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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1 章

    吳蓮雪善用妖邪之術, 那棟宅院內必定是兇險萬分,為了避免他們被邪術蠱惑,邱意婉迅速將那只裝有黑狗血的白瓷瓶從海納袋中掏了出來, 讓邱景臣和清竹也用黑狗血將印堂遮蓋住。

    邱意婉印堂處的黑狗血已經干涸, 她擔心會影響辟邪的效果, 于是又?加涂了一層新鮮的血液上去。

    才剛將小瓷瓶放回海納袋中, 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如同雷擊劈石, 威力無窮!

    邱意婉三?人同時?驚愕, 立即朝著那棟坐落于山腳下的朱墻紅門的大宅院看了過去?。

    宅院的大門已經徹底坍塌, 門兩邊的紅墻也斷裂倒塌了一半。一片被激蕩起的飛塵煙霧中,身?著一襲白衣的歲崇手握長劍,身?姿筆挺地?佇立在廢墟之前?。

    一陣清爽的晨風吹過,吹散了飛塵濃煙, 吹動了他的銀發和衣袂, 讓他修長挺拔的身?影變得越發清晰明朗了起來, 握在右手中的銀色長劍在熙光的照耀下寒光閃爍熠熠生輝。

    邱意婉的呼吸猛然一滯, 眼?神一凜, 心跳開始加速, 情不自?禁地?說了句:“天吶, 這?也太不一般了吧!”

    飛塵濃煙全讓那陣風給吹到?他們這?兒了,邱景臣和清竹趕緊捂住了口鼻。邱景臣還沒好?氣地?譴責了他妹一句:“我讓你色/誘他,沒讓你被色/誘啊!都要上戰場了你還有心思犯花癡呢?”

    清竹也說:“就是,雖然那頭狼妖確實是俊朗了一些威猛了一些,但你也不能不分場合地?點地?犯花癡吧?”

    “誰犯花癡了?”邱意婉氣急敗壞, “我說的是那些從院墻上搗塌下來的石頭,都在動啊!”

    經她這?么一說, 邱景臣和清竹才趕忙去?觀察起了那些坍塌的石頭。

    確實都在顫動,像是下面覆蓋著什么東西?,蠢蠢欲動地?想要破石而出……果然很不一般。

    歲崇始終沒有懈怠,手中長劍緊握,面無表情地?盯著面前?的廢墟,一雙深邃的眼?眸越發赤紅,體內的血脈激蕩,氣息蓬勃,殺心難耐,如同火山爆發般摧枯拉朽,欲要焚天滅地?。

    突然間,一只又?一只小巧的手臂從廢墟底下鉆了出來,卻絲毫不染臟污,一只比一只單薄灰白,如水藻般柔軟地?隨風舞動,在晨光的照耀下無比詭異。

    邱景臣當即就瞪大了眼?睛:“那真是一張張紙?還是我眼?花了?”

    邱意婉:“你沒眼?花,那就是一只只白色的紙片手!”每一只手的形狀都不大,像是一朵朵迎風擺動的山茶花。

    下一瞬,廢墟上就接連暴發出了一陣“砰砰砰”的巨響,一個?個?身?穿鎧甲的小紙片人接二連三?地?從破碎的石堆中跳躍了出來,飛至半空,身?形極速變成了正常人大小,手持鋒利長/槍,閃電般急猛地?朝著歲崇撲殺了過去?。

    歲崇的身?影瞬間就被如潮水般密集的紙人士兵包圍了。

    它們的身?形可彎可折,可大可小,可肆意擺布出各種刁鉆角度,一個?銜接一個?,如同倒扣在地?面上的巨碗一般將歲崇圍堵了個?密不透風。

    邱意婉的心臟一下子就掉到?了嗓子眼?兒,驚慌焦急:“夫君!”若非邱景臣及時?拉扯住了她的胳膊,她真能直接跑出去?。

    “你先別急!他快一千歲的狼妖還打不過一群紙片人么?”邱景臣無奈地?勸說道,“你沖過去?也幫不了忙還添亂!”

    邱意婉也知曉這?個?道理但她就是擔心:“不是你孩子爹你當然不著急!”

    然而她的話音才剛落下,幾道犀利的寒光驟然從紙片人的包圍圈中閃爍了出來,如同用利劍對它們這?個?整體做出了幾次切割,緊接著,只聽一聲驚天巨響,身?穿鎧甲的紙片人組成的扣碗狀包圍圈就炸開了花,頃刻間分崩離析四分五裂,變成了一片片雪花狀的細碎紙片,鋪天蓋地?的四處飄落。

    邱意婉、邱景臣和清竹皆目瞪口呆。

    歲崇毫發無傷,只是雙目更赤紅了,面色冷峻妖冶,唇畔還噙著一抹痛快又?暢然的冷笑,令人不寒而栗,如同剛剛從地?獄爬出來的修羅一般,渾身?上下殺氣騰騰。

    歲崇也沒有回頭看他們三?人一眼?,直接持劍殺入了宅內。

    邱景臣下意識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然后,看了他妹一眼?:“我就說吧,你那解藥肯定用多了。”

    邱意婉堅決不承認自?己在家傳絕學上的失誤:“我都說了,我不知道他到?底中了幾針才喂了他一整顆呢!”

    邱景臣:“他但凡中了兩針以上都不可能再站起來!”

    邱意婉:“你那標準是對普通人族來說的,他可是千年狼妖,體質強悍,肯定得加倍。”

    邱景臣剛要繼續反駁她,清竹急躁地?打斷了他們兄妹倆的爭論:“你倆能不能先別吵了?咱們要是再不進去?找東西?那頭狼妖就要把這?棟宅子夷為平地?了!”

    好?有道理。

    兄妹倆立即停止了爭吵,和清竹一同急匆匆地?朝著那棟已經沒了大門的宅院跑了過去?。

    廢墟之后就是神秘莫測的內院,但他們仨顯然還是來得有點晚了,院內已然磚瓦倒塌檣傾楫摧一片狼藉,如同暴風過境。

    還是一道筆直的暴風,以正門為起點,直勾勾地?吹響了宅院的正中心區域。

    沿著磚瓦坍塌的痕跡就能判斷出歲崇的去?向。

    兩側的院落倒是尚且完整,說明歲崇并未轉彎,直奔著目標而去?了。

    邱意婉也不知道這?院子的正中心位置到?底有什么,就在她糾結著到?底是先去?尋找巫蠱娃娃還是清竹的尸體之時?,一道強勁的黑霧旋風驟然從宅院的正中央位置升騰而起,如同一條巨龍似的頂天立地?。

    邱意婉仰視高空,震驚又?錯愕。邱景臣也是一樣的瞠目結舌:“這?、這?、這?他娘的是什么東西??”

    清竹已經驚愕到?說不出話了。

    緊接著,那道黑霧旋風就在半空中變換了模樣,開散再組合,形成了一張巨大的黑色骷髏臉,還在邪惡地?沖著下方地?面上的人們發笑。

    也不知是不是涂了黑狗血的原因,邱意婉竟然隱隱約約地?在那張黑色的骷髏臉上看到?了許許多多道扭曲的人影,他們還在痛苦地?掙扎,痛苦地?尖叫。

    骷髏再度開始變換,開始縮小,開始下墜,逐漸變成了一個?多頭多臂的畸形僵尸。

    此尸如龐然大物,身?高足有兩丈,皮膚灰青干裂,頸上的每一顆腦袋都有屬于自?己的不同表情,有的在哈哈大笑,有的在悲痛大哭,有的在悲戚沉默,有的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它的每一只手中都握著一樣不同的武器,有刀有劍有搶有棍等等等等,像是一個?巨型的移動兵器庫。

    僵尸的雙腳尚未從半空中落地?,身?體就已經變成了進攻的姿態,兇神惡煞地?朝著歲崇撲殺了過去?。

    歲崇迅速朝后方滑退,身?如游魚般敏捷。

    龐然大物砸落在地?的瞬間,不僅發出了一陣爆炸般的巨響,還造成了一陣輕微的地?動。它的身?形卻出乎眾人預料的敏捷,手臂與手臂之間配合得恰到?好?處,各自?揮舞著各自?的武器,接連不斷地?朝著歲崇發起進攻。

    歲崇持劍抵擋,身?法迅捷,輾轉連擊飛騰起躍,身?形都已經起了殘影,高束起的銀發也已在戰斗中不知不覺間開散了,與衣擺一同伴隨著迅猛的動作?迭起翻飛,和僵尸打得難分勝負,戰況極為激烈膠著。

    邱意婉擔憂不已,卻又?心知肚明自?己絕不能坐以待斃,立即沖著邱景城和清竹說了句:“趁我夫拖纏著怪物,咱們趕緊去?找東西?!”又?安排道,“三?哥你帶著清竹去?找他的尸體,保護好?清竹,別讓咱娘的身?體受傷了。我去?找巫蠱娃娃!”

    邱景臣有些不放心:“分頭行?動?”

    邱意婉:“這?兒鬧出了這?么大動靜,九皇子和吳蓮雪肯定已經再趕回來的路上了,咱們沒時?間了,只能分頭行?動!”

    邱景臣無法反駁,只得點頭:“行?,那你照顧好?自?己,我帶著清竹去?西?院。”

    “我去?東院!”話音還未落呢邱意婉就朝著東邊跑了過去?,直接跑進了距離她自?己最近的那座小院子。

    正如清竹先前?所言,這?宅內每一座院落的布局都很奇怪,房屋建造的歪七扭八,盆景植被造型詭異,不知使用了何種風水局,讓人一踏進去?就能感覺到?陰沉和壓抑。

    甚至有些頭暈目眩胸悶氣短,像是有一雙鐵手死死的攫握住了她的天靈蓋。

    也不知是不是出幻象了,邱意婉總覺得自?己眼?前?好?像出現了重影,一重現實的、實體的院落;一重虛幻的,透明的院落。

    兩重院落的布局也皆然不同。現實的院落雜亂無序令人暈眩,虛幻的院落卻端正四方規規矩矩。兩重院落之間亦有重疊區域。

    邱意婉謹慎地?站在了小院門口,不敢亂動,唯恐行?差踏錯,認真思索片刻后,忽然生出了些頭緒,立即又?從海納袋中拿出來了那只裝有新鮮黑狗血的小瓷瓶,再度往印堂處涂抹了一層。

    此前?涂抹的黑狗血都已經干涸,新鮮的血液才剛一覆蓋,邱意婉視野中的那層虛幻的院落就瞬間加深了。

    邱意婉恍然大悟,這?院子里定設有什么障眼?法之類的邪術,以黑狗血涂抹天眼?的位置,能降低障眼?法的干擾,使她看清真實景象,不至于誤踩陷阱。

    邱意婉終于邁出了腳步,只在兩重景象重疊的區域活動行?走。

    邱意婉仔細地?在這?間小院中翻找了一遍,并未發現巫蠱娃娃,于是就順著連廊前?往了緊鄰在北側的那間小院。

    踏入這?間小院的那一瞬間,邱意婉的眼?前?猛然一暗。她的視野中依舊存在著兩重院落,一重現實一重虛幻。虛幻的場景未變,只是覺得現實中的天空忽然一下子陰暗了下來,如同風雨欲來,陰云蔽日。

    空氣也在頃刻間變得陰冷刺骨了。

    緊接著,寂靜又?冰冷的空氣中就接二連三?地?響起了凄厲又?刺耳的貓叫聲,一陣接一陣,此起彼伏接連不斷。

    邱意婉的頭皮瞬間就開始發麻了,白皙的后頸上直起雞皮疙瘩。

    與此同時?,小院的房頂上、屋墻后,花叢中、樹梢上陸續出現了野貓的身?影,鋪天蓋地?的密集,大小不一,五顏六色,且一只比一只骨瘦嶙峋,像是長期沒有進過食,看向邱意婉的目光皆是兇狠殘暴,盡顯對新鮮血肉的渴望。

    它們無一例外的呲牙躬身?,對邱意婉做出了進攻之勢,掌前?爪牙全露,口中的利齒尖銳如鉤,萬分可怖。

    邱意婉屏住了呼吸,不動聲色地?將手摸進了海納袋里,握住了斧頭的長柄。還是歲崇送給她的那把烏金斧頭,象征著他對她的心意,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雖然邱意婉并不能夠接受收到?一把斧頭作?為上巳節的禮物,簡直毫無旖旎情調可言,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把斧頭確實很好?用,無堅不摧削鐵如泥,還是根據她的身?材比例和手掌大小量身?定制的,用起來極為順手。

    當先嘶喊著朝著她撲殺而來的是一只黑貓,邱意婉眼?神一沉,果斷掄出了這?把烏金斧頭,毫不留情地?這?只黑貓從當中劈成了兩半。滾燙又?腥臭的貓血濺了邱意婉

    一臉,使她看起來血腥又?恐怖。

    按照常理來說,貓血不該是腥臭的,但這?里的貓卻無一例外地?都散發著一股異常的臭味。

    邱意婉猜測,它們可能不只是因為饑餓才對她的血肉感到?渴望,還因為它們是被吳蓮雪用人肉喂大的。

    但這?只黑貓的慘死并沒有震懾到?其余的貓,暴露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反而更加刺激到?了它們對食物的渴望。剎那間,殺氣騰騰的群貓如同驟然落下的暴雨一般齊刷刷地?朝著邱意婉撲殺了過來。

    邱意婉的反應極為迅速,果斷抬舉起了右手,對準群貓發射出了秋雨落花。

    一只銀環中最多可以貯存兩副銀針,昨晚誤對歲崇使用了一副,如今只剩下了一副。

    被秋雨落花擊中的餓貓幾乎有一半之多,它們頃刻間便從半空中墜落了下來,抽搐著落在了地?面上,不過多久就化為了一灘灘濃黑腥臭的血水。

    剩下的一半卻并未停止進攻,邱意婉牙一咬心一橫,直接掄起斧頭沖了上去?,腳底運足了輕功,不遺余力地?揮砍了起來。

    她不善近戰,但為了活下去?,不得不戰!

    邱意婉掄出的每一斧都能砍死一只貓,但架不住群貓的數量太多,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身?上也逐漸掛了彩,臉上、脖子上和身?上都被野貓的利爪刮出了細長的血痕。

    臉上的傷口最少,只有短淺的三?道,胳膊上的血痕最多,因為邱意婉總會及時?地?抬起胳膊擋護著自?己的臉。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自?己臉被刮花啊,不然以后還怎么見?人啊?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邱意婉才將這?群餓貓全部砍死,不大的院落地?面上鋪滿了各式各樣血肉模糊的貓尸。

    邱意婉幾乎要筋疲力盡,疲憊地?彎下了腰,然而還不等她喘口氣呢,死寂的空氣中忽然又?響起了凄厲刺耳的貓叫聲。

    邱意婉渾身?一僵,驚愕地?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從北邊的那座屋子里,緩緩走出來了一只骨瘦嶙峋的貍花貓,身?型卻異常的巨大,足有普通貍花貓的四倍,仿若一頭小型獵豹。

    它的貓眼?還是綠色的,目光狠戾冰冷,幽幽地?放射著攝人的寒光。

    它的利爪也都從掌前?露了出來,根根鋒利堅硬,細長的尾巴高高翹起,步伐從容穩健,不慌不忙地?朝著邱意婉靠近,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仿若她已是它的盤中餐。它甚至不需要和其他群貓一起分食她,而是可以獨占獨吞。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邱意婉汗毛倒豎,臉色蒼白,渾身?緊繃的同時?,再度握緊了手中的烏金斧頭,迅速進入了戰斗狀態。

    就在這?時?,院墻外忽然響起了越靠越近的打斗聲。

    邱意婉花容失色,果斷后跳避讓,下一瞬,小院西?邊就傳來了“砰”的一聲巨響,一具數頭數臂的巨型僵尸撞穿了墻壁,飛入了院內,沉甸甸地?掉落在了小院內的地?面上,一聲不吭地?就將那只貍花貓給砸死了。

    僵尸的心口處還戳著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它直接就被這?把劍給牢牢地?釘在了地?面上。

    再細細看看,它幾乎已經少了一半的腦袋和手臂,斷肢處齊削平整,全是被寒霜劍給砍斷的。

    下一瞬,歲崇就穿過了轟塌的院墻,氣定神閑地?步入了小院內。他雪白的衣衫上掛了些彩,滿頭濃密的銀發如瀑般傾瀉而下,雙眸依舊是赤紅色的。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冷峻的面色中透露出了難掩的興奮之情,看起來既癲狂又?冷酷,如同一只終于嗅到?了血腥氣的餓狼。

    “夫、夫君?”邱意婉小心翼翼地?喊了歲崇一聲。

    歲崇停下了腳步,側目看向了邱意婉,唇畔的笑意更深刻了一些,眼?低的興奮也更濃烈了。

    邱意婉呼吸一滯,想朝他走過去?,又?有點兒不敢,感覺好?像有點兒危險。

    歲崇卻忽然朝著她走了過來,用力攬住了她的纖腰,強行?將她禁錮在了自?己懷中,同時?將另外一只手摁在了她的后腦上,低頭封住了她的唇,疾風暴雨似的吻了起來。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急切霸道,瘋狂又?貪婪。

    邱意婉的舌頭都要抽筋了,舌根更是酸麻。

    她還想呼吸,他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她的胸腔幾乎要爆炸,眼?前?都泛起了黑。

    等到?他終于松開她時?,她已經頭暈目眩。

    “本王聽到?了,他們回來了。”歲崇的嗓音嘶啞低沉,看向邱意婉的目光極為熾熱,毫不掩飾對她的占有欲,渾身?上下殺氣騰騰,狠戾又?冷酷,“膽敢覬覦吾妻之人,都必須死。”

    “先殺九皇子,再殺陸盛臨。”

    不等邱意婉反應過來,歲崇就化身?為了一頭威武又?兇猛的白狼,暴虐怒吼著沖出了小院。

    邱意婉呆如木雞,嘴唇又?腫又?麻,下唇甚至還被那頭死狼咬爛了一塊兒,絲絲地?往嘴里冒著血腥味……事已至此,即便她的內心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認,她就是把解藥給喂多了,死狼成瘋狼了!

    第 82 章

    邱意?婉也沒想到解藥的勁兒能這么大, 愣在原地瞠目結舌了好久,才猛然意?識到了自己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吳蓮雪和?九皇子已經回來了,她需得趕緊去找巫蠱娃娃才行!

    可是又該去哪里找呢?

    邱意?婉的思緒飛快, 吳蓮雪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在這里安排那么多兇神惡煞的邪貓, 所以, 這間小院之中必定?隱藏著什么貓膩。

    邱意?婉迅速邁開了腳步, 急匆匆地朝著那只巨型貍花貓之前藏身的北屋跑了過去,卻是繞著回廊跑的, 根本不?敢直穿小院, 因?為那頭巨型僵尸還?依舊被寒霜劍釘在小院中央的地面上, 渾身上下不?斷地散發著濃郁黑氣,像是一團被燒焦了的腐肉,看起?來惡心又?駭人。

    僵尸周圍還?鋪著一層密密麻麻的貓尸,一具比一具血肉模糊。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腥臭味, 甚至有些熏眼睛。

    不?得不?說, 那頭死狼也是真是不?挑地方, 這種糟糕的環境下也能那么忘情地親吻她, 不?愧是野獸!

    邱意?婉一手握斧頭, 一手捂著鼻子, 一刻不?停地跑到了北屋門前, 緊接著就被屋內的景象嚇了一跳,腳步猛然一僵,愣了半天都不?敢邁開腿走進去。

    屋內的光線極為昏暗,破敗的墻壁上貼滿了黃色符紙,用血紅色朱砂涂寫在其上的咒文?好像是活著的, 龍飛鳳舞灼灼刺目,隨時都有可?能從符紙上飛下來一般。

    正對著大門的那面墻壁前擺放著一張漆黑的長條桌, 桌面上鋪蓋著一張大紅布,上面排擺放著五座神龕,每一座神龕之內都供奉著一尊用稻草扎制而成的巫蠱娃娃。

    每一只娃娃都長的一模一樣,皆身穿束腰麻衣,臉戴白?色面具。面具上頭用紅色朱砂寫著“柳慕水”三字,眉間貼著黃色的咒符;麻衣上則寫著柳慕水的生辰八字。

    邱意?婉卻還?不?能直接走到桌前去近距離地辨認這幾尊娃娃的真假,因?為房間內雜亂無章地懸掛著無數根緊繃的紅繩,每一根紅繩上都系著好幾只小巧的銅鈴鐺。

    紅繩與鈴鐺組成的網陣自上而下地充斥著整間屋子,徹底格擋了外人擅闖的腳步。

    邱意?婉的印堂

    上涂抹著黑狗血,所以她能夠看到浮動在紅繩與鈴鐺上的那層黑氣。包裹著鈴鐺的黑氣尤為濃烈,邱意?婉甚至能看到潛藏在鈴鐺內部的血紅色蠱蟲。蠱蟲皆處于?沉睡狀態,所以她絕不?能觸碰紅繩或者鈴鐺,不?然會驚醒蠱蟲。

    但紅繩與紅繩之間的空隙處卻沒有黑氣,說明可?以自由通過,不?然那只貍貓又?是如何潛藏在這間屋內的?

    邱意?婉救母心切,取下了身上的海納袋,將袋子放到了屋門口的地面上,用烏金斧頭壓著,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握著衣裙下擺,小心翼翼地弓起?了身子,鉆進了距離她最近的一層紅網中。

    縫隙太小的地方容易觸碰著紅繩,邱意?婉只能步步為營,努力尋找空間較大的位置去鉆,但即便如此,也還?是困難重重,既要擺出各種扭曲古怪的姿勢,又?要保持身體的固定?和?平衡,還?要確保自己?的衣服和?頭發不?會意?外觸碰到紅繩引發鈴動,每一步都走的艱難險阻。

    她甚至還?要確保自己?額頭上滲出的汗水不?會滴到紅繩上。

    但好在她自幼習武,輕功極佳,身段纖柔又?敏捷,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終還?是成功鉆出了網陣,抵達了那張供奉著神龕的長條桌前。

    緊接著,難題又?來了,哪個才是真正的巫蠱娃娃?

    黑狗血對它們無效,五只娃娃連細微末節處都一樣,邱意?婉根本分?辨不?出真假。她也不?敢隨意?上手觸碰,唯恐假娃娃體內也藏著蠱蟲。

    正當邱意?婉焦頭爛額之際,右邊第二只娃娃忽然動了一下,自行從神龕上掉落了下來,像是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撞擊了一般。

    娃娃背后的稻草中,露出了幾縷黑色頭發。

    邱意?婉驚喜又?意?外,情不?自禁地喊了聲:“娘親?是你么娘親?”

    卻無人回應她。

    縱使真的是她的娘親在幫她,她也看不?到娘親的魂魄。

    但邱意?婉卻莫名篤定?娘親現在一定?陪伴在她的身邊,內心一下子有了十足的底氣,立即伸手去抓住了那只掉落下來的娃娃,然而下一瞬,她周遭的景物就變幻了起?來。

    她站在了一條簡陋的竹筏上,周遭皆是漆黑冰冷的湖水,無邊無際的水面上還?籠罩著一層神秘又?詭異的白?霧。

    在她的周圍,還?漂浮著四條竹筏,每一條上面都躺著一個人,分?別是她的娘親,她的三哥,她的夫君和?她的孩子。

    全都是她的至親至愛之人。

    此時此刻,他?們皆雙目緊閉不?省人事。

    “蹭”的一下,那四條竹筏驟然著了火,唯獨她的竹筏安然無恙,而她的手中的娃娃則變成了一尊細長潔白?的觀音瓶,內里裝滿了澄澈的清水。

    與此同時,死寂的空間中忽然響起?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聲:“只能救一人,汝選擇誰活?”

    無情又?冷硬的聲音像是從她的頭頂傳來,又?像是從四面八方的湖面上傳來。

    大火還?在不?斷蔓延,很快就燒到了他?們四人的身上。

    緊接著,空氣中又?接連不?斷地響起?了親人們的呼救聲——

    “婉兒,婉兒,娘好疼啊,火燒的娘好疼!”

    “哥也好疼啊!小妹,你快救救哥,快救救哥哥呀!”

    “婉兒,難道你不?愛我了么?你舍得眼睜睜地看著我被燒死么?”

    其中還?夾雜著嬰孩的痛苦啼哭聲。

    是她的歲歲在哭,每一聲都如同尖刀似的往她的心里扎!

    只能救一人,只能救一人!

    她今天,就是來救娘親的。

    邱意?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猛然抬起?了手臂,用力將那只觀音瓶砸向了自己?的竹筏,大喝一聲:“我救我自己?!”

    只有自己?活著,才能救娘親!

    觀音瓶破裂,幻術被打破。

    邱意?婉依舊站立在房間中,手中依舊握著那只巫蠱娃娃,卻被大火包圍了,無論是四周的墻壁還?是長條桌上的神龕,還?是那些紅繩與鈴鐺都在灼灼燃燒,火舌洶涌空氣熱燙,如同站在了火爐里。

    紅繩被燒斷了,一條條地掉落在了地上,鈴鐺破裂,紅色蠱蟲陸續覺醒,頃刻間生出了翅膀,飛撲著朝著邱意?婉襲來。

    邱意?婉大驚失色,伸手就將鋪蓋在長條桌上的紅布抽了下來,用力揚起?,將最當先?的那一波蠱蟲盡數卷裹在了其中。第二波蠱蟲尚未來襲,邱意?婉迅速扔掉了紅布,足下運功拔腿就跑,沖出火場的同時也沒忘記撿起?放在門口的斧頭和?海納袋。

    什么東西都能丟,唯獨海納袋不?能丟,那里面可?裝著她的全副身家——當初離開狼王宮的時候,她真是恨不?得把整座王宮都給搬空,一點兒便宜都不?能讓禾卿占。

    之后邱意?婉也沒再管那具僵尸,只顧著抱著娃娃悶頭沖。屋內之火仿佛有生命,感知到獵物逃脫后,瞬間化身為了火龍,對邱意?婉窮追不?舍。邱意?婉根本不?敢停下腳步,一刻不?停地沖出了這間小院。

    孰料她才剛剛躍出坍塌的院墻,對面的院墻竟也被撞開了,滾滾洪水破墻而出,水中還?翻騰著幾道人影。

    邱意?婉腹背受敵,瞬時閃躲到了一旁,火龍與水龍激烈相撞,兩敗俱傷。

    待火勢熄滅,水流散去,邱意?婉才從旁側的樹梢上跳下來。

    邱景臣和?清竹狼狽不?已地趴在潮濕的地面上,不?斷咳嗽吐水,像是剛被人從河里撈出來一般。

    距離他?們的不?遠的位置,還?躺著一具尸體,尸身上纏裹著層層紗布,泛了黃的白?色紗布上面還?貼滿了紅字黃底的咒符。

    令邱意?婉感到詫異的是,這些咒符明明全是用紙制成的,卻沒有被水澆濕浸透,也沒有被火點燃,始終干燥如新。

    邱意?婉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立即拿出了懷中的巫蠱娃娃,試圖去揭掉貼在其眉心的咒符,卻無濟于?事,這張看似脆弱單薄的紙符竟出乎預料的牢靠,無論邱意?婉如何撕扯,都不?能撼動其分?毫。

    “沒用,根本弄不?掉,”邱景臣從地上站了起?來,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臉上的水,氣喘吁吁地說道,“每一張都像是鐵水旱上去的。”

    清竹緊張又?慌亂地跑到了那具尸體的面前,費力將其拖拽到了安全地帶,寸步不?離地守護著。

    邱意?婉了然,這具尸體就是清竹的尸身了。

    邱意?婉迅速朝著清竹走了過去,詢問道:“你的魂魄、這只娃娃和?我娘的魂魄之間全都靠著吳蓮雪的法術維持對么?只有殺死吳蓮雪,才能揭掉這些咒符,讓你們魂歸原位?”

    清竹無力地跪在地上,輕微地嘆息了一聲:“縱使吳蓮雪死了,也只有你們娘親的魂魄可?以回歸原位,我回不?去了,因?為我已經死了。”

    邱景臣:“起?碼你的靈魂可?以重獲自由了,可?以去投胎了。”

    清竹的情緒卻依舊低迷不?振:“能去投胎自然是好事,但只要一想到我死于?非命,只能暴尸荒野的結局,就覺得不?公平、不?甘心。”

    投身南風館,成為賣藝的伶人是他?命苦,他?認命,可?他?生前膽小到連一只雞都不?敢殺,怎就落得了一個無人收尸的凄慘下場呢?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要得到這種報應?

    清竹實在是意?難平。

    突然間,他?的兩側肩膀忽然被兩只大小不?一的手同時搭住了,率先?開口的是邱意?婉:“我以我的性?命向你擔保,今日大家若是能一同渡過此劫,邱家人定?不?會對你的尸身置之不?理。”

    邱景臣也說道:“相逢一場既是緣,雖然你剛開始接近我們是不?懷好意?,但你也是被逼無奈,更?何況你后來也幫了我們,我們定?不?會忘恩負義!”

    清竹頗為感動,紅著眼圈一抬頭,發現柳慕水的魂魄也正在微笑著沖著他?點頭,仿佛在對他?說:放心,他?們兄妹二人絕不?會欺騙你,還?有我這個當娘的監督他?們呢!

    清竹的眼眶更?紅,真情實意?地說了聲:“非親非故,你們竟還?愿意?替我收尸,實乃出乎我的預料,只是此恩情今生無以為報,來世當牛做馬必報!”

    邱景臣回了句:“得了吧,這輩子命苦下輩子就享福吧,別惦記著當牛做馬的事兒了。”

    邱意?婉也說:“就是,你這輩子已經吃盡了苦頭,早已將冤債還?清,下輩子就毋需再吃苦了,而且現在該糾結的也不?是來生,是如何打

    破眼下的困局。”

    清竹點了點頭,目光再度變得堅毅了起?來:“我們現在是去找吳蓮雪么?”

    “吳蓮雪自有人對付,輪不?到咱們出手。”邱意?婉還?是比較相信她家那頭死狼的戰斗力,“你們倆現在搬著尸體跟我走,有件事情需要找清竹確認。”

    邱景臣也沒多問,立即將清竹的尸身扛在了肩頭,和?清竹一同跟在邱意?婉的身后去到了東側的小院。

    北屋已經徹底被熊熊大火吞沒,一道道黑煙如同巨龍一般直沖天際。

    院中的貓尸已經徹底被烈火焚滅成灰,巨型僵尸卻毫發無傷,依舊被牢牢地釘在地面上,寒霜劍始終立定?在它的心口處。

    僵尸周圍的地面上又?多出了一層焦黑的蠱蟲尸體,也不?知這些蠱蟲到底是被烈火燒死的還?是被僵尸吸引過去的。

    “你這邊竟然也遇到了貓?”邱景臣看到了一具位于?角落處的、僥幸躲避過烈火席卷的貓尸,“我們剛剛在那邊也遇到了一群惡貓,費了老大的勁兒才給殺完了。”

    清竹:“最難殺的還?是最后一只貍花貓,體型比其他?所有貓都要大上好幾倍,也更?兇狠了數倍。”

    邱意?婉道:“吳蓮雪那個老道本來就是貓妖,令貓行兇也不?奇怪。”

    邱景臣:“那頭僵尸又?是怎么回事兒?”

    邱意?婉:“歲崇扔進來的,順便還?替我砸死了那頭巨型貍花貓。”

    邱景臣:“那你這邊的難度系數明顯比我們低啊,你咋還?滿嘴的血?”

    邱意?婉:“……”

    她的下唇被歲崇咬破了,流出來的血沒來得及擦,現在全部干在唇畔了,看起?來像是吐出來的一樣。

    邱意?婉的臉頰開始發燙,目光開始閃爍:“我、我我不?小心摔地上磕著嘴了。”

    邱景臣還?挺關心她妹妹的:“那你牙沒磕斷吧?”

    “沒!”邱意?婉又?羞又?氣還?有些惱怒,“少說廢話了趕緊辦正事兒!”說罷就握住了清竹手腕,不?由分?說地拉著他?一同朝著那具僵尸走了過去,“你看看這些人頭,有沒有你認識的人?”

    那具僵尸雖然被一劍戳穿了心口,卻未完全死透,周身不?斷地散發著黑色霧氣,腦袋和?手臂還?在小幅度地擺動,一雙雙眼睛更?是在不?停地眨動,眼珠子亂轉。

    清竹大驚失色,相當抵觸靠近僵尸,掙扎要跑:“我怎么可?能認識他?們?”

    邱意?婉強行將他?拖了回來:“你好好看看!”

    清竹無奈,只好縮著脖子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嚇一跳:“誒?那不?是、那不?是賀陽的腦袋么?”

    邱意?婉立即追問:“賀陽是誰?”

    清竹語速極快地回答:“也是一個被九皇子搜羅進府中的貌美伶人。”

    邱意?婉了然,心頭的猜測大概得到了證實……也怪不?得,歲崇一上來就直奔著宅院正中心的位置而去。

    邱景臣不?明就里,正欲開口詢問之際,院外忽然傳來了幾聲巨響,下意?識地回頭一看,震驚地看到了一黑一白?兩頭野獸正在激烈打斗。

    黑色的巨獸是貓,白?色的巨獸是狼。

    來到了宅院中心的位置之后,黑貓驟然變成了人。吳蓮雪身穿一襲黃褐色道袍,手握一柄銅錢劍,當空一劃,一道鋒利的紅色劍芒就朝著白?狼飛擊了過去。

    白?狼閃身躲避,紅芒擊空,在地面上劈出了一道深刻的裂痕。

    白?狼就地一滾,再度起?身時已經變成了身穿白?衣滿頭銀發的俊朗男子。

    不?是他?妹夫是誰?

    歲崇的劍還?插在僵尸身上。

    打架沒有武器也不?行啊。

    邱景臣直接將自己?懸在在腰側的長刀取了下來,用力朝著歲崇扔了過去,大喝一聲:“接著!”

    歲崇飛身躍起?,穩穩地接住了那把刀,落地的同時,對邱景臣說了句:“多謝。”話音還?未落便從刀鞘中抽出了長刀,雙目赤紅、氣勢凌厲地朝著吳蓮雪殺了過去,白?衣翻飛銀發舞動,仿如一道雷霆閃電。

    吳蓮雪陰沉一笑,猛然一抬手,將一把豆子撒向了半空,黃豆如雨滴般辟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驟然就變成了一群身穿鎧甲的士兵。

    撒豆成兵之術。

    吳蓮雪一個跳躍就站在了廢墟的高處,手握兩面黃旗,一面用來指揮一半士兵,分?別攻擊歲崇和?位于?小院內的三人。

    邱景臣判斷失誤,手里沒了武器,扛著清竹的尸體就跑,同時沖著他?妹大吼一聲:“你先?頂著我隨后就來!”

    邱意?婉也真不?愧是將軍之后,血性?十足,俏麗的面容瞬間就變得狠戾猙獰了起?來,掄起?斧頭就沖了上去,一下子就將當先?的那位鎧甲士兵給劈成了兩半。

    清竹不?會武功,立即蜷縮到了院落一角,邱景臣將他?的尸體放置到了他?的腳邊,然后從后腰上拔出了一柄鋒利的匕首,毫不?遲疑地朝著那群士兵殺了過去,和?他?妹一起?共同御敵。

    但近戰起?來,他?的這把匕首明顯沒有邱意?婉的斧頭好用。

    邱景臣一刀捅穿了一位士兵的咽喉,殘破的黃豆落地。那邊邱意?婉也用斧頭砍掉了一位士兵的頭顱,絲滑的像是在砍豆腐。

    邱景臣滿目艷羨,一邊揮刀砍殺著一邊沖他?妹吼:“你哪兒弄來的斧頭這么好用?”

    邱意?婉一邊砍人一邊扯著嗓子回:“夫君送的愛心禮物!”

    邱景臣:“……”拿斧頭當愛心禮物?

    你倆之間的情趣,還?怪別致的。

    第 83 章

    那群身穿鎧甲的士兵雖然是黃豆變的, 但戰力卻?與真人相差無幾。

    邱意婉和邱景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群士兵全部打回原形,小?院焦黑的地面?上掉落著一層支離破碎的黃豆渣。

    兄妹兩人也不知曉吳蓮雪的撒豆成兵之?術可以接連不斷的使用幾次,都已經做好了?持續戰斗的準備, 孰料在他們清理完第一波士兵之后, 就?沒有再對戰上第二波了?。

    歲崇早已將?院外的那群士兵們清理殆盡, 持刀和吳蓮雪對戰了?起來, 輾轉連擊刀光如電。吳蓮雪應接不暇,再也抽不出手去撒黃豆, 更遑論是揮舞小旗指揮士兵作戰了?。

    邱意婉也不知曉吳蓮雪到底是?一只修煉了?多少年的貓妖, 但明顯能夠感覺到他的戰斗力遠不如歲崇。歲崇刀刀肆虐狂暴, 大?開大?合之?勢猶如海上颶風,吳蓮雪毫無應接之?力,一面?狼狽回擊一面?節節敗退。

    又是?一次刀劍交接。歲崇手中的大?刀不偏不倚的擊中了?銅錢劍的中部,發?出了?“鏗鏘”一聲響, 緊接著, 纏裹著銅錢劍的紅繩就?在頃刻間崩裂成了?數節, 銅錢再也無法固定成形, 嘩啦啦地掉落在地。吳蓮雪的右手虎口處也被?這暴虐的一刀震裂了?, 當即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了?起來。

    電光火石之?間, 歲崇再度揚起了?手中長?刀, 直擊吳蓮雪的天靈蓋,欲要將?他從當中劈開一分為二。

    孰料就?在刀刃即將?落下的那一瞬間,吳蓮雪驟然變成了?一只黑貓,嘶喊尖叫一聲,嗖的一下就?彈躲開了?, 身形比閃電還要快。歲崇的這一刀竟破天荒地落了?空。

    邱意婉不可思議:“吳蓮雪怎么反應的那么快?”

    邱景臣倒是?不意外,只是?有些焦急:“貓的反應本來就?快, 比蛇還快,我?親眼看見過,蛇突然彈起咬貓,貓彈得比蛇還高還迅速,更何況吳蓮雪還是?成了?精的貓妖。”

    沒些過人之?處,吳蓮雪也不可能成修煉成精,還為虎作倀,成為了?九皇子的幕僚。

    歲崇的身法已經夠快,圍追堵截吳蓮雪,絕不讓這只貓妖逃竄出這棟宅院,且刀刀直擊要害,但吳蓮雪卻?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從歲崇的刀下閃躲過去。他雖逃不出這棟院子,卻?也有那個本事不被?歲崇抓到。

    兩人就?像是?貓抓老鼠一般你追我?趕。

    邱景臣看得著急,卻?也心知肚明,這也就?是?歲崇在追才?能固定吳蓮雪的逃竄范圍,要是?換了?別

    人,早讓吳蓮雪逃了?或者反殺了?。

    邱意婉一直在思索幫助歲崇制服吳蓮雪的辦法,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立即對她三哥說道:“你的鐲子里?現在有針么?”

    邱景臣:“還剩一發?。”另外一發?在方才?制服群貓的時候用掉了?。

    “我?這兒也還有一發?。”邱意婉迅速從自己的儲物袋中拿出了?一套備用針,迅速安裝進了?自己的銀環中,“我?現在就?去前面?那棵大?樹上蹲著,等歲崇追著吳蓮雪出現的時候,咱們同時發?針,兩面?夾擊他。”

    一個正面?,一個側面?,讓吳蓮雪避無可避。

    邱景臣思索片刻:“你就?不怕誤傷你男人?”

    邱意婉實話實說:“看他這身法,我?感覺他可能真沒騙咱,完全能躲過秋雨落花。”

    邱景臣:“那你還喂了?他一整顆解藥?藥性那么烈他不暴走才?怪!”

    邱意婉:“……”非得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

    邱意婉沒再搭理她哥,直接跑出了?小?院,運足輕功跳上了?枝頭,藏在了?茂盛的枝葉后,蓄勢待發?準備著堵截吳蓮雪。

    邱景臣那邊也是?一樣,躲在了?坍塌了?一半的院墻后,手握銀環,精神?高度集中,只等吳蓮雪的出現。

    沒過多久,一黑一白兩道殘影就?出現在了?兄妹二人的視野中,像極了?兩道一前一后的閃電。

    邱意婉當先發?射出了?秋雨落花,千萬根銀針如同流星雨一般密集又閃耀地劃破了?空氣,在太陽的照耀下鱗光閃閃殺氣騰騰。

    黑貓怒吼一聲,瞬間降低了?速度,輾轉騰挪彈跳閃躲,孰料就?在下一瞬,側邊竟也暴發?出了?千萬根毒針。

    但吳蓮雪也真不愧是?厲害的貓妖,反應不是?一般的快,竟能在頃刻間躲避過兩重互相交織的銀針網。但他逃跑的速度還是?有了?一瞬間的停頓。

    對于歲崇來說,有這一瞬間就?足矣,他后退閃避秋雨落花的同時,抬臂就?將?手中的長?刀甩了?出去,直擊吳蓮雪的心臟。

    被?血染紅的鋒利刀劍從黑貓的后心處刺了?出來,鏗鏘一聲響,深深地定在了?地面?上。

    吳蓮雪甚至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斷了?氣。

    毒針和黑貓的尸體一同落在了?地上,沒過多久就?化作了?點點黑水。

    邱意婉從樹上跳了?下來,飛撲著朝著歲崇跑了?過去,言語間盡是?擔憂:“夫君!夫君!”

    歲崇倒是?沒受什么傷,只是?雙目依舊赤紅,銀發?飄散,神?情癲狂又興奮,像是?體內有一團熊熊烈火不斷燃燒。

    邱意婉一把抓住了?歲崇的脈搏,內心大?駭,感覺他的脈搏中像是?有千軍萬馬正在奔騰……這、這這上火嚴重啊這,這該怎么熄火啊!

    歲崇反手握住了?邱意婉的手,赤紅的目光越發?的深邃,不斷閃爍著危險的鋒芒:“九皇子尚未鏟除,王后暫莫著急,待本王鏟除了?九皇子,定會給予吾后最巔峰的快樂。”

    邱意婉:“?”誰向你這頭死狼尋求快樂了?么?!

    不得邱意婉反駁,歲崇就?松開了?她的手,闊步朝著東側的小?院走了?過去。

    僵尸依舊被?釘在地上,籠罩在其周身的黑色霧氣卻?更濃郁了?,幾乎要將?座小?院全部彌漫。僵尸的體型也在不知不覺間膨脹放大?了?數倍,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占據了?半座院子。它掙扎的力道更大?,寒霜劍搖搖晃晃,幾乎要釘不住它。

    歲崇踏入院中之?后,輕輕一抬手臂,寒霜劍就?自行飛回了?他的手中,下一瞬,那頭無比巨大?的多頭僵尸就?化作了?一陣黑色颶風,平地而起,化龍而飛,如同有生命一般,目標明確地朝著西南方擊殺了?過去。

    不過多久,眾人就?聽到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相隔甚遠卻?經久不息。

    邱景臣驚愕不已:“九皇子?”

    歲崇冷冷作答:“被?反噬了?而已。”

    邱意婉的猜測得到了?證實,立即說道:“這座院子下面?鎮壓著的其實是?那些慘死在他手下的冤魂是?么?多行不義必自斃,他感受到了?那些枉死之?人的報復,所?以就?要求吳蓮雪將?他們全部困頓了?起來?”

    歲崇解釋道:“困的不是?魂魄,而是?那些枉死之?人的怨氣和他自己犯下的罪孽。”

    邱景臣恍然大?悟:“我?就?說呢,半年前都城里?面?都在瘋傳九皇子快不行了?,得了?怪病,渾身上下長?滿了?潰瘡,每一個潰瘡都隱約像是?一張人臉,整座太醫院都治不好。老子原本都已經在開開心心地等他死了?,結果他卻?沒死,還大?病痊愈了?,真是?讓我?好生失望了?一番,結果沒想到竟然是?吳蓮雪這個老貓妖在背后搞的鬼!”

    邱意婉:“他那場病絕對是?報應,是?那些枉死之?人的怨氣在吞噬他的陽壽,但卻?被?吳蓮雪強行施法截斷了?,而今吳蓮雪一死,九皇子必定要被?加倍反噬。”

    邱景臣的神?情卻?猛然一沉,面?露怒意:“若真是?如此?,圣上也定知曉吳蓮雪的存在,卻?默許了?他們施行妖術狼狽為奸!”

    “他當然知曉,他一直都是?這么包庇他的弟弟。”邱意婉的語氣冰冷,心也是?寒的,“他甚至可能比我?們更早猜出娘親的怪病是?如何一回事,卻?假作不知閉口不言,讓咱們日日提心吊膽備受爭議!”

    邱景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壓下了?滿心的怒火和憤慨:“這里?不是?談話的地方,一切回家再說,先把咱娘救回來!”

    邱意婉點頭,立即從海納袋中拿出了?那只巫蠱娃娃。

    吳蓮雪已死,施加在巫蠱娃娃上的法力消失,貼在其眉心處的黃色咒符一下子就?變得生脆老舊了?,像是?一朵干枯了?的花朵,輕輕一碰就?變成了?齏粉。

    貼在清竹尸身上的那些咒符已是?一樣。清竹已經將?其清理了?大?半,僅剩下了?貼在眉心處的最后一張,為了?等待著和邱意婉他們告別。

    三人一同去到了?清竹面?前。清竹朝著他們微微一笑,紅著眼眶說了?聲:“我?要走啦。”

    邱景臣點了?點頭:“嗯,走吧,愿你來世能投胎個好人家。”

    清竹長?嘆一口氣,滿面?感慨地看著邱景臣:“真沒想到你這個便宜兒子能對我?這么好,假扮你娘的那段時間我?真應該好好對你。”

    邱景臣:“……”

    清竹又看向了?邱意婉和歲崇:“也感謝二位的仗義相助,我?不再霸占你們娘親的身體了?,愿各位珍重,希望來世還能夠與各位做朋友。”說罷,便伸手揭掉了?貼在他尸身上的最后一張咒符。

    剎那間,咒符竟與清竹的尸身一同化作了?齏粉。

    柳慕水的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雙目緊閉,猛然朝著旁側倒了?過去。邱景臣趕緊伸手將?他娘的身體摟進了?懷里?。

    邱意婉也是?一臉緊張,不停地喊著娘親。

    不過多時,柳慕水的雙眼就?睜開了?,復又恢復了?往日的沉著與清明。下一瞬,柳慕水就?紅了?眼圈,激動不已地將?邱意婉抱入了?自己的懷中,喜極而泣:“婉兒啊,娘親的小?婉兒!”

    她足足有兩年沒有見過她的小?婉兒了?,甚至沒有再聽到過一絲一毫有關她的消息。

    她像是?失去了?自己最寶貝的小?女兒。

    如今寶貝失而復得,她怎能不開心不激動?

    邱意婉的眼眶也是?一熱,立即抱住了?娘親,又愧疚又高興又難過,依偎在娘親的懷中哭得泣不成聲。

    歲崇并不想打斷她們母女的重逢,但眼下情況特殊,他不得不開口提醒:“九皇子忽然暴斃,他的隨從定會將?此?事火速稟報給你們的天子,天子也定會在第一時間派兵封鎖搜查這座院子。”

    邱景臣也說道:“咱們還是?盡快離開這里?為好,免得惹人起疑引火燒身。”

    九皇子死不足惜,可天子并不這么認為,所?以他們絕不能暴露自己的嫌疑,不能被?天子察覺此?事,不然定會惹來誅九族之?罰。

    王權大?過

    天。

    柳慕水立即松開了?邱意婉,語速極快地說道:“你們先去找孩子,我?同你三哥歸家,得讓城守看到我?們回去了?。”越晚歸去,嫌疑越大?。

    邱意婉點頭:“你們也不必牽掛我?們,在家等著就?好,我?們自有辦法入城。”

    九皇子的私人護衛可能還留守在前門外,所?以一家四口自緊鄰著山腳的后墻翻了?出去。邱景臣臨走前也沒忘記將?自己的刀從那只黑貓的尸體上拔下來。

    隨后邱意婉便同自己的娘親和哥哥分開了?。

    邱意婉也不知道歲洱帶著歲歲躲藏在了?何處,就?想讓歲崇發?出一聲狼嚎喊喊他們倆,結果歲崇卻?忽然變成了?白狼。

    邱意婉還當歲崇是?要帶著她去找兒子呢,立即騎上了?他的后背,結果歲崇卻?帶著她跑進了?白霧山里?。

    白霧山是?出了?名的荒蕪深邃,入內之?后極其容易迷路,連經驗老道的獵戶都不敢深入其中。

    歲崇卻?帶著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深了?。

    邱意婉驚訝不已,抱著他的脖子問:“小?洱帶著歲歲來白霧山了??”

    歲崇不言不語,發?足奔跑,一路帶著邱意婉來到了?兩座懸崖之?間的狹窄山坳內。

    一道狹長?清澈的溪流橫隔在兩座峭壁之?間。

    邱意婉越發?茫然了?起來,正在這時,歲崇忽然說了?句:“抱緊我?。”

    邱意婉下意識地照做,緊接著,歲崇就?撲向了?西側的峭壁,爪牙如鋼鉤,輕而易舉地就?釘進了?堅硬的山體上,一路縱躍向上,瞬息之?間就?帶著邱意婉來到了?懸崖上半部分的一座凹陷入內的平臺上。

    平臺的面?積不大?,卻?足夠高,外部山風陣陣,半空中還彌漫著稀薄的云霧。

    “下來。”歲崇的語氣沉沉,不容置疑。

    邱意婉有點懵,像是?被?蒙在了?鼓里?,呆愣愣地從他的后背上跳下來了?。

    下一瞬,歲崇就?變成了?人形,直接將?邱意婉抵在了?山壁上,發?了?狂似的親吻了?起來,還用力地捏住了?她。

    邱意婉立即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有些生氣,掙扎著避開了?他的吻:“你干嘛呀!”他還弄疼了?她。

    歲崇的呼吸紊亂又急促,雙目越發?赤紅,額頭與頸部皆暴起了?青筋:“我?難受。”

    他的嗓音低沉又嘶啞,言語間包含渴望,又夾雜著哀求。

    是?真的難受,要了?命似的,像是?身體里?有一股烈火,馬上就?要把他給燒干了?,急需甘露,不然他也不能這么迫不及待。

    邱意婉立即就?愧疚了?起來,還真是?不能全怪他,她也想趕緊幫幫他,但又放不下孩子:“歲歲還沒找到呢。”雖然她心知肚明歲洱肯定能保護好歲歲,但當娘的就?是?容易擔心。

    歲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垂眸瞧著她:“你真舍得看著我?這么難受?”

    邱意婉:“……”我?肯定是?不舍得呀!

    更何況自己還是?罪魁禍首。

    但這又是?個什么地方呀?太不像話了?!

    邱意婉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眸,紅著臉回了?句:“不許再弄疼人家。”

    “嗯。”歲崇答應的挺好,但沒過多久,難受就?是?邱意婉了?。

    他從來就?沒有這么肆虐過,像是?瘋了?一樣。

    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體溫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出許多,幾乎要將?她一起灼燒。

    解藥的烈性十足,全然激發?了?歲崇血脈中的原始野性,拚命強忍著才?克服了?數次想變回原形的沖動。他雖然也很?期待女兒,但她才?剛生產完不滿一年,又一直在帶著孩子奔波,人都瘦了?一圈,身子沒養好之?前,絕不能再讓她懷孕。

    起初邱意婉是?雙手抵著墻壁而站的,雙腳時而踮地時而懸空,全靠著攫握在她腰間的那雙大?手保持平衡。

    后來他竟保持著這種姿勢將?她抱去了?平臺邊沿。

    面?前的山風呼嘯,云霧飄渺,對面?是?立刃懸崖,再往外走出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邱意婉驚懼不已地抓握住了?從上方山壁上垂下的藤蔓,瑟瑟發?抖:“死狼,我?害怕!”

    歲崇站在她的身后,雙手緊環她的腰肢,篤定保證:“夫君不會讓你掉下去。”

    可是?、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吧?

    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了?,還是?大?白天的,雖然對面?也是?懸崖,根本沒人會看到,但邱意婉還是?很?羞恥。

    好在藤蔓結實,無論她的雙手怎么拉扯怎么搖晃都沒有斷裂。

    她白皙的手臂上都蹦起青筋了?,根根骨節泛白,極為用力地握著藤蔓,因為害怕,也是?因為興奮。

    羞恥又覺得刺激,真是?像是?變成了?鳥,飛上了?天。

    感覺自己好像也要變成野獸了?,什么仁義禮智信什么道德枷鎖全然拋卻?到了?腦后,只想著開心,只想得到更多的愉悅。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愉悅。

    高處不勝寒,狂烈的山風不斷撲面?,邱意婉感覺好像有些缺氧了?,急切地喘息了?幾口氣后,滿含嗔怨地說了?句:“人家、人家都要被?你帶壞了?!”

    “這不叫帶壞,叫夫妻同心。”歲崇忽然停下了?動作,微微探身,讓自己的前胸貼向了?她的后背。

    邱意婉的瞳孔瞬間放大?,渾身一陣緊繃。

    歲崇將?自己下巴抵在了?她的肩頭:“你們人族有一句古話,叫做‘狼搭肩,莫回頭’。”

    邱意婉還真沒聽過這句話,她又不外出獵狼,但她卻?回了?頭,看了?一眼歲崇的眼睛,竟然還是?紅的,但好在顏色比之?前淺淡了?一些,立即舒了?口氣,問了?聲:“為什么不能回頭?”

    歲崇:“因為在你回頭的那一瞬間,狼會咬斷你的脖子。”

    邱意婉媚眼如絲:“你舍得咬斷人家的脖子嗎?”

    當然不舍得咬斷。

    但舍得咬。

    歲崇直接張開了?嘴,咬住了?她的雪白的脖頸。

    迎著高空的山風,邱意婉狂浪大?喊:“救命呀救命呀,人家被?狼咬了?!”

    歲崇低笑一聲:“只是?被?狼咬?不也正咬著狼么?”

    邱意婉:“……”死狼,快閉嘴呀,人家還要臉呢!

    第 84 章

    山間有?一片野桃林, 此時恰逢果子的成熟季,歲洱聞著味兒就帶著歲歲跑過來了。

    一大一小兩頭白狼正?吃的不亦樂乎,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陣嘹亮又悠長的狼嚎。大一些的那頭白狼立即抬起了腦袋, 仰首發出了一陣同樣嘹亮的嚎叫聲, 緊接著, 她身邊那頭可愛的小白狼竟也學著姑姑的樣子抬起了腦袋, 嗷嗷嗷地叫了起來,奶聲奶氣的。

    不過多時, 歲崇就帶著邱意婉來到了這片桃林, 小白狼立即放棄了香噴噴的桃子, 噠噠噠地朝著爹娘跑了過去。

    邱意婉迅速跳下了歲崇的后背,彎腰就把小白狼給抱了起來,不停地用?自?己的臉頰貼蹭著小白狼的臉頰,滿含愛意?:“歲歲, 歲歲, 娘親的小歲歲。”

    小白狼立即變成了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先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手抱了抱娘親, 以表思念和愛意?, 然后就開始急切不已地找奶喝。

    邱意?婉哭笑不得, 心道?:男人真是從?小就會敷衍女人。

    邱意?婉立即抱著歲歲坐在了附近的一顆大石頭上, 解開衣服奶孩子,內心還微微有?些不服氣,感覺自?己簡直比奶牛還累,喂完大的喂小的。

    為了確保小的不會被餓到,剛才還打了大的好幾巴掌。

    不過雙修之術確實?是最有?效最迅捷的平衡陰陽之法。

    解藥的烈性緩解, 歲崇的眼睛已經恢復成了原本的琥珀色,然而他才剛一變回人形, 小歲歲就睜開了眼睛,先滿含警惕地盯了他爹一眼,然后迅速伸出了一只小手手,把另外一邊給捂著了。

    防他爹跟防賊一樣?。

    那邊歲洱也變成了人形,從?自?己的海納袋中拿出來了一個布

    袋子,一邊摘桃子一邊問?她哥:“我剛才隔著老遠就看到了一陣黑旋風,緊接著就聽到了一聲慘叫,是青龍國的九皇子死了么?”

    歲崇點頭:“嗯,被邪術反噬了。”

    歲洱想了想,道?:“那他豈不是要死無全尸?”

    歲崇思索片刻,嚴謹地回了句:“應該還能留下幾塊。”

    歲洱:“都?被攪散了,應該不太?好找吧?”

    歲崇:“難找,撒的哪兒都?是。”

    邱意?婉:“……”你們?兄妹倆,就非得當著的孩子面兒說這些血腥恐怖的話?么?我們?歲歲還在喝奶呢!

    歲洱又回了句:“他殘暴的虐殺了那么多無辜的人,最后落得這種結局也是罪有?應得!”

    邱意?婉無比贊同這句話?:“我甚至覺得就這么直接讓他死了還便宜他了呢!”

    歲洱果斷和自?己的嫂子同仇敵愾:“沒錯,就應該讓他把自?己所犯下的所有?罪孽全部體?驗一遍再死!”

    邱意?婉用?力點頭:“是的呢!”然后邱意?婉就絮絮叨叨地和歲洱講述起來了他們?剛剛在那棟宅院內的離奇經歷,隱去了歲崇把她的嘴巴咬爛的部分,夸大其詞了自?己單槍匹馬對抗群貓和進入北屋拿取巫蠱娃娃的部分,聽得歲洱一愣一愣的。

    歲崇忍俊不禁,也沒打斷她們?姑嫂倆人之間的對話?,走到了一棵桃樹下,抬手摘了一顆沉甸甸的果子下來,放在鼻端聞了聞,味道?香甜新鮮。

    他拿著這顆桃子走到了溪邊,蹲下來洗干凈,又回到了邱意?婉面前,本是想喂自?己老婆吃桃子,誰知手臂還沒抬起來呢,突然就被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手推了腿。

    手勁兒還不小呢。

    小歲歲再度進入了如臨大敵的模式,一邊喝奶一邊滿含防備地看著自?己爹爹,還動起手了,欲想把自?己爹爹給推走,讓他離自?己的糧倉遠一些。

    邱意?婉忍俊不禁,還有?些幸災樂禍:“看來你在我們?歲歲心里面已經沒有?信任可言了。”

    歲崇又氣又笑,垂眸瞧著自?己兒子:“逆子!”

    歲歲張開了小嘴巴,超級憤慨的“啊”了一聲,然后又伸手推了推他爹,仿佛在說:你快走呀你快走呀,不許離寶寶的娘親那么近!

    “還敢忤逆父王呢?”歲崇笑著說道?,“母后是父王的妻子,父王為何不能靠近?”說罷還彎下了腰,故意?在邱意?婉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歲洱面露猙獰,在心里“咦”了一聲,轉頭就去摘桃子子——膩膩歪歪的夫妻,惡心!

    小歲歲先是一愣,烏溜溜的眼睛瞬間就瞪大了,稚嫩的小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仿佛是在說:你竟然親我娘?

    娘親是寶寶的呀!

    緊接著歲歲就哇哇大哭了起來,眼皮子一擠就掉出了黃豆大的眼淚,每一滴眼淚都?在悲痛質問?他爹:你怎么可以親我娘呢?誰讓你親我娘了!

    邱意?婉氣的不行,怒瞪歲崇:“討厭死了!干嘛弄哭我們?呀?”說完就不再搭理這頭死狼了,著急忙慌地哄起了兒子。

    其實?歲崇原本也只是想逗逗孩子,誰料孩子竟然會哭的這么慘?

    邱意?婉輕聲細語地乖哄了好久才把孩子給哄好了,但小歲歲卻還是很生氣,都?不再看爹爹了。

    歲崇只好主動朝著小歲歲伸出了雙手:“咱倆和好,讓爹爹抱抱。”

    不讓你抱寶寶!

    小歲歲啪的一下就將自?己的兩條小胳膊抱在了胸前,氣鼓鼓地嘟著嘴巴,腦袋上的兩只尖耳朵都?立直了,看起來像極了一只充了氣的粉團子。

    歲崇哭笑不得:“年紀不大,氣性還不小呢。”

    邱意?婉嗔了他一眼:“誰讓你先欺負我們?的?”

    歲崇:“不是他先的推我么?”

    邱意?婉沒好氣:“你怎么好意?思跟自?己兒子計較呢?”

    歲崇嘆了口氣,無奈地回了聲:“你現在都?不向著我說話?了。”

    邱意?婉:“……”就說你小心眼兒愛挑理吧,你還不服氣!

    就在這時,小歲歲又忽然激動了起來,猛然仰起了小臉,一邊用?胖乎乎的小手手指著天空一邊不停地咿咿呀呀著,還興奮地在娘親的腿上顛起了小屁股,腦袋上的兩枚小狼耳朵一動一動的,屁股后白蓬蓬的狼尾巴開心地一搖一晃。

    歲崇亦直起了腰,抬眸看向了高空。

    歲洱激動大喊一聲:“四喜那只死鳥回來了!”

    邱意?婉仰頭而視,只見天幕湛藍一片,其上漂浮著的只有?云朵哪有?四喜?

    “你們?狼族的耳朵就這么好使么?”邱意?婉詫異不已,“隔那么老遠都?能聽到?”

    她的話?音才剛落,天空中就傳來了一陣威風又嘹亮的鳥鳴聲。

    雖然邱意?婉聽不懂鳥語,但總感覺四喜好像是在罵歲洱:你才是死鳥呢!

    過不多時,清澈的碧藍色天幕上就飛來了一只玄色的游隼,在熠熠陽光的照耀下,它遍體?的豐沛毛羽還在散發著一種漂亮又冰冷的藍色金屬光則,使其看起來即桀驁不馴又高貴萬分。

    緊接著,四喜又是一陣尖銳啼鳴,怪異的腔調在山谷中回蕩,組成了四個奇怪但霸氣的音節:“吾主親啟。”

    游隼緩緩收羽,昂首挺胸地落在了歲崇肩頭。

    小歲歲開心極了,笑得合不攏嘴,還一直在不停地朝著四喜揮舞著小手手。

    四喜卻一如既往的高冷——哼,幼稚的狼崽——輕輕地在歲崇肩膀頭一跳,就將自?己的臉轉過去了,只給小歲歲留下了一個倔強又倨傲的屁股。

    但它并未倨傲多久,直接被歲洱扼住了咽喉,強行將它從?主人的肩膀上捉了下來。

    等歲洱取出綁在它腿部的信筒里的信件之后,又毫不留情地把它給扔了。

    好在四喜會飛,不然絕對要摔個狗吃屎。

    四喜瞬間化身憤怒的小鳥,不停地沖著歲洱撲棱翅膀,歲洱卻壓根沒搭理它,只顧著看信呢。

    看小裴將軍的回信呢。

    邱意?婉強忍著笑意?,一本正?經地對四喜說道?:“沒看到人家小洱正?忙著呢么?你何必自?作多情?還不如來陪我們?歲歲玩呢,我們?歲歲最喜歡你了。”

    歲崇順勢抬起了右臂,四喜立即落了上去。歲崇移動手臂將四喜送到了歲歲面前,帶著笑說:“陪你的小主人玩一會兒。”

    四喜這才給了歲歲一個面子,但也沒有?很多,只不過沒再用?屁股對著歲歲了而已,但依舊是一副倨傲的樣?子。

    歲歲卻超級興奮。邱意?婉和歲崇只覺得眼前白影一閃,一只胖乎乎的小肉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四喜的脖子。四喜的鳥生噩夢再度降臨,眼前熟悉的一黑,半顆腦袋就已經在歲歲的嘴巴里了。

    “誒!誒!”

    邱意?婉和歲崇皆是大驚失色。邱意?婉眼疾手快地將四喜從?歲歲的嘴巴里解救了下來。四喜的腦袋濕漉漉一團,沾滿了幼崽口水,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邱意?婉氣急敗壞,把四喜拋回半空中之后直接抓住了歲歲的小手,啪的一下打了上去:“你的小狼爪子怎的就這么快?”

    和閃電似的。

    邱意?婉這次也真是一點兒沒留情。歲歲白嫩嫩的小手一下子就被打紅了。

    歲歲的小嘴巴當即一憋,緊接著眼圈一紅,哇的一聲又哭了,轉而就朝著爹爹伸出了小胳膊,求爹爹抱抱,哭得又傷心又委屈。

    都?給歲崇哭心疼了,趕緊伸出手把孩子抱了過來:“可以好好說,別打呀。”

    父子倆就此冰釋前嫌,和好如初。

    邱意?婉氣的不行,心道?:“合著我成壞人了?”

    “這都?第二?次了,還能回回讓他啃人家四喜腦袋呀?”邱意?婉一邊整著自?己的衣服一邊沒好氣地說。

    有?人

    替它發聲,四喜感動的要命,立即落在了邱意?婉的肩頭,不停地用?腦袋蹭邱意?婉的臉,仿佛在說:還是你明事理以后就跟你混了!

    邱意?婉先摸了摸四喜,又對歲崇說道?:“也不能什么都?讓他往嘴里塞呀?四喜不跟他計較,其他東西也能不跟他計較?養成壞習慣可不行,最后傷的還是他自?己,而且四喜都?飛了一路了身上也不干凈呀!”

    四喜:“……”其實?你人也一般。

    四喜直接起飛,又落回了歲崇的肩頭。還是原主好,從?沒嫌棄過我臟。

    歲崇先哄兒子,等孩子不哭了,又嚴肅教育了一頓,最后問?了句:“以后還亂往嘴里塞東西么?”

    歲歲憋著小嘴巴,搖了搖頭——不塞了。

    歲崇:“再也不塞了?”

    歲歲點點頭——再也不塞了,娘親打手手,還會被爹爹教訓。

    “行了。”歲崇非常滿意?地對邱意?婉說道?,“知錯就改,還聽得懂人話?,和四喜一樣?好訓。”

    邱意?婉:“……”你拿我兒子跟一只鳥比?

    四喜:“……”你拿我跟你那個牙都?沒長齊的兒子比?

    屬于誰都?看不上誰。

    歲洱也在這時看完了信件,愁容滿面地喊了聲:“哥。”

    歲崇轉身:“怎么了?”

    歲洱:“裴越吾在信里說禾卿準備自?立為王了!”

    邱意?婉大驚失色,一下子就石頭上站了起來:“什么?”

    歲崇卻鎮定自?若,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嗯,知道?了。”

    “她馬上都?要篡位了你就一點兒也不著急呀!”歲洱真是急得直跺腳。

    邱意?婉也是又急又氣:“我就說她的心怎么那么狠呢?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野心直吞江山!”

    孰料歲崇卻回了句:“白狼部落向來是能者居王,也曾出過數任女王。”

    邱意?婉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時候了你這頭死狼還有?心思悠哉悠哉地點評你們?祖上的歷史呢?”

    歲洱也說:“就是嘛,你還拿禾卿和那幾任女王比,你是想把她們?全給氣活呀!”

    歲崇無奈一笑,解釋道?:“她本就是野心勃勃的人,不然當初為何要拋棄灰狼族的首領選擇勢力更大的父王?父王給予她后位,讓她輔政,她卻還是不滿,因為父王沒有?給予她理想中的愛情,于是她又背叛了父王,與灰狼族首領暗渡陳倉。后來灰狼族的首領確實?滿足了她的想要的愛情,卻不再允許她輔政,因為她背叛過自?己的丈夫一次,灰狼族首領不會允許她背叛第二?次。”

    邱意?婉:“魚和熊掌怎么可能兼得?”

    歲洱氣呼呼的:“你可真說對了,那女人還就想兼得,即要又要還要!”

    邱意?婉:“……”胃口可真大,也不怕把自?己撐死?

    歲崇嘆了口氣:“所以她謀逆篡位是必然。”

    邱意?婉:“你早就猜到了她會這么做?”

    歲崇沉默片刻,沉聲回了句:“在她殺我的那一刻就猜到了。”為安淳復仇只是她的借口。她哪個孩子都?不愛。她只愛她自?己。他和安淳都?是棄子。

    邱意?婉的呼吸猛然一滯,忽然好想問?問?歲崇臨死前有?沒有?遭受很多的痛苦?傷口疼不疼?卻又不敢問?,怕自?己心里難受。

    縱使什么都?不問?,她的心里就已經開始難受了,如刀絞般痛……他怎么會不疼呢?最后回到她身邊的只有?一把寒霜劍,上面染著的全是他的血。

    邱意?婉立即垂下了眼眸,免得自?己哭出來,卻還是如鯁在喉,鼻子酸的不行,竭力使自?己保持鎮定和冷靜:“咱們?已經在外面耽擱了太?長時間,還能來得及阻止禾卿稱王么?”

    “來得及,她也成不了勢。”歲崇氣定神閑,“本王不死,她終究是謀逆者;本王就算是真的死了,也該由本王的兒子或妹妹繼承王位,怎么也輪不到禾卿。她名?不正?言不順,又背叛過白狼王朝,斗膽稱王只會自?取滅亡。”

    隨后,歲崇又極其篤定地說了句:“若想稱霸狼境除非掌控冰鏈,藍冰的新礦皆在禁地之內,禾卿絕無那個本事盜取。”不僅僅是禾卿,只要他還活在這個世上一天,就無人能盜取冰鏈。

    邱意?婉也不知曉歲崇為何會如此的胸有?成竹,但他既然都?這么保證了,她也就安心了一些……他當初是在狼境禁地內發現了藍冰新礦脈,可在這期間具體?發生了什么卻無人知曉,邱意?婉也一點兒都?不想多問?,問?了就要涉及他的死亡。

    縱使他已經回到了她的身邊,但她依舊害怕面對他的死亡,所以畏懼去詢問?有?關這件事的一切。

    其實?歲洱是有?些擔憂著急的,唯恐禾卿會得逞,但聽完她哥的話?之后,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狼境之內不止有?白狼族,還有?其他部落,比如一直賊心不死的灰狼族,他們?看起來本本分分的,但誰知道?禾卿有?沒有?和他們?之間暗渡陳倉呀?還有?朝中的一些大臣們?。”

    歲崇看向了自?己的妹妹,欣慰不已地回了句:“小洱,你好像變聰明了。”

    歲洱:“……”我原來在你心里很笨么?!

    雖然邱意?婉不是很了解狼境的具體?形勢,但她懂得人族的朝堂,懂得舉一反三:“禾卿之所以敢稱王,是因為她早就在暗中結黨營私了,而你的死訊又剛好降低了奸黨們?的防備,所以你想趁此機會任由禾卿坐大,再以她為餌,徹底釣出朝中的那些亂臣賊子,最后一舉鏟除?”清君側。

    歲崇點頭:“無論是你被設計入朝天殿一事,還是我在禁地中的行蹤泄露一事,都?說明了本王的身邊不止禾卿一位忤逆者,水至清則無魚,朝堂之內也不可能皆是忠臣,是時候該清理一下了。”

    欲速則不達,歲崇也需要時間去等待魚兒們?上鉤。只要冰鏈無恙,他就無需著急。他還活著的消息越晚抵達狼境,對他們?來說就越有?利,奸黨會暴露的更多,剛巧可以殺他們?一個猝不及防,一網打盡。

    邱意?婉點了點頭,暫時安了心:“待我和娘親還有?三哥道?別之后,咱們?就立即啟程回狼境。”

    她當然想一直留在娘親和哥哥身邊,但現實?卻不允許她這么做,她既已嫁給了歲崇,就應當與他齊心協力共同進退。

    更何況,他們?還有?歲歲呢。禾卿和其黨羽一日不除,歲歲就一日不得安穩。禾卿一直想要歲歲的命。

    然而“道?別”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比登天還難。

    九皇子離奇暴斃一事,舉國上下傳得沸沸揚揚,天子悲痛萬分徹夜嚎啕。

    青龍國臣民?無一不覺得九皇子死有?余辜,但天子偏就覺得他的弟弟命不該絕,悲極生怒,勒令大理寺卿徹查此案。

    邱氏母子在案發當天的凌晨出城了一趟,恰逢他們?出城之后沒過多久,九皇子就帶人去到了將軍府,之后不過兩個時辰,九皇子就離奇暴斃在了都?城西邊的白霧山腳下。

    于是乎,邱氏母子成為了大理寺的重點審訊對象。但這母子二?人既不會巫術妖法,又有?監察院大臣李奇之子李道?添作證他們?當日凌晨是從?南門出的城,直奔邱將軍的墳冢而去,所以他們?全然沒有?殺害九皇子的能力和時間。

    然而天子心中的猜忌卻始終沒能打消。

    邱意?婉滿心焦急地在城外逗留了三天,在這期間,歲崇潛入了都?城數次,次次都?能發現將軍府周圍有?暗衛盯梢監視。

    邱意?婉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回家,不然勢必會被暗衛發現,加深天子的猜忌。父親與長兄已故,二?姐在深宮步履維艱,三哥在朝堂如履薄冰,邱家已是四面楚歌,她絕不能再雪上加霜。

    無奈之下,邱意?婉只得修了一封家書,和陸盛臨的那枚白虎玉佩一同交給了歲崇,希望他能代替她去跟娘親和哥哥道?別。

    夜幕一降臨,歲崇就攜帶著邱意?婉交給他東西潛入了都?城,直至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才歸。

    邱意?婉坐在石頭上等了他一整夜,瞧見他的身影后,立即起身跑了過去:“東西都?給他們?了么?我哥和我娘怎么說?”

    歲崇拿出了兩樣?東西給她:“信是你哥給你的,金元寶是娘親給歲歲的。”

    邱意?婉立即打開了那封信,邱景臣的回復言簡意?賅:【你只管走,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邱景臣亦不希望妹妹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下歸家,與其被天家捉入籠中,不如讓她跟著狼妖走,去狼境拼一把。

    信中話?不多,是因為不想

    包含那么多離愁別緒,不折磨人心,免得妹妹傷心難過。

    可邱意?婉又怎能不難過呢?短短一行字,她含著眼淚看了許久,而后將信紙貼在了胸口,又去看向了那枚金元寶,嗚咽著說了句:“怎么給了這么大一枚?”光是個底面都?要頂得上歲崇的半只手了。

    歲崇:“娘說時間太?倉促,沒時間去給歲歲打手鐲和長命鎖了,就直接給了金元寶,讓咱們?得空了自?己去打。”

    “哦。”邱意?婉吸了吸鼻子,又抬眸瞧向了歲崇,“你怎么開始喊娘親了?”

    歲崇:“當然是娘讓我喊的。”

    “瞧把你得意?的吧!”邱意?婉先嗔了他一句,而后又問?道?,“給清竹立衣冠冢的事情你說了么?”

    歲崇點頭:“說了。”不等邱意?婉再問?下一句呢,他就直接回復了她,“陸盛臨的事情也說了,毋需擔憂。”

    “嗯。”邱意?婉徹底放下了心,雖然內心依舊充斥著不舍之情,但不得不繼續上路,“去喊小洱和歲歲起床吧,天也亮了,咱們?該出發了。”

    一路向北,啟程回狼境。

    歲崇不置可否,看著妻子微微泛紅的眼圈,心疼地抿住了薄唇,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她很多。

    她明知狼境冰天雪地,明知前路兇險莫測,卻還是選擇了背井離鄉,選擇了同他北上奪權。

    無論如何,都?不能辜負她的這份信任和深情。

    歲崇忽然開口,信誓旦旦地向邱意?婉保證:“有?朝一日,我定會讓你光明正?大地回家。”

    邱意?婉的眼眶又是一紅,淚眼模糊卻又飽含期待:“當真?”

    歲崇篤定道?:“千真萬確,整片狼境都?會替你撐腰。”

    無論是為自?己還是為妻兒,都?必須重新奪回王位。

    他活了千年,看得透徹,這世間虛無縹緲的東西太?多,唯有?實?權在握,才能呵護自?己想要呵護的人。

    邱意?婉不疑有?他,全然相信自?己的丈夫:“好,我從?現在開始就等著,等你站在我身后,光明正?大地護送我回家。”

    第 85 章

    青龍國北方邊境緊鄰著一片連綿山脈, 此山名為分曉。

    此時正值盛夏,分曉山南面一片蔥郁,綠意盎然, 北面卻銀裝素裹, 冰封大地。

    早在開始翻越分曉山之前, 歲崇就讓四喜攜帶著他的親筆信函率先飛往了狼境都城, 聯絡心腹賢臣。

    翻過分曉山南部,就抵達了狼境地界。

    歲歲才剛滿月就跟隨著娘親和?姑姑離開了狼境, 對自己的家鄉極其陌生。邱意婉原本還擔心孩子會不適應如?此嚴寒的氣候, 誰知一家四口才剛剛踏入冰雪覆蓋的范圍, 歲歲就激動了起來。

    歲歲原本是被?爹爹抱在懷中?的,一陣夾裹著白色冰粒子的寒風突然襲來,直勾勾地朝著他稚嫩的面頰撲了過去,不僅吹掀了他的銀發, 還差點?兒把他腦袋上的那兩只?毛茸茸的小耳朵給吹倒了。

    小歲歲一下子就把眼?睛給閉緊了。

    邱意婉立即把手伸進了海納袋中?, 才剛把小帽子給掏出來, 歲歲竟忽然變成了小白狼, “嗖”的一下就從爹爹的懷中?跳了下去, 活碰亂跳地在雪地里撒起了歡兒, 屁股后白蓬蓬的狼尾巴不停地搖來搖去, 看起來開心極了。

    歲崇也沒打斷兒子的樂趣,琥珀色的眼?眸中?洋溢著慈愛笑意。

    邱意婉不由?舒了口氣:“他從小就離開了狼境,我還擔心他會不適應這里的氣候呢。”

    不等?歲崇開口,歲洱就搶先回了句:“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小狼崽呀, 融入冰雪是他天生的能力。”

    像是為了印證姑姑的話,小歲歲又?開始在雪地里翻來覆去地打起了滾, 簡直要玩瘋了。

    邱意婉忍不住想去給他拎起來,卻被?歲崇握住了手腕,溫聲勸道?:“隨他去吧,接下來的路也讓他自己走。”

    邱意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有一半山脈沒翻完呢,你竟然讓他自己走?”真是好狠心的爹!

    歲崇卻說:“都已經進入了狼境,他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一直被?爹娘抱在懷里。”

    邱意婉還是不情不愿:“怎么就老?大不小了,我們才剛滿九個月。”之前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在懷里抱著,生怕摔了磕了碰了,突然就讓孩子自己跑,她怎么放心得下?

    歲崇也看出了邱意婉的擔憂,安撫道?:“我陪他一起。”說完,自己也變成了白狼,去到了兒子身邊,先用嘴把他從雪坑里叼了出來,然后拱了拱他的小屁股,不容置疑,“不許淘氣了,趕緊下山。”

    小歲歲不情不愿地哼唧了兩聲,扭頭看向了娘親,滿眼?都是委屈和?哀求,看起來可憐巴巴的,還是想讓娘親抱抱。

    邱意婉心疼孩子,想去抱他,又?擔心自己會慣壞他。狼族與人族的教育方式不同,若是總以人族的撫養方式去對待歲歲,可能會讓他喪失自然的野性。

    邱意婉只?得狠下了心腸:“乖,跟爹爹一起走,娘親和?姑姑在后面跟著你們。”

    歲歲:“……”那好吧。

    起初,小白狼還有些不高興,垂頭喪氣地跟在大白狼身邊,時不時的還會扭過頭朝后方張望一番,觀察一下娘親的表情。

    邱意婉也知道?聰明的小狼崽是在試探她的態度,但凡她敢有一丁點?兒心軟的表現?,小家伙就會立即調頭朝她奔來,在她的腳邊撲騰著求抱抱。

    為了不給小狼崽可趁之機,邱意婉始終保持著一副慈愛又?堅決的表情,每當歲歲一回頭,她就會立即開始給他加油鼓勁:“歲歲真棒呀,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下山了。”

    小狼崽漸漸地放棄了掙扎,不再看娘親了,老?老?實實地跟在了爹爹身邊。

    邱意婉終于舒了口氣,悄聲對著身邊的歲洱說了句:“渾身上下八百個心眼?子,忒會察言觀色。”

    孰料她的話音還未落,小狼崽的耳朵就支棱起來了,“嗷嗚”一聲回了頭,超級嚴肅地看向了娘親,仿佛在說:不可以說寶寶壞話!

    顯而易見,臭崽子不光心眼?子多,耳朵還不是一般的好用。

    邱意婉趕忙回了句:“沒說你壞話,說你爹呢!”

    歲崇:“……”

    歲歲這才不追究了,復又?活蹦亂跳了起來,一會兒圍著爹爹繞圈子,一會兒去又?找娘親和?姑姑互動兩下,一會兒又?獨自一狼跑到了最前面去,就沒有一刻停歇,精力不是一般的旺盛,像是個小火爐似的。

    邱意婉不由?想起了這孩子尚在自己肚子里時的光景,每次胎動都無比強烈,天天都像是在練武打拳。

    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個女兒呢,女兒不光貼心,還不折騰人,哪像臭小子似的這么調皮搗蛋……想要女兒的心情再度達到了巔峰。

    眼?瞧著孩子跑的有些遠了,歲崇立即去追。

    冷冽的空氣中?忽然傳來了鐵銹的味道?,小白狼遲疑地停下了腳步,好奇地吸了吸鼻子,正欲尋味而去的時候,后頸忽然被?叼住了,下一瞬,他的小身體就懸空了。

    小白狼在半空中?撲騰了一下,未果?,于是就放棄了掙扎,垂首搭腦地等?待著娘親過來救他,口中?還不斷地發出嗷嗚嗷嗚的呼救聲,像是被?綁架了一樣。

    “這是怎么回事?”邱意婉趕緊快走了幾步,將兒子抱進了懷中?。

    歲崇變回了人形,解釋道?:“前方有一段尚未建成就被?廢棄了的冰鏈,工地上殘留的廢材頗多,散發出來的氣味吸引了他。”但不能放任小崽子單槍匹馬地闖進去,工地廢棄已久,周邊和?內里的情況皆不明確,臭小子又?太淘氣。

    小歲歲趁機變回了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死死地抱著娘親的脖子不撒手了。

    邱意婉的嗅覺沒有那么靈敏,更沒有在冰天雪地中?看到廢棄工地,四周只?有鋪著厚雪的山地和?結了白霜的松林。

    歲洱歪著腦袋想了想,不確定地問了句:“是直接從咱們的都城到分曉山的這段冰鏈?”

    歲崇嘆息一聲,言語間充滿了遺憾:“嗯,正是那條線。”

    邱意婉奇怪詢問:“為何會分被?廢棄?因為藍冰?”

    歲崇點?頭,無奈道?:“藍冰礦脈枯竭,因此而斷裂的冰鏈有許多,這只?是其中?一條。”

    歲洱立即補充道?:“但卻是很重要的一條線,是精心設計、規劃了好久的冰鏈段,途經好幾個富饒地區,就是為了提高運輸的效率,促進境內的進出口貿易,可惜差一點?點?就完工了。”

    也不是所有人族都懼怕妖族,凡事都要因地制宜,人族境內與狼境緊鄰著的地區百姓并?不畏懼狼族。戰爭停息之后,兩境之間逐漸產生了貿易往來。

    但藍冰資源已經枯竭,縱使這條線完工了也難開通。

    邱意婉也倍感遺憾,卻又?有些疑惑:“新的礦脈已經找到,禾卿把控朝政已久,為何不盡快完善這項工程?”冰鏈關乎國計民?生,相當于覆蓋雪地上的大動脈,誰能著手完善冰鏈,誰就能贏得人心。

    歲崇解釋道?:“一是因為法定的采礦期未到,二是因為她動不了新礦。”

    第一點?邱意婉倒是能理解,藍冰是稀珍資源,絕不可過度開采,每年都是由?朝廷預算好來年的定量,再根據這個預算額去采礦。法定采礦的時限是每年的七到十月,超出這個時間就會封礦,最大程度的保護藍冰礦脈,避免資源浪費。

    第二點?邱意婉卻無法理解:“禾卿為何動不了新礦?”

    在此之前,歲崇就提起過這一點?。

    歲崇回答說:“新礦在禁地,距離都城尚有一段距離,雖然都城和?禁地之間尚未修建冰鏈,但咱們可以先順著這條廢棄的冰段前往都城,待到鏟除奸黨之后再前往禁地。”

    邱意婉聽得認真,卻越聽越茫然,心道?:我問的問題不是禾卿為什么動不了新礦么?你這頭死狼在回答什么啊?

    驢唇不對馬嘴的。

    邱意婉奇怪得看向了歲崇,歲崇卻始終神不改色,棱角分明的面龐如?冰雕般沉著冷峻,完全窺不出個異樣。

    邱意婉很快就明白了,這頭死狼在糊弄她,對她有所隱瞞,但她也了解這頭死狼,嘴硬的很,但凡是他不想說的事情,牙撬掉了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只?得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邱意婉暫且按耐下了滿心的狐疑,自然而然地回了聲:“行。”

    歲崇垂下了眼?眸,快速打量了邱意婉一眼?,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冷靜,內心卻微微有些緊張,她的敏銳度到底有多高他是知曉的,比起打破砂鍋問到底,這種看似渾然不覺的反應倒是更令他不安。

    正在這時,歲洱忽然驚喜地大喊了一聲:“快看歲歲!”

    邱意婉和?歲崇同時低頭,這時才發現?歲歲腦袋上的狼耳朵和?屁股后面的尾巴都不見了,徹徹底底地掌控了變身技巧。

    邱意婉欣喜不已:“歲歲真厲害呀!”說完又?情不自禁地在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臉蛋上親了好幾下。

    歲崇亦是滿目笑意,抬起手來溫柔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回到家鄉之后變得更厲害了。”

    小歲歲超級自豪,下巴微微仰著,唇角高高翹起,一副“寶寶就是超級厲害”的傲嬌模樣。

    歲崇伸手將兒子接入了自己懷中?:“爹爹抱著,咱們繼續往前走,馬上就到家了。”

    又?繼續往前走了幾里路,邱意婉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座高大的山洞,洞口處堵著許多鐵架,似是有意在攔截路人。

    “這就是那段廢棄的冰鏈?”邱意婉詢問歲崇。

    歲崇輕嘆口氣:“嗯。當初只?挖通了這段隧道?,還未來得及鋪設冰鏈就被?廢棄了。”

    這段工程的開工批文是他親自簽署的,廢棄批文也是他親自簽署的,開始與結束全在他手下誕生,怎么會不慚愧不遺憾?

    舊礦脈的加速枯竭也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如?同大廈傾頹,束手無策。

    隧道?之內的空氣更為冷冽,彌漫著濃郁的鐵銹味,像是鮮血的味道?,真如?同是覆蓋在土地上的血脈。

    邱意婉從海納袋中?翻出了兩枚夜明珠,將其中?一枚遞給了歲洱,用以照明。

    內里的空間比邱意婉想像中?更要幽深開闊,像是曾有一條巨龍盤踞在此。兩側靠墻的位置堆放著大量統一形制的漆黑鋼條,堅固又?冰冷,亦有尚未拆除的臨時運輸鏈和?手腳架。時間仿佛在這里定格了,一切都維系著在這項工程被?廢棄前一天的模樣。

    邱意婉不禁暢想了起來:“如?果?這條冰鏈建造好了,定會是最繁華的一條線路吧?”

    歲崇篤定道?:“這條冰鏈呈合縱之勢,將南北方所有的繁華地區全部串聯了起來,不僅可以提高外貿效率,還能帶動沿途所有地區的經貿發展,定會成為繼連橫線之外的第二大冰線。”

    狼境占地廣闊,又?經歷了多年戰亂,連橫線耗時數百年才徹底竣工,貫穿狼境東西,極大提高了貨物運輸和?管理效率,是狼境境內的第一大命脈線。

    但是在藍冰枯竭之后,連橫線上的分支幾乎全被?剪裁殆盡,怎會不影響國計民?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冰鏈沿途的百姓,全是靠著冰鏈吃飯。

    邱意婉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頓覺歲崇闖禁地這事根本無解,他是一境之主,身負重任,怎能對資源枯竭一事置之不理?縱使禁地危機四伏,縱使家中?還有待產的妻子,他也非去不可,不然怎么對得起黎民?百姓?

    好丈夫與好君主,他只?能二選一。

    邱意婉設身處地地想了一下,如?果?換做是自己,她也會選擇后者,不然日后怎能踏踏實實地坐穩王位?若是民?不聊生,百姓定會怨聲載道?,距離江山易主也就不遠了,倒時更別想守護妻兒。

    邱意婉突然原諒了歲崇一些,但也只?有一些而已——無論?如?何,他就是食言了,沒有回來陪她生孩子!

    這條隧道?雖然被?廢棄了,但卻一直保持著暢通狀態。穿隧道?而出是跨越分曉山脈的最快途徑。

    穿過分曉山脈之后,就抵達了狼境最南端的一座城池,烏石城。

    顧名思義,烏石城內有多座石礦,且礦石大多為烏黑色,堅固結實,常用來建造房屋。

    狼境之內的房屋大多也都是用烏色石頭建成的。

    一家四口抵達烏石城時已是落日時分,四喜恰在這時飛了回來,帶回了來自都城的消息。

    當初歲崇前往禁地之前,留下了五位托孤大臣,其余四位皆明確表示了誓死效忠狼主的堅決態度,唯獨裴氏父子音信全無,著實奇怪。

    但他們已在風雪中?趕了多日了山路,無論?如?何也需要停頓休息一番,就當先找了家客棧入住。

    狼境之內的種族也眾多,邱意婉的黑發并?不突兀,在一樓大堂內找了張空座落座后,他們點?了四碗羊湯,正吃著飯,旁邊桌上的一群食客忽然討論?起來了近期在狼境之內流傳的沸沸揚揚的大事件。

    邱意婉原本也沒怎么仔細傾聽,直到其中?一位嗓門較大的男人提到了一個人名——裴越吾。

    邱意婉的耳朵瞬間就豎了起來,歲洱的耳朵豎的比邱意婉還高。

    只?聽那人繼續說道?:“裴啟忠本身就是狼王生前的親信,是托孤群臣之首,他兒子裴越吾更是狼王一手培養起來的后起之秀,禾卿那個禍水怎么可能那么輕易地放過他們父子倆?”

    另外一人說道?:“裴啟忠手握兵權,禾卿敢和?他們叫板么?”

    “她肯定不敢直接硬碰硬,但善用軟刀子啊。她想奪權,裴啟忠是最大阻礙。舊主死了,但新君沒死呀。裴家父子一直堅稱新君一定會在不久之后歸來,禾卿稱王名不正言不順,只?能盡力去拉攏他們父子。”

    “怎么個拉攏法兒?”

    “賜婚唄,聯姻,硬給裴越吾塞了個媳婦兒,好像是禾卿心腹大臣的女兒,還是以先王的名義賜的婚,裴啟忠根本沒法兒拒絕,拒絕了就是抗旨不尊,禾卿不就有理由?收拾他了么?”

    “哎,欲加之罪啊……現?在已經成婚了嗎?”

    “應該還沒有吧,聽說是在三?日后。”

    啊?

    邱意婉的眼?睛瞬間就瞪大了,焦急又?擔憂地看向了歲洱。

    就連歲崇的瞳孔都在一瞬間放大了起來,緊張又?關切地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歲洱神情呆滯,面色蒼白,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像是被?當頭打了一棒。

    唯獨年幼的小歲歲什么都沒察覺到,悠哉悠哉地坐在爹爹的腿上,樂不可支地啃著香噴噴的羊骨頭,小腳丫一搖一晃的。

    邱意婉趕緊給歲崇使了一個眼?色,歲崇瞬間意會,立即抱著歲歲起身,另外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妹妹:“走,回房再說。”

    歲洱如?同行尸走肉似的,任由?哥哥拉扯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就被?帶回了客房。

    邱意婉行走在最后,一進屋就把房門給反鎖了。

    歲崇讓妹妹坐在了桌旁,正欲開口勸說她,孰料歲洱突然就哇哇大哭起了起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項鏈似的接連不斷地流。

    小歲歲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姑姑的悲傷,一下子就把心愛的羊骨頭給扔到了地上,急得直拍大腿,稚嫩的小臉兒都被?急紅了,還不停地沖著他爹娘咿咿呀呀地喊叫,差點?兒就會說話了:沒看到我姑都哭成這樣了么?快想想辦法呀你們兩個快想想辦法呀!

    但是這辦法,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想啊。

    邱意婉和?歲崇對視了一眼?,而后迅速朝著歲崇走了過去,將歲歲抱給了歲洱:“快安慰安慰姑姑,姑姑難過啦!”

    小歲歲和?姑姑的感情深厚,一下子也難過了,立即憋起了小嘴巴,紅著眼?圈抬起了小手手,心疼地給姑姑擦起了眼?淚。

    擦著擦著,他看到姑姑的鼻尖忽然充起了一個晶瑩剔透的鼻涕泡,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這個鼻涕泡吸引了,好奇地伸出了一根短短的、肉肉的小手指頭,“啪”的一下,把鼻涕泡戳破了。

    邱意婉和?歲崇原本挺焦心的,但因為歲歲的這個舉動,莫名其妙地就想笑,本是想著別過頭去不再看,免得忍不住笑出聲,結果?卻不巧地對視上了……這下可再也忍不住了,兩人一起笑了出來。

    歲洱本就難過,看到哥嫂還在笑,越發的悲憤了,又?哭又?喊:“我都難過死了你們兩個還笑?太過分了!你們太過分了!啊啊啊啊!嗚嗚嗚嗚!”

    邱意婉趕緊收斂了笑意,走過去把歲歲抱了起來,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批評道?:“臭小子,沒看到姑姑正在傷心嗎?還拿你姑取樂?”

    歲歲慚愧地垂下了眼?皮,低下了小腦袋。

    歲洱哭著說:“你少拿歲歲當擋箭牌,明明就是你們倆在笑!”

    邱意婉只?好認錯:“好好好,都是我和?你哥的不對,我們給你道?歉,對不起,但你也不用哭成這樣啊,都是道?聽途說而已,不能當真的!”

    歲洱悲傷反駁:“什么不能當真?不當真的話裴家父子為什么不回我哥消息?”比起裴越吾娶了別人,她更接受不了裴越吾背叛她哥倒戈禾卿!

    歲崇寬慰道?:“也有可能是裴氏父子正在被?禾卿一黨嚴密監視著,四喜根本找不到機會靠近裴府,無法向他們傳遞消息,自然收不到回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君主對待勞苦功高的賢臣,絕不能隨意起疑,就算有疑,也絕不可僅憑道?聽途說妄下定論?。

    歲洱的哭聲終于小了一些。

    邱意婉繼續寬慰道?:“就算消息是真的,那不是還沒成婚么?一切都還來得及啊!”

    歲崇接道?:“就是,不就是個裴越吾么?狼境之內的好男兒數不勝數,這個不行就換下一個,何必要為男人哭?”

    歲洱的哭聲又?變大了。

    邱意婉狠狠地瞪了歲崇一眼?:“死狼,不會說話你就別說!”說罷又?趕忙去安撫歲洱,“你哥逗你玩呢,他根本不可能讓裴越吾娶禾卿的人,定會將小裴將軍給你搶回來!”

    歲洱的哭聲這才又?小了一些,淚眼?汪汪抽抽嗒嗒地看向了她哥。

    歲崇雖然瞧不上她這幅沒出息的樣子,但更不忍心看著妹妹傷心難過,無奈地長?嘆一口氣,篤定道?:“放心吧,哥就算是不當這個狼王了,也定會把裴越吾給你搶回來!”

    歲歲緊跟著“啊”了一聲,還奮力地揮舞起了胖乎乎的小拳頭,仿佛在應和?爹爹的話:姑姑不要哭,我們一定會把人給你搶回來噠!

    第 86 章

    狼境的疆域非一般曠闊, 若是不借助代步工具,自烏石城出發前往都城,至少需要半個月的光景, 還是在不吃不喝不休息一刻不停息的前提下。

    但裴越吾的婚期可等不了他們。

    只有?三天的時間, 一家四口不得不另辟蹊徑。

    南北方向的合縱線雖然被廢棄了, 但大半程的軌道?都已修建完畢, 一家四口還在距離烏石城最近的那一座廢棄站點之內發現?了一輛用以運輸建材的貨車。

    這輛貨車雖然已經?閑置許久,其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 但主要零部件并未損壞, 稍作修理就能重新投入使用。

    貨車的動力核心部位在車頭, 后方掛著一串露天車廂。

    為?了提升速度、減小目標,他們將車頭與掛車之間的牽掛機制打開了,將掛車留在了原地,只使用車頭。

    車頭需要藍冰供源。藍冰內蘊含著大量能源, 僅嬰兒小拇指甲蓋大小的藍冰就能提供連橫線上一趟裝滿了貨物的貨車往返運行兩程。

    邱意婉從明德殿內偷出來的那盒藍冰剛好派上了用場。

    歲崇知?曉邱意婉那里有?藍冰, 也?大概猜出來了她是怎么得到的藍冰, 只不過一直沒有?過問, 睜一眼閉一眼罷了, 但事到如今, 她竟然明晃晃地把那一整盒藍冰全?部擺到了他的面前, 身為?狼王,他實在是不能再?繼續視而不見:“你這藍冰是從哪里來的?”

    車頭的動力系統已經?打開,只需把藍冰丟進?燃燒爐內再?關上安全?門就能啟動貨車。

    邱意婉不想浪費太多材料,就想找塊小一點兒的藍冰使用,一邊戴著特制的黑色手套在玄鐵盒中?仔細翻找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歲崇的問題:“我撿的。”

    說得還挺理直氣壯。

    全?然沒把狼王放在眼里。

    歲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哪里撿的?我怎么就沒這種好運氣?”

    “一句兩句說不清。”邱意婉還是沒抬頭, 終于找到了之前在石雕村里使用剩下的那一小塊藍冰,丟入了燃燒爐內, 干脆利落地關上了安全?門。

    歲崇始終面無?表情,語氣冷冷:“還用寶貴的藍冰燒水洗澡?”

    邱意婉自知?糊弄不過去了,終于抬頭看向了歲崇,蛾眉微微蹙著,眼眸瀲滟如波,滿面嬌氣柔弱:“你不愛人家了么?”

    歲崇:“……”這個問題只要一出,他基本就不能夠再?繼續往下發問了,多問一個字就是不愛。

    “我肯定愛你。”歲崇無?奈地妥協了。

    邱意婉:“那你就得相信這盒藍冰是人家撿的!”

    歲崇:“……”

    歲洱一直抱著歲歲站在一旁等待著車頭啟動,時間緊迫她心急如焚,誰知?道?這對膩歪的夫妻竟然不分場合地點地討論?起?了愛與不愛的問題,當即就氣急敗壞了起?來:“你們倆能不能專心搞正事呀!”

    “這不是已經?弄好了么?”邱意婉取下了手套,將裝有?藍冰的玄鐵盒重新放回了海納袋中?。

    歲崇走到了操作臺前,嫻熟地啟動了車頭。

    鋪設在雪地上的軌道?也?融合了藍冰的成分,哪怕是天長地久地暴露在嚴寒中?也?不會積雪或著結凍。

    藍冰熊熊燃燒,車頭緩緩劃向前方,越行越快,仿若流星似的順著軌道?飛馳了起?來。

    時已入夜,萬籟俱寂,明月

    高?懸,白雪反射著月光,天地間一派清冷,將整片狼境都籠罩在了一種神?秘的氣氛中?。

    行駛在冰鏈上的所有?列車的窗戶全?是由狼境內特產的晶石制成,車輛靜止時車窗會呈現?出一種白色模糊感?,待到車輛提速,帶動著晶石飛馳,吹撞上車窗的風速加大時,車窗就會逐漸變得清澈透明起?來,如同窗框上沒有?置物一般。

    在此之前,邱意婉從未搭乘過冰鏈,只是曾在閱讀《山海博物志》時看到過幾行簡單的文字介紹。

    《山海博物志》上記載道?,狼境地廣人稀,氣候惡劣,常年天寒地凍,遠沒有?人族或者其他境域之內的產物富饒,但狼境卻盛產各種奇異礦石,藍冰正是其中?最為?稀珍的一種。

    正因有?藍冰的存在,才促成了冰鏈的誕生。

    冰鏈就如同生長在嚴寒大地之上的滾燙血脈,極大地提高?了狼境的生產效率,將整片死寂的冰封大地全?部盤活了。

    是以冰鏈才會被稱為?狼境的命脈線。

    《山海博物志》上還曾詳細記錄過,最早的一條冰鏈是由白狼王朝的先祖帶領其部下修建的,狼境地理環境特殊,施工過程可謂是困難重重,經?過幾代人的不懈努力才最終完成了偉大的連橫線,卻又忽然遭遇了灰狼族奪權。

    為?了截斷白狼族的后備支援,灰狼族炸毀了數段冰鏈。

    在后續的戰爭中?,連橫線又幾度遭遇戰火摧殘,待到新王歲崇登基之時,他所面對的境況是冰鏈支離破碎、狼境民不聊生。

    然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新王不僅殺伐果斷且魄力十足,能在逆境中?力挽狂瀾。

    登基之初,局勢不穩,國庫不足,修復連橫線卻又要投入大筆人力物力,是以大多朝臣皆反對此舉,歲崇卻力排眾議,投入傾國之力修復連橫線,又在連橫線的基礎上延伸出了許多分支線,并規劃了南北向的合縱線,狼境這才迅速恢復了欣欣向榮之勢,是以新王頗受子?民愛戴,威望極高?。

    邱意婉兒時閱讀這段文字的時候內心并無?什么感?觸,因為?狼境離她實在是太遠了,她對那里的一切都只有?陌生之感?,無?論?是對歲崇還是對冰鏈的印象都只能全?靠想像,所以她當時唯一的想法只有?:那頭既吃人肉又喝人血的殘酷變態大狼妖真的有?這么厲害么?

    如今真實搭乘上了冰鏈之后,她才恍然大悟,這項工程確實是會被萬民歌頌的壯舉。冰雪因藍冰的燃燒而變得滾燙,不至于將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生命結凍封印。冰鏈將相距甚遠的他們串聯成了一體,為?他們帶去了生機與財富。

    歲崇若不力排眾議修復連橫線,民心遲早會渙散。受益于兒時的顛沛流離和在戰場中?培養出的戰略素養,他的謀略極其深遠,且對天下局勢的敏感?度極高?,絕不只顧眼下的利益而不考慮長遠的未來。

    他確實是一位好君主。

    也?怪不得,在歲崇的死訊傳出之后,狼境萬民悲慟。禾卿縱使趁機把控了朝政,也?遲遲不敢登基稱王。歲崇還在臨終前替百姓們尋找到了新的藍冰礦脈,在狼境子?民心中?的地位更是不可估量,子?民也?只認可他的后代繼位稱王。

    幾乎是眨眼之間,車頭就已經?駛離了出發點。

    擋風的車窗漸漸變得透明,窗外的一切都在急劇倒退,萬物皆化為?了殘影,車廂像是在貼地飛行。

    小歲歲也?從未搭乘過冰鏈,烏溜溜的葡萄眼越瞪越大、越瞪越大,小嘴巴也?微微張開了,到最后徹底變成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邱意婉也?是一樣。母子?倆人的眉眼還極為?酷似,表情幾乎如出一轍。

    歲崇都被逗笑了,抬起?手來摸了摸邱意婉的腦袋,語氣溫柔又篤定:“狼境雖然寒冷,但也?有?獨特美景,待到一切塵埃落定,我帶著你和歲歲一同搭乘冰鏈,咱們一家三口一起?看遍狼境的冰雪風光。”

    邱意婉點了點頭,然后一下子?就撲進?了歲崇的懷中?,像是個少女一般嬌羞。

    歲洱抱著歲歲,面露嫌惡,非常不高?興地說了句:“那我呢?你倆膩膩歪歪的不管我了是吧?”白給你倆看孩子?了!

    歲崇回頭,面無?表情地盯著歲洱:“你不是要去找裴越吾么?”

    歲洱:“……”你、你你你!

    算了,懶得和你們這對矯情夫妻計較那么多!

    歲洱抱著歲歲朝著車廂后方走了過去,在長椅上坐了下來,背靠車壁閉目養神?——眼不見為?凈。

    夫妻二人相互依偎了一會兒,歲崇忽然問了邱意婉一個問題:“你是如何知?道?是禾卿殺害了我?”

    禾卿做事非一般謹慎,刺殺他時,周圍并無?對三人在場。

    邱意婉的腦袋依靠在了歲崇的胸膛上,手臂環著他緊實的腰身,整個人弱柳扶風,嬌滴滴地回了句:“當然是因為?人家給你下了毒。”說罷,又抬起?了眼眸,楚楚可憐地望著歲崇,“你不會責怪人家吧?”

    “……”

    嗯,一如既往地不在乎他到底怎么活,說對用毒就對他用毒。

    歲崇已經?快要記不清楚這是她第幾次對他用毒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詢問:“你又給本王下了什么毒?”

    邱意婉擺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泫然欲泣地說:“人家當時身懷六甲,相當沒有?安全?感?,你卻偏又要離家遠去,人家生怕你在外面沾花惹草,被逼無?奈之下才給你下了一種無?色無?味的母子?毒。只要有?女人近距離地靠近你,你們倆的身上就會同時散發出來一種獨特的氣息,這種氣息外人聞不到,卻能夠使得我手中?的銀色香囊變色。”

    子?毒就是給歲崇使用的毒,母毒就是香囊中?所蘊藏的毒藥。

    子?毒發作后所產生的氣息一旦接觸母毒,就會使得無?色無?味的母毒變做深紅色,侵染銀色香囊。

    在歲崇前往禁地尋找新礦脈的期間,禾卿對外宣稱自己要日日夜夜求神?禱告,替狼王祈福、替整片狼境祈福,為?向神?明彰顯虔誠,在狼王平安歸來之前她不會再?踏出靜安宮半步。

    自那之后,禾卿還真就沒再?出現?過,徹底消失在了大眾視野之內,只是定期有?宮人前去她所居住的靜安宮送日常所需之物。

    包括邱意婉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閉關祈福。

    然而在邱意婉艱難地誕下歲歲之后,禾卿假惺惺地前來探望,尚不等禾卿靠近,放在她枕畔的銀色香囊忽然變紅了。邱意婉如遭雷擊,忽然意識到,歲崇的死可能與禾卿脫不開干系。

    禾卿來到了床畔,伸手就要去抱歲歲,邱意婉發了瘋似的尖叫了起?來,產后虛弱的身體猛然暴發出了巨大的能量,搶先將瘦小的兒子?抱入了懷中?,同時還在歇斯底里地叫喊:“是你殺了歲崇!是你殺了他!”

    禾卿的身體猛然一僵,神?情中?閃過了難掩的驚慌,還有?惱羞成怒后的憤恨殺意。那一刻邱意婉就確認了,自己的猜測沒錯,禾卿就是害死歲崇的元兇!

    “人家要是不對你下毒的話,還不能為?你揪出真兇呢。”邱意婉越發的理直氣壯了。

    歲崇沉默片刻:“本王根本不可能沾花惹草,如若禾卿也?沒有?殺害本王,這毒又會怎么發作?”

    邱意婉:“這個、應該就只是上上火吧?”

    又是上火。

    歲崇都要被氣笑了:“娘子?日后對我下毒之前,可否先詢問一下我的意見?”

    你的意見又不重要,干嘛要詢問?

    但知?曉這頭死狼難纏,邱意婉只得“嗯”了一聲,粉唇卻嘟了起?來,一看就不情愿。

    “你可真是絲毫沒把本王放在眼里。”歲崇的語氣嚴肅,手卻已經?在邱意婉的腰間不老實地游移了起?來,“不僅膽大包天地給本王投毒,還私自盜取藍冰,該當何罪?”

    邱意婉握住了歲崇的手腕,瞪了他一眼,用眼神?提醒他:車廂里可不止咱們倆!然后又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句:“有?本事你就殺了我,砍了我的腦袋!”

    歲崇:“……”真厲害呀。

    歲崇神?不改色,冷冷開口,不容置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邱意婉哼了一聲,看向歲崇的眼神?中?既帶著嬌嗔又帶著挑釁:“你真舍得罰人家么?你罰了人家,人家就不給你生女兒了!”

    歲崇:“你還敢威脅本王?”

    邱意婉下巴微揚:“威脅你又怎么了?”

    怎么也?不怎么,反而還真威脅到了。

    歲崇沉吟片刻:“待本王仔細想想日后該如何懲處你。”

    邱意婉渾不在意:“隨你便。”

    歲崇沒再?言語,用力地揉捏了她一下。

    邱意婉紅了臉:“死狼,討厭!”

    歲洱自始自終一直緊閉著雙眼,本是秉承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哪知?這對夫妻說起?情話來竟然也?這么膩歪?惡心人!

    歲洱直接低下了頭,抓住了歲歲的兩只小肉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歲歲一臉無?助,小手手被逼無?奈地高?舉著,黑漆漆的大眼睛中?閃爍著無?辜,仿佛在問:姑姑,你在干什么呀?

    歲洱惡魔低語:“抓小狼崽替爹娘還債!”

    歲歲:“……”

    藍冰在灼灼燃燒,車頭運行飛快,東方的天際尚未露白,一家四口就抵達了都城。

    下車的站點依舊是廢棄的,里外空無?一人,積雪深厚,空氣中?彌漫著冰冷的鐵銹味。

    冷冽的寒風中?飄揚著零星的雪花。

    邱意婉帶著歲歲和歲洱在站內找了個不怎么漏風的空屋子?暫時安頓了下來,歲崇孤身一人潛入了都城。

    此時距離裴越吾的婚期僅剩下一天時間。

    歲崇重生之后,容貌有?些許改變,毋需太過隱藏身形,扮做路人,在裴府周邊走了一遭,確實發現?了不少盯梢的眼線。

    但這些眼線可阻攔不了狼王,更不是狼王的對手。

    歲崇不費吹灰之力就避開了所有?禾卿的耳目,悄無?聲息地潛入了裴府中?。

    一間貼著大紅雙喜、擺著紅色喜燭、掛著朱紅色床幔的房間內,一位身穿青藍色束腰長袍的俊朗少年正在焦頭爛額地來回踱步。

    禾卿以已故狼王歲崇的名義賜婚,如果他不成這個親,就算是抗旨不尊,會讓禾卿抓住裴家的把柄。禾卿早已想對裴家開刀。裴家只要敢舉起?兵刃反抗,就會被扣上謀逆之罪,受天下唾罵。

    裴家手中?的兵權是一把雙刃劍,稍有?不慎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和謀逆罵名。

    但要是成了這個親,他怎么跟歲洱交代啊?歲洱會殺了他吧?爹爹讓他忍,小不忍則亂大謀,可是婚姻大事,如何忍耐?

    裴越吾左右兩難,腦門兒上都已經?滲出冷汗了,除非狼王現?在、立刻、馬上出現?在他的面前,不然他這婚,絕對成定了。

    房門忽然被推開了,裴越吾停下了腳步,詫異不已地看向了氣定神?閑踏入房中?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的銀發高?束,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氣宇軒昂,與裴越吾印象中?的先王極其相像。

    男子?輕嘆口氣,沒有?多言,忽然化身成了一頭威風凜凜的白狼,琥珀色的雙眸威嚴冷峻,氣勢傲人,不怒自威。

    裴越吾渾身一僵,瞠目結舌:“吾、吾王?”

    第 87 章

    歲崇復又變回了人形, 裴越吾卻依舊處在一種極大的震驚之中,呆如木雞地?盯著歲崇,整個人像是被石化了一般。

    歲崇無奈, 只?好率先開了口:“四喜察覺到了禾卿安排的眼線, 無法向你?們父子傳遞消息, 本王便親自來了。”

    還?是熟悉的聲音, 還?是熟悉的語調,裴越吾逐漸從震驚中蘇醒, 眼眶一熱, 撲通一聲跪在了歲崇面前, 激動萬分:“吾王!您終于回來了!”

    “起?來吧。”歲崇沒時間也沒心思去搞這些虛禮,直接在圓桌邊落了座,眼角余光忽又掃到了放置在桌面上的紅色喜燭,緊接著就想到了自己妹妹傷心大哭的樣子, 當即就看?著裴越吾有些不順眼了, “分明是大喜的日子, 孤怎么瞧著新郎官有些不高興?”

    狼王的語調都開始變冷了, 分明是在質問他的婚事。

    裴越吾原本都已經準備站起?來了, 卻又在聽到這一句的瞬間重新跪了下去。

    士為?知己?者死, 臣為?賢君而?忠。裴越吾知曉狼王絕不會輕易懷疑裴家的忠心, 所以王的這句質問絕非是因為?狐疑他們父子倒戈了禾卿,而?是在替歲洱討公道。

    裴越吾心中?翻滾著千言萬語,字字句句都是在闡述自己?對這場婚事的不滿和無可奈何,但因為?他不善言辭,最?后說出來的只?有一句:“卑職從?未對長公主有過二心, 還?望吾王明鑒!”

    “……”

    從?未對長公主有過二心?

    本王連你?們兩個是什么時候好上的都不知道!

    對于?歲崇來說,歲洱雖然是妹妹, 卻是他親手養大的妹妹,相當于?半個女兒?了,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裴越吾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聲不響地?把他的妹妹給拐走了。

    歲崇的神色瞬間又冷了幾分:“愛卿對公主的癡心可真是深藏不露,竟將本王都蒙在了鼓里。”

    裴越吾:“……”他想解釋幾句,想安撫王怒,卻又因為?性格太?過樸實而?笨嘴拙舌,紅著臉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沒支吾出來半句話,索性直接回了句:“一切皆是卑職的錯,是卑職單方面對長公主癡心妄想,與長公主無關,卑職愿任由王上責罰!”

    歲崇就知道裴越吾會這么說……悶得跟塊石頭似的,也不知道小?洱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但在當初,他在一眾后起?之秀中?選擇了裴越吾進行重點栽培,不就是看?中?了他的驍勇和踏實么?

    武將之位不需舌燦蓮花,只?需要他會兵法會打仗就行。

    結果卻沒想到裴越吾竟是個悶聲干大事兒?的。

    歲崇長長地?嘆了口氣:“罷了,此?事日后再議,你?先起?身,孤有些事情要問你?。”

    “遵命。”裴越吾立即從?地?上站了起?來,身姿挺拔儀表堂堂。

    歲崇道:“汝父去了哪里?”

    裴越吾長嘆一口氣:“吾王有所不知,自禾卿掌權以來,連橫線上被取締的站點越來越多,民憤越積越重。前段日子都察院御史劉晁彈劾戶部尚書鄒孟平監守自盜販賣藍冰資源,惹得舉國嘩然,禾卿雖然鎮壓了輿論,但還?是引爆了民憤,狼境之內接連數地?皆發生了民動暴亂,父親已帶兵鎮壓去了……”

    歲崇越聽,臉色越陰沉:“如若本王沒有記錯,這個鄒孟平乃是中?原總兵王道義的岳丈。”

    裴越吾:“正是。禾卿為?了拉攏王道義,特將鄒孟平升至了戶部尚書之位。這個鄒孟平也真是貪得無厭,國庫中?尚存的藍冰資源本就所剩無幾,他竟然還?敢盜取販賣中?飽私囊!”

    裴越吾的語氣憤慨,神色中?卻充滿了悲哀。藍冰資源枯竭,國之大難,竟還?有趁機發國難財的竊國之賊,實屬可恥可恨可悲!

    歲崇心中?亦是悲憤萬分,但身為?君主,他絕不可自亂陣腳:“王道義掌管著整片中?原之境的兵馬,禾卿顯然是要牢牢把控都城。”

    狼境占地?曠闊,拋去禁地?所在的北境,剩下東、西、南、中?四大境域。都城位于?狼境的中?心區域,是以中?原總兵手中?所把控著的兵馬最?多。

    “汝父乃是全境提督,何等暴亂還?需他親自帶兵去鎮?禾卿不過是想要趁機將汝父驅逐都城罷了。”歲崇道,“新一輪的采礦季馬上到來,她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登基上位,怕是整個北境皆在她的掌控之下了。”

    裴越吾長長嘆息一聲:“吾王英明,正是如此?。禾卿已另設了北境總兵,將整片禁地?團團包圍,她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天下皆知。”

    歲崇又進一步地?詢問道:“汝父被調派去了何處?”

    裴越吾回答說:“西境的松嶺城。”

    歲崇:“據你?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東境與南境兩大總兵的態度如何?”

    裴越吾如實相告:“南境總兵李隆忠心耿耿,日月可鑒,絕無二心;東境總兵楚聞的

    態度卻耐人尋味,不甚明確,一直在觀望局勢。”

    歲崇了然:“孤已知曉,會盡快與汝父取得聯系,你?且安心在都城守候,穩住陣腳,切莫被禾卿發現端倪。”

    裴越吾也不想抗旨不尊,但是——

    “吾王,卑職的婚事該怎么辦?”裴越吾慌慌張張,直接跪在了歲崇面前,“卑職絕不能成這個婚!”

    狼族自古信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婚姻觀,所以縱使是假意成婚,但只?要拜了堂,就算是結為?夫妻了。裴越吾絕不接受自己?的不忠!

    歲崇:“急什么?又沒說不來救你?。”

    裴越吾:“可距離大婚之日只?有一日光景了!”

    歲崇:“一日足矣。”

    雖然裴越吾還?是有些焦心,但既然狼王都已經如此?篤定地?向他承諾了一日足矣,他也只?得把心放回肚子里,一切聽從?狼王安排。

    離開都城后,歲崇在第?一時間放出了四喜,命它去向裴啟忠等人傳遞消息。

    待他回到廢棄站點時,歲歲已經在娘親懷中?睡著了。邱意婉身披狐裘,抱著孩子坐在廢棄的長椅上,身旁坐著歲洱。

    一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歲洱就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激動大喊一聲:“我?哥回來了!”

    小?歲歲一下子就被他姑的超大嗓門兒?給嚇醒了,先打了一個機靈,然后就哇哇大哭了起?來。

    邱意婉卻根本來不及去哄兒?子,緊跟在歲洱站了起?來。

    歲洱率先沖出了廢棄的舊屋,直奔她哥而?去,迫不及待:“怎么樣?你?見到裴越吾了么?”

    歲崇心道:“就這么惦記裴越吾?”沒好氣地?回了句:“回屋再說。”

    歲洱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跟在她哥身后回去了。

    歲歲還?在哭,起?床氣頗大,歲崇進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抱孩子。歲歲立即伸出了小?手手,抱住了爹爹脖子,感覺自己?要委屈死了,奶乎乎的小?身體一顫一顫的。

    邱意婉終于?解放了雙手,趕忙詢問道:“見到小?裴將軍了么?狼境內的局勢又如何?”

    這也正是歲洱關心的問題,立即就把耳朵支了起?來。

    歲崇一邊輕拍著兒?子的后背以做安撫,一邊將方才與裴越吾的談話內容簡潔轉述了一遍。

    邱意婉聽后思索許久,回了句:“禾卿占據了北方和中?原兩地?,唯有西南兩境的兵馬可供你?調動,現在至關重要的就是東境總兵的態度了。”

    歲崇:“所以我?現在須得即刻趕往東境的凜峰城,親自去敲定楚聞,穩固軍心。”唯有牢牢把控住了東境的軍隊,才能和西境、南境的兵馬一同成包圍之勢閃擊都城。

    邱意婉驚慌失措:“你?獨自一人單槍匹馬地?去?”

    歲崇點頭,不容置疑道:“你?帶著歲歲和歲洱一同暫待此?地?等我?,不日之后我?定接會來你?們回宮!”

    邱意婉不想和歲崇分開,不安地?抿住了雙唇,沉默許久后,擔憂地?問了句:“你?現在改了容貌,楚聞不一定會認你?是王,他完全可以擁兵自重,你?又有幾成把握可以一舉降伏他?”

    歲崇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十成!”裴越吾的婚事是眼下唯一可破局的節點。時局易變,機會轉瞬即逝,他絕不能畏手畏腳瞻前顧后,也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邱意婉心知自己?已經留不住歲崇了,就如同他前去禁地?那一次一般。他有他的使命,不可只?顧兒?女私情。

    邱意婉憂傷又無奈,目不轉睛地?看?了他許久,長長地?嘆了口氣,將歲歲從?他懷中?接了過來,說了聲:“活著回來。”

    只?說了這四個字,其余什么話都沒說。

    歲崇的回復亦是簡潔堅決:“一定。”

    邱意婉沒再多言,抱著孩子走回了靠放在了角落的長椅,坐了下來,沒再看?歲崇一眼,只?是低著頭哄孩子。

    歲崇欲言又止,滿心愧疚。

    歲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里有點兒?不是滋味,最?終也對她哥說了句:“哥,活著回來呀!”

    歲崇點頭,再一次堅決保證:“一定!”絕不能再讓妻兒?和妹妹陷入絕境。

    歲崇離去之后,歲洱坐回了嫂子身邊。她也能感受到嫂子的低落情緒,絞盡腦汁地?安慰道:“哎呀,你?就放心吧,我?哥可是千年狼妖,真沒那么容易死,上次禾卿能夠得逞完全是因為?我?哥只?顧著去找藍冰新礦脈了,忽略了提防禾卿。楚聞那人是武將,心眼兒?還?沒禾卿的一半多,根本不可能傷到我?哥的!”

    邱意婉長長地?嘆了口氣,終于?抬起?了眼眸,眼眶微微泛紅,語氣中?充斥著不安和擔憂:“我?自然知曉這些,我?亦知曉你?哥非去不可,他必須要趁著他已歸來的消息傳至禾卿耳中?之前突襲都城,這樣才能打奸黨一個措手不及,小?裴將軍的婚禮是最?好的時機,是禾卿親手送上的機會,老?裴將軍剛好可以趁此?機會正大光明地?帶兵進入都城,與東西南三境前來支援的兵馬里應外合圍剿奸黨,攻占都城。”

    身為?將軍之后,邱意婉當然懂得兵法,完全能夠看?清眼下的形式、理解歲崇的布局。

    “但正是因為?我?知曉,所以我?難過。”邱意婉的嗓音低沉又無力,“我?知曉我?留不下他,他不屬于?我?,甚至不屬于?他自己?,他屬于?江山社稷,屬于?白狼王朝。我?只?能抱著我?們的孩子干坐在這里,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身涉險境。我?甚至有種預感,他不日之后還?會前往禁地?。”

    歲洱趕忙說道:“禁地?都是之前的叫法了,現在那里發現了新礦,肯定就不再是禁地?了,我?哥身為?狼王,采礦期一到肯定要前去巡視呀!”

    邱意婉沉吟片刻:“禁地?在此?前為?何會被稱為?禁地??”

    歲洱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我?不知道,我?沒去過,只?知道那里是由幾座雪山圍成的盆地?,內里常年大霧彌漫,根本看?不清路,誰都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狀況。”

    邱意婉:“古往今來前往禁地?的人當中?,又有幾人能回?”

    歲洱抬起?了手,撓了撓腦袋:“好像只?有我?哥一個人。”

    邱意婉眼圈更紅:“你?就沒想過,憑什么人家都死了,只?有他一個人活下來了?憑什么禾卿動不了新礦脈,只?有他一人能動?你?們的叔叔又憑什么要逆天為?他改命,縱使遭遇萬劫不復的天譴也要為?他謀得三命?”

    歲洱渾身一僵,如遭雷擊:“你?的意思是說、”

    邱意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叔叔為?他謀劃出的那兩條命,只?有一條是為?他自己?,另外一條是為?了狼境的黎民百姓。”

    歲洱:“……”

    邱意婉嗚咽著說:“他可能早就在禁地?之內死過一次了,卻一直瞞著我?,糊弄我?,把我?當傻子!禾卿有一句話說的對,他們歲氏的男人眼中?就只?有江山霸業,根本沒有兒?女私情,你?哥就是不愛我?!”

    啊?你?倆之前不還?膩膩歪歪的么?怎么又扯到我?哥到底愛你?不愛你?的問題上了?

    歲洱著急忙慌地?勸說:“我?、我?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但是你?也不確定我?哥到底有沒有在禁地?里死過一次對不對?還?有你?千萬不能信禾卿的話呀,禾卿嘴里就沒一句真話!我?哥肯定愛你?,絕對愛你?!”

    邱意婉卻氣上了頭:“我?不管,你?哥就是不愛我?,他最?好活著回來,不然我?都沒法兒?跟他和離!”

    歲洱直接懵了:“啊?和、和離?”這比殺了她哥還?難受吧?

    歲歲也有點兒?懵了,呆呆地?坐在娘親的腿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張稚嫩的小?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寶寶以后不會沒有爹爹了吧?怕怕!

    往后幾日,姑嫂兩人一直帶著年幼的歲歲躲藏在這處廢棄的站點之內,憑靠著海納袋中?貯存的干糧度日。

    對于?外界的局勢變化,她們一概不知。

    時間一長,歲洱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悄悄溜出去了一趟,想打探一下當今的情況。

    一去就是一天一夜,邱意婉擔憂不已急不可耐,正欲抱著歲歲外出尋她之際,歲洱回來了,還?帶回了一位身穿金色鎧甲的英俊少年將領。

    邱意婉也認識這位少年將領,當初正是他協助著她和歲洱帶著歲歲逃出了狼宮。

    “小?裴將軍!”邱意婉大喜過望,激動不已,“你?是來接我?們回宮的么?”

    裴越吾單膝跪地?,恭敬抱拳:“回稟王后,屬下正是遵從?吾王的命令來迎接您與少主回宮的。”

    邱意婉喜上眉梢:“你?快起?來!”

    裴越吾遵命起?身。

    邱意婉:“都城境況如何?禾卿及其黨羽可全部落網?”

    裴越吾如實相告:“都城已被收復,我?軍大獲全勝,吾王回歸亦是民心所向,但禾卿的反應極快,斷尾逃生,將其黨羽全部拋棄在了都城,獨自一人逃去了北境。”

    邱意婉有了股不好的預感:“歲崇呢?”

    裴越吾:“吾王已親自帶兵去追了。”

    邱意婉的呼吸猛然一滯:“北境可是禁地?所在之處?”

    裴越吾:“是。”

    邱意婉的心臟漸沉……他又去禁地?了,他果然又去禁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巨大的恐懼感瞬間席卷了邱意婉的內心,與此?同時,在她心底積攢了多日的憤懣之情在頃刻間全部爆發了出來——她非要去找歲崇算賬不可!

    邱意婉直接將懷中?的孩兒?交給了歲洱,不容置疑地?沖著裴越吾說道:“我?以王后的身份命令你?,現在立刻馬上帶著我?去追歲崇!”

    裴越吾猝不及防:“啊?”

    歲洱亦是滿目驚愕:“我?哥又不是去玩的,他是去追擊禾卿了啊,而?且禁地?那地?方相當兇險,你?去了之后也幫不上忙呀!”

    “我?絕不會拖他的后腿,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他一次了!”邱意婉紅著眼睛說,“他可能已經用完了最?后一次機會,若是再死一次,我?就要永遠失去他了!”

    她絕非任性,她只?是不想再承受一次那種失去所愛之人的強烈痛苦了,她寧可徹底貫徹“驕縱”的罵名,也要奔去他的身邊,陪同他并肩作戰。

    她又不是廢物,不想當一個只?能束手無策等候在深宮的女人,將軍之女亦不會貪生怕死,縱使豁出命去,她也要陪同著她的丈夫死戰到底。

    第 88 章

    狼境禁地?又被稱之為環伺山, 是由?九座巍峨雪山環抱形成的一片廣袤盆地?,內里常年大霧彌漫,能見度極低, 傳聞是雪域之神的棲息地。

    明明是神山, 卻又被稱之為禁地?, 正是源自于它的兇險和神秘。

    相傳上古時期, 曾有一位勇者放出豪言要征服環伺山,攜帶著近千人的軍隊浩浩湯湯地?闖入了盆地?之中, 結局卻音信全無。一整支裝備齊全?的軍隊竟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無蹤了。

    往后又過了數百年, 某位迷了路的旅人無意間經過了環伺山, 驚愕地?在盆地?的入口處發現了一支穿著落后的冰雕軍隊。雪白又冰冷的雕像一尊比一尊栩栩如生?,像是真人變成的一般,唯獨他們?的眼睛是寶藍色的,像是用藍色鉆石鑲嵌上去的一樣。

    旅人拔出了佩戴在腰側的匕首, 好奇又貪婪地?從其中一尊冰雕人的眼眶中鑿了一枚寶藍色的眼珠出來, 自此發現了神奇又寶貴的藍冰。

    自那之后, 不計其數的尋寶人和探險者成群結隊地?進?入了環伺山中, 卻無一人活著走出來過, 皆是死不見尸音信全?無, 但藍冰的誘惑又實在是太?大, 縱使野心家們?知曉后果,卻還?是趨之若鶩,如同飛蛾撲火一般癡迷,直至白狼王朝的先祖在其他地?帶發現了藍冰礦脈,環伺山這才逐漸從野心家們?的目標版圖上消失, 但其吃人不吐骨頭的兇險特性卻始終令大眾不寒而栗。當時的統治者為了避免后人重蹈覆轍,于是便將環伺山定義為了狼境禁地?。

    整片禁地?被巍峨雪山包圍的嚴絲密合, 僅有南面有一條與外界相通的山谷。

    在歲崇帶領部下闖禁地?之前,山谷內夜以繼日地?彌漫著遮天蔽日的濃霧,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盡頭,只?隱約能看到前方一人的背影。

    自歲崇在禁地?內尋得藍冰新礦之后,數千年不化的濃霧竟在一夜之間離奇消散了,站在山谷入口處,甚至能夠清楚地?窺探到禁地?內的清澈天空。

    無人知曉歲崇當初是如何?在禁地?內發現的新礦,也無人知曉歲崇當初在禁地?內經歷了什么,眾人只?知曉結局:禁地?不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神秘兇險地?,變成了與狼境中其他地?帶一樣的普通礦區。

    卻是一個易守難攻的戰略地?段。

    歲崇率兵一路北伐,逼迫的禾卿及其擁躉們?節節敗退,最終退守至了禁地?之內。

    周圍的雪山高聳難翻,入內唯有一條通道?,山谷又極為狹長,呈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極難攻殲。

    偏又突逢天降暴雪,鵝毛鋪天蓋地?,北風狂烈似刀,天時與地?利皆不占,實非進?攻的好時機,于是歲崇便命令軍隊駐扎在了雪山腳下,等待著暴風雪停息。

    主帥的軍帳中有一方寬闊的沙盤,堆積在其上的沙粒皆為雪白色。沙盤正中央佇立著九塊代表著雪山的白色晶石。雪山合抱的中心地?帶,有一片寶藍色的湖泊。

    歲崇孤身一人佇立在沙盤旁,深邃的目光始終定格在那片湖泊上,許久沒有改變姿勢,不知在思索戰術還?是在回憶往事。

    門口擋風的厚重幕簾突然被撩開了,有人急速步入了軍帳中,歲崇還?當是前來回報消息的下屬,并未抬頭,語調冷淡,不怒自威:“何?事如此緊急,竟讓你未經通報就直接闖入了本王的營帳。”

    聽?似是在平靜詢問,實則上位者的壓迫感十足。

    “當然是十萬火急之事。”來人開了口,不僅毫無畏懼,反而比狼王的氣?勢還?要猖獗囂張,“妾身特意前來詢問狼王,為何?要屢屢拋妻棄子?”

    歲崇渾身一僵,猛然抬頭,震驚錯愕:“你怎么來了?”

    邱意婉慍怒不止:“我不能來么?”

    “簡直是胡鬧!”歲崇當即火冒三丈,面色鐵青地?看向了簾幕,厲聲怒吼道?,“裴越吾,給本王滾進?來!”

    邱意婉不甘示弱:“沒你的事兒,不許進?來,不然我就一頭撞死!”

    最后一句話,顯然是說給歲崇聽?的。

    歲崇咬緊了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竭力壓下了滿腔的怒火,無可奈何?地?看著邱意婉:“行軍打仗并非兒戲,此地?又兇險萬分,你不該來!”

    邱意婉一下子就紅了眼眶:“好,我不該來,我就應該當個可憐又沒用的女人,窩囊地?守在深宮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等著我丈夫的死訊!”

    歲崇的頭都有點兒疼了:“你就不能盼我點好么?”

    邱意婉:“你配么?”

    歲崇:“……”

    邱意婉沒再多?言,直接朝著書桌走了過去?,在桌后坐下之后,直接提起了筆,筆走龍蛇地?在白紙上書寫了起來,寫完之后重重地?把筆拍放到了桌面上,抓起寫好的紙張就朝著歲崇扔了過去?。

    文書輕薄,紙張在半空中飛了不多?遠就飄飛著落到了地?上。

    歲崇輕嘆口氣?,走過去?將這張紙撿了起來,直起腰一看,和離書,當即驚慌失措,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邱意婉。

    邱意婉也不看他,賭氣?將臉頰別到了一邊去?,眼眶紅紅,垂淚不止。

    “你、這是在作何?玩笑?”歲崇攥緊了右手?,用力地?那張和離書揉做了一團,直接丟進?了火爐里,然后快步朝著邱意婉走了過去?,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橫抱了起來,又抱著她一同坐在了將軍椅上。

    邱意婉始終不看他,一直別著臉哭,俏麗的臉頰上掛滿了淚痕,眼眶和鼻尖都紅透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渾身都在發顫。

    “這到底是怎么了?”歲崇百思不得其解,卻又不得不絞盡腦汁地?哄人,溫聲細語地?開口,“是因為我剛剛兇了你兩句,所以委屈了?我跟你道?歉,我的不是,我不該兇你。我也不認為你只?配待在深宮中,我只?是覺著這里危險,不想讓你身涉險境。”

    “誰在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邱意婉一邊哭著一邊發脾氣?,“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和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我也不是來纏著你不放的,我就是來找你簽和離書的,你簽完我就走,我帶著孩子回娘家,再也不回來了!”

    “……”

    好端端地?怎么又鬧著回家了?

    歲崇焦頭爛額:“我自知虧欠你和歲歲頗多?,但我日后定會加倍彌補你們?,再者說了,你我二人之間的感情深厚,一路走來也實屬不容易,怎么忽然就要跟我鬧和離了?”

    邱意婉終于看向了歲崇,一雙美麗的杏仁眼中閃爍著委屈的淚水,憤怒質問道?:“我現在要是一刀捅死你了,你還?能再活過來一次么?”

    歲崇呼吸一滯,神情微變。

    邱意婉哭得更慘了:“負心漢,你不能,你早就拋棄過我們?娘倆一次了,就算禾卿不殺你那一次,你也還?是不會回來陪我生?孩子!”

    “不是、沒有!”歲崇慌張解釋道?,“事情絕非你想像中那般!”

    邱意婉:“那你說啊,應該是哪般?把當初你入禁地?之后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部給我交代清楚!”

    歲崇面色堅決,語氣?篤定:“總之本王絕對沒有多?死過一次,不信你就捅我一刀!”

    邱意婉:“……”他明知她不會捅他,也舍不得對他拔刀。他還?對當初發生?的事情閉口不言。

    “你現在就是在跟我耍賴,不然你干嘛要避重就輕?”邱意婉哭訴著說,“你糊弄我,反正你死無對證!”

    歲崇溫聲勸說,不疾不徐:“如若我真的在禁地?之內死過一次,我的身體?應該會消失,出現在遠離狼境的地?帶,禾卿又如何?會在禁地?附近再殺我一次?”

    邱意婉也想不通這一點,但是:“禁地?之內神秘莫測,發生?什么異常的事情都不奇怪!”

    歲崇無奈地?長嘆一聲:“不論?我怎么說,你都不相信我是么?”

    邱意婉:“不信!”

    歲崇態度堅決:“那也不能和離,本王不同意。”

    邱意婉:“那你就別想趕我走,除非你簽和離書,不然我就得跟著你,直到你簽和離書為止!”

    歲崇愁容滿面:“一定要這般為難本王么?”

    邱意婉:“我要是放過了你,為難的就是我自己?!”

    歲崇:“……”果然,還?是那么的不把狼王放在眼里。

    歲崇再度長嘆了一口氣?,沉默許久后,束手?無策地?向她妥協了:“行,允你留下,但咱們?可先說好,入了軍營之后你就是兵,不得任由?自己?的意志亂來,無論?何?事都必須聽?從主帥安排。”

    邱意婉淚眼汪汪,不高興得嘟起了嘴巴,埋怨道?:“我竟然還?成你的兵了。”

    歲崇卻不容置疑:“這是軍規,不得對任何?人網開一面。無論?人族還?是狼境,皆是軍令如山。”

    邱意婉出身將門,當然知曉這些,卻還?是有些不服氣?:“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這頭死狼就是在公報私仇,藉機整我呢。”

    歲崇哭笑不得:“你厲害的要命,恨不得騎我腦袋上撒野,還?動不動就拿回娘家威脅我,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去?整你?”

    邱意婉又氣?又笑:“去?你的,說的我好像是頭母老虎一樣!”

    一看她終于破涕為笑了,歲崇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長舒了一口氣?,道?:“外面風雪交加,絕非出兵剿匪的好時機,你就隨我在軍帳中等待著吧,風雨停息之后才能往山谷內進?攻。”

    邱意婉怔了一下,扭頭看向了沙盤,沉思片刻,問了句:“你是想要進?攻還?是想要圍堵?”

    歲崇:“禁地?地?形特殊,形如陶甕,堵自然是最佳選擇。他們?沒有后備補給支援,遲早會彈盡糧絕。但如今采礦期將近,已經沒有那么多?時間去?和他們?打消耗戰。各地?又在不斷地?發生?暴亂,須得盡快恢復冰鏈系統平息民憤才行。”

    所以進?攻是他的唯一選擇。

    邱意婉卻說:“干嘛要等?天氣?難得如此嚴寒惡劣一次,此時不攻更待何?時?”

    歲崇無奈一笑:“惡劣天氣?是會影響對手?的行動,但我方兵馬的性命也得考慮啊。”

    邱意婉:“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直接派倆人把山谷入口給炸了就行,徹底斷絕了他們?的出路。”

    邱意婉又說:“他們?賭的不就是你不敢打消耗戰么?你就偏態度強硬地?打給他們?看,切斷他們?最后的希望,讓他們?明白他們?已是甕中之鱉,給他們?造成恐慌。天氣?又如此惡劣,糧草肯定加倍消耗。”

    歲崇一愣,登時醍醐灌頂。

    在狼族的思維模式中,禁地?雪山是神秘莫測的神山,自古有之萬年不變,是狼境生?靈不可逾越的高大屏障,是以歲崇的思維被圈禁了,更何?況他還?曾在禁地?之內遭遇過一番離奇經歷,所以從未想過可以大刀闊斧地?炸神山。

    邱意婉是人族,從未有過神山的概念,且人族的思維模式極其實用,管你是人是神是妖是魔,天下之道?唯我獨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他們?兩人之間剛好可以取長補短,他山攻錯。

    人族之所以能夠在山海大陸這片物種?繁多?的土地?上長久立足,也自是有其高明之處。

    邱意婉又說:“反正新礦還?沒開始挖掘,也不必擔心會造成山體?坍塌,所以炸彈威力一定要大,不僅能封死山谷入口,還?能造成嚴重的雪崩,被困其中的敵軍一定會傷亡慘重,倒時你再安排使者前去?勸降,談出豐厚誘人的條件,打個巴掌再給個棗吃,不出三日定會造成他們?的內部分裂,你不費一兵一卒就能絞殺他們?。”

    她自幼受父親的熏陶,耳濡目染,深諳兵法詭道?。

    歲崇如獲至寶,相當用力地?邱意婉的臉頰上親了好幾下:“你真是本王的福將!”說罷就起了身,直接將邱意婉扔桌子上了,大步流星地?朝著掛在門上的幕簾走了過去?,還?沒掀開簾子呢就大吼了起來,“裴啟忠速來聽?令!”

    邱意婉不僅臉頰被親腫了,屁股也要被摔成四瓣兒了,憤憤不平地?從書桌上跳了下來,一邊揉著發痛的屁股一邊沒好氣?地?嘀咕道?:“死狼,我是你老婆又不是大包袱,怎么就直接給我扔桌子上了呢?”

    你的溫柔去?哪里了?耐心去?哪里了?

    你果然還?是不愛我,只?把我當智囊袋,用完就丟棄……和離,必須和離!

    邱意婉越想越氣?,再度抓起了筆,洋洋灑灑地?又寫下了一張和離書,“啪”的一下把筆給拍到了桌子上——我讓你摔我,這次和你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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