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霜和谷向陽都在家里,黎霜在廚房里忙活,聽見開關門的聲音,連忙走了出來。
“兒子回來啦?今天不是周末,沒上課嗎?”黎霜往圍裙上擦干凈手上的水,見谷箏手里提著袋子,她眉頭輕皺,“怎么還買了東西?不是叫你沒事別亂花錢嗎?你的錢也不好掙。”
谷箏站在門口的墊子上,右邊就是鞋柜,有放東西的地方,但上面堆滿了他媽從鋪子里抱回來的小玩具,已經放不下了。
“李既哥買的。”谷箏把手里的袋子遞給黎霜,“他上個月不是和同學去東北玩嗎?帶了特產回來,這是個我們的。”
黎霜哦了一聲,皺著的眉頭這才松開。
她常年皺眉,臉上除了歲月吹打出來的風霜外,眉間的三條豎線也明顯可見,哪怕笑著,也是一副焦眉愁眼的樣子。
谷箏的視線在黎霜的眉間凝了片刻,彎腰開始換鞋。
谷向陽也從臥室里出來了,大半個月不見,他似乎又瘦了一些,即便每天都在家里休息,依然臉色蠟黃,沒精打采。
不過瞧見谷箏回來,谷向陽開心極了,圍著谷箏走來走去。
“最近過得怎么樣?學校里還好嗎?”谷向陽問。
“還好。”谷箏說,“老樣子。”
“上班那兒呢?辛苦嗎?”
“不辛苦。”
“不辛苦才怪,昨天的微信步數都有兩萬了,怪你爸媽不爭氣,讓你上著學還要打工掙錢……”黎霜蹲在茶幾前,把一包包特產拿出來放在茶幾上,有零食也有需要開火的肉食,用真空袋裝著,著實不少,擺了半個茶幾,黎霜沒有抬頭,但眼睫眨得飛快,聲音也有些沙啞。
谷向陽抹了把臉,沒有說話。
谷箏沉默了下,問道:“媽,你今天沒去鋪子里嗎?”
“外面修路,一直擋著,行人都繞路了,下午沒什么生意,你媽也懶得過去了。”谷向陽說。
谷箏哦了一聲,拿起一包紅腸:“真空包裝的是不是要放冰箱里?”
“對,放上面就行。”黎霜吸了吸鼻子,語氣恢復正常,“李既也真是的,出去玩還買這么多東西回來,不知道花了多少錢,你有時間多和你哥聯系,他們家幫了我們很多,你們這一輩里也就你和你哥的年紀相差最小。”
谷箏幫忙把東西收拾了,然后把家里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家具也擦得干干凈凈,忙完這些,外面天都黑了,黎霜做好晚飯,一家三口難得聚在一起吃了頓飯。
晚上,谷箏洗了澡坐在臥室里的書桌前,他給藺川打了電話,讓藺川幫忙向宿管阿姨請假。
宿管阿姨清楚谷箏家里的情況,對他不會特別嚴,只要每次請完假找輔導員補上請假條就行。
掛電話前,藺川又問了一句:“你還在那個人的黑名單里嗎?”
“應該吧。”谷箏說,“我把賬號注銷了,重新注冊了一個賬號關注他,從頭再來。”
藺川訕訕地說:“他都和你說話了,我以為他對你感興趣。”
“他每條動態下面都有很多男的,肯定不缺吸引他的人,和我說話只是因為我注冊賬號時發了一條動態,上面有我在a大的定位,他知道我也是a市的人,才來找我。”
谷箏自己沒談過戀愛,但他從小到大沒少見別人談戀愛,不管在初高中還是大學里,男生女生都率先喜歡長得好或者學習好的異性,就算在懵懵懂懂的幼兒園里,大家也更喜歡和乖巧可愛、穿得干干凈凈的孩子玩,人都是視覺動物,而他賬號上除了一個a大宿舍的定位就什么都沒有了,“傷心小椰子”對他毫無留念也在意料之中。
谷箏還算淡定,藺川就比較惆悵了,嘆了好一會兒的氣,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會給谷箏增加壓力,連忙笑著打哈哈:“辛苦你了,谷子,讓你去應付那么惡心的gay,等你有空請你吃飯,當是精神補償。”
掛了電話,谷箏開始看書。
晚上十一點,他的頭發干得差不多了,便合上書本躺到床上,這個時候才從桌上摸到手機,點進那個軟件。
他居然收到了兩個打招呼,都是和他一樣的三無小號,打招呼的話也是系統準備的內容,不過都是男的。
“傷心小椰子”那邊毫無動靜。
谷箏嘗試給“傷心小椰子”發私信,可惜“傷心小椰子”沒有回關他,私信發不出去。
谷箏捧著手機,靠在床頭復盤一遍剛才自己和藺川的對話。
他發現自己的思路是對的。
釣魚尚且要魚餌,何況他要釣人,還是一個看上去情緒沒那么穩定的人。
他得拋出一些誘餌才行。
谷箏花了半個小時瀏覽了十多個粉絲數量較多且動態里明顯都是gay在活躍的男的,他琢磨來琢磨去,打開手機備忘錄,總結了幾個要點。
1.發帶顏色的照片;
2.發帶顏色的內容;
3.多在別人的動態下活躍。
這些都是增加粉絲數量的方法,但他只想吸引“傷心小椰子”的注意,只用第一條方法就行。
然而這個發照片也沒那么簡單,不僅要講究內容,還要講究技巧,要么炫富、要么炫身材、要么遮遮掩掩地發些暴露隱私的照片。
谷箏一個頭兩個大,突然發現當gay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鬧鐘。
快12點了。
閉了閉眼。
速戰速決吧。
谷箏選了一張在衛生間里對鏡自拍的照片作為模板,他換了一件純黑色的短袖,跑衛生間里用他媽的洗面奶洗了個臉,又用水把頭發抓了幾下。
他實在不會倒騰自己,弄了十來分鐘,只能將就。
把衛生間里的燈調到最暗黃的那檔,又用紙將鏡面擦得一塵不染,貼近鏡子,拿著手機找了半天角度,終于拍了幾張手機幾乎長在臉上的照片。
谷箏翻了一會兒,也不知道這些照片能不能用。
他總不能真把臉露出去吧?
翻到一半,手機卡了,谷箏對著邊緣鑲了一圈花邊的手機屏幕發呆,身旁的門忽被敲響。
“兒子?”黎霜常年干活,勁兒大,把衛生間的門拍得啪啪作響,“你在里面嗎?”
谷箏嚇了一跳,一陣手忙腳亂,鎮定下來后,連忙過去開門。
黎霜站在門外,擔憂地說:“你在上廁所嗎?我看你好久沒有出來,還以為你怎么了。”
黎霜以前不是這么敏感的人,自從谷向陽生病后,她就容易多想,之前谷向陽一個人暈在衛生間里,要不是她發現及時,可能人就沒了。
在黎霜的注視下,谷箏莫名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他摸了摸鼻子,干巴巴地說:“我剛才忘記刷牙了。”
“噢。”黎霜說,“時間不早了,你明天還要回學校,早點休息吧。”
“嗯。”
谷箏低頭要走,卻被黎霜拉了一把。
“你的頭發怎么回事?”黎霜伸手往他頭上薅,“東翹一根西翹一根的……哎呀,怎么都是水?你頭發沒吹干嗎?”
谷箏:“……”
于是他被催著吹干了頭發才回臥室,草草挑了一張照片當做頭像就上床睡覺了。
周五下午,邱勻宣早早地就和學生打過招呼了,在辦公室里收拾東西時,門被敲響。
邱勻宣頭也不抬:“請進。”
門被推開,李既的聲音響起:“邱老師。”
邱勻宣這才抬頭,笑道:“是你啊,有事嗎?”
李既趴在門口,只探了一個腦袋進來,他掃了一眼邱勻宣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問:“邱老師要下班了嗎?”
“是啊。”邱勻宣扯掉手機充電器放進抽屜里,順便摘了眼鏡,“怎么了?”
李既撓撓腦袋,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邱老師,我昨天去聽了你的課,但有些地方沒想明白,我也下班了,可以跟你一起走嗎?我想請教一下。”
說完,生怕邱勻宣多想,他趕緊補充:“邱老師,我不耽擱你的時間,只走這里到停車場的路就行了。”
邱勻宣對他招手:“進來說吧。”
李既推門走了進去,同時不忘反手把門關上。
邱勻宣的辦公室不大,除了基本的桌椅外,只有兩個放檔案資料的柜子和落地衣架,簡單到連一盆綠植都沒有。
醫院里到處都是消毒水的氣味,邱勻宣的辦公室里也不例外,但正因為這里是邱勻宣的辦公室的原因,李既感覺這里的消毒水味都沒那么難聞了。
他一步步走向辦公桌,心跳得很快。
每次遇到邱勻宣,他都會很緊張,和邱勻宣獨處的話,那就更緊張了,心臟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邱勻宣壓根不知道李既在悄咪咪地觀察自己,他沒往李既那邊看,背對李既脫了白大衣掛到衣架上。
“你回學校嗎?”邱勻宣問。
“啊對。”李既繃著聲音說,“我回學校。”
邱勻宣說:“我也要往那邊走,你方便的話,我送你一程,路上你有什么想問的可以問我。”
“真的嗎?”李既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方便,謝謝邱老師!”
邱勻宣的車是一輛豐田,李既查過價格,落地只要十多萬,他聽說邱勻宣家很有錢,沒想到這么低調,平時吃喝用度都很平價不說,開的車也是這樣,隔壁科室的主治醫師都買了一輛三十多萬的奔馳。
但車里很干凈,不知道放了什么香薰,開門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和邱勻宣來上班時身上沾有的味道很像。
李既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姿端正,內心的緊張都寫在臉上,他視線不敢亂瞟,只看著前面一排安了彈簧脖子搖頭晃腦的蠟筆小新一家人。
邱老師居然還買這些小玩意。
李既心想。
車子在醫科大學的正大門外停下,李既解開安全帶,遲疑著沒有下去。
邱勻宣看出他有話要說,也沒催促,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耐心等著。
“邱老師。”李既猶猶豫豫地開口,“謝謝你平時對我的照顧,有機會我可以請你吃一頓飯嗎?”
其實李既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
他知道邱勻宣很忙,既要上班又要上課,而且以邱勻宣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請吃飯的人肯定不少。
不缺他一個。
忐忑地等了片刻,誰知邱勻宣一口答應下來:“好啊。”
完后又說:“但我是老師,我請你吃飯。”
李既又驚又喜,一時間沒管理好表情,眼里都能迸出光來,他激動得說話都結巴了:“什、什么時候?”
邱勻宣想了想:“下周吧。”
李既頓時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樣,下車后腳踩在地上,都跟踩在云端上似的,他掐了把自己的臉,痛得嘶出聲來。
沒在做夢。
邱老師答應和他一起吃飯了!
邱勻宣又開了一段路,來到訂好的餐廳,他把車鑰匙交給門童,跟著迎賓上了餐廳二樓。
一張四人座的餐桌前已經坐了三個人,氣氛安靜到幾乎凝固,直到邱勻宣走過去,才被打破。
“小叔。”
三個人不整齊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