意婉唯恐歲崇懷疑到自己身上來,立即打?斷了他的思路:“你準備怎么把這顆內丹給玉女?”

    歲崇回過神來,從玄鐵盒中拿出了內丹,置于掌心,催動妖力。

    伴隨著一道自他掌心冒出的金光,內丹自行?漂浮了起來。

    歲崇抬手,以自身的妖氣為介質將內丹拍入了玉女的眉心。

    緊接著,邱意婉就親眼目睹到玉女脖頸處的那道裂紋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進行?自我修復,裂紋徹底消失的那一刻,被雷擊殘留下的焦印也在?頃刻間消失無蹤了。

    玉女像徹底恢復如初,潔白無瑕,圣潔莊重,栩栩如生。

    “好神奇呀!”邱意婉的雙眼閃閃亮亮,眉開眼笑,像是個剛剛看完了變戲法?表演的小孩兒?似的。

    歲崇的唇角也情不自禁地翹了起來,就連素來沉冷的語氣中都帶上了笑意:“黑花石妖的內丹對玉女來說是既是養分也是良藥,待到她的根基修復完全,就能重獲自由身了。”

    他話?音才剛落,玉女交握在?一起雙手忽然閃爍起了一道強盛的白色流光,待到光芒衰退之?后,她的手中多出了一朵飽滿燦爛的白色石花。

    山頂的疾風吹過,石花在?玉女的手中搖晃了兩下,跌落在?了地上。

    邱意婉立即彎腰將其撿了起來,仔細打?量著,明顯能夠發現這朵石花比村中栽種著的那些花朵的形態更?大,也更?晶瑩剔透,像極了一朵用極品白色翡翠雕刻出來的盛放玫瑰。

    “這是什么意思?”邱意婉手拿石花,瞧著玉女像,詢問歲崇,“她對我們的答謝么?”

    “應當是。”歲崇道,“收著吧,此花世間僅有,當屬絕世良藥。”

    邱意婉也沒客氣,立即將石花收進了自己的海納袋里?,心里?美滋滋的,不枉白來石雕村一趟。

    忽又刮起了一陣風,吹起山間綠濤的同?時,也吹亂了她的鬢發。

    此時山頂的陽光甚好,景色更?是壯闊,青山相連層巒疊嶂,碧天如洗鐘靈毓秀,恍如置身仙境。

    邱意婉身姿窈窕,眉目如畫,柔軟的衣裙伴隨著山風起伏飄逸,像極了仙境中的仙子。

    歲崇忽然就有些癡了,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右手,溫柔地將垂落在?她鬢邊的一縷碎發別到了她的耳后,手卻始終沒有落下,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并疊在?了一起,輕柔地撫摸起了她白皙光潔的臉頰。

    邱意婉雙頰一紅,立即埋下了頭,小女兒?家的嬌羞狀十足——按照現在?的發展趨勢,歲崇接下來應該溫柔又滿含寵溺地喊她一聲“婉兒?”,緊接著,她再嚶嚀一聲,嬌滴滴地喊他一聲“郎君”,順勢往他懷里?一倒,這事兒?就成了!

    邱意婉已經快壓不住自己的嘴角了,還隱隱有些小得意和小驕傲,感覺自己真?是誘狼小天才!

    孰料歲崇卻忽然放下了自己的手。他意識到自己逾矩了,慌亂又慚愧:“抱歉,唐突夫人了!”

    “……”

    啊?

    這發展,和她想?的一點也不一樣啊!

    初時的不可思議過后,邱意婉徹底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瞪著歲崇:“你、你這頭死狼!臭狼!壞狼!笨狼傻狼!”

    歸根結底,還是不愛我了!

    肯定是不愛我了!

    邱意婉越想?越氣,眼眶都紅了,沒再多看不知所措的歲崇一眼,憤然轉身走人,同?時在?心里?憤憤不平地發狠:我不和你過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你過了!

    第 36 章

    石雕村的效率甚高, 不過三五日的時?間,通往外界的道路就全部修通了,復又恢復了往日的四?通八達。

    在全村人的夾道相送中, 一家四口外加一只游隼繼續啟程, 一路向北。

    越過了眾生?國境內的萬重青山之后, 橫梗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一望無際的碧波大江。

    因此江中坐落著無數座大小不一的島嶼, 仿若星羅棋布,所以山海大陸的人們將其命名為“星落江”。

    此江乃是?中原人族領域與?南方各異族領域之間的分?界線。

    度過此江之后, 便是?位于中原領地最南端的朱雀國。

    這世上的江河湖海, 無一例外都需用船渡, 然而寬闊無邊的星落江江面上卻不見一艘船只,但這并非是?因為人族與?南方異族之間毫無交易往來,而是?因為此江難渡。

    自上空往下俯覽,星落江可謂是?一派祥和。江面曠闊, 碧波蕩漾, 島嶼密布, 云遮霧繞, 仿若人間仙境, 卻暗流涌動。

    平靜的表象之下潛藏著重重危機。

    此間的每一座島嶼上都深藏著一種靈果。大凡靈果所在地皆有兇惡靈獸守護。任何船只只要一靠近島嶼就會驚動靈獸, 被其視作覬覦靈果的竊賊進行無差別攻擊。

    但若想渡江的話, 就必須得從眾多島嶼之間穿梭而過,無可避免地會驚動靈獸。

    可又不能不渡江。

    于是?乎,沿江兩岸就誕生?了一種特殊的行當:魚船租賃。

    魚船并非是?捕魚的船,不帶那三點?水,而是?真?真?正正地可以潛入水下航行的游魚模樣?的奇異船只。

    一家四?口來到?渡口之后, 找了一家靠譜的租賃商鋪,租了一艘較為豪華的魚船。

    上船的碼頭就位于商鋪高樓的后方。

    岸邊的江面原本很平靜, 直至負責招待他們一家四?口的那位小伙計從懷中拿出了一枚特制的口哨,對著曠闊的大江猛吹一聲。

    水面逐漸泛起了漣漪,起先只是?輕微波動,最后演變為了江水沸騰。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一條巨型青魚緩緩自水底浮上了江面,漸漸張開了渾圓的魚嘴,從里面吐出來了一條猩紅色的細長?舌頭。

    雖然此前南下的時?候早已坐過一次魚船,但邱意婉還是?對此感到?驚愕,下意識地往后退去了幾步,然而就在魚舌搭至案臺的那一瞬間,巨型的青色魚身竟忽然變成了一艘青色大船的模樣?,那條猩紅色的魚舌也變成了一根連接著碼頭和船艙的紅色木板。

    店伙計立即擺出了一副恭敬有請的姿態,微微彎腰,一手搭腹一手伸向青船,例行大喝一聲:“此航線終點?為朱雀國小龍城,航程預計三十六時?辰,船艙內餐食皆足,期間不靠岸不停歇不出水,祝您四?位旅程順利如魚得水!”

    然而在店伙計的話音落后,最先行動的竟然是?四?喜。

    四?喜原本一直在幾人的頭頂盤旋,忽然“嗖”的一下,展翅飛向了波瀾壯闊的江面,這可把小歲歲給急壞了,一邊在歲崇懷中用力地蹬著小短腿,一邊伸長?了一條小胳膊,直勾勾地指著漸行漸遠的四?喜,還不斷地咿咿呀呀著,仿佛是?在說:哎呀這船都要開了,它咋自己?走?了?

    小臉都給急紅了。

    還怪關心四?喜的。

    歲崇忍俊不禁,耐心又溫柔地向小家伙解釋道:“四?喜會飛,不用坐魚船也能渡江。”

    邱意婉也笑著對兒子說了句:“說不定四?喜還比咱們快呢,到?了江對岸還得窩樹上等咱們。”

    比之普通船只來說,魚船的速度并不算慢,但奈何江面之下也不平靜,潛藏著多處暗流漩渦和兇猛水怪,并且漩渦和水怪出沒的方位也不固定,魚船只能見機行事擇路而行,其繞行的距離要比直線渡江的距離多得多。

    待到?一家四?口全部進入船艙之后,板板正正的青色船只又變回了青魚的模樣?,紅木條板也變回了柔軟紅舌,緩緩卷回了口中。

    待到?魚嘴徹底閉合之后,店小二再度吹響了口哨,魚船得到?了啟程的命令,迅速沉入了深水中。

    其內部空間基本與?普通客棧無異,進入船艙之后,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寬敞的飯廳,左側的墻壁上懸掛著一扇透明的圓窗,是?魚目的位置,可透過此船觀看江底情況;右側是?廚房,墻壁上也有一張透明圓窗,也是?魚目。

    再往前是?一條過道,兩邊各有兩間房。右側的房間全是?客房,左邊僅有靠近飯廳的這一間是?客房,深處的那一間則是?浴室。

    過道盡頭,魚尾的位置則被打造成了一間茶室,布景優雅,蘭草葳蕤,給密閉的空間內增添了幾分?盎然綠意。

    分?房時?,歲崇主動詢問了邱意婉一句:“夫人想住哪間房?”

    邱意婉卻沒搭理他,看都沒看他一眼,頭也不回地朝著右側第一間房走?了過去,整個人傲嬌又冷漠。

    顯而易見,邱意婉的心里依舊憋著一股氣?呢,從石雕村前往至此的這一路上都對歲崇愛答不理的。

    歲崇束手無策極了,然而就在邱意婉即將行至門口的時?候,腳步忽然一頓,又快速轉身朝著歲崇走?了過來。

    歲崇的呼吸一滯,目光一亮,內心微有一些激動,哪知邱意婉還是?沒給他一個正式的眼神,只是?把孩子從他懷里要了過來。

    被娘親抱走?的時?候,歲歲還抬起了一只小胖手,朝著歲崇揮了揮——拜拜拜拜——新學會的社交技能呢!

    “砰”的一聲,右側第一間房門無情地被關上了,歲洱一臉同情地瞧向了她哥:“你又怎么惹到?她了?”

    歲崇難以啟齒,總不能跟她說是?因為自己?冒犯了她的嫂子吧?

    那日在山頂,他真?是?情不自禁的,好像曾經做過許多次一般,習以為常地抬起了手臂,輕輕地撫摸起了她的臉頰,完全忽略了男女有別的規矩。在當時?,他甚至特別想喚她一聲“婉兒”,但好在懸崖勒馬,不然更遭她厭惡。

    還有那日在地下隧道內,他也并非是?有意要做出那些荒唐事,但偏偏就是?無法自控地荒唐了一把……

    歲洱瞧她哥一直蹙眉深思不說話,無奈地聳了聳肩,一邊朝著右側第二間房走?一邊說:“你們倆就是?瞎折騰,一個比一個能折騰!”

    寬敞的前廳內僅剩下了歲崇一人。猶豫了許久,他終于鼓足了勇氣?,朝著右側第一間客房走?了過去,然而卻又止步于門外了,連敲門的手臂都沒能夠抬起來,滿心惶然。

    萬一、她不想見到?自己?呢?

    她心里只有她的夫君,哪還能再容得下他?

    他不過是?因為和她夫君長?得有幾分?相似才得以留在了她的身邊,又怎敢有非分?之想?

    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瞬間消退,輕嘆口氣?,歲崇沉默地朝后退了一步,轉身離去了。

    邱意婉一直在屏息凝聲地聆聽?著屋外的聲音,腳步聲來到?房門外時?,她的內心都已經激動起來了,哪知他最后卻又走?了!

    這頭死狼!

    對面的房間傳來了關門聲,邱意婉不高興地哼了一聲,低頭看向了懷中的小家伙,悶悶不樂地念叨了句:“你的那個臭爹爹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開竅呀!”

    航程沉悶,屋內沒窗也看不到?風景,邱意婉心里又煩悶又無聊,索性抱著歲歲去找了歲洱。

    歲洱的房間內點?了不止一根蠟燭,亮如白晝,站在門口都能感受到?盈盈光芒。

    邱意婉輕輕敲響了雕花木門,很快房內就響起了歲洱的聲音:“進來吧!”

    邱意婉這才推開了門,抱著孩子進去了。

    歲洱正認認真?真?地趴在桌子上寫回信呢,寬敞的桌面上鋪滿了花白的紙張,每一張上面都多少?寫了幾行漆黑的墨字。

    歲洱今日還染了一頭綠發,左邊挑染了兩縷粉色,右邊挑染了一縷黃色,偏又穿了一條碧蔥色束腰裙,畫了藍色眼影,像極了一只五彩繽紛的大孔雀。

    寫了幾個字之后,歲洱又忽然停住了筆,糾結地咬住了筆頭,凝神專注于筆墨的模樣?與

    ?狂野少?女的穿搭截然不符。

    邱意婉抱著歲歲坐在了桌邊。歲歲好奇地抓住了一張紙,邱意婉也拿起一張信紙瞧了瞧,登時?忍俊不禁:“小裴將軍的待遇就是?不一樣?,都能讓你寫信之前先打草稿了。”

    歲洱臉頰一紅,沒好氣?地回了句:“哼,什么呀,這回信裴老將軍和其他大臣們肯定也會看的呀,是?機密文件你懂么?哪里能不打草稿就隨隨便便的寫?”

    邱意婉笑盈盈地回了句:“當初你我攜帶著歲歲逃離狼境的時?候,也只有小裴將軍知曉我們的計劃,別說是?其它大臣了,哪怕是?裴老將軍可能也不太確定你哥是?死是?活吧?事關重大,我不信小裴將軍會那么隨意地透露此事,不然豈不是?要引起禾卿的提防?所以呀,這封信肯定只有小裴將軍能看到?。”

    歲洱被戳破了謊言,臉更紅了:“你、你你你到?底來干什么了?”

    邱意婉輕嘆口氣?:“閑來無趣,找你說說話唄。”

    歲洱無語:“你干嘛不找我哥說話去,他閑著也是?閑著!”

    邱意婉的俏臉一沉:“我才不去找那頭死狼呢!”

    歲洱了然,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們那驕縱的王后,吾兄又怎么惹著你了?”

    邱意婉:“……”瞧你這話說的!

    邱意婉冷哼一聲:“那是?我驕縱的事情么?分?明是?你哥不解風情!”

    歲洱:“你什么都不告訴他,他怎么解你的風情呀?”

    邱意婉不高興地嘟起了紅唇,蛾眉微微擰起,一臉委屈又幽怨的模樣?:“人家不就是?想讓你哥再愛上我一次么!”

    歲洱當即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我哥還不夠愛你么?放眼全天?下他最愛的就是?你了!”

    邱意婉卻說:“但那是?之前呀,而且之前他還是?在萬山鬼谷的那個幻境的影響下才愛上我的,我怎么知道如果沒有幻境的話他還會不會愛上我?”

    歲洱:“……”哈?

    邱意婉又道:“現在他失憶了,把我忘了,不就剛好可以借此機會證明了么?我就是?想讓他在記不得我的情況下再愛上我一次!”

    歲洱:“……”真?是?能作啊,怪不得那些大臣們要上書討伐你!

    沉默了好久好久之后,歲洱忍無可忍地回了句:“就非得這么折騰么?我哥他本身就愛你,你還要再讓他證明,這不是?多此一舉么?”

    邱意婉哼了一聲:“你這個小丫頭懂什么?這叫夫妻情趣!”

    歲洱:“……”

    邱意婉又笑了一下:“小作怡情,感情本就是?需要些折騰的,就像是?海面一樣?,起風之后才有浪濤,太平淡了反而無趣。”

    聽?起來,還有點?兒道理?

    歲洱又陷入了深思,再度咬住了筆頭,盯著面前的稿紙看了一會兒,虛心求教了起來:“那我該怎么給裴越吾回信啊?”

    邱意婉:“一板一眼,就事論?事,字里行間不許攜帶任何私人感情。”

    歲洱:“啊?那會不會太冷漠了?不太好吧……”

    邱意婉:“有什么不好的?就是?要讓他自己?去猜你的心思。”

    歲洱:“你又不是?不認識裴越吾,他那顆腦子跟石頭一樣?,你讓他猜,猜到?下輩子也猜不出來!”

    邱意婉忍不住笑了:“你急什么?我話還沒說完呢。等到?了岸上,將這封信塞進信筒里的時?候,順便再塞顆紅豆進去。”

    歲洱一臉懵:“為什么要塞紅豆?”

    真?是?個小笨蛋!

    邱意婉無奈:“古有詩云‘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歲洱臉一下子就紅透了:“你讓我直接告訴裴越吾我想他啦?我才沒呢!”

    邱意婉:“怎么就直接告訴他了呢?咱們只是?塞了一顆紅豆進去,至于他怎么想,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咱們可沒說相思。他就算是?胡思亂想也不關咱們的事兒啊。”

    誒,別說,你還真?別說!

    歲洱的唇角一下子就翹了起來,瞬間五體投地:“還是?你厲害!”

    邱意婉也是?毫不謙虛:“那是?,不然怎么能夠拿下你哥那頭死狼呢?”

    歲洱瞧她現在的心情不錯,就趁機替她哥求了個情:“你都好幾天?沒搭理我哥了,弄得他整日惶惶恐恐的,夫妻之間也沒隔夜仇,你理理他唄?”

    孰料邱意婉的俏臉卻猛然一沉:“我不!”

    歲洱急得抓耳撓腮:“那你想讓我哥怎么辦呀?”

    邱意婉幽怨不已:“自重逢以來次次都是?我主動的,他還那么不解風情,弄得人家傷心死了,我現在就是?要等他來主動!”

    第 37 章

    渡江的過程十分順利, 既沒遇到?暗流漩渦也沒遇到?水怪,三十六時辰后準時抵達了朱雀國。

    臨下?船之前,邱意婉換上了一條月白色的薄紗廣袖長裙, 又給歲歲選了一套柔藍色絲綢制成的小衣裳。

    即將進?入人?族領地, 為了遮擋孩子腦袋上的那兩枚小尖耳朵, 邱意婉又給歲歲戴上了一頂小帽子。好在近日天氣不錯, 戴頂荷花帽遮陽也不足為奇。

    收拾完行李之后?,邱意婉就抱著歲歲離開了房間, 好巧不巧的是, 在?她推開房門的時候對面的房門也一起打開了。

    瞧見歲崇的那一刻, 邱意婉和歲歲同時?一愣,兩雙極為酷似的眼睛同時?瞪大了,眼神中綻放出了同樣的驚奇和陌生。

    歲崇身著一襲印有銀色云紋的靛青色長袍,皮革制成的黑色蹀躞帶束腰, 修長的寒霜劍懸于?左身腰側, 著一雙黑色長靴, 整個人?看起來既高大又挺拔既俊朗又威風凜凜。

    令母子倆感到?陌生的是他那一頭高束起來的濃密烏發。

    若是頂著一頭銀發進?入朱雀國, 很容易會被發現是妖類, 為了避免麻煩纏身, 歲崇和歲洱就決定在?登陸前將銀發染成黑色。

    邱意婉原本是想著也給小歲歲染個頭, 但轉念又一想,反正都要戴帽子了,何?必多此一舉呢?于?是就作罷了。

    只是沒想到?看習慣了他們的銀發之后?再?猛然一看他們黑發的模樣還有些不適應,像是換了個新人?似的。

    正在?這時?,隔壁的房門也打開了, 身穿一條藕粉色長裙、頂著可愛垂掛髻的歲洱從中走了出來,一頭銀發也變成了烏墨色。

    陌生的感覺瞬間加倍。

    小歲歲先?稀奇不已地看了看歲崇, 然后?又稀奇不已地看了看歲洱,最?后?震驚地對著娘親“啊”了一聲,仿佛是在?問:他們兩個是怎么回事兒啊?我都快不認識了!

    娘親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娘親也快不認識了。

    邱意婉茫然不已卻又有些想笑:“你們倆這發色,還讓人?有些不習慣呢。”回想起初見歲崇的時?候,她對他最?深刻的印象便是他的那頭妖異的銀發,怎么看怎么覺得奇怪異常,誰曾想到?了現在?她竟無比習慣了他的那頭銀發,反而覺得黑發的他奇怪異常了。

    習慣可真是一個可怕又根深蒂固的東西。

    歲洱快走兩步來到?了邱意婉的面前,沖著小家伙搖頭晃腦:“你不認識姑姑啦?你不認識姑姑啦?”

    歲歲喜歡姑姑,立即就被逗笑了,揮舞著小胖手激動地“啊”了一聲,以表自己對姑姑的愛戴和忠誠。

    伴隨著前廳的一陣明亮,魚船靠了岸,緩緩浮出了江面。

    歲崇朝著歲歲伸出了雙手,眉眼間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了一層慈愛笑意,聲色溫柔不已:“來,讓叔叔抱。”

    歲歲一愣,轉頭就看向了娘親,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瞪得溜圓,仿佛是在?說:誒?他咋又成我叔了?

    邱意婉和歲洱皆是啼笑皆非,但卻無一人?點破迷津,默契十足地看某人?鬧笑話。

    一家四口才剛一走出魚船,四喜就飛了過來,落在?了歲崇的肩頭。

    歲歲開心極了,不停地揮著小手跟四喜打招呼,四喜卻一如?既往地高冷,在?歲崇肩頭微微一跳,就把身體扭過去了,徒留給歲歲一個高傲的屁股。

    歲洱對四喜可沒那么客氣,

    一把抓住了它的脖子,直接把四喜從歲崇的肩膀上薅了下?來,迅速將早就卷好成細條的信箋塞入了綁在?四喜腿部的小信筒中,又滿含期許地摸了摸四喜的腦袋:“好四喜,就靠你了!”言畢,雙手松開向上一拋,四喜順勢而起,戀戀不舍地在?半空中盤旋了兩圈,展翅朝著北方飛了過去。

    歲歲急得不行,一直在?用小手手指著四喜,喊叫不停,肉嘟嘟的小臉蛋通紅。

    小家伙非常舍不得四喜。

    “四喜去送信了。”歲崇的神色和語氣皆異常溫柔,“暫時?分開而已,過些日子還會再?見。”

    歲歲的小嘴一癟,眼圈一紅,晶瑩的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就在?這時?,四喜忽然在?天空繞了個大圈,撲閃翅膀飛回來了,在?一家四口的頭頂發出了幾聲悠長但卻低沉的鳴叫之后?才復又朝著北方飛了過去。

    歲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喜這只傲嬌死鳥竟然還傷感起來了。”

    歲歲卻比四喜還要傷感,隨隨便便眨了一下?眼皮,黃豆大的眼淚珠子就從濕潤的眼眶里面滴落下?來了,緊接著,就舉起了兩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傷心地捂住了眼睛,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看起來要多悲傷就有多悲傷。

    邱意婉歲崇和歲洱卻都忍俊不禁,感覺小歲歲實在?是太可愛太好玩了。

    這邊江畔的碼頭雖然屬于?小龍城的管轄地,但距離城池尚有一段距離。此時?未時?剛過,一家人?商議了一下?,都覺得如?果努力往前趕趕路的一定話可以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城,然而卻被碼頭上的某位小伙計好心提醒了一聲:“你們若真是想趕在?宵禁之前進?小龍城的話最?好還是乘兩匹快馬去,小龍城近日城門關閉得早,最?晚不會超過申時?。”

    “這是為何??”邱意婉奇怪不已,“申時?天還沒黑呢。”

    小伙計正欲開口告知,忽然察覺到?了來自掌柜的告誡眼神,立即打消了念頭,訕訕回了句:“官府肯定也是為了百姓的安全著想嘛。”

    一家人?見狀也就沒再?多問,道謝之后?便離開了碼頭。

    然而他們前腳才剛走,掌柜的后?腳就沖到?了那位小伙計面前,氣急敗壞地訓斥道:“什么都敢往外說,也不怕官府治你一個妖言惑眾之罪!”

    小伙計怯畏地低下?了頭,卻還是不服氣地嘀咕了句:“小龍城鬧蛇鬼的怪事兒人?盡皆知,我說說怎么了?”

    掌柜的面色鐵青,恨鐵不成鋼:“上頭最?忌諱鬼神之事,官府都沒定性成是鬧蛇鬼,你上下?牙一碰就成鬧蛇鬼了?你比官府還厲害呢?”

    小伙計將腦袋埋的更低了,心里卻更不服氣了,但這次卻沒敢再?將反駁的話說出口,只是默默腹誹:官府它不定性是因為它不敢定性,又不是真的不鬧蛇鬼了。

    一家四口離開碼頭之后?卻沒有走上官道,而是去到?了官道旁側的密林中。

    待到?了無人?的叢林深處,邱意婉才開了口:“看方才那個小伙計欲言又止的模樣,這小龍城中近期怕是不太平呀。”

    歲洱輕嘆口氣:“哎,怎么咱們走哪哪不太平呢?”

    邱意婉也嘆了口氣:“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吧。”

    歲歲不參與討論,困倦地打了個哈氣,在?歲崇懷中轉了個身,趴在?爹爹的肩頭睡著了。歲崇一手托著孩子的屁股,一手扶著孩子的后?背,嗓音極輕地開口:“繞路還是進?城?”

    邱意婉瞟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在?心里吐槽了句:原來你這頭死狼也會輕聲細語的說話呀?我還當你對誰都是一副冷冰冰的姿態呢!

    歲洱擰起了眉頭,不情愿地說道:“其實我有點兒不想繞路,小龍城三面環山,若是繞路的話肯定還得翻山越嶺。”

    她真是在?眾生國內翻夠了山越夠了嶺,短期之內再?也不想翻山越嶺了,看到?山頭就犯惡心。

    邱意婉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翻山倒也不是難事,主要是住宿問題,再?有兩個時?辰天就黑了,咱們總不能住在?荒郊野外。”

    歲洱這時?候又不說自己是生于?自然的狼族了,立即點頭附和:“對啊,荒郊野外多危險啊,萬一遇到?了野獸怎么辦?我肯定會害怕噠!”

    邱意婉:“……”野獸不怕你就不錯了。

    邱意婉真是哭笑不得,但她也看出來了,這小丫頭確實是不想再?爬山了,于?是便將目光轉向了歲崇,猶豫不決地說道:“我也覺得帶著孩子露宿荒野不太安全,可小龍城內的境況又實在?是不明……郎君可有定奪?”

    她這次是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感覺無論怎么選都會出差錯,索性直接把難題拋給了歲崇,自己當甩手掌柜,日后?出了什么差錯也不怪她。

    歲崇哪能看不出來她的小心思?無奈又溫柔地笑了一下?,認真地思索了一番過后?,回答說:“城門雖然關得早,但并非整日都處于?封鎖狀態,白日里還是與外界有交易往來,說明當前的情況可能還不太嚴重,咱們若只是在?小龍城內住宿一晚的話問題應當不大。”

    邱意婉想了想,贊同地點了點頭:“只住一晚,明早城門一開就走。”

    歲洱看了一眼西斜的日頭,立即催促道:“那就趕快走吧,再?不走就真得露宿荒野了!”其實她還有著自己的小打算:進?城之后?還能找家羊湯店喝羊湯,在?野外可沒香噴噴的羊湯喝。

    話音還沒落呢,歲洱就化身為了白狼,一馬當先?地竄了出去,一溜煙兒就不見了。

    邱意婉嗔笑道:“這毛躁的小丫頭!”

    歲崇也笑了,隨即低下?了頭,心疼地摸了摸懷中小家伙的小肉手:“這才剛下?船就被蚊子咬了,真不能住在?野外。”

    白白胖胖的小嫩手上凸起了一個紅腫的蚊子包。

    邱意婉的內心忽然又憤憤不平了起來:死男人?,你當年?拉著我一起露宿山野的時?候怎么就不考慮考慮我會不會被蚊子咬呢?

    將歲歲交給邱意婉之后?,歲崇也化為了狼形,邱意婉抱著孩子騎上了他的后?背。

    因擔心會顛著或摔著她們母子,所以歲崇奔跑的速度并不快。歲洱都已經快跑到?城門口了,回頭一看還不見他們一家三口的影子呢。無奈之下?,歲洱只好先?化為了人?形,無聊地在?附近的山林里瞎溜跶了起來。

    忽然嗅到?了一股很奇異很獨特的味道,若隱若現地彌漫在?空氣中。

    歲洱動了動鼻子,又猛嗅了幾下?,確定了怪味的來源之后?,好奇地跑了過去。

    蔥郁的林間橫梗著一條寬闊的河流,河岸邊佇立著一道修長窈窕的倩影。

    這女人?身穿一條白裙,款式類似于?邱意婉今天穿著的那條月白色輕紗薄裙,身材身量也和邱意婉差不多,歲洱猛地一看還當是她嫂子站在?了河邊呢。

    只是這女人?背對著歲洱,令歲洱看不到?她的真實容貌。

    彌漫在?空氣中的那股奇異又獨特的味道似乎更濃郁了一些,但卻發散的哪里都是,像是從這女人?的身上散發出來的,又像是從她面前的那條河里發散出來的。

    許是感知到?了身后?有異動,白衣女子緩緩回過了頭,面皮白皙,眉眼細長,翹鼻紅唇,是位標準的溫婉型美人?兒,尤其是她左眼下?的那顆淡藍色的淚痣,更是錦上添花一般的存在?,為她平添了幾分神秘與蠱惑感。

    歲洱有些呆住了,倒不是因為她長得很美,而是因為這女人?的瞳孔令她感到?不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眼花了,在?這個女人?回頭的那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一雙黑中帶金的詭異豎瞳。并且在?同一瞬間,女人?那白皙的面皮上還泛起了一道流光,閃過了鱗片狀的痕跡。

    “歲洱?”

    邱意婉的呼喚聲忽然從遠處傳來,歲洱立即轉身朝著來路跑了回去:“來啦!”

    往前跑了幾步之后?,歲洱

    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哪成想河岸邊竟空空如?也。

    那個奇怪的女人?憑空消失了,不留一絲痕跡,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第 38 章

    歲洱慌慌張張地跑了回去?, 見到邱意婉和歲崇之?后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好像見到女鬼了!”

    “啊?”邱意婉有些驚詫,“大?白天的還能見鬼呀?”

    歲洱用力點頭,添油加醋地把自己方才的所見所聞講述了一遍, 最后更是將?本就神秘詭異的情況渲染放大?了無?數倍:“就在我轉身的那一刻, 河面上忽然生出了一片飄渺的白煙, 剎那間天地變色, 空氣發?涼,我只感覺到后頸一冷, 猛地一回頭, 就看到那個白衣女人也變成了一股白煙, 瞬間消失不見了!”

    “……”

    這?么玄乎的么?

    邱意婉和歲崇面面相覷,實在?無?法判斷這丫頭到底是在闡述事實還是在?信口雌黃。

    不過她既然都這?么說?了,他們倆肯定不能忽視。

    歲崇對歲洱的感情也很奇怪,明明不是自己的親妹妹, 卻莫名感覺像是親妹妹一般, 不假思索地就說?了句:“那條河在?哪里?我去?看看。”

    歲洱立即朝著林子深處一指:“就在?那里。”

    邱意婉抱著歲歲說?道:“要?去?就一起去?吧, 別再走散了。”

    一家四口一起來到了歲洱所說?的那條河邊。

    河水潺潺, 樹影婆娑, 空氣靜謐, 既沒飄渺白煙也沒詭異女人, 一切看起來都正常極了,但歲崇嗅覺靈敏,還是聞到了歲洱所說?的那股奇怪味道,只不過已經變得很稀薄了,不仔細感知的話根本察覺不到。

    歲洱很困惑地說?:“我感覺像是生人的味道, 卻又混合著妖氣,特別奇怪。”

    邱意婉的嗅覺沒有那么狼族靈敏, 好奇詢問道:“人是人氣,妖是妖氣,怎么能混合在?一起呢?”她忽然又想到了一種可?能性,“莫非那個女人和我們歲歲一樣,也是混血呀?”

    歲洱搖頭,斬釘截鐵:“不一樣,和歲歲的味道一點也不一樣,但我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歲崇忽然開口:“歲歲的氣息是渾然天成的,這?股味道中?的妖氣和人氣卻是各自獨立的。”

    歲洱恍然大?悟:“對!對!就是這?種感覺,明明是發?自同一處,卻又各自獨立,互不融合,這?就很奇怪,像是一枝花上散發?出了兩種不同的味道!”

    歲崇又垂眸瞧向了河面,猶豫片刻后,還是選擇了如實相告:“水下還涌動著尸氣。”

    歲洱當即就瞪大?了眼睛:“這?水底下不會有死人吧?”再一想那位詭異的白衣女人,歲洱越發?的震驚了起來,“我不會真見鬼了吧?”真是稀罕了!

    邱意婉的后頸卻猛然一涼,趕緊抱著孩子往歲崇身?邊靠了靠,又怕又氣:“這?大?白天的,你?們倆可?別亂說?話嚇唬人啊!”

    歲洱抬頭看了一眼已經日薄西山的天色:“白天好像也快結束了,咱們要?再不進?城的話,可?能真就要?露宿在?這?種鬼地方了。”

    邱意婉趕緊用胳膊撞了撞歲崇的手臂,催促道:“走走走快進?城,我可?不想在?這?種地方住!”

    只要?一提及鬼神之?事,她立即就變成三歲小孩。

    歲崇忍俊不禁,將?歲歲接到了自己懷中?,同時詢問邱意婉:“還有儲備的清水么?”

    邱意婉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還有的,足夠今晚用。”

    這?條河緊挨著城池,城中?用水怕是全來自于這?條河,能不沾還是不沾為好。

    一家四口迅速從林間穿出,繼續沿著寬闊的官道前行。

    尚還不到酉時,小龍城卻已經門可?羅雀,負責把手城門的士兵們更是早已將?正門關閉了起來,僅留下了右側的那一扇小門。

    后方的官道上忽然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一位身?穿天青色云紋錦袍、腰束白玉帶的俊朗少年正在?疾馳趕路策馬狂奔,生怕自己錯過了城門開放的時間。

    路過這?一家四口的時候,少年本想好心提醒他們一句抓緊時間快點走,不然城內的酒樓客棧可?就全都關門了,到時候就算是進?了城也沒地方住,然而就在?少年回頭的那一刻,正對上了一雙顧盼生輝的美人眸。

    美人膚如凝脂,螓首蛾眉,穿一襲輕紗白裙,頭挽時下最流行的單螺髻,烏黑濃密的發?髻上還插著一支簡單溫婉的白玉簪,簪頭懸著一枚白玉花,越發?凸顯了她高貴清雅的氣質。

    像是仙女下凡了似的。

    少年一下子就看呆了,甚至都忘記了自己剛才想說?什么。直至跑到了城門口,少年才回過神來,立即吁止了自己的坐騎。

    白色駿馬尚未站穩呢,少年就從馬鞍上跳了下來,腳步飛揚地朝著不遠處那一家四口跑了回去?,眼中?只有白衣仙女,對她身?邊的那兩大?一小視而不見:“姑娘是要?進?城么?”

    邱意婉不由一怔,已經好久都沒有人喊過她“姑娘”了,甚至都快忘了未出閣前當姑娘時的感覺了,猛然被他這?么一喊,竟還隱隱有些?懷念以前的日子——

    “我家姑娘傾國傾城閉月羞花,也是你?這?種癩蛤蟆能惦記的人?”她的小丫鬟喜桃經常這?么奚落那些?對她契而不舍糾纏不休的追求者們。

    上至王侯公卿,下至富商大?賈,替人說?親的媒婆幾乎要?踏平她們家的門檻。

    爹爹會毫不客氣地將?她們全部逐出家門,娘親也常說?這?些?人全是些?見色起意之?徒,無?一可?靠。

    在?爹娘的心目中?,有著最佳的女婿人選。她也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天不遂人愿,那個人辜負了他們所有人的期許,也背叛了他們所有人的信任。

    陰差陽錯之?下,她才會嫁給了白狼王。

    邱意婉頓時就有些?感慨命運多舛了——人家原本也沒想生小狼崽子的,哼!

    歲崇的臉色卻猛然一沉,越發?冷峻了幾分,不等邱意婉開口,他就冷冷地回了句:“你?有何事?”

    少年這?才注意到歲崇和他懷中?抱著的幼子,原本明亮的眼眸瞬間暗淡了下來,落寞、傷感又遺憾:啊,原來已經嫁人生子了……

    夫婿高大?英俊,氣質不凡,跟她確實般配。

    自己肯定是沒戲了。

    少年輕輕地嘆了口氣,迅速言歸正傳:“我看你?們一家像是外地來的,就想來提醒你?們一聲,小龍城近日宵禁的早,若要?進?城的話盡量抓點緊,不然城中?的酒樓客棧什么的可?就都關門了。”

    邱意婉剛要?開口道謝,歲崇卻先她一步不冷不熱地回了聲:“若非你?自作多情地在?這?里耽擱時間,我們早就進?城了。”

    少年面頰一紅,無?比汗顏:“抱歉!抱歉!”

    邱意婉沒好氣地嗔了歲崇一眼,心道:“你?這?頭死狼怎得這?么冷漠無?情不知好歹?”又趕忙沖著少年歉然一笑,“多謝公子提醒,我們一定會加快腳步。”

    少年終于舒了口氣,心道:“還是仙女溫柔大?方好說?話,那男的太難相處了,也不知道仙女看上他什么了?”同時謙和有禮地朝著邱意婉拱了拱手,“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但是在?走出去?沒幾步之?后,少年卻又忍不住回了頭,情不自禁開口:“在?下姓祝,單名一個蘅,家住城西蘭亭坊,夫人若在?城中?遇到了什么麻煩事,可?隨時去?找在?下。”

    邱意婉:“……”剛剛不還喊我“姑娘”呢么?怎么又改成“夫人”了?

    邱意婉氣哼哼地瞧了歲崇一眼,憤憤不平極了:都怪你?都怪你?!

    歲崇冷哼一聲,面無?表情地盯著祝蘅:“你?倒是心地善良。”

    這?誰聽不出來揶揄嘲諷?

    祝蘅身?為出身?富貴世家的紈绔公子哥,多少也是有些?脾氣的,但卻不知為何,在?面對歲崇時,他總是有種矮他一頭的敬畏感,像是進?宮面圣了一樣,頭頂的壓迫感十?足,無?論如

    何都不敢肆意發?火,甚至不敢直視那雙不怒自威的眼睛。

    “那我不也是擔心你?們在?城里行事不便么?”祝蘅梗著脖子為自己辯解了句。

    “不用在?意他,他素來不知好歹。”邱意婉趕忙出來打了圓場,笑盈盈地對祝蘅說?道,“感謝祝公子的慷慨解囊,如有需要?,一定登門造訪。”

    祝蘅這?才又舒了口氣,乘勝追擊:“敢問夫人尊姓大?名?我好給門丁交代。”

    “妾身?姓邱,名為意婉。”邱意婉又瞧向了歲洱,“這?是舍妹。”隨后介紹歲歲,“這?是犬子。”最后才瞧向了歲崇,本想介紹說?這?是吾夫,然而在?開口的那一刻,邱意婉忽然記了仇:你?都沒把我當娘子,我干嘛要?把你?當夫君?次次都是人家主動,你?就不能主動一次么?你?不主動,人家又怎么會知道你?還愛不愛人家?

    邱意婉轉而就把話語改成了:“這?位是我雇傭的隨行護衛。”

    歲崇如遭雷擊,渾身?一僵,不可?思議地看向了邱意婉——你?雇傭的護衛?

    邱意婉神不改色,理直氣壯,仿如在?說?:怎么?不是么?

    歲崇急切地張開了薄唇,卻欲言又止,滿目苦澀,如同啞巴吃了黃連一般——事實如此,該怎么反駁?他又是她的誰?憑什么因為一個名分吃味?

    邱意婉氣悶不已地心想:我就是要?看看你?這?頭死狼到底什么時候才能來主動獻慇勤!

    歲崇面色鐵青地咬了咬后槽牙,心里窩了一團火,卻無?路可?發?,在?胸膛里左沖右突,不斷自我折磨,郁結的要?命。

    歲洱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感覺氣氛怪怪的,還是不說?話為妙。

    祝蘅卻一下子喜上眉梢了,趕忙沖著邱意婉作了個揖:“抱歉抱歉,誤會夫人了,我還當你?們幾個是一家人呢。”

    邱意婉微微搖頭,斬釘截鐵:“并非一家人,家夫早亡,尚未過喪期。”

    祝蘅長嘆口氣,面露悲憫:“斯人已逝,夫人節哀。”心中?卻冬去?春來,春暖花開:萬幸萬幸,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再看看那個帶著荷花帽的小孩,粉雕玉琢白白胖胖的,相當可?愛的呀!

    嘿嘿嘿嘿。

    歲崇的眼神卻越發?陰沉了幾分,看向祝蘅的目光中?幾乎帶刀。

    關城門的號角聲忽然響起,祝蘅大?驚失色,風馳電掣地朝著城門跑了過去?,邊跑邊沖著守城護衛擺手邊大?喊:“我是祝蘅!祝家三公子!祝家!祝家!先別關門先別關!”

    祝家在?小龍城內名聲顯赫頗具威望,護衛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給了祝蘅一個面子,減緩了關門的速度。

    祝蘅牽著駿馬站在?了城門口,卻一直拖延著時間不進?城,直到邱意婉他們四人也趕到了城門口,他才和他們一起進?了城。

    五人一馬才剛剛穿出深厚的城門,身?后猛然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聲響,城門徹底閉合,本就昏暗幽深的隧道變得更加密不透風,然而此刻的天色卻還沒黑,絢爛的日頭依舊懸掛在?西天,火紅一片。

    城內的景象卻與?燦爛的天色大?相逕庭。

    本應是最熱鬧繁華的傍晚,小龍城內卻清冷死寂的如同與?世隔絕了一般,寬敞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鱗次櫛比的商鋪酒樓全部歇業,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足不出戶的模樣像是要?躲避什么災禍似的。

    “這?是、怎么回事?”邱意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宵禁時間為何如此之?早?”

    祝蘅長嘆口氣,愁腸百結:“哎,這?就說?來話長了,你?們還是先找地方住吧……呃,不過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似乎也沒酒樓客棧營業了。”

    歲崇冷冷啟唇:“若非你?一直浪費時間,我們一家人也不至于找不到棲身?之?所。”

    他還特意用上了“我們一家人”這?個代稱。

    但祝蘅這?人吧,從小就神經大?條,根本理解不到歲崇其實是在?藉機宣示主權,只當他是在?譴責自己,還覺得他譴責的特別對,相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錯,我耽誤你?們了,要?不這?樣,我家在?城東還有一座別院,雖然無?人居住但也有奴仆小廝,你?們要?是不介意的話,今晚可?以暫住那里。”

    第 39 章

    面?對著祝蘅的熱情相邀, 邱意?婉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孰料歲崇卻先她一步開了口:“帶路。”

    言簡意?賅,毫不?客氣, 卻又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竟然答應了。

    邱意?婉詫異萬分地瞧向了歲崇, 心道:你這頭死狼什么時候轉性了?

    其?實?歲崇也不?想欠祝蘅的人情, 只是現下的情況實在特殊:“咱們來的晚了,住宿怕是難找, 總不?能帶著歲歲露宿街頭。”

    邱意?婉一想, 也是, 卻還是有些不?好意?思,面?露赧然:“感謝祝公子出手相助,多有打擾,望您海涵。”

    “夫人多慮了。”祝蘅挺直了腰桿, 擺出了一副擔當十足的男子漢模樣, “是在下耽誤了諸位的時間, 替諸位安排住宿我責無旁貸!”

    歲洱翻了個?白眼, 心?道:“孔雀開屏都沒你?能現眼。”歲洱又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那你?還磨嘰什么呀?趕緊帶路啊, 再不?走天真的黑了!”

    祝蘅心?頭一驚, 趕緊扯緊了馬韁, 快走幾步上前帶路,嘴里還念念有詞:“是得趕快走,再不?走連我也回不?去家了!”

    邱意?婉心?有疑惑,詢問?道:“這城中到底發生了何時?為何會人人自危?”

    祝蘅剛要開口,忽然意?識到城門守衛軍就在身后不?遠處, 唯恐被官府的人把?自己的話聽了去,懸崖勒馬地將脫口而出的話改成了:“走著說著吧, 嘿嘿,走著說著。”

    還干笑了兩?聲,十分勉強的模樣。

    邱意?婉意?識到了什么,便?沒再多問?。

    直至走出了兩?個?街區,遠離了城門之后,祝蘅才大?膽地開了口:“夫人有所不?知,小龍城自兩?月前就怪事不?斷,但起初只是單純地鬧蛇災,所以大?家也都沒放在心?上……”

    還沒等祝蘅把?話說完呢,歲洱就頭皮發麻地打斷了他的話:“都鬧蛇災了,你?們還不?放在心?上啊?”

    其?實?邱意?婉也想這么說,只是沒好意?思開口罷了。

    祝蘅立即解釋道:“因地制宜,因地制宜嘛!小龍城附近本就是群蛇盤踞地,城名都是因蛇而來,小龍城內所有的盛產之物?也都和蛇有關,比如蛇膽酒蛇油膏,所以城中百姓自小就見慣了蛇,更不?怕蛇,蛇災來了就來了,撒雄黃捕蛇治災就行了。”

    心?態這么從容的么?歲洱情不?自禁地發問?:“那你?們的災治住了么?”

    祝蘅:“這還看不?出來嘛?顯然沒有啊!”

    歲洱:“……”那你?們到底在從容什么啊!

    祝蘅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在當時誰都沒有預料到事態會演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邱意?婉追問?:“每天落日?之后都會有怪事發生?”

    祝蘅沒敢立即回答,而是謹慎地四顧一周,確認周邊沒有巡邏兵之后才小聲開了口:“官方給出的說法是鬧蛇瘟了,但普通老百姓之間最廣為流傳的一種說法是鬧蛇鬼了,就是只要天一黑,蛇鬼就會出來作祟。”

    “蛇鬼?”邱意?婉百思不?得其?解,“世?界上還有蛇鬼這種東西呢?”

    祝蘅坦然相告:“我從沒見過蛇鬼,但絕對有蛇鬼,而且見過蛇鬼的人里面?十個?有八個?都死了。”

    歲洱:“剩下倆呢?”

    祝蘅:“那肯定是成功反殺了蛇鬼的,不?然也是死的。”

    歲洱:“鬼還能被殺死呢?”

    祝蘅:“怎么不?能?雖然我沒殺過,但衙門的停尸房里還存留著兩?具蛇鬼尸體呢,有膽子大?的人曾去瞧過。我是膽子小,從沒去看過,但聽那些看過的人說,蛇鬼的尸體特別惡心?,看一眼三天吃不?下飯。”

    歲洱還好奇上了:“具體能有多惡心??”

    祝蘅:“沒聽人說過,因為看過蛇鬼的人都不?想陷入回憶。”

    歲洱:“……看來是真挺惡心?的。”

    邱意?婉想了想,又道:“蛇鬼是蛇變的么?”

    祝蘅糾結蹙眉:“這、也不?好說是蛇變的,但也不?能說是人變的。人只有死后才能變成鬼,可第一條蛇鬼出現的就很蹊蹺。那一戶人家正?在辦喪事,靈堂上的棺材忽然咚咚咚地被從里面?敲響了,那家人還當是棺材里面?的人死而復活了呢,結果打開棺材的那一瞬間,一條人不?人蛇不?蛇的怪物?就從里面?竄了出來,一口氣咬死了好幾個?人,幸好前去吊唁的賓客中有幾位藝高膽大?的習武之人,合力制服了那條蛇鬼,不?然后果簡直不?堪想像。”

    邱意?婉:“被蛇鬼咬死的那些人也全?都變成蛇鬼了么?”

    祝蘅搖頭:“只有一部分變成了蛇鬼。”祝蘅又道:“會不?會變成蛇鬼和人是怎么死的沒關系,也不?是所有人死后都會變成蛇鬼,完全?隨機,令人十分摸不?著頭腦,所以官府下令所有新喪死尸務必要在死后六個?時辰內進行火化,違者重罰。”

    邱意?婉抿住了紅唇,心?道:“還怪撲朔迷離的。”

    正?在這時,一路都沒開口的歲崇忽然開了口:“墻頭的這些鐵欄桿也是用來防蛇鬼的么?”

    邱意?婉這才抬起頭來,看向了附近的院墻。剛剛她一直在和祝蘅說話,還真未留意?過墻頭,此時才驚奇地發現這城中所有人家的墻頭上端無一例外地全?豎起了三尺高的黑鐵欄桿,并且欄桿與欄桿之間還纏繞著密密匝匝的帶尖銳倒刺的鐵絲網,看起來既森嚴又壓抑。

    祝蘅點了點頭,嘆息著回答:“蛇鬼雖然只在晚上出沒,但它和蛇一樣,會爬啊,而且比蛇還會爬,所以城中百姓不?得不?加強防御。”

    歲崇:“能防得住么?”

    祝蘅搖頭,又嘆了口氣:“防不?勝防,所以家家戶戶晚上都不?敢睡的太死,至少?會留一個?人守夜。”

    歲崇沒再多言,若有所思。

    祝家的別院位于城東的某條幽靜小巷中,位置雖然有些偏僻,院門看起來也其?貌不?揚,內里卻別有洞天。占地寬闊的庭院中草木葳蕤古柏蒼翠,亦有假山水榭點綴其?間,亭臺樓閣錯落有致,頗具優雅韻味。

    祝蘅卻根本來不?及陪同他們一家四口游園,連院門都沒進,站在大?門口迅速交代完管家仆人們務必要好生照顧客人們之后就匆匆上了馬……太陽即將落山,要是再不?回家的話,他可就真要喂蛇鬼了。

    管家將他們一家四口帶去了位于后院的客房。他們也沒多勞煩管家,連吃食和飲水都拒絕了。待到管家離開后,才在房中仔細商議了起來。

    最先開口的是歲洱:“咱們今晚會不?會遇到蛇鬼?”對于這種玄乎又離奇的怪事,她又怕又興奮。

    邱意?婉沒好氣地嗔了歲洱一眼:“呸呸呸,你?快說點吉祥話吧!”

    歲洱:“你?就不?好奇蛇鬼長?什么樣嗎?”

    邱意?婉:“我好奇那種鬼東西干嘛?我可一點兒都不?想瞧見它!”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邊朝著窗戶走一邊說:“我得趕緊把?雄黃給撒上。”

    管家臨走前囑咐了他們,窗框上擺著一個?陶罐,里面?裝的有雄黃,務必要在天色徹底黑暗下來之前在門窗開口的位置撒好雄黃。

    歲洱卻說:“雄黃要是真有用的話他們這兒也不?會鬧蛇鬼了。”

    邱意?婉一邊仔細地撒著一邊說:“聊勝于無吧,防患未然。”

    在窗邊撒好雄黃之后,邱意?婉回頭一看,發現歲崇還站在屋子中央逗著他兒子玩呢,一會兒撐直了雙臂把?小家伙舉的高高的,間或輕輕地拋起小家伙再穩穩接住,一會兒又讓小家伙踩在他的肩膀上蹦來蹦去,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樂。

    父子倆一個?比一個?悠閑,都跟沒事兒人似的。

    邱意?婉又氣又笑:“他年紀小不?知事,你?也這么充耳不?聞,不?把?蛇鬼當回事兒啊?”

    歲崇反手舉著依舊踩在自己肩頭的小家伙,唇盤始終洋溢著一抹溫柔笑意?:“別擔心?,晚上我守夜。”

    歲歲的小胖腳不?停地在歲崇的雙肩上蹦跶,偶爾還會不?小心?踢到歲崇臉上去,更甚有幾次都踩到了歲崇的耳朵上,還想繼續往他的腦袋上爬呢。

    邱意?婉忍俊不?禁,心?道:真不?愧是老來得子,慣得很。

    歲洱心?里想的則是:也就只有歲歲敢在我哥的腦袋上撒野了,換了別人早給大?卸八塊了。

    又是一腳,直接踹歲崇的后腦上了,差點兒沒給他爹踹暈過去。但歲崇卻始終笑意?盎然,還相當高興地說了句:“力氣還不?小呢,是塊習武的材料。”

    邱意?婉:“……”你?就慣他吧!

    邱意?婉趕緊朝著歲崇走了過去,把?歲歲接到了自己懷里。小歲歲意?猶未盡,還想在爹爹肩頭踩高高,兩?只白胖的小胳膊朝歲崇伸得直直的,一邊急切咿咿呀呀著一邊撲騰著要讓歲崇抱。

    邱意?婉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拍到了歲歲的小屁股上:“臭小子,玩瘋了要!”

    拍的也不?重,輕輕一巴掌而已,歲歲的小嘴卻猛然一癟,而后哇的一聲就哭了,哭聲頗大?,就是干打雷不?下雨。

    幼子頑劣,最善假哭。

    邱意?婉和歲洱皆哭笑不?得,歲崇卻真心?疼了:“何必要打他?”

    邱意?婉氣不?打一出來:“我就輕輕拍了一下,怎么就打他了?看不?出來他在裝哭呢?”

    歲歲還用小胖手捂住了兩?只眼睛,卻故意?張開了指縫,一邊假哭著一邊偷偷觀察大?家的表情。

    不?到八個?月的年紀,八百個?心?眼子。

    邱意?婉心?想:真是和你?那個?臭爹一模一樣!

    歲崇也被小家伙的演技給逗笑了:“挺會察言觀色。”

    歲歲一瞧自己的假哭表演已經穿幫了,索性不?再演了,放下捂在眼前的小手手后直接抱住了娘親的脖子,露出了一個?赧然又討好的笑容。

    演技收放自如的。

    邱意?婉強忍笑意?,先板著臉數落了小家伙一句:“就數你?最淘氣!”又沒好氣地嗔了歲崇一眼,“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呀?”

    父子倆沒一個?省心?的!

    歲崇感知到了邱意?婉的焦灼和緊張,凡事只要一涉及“鬼”,她就緊張到不?行。他立即向她保證道:“只要有我在,就絕不?會讓夫人身陷險境。”

    他的語氣溫柔又篤定,眼神十足堅毅。

    邱意?婉肯定是無條件相信歲崇的,內心?也頓時踏實?了不?少?,可她便?就是咽不?下心?頭的那口氣,記仇的很,認真又真摯地回復了一句:“妾身多謝郎君的照拂,郎君果真是一位值得信賴的好護衛。”

    “……”

    一聽到“護衛”這兩?個?字,歲崇的內心?就莫名不?爽,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薄唇都快要抿成一條直線了,神情郁結的很,棱角分明的面?龐上像是掛了霜。

    邱意?婉卻故意?不?去理會歲崇,像是什么都沒有察覺到似的,自顧自地抱著歲歲坐到了歲洱身邊。

    歲洱坐在桌旁,雙手捧臉,先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奇怪地在心?里想著: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情趣么?真是好深奧!

    邱意?婉對歲洱道:“今晚他守夜,你?就和我一起住吧,情況特殊,咱們睡在一起保險些。”

    歲洱回神,想了想,道:“那我、我的好大?哥自己守夜會不?會太辛苦?我想和他一起守夜,你?只管照顧好歲歲就行,不?用管我,我能照顧好自己。”

    這話聽著還怪讓人欣慰的,孩子像是長?大?了,都知道體諒哥嫂了。

    但邱意?婉還是很了解這個?小姑子的,體諒哥嫂是一部分原因,還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她真的很想看看蛇鬼到底長?什么鬼樣子。

    孩子心?性不?必打壓,更何況歲洱確實?能保護好自己,所以邱意?婉就沒再勉強她,轉頭就看向了歲崇:“小洱貪玩,守夜的時候你?多操心?點,可別讓她傷著了,出了事我唯你?是問?!”

    雖然這一路上歲崇和歲洱的交流不?多,但他偏就是

    知道這丫頭為什么想守夜——純粹想湊熱鬧,還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恨不?得上趕著去找蛇鬼。

    他若是她親哥的話,定會直接告誡她一句:少?添亂,老實?在屋子里面?待著。

    可他不?是她親哥,沒資格說這種話,只得憋屈著答應了邱意?婉:“嗯。”

    歲洱暗喜,還有些摩拳擦掌呢。

    入夜之后,邱意?婉就開始哄歲歲睡覺了,待到孩子睡熟之后,她便?熄了燈,和衣躺在了歲歲身邊,絲毫不?敢松懈萬分,唯恐會有怪物?闖入房間。

    屋外就是一方寬敞的庭院。

    庭中草木茂盛,桐樹參天。

    樹下有一張白玉石桌,四張圓凳。

    歲崇和歲洱皆手持兵刃,分作石桌兩?邊。

    夜色極為靜謐,空氣中唯有蟲鳴聲。

    歲洱支著耳朵聆聽了好大?一會兒,也沒聽到想像中蛇鬼爬行的聲音,不?由有些泄氣和無聊:“這城里什么也沒啊!”

    歲崇卻忽然抬起了右手,將修長?的食指豎在了薄唇前,神情嚴肅認真。

    他的修為深厚,年少?練功時也比歲洱刻苦,視聽能力更盛歲洱一籌。

    歲洱瞧著她哥的神色還挺凝重,立即閉上了嘴,看向她哥的神色中滿是困惑。

    歲崇抬頭,看向了參天的樹冠:“上去瞧瞧。”話音還未落他便?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輕輕一躍就跳到了枝頭最高處。

    歲洱緊隨其?后,落在了旁邊兒差不?多高度的一根樹枝上,縱目看向了小龍城。

    一條銀色的河流自西南而起,到東北而去,斜跨整座小龍城,如同坐落在四方棋盤上的一條流光緞帶,在皎潔月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輝。

    狼族視力極佳,縱使相隔甚遠,歲洱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不?斷有帶著鱗片的奇怪生物?自河底冒出,浮游上岸,如同被釋放出獄的螞蟻一般,如潮水般密集地涌入了四通八達的小龍城。

    歲洱的頭皮瞬間就麻了,連牙關都在發顫:“那那、那是什么東西?!”

    歲崇根本沒辦法回答歲洱的問?題。

    自河中涌出的怪物?渾身覆蓋鱗片,在月光下反射著滑膩的冷光,卻擁有人形,無論是頭顱軀干還是四肢皆與正?常人的形狀大?小一致,卻不?用雙腿走路,而是如同蛇類一般柔若無骨地貼地爬行。

    不?可謂不?詭異。

    蛇鬼出水后,各自順著空蕩的街道游蕩,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粘濕的痕跡。有些就近爬上了附近人家的院墻,卻被帶著倒刺的鐵絲網勾纏住了皮肉,痛苦地在半空中翻滾了起來;有些則狠心?將被鐵網纏住了的鱗片撕扯了下來,血肉模糊地跳入了院墻內,嘶吼著大?開殺戒。

    原本寂靜的小龍城在頃刻間沸騰了起來,絕望的尖叫聲、奔逃聲、怒吼聲、呼喊聲和摔砸碰撞聲混合在一起沸反盈天。

    歲洱面?色蒼白,有些反胃想吐,更后悔自己今晚的選擇。祝蘅說的沒錯,蛇鬼真的很惡心?!

    歲崇的神色越發凝重了起來,沉聲開口:“這條河與我們在城外看到的那條河同屬一源,那股怪異的氣息就是從這群蛇鬼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歲洱強忍著想吐的沖動:“河中為什么會有這種怪物??”

    “不?知道。”歲崇忽然握緊了劍柄,不?容置疑,“現在就回去找你?嫂子,堵好門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歲洱原本想問?為什么,但就在她即將開口的那一刻,視線中忽然涌入了怪象——

    那些正?在街頭散漫爬行著的蛇鬼像是在一瞬間得到了統一命令,齊刷刷地調轉了方向,瘋狂地扭動著怪異的身軀,如閃電般迅速地朝著他們所在的這個?小院子爬行了過來。

    歲洱瞬間明白了她哥的意?思:他要孤軍奮戰,一個?人保護她們全?部!

    歲洱感動又心?疼,眼眶都紅了,內心?頓時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勇氣,豪情萬丈:“不?,我不?走,我長?大?了,我可以和你?并肩而戰!”

    歲崇淡淡地看了歲洱一眼,輕嘆口氣,無奈啟唇:“我嫌你?礙事。”

    歲洱:“……”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太傷心?啦,我要去找我嫂子告狀!我要去找我嫂子告狀!

    第 40 章

    邱意婉始終未眠, 開門聲一響起,她就從?床上坐了起來,聲色中充斥著警惕:“歲洱?”

    “是我!”歲洱的聲音不大但短促有力。進屋之后, 她立即把門關上了, 然后又?將屋子中央的圓桌挪到了門口, 堵住了大門。

    邱意婉感覺不妙, 不假思索地將熟睡中的歲歲抱了起來:“外?面發生了什么?”

    “可別提了!”歲洱又快速跑到了窗前,將窗戶給鎖死了, 拿起存放雄黃粉的陶罐瘋狂撒布了起來, “全是惡心人的怪物!大街小巷全部都是!”

    邱意婉瞬間汗毛倒豎:“蛇鬼?”

    “比鬼還惡心!”歲洱在窗口?處撒好了雄黃, 又?跑回?門口?撒了起來,“都是從?河里面爬出來的,長得人模人樣,卻覆蓋著一身蛇鱗, 還是爬行動物!”

    邱意婉心中一陣惡寒, 緊張又?擔憂:“你哥呢?”

    “外?面守著呢!”歲洱氣呼呼的, “那群蛇鬼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全部?朝著咱們這里爬了過來, 我跟我哥說我要和他一起并肩作戰, 我哥竟然說他嫌我礙事, 非讓我進屋待著!”

    邱意婉奇怪地擰起了眉頭:“蛇鬼為什么要來找咱們?咱們初來乍到, 和城中所有人都無冤無仇。”

    歲洱:“我哪里知道,反正就是突然一下子就全來了!”

    邱意婉的眉頭擰的更深:“數量多?么?你哥一個人能應付的了么?”

    歲洱:“他不能也得能!要是連我哥都應付不了的話,咱們仨就收拾收拾等死吧!”

    歲崇依舊佇立在枝頭,并未繼續收斂妖氣,一瞬間釋放了出來, 如同洪水猛獸一般強大的氣息在頃刻間籠罩了整個院落。

    蛇鬼紛紛停滯,畏懼不前, 密密麻麻地在院落四周圍聚了起來,形成了一個不停蠕動著的怪誕包圍圈,一層層陰濕的蛇鱗在月光的照耀下不停地反射著冷滑的流光。

    不斷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包圍圈內傳來。蛇鬼們此起彼伏地張開了大嘴,露出了一口?嶙峋尖牙,猩紅色的分叉長舌自口?腔冒出,如同一條長蟲似的在空氣中靈活扭動著。

    蛇類全靠舌尖感知氣息。

    然而歲崇還未來得及深思這一點,前院忽然響起了急促又?凌亂的腳步聲,以及從?喉嚨深處發出的窒息般的“赫赫”聲。

    過不多?時,那陣奇怪的腳步聲就靠近了后院。

    忽然間,一片厚重的陰云遮擋住了月光,剎那間天黑地暗,與此同時,幾道趔趄扭歪的身影狂奔著來到了后院,喉嚨中持續有“赫赫”聲發出。

    光線雖暗,但歲崇還是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幾位貿然闖入后院的不速之客,為首的便是這座別?院的管家,幾個時辰之前他們還曾見過面。余下的幾位則全是身穿家丁服飾的奴仆小廝。

    然而此時此刻,無論是管家還是小廝們全都陷入了一種極盡癲狂的狀態中,大嘴盆長,嘶吼不斷,眼?珠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白色眼?翳,臉頰、脖頸和手?背上都已?經生出了片狀鱗紋。

    他們的牙齒也在變化,由人類的齊平牙齒漸漸演變成了與院外?那些蛇鬼毫無差別?的嶙峋尖牙;肢體也在扭曲,像是骨頭被融化了一般,在奔跑中忽然摔倒在地,身體驟然抽搐了幾下,口?中發出了嘶嘶聲,嘴巴大張的同時,一條猩紅色的分叉長舌從?里面探了出來。蛇鬼就此誕生。

    眾多?蛇鬼直奔邱意婉和歲洱所在的那間屋子而去,電光火石間歲崇就從?樹上跳了下來,一劍刺向了為首那只蛇鬼的后心。

    打蛇打七寸,是因?為七寸處是蛇的心臟所在,擊殺蛇鬼定也是從?心臟下手?。然而寒霜劍刺穿了蛇鬼的后心,卻對蛇鬼毫無影響,反而激怒了它,嘶吼著朝著歲崇猛撲了過去。

    歲崇閃身躲避的同時再度將右手?中的寒霜劍刺出,穩準狠地貫穿了蛇鬼背部?的某節脊椎。

    若后心不是致命部?位,那就說明由人化為蛇鬼的過程中不僅肢體骨骼在變,心臟的位置也會隨之而變,越發趨近于?蛇類。

    蛇鬼的身體一僵,這才終于?不動了。

    歲崇又?如法炮制,迅速擊殺了余下的幾條蛇鬼。

    “郎君可還好么?”邱意婉擔憂不已?的聲音自門內傳來。

    “一切安好。”歲崇語氣篤定,目光卻始終定格在院落中的那幾具蛇鬼尸體上,俊朗的眉頭微微蹙著,神色嚴肅而凝重。

    能夠被他的妖氣格擋在外?的全是死氣沉沉的妖邪之物,而院中的這幾只蛇鬼卻是忽然由活人轉變而來。但根據祝蘅的說辭,唯有死人才會變鬼。

    要么是祝蘅在撒謊,要么是這小龍城中今晚突發了異樣。

    忽然間,天空的陰云消散了,皎潔的月光復又?照亮了天地。

    歲崇抬頭,看向了懸掛在天空中的如同銀盤一般渾圓的月亮,忽然發出了一聲嘹亮悠長的狼嚎。

    不消多?時,此起彼伏的狼嚎聲就從?圍聚在小龍城周圍的群山中散發了出來,凌厲十?足地在城池上空回?蕩,經久不息。

    邱意婉懷中的歲歲忽然醒了,雖然還是迷迷瞪瞪的,卻也噘起了小嘴巴,發出了幾聲短促的、奶聲奶氣的嚎叫。

    邱意婉驚奇不已?:“這是怎么回?事?”

    歲洱回?答說:“我哥在號召群狼,應該是為了震懾什么東西吧?”

    突然間,歲洱再也聽不到煩人的嘶嘶聲了。

    密密麻麻地圍聚在府邸四周的蛇鬼們忽然如潮水般紛紛退去,一鼓作氣直接退回?了河底。

    混亂了許久的小龍城終于?恢復了應有的平靜。

    小歲歲卻再也平靜不下來了,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新技能,一直在不停地嗚嗚嗚,雖然沒什么氣勢,但卻好玩又?可愛,腦袋上的兩?枚尖耳朵還在不停地動來動去。

    邱意婉忍俊不禁:“行啦,好啦,知道你是小狼崽啦!”

    房門忽然被敲響了,歲洱和邱意婉同時警惕發問:“誰?”

    清清冷冷的嗓音自門外?響起:“我。”

    歲洱立即從?床邊彈了起來,去挪桌子給她哥開門,迫不及待地發問:“那群蛇鬼已?經退完了?”

    歲崇輕輕點頭:“嗯。”

    邱意婉:“今晚還會卷土重來么?”

    歲崇想了想,道:“應當是不會了,但明日城門一開我們務必立即離開,這城中形式怕是比你我想像中還要嚴峻,無論是死人還是活人都有可能在某個瞬間突然變成蛇鬼。”

    邱意婉驚愕地愣住了:“蛇鬼、真的是鬼么?”

    “并非。”歲崇剛才仔細研究過管家和小廝們的怪異尸身,“是被妖氣侵染之后的變異體,也可以說是中了一種詭譎的蛇毒。”

    歲洱一愣:“要是這么說的話,小龍城的官府也沒故意遮掩真相?啊,這不就是蛇瘟么?哪來的什么妖魔鬼怪,全都是胡思亂想胡言亂語,妖言惑眾!”

    “也不能怪城中百姓胡思亂想。”邱意婉身為人族,所以更理解人族的心理,“這種蛇瘟實在是太過離奇太過匪夷所思,根本無法用現有的醫理去解釋,人們找不到原因?,自然就會往妖魔鬼怪這方面想。”

    歲崇嘆息著點頭:“更何況確實沾了妖氣,人族的百姓畏懼也無可厚非。”

    歲洱:“蛇妖嗎?來自何處?那條河么?”

    歲崇:“不一定。那條河可能只是蛇鬼們的藏身之處。”

    歲洱嘆了口?氣:“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干坐著等天亮?”

    歲崇:“不用干坐著,回?房睡覺吧。”

    既然都放心地讓她回?房睡了,就說明后半夜應該是沒什么事兒了。狼王的震懾力還是在的。

    歲洱先長舒了口?氣,而后打了個大大的哈氣,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往屋外?走?:“那我去睡了,你們一家三口?也早點睡吧。”

    歲崇呼吸一頓,冷白的耳尖猛然一紅……一家三口??

    歲洱的房間就在隔壁,她也沒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頭也不回?地就進了屋,反手?關上了房門。

    歲崇卻始終沒離去。站在門內遲疑片刻,他關上了房門,而后將桌椅搬回?了原位,端端正正地在桌邊坐了下來。

    他們所在的這間屋子里始終沒點燈,邱意婉也瞧不見歲崇的表情,詫異不已?地詢問道:“郎君這是作何?”

    歲崇回?答說:“給你們守夜。”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沉靜,也聽不出個冷熱。

    邱意婉不滿意地哼了一聲,心道:死狼,留都留下了,還這么高冷!

    邱意婉也沒再理會歲崇,再度哄起了歲歲,希望這個小家伙能早點兒老實下來。

    然而歲歲卻不困了,還興奮的要命,娘親才剛剛把他放到床上他就一個骨碌坐了起來,朝著歲崇所在的方向不停招手?,口?中咿咿呀呀個不停。

    邱意婉哭笑不得:“怎么?想讓他陪你一起睡呀?”

    歲歲聽懂了,立即重重地點了點頭:“啊!”

    邱意婉也不去瞧歲崇,側躺在床上,單手?支頤,天真無邪地朝著兒子眨了眨眼?睛:“那你問問他,愿不愿意躺上來陪你一起睡?”

    歲歲立即看向了歲崇,超級大聲地連“啊”了兩?聲,奶乎乎的小嗓門又?脆又?響亮,短胖的小手?手?還不停地沖著歲崇抓呀抓,仿佛是在說:你快來呀快來呀我娘都答應了!

    歲崇卻始終默不作聲。

    邱意婉也料到了會是如此,俏臉一冷,聲音也跟著冷了:“瞧見了沒,人家不……”話還未完,歲崇忽然從?桌邊站了起來,闊步走?向了大床。

    邱意婉愣住了。

    歲歲卻開心地不行,眉開眼?笑的,立即朝著歲崇張開了一雙小胳膊。

    歲崇溫柔地勾起了唇角,彎腰將歲歲從?里側的床上抱了起來,身姿挺拔地站在床邊,低頭瞧著邱意婉,輕啟薄唇,語速緩緩:“床鋪寬敞,夫人想怎么睡?”

    邱意婉:“……”

    邱意婉:“?”

    邱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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