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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搶它們的巢!”

    “你剛剛又離開了?”

    黑木玲頭也不回地問道。

    唐澤的面孔浮現(xiàn)在船上。

    “嗯, 四處看看!

    “這次回來的速度變快了,而且不需要喊你的名字。”

    黑木玲說道。

    “進步挺快。”

    唐澤沒有再回答。

    無線尋環(huán)的信號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過來,他突然發(fā)現(xiàn), 那個人陷入了混亂的體征。

    他本來以為他已經(jīng)離開了, 結(jié)果怎么還在那里?

    到了以后,他才發(fā)現(xiàn)方栩予像之前在那棟建筑里一樣,思維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控制。

    看起來是又被精神攻擊了。

    唐澤陷入了沉思。

    過去他以為方栩予只有一個心結(jié),就是在那個任務(wù)場里。

    可他沒想到, 方栩予在舊醫(yī)療區(qū)也會被精神攻擊。

    是方栩予也在那里遇到過什么, 還是他的精神能量減弱了?

    唐澤突然想起, 葉序之前和他提過舊醫(yī)療區(qū)的傳聞。

    除了劉天娥出沒停尸房的“詭異行徑”,還有一些貌似尋常的鬼故事-

    “一些人會無端出現(xiàn), 然后無端消失。”

    難道有其他掌握氣化技能的人在?

    看來舊聚集區(qū)的醫(yī)院還有很多秘密,這需要等劉天娥過來的時候再討論。

    他想道。

    如果有必要, 在方栩予離開后, 他們也要再進去一趟。

    除此之外……

    唐澤皺了皺眉頭。

    “馬上到研究室了!

    黑木玲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通知了劉主任,她說她盡快過來!

    唐澤回過神來。

    “那最好不過了!

    *

    “這個想法很不錯。”

    劉天娥說道。

    唐澤的表情沒有什么波瀾。

    “聚集區(qū)現(xiàn)在對五色石的態(tài)度怎么樣?”

    “基本上保留了大家關(guān)于五色石的記憶, 包括薩琺爾和陸苾兩個人, 還有兩個試驗場的調(diào)查和三個坐標!

    “因為是五色石引發(fā)了A區(qū)之前的危機,也是借此調(diào)動全區(qū)的。我想,短時間內(nèi)兩區(qū)把五色石作為主要敵人的目標不會變!

    唐澤點了點頭。

    “但如同你說的, 兩區(qū)目前的手段完全沒法到達三百公里外, 包括我在內(nèi)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

    劉天娥繼續(xù)說道。

    “這種情況至少還能維持幾年。”

    “可是如果研究室搬過去了, 劉主任怎么和我們見面呢?”

    珀爾問道。

    劉天娥的身體并沒有經(jīng)過改造, 她也沒法承受三百公里距離的污染。

    “我們可以通過玲聯(lián)絡(luò)。”

    劉天娥回答道。

    “本來見面就是不安全的因素, 在A區(qū)開始外拓后,就要更加謹慎。不到萬不得已, 我今后不會再到研究室來了!

    “不過我相信,你們現(xiàn)在完全可以自己解決!

    研究室沉默了一陣。

    “劉主任為什么不和我們一起走呢?”

    一個叫菲諾的研究員問。

    “聚集區(qū)排查五色石臥底,形勢不容樂觀。而且在兩區(qū)也沒法獲得先進的研究材料,劉主任為什么還要留在那里?”

    “可能是我還保留著一絲希望,希望所有的這些人……有一天都能朝著同一個方向努力。”

    “這么多年來,直到最近幾個月,我才真正看到了苗頭。在這種情況下,我根本沒辦法選擇離開!

    她輕輕笑了一聲,和藹地看向大家。

    “你們都是年輕的研究員,還有很長時間可以和污染做斗爭。”

    “研究室的未來就交給你們了!

    她說著頓了頓。

    “何況,我還沒找到那個人。”

    幾個研究員對視了一番,最后都接受了這個安排。

    “我們討論一下和五色石的作戰(zhàn)吧。你們有什么想法?”

    “唐澤,你是提出這個計劃的人,你認為呢?”

    所有人都看向了唐澤。

    唐澤已經(jīng)習慣被這么多人注視了,倒沒有了過去那種社死的感覺。

    他從容地拿了一張紙,開始畫了起來。

    “以我們目前對五色石的了解,他們是由五種寶石為代表的派別聚集而成的!

    “每一個派別有多少人,我們也不清楚。目前知道的只有兩個人:藍寶石——薩琺爾,紅寶石——陸苾。”

    “根據(jù)我和他們兩人打交道的經(jīng)驗,五色石整體隱藏得很深。薩琺爾和陸苾至少算是相對核心的人物。他們花了很長時間在兩區(qū)布局,實現(xiàn)各自的目的!

    “但是我猜測,在他們之上還有一個統(tǒng)籌謀劃的人,這個人指揮各個派別的行動,保證五色石整體的運作!

    旁邊的黑木玲打斷了他。

    “這么說五色石的人數(shù)還是超過我們很多?”

    劉天娥點了點頭。

    “五色石的試驗場,那種工程量……絕不是少數(shù)幾個人能做到的!

    她說著看向了唐澤。

    “你認為,我們對付五色石比對付聚集區(qū)更有把握,理由是什么呢?”

    “因為五色石也主攻異變物方面的研究,如果說他們有武器,那也是異變物構(gòu)成的。這一點上,我們可以抗衡。”

    唐澤說道。

    “但聚集區(qū)擁有的是炮彈、聲波武器、電磁武器這些,攻擊性非常強,除非我們能把自己變成泥胞那樣的東西,否則根本應(yīng)對不了!

    在場的人都點了點頭。

    “還有一點:五色石研究出了大量異變物和異變材料,如果我們能掌控那些東西,就可以以子之矛 ,攻子之盾。”

    他補充道。

    “操控異變物這件事,據(jù)我所知,目前還是你獨有的技能。”

    劉天娥說道。

    唐澤還沒回答,一扭頭,就看到四面八方朝他投來“就靠你了”的目光。

    唐澤:“……”

    黑木玲是打開了人體感官的局限,能夠接受超聲波段、次聲波段的聲音,紅外、紫外的光線,還有用大腦接受和發(fā)射電波。

    珀爾目前是一種五毒俱全的狀態(tài),除此之外,他還在研究菌類的再生功能,試圖讓自己肢體破壞的時候,其余細胞能夠快速長出“纖維絲”,把身體補全。

    菲諾研究的是微觀層面的物質(zhì),主要是研究各類病毒,嘗試誘導人體對異變物的抗體。

    ……

    唐澤扶了扶額頭。

    你們研究了那么多年,敢情研究方向一點都不實用!

    “還需要解決的問題,是這些設(shè)備怎么運到三百公里外的地方!

    珀爾說道。

    “我們的船沒法承載這么重的東西,更重要的是,這些設(shè)備沒法長時間暴露在污染中!

    “要不我們?nèi)ネ迭c聚集區(qū)的運輸車?”

    “……運尸車也成!

    “這倒是容易解決!

    岳洪晨說道。

    “A區(qū)夜間都無人工作,我們只要趁著夜晚偷出來,第二天他們工作前還回去就行!

    “只是偷個使用權(quán),運氣好的話,根本沒人能發(fā)現(xiàn)!

    “還是不要還回去的好!

    劉天娥說道。

    “你們要是開去三百公里外的野外,車一定會帶上各種污染,甚至還會帶來異變物的種子……這對聚集區(qū)是毀滅性的打擊。”

    “這樣吧,車的事情我想辦法打聽打聽,說不定有一些長期閑置或者報廢的車,到時候你們直接去弄!

    “好!就這么辦!”

    在大家開始熱烈討論的時候,唐澤又陷入了沉思。

    剛剛劉天娥提到的風險,無意間讓他想到了一件事:

    五色石征用的那幾輛作戰(zhàn)車,還有被廢棄的地下通道,最早也是因為那批作戰(zhàn)車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無意間帶回了異變物。

    難道……曾經(jīng)也有人走過這樣的路嗎?

    ***

    「總隊?」

    面板上的消息讓方栩予驚醒了。

    眼前的景象一點點變清晰,感覺也分明起來。

    在意識到自己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后,他一下跳了起來。

    “唐澤?!”

    周圍空蕩蕩的,什么影子都沒有。

    方栩予茫然地站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面罩牢牢帶著。

    難道那溫度……也是夢境么?

    面板上的消息又亮了一下。

    「尤克尤里:」

    方總隊,你還好嗎?

    方栩予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面板功能已經(jīng)恢復了。

    「我沒事!

    「剛才我失聯(lián)了多久?」

    「尤克尤里:」

    大概一小時吧。

    真的沒事嗎?

    「方栩予:」

    沒事。

    「方栩予:」

    幫我查一下生物組的人員檔案,最近十年……不,更早的也行,能找多少找多少。

    「尤里:」

    ……

    「方栩予:」

    怎么了?

    「尤克:」

    危機降臨已經(jīng)兩百年了,生物組是核心組,人應(yīng)該成千上萬吧。

    不過我們還是會盡力找找的。

    方栩予意識到了問題,有些尷尬。

    「咳……那先找最近五年的也可以!

    「主要是舊聚集區(qū)時期的生物組服役人員,如果能有他們的研究方向或者更詳細的檔案就更好了。」

    「除此之外……」

    他想著,有些猶豫。

    「幫我查一下現(xiàn)在的生物組有沒有一個姓嚴的人。他是綠色眼睛,應(yīng)該比較罕見!

    他本想讓尤克尤里查一下唐澤,但想了想,還是先把這個念頭按了下去。

    畢竟他認識尤克尤里僅僅這一個晚上的時間,還不知道他們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還有……

    他覺得這個名字太珍貴了,他不想隨意地交給別人。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他看著手腕處的皮膚,輕聲說道。

    那個鮮紅的數(shù)字并沒有再亮起來。

    第162章 “你想得太遠了!

    【研究室】

    趁其他人討論的時候, 唐澤示意劉天娥和他一起走到一個角落。

    “劉姨,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

    “關(guān)于舊醫(yī)療區(qū),您還記得多少?”

    劉天娥有些詫異。

    “你之前查過關(guān)于我的事吧?怎么樣, 你知道了多少?”

    唐澤輕咳了一聲。

    “以我當時的權(quán)限, 其實查不到什么關(guān)鍵信息!

    他說道。

    “但是有人告訴我了一些傳聞!

    聽完唐澤的話,劉天娥若有所思。

    “護理和停尸房的事,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都明白了吧?只是那些‘憑空出現(xiàn)、憑空消失’的說法,我也是第一次聽。”

    “不過, 或許是我當時對這些事不感興趣吧!

    見唐澤依然有所疑問的樣子, 劉天娥又繼續(xù)說下去。

    “舊醫(yī)療區(qū)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 加上這些年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很多我實在是記不清了!

    唐澤抬起眼來。

    “會不會在遷移聚集區(qū)的時候, 也發(fā)生過什么事情,而大家都被進行了記憶操控?”

    “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 當時尤克尤里在系統(tǒng)里找到過一些沒刪除干凈的檔案, 上面顯示了包括……”

    他的語氣微妙地頓了頓。

    “……包括隊長和官殷見在內(nèi)的大規(guī)模腦部手術(shù)。”

    劉天娥搖了搖頭。

    “你說的這事有可能發(fā)生過,畢竟經(jīng)過這一次, 我們的猜測幾乎得到了驗證:聚集區(qū)確實在用這種方式操控人們的記憶!

    “可是你不要忘了, 我們現(xiàn)在的同事有幾個是我從舊聚集區(qū)時期就帶出來的。我們可能經(jīng)過了記憶手術(shù),但他們沒有。”

    “在他們的記憶里,也沒有什么特別奇怪的跡象!

    唐澤愣了愣。

    “不過你提醒了我, 他們記錄下的關(guān)于舊聚集區(qū)的記憶, 也少得可憐。”

    劉天娥說道。

    “好像在很多年前, 我們的記憶就開始變差了!

    唐澤沉默了一陣。

    “我其實有些猜想。”

    他說道。

    “你說!

    “聯(lián)系到官殷見的心理陰影……當時我們推測他的那些記憶不是發(fā)生在現(xiàn)實里, 而是掩體里的作戰(zhàn)模擬系統(tǒng)!

    “可是我們要怎么證明, 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都離開那個系統(tǒng)了呢?”

    唐澤說道。

    “有沒有可能,這個系統(tǒng)只是調(diào)試好了, 變得穩(wěn)定了。”

    劉天娥的目光一顫。

    “還有一個問題:掩體的具體位置在哪里!

    “明明每個人都是從掩體出來的,到達聚集區(qū),必然需要復雜的轉(zhuǎn)運?墒俏覀兯腥硕贾挥械竭_聚集區(qū)后的記憶,沒有這段路上的記憶!

    “時至今日,也沒有人知道掩體具體在哪里,否則一定有人想辦法強闖進去!

    他說著頓了頓。

    “明明兩區(qū)的探索是為了獲得給掩體的物資,可是物資運到了哪里……有人知道嗎?”

    劉天娥的眼中罩上了一層陰影。

    “我和珀爾討論過這個問題,他說,掩體應(yīng)該是存在的,只是它的目的和我們目前所知的一切,可能是個謊言!

    “會不會所謂的掩體……僅僅是一個入口?”

    “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不是污染降臨的世界,而是——”

    “一個更大的試驗場?”

    *

    劉天娥沉默了很久。

    末了,她輕輕嘆了口氣。

    “你想得太遠了!

    她說道。

    “且不說我們很難證實這一點,假設(shè)這真的是事實,那么聚集區(qū)所有的人精神都會崩潰的!

    “我們賴以生存的信仰……全都會崩潰!

    她搖了搖頭。

    “就算是個謊言,我也寧愿相信這個謊言。那個可能的真相,太過丑惡了!

    唐澤沉默了一陣,沒有回答。

    如果這個瘋狂的猜測是真的,那就說明,他們所有人都被當成另一部分人的實驗品。

    他們?yōu)榱恕把隗w內(nèi)人類的火種”拼盡全力,不斷犧牲,結(jié)果只是旁人眼中無謂的笑話。

    這其中,越是富有責任感的人,會被擊潰得更徹底。

    唐澤想到了那張面孔,眼底一暗。

    “我們先把這個猜測放一邊吧!

    他說道。

    “舊醫(yī)療區(qū)還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需要徹底調(diào)查一番。”

    “你的打算是什么?直接進去查?”

    “直接進去查、在系統(tǒng)隱藏資料里搜索,或許能找到一部分殘余的信息。”

    “查找系統(tǒng)隱藏信息這件事,恐怕只有尤克尤里兩兄弟。”

    劉天娥犯了難。

    “特動隊已經(jīng)完全被打散了,現(xiàn)在在他們眼里,我們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需要找個好理由讓他們加入這種搜索!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她補充道。

    “現(xiàn)在和我官殷見已經(jīng)有所接觸了,這件事或許不會有預想得那么難!

    唐澤“嗯”了一聲。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路!

    “——五色石!

    劉天娥愣了愣,但看到唐澤的眼神,便又放下心來。

    “你對他們的認識比我多,會這么說,是已經(jīng)有線索了吧。”

    唐澤點了點頭。

    “你提出搬去他們的基地,是不是也想借此調(diào)查一下他們手中的東西?”

    “利用其他研究員的技能?”

    唐澤剛想解釋,劉天娥就擺了擺手,笑了。

    “當初加入特動隊的時候,大家也都有各自的打算。這很正常!

    “我想,誰也不能否認自己利用了特動隊的平臺和資源,利用了隊長的支持……可是我們還是能夠齊心協(xié)力,為了特動隊的目標去奮斗,不是嗎?”

    唐澤閉上了嘴,沒有反駁。

    “最重要的是,我們?yōu)榱耸裁炊冻!?br />
    劉天娥拍了拍唐澤的手。

    “今后,研究室就交給你了!

    “劉姨,這……”

    “我不會離開聚集區(qū)了,而且,我現(xiàn)在這個年紀,也未必能看到終點!

    “其他研究員進入研究室更早,他們也更有資格……”

    “那也只是我更早找到他們而已!

    劉天娥說道。

    “你現(xiàn)在的身體改造是最徹底的,還多少融入了其他人的研究結(jié)果,在這個基礎(chǔ)上做了很大的升級。”

    “所以我一直認為,你在研究室的歷史中處于一個核心的位置!

    “這個核心不僅僅是研究水平上的,還有更多……你可以帶領(lǐng)這個研究室走向更合適的方向,比我所能想到的合適得多。”

    “……我?”

    唐澤自嘲地搖了搖頭。

    “您只是不知道吧,我是一個自私的人,除了活下去和讓那些人付出代價,根本就沒有‘帶領(lǐng)’誰、‘拯救’誰的想法。”

    劉天娥和藹地看著他。

    “我見過很多人,唐澤。”

    “或許你只是還沒意識到……其實你身上,有他的影子。”

    “又或許,你們原本就是相似的人吧!

    唐澤知道那個“他”是誰,心里還是鈍鈍地痛了一下。

    “今后研究室的事情,就都交給你們自己了。”

    劉天娥說道。

    “還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嗎?”

    唐澤回過神來。

    “可能需要您盡量在聚集區(qū)查一查。”

    他目光一沉。

    “操控這么多次大規(guī)模的記憶清除,不可能全靠外部或者掩體執(zhí)行,內(nèi)部一定也有人配合!

    “聚集區(qū)里……應(yīng)該存在從未失去記憶的人!

    ***

    「尤克尤里:」

    報告總隊,現(xiàn)在的生物組沒有發(fā)現(xiàn)符合條件的人員。

    我們擴大了搜索對象,也沒有在過去的記錄里發(fā)現(xiàn)同時具備“綠色眼睛”、“姓嚴”兩個條件的人。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暗。

    他已經(jīng)隱約預料到了,那個人并不是真實存在的。

    或許是幻覺,或許也是全系投影的一部分。

    可是他們明明對話了啊……

    方栩予回想起那雙眼睛,有些悵然若失。

    不知道為什么,那身研究服給他一種微妙的似曾相識。可是他感覺到的不是鉆心的疼痛,而是一種溫暖,還有淡淡的甜味。

    他……會不會是“唐澤”?

    與此同時,謎團還有一個,就是那個會莫名出現(xiàn)的紅色定位。

    第一次他沒看到人,第二次,出現(xiàn)的就是那個“小嚴”。

    而第三次……

    方栩予小心地觸摸了一下嘴唇。

    許久后,他帶上面罩,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方栩予:」

    那個像是存儲器一樣的東西,盡量破譯出來。

    實在破不出來也沒關(guān)系。

    「方栩予:」

    ……忘了現(xiàn)在是半夜了!

    你們加班辛苦了,我會讓你們調(diào)休的。

    「尤克尤里:」

    沒事的,總隊,我們本來就習慣在凌晨工作。

    關(guān)于那個存儲器,恐怕需要特定的讀取設(shè)備才可以。里面的信息不是聚集區(qū)采用過的 ,我們沒法復原。

    方栩予撇了撇嘴。

    「我知道了!

    這就意味著,想要讀取里面的信息,必須找到五色石制作的設(shè)備才行。

    可是在陸苾之后,五色石已經(jīng)徹底蟄伏。在他們主動露臉之前,兩區(qū)無論如何都無法查出他們的消息。

    這可能嗎?這么多年,怎么會連一點破綻都沒留下呢?

    還是說……聚集區(qū)里一直有人在幫他們清除痕跡?

    方栩予陷入了沉思。

    二號試驗場已經(jīng)毀得很徹底了,現(xiàn)在唯一的線索,就是第三個坐標。

    三百公里外的野外……有可能嗎?

    他想到聚集區(qū)現(xiàn)在落后的設(shè)備,憤憤地朝空中揮了一下拳。

    為什么差距會這么大……為什么兩區(qū)和五色石的差距,會有這么大?!

    即便是A區(qū)近些年戰(zhàn)略過于保守,人員懶散,先前兩百年積累的技術(shù)也不至于會這么快被拉開差距吧?

    這其中到底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

    一個荒誕的想法突然滑過方栩予的腦海。

    他被這個想法驚得倒吸一口冷氣,趕緊甩甩頭,試圖把這個念頭拋到腦后。

    然后他隨手在各個樓層都取了樣,拿走了一些可能有用的東西,就打算回到作戰(zhàn)車上,返回A區(qū)。

    醫(yī)療區(qū)的樓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正常,看起來不過是棟普通的廢棄已久、死氣沉沉的建筑。

    除了污染灰,似乎沒有什么值得記錄的東西。

    方栩予坐回到車上。

    「尤克尤里,最后幫我查一個人!

    「異變物研究院的劉院長,她的非公開資料,有多少給我多少!

    「尤其是她在舊聚集區(qū)時期的工作……和醫(yī)療區(qū)有關(guān)!

    發(fā)完最后一個消息后,方栩予又陷入了沉默。

    前面那個鬼魅般的瘋狂念頭又一次浮現(xiàn)出來。

    ——他曾經(jīng)懷疑過聚集區(qū)進行了大規(guī)模記憶操控,以此消除某個人存在的痕跡。

    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少數(shù)幾個高層。

    假設(shè)……假設(shè)高層真的出了問題,會不會聚集區(qū)的錯誤、落后,也是被操控的?

    他們遠遠落后于五色石,甚至發(fā)生技術(shù)斷代……

    莫非都是自斷手腳?

    第163章 “你已經(jīng)暴露了”

    【A區(qū)】

    保留著完整記憶的人?

    劉天娥面色一沉。

    所有的手術(shù)都需要借助醫(yī)療區(qū)的設(shè)備和技術(shù), 但理論上,醫(yī)療人員可以預先設(shè)置好參數(shù),互相進行記憶清除。

    可即便如此, 聚集區(qū)也需要至少一個保留記憶的人, 防止這個過程出現(xiàn)不可控的問題。

    記憶手術(shù)的波及面這么廣,如果存在保留了完整記憶的人,那他要么非常隱蔽、直接服務(wù)于掩體,要么就是等級極高。

    按照兩區(qū)和掩體的決裂程度來看, 已經(jīng)可以排除前一種可能。因此, 可能性只剩下后一種。

    等級高……能有多高?

    劉天娥在自己的記憶里搜索起來。

    她記錄中幾十年的服役生涯, 實際上她能記得的部分都是一些不連貫的碎片。非要說相對確定、連貫的,只有遷到現(xiàn)行聚集區(qū)的這幾年。

    她留在紙面上的記錄, 也最多能推到六年前。

    唐澤那個瘋狂的猜想讓她陷入了思維的漩渦。

    舊聚集區(qū)……連舊聚集區(qū)的記憶都是如此模糊。

    會不會,他們這些污染的歷史也全都是假的?那些系統(tǒng)里的記錄……也都是假的?

    這一切的答案, 只有找到那個可能“保留全部記憶的人”。

    劉天娥走在回宿舍的走廊上, 目光一沉。

    其實這個角色很容易猜到,但很難讓人相信。

    如果那是真的, 所有事情……從一開始就出了問題。

    ***

    方栩予還沒回到A區(qū), 劉天娥的資料就發(fā)過來了。

    和他之前看到的公開記錄基本吻合,劉天娥被邊緣化了很長時間,一直到前幾個月才突然回到了研究崗位, 并且短時間內(nèi)就拿出了幾項亮眼的成績。

    然后在方栩予出事前不久, 她升任了異變物研究院院長。

    幾個月前?

    方栩予皺了皺眉頭。

    他看了一下劉天娥幾個月前的職位調(diào)動, 發(fā)現(xiàn)上面僅僅顯示她是“研究人員”, 并沒有說明是哪個部門。

    這很反常。

    除此之外, 劉天娥在舊聚集區(qū)時期,確實時常進出醫(yī)療區(qū), 做的是腦部護理工作。

    “腦部護理”和“醫(yī)療區(qū)”,就足以讓他注意了。

    更何況,他在那幅全息影像里還看到了她的名字。

    檔案翻到最下面的時候,方栩予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不顧自己還在野外,停下車來細細查看這段信息。

    怎么會……

    許久之后,方栩予瞇了瞇眼,把劉天娥的檔案收進隱藏文件夾里。

    他不能直接去質(zhì)問劉天娥,但他必須想辦法讓她說出自己知道的事。

    ……該怎么做?

    作戰(zhàn)車緩緩停入了車庫。

    方栩予跳下車來,卻在外面站了很久。

    他想了想,現(xiàn)在自己能夠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常方印。

    雖然常方印一直認為他是受傷后出現(xiàn)了幻覺,但如果他把今晚的事情全部說出來,常方印說不定會松口。

    至少,他應(yīng)該能幫忙處理劉天娥的事。

    這樣想著,方栩予給常方印發(fā)去了緊急通訊。

    兩秒鐘后。

    「常方。骸

    干嘛?

    大半夜的,你能給我闖出什么禍來?

    明天再說。

    「方栩予:」

    我剛從舊醫(yī)療區(qū)回來。

    對面沉默了一陣。

    「常方印:」

    你這死兔崽子!現(xiàn)在人在哪里,回來了嗎?

    「常方。骸

    沒感染吧?異變了就別回來了,自生自滅去吧!

    「常方。骸

    要我去接你嗎?要聯(lián)系醫(yī)療隊嗎?

    方栩予看著他這串回復,沉重的面孔突然笑出了聲。

    「方栩予:」

    我現(xiàn)在去找你。

    等他風塵仆仆地到達常方印的宿舍,常方印已經(jīng)準備好等在那里了。

    還穿了外出時才需要更換的全防護。

    方栩予覺得有些好笑。

    “你這么怕,干脆別讓我來好了!

    “不讓你來,還不知道你要跑哪去呢?茨氵@大半夜的興奮勁,肯定不會乖乖回宿舍躺著!

    “還是別讓你霍霍其他人了!

    “我哪能去找其他人呢。十年來,我除了你都沒有真的能信任的人!

    常方印的表情僵了一下。

    “得了吧,這些年對你死心塌地的作戰(zhàn)隊員還少嗎,都可以為你賣命呢!

    “那是因為他們知道和我出去作戰(zhàn)幾乎不可能死!

    “那又怎么樣,那也是你憑本事?lián)Q來的!

    常方印轉(zhuǎn)過身去,用力拍了拍方栩予的肩膀。

    “真正和其他隊員交心什么的,不可能!我們都是這樣的,還不如你呢!你別要求那么多!

    “老常,你覺得什么情況下,我會一個人去這么危險的任務(wù)?”

    常方印一愣,隨后又恢復了原本的表情。

    “能因為什么?”

    “你也知道是太危險了,A區(qū)這些年什么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誰會愿意真的死啊!

    “老常,你不覺得自己的解釋有點矛盾嗎?”

    常方印反應(yīng)過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臭小子,套我話?”

    “你想說什么?又想說你那個不存在的隊友?”

    方栩予不置可否。

    “我服役這十年,連一個能交心的人沒有,是不是混得太慘了一點?”

    “而且那個任務(wù),我也看了記錄,一開始并不是高危任務(wù),甚至只是普通的中低類型!

    “難道所有人都能預知到它會突然升級?”

    常方印不說話了。

    “我是怎么回來的?”

    方栩予繼續(xù)問道。

    “能怎么回來?還不是我?guī)е巳グ涯闾Щ貋淼!?br />
    “那你記得具體發(fā)生的過程嗎?現(xiàn)在才過了半個多月,你總不至于記不清吧?”

    “當然記得,我又不是老糊涂了!

    “那你從頭到尾把細節(jié)重復一遍!

    常方印抬手朝方栩予的頭重重打了一下。

    “好啊,現(xiàn)在命令上我了!”

    方栩予捂著腦袋后退了兩步。

    “你說。 

    “不就是你半夜發(fā)了個定位,說被困在里面了,讓我?guī)е槿C過去嗎?”

    “我發(fā)消息的時候情況怎么樣?已經(jīng)不行了嗎?”

    “看起來還精神抖擻的,只是被困了,但是暫時沒啥威脅!

    “那你立即就派了一大批人來?”

    “我不馬上派一大群人過去還能怎么樣?看著你困死在里面。俊

    常方印抬手指著他的鼻子。

    “我上輩子欠你的!”

    方栩予無視了他的表現(xiàn)。

    “你到了之后,建筑的情況怎么樣?被異變物包圍了嗎?”

    “那倒……應(yīng)該沒有。”

    常方印犯了難。

    “你不是解決了嗎?”

    “我自己解決了異變物?”

    “不是你還有誰?你手上的武器是對異變物最有效的,我這邊的人都還沒有普及開呢!

    “可我是被困在建筑里了吧?那不是說明異變物在門外攔著嗎?”

    “我都被困到朝你求救了,還要調(diào)度抽取機,說明是大批量難以對付的東西,怎么最后又自己解決了呢?”

    “鬼知道怎么解決的……后面也沒人敢進去采樣,連異變物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要不是你隔離檢查沒問題,現(xiàn)在就和那建筑一起封在里面了!”

    方栩予沉默了一陣。

    “那我倒想再進去看看。”

    常方印一下跳了起來。

    “你瘋了是不是!剛剛揀回一條命,你就這樣不愛惜!我當初救你是干嘛的?!”

    “可有的人可能已經(jīng)死了,連名字都沒留下,所有人都不記得!”

    “你想想,剛剛你重復的過程,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嗎?這個事件就不奇怪嗎?”

    “有這樣一個人的話,為什么我不記得?你是想說我在騙你,還是想說我、你、所有人都被清除了關(guān)于這個人的記憶?”

    “你不覺得這更離譜嗎?”

    “可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所有的事!

    方栩予說道。

    常方印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你真的……”

    “好好休息吧,不要再折騰了!

    “我找到了他的名字。”

    常方印抬起頭來。

    “在哪里?”

    方栩予張了張嘴,最后又把一半的話吞了下去。

    “在舊醫(yī)療區(qū)!

    他把今晚的經(jīng)歷大致說了一遍,沒提那個坐標和最后的幻覺。

    常方印聽完,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證明那些‘全息影像’是真的?按你說的,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消失了,沒有任何人能再看見。”

    “還有,你怎么確定你看到的那些東西就是處理記憶的?目前為止,我們只知道掩體有清除記憶的技術(shù),聚集區(qū)里只有腦部療愈。”

    “在這件事上,我們還需要一個人,她可以幫我們補上這個缺口!

    “誰?”

    “劉天娥院長。”

    常方印盯著他看了一會,最后背過身去,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幾趟。

    “她現(xiàn)在是異變物研究的老大,外拓期間的地位很高。僅憑你空口白話,我們不可能對她采取強制搜查措施。”

    “如果有惡意隱瞞行為呢?”

    常方印抬起眼。

    “什么行為?”

    “昨天我們出任務(wù)的時候,她們的車隨行研究,追蹤到了異變物的異常流向。”

    “但是在我從任務(wù)場出來的時候,她趁人不注意刪掉了部分記錄,被尤克尤里挖出來了!

    “……真的?!”

    “劉院長是生物方面的專家,但不是系統(tǒng)方面的專家。她以為自己清除干凈了,但是對尤克尤里來說,找出來很容易!

    方栩予說道。

    “怎么樣,夠嗎?”

    常方印面色一沉。

    “夠。”

    “但是先不要聲張,也不要走程序。我們先去找她,用這個把柄,讓她把知道的說出來!

    ***

    劉天娥走到宿舍門前的時候,莫名覺得有些異樣。

    明明看起來沒有什么分別,但她心里有種沒來由的不安。

    ……是因為今后她都要留在聚集區(qū),遠離研究室的同事們么?

    她想道。

    這么多年,她已經(jīng)習慣這種雙面生活了,對她來說,那個研究室遠比聚集區(qū)的研究院重要。

    可是現(xiàn)在,她竟然選擇了聚集區(qū)。

    她心里很清楚,污染只是借口,最重要的是她選擇留在這里。她想和這群人一起外拓。

    劉天娥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燈亮的一瞬間,她的全身都繃緊了。

    “抱歉打擾,劉院長!

    常方印說道。

    “沒想到劉院長也有深夜加班的習慣,只是從來沒有見過類似的記錄呢!

    劉天娥沒有回答,目光移向了另一邊。

    “隊……方總隊?”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您!

    “看起來您也不困,不如就現(xiàn)在聊聊?”

    劉天娥的眼中閃過一絲哀傷。

    末了,她抬起頭,什么都沒說。

    方栩予把面板放在空中,上面正是劉天娥刪掉的記錄。

    綠色的熒光河流,正朝著舊聚集區(qū)的某處流回去。

    劉天娥抿緊了嘴唇。

    “您隱瞞了異變物的流向?从涗,它們是往回流的,而不是往外!

    “為什么要隱瞞這些?您是五色石的人?”

    劉天娥開了口:“我不是。”

    “那這個被刪除的記錄要怎么解釋?”

    方栩予上前幾步,頗有壓迫感地站在劉天娥面前。

    “劉院長,記錄已經(jīng)被找出來了,最后的方向已經(jīng)確定了。”

    “你們用的是什么方法?熒光標記?那只要順著這個方向大規(guī)模搜索,我們就能確定它流向何處了!

    劉天娥垂下目光。

    “二位自便!

    方栩予瞇了瞇眼。

    常方印走了過來,對方栩予擺擺手,示意他往邊上站一站。

    “劉院長。”

    常方印“和善”地說道。

    “這件事如果報上去,你可就沒法坐在這個位置了。說不好,就會回到過去那種數(shù)十年被排擠的日子!

    劉天娥的目光沒有變。

    “二位自便!

    常方印的死魚目光更寒了一點。

    “劉院長,您要保護什么人么?”

    方栩予說道。

    “不是五色石,那還能是誰?您在舊聚集區(qū)的同事?”

    他的喉頭滾了滾。

    “那個人……”

    “是叫唐澤吧?”

    第164章 保存了所有記憶的人

    劉天娥的身體猛地一震。

    雖然她很快穩(wěn)住了情緒, 但這一瞬間的震驚,還是被兩個人捕捉到了。

    方栩予的呼吸急促起來。

    他大步經(jīng)過常方印身旁,拉住了劉天娥的手臂。

    “您果然認識他!”

    劉天娥死死盯著地面。

    “我不認識!

    “您知道這個名字……所有人都忘了, 可是您知道!”

    “您還記得他的什么?告訴我!”

    劉天娥感到自己的手臂被越鉗越緊, 終于忍不住掙扎了一下,抬起頭看向方栩予。

    她愣住了。

    方栩予的眼眶是紅的,連嘴唇都在顫抖。

    “他是什么樣的人?他和我是什么關(guān)系?”

    方栩予的聲音近乎哀求。

    “告訴我,好不好?”

    劉天娥咬了咬嘴唇, 強迫自己移開目光。

    “對不起, 隊長!

    “為什么, 為什么要讓所有人忘了他?!”

    “為什么不告訴我……”

    劉天娥只是死死盯著地面,無論方栩予怎么問, 她就是抿著嘴不說。

    在聽到了好幾聲“對不起”后,方栩予暫時放棄了。

    他頹然松開了手, 捂著臉站到一旁。

    至少他證實了一點, 就是“唐澤”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

    關(guān)于他的那些幻覺,那些心痛……都是真實存在的。

    常方印走了過來。

    “你知道很多事, 劉院長。”

    劉天娥不置可否。

    “別的我們就不提了。我還想問一個問題, 你或許愿意回答!

    常方印說道。

    “聚集區(qū)……存在記憶清除技術(shù)嗎?”

    這一回,劉天娥緩緩看向他,目光堅定。

    “有!

    常方印的身體微微一僵。

    “參與過記憶清除術(shù)的人有多少?為什么沒有留下記錄?”

    “很多。”

    劉天娥似笑非笑。

    “大概所有人都經(jīng)歷過……不止一次!

    常方印愣在原地。

    “那你為什么記得?”

    “我也只比你們多記得一些極少的部分。”

    “在我意識到存在這種技術(shù)存在之前, 也沒有費勁留下些什么。因此, 我現(xiàn)在也在找……”

    “找什么?”

    “找一個擁有全部記憶的人!

    方栩予抬起頭, 眼睛亮了一些。

    “誰?”

    “我沒有證據(jù)證明是誰, 只是有種猜測!

    劉天娥說著往前走了幾步, 站在他們兩人中間。

    她的目光充滿了一種平靜的力量,這是經(jīng)過數(shù)十年沉淀的收獲。

    “既然二位長官已經(jīng)關(guān)注到這個問題了, 我想,或許我們可以在這個問題上攜手。”

    “畢竟這個人,憑我的力量無法撼動半毫!

    常方印沒有馬上回答,劉天娥又看向了方栩予。

    方栩予對她點了點頭。

    “好!

    “很高興再次和你共事!

    劉天娥低聲說道。

    “隊長!

    “所以是什么人?”

    常方印問道。

    劉天娥沉默了一陣。

    “擁有兩區(qū)最高地位的人。”

    “A區(qū)首長——懷特·戴蒙!

    *

    方栩予渾身都僵硬了。

    比起常方印那種因為慌亂而變得無措,他的反應(yīng)更像是被點破了自己不愿意承認的事實。

    是的,能夠讓常方印都隨意清除掉記憶、發(fā)起大規(guī)模清除的人,只能是那幾個地位最高的人。

    而無論是哪一個,最終都不可能繞開首長。

    懷特·戴蒙……長久以來執(zhí)掌A區(qū)的人,連B區(qū)都在他手中變成了完全的附庸。

    他過去深居簡出,在全體會議上也很少發(fā)表鮮明的言論,大部分人總會自然而然地把他當成一個觸不到的象征,而非真正叱咤風云的最高長官。

    直到那一次全區(qū)危機,他突然出現(xiàn)的動員,才讓所有人一下子接受了這個強有力的領(lǐng)導。

    并且追隨著他,走向未知的野外。

    “首長……會不會是五色石成員?”

    聽到這句話,連劉天娥都吃了一驚。

    如果不是為了兩區(qū),而是為了五色石的利益而做這些事……

    “方栩予,這猜測……你有證據(jù)嗎?”

    常方印看起來還是一副冷淡的模樣,可是目光一直在微微顫抖。

    “五色石……我們現(xiàn)在明明是在以兩區(qū)之力對抗!”

    “這只是借口!

    方栩予喃喃道。

    “我們看起來是以五色石為敵,可實際上,我們非但沒有傷到他們半分,還始終在被牽著鼻子走!

    “他們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隱藏……或許陸苾做的事只是誘餌,讓兩區(qū)轉(zhuǎn)向外拓才是五色石的真正目的!”

    “這……”

    “我還在想,為什么陸苾要做這樣一件入侵全區(qū)的事,似乎除了引起仇恨沒有更多的好處!

    “對于這樣重大的危機,首長為什么能這么快就扭轉(zhuǎn)乾坤,讓它變成外拓的最佳契機?”

    “……如果一開始就是他們串通好的呢?”

    對面一片沉默。

    “而且薩琺爾和陸苾?yōu)槭裁纯梢噪[藏這么久?除了他們,為什么盡全區(qū)之力都挖不出第三個?”

    方栩予繼續(xù)說道。

    “他們在兩區(qū)一定有很有力的同伴,幫他們處理掉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跡。直到需要的時候,才讓他們跳出來……”

    說完,方栩予自己也陷入了沉默。

    許久之后,常方印才開了口。

    “那讓全區(qū)外拓,目的是什么呢?”

    “五色石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方栩予搖搖頭。

    “這后面,或許是為了更大的秘密。”

    劉天娥看著遠方,說道。

    ***

    黑木玲把接收到的消息傳達給了唐澤。

    懷特·戴蒙?

    唐澤想道。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是目前還不知道,懷特·戴蒙身上是一重身份還是雙重身份。

    五色石的目標和掩體、又或者是他們還不確定存在的更高勢力,是不是一致的呢?

    “謝謝。”

    他轉(zhuǎn)頭對黑木玲說道。

    “劉主任如果再發(fā)消息來,我會通知你的!

    “哦,她還說了句,讓你清理一下你使用五色石異變材料的痕跡!

    唐澤點頭答應(yīng)了。

    黑木玲轉(zhuǎn)身離開,唐澤又陷入了思索。

    劉天娥的后一句話,是指他的痕跡有可能暴露,還是單純地出于安全考慮,讓他清除的?

    還有,為什么方栩予和常方印會突然找劉天娥談?wù)撨@方面的事?難道說,方栩予在舊醫(yī)療區(qū)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這些問題恐怕要等下一次和劉天娥見面的時候才能得到解答。復雜的信息交流不暢,是他們之間溝通的大問題。

    不過好消息是,如果劉天娥在這件事上和方栩予、常方印達成合作,那么進展會順利許多。

    “懷特·戴蒙。”

    他輕聲重復了一遍。

    無論從哪個角度,懷特·戴蒙都完美符合能夠操控五色石的棋子、還有指導大規(guī)模記憶清除的角色。

    但是從陸苾和薩琺爾過去說的話來看,他們也同樣失去了過往的記憶。

    陸苾還說過“記憶是武器”,并且說,一直“有人在嘗試收集記憶”。

    如果懷特·戴蒙是擁有全部記憶的人,那他對五色石的其他成員,也是一種利用或者操控嗎?

    他究竟為誰賣命?

    唐澤搖了搖頭,理不出頭緒。

    只能等待劉天娥那邊的進展了。

    他看向研究室深處,其他研究員還在討論遷移基地和對付五色石的計劃。

    既然現(xiàn)在方栩予已經(jīng)回到聚集區(qū)了,那他應(yīng)該可以去舊醫(yī)療區(qū)看看了。

    下一秒,他悄無聲息地化成了一陣煙霧,沒多久,空氣中的煙霧也都散去了。

    舊醫(yī)療區(qū)的地下大樓里,一個人形顯現(xiàn)出來。

    唐澤環(huán)顧四周,在三層停住了腳步。

    這是他莫名被方栩予“召喚”過去的地方。

    唐澤目光一暗。

    從方栩予的表現(xiàn)來看,他一點都不記得自己,只是輕易地相信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膽小研究人員,一如既往地表現(xiàn)出了善意。

    可他又是怎么喊出自己的名字的?

    唐澤往里走著,手腕處還是模糊的煙霧狀。

    他發(fā)現(xiàn)只要處于煙霧狀態(tài),無線尋環(huán)也會同時進入一種不確定性,無法對方栩予進行雙向通知。

    陸苾設(shè)計的東西太穩(wěn)定了……似乎只要他活著,這東西就不會失效。

    唐澤走到一扇門前停了下來。

    門牌上寫著:

    【313研究室】

    他渾身一僵。

    幾秒鐘后,他才抬腿走了進去。

    這里的布置和現(xiàn)在的研究室很像,只是更寬敞些,也沒有那個巨大的圓柱體和卵。

    不過在他的夢境里,圓柱體和卵池原本就不在313研究室里。

    圓柱體和卵池在上方,而313研究室在深淵里。

    深淵里傳來的,還有無數(shù)的哀嚎。

    上方……?

    唐澤抬起頭,只看到了灰色的屋頂。

    在這上面,是二層、一層……是地面,和望不到頂?shù)奈廴咎炜铡?br />
    那個圓柱體和卵池,究竟在哪里?

    第165章 謊言揭開

    “咔噠!

    旁邊傳來了一聲輕響, 把唐澤拉回了現(xiàn)實。

    他回過神來,朝發(fā)出聲音的地方看去。

    聲音是從研究室里傳出來的。

    有人?

    唐澤皺了皺眉頭,悄然走了進去。

    讓他驚訝的是, 研究室里竟然有淡淡的亮光, 像是開了燈。

    在被廢棄多年的醫(yī)療區(qū),怎么會有燈呢?

    唐澤屏住呼吸,小心地往里移動。

    “啪、刷——”

    “咔啦、咚——”

    像是有人慌亂地翻著東西。

    聲音是從最里面?zhèn)鞒鰜淼,隨著一步步靠近, 同時傳來的還有急促的呼吸聲。

    “啪、……”

    “終止, 必須終止……”

    有人在自言自語。

    唐澤的心臟劇烈跳動了起來。

    那種久違的混亂襲向了他的大腦, 讓他的精神混亂了起來。

    精神攻擊?不,他現(xiàn)在最無法對付的就是這類的攻擊, 除非他在旁邊……

    最里面的房間,門緊閉著。

    唐澤捂著腦袋, 不得已在門前停下了腳步。

    里面的翻找聲還在繼續(xù)。

    “實驗失控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能……”

    唐澤的胃翻涌起來, 強烈的不適讓他幾乎暈厥。

    他試圖發(fā)動氣化技能逃離這里, 卻發(fā)現(xiàn)身體怎么都控制不了。

    對……氣化之后也需要他用意識控制散落的身體,可是現(xiàn)在面對的精神能量遠超過他的,他當然無法使用這個技能!

    那軟化呢?不……

    唐澤感覺自己的身體融化了一些, 但還是個人形。

    他現(xiàn)在看起來大概像是一團爛泥, 又或者這只是他的幻覺……他還是站在原地, 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 門突然打開了。

    唐澤眼睜睜看著一束光照亮了自己的面孔, 卻無法動彈。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巨大的研究室,里面整齊地擺滿了各種設(shè)備, 卻和現(xiàn)在的研究室不太一樣。

    這是一個他沒見過的地方。

    正中央是一張研究臺,臺面上嵌著面板,周圍則散落著各種資料和儀器。

    其中有許多像是試管和試劑瓶一樣的東西。

    研究臺后面站著一個穿研究服的人,正在埋頭找著東西。

    高大的儀器遮住了視線,看不清他的面孔。

    翻找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卻有腳步聲響起。

    唐澤聽到腳步聲是從他身旁傳來的,不由得汗毛豎立。

    下一秒,他看見自己身旁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泥濘的黑影。

    唐澤感覺自己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腦。

    這個黑影他見過……就是那次住院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病房里的黑影!

    當時那個黑影是去殺他的,它能夠瞬間移動和消失。唐澤被逼出軟化技能,也是拜它所賜!

    黑影似乎沒有看到唐澤,又或許是對他沒有興趣,就這樣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這兩個黑影是同一個“人”嗎?唐澤想道。

    它又想來干什么?

    黑影在研究臺前站住了。

    研究臺后的人直起身來,唐澤看到了他的面孔。

    ——又是一個唐澤。

    *

    唐澤僵在原地。

    兩秒鐘后,他才反應(yīng)過來:這應(yīng)該是記憶片段。

    對面的“唐澤”,是過去的他。

    他果然……曾是個核心研究人員么?

    慌亂和嘔吐的感覺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和恐懼,麻麻地蔓遍他的全身。

    對面的“唐澤”抬起頭來。

    “你想干什么?”

    “阻止你做不該做的事。”

    黑影說道。

    “系統(tǒng)的發(fā)展已經(jīng)開始失控了,現(xiàn)在必須終止研究!這條路根本走不通,非但不能讓人類活下來,反而會毀滅整顆星球!”

    “這不是你該做的決定。”

    黑影繼續(xù)說道。

    “實體實驗已經(jīng)開始了,根本沒有辦法停下來。你們這些科學家要是覺得有問題,當初為什么還要開始?”

    “既然開始了,又為什么要停下?”

    “唐澤”的目光變了變。

    “這根本不是我們預想的樣子,誰都沒想到會……”

    他又繼續(xù)低頭下去翻找東西。

    “我要回去,讓他們停止這項研究……拯救人類還有別的路,不是只有改造成這種恐怖的樣子!

    “我要回去,現(xiàn)在還來得及……”

    黑影重重拍了一下臺面。

    “太晚了,回不去了!”

    “唐澤”吃驚地抬起頭來。

    “為什么我激活不了脫離按鈕?我回不去了嗎?”

    “他們把我困在系統(tǒng)里了?怎么會……你呢?你能回去嗎?!”

    黑影冷笑了一聲。

    “你還以為他們給了我們選擇?”

    他的聲音涼得可怕。

    “外面的保守派早就被清算了,你一個人的力量又能做什么?何況你還被他們?nèi)舆M了313實驗室!”

    “他們早就決定不計代價推進研究,他們就是要瘋狂,就是要超乎想象!他們要人變成宇宙中最恐怖的異變物,早就在地下改造好了巨大的試驗場,制造出了污染環(huán)境!”

    “唐澤”渾身一震。

    “313研究室是系統(tǒng)和現(xiàn)實的交界。”

    黑影說道。

    “你以為自己進入了系統(tǒng),實際上等你走出這道門,就已經(jīng)踏進了他們精心還原好的地下試驗場!

    “你們在系統(tǒng)里作出的一切末日模擬,都被復刻在了深深的地層之下。”

    “他們要看看真正的人類是怎樣異變的了。”

    “唐澤”顫了顫。

    “他們怎么能……”

    “這個世界已經(jīng)瘋了,唐首席。”

    “接下來,我們都要想辦法活著了!

    黑影說著,突然毫無預兆揪住唐澤的衣領(lǐng),把他重重按在研究臺上。

    接著黑影舉起一旁的針管,朝唐澤的脖頸處扎了過去。

    “唐澤”絕望地掙扎著。

    “你要……干什么……”

    “住手……戴蒙……”

    “這是你自己研究出來的材料,我想,沒有人比你更適合親身嘗試了!

    戴蒙冷冷地說道。

    “你也知道,在這種環(huán)境里,正常人絕對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針管被推到了盡頭。

    戴蒙拔出針來,居高臨下俯視著跌落在地上的唐澤。

    “希望這東西真的能讓你變成站在世界頂端的異變物。”

    “唐澤”還在地上抽搐著,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

    “為什么,戴蒙,為什么,你明明也……”

    “因為我們沒有選擇了!

    戴蒙說道。

    “我們被丟進了這個地方,就絕沒有可能出去了。既然如此,不如想辦法在這里更好地活下去!

    “你……你和他們……合作了……”

    “是的。”

    “他們會需要時常對環(huán)境進行調(diào)控,在這個世界里,我會是他們的聯(lián)絡(luò)人!

    “他們還轉(zhuǎn)交給我清除記憶的設(shè)備,在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在這個世界執(zhí)行記憶清除!

    “記憶清除……在現(xiàn)實……不穩(wěn)定……”

    “當然不會有系統(tǒng)里那么好的效果,不過也差不多夠用了!

    “實在不行,就多清除幾次,到時候人的思維就會自己混亂了!

    “沒人會知道過去發(fā)生的事。他們只會認為自己生下來就在末世,而污染已經(jīng)降臨兩百年了。”

    戴蒙沉默了一陣,突然哈哈大笑。

    “人的大腦適應(yīng)性很強的,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看看會發(fā)生什么了!

    地上的“唐澤”掙扎著站了起來。

    “你……這樣做……就為了做他們的傀儡……”

    “那可不是。”

    戴蒙停止了瘋笑。

    “因為如此,我被允許保留全部的記憶!

    “我會是這個世界唯一一個記得全部事情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永遠安全的人!

    “我也……記得……”

    “走出這扇門,你就不記得了!

    戴蒙聳了聳肩。

    “但你也不要想著自己可以永遠待在這里,因為這個入口馬上就要關(guān)閉了!

    “只有在需要派出新人員的時候,它才會開啟。”

    “……”

    “我已經(jīng)編好了一套說辭,就說這里面是保留人類火種的‘掩體’。”

    “我們所有人都是從掩體中被挑選出來的,為了保護里面的人在污染中活下去。”

    “我想一定有很多富有責任感的人愿意為了這個目標賣命,尤其是艦隊那些家伙。”

    聽到最后一句話,“唐澤”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朝戴蒙撲了過去。

    戴蒙輕輕一閃,“唐澤”虛弱地倒在了研究臺上。

    “聽到艦隊那么激動,是為了你那位隊長吧?”

    “只可惜,他很快也就不記得你了。”

    戴蒙嘲諷地笑了一聲。

    “方派在艦隊里是個很特別的存在,你放心,我會好好用他的!

    “你……”

    “唐首席,你現(xiàn)在這么虛弱,不會是試劑已經(jīng)開始起作用了吧?”

    “我看你在擔心別人之前,不如先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吧!

    “你不準……對他……實驗……”

    戴蒙沒有回答。

    “噓!”他突然說道。

    “他來了!

    “唐澤”的瞳孔倏地一縮。

    他的瞳孔已經(jīng)不是滿月一樣的圓形,而是微微變成了橢圓狀。

    “在你們都失去記憶之前,最后聊聊吧。”

    戴蒙說著,轉(zhuǎn)身朝外走去。

    “希望你在他離開前還能維持原樣!

    “唐澤”渾身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的瞳孔繼續(xù)橫向收縮,橢圓越來越窄,最后幾乎變成了針形。

    綠色的光在他眼中一閃。

    就在這時,門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唐澤?!”

    第166章 “劉主任……”

    唐澤本能地喊出了“不要”。

    他看向門口, 并沒有出現(xiàn)方栩予的身影。再看向屋內(nèi),里面的一切都開始消退了。

    幾秒鐘后,屋內(nèi)的景象完全消失, 眼前變得一片漆黑。

    唐澤大口大口喘著氣。

    這不像是過去的精神污染, 而更像是他自己的記憶。記憶在他眼前播放,播放完之后,就自動消失了。

    這一幕是怎么留下來的,其他的部分又在哪里?

    唐澤扶住了額頭。

    剛剛的一幕帶來了巨大的信息量, 過了好一會, 他才從那種惡心感中緩過勁來。

    惡心不是來自于被攻擊的不適, 而是由于這背后的真相。

    掩體是假的,這點他們已經(jīng)猜到了, 可是他們依然想象不到——

    所謂的“掩體”,非但不是他們需要保護的人, 反而是把他們推下深淵的人。

    戴蒙提到了“保守派”, 看起來他原本的身份應(yīng)該是保守派的研究員。

    唐澤想道。

    那么“掩體”中的人,應(yīng)該是相對應(yīng)的“激進派”。他們或許一開始目標相同, 最后卻淪落到互相廝殺。

    從和戴蒙的對話里, 唐澤依稀明白了所謂的污染兩百年是怎么回事。

    一開始,人們的確在進行污染和異變的研究,只不過這一切都是在系統(tǒng)中進行的。

    他們模擬出了污染環(huán)境, 再用特殊的儀器把他們的思維導進這個系統(tǒng), 模擬人體在極端污染中如何異變和生存。

    給官殷見造成陰影的見聞, 應(yīng)該對應(yīng)的是這樣一段模擬時期。

    由此可見, 當時他們在系統(tǒng)中也經(jīng)歷了短暫失憶, 不記得自己是在進行實驗這件事。

    或許這是為了進行更真實的生存模擬。只有讓人們真正面對存亡危機,才有可能爆發(fā)出全部的潛力。

    這一部分的模擬記錄, 就是“污染降臨兩百年”的歷史。

    迄今為止,一切都還算正常。

    作為首席研究員的唐澤,研究出了能讓人劇烈異變的試劑,一旦投入使用,理論上能讓人變成污染世界中最強大的異變物。

    但不知道系統(tǒng)中發(fā)生了什么,讓唐澤決定停止這項研究。

    可就在這時,激進派率先下手了。

    他們暗中在星球地下制造出了真實的污染環(huán)境,把所有保守派的人都投入進去。

    現(xiàn)在,他們和真實的世界隔著一層地殼,卻在這里經(jīng)歷著折磨。

    唐澤咬緊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地面上的世界是什么樣的?那種藍色的能量里殘余的美好,藍天,綠樹,清新的空氣……這是本該屬于他們的嗎?

    可是現(xiàn)在呢?

    他們面對著永無止盡的污染,時不時還會有各種不可預測的污染風——想必是地面上那些家伙在進行調(diào)控。

    他們看著永遠灰白色天空,見不到太陽、月亮和星星,四周都是骯臟的霧氣。

    他們還要面對層出不窮的異變物。

    唐澤冷笑了一聲。

    只要清除掉過去在系統(tǒng)中的記憶,再加重聚集區(qū)外的污染,就可以阻止人們走到太遠的地方。

    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發(fā)現(xiàn)在舊聚集區(qū)外的廣大野外,根本找不到人工建筑的痕跡。

    因為實景是最近幾年才建造的,只造了這兩個區(qū)域。事實上連舊聚集區(qū)的建筑都是殘缺不全的,因為他們記憶穩(wěn)定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新聚集區(qū)了。

    “舊聚集區(qū)”,實際上是地面投放人員的入口,也就是通俗意義上的“掩體”。

    只不過這個入口比較特殊,是虛擬和現(xiàn)實的交界。人員進入后,虛擬通道關(guān)閉,人就好像完全生存在了這里。

    入口的秘密,或許和唐澤夢境中的巨大圓柱體有關(guān)。

    他緩緩走進了這間房,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普通的病房模樣。

    里面的東西基本都搬空了,只剩下一些殘余的設(shè)備骨架,看起來不像是因為搬不走而留下的,倒像是故意留在這里營造出一種“曾經(jīng)有過”的感覺。

    懷特·戴蒙已經(jīng)掌控了A區(qū),實際上也掌控了B區(qū)。

    正如他所說,他憑借記憶這一優(yōu)勢,成為了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統(tǒng)治者。

    當初來病房里殺害唐澤的黑影是他么?可是他為什么要選擇那種時候出現(xiàn),又為什么最后放棄呢?

    明明他有無數(shù)次機會……在一開始的時候,在方栩予要唐澤去A區(qū)的時候,在一次次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在他被授予A區(qū)籍的時候……

    懷特·戴蒙明明記得所有的一切,為什么會放任他一步步融入A區(qū)?他是在以他們?nèi)访矗?br />
    他最后……有沒有對方栩予做什么?

    唐澤的瞳孔突然一縮。

    方栩予他們已經(jīng)懷疑上懷特·戴蒙了,以方栩予的個性,一定會想辦法從他口中套話的。

    不行……方栩予已經(jīng)被多次清除記憶,他們要是見面,很容易被戴蒙拿捏的!

    不能讓方栩予去找他!

    唐澤回過神來,立刻就決定聯(lián)系劉天娥,讓她一定要阻止方栩予。

    他用了一秒鐘時間回到研究室。

    “黑木,快幫我聯(lián)系劉姨!”

    唐澤喊道。

    “快!”

    黑木玲不知道他為什么僅僅過了半個小時,就心急火燎成這樣。

    但她還是照樣發(fā)了消息。

    劉天娥并沒有回復。

    唐澤等了許久,期間不斷詢問黑木玲有沒有收到回復。

    她的“腦電波”交流也有一定的不穩(wěn)定因素,不僅需要發(fā)信方進入特定的腦波狀態(tài),還需要防止太多阻礙。

    唐澤擔心是劉天娥遇到了什么問題,無法發(fā)信。

    “你冷靜一點,現(xiàn)在是A區(qū)的休息時間,劉主任也已經(jīng)忙活大半夜了,她說不定只是在休息。”

    黑木玲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我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唐澤看她的表情,突然明白過來: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態(tài)度。

    不僅僅是因為身為研究人員對人情的疏離,在大部分時間都相隔遙遠的距離,各自進行著不同的日間生活,他們并不會真正把劉天娥視作親密的伙伴。

    又或者說,無論是劉天娥也好,研究員也好,都隨時做好了與彼此永別的準備。

    研究室有自己的目的,無論劉天娥在與不在,他們都要帶著這個目的走下去。

    這是他們在漫長的歲月里學到的。

    想到這里,唐澤的目光漸漸暗了下去。

    他能明白為什么劉天娥選擇留在聚集區(qū)了。或許,她在這個寒冷的世界里,也獲得了一點點溫暖。

    或許也有那么一刻,她不是出于責任,而是出于真誠的情感行事。

    這點溫暖,是很難讓人舍棄的。

    黑木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走開了。

    “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嗯!

    唐澤沒有再問下去。

    黑木玲提醒了他一件事:現(xiàn)在是半夜。

    這是A區(qū)的休息時間,就算方栩予他們再怎么懷疑懷特·戴蒙,也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去找他。

    他至少要等到工作時間。

    研究室依然忙碌著,似乎沒有人在意現(xiàn)在是“夜間”這件事。

    而唐澤只能百無聊賴地在四周晃著,消磨著時間。

    等到劉天娥終于回信的時候,黑木玲的聲音卻起了變化。

    “劉主任……被捕了。”

    ***

    “劉天娥,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劉天娥漠然閉上了眼睛,坐著一動不動。

    她和黑木玲的特殊交流方式,讓她可以幾乎不受這種場面的干擾。

    事情發(fā)生得有些突然。

    一直以來,除了特動隊和上次被全區(qū)入侵的情況,A區(qū)的人絕不會在后半夜行動。

    今天被方栩予和常方印找上門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很吃驚了,可沒想到他們兩個還沒走,就又有人找了上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懷特·戴蒙直接指揮的作戰(zhàn)隊。

    在這隊人進門的時候,方栩予和常方印都還在房里。

    兩個人迅速地躲進了里間,然后在那些人帶走劉天娥并入室檢查的時候混了進去,假裝是從外面進來的。

    至于后面發(fā)生了什么,劉天娥就不知道了。

    她沒想到懷特·戴蒙會先下手,照理來說,她在過去的行動一向小心謹慎,怎么會這么巧就在同一天被發(fā)現(xiàn)了?

    還是說,懷特·戴蒙一直盯著她,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沒有動手而已。

    這個人究竟想干什么?

    現(xiàn)在“關(guān)押”她的地方并不是正式的牢房,環(huán)境算是還可以,但并沒有改變她被關(guān)押的本質(zhì)。

    那些嘈雜的聲音她不想理會,畢竟現(xiàn)在唐澤也已經(jīng)帶出去了,相信在他的帶領(lǐng)下,基地可以順利完成遷移的任務(wù)。

    她在等懷特·戴蒙出現(xiàn)。

    只要她沒死,她得到的任何消息,都可以悄無聲息地傳出去。

    “玲,不用擔心我,無論結(jié)局如何,我們都早就做好這個準備了。”

    “我已經(jīng)活了很久了,這個交接棒,我也遞出去了。”

    “按部就班地執(zhí)行你們的計劃,不要和聚集區(qū)正面交手!

    黑木玲的腦波有了微妙的波動,傳過來的第一句消息不太清晰。

    但很快,她就恢復了平靜。

    “我知道了!

    “劉主任,唐澤……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在聽完唐澤的敘述后,劉天娥長久地陷入了震撼當中。

    回過神來時,一種強烈的不適擊中了她,讓她不自主地彎下身干嘔起來。

    就在這時候,房間的門打開了。

    劉天娥依然彎著腰,根本無法緩過勁來。

    門外那個人的聲音卻更讓她惡心。

    “別來無恙,劉天娥院長。”

    懷特·戴蒙說道。

    “不,你原本并沒有這么高的地位。你在聚集區(qū)的研究能力,充其量都是建立在那幾個年輕研究員的工作成果上。”

    他笑了笑。

    “他們都很有天賦,對吧?”

    “尤其是那個……唐澤!

    第167章 “錯得離譜”

    劉天娥不動聲色。

    她已經(jīng)知道懷特·戴蒙先前和唐澤相識, 只是不知道戴蒙對他們現(xiàn)在的情況究竟了解幾分。

    現(xiàn)在戴蒙的話比起威脅,更像是試探。

    她要搞清楚戴蒙的底牌。

    “唐澤是誰?”

    劉天娥問道。

    戴蒙對她的反應(yīng)也不意外。

    “你們曾經(jīng)是一個作戰(zhàn)隊的隊友,再之前, 則是一個研究所的同事。”

    “不過你們并不在同一個研究室, 你比起他們幾個,要更邊緣一些!

    劉天娥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

    “劉天娥,你在A區(qū)的記憶有多少?事實上,你進入這里只有六年是真實的, 再之前的那些, 有多少虛假, 你分得清嗎!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嗎?”

    劉天娥的目光動了動。

    戴蒙似乎沒有看到她眼中的變化。

    “關(guān)于你被排擠的記錄,很大程度上是真實的。只不過排擠你的不是A區(qū)的人, 而是其他研究室的人!

    “他們阻止你繼續(xù)研究人體和異變物融合,為什么?”

    “因為怕你贏。”

    戴蒙聳了聳肩。

    “你們看起來做的事很相似的事情, 但在研究員眼中, 方向根本是天差地別!

    “你研究的是不同環(huán)境對人體有利異變的溫和誘導,算是加速版本的進化;”

    “五色石是在細胞層面直接和已異變的動植物進行結(jié)合, 類似雜交改造;”

    “唐澤他們研究室則是從分子層面改變?nèi)梭w細胞, 等于重新制造一個生物體。”

    戴蒙說著頓了頓。

    “你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了吧,唐澤研究室選擇的方向才是最為激進的,而他的出發(fā)點, 一開始就不被大部分人接受!

    劉天娥垂下了眼, 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他還是堅持進行這個方向, 因為他認為在極端環(huán)境下, 只有這種足夠徹底的改造, 才能讓人們活下去。”

    “但是他們在前期面臨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實現(xiàn)構(gòu)想太難了!

    “可誰想到——他竟然攻克了!

    “事已至此, 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世界原本沒有污染,所有的一切都發(fā)生在一個模擬系統(tǒng)中!

    “因為都是模擬,大家自然不會束手束腳,畢竟虛擬實驗不會造成任何后果。”

    “可是,這個系統(tǒng)建造的目的,就是為了有一天付諸實施。”

    “現(xiàn)在的污染,是人為制造出來的。我們無法擺脫這一切,掌控我們命運的,就是所謂的‘掩體’!

    “我費盡心機讓大家失去記憶,就是為了防止大家知道這樣殘酷的真相!

    戴蒙德聲音低了下去,看起來痛心疾首。

    “如果讓所有人知道,我們受這樣的折磨只是供另一波人做實驗,該會多難以承受!

    “還不如讓他們忘了,讓他們?yōu)榱诵闹械臉s譽和理想死去——反正我們都是要死的,至少他們的心會是鮮活的。 ”

    劉天娥終于開了口。

    “這和唐澤的研究室有什么關(guān)系?”

    “你還不明白嗎?這一切最開始都只是模擬實驗,模擬!”

    戴蒙突然咆哮道。

    “如果不是他提出這樣激進的方案,那些人怎么會制造出更險惡的環(huán)境?如果不是他得到了成果,模擬系統(tǒng)又怎么會被投放現(xiàn)實?!”

    “你要搞清楚,幫助他的研究室,才是在真正反對你最初的堅持!”

    “五色石、我,都比他更值得信任!”

    劉天娥抬起眼來。

    “首長和我說這些我不記得的事,是想做什么呢?”

    “你把唐澤交出來,我就讓你回到原位,并且成為我最信任的人!

    “你可以憑據(jù)自己真實的想法進行研究,兩區(qū)所有的資源聽憑你調(diào)遣!

    戴蒙說道。

    “未表誠意,我還可以恢復你的記憶。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我說的一分不假!

    劉天娥的目光亮了起來。

    “現(xiàn)在就恢復嗎?”

    “不,要等你交出唐澤!

    劉天娥眨了眨眼,眼里的亮光頓時變成了輕蔑。

    “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戴蒙的目光里一瞬間燃起了怒火,但很快他就掩飾了過去,露出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運送唐澤的停尸車不見了,我有理由懷疑他并沒真死!

    “有人制造了他死亡的假象,為的就是把他悄無聲息地帶出聚集區(qū)!

    他走近了幾步,高大的身影把瘦小的劉天娥完全罩住。

    “湊巧的是,這些年發(fā)生過好幾次類似的事件,‘死亡’的都是原本研究室的那些人!

    “這要么是見鬼了,要么就是有人在搞鬼。”

    劉天娥聲音不變。

    “反正不是我。”

    戴蒙勃然大怒。

    “劉天娥,你為什么這么執(zhí)迷不悟!你根本什么都不記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為什么賣命!”

    “我是不知道。”

    劉天娥淡淡地說道。

    “所以我選擇我信任的同伴,選擇那些明明都只有殘缺的記憶,卻還是努力去尋找真相、努力活下去的人!

    “那些都是假的!你們一開始就走錯了!”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眲⑻於鹫f道。

    “假如首長說的是真的,那一開始進行模擬實驗的目的是什么?”

    “為什么要投入大量人員進行一項平白無故的研究?”

    戴蒙移開了目光。

    劉天娥看他沉默的樣子,冷笑了一聲。

    “首長,我們之前沒有過任何交情,F(xiàn)在,我也很難對您的話有什么信任!

    “您是長官,對我有什么處置,悉聽尊便。”

    戴蒙明白劉天娥不會開口了,目光一寒。

    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又恢復成原本的樣子,轉(zhuǎn)身離去。

    他在門前停住了腳步。

    “你們不會明白,失去記憶的你們才是最幸福的人!

    “所有的傷痛、所有的痛苦,你們統(tǒng)統(tǒng)忘了。”

    “所以你們才會理直氣壯地在這邊質(zhì)疑我,自以為找到了至高無上的理想,在那里自我感動地犧牲!

    他憐憫地看了劉天娥一眼。

    “你們錯得離譜。”

    ***

    “劉主任暫時沒事!

    黑木玲說道。

    “首長抓她是為了套話,但她什么都沒有承認!

    “她說,首長可以確認是五色石成員,或者至少和五色石有緊密合作!

    “目前為止,首長還不能確定你是死是活,但他非常想要找到你!

    黑木玲的目光始終發(fā)直,正在源源不斷地傳達劉天娥的消息。

    “她讓你絕對不要露面,也不要在聚集區(qū)附近和五色石眼前作出容易暴露的行為!

    “遷移基地的事我們會想辦法,你只要負責隱藏好自己!

    唐澤沉默了一陣。

    “那方栩予和常方印呢?”

    黑木玲的眼睛翻了一下,又翻了回來。

    “還不知道!

    唐澤垂下目光,沒再多說什么。

    他并不太擔心方栩予會遇到什么危險,因為方栩予被執(zhí)行了多次記憶清除,根本不可能提供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而在那段記憶中,戴蒙提到了“方派很特殊,我會好好用他”。

    對于戴蒙來說,方栩予就是個很趁手的工具罷了。

    萬一哪天他意識到了不該意識到的事情,也只要再清除一次記憶就好。

    唐澤擰緊了眉頭。

    他隱約知道了方栩予對戴蒙德作用:如果現(xiàn)在讓全區(qū)摩拳擦掌地外拓就是戴蒙德最終目的,那五色石也好,方栩予也好,都是他促成這一目的的棋子。

    他們就像放進沙丁魚罐頭的鯰魚,保持著這個群體的鮮活。

    可是戴蒙讓全區(qū)外拓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明明知道不斷外拓的結(jié)果,就是人們最終會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是假的,從而對活著的意義產(chǎn)生懷疑,繼而對“掩體”產(chǎn)生憤怒。

    還有,兩區(qū)和掩體的突然決裂……

    唐澤呼吸一窒。

    難道戴蒙想和地面開戰(zhàn)嗎?!

    他突然也明白了戴蒙對他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

    當他作為哨兵出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時,不過是一個身體極其虛弱,也幾乎沒有過往記憶的模樣。

    但方栩予把他納入A區(qū),應(yīng)該還是引起了戴蒙的注意。他想看看唐澤的身體到底有沒有那種強烈異變的征兆。

    他能夠順利地進入A區(qū)服役,最后被批準加入A區(qū)籍,不管方栩予再怎么堅持,常方印再怎么周旋,首長死不松口也是做不到的。

    他能順利在特動隊服役,只能說明這是戴蒙首肯的。

    那次戴蒙用黑影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唐澤的病房,對他發(fā)起近乎刺殺的攻擊,就是想看看唐澤的身體究竟到了哪一步。

    如果唐澤還是普通人的模樣,恐怕會真的被他殺死。

    可是唐澤被激活出了軟化功能。

    軟化是第一步能被外界觀察到的異變,在那一幕出現(xiàn)之后,黑影就立刻轉(zhuǎn)身離開了,從此之后再沒有出現(xiàn)過。

    直到陸苾引發(fā)了全區(qū)危機,戴蒙用方栩予和唐澤的實況轉(zhuǎn)播作為激勵全區(qū)的手段。

    如果唐澤沒有突然重傷,也沒有找到過去的記憶碎片,戴蒙一定會像利用其他人一樣利用他。

    記憶,就是戴蒙最大的武器。

    哪怕是五色石,也都是被他用某些理由利用的吧。

    唐澤心里涌起一陣厭惡。

    他討厭這樣自以為是利用別人的人。

    從一開始,從313實驗室的扎下的那針開始……戴蒙就是那么自己為是。

    唐澤的目光重回淡漠。

    不管劉天娥結(jié)局如何,他們都有別的事要做。

    和戴蒙、和聚集區(qū)、和五色石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他回過頭,目光掃過自己煙霧一樣的手腕。

    鬼使神差地,他心里出現(xiàn)了一種強烈的預感:必須馬上看看。

    無線尋環(huán)的信息是雙向的,一旦確定,方栩予也可能看到他的位置。

    唐澤猶豫了一會,還是讓手腕恢復了原狀。

    一瞬間,紅色的數(shù)字出現(xiàn)在手腕上。

    “……。。 

    怎么會,坐標又開始快速移動了,已經(jīng)接近舊聚集區(qū)了……

    方栩予是又要回來么?他要回醫(yī)療區(qū)?!

    不,不對……

    坐標放慢速度,停了下來。

    【19.462, 23.138,81.826】

    就在那棟他被擊中的建筑里,在現(xiàn)在研究室的上方!

    第168章 “神界”的戰(zhàn)爭

    唐澤在瞬間意識到了不對。

    方栩予找到建筑附近了, 在看到定位的那一刻,就會明白建筑的地下深處有問題!

    他必須趕緊到地面去,把方栩予的注意力從地下引開!

    唐澤簡單地通知了其他研究員, 讓他們立刻轉(zhuǎn)移。優(yōu)先選擇帶著紙質(zhì)記錄, 儀器如果實在帶不走,就原地毀掉。

    他不能讓這個研究室這樣落到聚集區(qū)手中!

    交代完這些事,唐澤立刻就化成了煙霧,出現(xiàn)在那棟建筑的屋頂上。

    他看到建筑外包裹著厚厚的隔離層, 但此時, 隔離層外卻停著一輛作戰(zhàn)車。

    隔離層已經(jīng)被拆除了一部分, 方栩予卻在往車上走。

    唐澤立刻明白過來:他是要放棄建筑內(nèi)部,直接朝地下挖掘了。

    ……不行。!

    唐澤的身影消失在了屋頂, 下一個瞬間就出現(xiàn)在了建筑內(nèi)部。

    他的手腕上,鮮紅的數(shù)字顯現(xiàn)出來。

    幾乎在定位出現(xiàn)的一瞬間, 數(shù)字停止了。

    緊接著, 又開始緩慢地縮小。

    好,把他引過來了。

    唐澤想著, 手腕隨即又化成了煙霧。

    定位再次消失了。

    外面又傳來了拆隔離層的動靜, 非常迅速而堅決。

    唐澤要想辦法在研究室成功轉(zhuǎn)移前,盡量讓方栩予保持著當前的目標。

    他有些疑惑:方栩予為什么會突然這里過來?

    從時間線看,應(yīng)該是劉天娥剛被帶走詢問, 方栩予就出發(fā)了。

    可是劉天娥不可能對他暴露這個地點, 是什么理由讓他在懷特·戴蒙已經(jīng)產(chǎn)生懷疑的節(jié)骨眼上出發(fā)呢?

    這棟建筑……還有什么?

    唐澤這才定下心來, 向四周望去。

    在那些包裹了建筑里外的東西被方栩予擊潰后, 建筑本身又變成了之前的模樣, 空曠而蕭瑟。

    骯臟的墻壁,裸·露的管道, 還有不帶任何信息的空氣……

    唐澤的心臟猛地一抽。

    這個擾動讓他的手腕短暫地復位了,定位再次出現(xiàn)。

    另一邊的方栩予似乎是受到了召喚,加速清除了起來。

    唐澤望向那道緊閉的門,目光動了動。

    他不打算和方栩予見面。等方栩予進來的那一刻,他就會離開。

    然后用定位把他引到安全的地方,或者引回聚集區(qū)……從此以后,就再也不要讓他發(fā)現(xiàn)了。

    方栩予似乎是一個人前來的,或許是留下常方印在A區(qū)掩護。

    以他自己的力量,拆除隔離層十分艱難,他在這里耗費了過多的時間。

    他為什么不用炮彈轟擊呢?

    唐澤想道。

    他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到了這里。這些日子他以為已經(jīng)淡忘了的疼痛,在這一瞬間回到了他的身體。

    他的身體散落成了無數(shù)的碎塊,每一個碎塊都在被穿透和碾壓。細胞內(nèi)外都布滿了裂痕,以至于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巨大的空洞,他在空洞里找不到存在……

    而眼前的人,是那么仇恨地望著自己。

    唐澤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回過神來時,他已經(jīng)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無線尋環(huán)一閃一閃地,好像壞掉了。

    唐澤努力穩(wěn)定了一下心緒。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弱點是精神能量,而氣化的身體必須用精神能量操控。一旦他的精神不穩(wěn)定,就會很容易被擊垮,變成一群隨風飄散的粒子。

    尤其他面對的,是精神能量極高的方栩予。

    等方栩予進來,就立刻離開,絕對不能停留!

    唐澤深呼吸了幾次,慢慢站了起來。

    在等待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在氣化時身體散落的狀態(tài),很接近他最初在沼澤地感受到的那種撕裂感。

    只不過他在沼澤地中體會到的應(yīng)該是細胞層面的東西,那些痛苦的部分,應(yīng)該就是某個人——或許是那件防護服的主人——他感知到自己身體融化成的泥胞散布在廣袤的沼澤中的感覺。

    這也就意味著,同一個人的泥胞之間也有某種精神上的聯(lián)系,只不過這些人的精神能量幾乎都是負的,非但沒法牽制自己的身體,還很容易被反向入侵。

    唐澤能夠指揮那些異變物,大概也是這個道理:他的精神能量雖然也低,但至少是正的。

    泥胞是五色石研究的產(chǎn)物,而他們的實驗似乎也只推進到細胞層面。

    唐澤想道。

    五色石發(fā)現(xiàn)了精神能量這回事嗎?

    門外繼續(xù)傳來響動。

    聽起來方栩予已經(jīng)拆掉了最外層的隔離,再過一段時間,他就會破門而入。

    再堅持一會,唐澤心想。

    他對五色石的疑惑在于:他們做的事看起來和研究室有所重疊,但并不存在傳承關(guān)系,有可能五色石就是在這個污染環(huán)境中誕生的產(chǎn)物,和地面上的人們無關(guān)。

    只是他們誕生的時間是系統(tǒng)階段,還是實景階段,不好確定。

    五色石除了進行各種研究,還在四處收集“預言”。他們所謂的預言是怎么找到的?又是誰留下的?-

    “神界的對戰(zhàn)早已分出勝負,卻沒有神關(guān)心人類的死活!

    “洪水依然沒有停,這樣下去,高處的人也總有一天會被洪水吞噬。”

    神話檔案里的話語劃過唐澤的腦海。

    他呼吸一窒。

    “神界”——莫非指的就是地面上不同派別的人?!-

    “只有人間的神明女媧聽見了人們的祈禱,決心拯救人類!

    “她在大地四處收集,終于找到了五種珍奇的材料。于是她將它們帶到山洞中,煉就五色彩石。”

    “女媧”——對,五色石收集的故事中還有這個人。

    是這個人決定維護人類的生存,從而融合了地下試驗場的五個派別,用于對抗地面!

    這個人是誰?找到她,是不是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她……

    “砰——”

    巨大的聲響把唐澤的思緒拉回了現(xiàn)實。

    而在這一聲之后,拆除隔離層的動靜卻停了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更嘈雜的動靜。

    有其他人來了。

    是常方印帶的人嗎?唐澤暗暗想道。

    外面依然沒有繼續(xù)破門,似乎是在拉扯。

    唐澤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又悄然化成了煙霧,彌漫到建筑外去。

    建筑外多了數(shù)十輛的作戰(zhàn)車陣。

    唐澤看到方栩予站在門外,似乎在和誰交涉。

    而站在他對面的是……

    懷特·戴蒙。

    *

    “異變物研究院的劉院長有問題,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我們控制了。”

    戴蒙說道。

    方栩予露出驚訝的表情。

    “系統(tǒng)里檢測到劉院長在外出期間刪除了一部分異變物走向的記錄,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復原了!

    戴蒙似乎沒有注意到方栩予的神色,繼續(xù)和他解釋下去。

    “她在那些泥胞上做了熒光標記,根據(jù)她刪掉的記錄指示的方向,我們追蹤到了這棟建筑!

    他說完,安慰地拍了拍方栩予。

    “方總隊,你之前就是在這里受了重傷,我們也沒想到劉院長會和這里有關(guān)。”

    “看起來她一直在暗地里進行異變物的研究,攻擊你的異變物,恐怕也是她引來的!

    方栩予低頭沉默著,沒有說什么。

    原來方栩予也是追著這個記錄來的!

    唐澤暗暗想道。

    一定是因為劉天娥突然被捕,方栩予害怕失去最后調(diào)查的機會,才會立刻動身過來。

    劉天娥提到過記錄這件事,似乎是他們在外出行動中,唐澤的不完全“氣化”導致第二試驗場的泥胞集體外逃,流到了不該去的地方。

    在發(fā)現(xiàn)這個危險的苗頭后,劉天娥立刻刪除了熒光追蹤記錄。

    不過系統(tǒng)里的記錄要是清理不徹底,是能夠被復原的。尤克尤里做得到,戴蒙手下也一定有人能做到。

    當初劉天娥讓他清除掉那些殘余東西的痕跡,恐怕也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苗頭,害怕暴露研究室的地點。

    只可惜,他還沒來得及清除……現(xiàn)在那些東西現(xiàn)在正散落在建筑周圍廣大的土地下面,伺機而動。

    唐澤的目光暗了暗。

    他眼見著懷特·戴蒙臉不紅心不跳地顛倒黑白,那張口中說出來的話語,根本不知道幾句真幾句假。

    而那只毫不猶豫對他扎下針管的手……

    唐澤感到一陣憤怒和恨意涌起,身體也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與此同時,地底深處發(fā)出綠光的土層,開始暗中翻涌。

    現(xiàn)在是千載難逢的時機:懷特·戴蒙離開了聚集區(qū)的庇護,出現(xiàn)在了他的掌控范圍內(nèi)!

    只要操控五色石留下的這些肢體碎片,就可以讓懷特·戴蒙落入他的陷阱中!

    到時候,他要讓戴蒙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方總隊,你現(xiàn)在剛剛復職沒多久,現(xiàn)在時間也不早了,突圍的任務(wù)就交給其他士兵吧!

    戴蒙平和的聲音傳了過來。

    說完,他又悄悄附近方栩予耳邊。

    “你已經(jīng)是總隊了,不需要在一線經(jīng)歷這樣的危險。車隊還有大量車載武器,應(yīng)對起來要快得多。”

    聽到后一句話,方栩予的身體微微一震。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盡量用如常的語氣勸阻道:“車載武器可能會擊壞建筑,破壞掉可能的證據(jù)。”

    “我認為還是要保守些,撬開外面的門就好。”

    “不會的。”

    戴蒙傲慢地說道。

    下一秒,他一抬手,所有作戰(zhàn)車的車載炮彈都一齊朝著建筑發(fā)射過去。

    在強烈的震動中,建筑的墻體被轟開幾個大洞,隔離層也完全剝落下來。

    方栩予的臉色變得煞白。

    他緊張地盯著建筑內(nèi),生怕出現(xiàn)什么慘不忍睹的畫面。

    煙塵消散過后,建筑里什么異樣都沒有。

    “沒事的吧?”

    戴蒙說著,又是一揮手。

    “所有人,進入建筑內(nèi)!打起精神來,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東西!”

    “要是碰到什么人……”

    他發(fā)出一聲冷笑。

    “立刻擊斃!”

    第169章 “他不是異變物!”

    方栩予瞳孔一縮, 趕緊搶在所有人前面沖了進去。

    他不能,他不能讓別人……

    “一隊進入東側(cè),開始清掃!”

    “二隊進入西側(cè)!”

    “三隊進入中路!”

    各種聲音從頭盔中傳來。

    有幾十個人進入了建筑, 頓時顯得這里狹小了許多。

    污染風從破損的外墻一貫而入, 原本還算干凈的空氣頓時涌進了灰色。

    方栩予集中精神,小心地注意著每一處微小的動靜。

    定位不知在什么時候消失了。他只記得在戴蒙來之前,那定位還在距離他十幾米的位置。

    大概是在建筑深處?

    方栩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那幾隊人還在謹慎地往里推進。

    他趁著這個時機, 突然加速朝陰影中跑了過去。

    “方總隊, 注意安全!”

    不知誰喊了一句。

    方栩予沒有理會, 反倒加快了腳步。

    一個又一個柱子,殘缺斜倒的斷壁, 似乎都沒有人出現(xiàn)的痕跡。

    你到底在哪?

    方栩予突然腳步一頓。

    一種沒來由的疼痛擊中了他,很快就從心臟蔓延到全身。

    他勉強往前走了兩步, 之后就再也走不動了。

    幾秒鐘后, 有人注意到了他。

    “方總隊,你沒事吧?!”

    方栩予想和他們說“沒事”, 讓他們不要靠近, 可是他非但一個字都講不出來,身體也開始失去了控制。

    他的眼前仿佛騰起了大霧,其間是一些閃爍的面孔。仔細一看, 都是發(fā)著綠光的骷髏。

    他重重跪在了地上。

    “首長, 方總隊好像被污染攻擊了!”

    “目前設(shè)備沒有檢測到污染, 可能是未知污染源, 是否救援?”

    “我……我沒事……不要過來……”

    戴蒙沒有馬上回答, 只是站在門口遠遠地望著。

    幾秒鐘后,他的嘴角浮現(xiàn)出了冷笑。

    “救援方總隊!”

    一行人舉著武器, 朝倒在地上的方栩予沖了過去。

    戴蒙依然站在那里,似乎是在觀察。頭盔遮掩住了他的表情,也遮掩住了他的身形。

    毫無征兆地,屋頂突然傾瀉而下黏稠的黑色膿液,把站在門口的戴蒙淹沒了。

    “什么情況?!”

    “求助……快求助。!”

    建筑完全被膿液包裹,像是罩上了一層嚴實的防護罩。那些膿液翻滾著冒著泡,仔細一看,每個氣泡里竟像是有張人的面孔。

    建筑里的作戰(zhàn)隊員都慌了神。

    “這是什么異變物!靠……太可怕了,這種地方就該讓B級人先來!”

    “哨兵隊呢?未知區(qū)域不是都該讓哨兵隊先上的嗎?!當初方總隊也是在這里受了重傷,就該知道這里不簡單!”

    “現(xiàn)在首長也被吞了,這怎么出去啊我靠!”

    建筑內(nèi)一片鬼哭狼嚎,緊接著就是槍支炮彈胡亂掃射的聲響和火光。

    這些聲音,方栩予都只能隱約聽見一點。

    他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被子,外界發(fā)生的什么對他來說都是遙遠而朦朧,像是在夢境中一樣。

    有什么……變了嗎?

    他努力睜大眼睛,只看到眼前有一片淡淡的、好看的綠色,輕柔地把他包裹了起來。

    先前那種潮水般的疼痛和幻覺,在這時也都消失了。

    他動彈不得,卻十分安心,鼻子前甚至能聞到一種清新的味道。

    是……誰?

    如果從遠處看,可以看到倒在陰影中的方栩予被淡綠色的透明氣泡包裹起來,和周圍的肅殺之氣格格不入。

    只是其他人現(xiàn)在都在精神崩潰的邊緣,不要說注意到角落里的方栩予,他們連眼前的同伴都看不到了。

    有幾個人已經(jīng)因為隊友的胡亂攻擊而倒下,那些人似乎發(fā)了狂,以為靠近的隊友是吃人的怪物,一下就把人打成了篩子。

    可他們不知道,他們越是恐懼,就越會成為這種可怕異變物的養(yǎng)料。

    幾分鐘過去,所有的攻擊都沒有傷到這種異變物半毫。

    它已經(jīng)將建筑外嚴嚴實實地包裹了好幾米,連停在外面的作戰(zhàn)車也一并吞了進去。

    這些武器,它根本不放在眼里。

    “異變物老大,爺爺……你行行好,放我們出去吧……我從來沒殺過異變物,和你們沒有仇。∧悴灰^來啊!”

    又是砰砰幾聲響,一個作戰(zhàn)隊員倒在不知道誰的槍下。

    “?!我不是故意的……不對,不是我開的……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啊?!!”

    “啊,它進來了!”

    膿液不滿足于盤踞在建筑外面,此時正順著那些被轟開的墻流淌進來。它們爬滿了內(nèi)墻,沿著地面和天花板蔓延。氣泡不斷翻滾著,那些人面發(fā)出著不知道是尖叫還是嘲笑。

    與此同時,室內(nèi)開始出現(xiàn)一些巨大的氣泡,似乎是從那些黏液墻上脫離出來的。

    氣泡在空中飄蕩,一旦遇到附著物,就立刻沾了上去。

    有幾個人身上已經(jīng)沾了許多氣泡,看起來就像是突然長出了好幾個腦袋。

    “不要過來……它在咬我!不對,是我在咬我自己,啊哈哈哈哈——aAA……”

    又是一陣鬼哭狼嚎,里面的人看起來已經(jīng)不像是人樣。

    就在這時,一個冷酷的聲音突然響起。

    “打起精神來!”

    這個聲音充滿威嚴,語氣中的殘酷卻讓人聽了不寒而栗。

    ——不是別人,正是執(zhí)掌了聚集區(qū)多年的首腦,懷特·戴蒙!

    沒人知道他是從哪里出現(xiàn)的,那些膿液里?

    他被吞噬了,但是他……走出來了?!

    哀嚎聲稍微弱了一點,但有一些人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無法思考。

    戴蒙厭惡地掃了他們一眼,用更大的聲音說道:

    “現(xiàn)在放棄,只有死路一條。拿起武器,還能有一線生機!”

    “所有A區(qū)的作戰(zhàn)士兵,我命令你們——作戰(zhàn)!”

    他的聲音不是通過頭盔內(nèi)置的通訊傳出去的,而像是直接傳到了人的靈魂深處。

    這句話起了一定的作用,有些人如夢初醒,跌跌撞撞地舉起武器站了起來。

    “聽……聽首長的!作戰(zhàn)!”

    戴蒙看著周圍響起的炮火聲,目光沒有絲毫變化。

    他徑直穿過作戰(zhàn)的人群,朝方栩予倒下的地方走去。

    方栩予被包裹在一個半透明的綠色繭中,像被封進了一顆寶石里。

    戴蒙在他旁邊蹲了下來。

    “你果然沒死。”

    方栩予聽不清戴蒙說了什么。他此時正背對著戴蒙躺著,身體又動彈不得,只是隱約覺得有人站到了他的身后。

    但他知道,這個人并不是他期待見到的人。

    下一秒,他的眼前陡然出現(xiàn)了三個鮮紅的數(shù)字。

    方栩予的意識猛地清醒過來。

    那些朦朧的美妙一下子消退,視野和感官都清晰起來。

    好看的綠色不見了,眼前出現(xiàn)的是骯臟昏暗的建筑,耳邊充斥著炮火和慘叫。

    他一下坐了起來。

    這時他的意識才慢慢恢復,回想起剛剛那句話。

    他意識到,說話的人指的并不是他。

    “你果然沒死。”

    那人又說了一遍,站起身來。

    方栩予回過頭去,只看到一個看不清面孔的人形黑影,全身上下冒著黑色的霧氣,不斷躁動著。

    “你是誰?”

    他皺著眉頭問道。

    黑影沒有回答他,只是面對著建筑深處,似乎在“盯著”那里。

    方栩予也跟著看了過去。

    他看到建筑內(nèi)外的膿液都開始聚集起來,在前方形成了一面頂天立地的高墻。

    膿液表面不斷翻涌著氣泡,無數(shù)的人面從膿液深處浮上來,又隨著氣泡消退下去。

    “首長,異變物害怕了,攻擊有效果了!”

    另一邊的士兵們看到膿液開始流動,以為是自己的槍炮起了作用,頓時大受鼓舞。

    方栩予看著眼前的景象,臉色卻一點點白了下去。

    這幅本該是可怖的景象和他記憶中的某個模糊的部分重疊起來,和那部分在一起的,還有另一些讓他刻骨銘心、現(xiàn)在卻怎么都想不起來的記憶。

    那空白的記憶,卻讓他感到鉆心地疼痛。

    “你,你……?”

    似乎是信號開始波動,紅色的坐標又閃了幾下。

    方栩予看到,坐標表示的位置就在他的眼前。

    一瞬間,潮水一樣的思緒涌進了他的大腦。那些潮水是黑的、白的,空空如也,卻帶著強烈的情緒沖擊,讓他被擊得站不起身來。

    在那些喧鬧的空白中,他聽到了哭聲,聽到了懺悔。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又一次倒在了地上,沒有半分站起來的力氣。

    就在這時,他聽到遠處原來了癲狂的聲音。

    “異變物在那!我們?nèi)⒘怂!?br />
    “殺了它,就能逃出去了!殺了它,殺了它!”

    尖叫、怪笑和這些聲音一起靠近過來,形成了刺耳的風暴,攻擊著方栩予的大腦。

    那些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是人了,應(yīng)該已經(jīng)……

    紅色的數(shù)字又閃了幾下,卻停住了。

    看著懸停不動的坐標,方栩予瞬間清醒過來,用盡全力朝前方喊了一句:“快跑!”

    坐標沒有遠離,反而還朝他這里靠近了一點。

    “快跑,快跑啊……”

    方栩予淚流滿面。

    “快跑,唐澤……”

    那些嘈雜靠近了。

    “舉起槍來,毀掉它!哈哈哈啊啊啊——”

    “人頭是我的,軍工是我的,終于輪到我啦!”

    “一個,兩個……幾十個,幾百個……這么多人頭,那我要升上總隊啦——。 

    眼看著槍口全都對著中間舉了起來,方栩予拼命朝前方撲過去。

    “不能開槍,他不是異變物!”

    他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了下去,死死按在地上。

    “他不是異變物……”

    方栩予看著眼前的身影,不斷重復道。

    “他是我的……”

    “愛……”

    “砰!”

    第170章 “我們攜手吧”

    攻擊是從身后來的。

    方栩予沒想到自己會突然中彈, 直到頭盔重重砸到地面上,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污染順著破損的防護服涌入體內(nèi),寒冷終于讓他的痛覺清醒過來。

    他勉強轉(zhuǎn)了一下腦袋, 讓視線可以看到前方。

    “砰!”

    方栩予的身子彈了一下, 又無力地倒在了地面上。

    這回,他連轉(zhuǎn)動腦袋的力氣都沒有了。

    視線是斜的,只能看到斜前方的地面,那里只有干燥的灰土。

    他……走了嗎?

    四周的腳步馬上淹沒了方栩予的視野, 各種聲響充斥著他的耳朵。但很快, 他的意識就迅速消退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 他聽到旁邊傳來了世界上最冷酷的聲音。

    “收工,把方總隊帶回去!

    他最后的感覺是自己被拖進了一個棺材樣的箱子, 之后就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常方印在自己的辦公區(qū)來回踱步著。

    他原本是打算留在A區(qū)打探懷特·戴蒙的調(diào)查進度, 順便想辦法把劉天娥撈出來。

    可他還是想得太好了。

    戴蒙在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 同時采取了好幾條措施。

    他看起來并不懷疑方栩予和常方印的說辭,讓他們?nèi)マk公區(qū)待命, 說等到完成對劉天娥的審問, 他會去找他們談話。

    如果戴蒙不這樣說,他們恐怕就會采取另外的行動。

    可是就因為戴蒙這樣說了,方栩予才決定趁著這個時間立刻動身去那棟建筑找線索。

    而常方印則“聽話”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區(qū), 一邊和方栩予聯(lián)絡(luò)。

    可是在方栩予離開A區(qū)的一瞬間, 他們彼此失聯(lián)了。

    不僅如此, 常方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所有通信和權(quán)限都凍結(jié)了。

    他發(fā)覺不妙, 立刻起身想要離開, 卻發(fā)現(xiàn)辦公區(qū)也完全打不開了。

    ——他被軟禁了。

    這一瞬間,他明白他們過去所有的猜測都是真的。

    哪怕是方栩予那些看似可笑的、無端的執(zhí)念, 也都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實。

    甚至有可能,發(fā)生了不止一次。

    那個人依靠掌控了所有人的記憶坐上了至高無上的位置,他根本不害怕被人戳破。

    或許在這些年里,也早就被人戳破了無數(shù)次。

    可他只要清除這些人的記憶就好了。

    清除完畢,哪怕是最恨他的人,也會像最忠心的狗一樣為他賣命。

    他就這樣看著他們,利用著他們……一遍又一遍。

    常方印從沒覺得這個世界這么骯臟過。

    在這些惡心過去之后,他陷入了擔憂之中。

    方栩予……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他一個人在辦公區(qū)里徘徊,沒有任何人來找他,似乎是想就這樣把他困死。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聽到身后傳來了一陣聲響。

    “他怎么樣了?”

    陌生的聲音,聽起來涼涼的。

    常方印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張年輕的面孔。

    他有著罕見的綠色眼睛,穿著白色的研究服,像是剛從哪個研究室過來。

    可這是封閉的辦公區(qū)。

    “我不知道!

    常方印說道。

    他說的是實話。

    對方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眼底卻是深不見底的幽暗。

    他盯著常方印看了一會,接著又盯著自己的手腕看了一會,似乎確定常方印給不了他答案,便準備轉(zhuǎn)身離去。

    “你是那個人嗎?”

    常方印喊住了他。

    “是叫……唐澤嗎?”

    前面的身影頓了頓。

    “你想起來了?”

    常方印似乎松了口氣。

    “我就說,如果有一個和他這么親近的人,我怎么會不知道……看來我們認識。”

    他低聲說道。

    “抱歉,我現(xiàn)在想不起來!

    唐澤轉(zhuǎn)過身來。

    “那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的!

    “方栩予找到的。”

    “他在舊醫(yī)療區(qū)遇到了一些幻覺,或許不是幻覺,是過去的記憶吧……他說他看到一面墻上刻了這個名字!

    唐澤的目光動了動。

    “舊……醫(yī)療區(qū)?”

    “他說他看到那個名字,會覺得懷念和心痛!

    “那行字寫著;唐澤,晚安!

    唐澤的嘴唇顫了顫。

    “原來如此,晚安……嗎?”

    他低聲重復道。

    在這一瞬間,他明白了許多事,但轉(zhuǎn)眼,他就知道這沒有意義了。

    同樣的事,他們經(jīng)歷了不止一次。

    他們用不同的面貌,不斷相遇,經(jīng)歷“死別”,最后相忘。

    但這是最后一次了。

    唐澤對常方印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只是又轉(zhuǎn)過身去。

    常方印又喊住了他。

    “你能把他帶走嗎?”

    唐澤停住了腳步。

    “你能夠自由進出封閉的空間,應(yīng)該也能夠把他帶走吧?留在這里,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常方印說道。

    “我們都不知道被清除過幾次記憶了,可是即便這樣,他還是記得你!

    “你大概不知道,那時候我以為他瘋了……明明所有人都不記得,檔案里也沒有你的名字,為什么他就堅持自己身邊一定曾經(jīng)有過誰,為什么又要費盡心思找到你?”

    “你們之間,應(yīng)該……”

    唐澤咬緊了嘴唇。

    “他根本沒認出我!

    他輕聲說道。

    常方印一怔。

    唐澤的喉頭滾了滾,最后還是沒說出什么來。

    他沒有回頭,只是又往前走了兩步。

    “打擾了,再會。”

    他的身影消失了。

    ***

    “你總算來了。”

    當唐澤的身影出現(xiàn)在首長辦公區(qū)的時候,戴蒙似乎松了口氣。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唐澤站在他背后,目光透出冰冷的恨意。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根本不想看到這張臉。

    他知道戴蒙突然去那棟建筑的用意是什么:用方栩予把他逼出來。

    戴蒙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還活著,也不確定他的身體變化到了什么程度。

    于是他表面上是去清除“異變物”,實際上是要讓唐澤看到方栩予在自己手里,威脅他現(xiàn)身。

    但是唐澤沒想到,他竟然會對方栩予開槍。

    過去他一次次清洗方栩予的記憶,就是要為了利用他的能力,唐澤還以為他至少很珍惜方栩予的命。

    可他竟然開槍了。

    想到這里,唐澤的目光更加陰沉。

    “把他交出來!”

    他冷冷地說道。

    戴蒙沒有回答,只是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唐澤。

    他的虹膜是灰色的,瞳孔似乎比常人還小,盯著人看的時候,總會讓人忍不住發(fā)怵。

    “我們好久沒有這樣面對面了。”

    他緩緩說道。

    “坐下來聊聊?”

    唐澤的目光寒得像冰。

    “把他、交出來!”

    戴蒙笑了一聲,眼里卻沒有半分笑意。

    “你真是比以前冷漠多了,想當年,你可是很溫和……”

    他打住了話頭。

    唐澤已經(jīng)掐住了他的脖子,指尖深深陷入他的皮膚。一旦血管破裂,唐澤體內(nèi)的墨綠色能量就會涌入,隨著血液侵入身體。

    然而戴蒙只是安靜了片刻,很快又笑了。

    “還不行,唐澤!

    他說道。

    “你很強了,但是要控制我,還不行!

    下一秒,他的身體變成了人形的墨塊。

    墨塊的質(zhì)地介于無數(shù)細小的固體和黏稠的液體之間,在用高頻率快速震動這?雌饋砟繕撕艽,實際上根本就難以捉摸。

    無論唐澤的手是處于正常態(tài),還是強化、軟化、氣化,都不能真正把握到這種東西。

    相反,他脖頸處的那些墨塊把唐澤的手掌全部包裹在了里面。雖然沒有傷到唐澤,卻讓他覺得不適。

    唐澤厭惡地抽回了手。

    戴蒙大笑一聲,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你應(yīng)該知道他在哪吧?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你們之間似乎有某種聯(lián)系,即便相隔很遠也能感知到!

    他聳了聳肩。

    “你都能自由出入我的辦公區(qū)了,為什么不直接把他帶走?”

    “哦,是因為他的身體還是常人,你怕強行帶走的時候他會受到攻擊吧?”

    唐澤的眼底翻涌起黑色的暗潮。

    他知道方栩予在醫(yī)療區(qū),因為背后中槍,現(xiàn)在已經(jīng)近乎昏迷。

    可他即便能自由進出這里,能夠?qū)Ω赌切罢H恕保膊桓颐半U把方栩予強行帶出去,何況戴蒙對他一定是嚴防死守。

    方栩予現(xiàn)在的身體經(jīng)不起任何折騰了。

    他只能如同戴蒙想要的那樣,親自來見他。

    “他不是你在A區(qū)最好用的一把劍嗎?為什么對他開槍?!”

    戴蒙揚了揚眉毛,冷笑一聲。

    “劍?唔,過去幾年都是的!

    “他很有開拓精神,也很有能力,只要他的目標和我一致,那就很好。”

    “只是,他每隔一段時間大腦就會出現(xiàn)一些波動,影響他后面的行動軌跡。這時候,我只好動用一下記憶清除,讓他回到原本的軌道上!

    “不過,現(xiàn)實中的記憶清除并不像系統(tǒng)中那么徹底,尤其是執(zhí)行次數(shù)多了之后,大腦很容易出現(xiàn)紊亂。”

    “上一次,他還只是隱約留著點印象,并沒有影響到正常行動。”

    “可是這一次清除,他竟然還回憶起了更多事情!

    他遺憾地搖搖頭。

    “一個留著記憶的方栩予,非但不是把好用的劍,還會成為我最大的阻礙。”

    他似乎沒注意到唐澤越來越陰郁的眼神,自顧自往下說去。

    “你大概也不記得了,很多年前,我們還算是同僚呢!

    “不,我不是負責研究的……但我們抱著同樣的想法,希望那些瘋狂的研究結(jié)果會讓人引以為戒,而不是真正實施!

    “我們被稱為‘保守派’,但結(jié)果是,我們被激進派丟進了他們按照系統(tǒng)復刻的試驗場!

    “他們竟然希望那些實驗成真,甚至還希望更進一步!_爾文主義,他們是這么認為的。”

    “他們要把這個試驗場改造成難以想象的樣子,比你那時候在系統(tǒng)里的設(shè)置瘋狂一萬倍!

    “你還沒見過真正的野外吧?五色石去了,那個三百公里外的坐標,你都不知道,這三百公里的路是什么樣子!

    “而在三百公里外,還有更大的空間!

    戴蒙一揮手,打開了面板。

    面板上是地下試驗場的地圖,新舊聚集區(qū)、探索區(qū)只是其中一個像素般的小點。整個面板的區(qū)域,被稱為“野外”。

    “這么大,他們把近乎半個星球的地下,都改造成試驗場了。”

    他說道。

    “我們真正的敵人,是掩體,是地面上那些人!”

    “污染很可怕,異變物很可怕,但比那些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人啊,沒有比人更兇惡的東西了!

    他沉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可我能怎么辦呢?我用假裝投誠換來了保留記憶的權(quán)力,這么多年,我一直希望地下的人們能夠成長起來,有一天沖破這道枷鎖,去地面上奪回我們的人生!

    “可是結(jié)果呢?”

    他看起來痛心疾首。

    “A區(qū)的整體氛圍就是這么頹廢,那些所謂的作戰(zhàn)隊員,各個都是廢物!”

    “只有方栩予對‘拯救掩體’這個目標表現(xiàn)出了極強的熱情,在我的提點下,他很快就明白只有走出去,才有可能拯救人類!”

    “于是,我給他權(quán)力,讓他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威信,有一天帶著所有人走出去!”

    “可是在關(guān)鍵時刻,他卻精神崩潰了。”

    戴蒙搖了搖頭。

    “太可惜了,我只好對他執(zhí)行了記憶清除!

    “可是沒想到,清除記憶后的他,竟然又和先前一樣熱情!

    “他真的非常出色!

    “但這也是過去了!

    “現(xiàn)在他再也不能為聚集區(qū)造福了……你知道的,他如果知道了掩體的真相,就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抱有熱情!

    “他只會郁郁而終。”

    “不過還好,五色石發(fā)展得很好。他們的研究已經(jīng)取得了不錯的成果!

    “更重要的是——你回來了。”

    “你實現(xiàn)了自己當初的設(shè)想,回來了!

    他看向唐澤,目光里有種不知道是熱情還是癲狂的東西,但唐澤只覺得無比虛偽。

    “別再美化自己了!”

    唐澤忍無可忍地說道。

    “你只是想制造出最可怕的異變物去毀滅地面罷了!你根本就是要讓星球上下同歸于盡!”

    戴蒙眨了眨眼,饒有趣味地看著他。

    “你和地面的目標看似一致,都是要培育出最強的異變物。也是因為這樣,你才可以欺騙他們這么多年,牢牢坐在這個位置,暗中進行自己的謀劃!

    “聚集區(qū)、五色石、我……這些都是你謀劃的一部分,因為你不知道哪一條路會最終成功。”

    “地面不知道的是,你的目標一開始就比他們所想的更殘酷、更野蠻!”

    唐澤咬緊了嘴唇。

    “最初的聚集區(qū)并不是現(xiàn)在這樣吧?讓我想想,檔案大約從五年前開始有過一段很模糊的記錄,顯示出聚集區(qū)管理、分工的混亂!

    “那應(yīng)該就是實驗從系統(tǒng)轉(zhuǎn)向現(xiàn)實的時間吧?”

    “你希望全員外拓,因為這樣就會有大量人員暴露在污染中,必然會產(chǎn)生大量不定向異變。你要做的就是不斷篩選、培育。”

    “但你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樣不行,因為污染太嚴重了,人類被投進來之后還沒來得及適應(yīng),就會死去。”

    “那時候死了很多人吧?五色石試驗場那些材料,就是這么來的吧?”

    戴蒙看著他,沒有回答。

    “地面對這項實驗投入極大,他們一直源源不斷地放人進來——鬼知道他們哪里弄來了那么多人!”

    “你改變了戰(zhàn)術(shù),采用溫和的方式,讓人逐步升級接觸污染!

    “在這過程中一些基因發(fā)生了變化、但肉眼沒有明顯表現(xiàn)的人,就被你挑了出來,另外處置。”

    “就是在這時候,聚集區(qū)被分成AB兩區(qū)!

    唐澤繼續(xù)說道。

    “B區(qū)都是基因受損的人,你便讓他們?nèi)⑴c污染更嚴重的任務(wù)!

    “這樣一來,B區(qū)果然出現(xiàn)了大量異變?nèi)梭w,其中許多居然沒有死去,而是誕生了各種各樣的異變方向。”

    “你就是在這時候扶持了五色石,把這些異變?nèi)梭w送給他們做進一步的研究!

    “你是五色石的成員嗎?不,哪怕名義上是,實際上也只是你單方面利用他們而已。”

    “他們在暗處,可以用大量不為常人接受的手段進行激進的實驗,而你就要借助它們的手,研究出你想要的東西!

    “在這一點上,你們所求相同?墒俏迳菫榱恕妗闶菫榱恕畾纭!

    戴蒙沒有反駁。

    “還有嗎?”

    “我成為B區(qū)哨兵的時候,你雖然對我有所留意,卻沒太多關(guān)注。因為那時候我身體太差了,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直到方栩予提出讓我到A區(qū),你才暗示了五色石繼續(xù)接觸我吧?”

    “但是我雖然一直勉強活下來了,身體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你想要的變化。你終于按耐不住,于是親自在醫(yī)療區(qū)現(xiàn)身試探我!

    “如果我的身體還是像以前一樣,你會殺死我。但你發(fā)現(xiàn)我真的變了!

    “于是你放心離開,靜靜等待我的進一步異變!

    唐澤停了下來。

    “我說錯了嗎?”

    戴蒙停頓了一下,鼓起掌來。

    “你曾經(jīng)在系統(tǒng)里制造出了一種超強異變物,如果是那種形態(tài),橫掃世界大概不成問題。你也是我最寄期望的選擇。”

    “可你的異變太慢了……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你除了越來越虛弱,一點變化都沒有!

    “我想,所謂的首席也不過如此。”

    “可我沒想到有劉天娥的存在;蛟S你們早就聯(lián)系上了,是她幫你處理掉了身上明顯的異變痕跡!

    “不過,現(xiàn)在也不晚!

    他抬起頭來。

    “唐澤,我們一起攜手吧。你看我們的身體——我們擁有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得不到的力量,我掌控著地下所有的人、還有額外的幾個研究基地!

    “你也恨他們的對吧?我們一起去毀滅他們,為我們破碎的人生復仇!讓他們嘗嘗痛苦的滋味!”

    唐澤后退了一步。

    “你不愿意?是還在想方栩予吧?他的身體不行,普通人,連污染都抵抗不了。”

    “更不要說,他會害了你……你大概不記得了:他殺了你好幾次。”

    戴蒙說道。

    “不管你們有過多美好的回憶,最終他都會殺了你的。他接受不了這樣的‘人’,他認同不了你追求的一切!

    “你們注定走不到一起的,只有我可以!

    “啪!”

    戴蒙感覺自己被憑空扇了一巴掌,表情有些錯愕。

    他直起身來,看到唐澤還站在原處。

    “啪!”

    又是一個巴掌,把他扇得往旁邊跌了幾步,險些摔在地上。

    “唐澤,你的力量已經(jīng)這么……”

    “啪!”

    “啪!”

    巴掌像是直接抽在他的靈魂深處,唐澤沒有動手,卻把他抽得在屋里來回翻滾。

    戴蒙終于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的身體開始變化,翻涌出黑色的石塊一樣的東西,然后在一瞬間又恢復如常。

    唐澤沒有放過他。

    躺在地上的戴蒙突然身子一抽,痛苦地蜷曲起來。

    他的臉已經(jīng)維持不住原本的模樣,融化的石塊代替了他的五官和皮膚,最后變成了一個躁動著的影子。

    唐澤握住了他的心臟。

    “把他交出來!”

    聲音像是直達靈魂深處,隨著墨綠色的氣息在全身彌漫開,疼痛也像煙霧一樣蔓遍了全身。

    但戴蒙并沒有因此而覺得痛苦,相反,他似乎相當愉悅。

    “你變了,變得冷漠、強大,這真的很好!

    “情感在這個世界是活不下去的,除了仇恨……仇恨能讓我們變得更強大!”

    “你會更加……呃!”

    唐澤用力握緊了手,幾乎要把他那炭一樣的心臟捏出泥漿來。

    “放了他,否則我第一個拿你陪葬!”

    “你要是死了,想做的事情永遠都不會實現(xiàn)的!”

    “你……你現(xiàn)在還殺不了我……你知道的……哈……”

    “但是……你又比之前更強了……因為……仇恨……”

    很快,戴蒙就又被擰得說不出話來。

    唐澤的瞳孔變成了針形,渾身散發(fā)著墨色的霧氣。

    那顆異樣的心臟在他手中被碾成了沙粒一樣的小塊,可是依然……依然毀不掉。

    戴蒙說得沒錯,以他現(xiàn)在的力量還殺不死他。

    地上那個讓人厭惡的影子扭曲著,終于緩過了一口氣,露出了原來的面孔。

    戴蒙笑了。

    “我會……放了他的!

    唐澤松開了手。

    戴蒙在地上用力咳了幾聲,很快恢復如常,站了起來。

    “你想要他怎么離開?我馬上下令。”

    唐澤看著那副幾乎沒有變化的面孔,眼里的恨意更深了一點。

    “用醫(yī)療箱自動轉(zhuǎn)運,不許派任何人跟著。到了野外,確定他安全之后,我才會離開。”

    戴蒙玩味地看了他一會。

    “就按你說的辦。”

    第171章 他想起來了

    方栩予醒了。

    他迷迷糊糊感覺自己躺在一個棺材樣的地方, 似乎在往外移動。

    面板無法激活,也沒有任何人給他消息。他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去往哪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他的大腦很亂, 但是其中的東西似乎比原來多了很多, 只是他一時還沒有辦法理清。

    他只記得自己中槍了,子彈來自身后。

    聚集區(qū)要除掉他。

    他現(xiàn)在全身上下都疼得裂開,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唐澤,他還好嗎?

    方栩予的心臟又開始劇烈疼痛, 只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作出任何動作, 甚至連呼吸都要拼盡全力。

    他就像一個活死人那樣, 眼睜睜看著腦海里痛苦的回憶襲來,狠狠地抽打著他。

    他想起來了。

    在這次被清除記憶前發(fā)生的一切, 從特動隊開始組建、從他注意到哨兵唐澤的一切……他都想起來了。

    他也想起來自己怎么開槍,怎么讓唐澤傷痕累累地倒在那里。

    這都是他干的。

    他口口聲聲說要保護的人, 他以為他保護了的人, 是被他親手傷害的。

    到最后,他還懦弱地選擇了遺忘。

    面罩下, 方栩予的臉上已經(jīng)被淚水浸濕, 但他連吸一下鼻子的力氣都沒有。

    不僅如此,他的身體似乎也在汩汩地流著淚——不,那是血。

    他中的不是普通的子彈, 而是對付異變物的舊式武器。

    這種武器的攻擊會沿著神經(jīng)電流傳導, 達到蔓延全身的目的,F(xiàn)在, 他全身上下布滿了細小的傷口, 只是勉強還被攏在一起。

    要是剝?nèi)ト斯てつw和防護服, 他大概會立刻支離破碎。

    疼痛進一步刺激了他的大腦,混沌的記憶中又有一塊拼上了。

    他看到了很陌生的記憶, 似乎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再見到過了。

    那段記憶是那么遙遠、飄渺,朦朦朧朧地閃耀著彩色,帶著淡淡的清香和甜味,像是水果一樣。

    故事,是從一只黑貓開始的。

    ***

    “方隊長!”

    方栩予從建筑外走進來,沿路的士兵都和他打招呼。

    這塊區(qū)域是他所在的小隊負責。

    “進度怎么樣啦?”

    方栩予隨意地問道。

    “北塔基地就要投入使用了,近期各類研究人員都要飛過來,可不能讓他們覺得艦隊干不好活。”

    他看到旁邊的士兵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

    “方隊長,我們明明都是星際艦隊的,不就該駕著飛船遨游太空嗎?”

    “可現(xiàn)在飛船只是把我們送到了距離母星最近的行星上,就把我們留在這里拓荒了。飛就別想了,成天在這蓋房子、打掃,我們的科目都荒廢啦!”

    旁邊的士兵抱怨道。

    “這叫什么事!”

    “星際計劃也只是剛剛起步,飛船還達不到長期遠航的條件呢。再說了,開拓北塔星本來也是計劃的一個階段,之后艦隊也要以這里為基地起航的。”

    “母星上人多,很多計劃實施不方便,今后全都要移到北塔星上來。我們是太空人,當然要首先過來改造北塔環(huán)境,才能讓其他領(lǐng)域的研究員落地!

    “你還當這不是我們的本職工作?”

    士兵自知理虧,也不再說了。

    “我錯了,隊長。”

    “手上活干好就行!

    方栩予擺了擺手。

    現(xiàn)在的這批太空人是從小就培育的,年紀都不大,據(jù)說這樣選拔就是為了盡可能讓他們適應(yīng)遠離星球的太空航行。

    方栩予雖然比其他士兵大一點,實際上也就不到二十歲,只是被迫要成熟起來罷了。

    就在這時,另一個士兵跑了過來。

    “報告隊長,兩小時前已經(jīng)有一批研究員降落了!”

    方栩予一下子精神起來。

    “什么?!有人接待嗎?”

    “一期基地的人已經(jīng)接待了,F(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完成了基本的手續(xù),自己安頓下了。”

    士兵說道。

    “來的人不多,就一個研究室。說是只要告訴他們研究室和宿舍的位置,他們自己張羅就行。”

    方栩予稍稍舒了口氣。

    “他們是研究什么的?這么早就來?”

    “說是研究生物的,要先來研究一下北塔星的環(huán)境,進行針對性的改造!

    北塔星的大氣成分、重力、日照都和母星不同,因此要讓大批人員在北塔星安家,首先要進行適應(yīng)化改造。

    之前,方栩予所在的星際艦隊在建筑外都是穿著航天服,并沒有直接暴露在空氣里,行動也是依靠太空器或者推進器輔助。

    可是按照計劃,后續(xù)幾年會有數(shù)十萬研究人員登上這顆星球,再依靠這些輔助就很不方便了。

    方栩予點了點頭。

    他從沒接觸過研究人員,印象里都是些不茍言笑、無聊的人,他一點都不想打交道。

    現(xiàn)在好了,交給別的隊伍吧,他顧好自己的隊員就行。

    這樣想著,方栩予把那艘飛船的事拋到了腦后。

    沒過多久,走廊盡頭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唔,……嗬!”

    方栩予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干什么!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隊長……”

    遠處的士兵喊道,聲音又驚又喜。

    “有貓!”

    “貓?”

    方栩予一頭霧水。

    “北塔星上不是沒有生命嗎?哪來的貓?”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閃過他的眼前。

    方栩予:“……。!”

    真的有貓!

    那是一只行動敏捷的黑貓,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驚嚇,這會正在走廊上下亂竄。

    “哎,快抓住它!”

    “在那呢在那呢!別讓他跑了!”

    走廊里亂作一團,士兵們都熱情地投入了抓貓行列。

    他們幾隊人被關(guān)在這顆空曠的星球太久了,突然出現(xiàn)一只新生物,看起來都眉清目秀的。

    所有人都精神抖擻,摩拳擦掌,爭著要先把這只貓逮下來。

    黑貓身輕如燕,每次都在差點被逮住的時候,一下子跳到了旁邊士兵的頭上,然后踩著他們的頭突出重圍。

    就這樣過了許久,也沒有人成功抓住它。

    突然間——

    “喵嗚——!”

    黑貓發(fā)出了不悅的叫聲。

    “喵,喵喵喵嗚——”

    方栩予得意地直起身來,拎著那只貓的脖子舉到空中。

    “抓到了!”

    士兵們發(fā)出一聲驚呼。

    “不愧是隊長!”

    “能跟上這個速度,也只有隊長能行了!”

    方栩予的嘴角高高揚起,手卻朝外揮了揮。

    “去去去,忙你們的去!

    “那貓——”

    方栩予瞪了他們一眼。

    士兵們閉上嘴,悻悻地各自忙活去了。

    方栩予把那只貓拎到面前,和它大眼瞪小眼。

    這只貓通體烏黑,眼睛卻是綠色的,莫名有種不詳?shù)母杏X,看得讓人不舒服。

    這會,它正憤怒地瞪著眼睛,在空中拳打腳踢。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利爪根本碰不到方栩予半毫,氣得“嗷嗚嗷嗚”地叫。

    方栩予沒興趣地移開了目光。

    “你哪來的?”

    “給你兩個選擇:一、你自己回自己該來的地方去;二、我把你丟建筑外,你自生自滅!

    貓:“嗷嗚嗷嗚!”

    方栩予也不知道貓聽懂了沒有,伸出另一只手,想要點點它的鼻頭。

    不曾想,這被黑貓逮到了機會,一口咬了下去。

    “嘶!”

    “你這臭貓——”

    “莫莫?”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過來。

    方栩予茫然地望過去,還沒在人群中找到聲音的主人,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了。

    兩秒鐘后,聲音的主人已經(jīng)來到了他的面前。

    方栩予恍惚了幾秒鐘。

    眼前的人是他從未見過的類型,身子清瘦,面孔也是白白凈凈的,滿身舒服的書卷氣。

    他的眼睛是少見的綠色,那么亮,好像揉碎了一把星星撒在里面,看起來一點都不沉悶,是一種抓人的好看。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種從沒聞到過的香氣……

    “莫莫!”

    方栩予猛地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那個“莫莫”指的是自己用手指掐著后頸提溜起來的東西。

    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莫莫”摟進了懷里,用帶著血孔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它的頭。

    “你叫莫莫啊,莫莫乖——”

    甚至還有點夾子音。

    莫莫:……

    喵喵喵?

    就這樣“安撫”了莫莫兩秒,他才輕咳了兩聲,假裝不在意地抬起頭。

    “這是你的貓?”

    對方點了點頭。

    “真巧,我最喜歡貓……嘶!”

    莫莫反應(yīng)了過來,奮力在這個“敵人”懷里掙扎起來。

    “嗷嗚!嗷嗷嗷嗷嗚!”

    方栩予被它的無影爪撓出了幾道血痕。

    對面的人似乎輕笑了一聲。

    等方栩予抬起頭的時候,對方的表情又恢復了原樣。

    “我從母星上帶過來的,還想著它會不適應(yīng),能消停一會,就沒盯著。沒想到它自己跑了!

    他從方栩予手中接過了貓,抱在懷里輕輕安撫著。

    黑貓柔順地躺在他懷里,沒多久就發(fā)出了“呼嚕呼!钡穆曇,眼睛也舒服地閉上了。

    方栩予卻盯著那雙手。

    白凈的、修長的,沒有拿過武器的痕跡,但是有一些淡淡的傷痕,或許是實驗中留下的……

    正想著,對方抬起頭來。

    “謝謝你的照顧。”

    方栩予:……

    真,真好看。

    “咳。”

    對方輕咳一聲,移開了目光。

    方栩予如夢初醒,也尷尬地咳了起來。

    “咳,咳咳……北塔星的空氣還是不如母星哈。”

    “你們剛來……多注意點,要是哪里不舒服,可以及時……找我們……”

    “嗯,我們的后勤已經(jīng)有其他隊伍幫忙了!

    方栩予心里一空。

    “這樣啊……”

    “不過朋友不嫌多嘛,要是今后工作有什么需要我們合作的,你盡管……”

    “謝謝!

    對方笑了笑。

    “不過我們主要是做調(diào)查和實驗,可能交集不多!

    “……”

    方栩予抿緊了嘴唇。

    沉默了幾秒后,對面的人打破了沉默。

    “有很多人不喜歡莫莫!

    方栩予抬起頭來:“?為什么?”

    “因為覺得它乖僻、不好親近,還是不祥的黑色!

    對面的人撓著莫莫的下巴,輕聲說道。

    “更過分的是,它有一雙綠色的眼睛!

    “綠色的眼睛怎么了?多好看!”

    方栩予大聲說道。

    對方抬起頭來,同樣綠色的眼睛望向他,里面似乎有了些笑意。

    但很快,他又低下頭去。

    “有人說綠色的眼睛看起來像是鬼魅,總之就是不舒服。”

    “誰在那邊胡說!”

    方栩予說道。

    “綠色,多好看,多罕見,就像寶石一樣。漂亮、漂亮死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臉頰一熱。

    還好,對面的人并沒有抬起頭來。

    “我叫唐澤。”

    他輕聲說道。

    方栩予一下高興起來。

    “我叫方栩予,今年十九歲,是星際艦隊預備役初級飛行隊隊長,負責管理十四隊。下屬隊員五十人,目前主要是負責北塔星的開拓工程二期……”

    對面的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方栩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覺得他笑起來真好看。

    然后,自己也跟著笑了。

    “方隊長,很高興認識你!

    唐澤憋住笑,說道。

    方栩予猛地點頭:“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工作了。”

    唐澤說著朝他點了點頭,接著就轉(zhuǎn)身離去。

    方栩予急忙忙喊住了他:“那、那個……”

    唐澤回過頭:“?”

    “我可以去找你……”

    “……看莫莫嗎?”

    莫莫:喵?

    “因、因為北塔星沒有別的貓了,所以我才……”

    “咳,你不方便就算了!”

    唐澤看著他,緩緩點了點頭。

    “等到完全安頓下來之后,我應(yīng)該都會在研究室。”

    “方隊長要是想看莫莫,可以去那里找我!

    “。!”

    “好。。 

    “那我先走了!

    等到唐澤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后,方栩予還盯著那里望了很久。

    終于回過神來后,他用力揮了一下拳。

    “Yes!”

    第172章 真看不出來

    “方隊長, 今天提早下班啊?”

    年輕的研究員岳洪晨問道。

    “嗯,二期工程差不多完工了,今后都會輕松點。”

    方栩予一臉燦爛。

    連著來了幾次, 研究室里的人都認識他了。

    他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 在研究室深處鎖定了一個影子。

    他盯著那里,嘴上卻還在和岳洪晨說話。

    “還有什么要幫忙的嗎?”

    “多虧方隊長幫忙,研究室這幾天都整理好了!

    “之后就不用麻煩方隊長了。”

    方栩予含糊地“啊”了一聲。

    下一秒:“啊?”

    “方隊長對我們的照顧我們都明白,之后研究室走上正軌, 就不用麻煩啦!

    岳洪晨重復了一遍。

    方栩予愣在原地。

    這是讓他以后都不要來的意思嗎?

    可是這幾天他都在幫忙干活, 甚至還沒和唐澤交流過, 怎么……

    “方隊長,你臉色不太好啊!

    岳洪晨說道。

    “難道我們研究室里有甲醛?!”

    “不是不是, 你們之后就不需要幫忙了嗎,哪怕有小事也可以……咳, 我看你們研究室也沒有安保, 上下班可能不太安全……”

    岳洪晨:?

    “可是宿舍就在附近,而且現(xiàn)在北塔星既沒有別的生物, 也沒多少人, 能有什么危險?”

    方栩予急得額上冒汗,半天想不出一個合理的借口。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了聲音。

    “方隊長, 莫莫在屋里。”

    方栩予眼睛一亮, 立刻拋下岳洪晨, 朝唐澤跑了過去。

    “原來方隊長是喜歡貓啊, 真看不出來!

    岳洪晨小聲嘀咕道。

    這么強壯高大的人喜歡小貓, 倒是挺有反差的,怪不得不好意思說。

    這樣想著, 岳洪晨心領(lǐng)神會地走了。

    “唐、唐首席!

    方栩予高興地喊道。

    他原本以為唐澤只是普通的研究員,沒想到年紀輕輕已經(jīng)是這個研究室的領(lǐng)頭人了。

    這樣一來,倒是讓他這個普通小隊長有些望而卻步,來了幾天都只敢在外面轉(zhuǎn)悠。

    唐澤似乎還在忙于收拾研究臺上的東西,只是抬手往隔壁指了指。

    “我怕莫莫碰壞儀器,就把它關(guān)在隔壁的空房里面了!

    “方隊長可以進去看它。”

    “嗯,嗯……”

    方栩予躊躇著沒有動作,直到唐澤又看了他一眼,他才磨磨蹭蹭地離開了。

    唐澤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沒有說什么,又繼續(xù)忙活去了。

    一個小時后,唐澤摘掉手套,打開了隔壁房間的門。

    方栩予還在里面。

    ……但這是什么場面?!

    緊閉的屋子里,方栩予和莫莫一人一貓各蹲在一個角落,彼此怒目而視。

    莫莫全身的黑毛都炸了,方栩予的臉上則有幾道血痕。

    “莫莫!”

    唐澤趕緊過去把貓抱起來,抓住它的四只腳。

    莫莫倒進唐澤的懷里,瞬間把尖利的爪子收進肉墊,表情也變得可憐兮兮。

    它輕輕顫抖著,露出害怕的樣子,小聲“喵”了一聲。

    方栩予:……

    你剛剛不是這樣吼我的!

    他有些無措地站了起來,不知道怎么和唐澤解釋。

    “我沒欺負它!

    莫莫看了他一眼,眼里突然兇光畢露。

    僅僅一瞬間,它轉(zhuǎn)頭看向唐澤時,又是一副可憐的表情。

    方栩予:……

    這臭貓!

    明明他好聲好氣地靠近它,想要撫摸它,結(jié)果被一通亂撓,結(jié)果這貓還委屈上了!

    還有那雙眼睛,怎么能那么兇!同樣是綠眼睛,他的主人怎么就那么溫柔!

    不僅如此,它還這么心機,惡貓先告狀,搞得方栩予里外不是人!

    這時,唐澤終于抬起頭來。

    “莫莫的脾氣我知道的,方隊長沒有受傷吧?”

    方栩予頂著幾道血痕:“沒有的,沒有的!

    “小貓嘛,調(diào)皮一點很正常啊,我和我們隊員還打打鬧鬧呢!

    唐澤把莫莫放下來。

    “我去拿一下酒精!

    “莫莫,你別亂動!

    等他再打開門時,就看到一人一貓隔著一米蹲著,互相怒視。

    唐澤:……

    “沒事的,小傷,不用這么麻煩,一會你下班說不定都愈合了!

    方栩予大咧咧地揮了揮手。

    但他馬上就閉嘴了。

    酒精棉片被小心地按在臉頰上,帶著溫度的柔軟指腹輕輕蹭過,像是怕他疼痛。

    而那雙好看的眼睛,就在離他不到半米的距離望著他。

    ……早知道讓莫莫多撓幾道了。

    幾秒鐘后,唐澤站起身來。

    “莫莫上次剪指甲還是在母星的時候,現(xiàn)在是有些長了,但還好不是太深!

    方栩予悵然若失。

    “嗯……”

    “莫莫小時候流浪過,對人戒備心比較重。而且它有些記仇。”

    方栩予回憶了一陣,恍然大悟。

    是因為第一次他們見面的時候,方栩予一下就把它抓住提起來了嗎?

    就這么點小事……記了這么多天?!

    而且那天他也被咬了啊!

    “那我今后都沒法和它搞好關(guān)系了嗎?”

    方栩予有些泄氣。

    “也不能這么說!

    唐澤笑了笑。

    “只是對莫莫,要花點時間!

    “怎、怎么做?”

    唐澤把莫莫抱在懷里,低頭看著它。

    “莫莫小時候流浪過,也見過很多人。有的人喂過它,摸過它,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好一點的置之不理,壞一點的就對他拳打腳踢!

    “因為那些人根本不是真的喜歡它,只是一時間心情好,又或者是居高臨下地施舍。這樣的心意,轉(zhuǎn)眼就變了!

    “見得多了,莫莫就不再相信這些表面的善意了!

    “這樣啊……”

    方栩予癟癟嘴,目光里多了點同情。

    沒想到這小貓還有這樣的過往。

    “它一察覺到危險就齜牙咧嘴,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因為在很長時間里,它只能依靠自己。”

    方栩予理解地點點頭。

    這時候,他看莫莫的眼神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

    “所以,你要讓它相信你是持續(xù)善意的,要多一點耐心!

    唐澤繼續(xù)說道。

    “慢慢來。”

    方栩予點點頭:“我懂了。”

    唐澤的目光柔和了一點。

    “現(xiàn)在它對你還不熟悉,你要是想抱它,它只會覺得是一種威脅!

    “你要慢慢接近它,讓它適應(yīng),也讓它一點點接受你!

    說完,他抬起頭來。

    “你要先讓它認識你,讓它記住你的味道!

    “怎么讓它記住呢?”

    唐澤把莫莫舉了起來。

    “你慢慢拿手指接近它的鼻子。要慢一點,不要碰到它!

    “把手指屈起來,拿指關(guān)節(jié)對著它……對,就是這樣!

    方栩予照著做了,發(fā)現(xiàn)自己在靠近莫莫的時候,它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撲上來又抓又咬,只是把臉湊過來,吸著鼻子嗅了嗅。

    然后,它就把腦袋又縮了回去。

    “!!!”

    “真、真的!”

    方栩予大受鼓舞。

    唐澤點點頭,眼里有了一些笑意。

    “但你現(xiàn)在還不能觸碰它,要等它放下心來,自己過來蹭你。”

    方栩予連連點頭。

    “好!我能等的!”

    *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

    唐澤依然習慣在研究室忙到比較晚,等他進到房間的時候,方栩予已經(jīng)和莫莫相處好一陣子了。

    今天,方栩予獲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在他如常地遠遠示好的時候,莫莫破天荒地主動朝他走過來,圍著他的腳繞了幾圈后,突然抬頭蹭了一下他垂下的手。

    方栩予:!!

    沒想到小貓的腦袋這么柔軟,那個溫暖觸感……

    他心里一喜,轉(zhuǎn)過頭去想要再蹭一下,結(jié)果莫莫竟然警惕地對他齜了下牙,又跑走了。

    方栩予:晴天霹靂。

    太心急了?前功盡棄了?

    貓也太難捉摸了吧 !

    唐澤推門進去的時候,方栩予正蹲在角落里唉聲嘆氣。

    唐澤有些疑惑:“怎么了?”

    方栩予委屈巴巴地把經(jīng)過講了一遍。

    “它還能原諒我嗎?”

    話音剛落,就看到莫莫朝著唐澤飛奔過去,三步兩步跳到他的身上,親昵地蹭蹭他。

    那顆柔軟的小腦袋,就在他白皙的手指上來回蹭著,似乎根本蹭不夠。

    方栩予:……

    難道是我的手不夠細膩,硌著他了?

    “莫莫其實對你還挺有好感的!

    唐澤說道。

    方栩予:?

    你從哪看出來的?

    如果說之前莫莫還勉為其難施舍了他一蹭,現(xiàn)在就是看都不想看它一眼。

    “它在試探你呢。這是它準備打開心扉前的準備!

    唐澤說道。

    “因為放下防備,就等于把傷害自己的權(quán)力交出去。在那之前,它要盡可能試探,確信對方不會傷害自己!

    “原來是這樣!

    方栩予似懂非懂。

    但很快,他又輕輕嘆了口氣。

    唐澤抬起頭:“怎么了?”

    “要是沒有你解釋,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和貓好了。不是我沒有耐心,實在是——”

    “實在是我不知道怎么和它交流啊。”

    方栩予撓了撓頭。

    “看它這樣子,我還以為它很討厭我呢!

    “不像狗,狗要是喜歡一個人全寫在臉上,所有人都看得見!

    唐澤垂下了眼。

    “或許是因為狗沒有因為信任別人被傷害過?”

    方栩予一怔。

    唐澤沉默了一陣。

    “莫莫也是希望被人疼愛的,只是它太害怕了。”

    “等到哪一天,它真的完全信任你了,就會像這樣——”

    他蹲下來,把莫莫放在地上

    莫莫一個翻滾,露出黑黝黝的肚皮。

    “這是它最柔軟的地方,也是它最大的弱點!

    唐澤一邊揉著它的肚子,一邊說道。

    “但它會完全交給你。”

    方栩予看著他,若有所思。

    接下來的日子里,方栩予一有時間,只要研究室沒關(guān)門,他就會關(guān)在小房間里和莫莫相處。

    莫莫過來蹭他手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雖然在他主動的時候還是會逃掉,但是逃走的距離越來越近,目光也不再戒備了。

    直到有一天,莫莫沒有再躲開。

    那顆軟乎乎的小腦袋蹭著自己的手指,方栩予感到了莫大的滿足。

    不知道它的肚子能柔軟成什么樣子。

    等到唐澤進來,方栩予一臉驕傲地抬起頭來,打算宣布一下這個歷史性的進步。

    結(jié)果唐澤開口的話,讓他把后面想的全都拋到了腦后。

    “方隊長!

    唐澤說道。

    “有沒有空……出去走走?”

    方栩予已經(jīng)習慣了最近這樣的日子,每天能遠遠地和唐澤見一兩面,說幾句話,就很滿足了。

    可沒想到,唐澤會這么說。

    是……約他單獨出去的意思?

    他因為這突然靠近的距離而心跳加速起來,一時間有點語無倫次。

    “嗯……有空,當然有……”

    唐澤垂下了目光。

    “這段時間比較忙,莫莫一直關(guān)在房間里,我怕把它悶壞了!

    “現(xiàn)在基地工程也穩(wěn)定了,我就想讓它出去跑一跑。”

    “當然……沒問題!”

    唐澤的目光深處泛起一絲笑意。

    “嗯,那我們走吧!

    第173章 改造就要開始了

    他們并沒有到真正露天的地方, 只是站在了一片有天頂遮蔽的廣場上。

    天頂?shù)牟馁|(zhì)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外面寧靜的土地,還有上方的星空。

    “真奇怪, 明明已經(jīng)到北塔星這么久了, 這是第一次覺得這里還挺美的。”

    方栩予說道。

    唐澤沉默不語。

    方栩予有些尷尬。

    “……你不喜歡這里?”

    “咳,和母星比起來確實是荒蕪了……”

    唐澤緩緩搖了搖頭。

    “很快就要開始環(huán)境改造了。”

    他說道。

    “但不是朝著適宜人類生存的方向,而是……不適宜的方向。”

    方栩予想了幾秒,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現(xiàn)在的北塔星也沒有多適宜人類生存啊, 只能說空氣沒有毒性, 但是能呼吸的氧氣很稀薄, 風暴也很嚴重,離開基地還需要穿簡易太空服呢。”

    “除此之外, 保溫性也很差,早晚溫差甚至可以達到一百度……都這樣了, 還要怎么改?”

    唐澤咬了咬嘴唇。

    “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雖然極端一點, 但對我們來說,都只要簡單的防護和改造就能生存了。”

    “MIS的意思是, 要極端到哪怕最頑強的細菌都絕不可能活下來, 并且人造的防護也不能提供幫助!

    “……”

    “制造這種環(huán)境的意義是什么?”

    “為了改造出在這種環(huán)境里生存的生物,獲得先發(fā)優(yōu)勢。一旦這種優(yōu)勢建立,任何沒有經(jīng)過進化的生物落到這顆星球上, 都只有死路一條!

    “這樣一來, 就能保住這顆星球和上面的人們。”

    方栩予:“……”

    這種為了保護而毀掉的想法他真的很難理解。

    “很荒謬, 是吧?”

    唐澤搖了搖頭。

    “時間越來越迫近, 為了生存, 大家都開始瘋了。”

    這一切的開始都是因為母星的入侵危機:他們得到消息,有高等的外星文明已經(jīng)盯上了母星, 要殺死上面的人類,把星球據(jù)為己有。

    星際遠航計劃和北塔星開發(fā)計劃都是在確認危機后誕生的。北塔星會作為母星的實驗基地,在上面進行各種生物改造研究。

    一旦研究完成,成果就會投入母星。

    北塔星,就是未來人類的試驗場。

    “他們把這個計劃叫做‘焦土計劃’,就是把母星改造得極為惡劣,讓任何宇宙生物都難以生存,以此讓入侵者放棄計劃!

    “但是,人類必須找到在這種惡劣環(huán)境下生存的方法!

    “我們北塔生物團隊……就是來做這個!

    “那如果改造完成,人類會變成什么樣子?”

    方栩予問道。

    唐澤搖了搖頭。

    “反正絕不是你熟悉的樣子,甚至可能……沒有一丁點現(xiàn)在人類的特點。”

    “……”

    許久之后,方栩予嘆了口氣。

    “為了生存,就要放棄這么多嗎?”

    “入侵者危機爆發(fā)以來,以人的面貌死去、還是以非人的面貌活著,一直都是被爭論的話題!

    “光電號、天堂系統(tǒng)……已經(jīng)先去找了答案!

    “但他們都已經(jīng)失聯(lián)了!

    方栩予看向他。

    “你覺得呢?你想選擇哪種?”

    唐澤沉默了一陣。

    “我沒有資格替所有人做出選擇。任何一個人都沒有。”

    “我也只能做好我該做的。”

    方栩予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所在的星際艦隊目標明確,就是盡可能地發(fā)展航空技術(shù),探測外太空是否有適合人類生存的星球。

    這個計劃分明是最穩(wěn)妥的,唯一的缺點就是耗費時間太長了。

    而入侵者……隨時都可能會到來。

    “還是你們艦隊好啊。”

    唐澤說道。

    “這片星空,屬于你們。”

    方栩予回過神來。

    “艦隊至少五十年內(nèi)無法起飛。我們雖然有了預備編制,但恐怕這輩子都沒有辦法進入太空!

    唐澤看著他:“你會失望嗎?”

    “失不失望的……現(xiàn)在不也到了別的星球嗎,算是飛過了。”

    “我就當北塔星是我們找到的新家園,開拓唄!

    方栩予笑了一聲,目光偷偷往旁邊斜了一點。

    “而且現(xiàn)在……感覺北塔星也挺好的。”

    在遠處撒歡的莫莫,這時候突然朝著他們的方向奔過來。

    經(jīng)過方栩予面前的時候,它放慢腳步,在他的褲腳上蹭了幾下。

    “莫莫!”

    方栩予高興地彎下身去,想要摟住它。

    莫莫高傲地一甩頭,從他雙手之間走了過去。

    方栩予收回手,沒再勉強。

    他知道,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莫莫會愿意被他抱在懷里的。

    他側(cè)過頭,看向旁邊輕撫著莫莫的唐澤。

    總有一天……會的吧?

    ***

    “方隊長,今天來晚了嘛。”

    岳洪晨打趣道。

    “我都聽見莫莫撓門了!

    方栩予“啊”了一聲。

    “今天住在二期的人員降落了,我去幫忙了。”

    他說道。

    “沒想到忙到現(xiàn)在了……你們還在加班。俊

    “沒,也快走了,首席可能還要忙會吧!

    岳洪晨擺了擺手。

    方栩予看向研究室深處,那個身影還在埋頭忙活。

    于是他便安靜地走到小房間里,去找莫莫玩了。

    等唐澤打開門的時候,看到了許久沒見到一幕。

    方栩予和莫莫一人一貓各自蹲在角落里。

    莫莫背對著他暗自舔著爪子,方栩予茫然又無奈地蹲在遠處。

    “怎么了?”

    唐澤問道。

    莫莫一下就跳到了他的身上。

    方栩予有些委屈。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本來它還很開心過來蹭褲腳的,剛蹭了兩下,突然就跑開了!

    “然后我再怎么想靠近它,它都要跑開!

    唐澤撫摸著莫莫的下巴,沒有抬頭。

    “是不是你一想碰它它就要躲開,但也沒躲多遠,就在你觸手可及的位置?”

    方栩予想了想,點點頭。

    “可是我再追上去,它又跑了,就是不讓我碰它!

    他原本以為莫莫是在和它玩,可是都這樣一個小時了,莫莫還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方隊長是不是抱過別的貓了?”

    方栩予一愣。

    “今天落地的人里面也有人帶了貓,它倒是很親人,自己就蹭過來了!

    “我是抱了一會……就一小會。”

    唐澤看了他一眼,目光隱隱涼了一下。

    很快,他就垂下目光,看向懷里的莫莫。

    “莫莫聞到別的貓的味道,知道它不是你唯一喜歡的小貓了!

    “你別在意,有的貓是容易吃醋的。它以為你只親近它,沒想到還有別的!

    方栩予一下慌了。

    “不是不是,我沒有喜歡別的小貓,只是當時幫忙抱了一下而已……不是……”

    “莫莫你別生氣啊,從今往后,我就只碰你一只貓了。別的貓過來,我就躲的遠遠的!

    “……你別生氣啊!”

    他把手伸向莫莫的腦袋,沒想到莫莫雖然被抱在懷里,卻也還是不愿意乖乖就范,把腦袋藏了起來。

    “……”

    “好莫莫,你給我個道歉的機會嘛。我沒有別的心思,不是喜歡別的貓!

    “你和別的貓都不一樣,是不是?你的眼睛這么漂亮,才沒有別的貓能和你比呢!

    唐澤抱著莫莫搖晃起來,好像是在安慰它。

    “莫莫,方隊長只喜歡你的眼睛呢。”

    方栩予:……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全身上下從里到外我都喜歡,真的!”

    “莫莫,莫莫……你別生氣,是我太傻了,沒想那么多,我給你道歉嘛……對不起!”

    唐澤把他晾了一陣,這才大發(fā)慈悲地湊近了一點。

    “它每次都沒有走太遠,是在等你哄它呢。”

    說完,把莫莫塞到了方栩予懷里。

    莫莫剛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又開始掙扎起來。

    方栩予一下領(lǐng)悟到了唐澤的意思,不顧莫莫的掙扎,把它用力抱在懷里。

    “我錯了,莫莫,我再也不去找別的小貓了!

    莫莫被摟得死死的,開始還在時不時抽動幾下,慢慢地就平息下來。

    十分鐘后,它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在了方栩予懷里。

    方栩予見它終于不動了,又擔心自己是不是弄傷了它,趕緊緊張地掀開了手。

    然后他就看到莫莫小小的腦袋從他手臂之間抬起來,瞳孔瞪得圓圓的,看起來非常委屈。

    好像在問他:我還是不是你唯一的小貓了。

    方栩予一瞬間感覺心都要化了,下一秒,一種自責涌上心頭。

    “莫莫,我保證,從今往后,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一只小貓!

    “你之前不會有,你之后也不會有,你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小貓!”

    說完,他把頭埋了下去,用力蹭著莫莫軟乎乎的頭頂。

    幾次之后,莫莫的目光慢慢恢復了原樣。

    “嗯,等到明天就好了!

    唐澤說道。

    “它只是想確定你的心意!

    “但是——”

    他加重了語氣。

    “你可不能騙它哦。”

    “這次你答應(yīng)了它,要是下次它再聞到其他貓的味道,從此都不會相信你了。”

    “我說到做到!”

    方栩予比了個“發(fā)誓”的動作。

    “我已經(jīng)決定了,這輩子就莫莫這只貓,別的貓都不重要!”

    唐澤的眼里慢慢盈了笑意。

    “嗯!

    “你忙完了嗎?”

    方栩予問道。

    “現(xiàn)在回去嗎?還是……出去走走?”

    唐澤猶豫了一陣。

    “出去走走吧,看看星空!

    北塔星的地表已經(jīng)變成了紫色。

    這是一種改造后的新型植物,能夠適應(yīng)北塔星上不同尋常的光照。

    它生長很快,適應(yīng)性也極強,幾乎只需要水分就能夠活,并且釋放出大量的氧氣。

    可以說,這是改造地表環(huán)境的最佳植物。

    “你們才來沒幾個月,北塔星就這樣大變樣了!

    方栩予感慨地說道。

    “感覺用不了多久,北塔星就會變成母星那樣熱鬧的存在。”

    唐澤卻望著透明天頂外的地面,沉默了許久。

    “這是由一種叫綠蘿的植物改造的,按現(xiàn)在這樣栽種下去,用不了幾年,就可以覆蓋全星球表面。到時候大氣也會變得完全適宜人們生存,我們就不需要建筑和太空服的庇護了!

    “但是……”

    “但是?”

    “但是這和MIS的目標不符。”

    唐澤說道。

    “我們不是要改造出另一個適合人類生存的星球,而是要改造出一個完全不適合生存的星球!

    “所以,這樣的做法得不到支持。再者說,幾年也太久了,他們沒有耐心。”

    方栩予抿了抿嘴。

    “可是改造一顆星球不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嗎?或許未來艦隊起航,也會在遙遠的星系找到一顆星球落腳!

    “到時候也需要改造星球環(huán)境啊!

    唐澤搖了搖頭。

    還是那個問題……這些方案都要等待太久了。

    可是入侵者沒有給他們這么多時間。

    樂觀估計,最多也就兩百年,入侵者一定會到達。

    至于這個時間長度是怎么來的,他也不知道。

    母星的高層知道很多秘密,但即便對于他們這些研究人員,也只透露了微不足道的一點。

    只是有些傳聞,說有人找到了時間旅行者留下的預言。

    還有一些傳聞,是關(guān)于某個系統(tǒng)、和一艘消失的科考船。

    在這些傳言里,隱約指明了人類未來的方向。

    唐澤低下頭。這些都不是他該關(guān)心的。

    他該關(guān)心的,是即將發(fā)生在這顆星球上的、令人難以置信的瘋狂。

    這件事他原本以為可以一直擱置下去,可是隨著二期基地的居住者降落,新的技術(shù)也被一并帶來了。

    他們即將用那些技術(shù),開啟北塔基地的瘋狂實驗階段。

    唐澤望著遠處被星光照耀著的的植被,目光暗了下去。

    等到那時候,北塔星上的這些植物、甚至他們這些人,還能不能是現(xiàn)在的模樣……

    都是個問號。

    第174章 因為……

    “他們要建造一個系統(tǒng)。”

    唐澤說道。

    “完全模擬當前的星球環(huán)境, 但是會用計算機來進行環(huán)境演化。”

    方栩予眨了眨眼:“把現(xiàn)在的北塔星模擬到系統(tǒng)里?”

    唐澤應(yīng)了一聲。

    “母星上已經(jīng)有比較成熟的模擬系統(tǒng),其中最厲害的一個叫天堂系統(tǒng),據(jù)說已經(jīng)推演出了未來數(shù)百年的世界模樣……但是因為某些原因失聯(lián)了。”

    “不過技術(shù)積累已經(jīng)有了一部分, 雖然比天堂系統(tǒng)差一點, 效果也還可以,模擬一顆無人星球的演化很容易。”

    他說道。

    “因為現(xiàn)實的改造太慢了,他們等不到出成果的時候……如果用系統(tǒng),幾百年的進程可能只需要幾年、甚至幾個月就能完成!

    方栩予點點頭。

    “聽起來還不錯嘛!

    “而且如果是模擬系統(tǒng), 豈不是容錯率很高, 大不了推翻重來。這樣可以嘗試的方向多, 又不用擔心真的對環(huán)境造成影響!

    唐澤欲言又止。

    理論上來說 ,模擬系統(tǒng)的好處是很大的, 但這只是前期階段。

    一旦系統(tǒng)里出了成果……很可能就要投入現(xiàn)實了。

    事實上,這樣的事情, 過去在母星也發(fā)生過。

    ——就是那個天堂系統(tǒng)的事。

    現(xiàn)在管理全球的組織叫做MIS, 是“人類智造計劃”的簡稱。這個組織完全是為了應(yīng)對入侵者危機產(chǎn)生的,它統(tǒng)轄著全球的研究和作戰(zhàn)力量, 目的就是找出讓人類最終存活的方案。

    天堂系統(tǒng)是幾十年前就研發(fā)出來的超級系統(tǒng)。據(jù)說以當時的科技水平, 是絕對不可能研發(fā)出來的。

    而它的誕生,據(jù)信是得到了來自未來的啟示。

    天堂系統(tǒng)模擬了人類世界的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包括大量的誘導異變。但隨著天堂系統(tǒng)的失聯(lián), 所有的數(shù)據(jù)都消失了。

    人類到底有沒有模擬出一個超級物種, 還是未知數(shù)。

    直到前些年, MIS終于通過了北塔星開發(fā)計劃, 決定把所有的異變研究都投放到臨近的北塔星上, 這樣才能讓研究人員不受束縛,大膽地進行改造。

    作為研究人員, 這樣的條件自然讓唐澤興奮?墒沁@幾個月的研究,卻越來越讓他不安。

    他隱隱覺得,世界會失控成難以想象的樣子。

    這些尚還維持著一絲理性和人性的同胞,或許有一天,會變得徹底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那樣的世界。

    “想到什么了?”

    方栩予湊近他的面前,問道。

    唐澤回過神來。

    “實驗最初只是模擬極端惡劣的環(huán)境,但這樣不夠,必須要研究人體在這種環(huán)境中會受到什么程度的影響。”

    “除此之外,各種現(xiàn)存的動植物也要研究,看看哪一種能最快適應(yīng),并且出現(xiàn)進化!

    “啊……這要怎么做?”

    “動植物的演化很容易,只要把對應(yīng)的數(shù)據(jù)一起導進系統(tǒng)就好。”

    唐澤說道。

    “但人要復雜點……人體數(shù)據(jù)太龐大了,而且個體之間差異也不小,很難用統(tǒng)一的數(shù)據(jù)進行概括。”

    “最主要的是,人不能只出現(xiàn)身體機能上的進化。要是大腦思維完全散失,變得和動物無異,那研究也就沒有意義了!

    方栩予恍然大悟。

    “沒錯,總不能為了適應(yīng),就把人進化成猴吧……”

    “猴還算好的,別變成什么巨型阿米巴原蟲就行。”

    聽到這話,唐澤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到他笑,方栩予也笑了。

    他就這樣盯著唐澤,傻乎乎地跟著笑了很久。

    “所以,為了應(yīng)對這種情況,大家研究決定——要用腦機接口把人類的意識傳進去!

    “到時候,實驗者就會像真正生存在那個環(huán)境里一樣,面對極端惡劣的世界!

    方栩予“啊”了一聲。

    “你也要進去嗎?”

    “還不知道呢。不過我們需要時常調(diào)控系統(tǒng)參數(shù),進去不方便,留在系統(tǒng)外的可能性比較大!

    “倒是你們……”

    唐澤抿了抿嘴。

    方栩予明白過來:他們都是經(jīng)過長期訓練的人員,身體素質(zhì)也會更好,被派進去最合適。

    想到這里,他舒了一口氣。

    “還好你不用進去!

    “雖然系統(tǒng)是模擬的,可體驗是真的,我不想……”

    不想讓你受這個苦。

    他心想道。

    唐澤沒有吭聲。

    過了一會,他又開了口:“可是一旦實驗開始,我們就會看到人體異變了!

    “也不知道人們在系統(tǒng)里會變成什么樣子!

    那些模樣,便會是人類未來的模樣。

    方栩予歪了歪頭,努力思索起來。

    “大概會像以前電影里的怪獸,長出很多喉舌和犄角?唔……說不定還會噴毒液。”

    “如果環(huán)境真的很惡劣的話,大概會變得惡心又可怖吧!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唐澤。

    “要是我進去實驗了,你看到我變成那種樣子,出來會不會躲著我走?”

    唐澤沒有回答,只是也扭頭望著他。

    “那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變成了可怖的樣子,你會躲著我嗎?”

    方栩予凝望著他,緩緩搖搖頭。

    “不會!

    “這么肯定?”

    “就算異變了,你肯定也是安安靜靜、漂漂亮亮的!

    “你別笑……如果有天人類真的都異變了,那審美肯定也跟著變了,說不定就喜歡那些現(xiàn)在看起來奇奇怪怪的模樣呢!

    “可是不管怎么變,你在我心里肯定都是最好看的!

    唐澤憋住笑:“為什么?”

    “因為……”

    方栩予鄭重地走到唐澤面前,俯低身子平視著唐澤的目光。

    唐澤看到那雙黑色的眼里,此時倒映著他自己的影子。

    “因為!

    方栩予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喜歡你!

    唐澤的目光一下子慌亂起來。

    他有些局促地低下頭想要躲閃開,卻被方栩予扶住了雙肩。

    “你知道的,是不是?一開始你就知道。”

    “我不是因為喜歡貓……噢,現(xiàn)在喜歡了——”

    “可是從我們見到的第一面起,我喜歡的就不是貓,而是……”

    “而是像貓一樣的你。”

    唐澤慌亂得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方栩予又這樣熱切地看著他,他不得已抬起了頭。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雙明亮的目光,那樣熾熱地、直白地望著他。

    像是母星上久違的太陽。

    小狗的心思就是這樣簡單,他喜歡誰,全世界都看得出來。

    他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喜歡的人,圍著他轉(zhuǎn),對他瘋狂地搖尾巴。

    可他的感情又太直接了,有時候還會讓人害怕。

    害怕他哪一天……就不這樣對自己了。

    一旦接受過溫暖,就再也不能容忍墜入冰冷之中了,這怎么不叫人害怕呢?

    可是……

    可是一旦觸碰過,又怎么舍得放開呢?

    方栩予見唐澤沒有掙扎,只是睜著眼睛無措地望著他。圓圓的瞳孔像滿月一樣懸掛在那雙綠色的眼里,看起來真像只貓。

    ——特別可愛的貓。

    方栩予用力把他摟進懷里。

    “你知道我的心意了,不只是過去這段時間,就算是未來,也不會變的。”

    “但你要是沒有這個心思,就推開我,今后我絕不會再提起了。”

    懷里的人僵硬地站在那里,許久之后,才突然動了一下。

    方栩予以為他要推開自己了,心里一空。

    可下一秒,那人只是抽出了手,輕輕環(huán)住了他。

    方栩予的嘴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揚了起來。

    他更加用力地摟緊唐澤,用腦袋在他頸窩里用力蹭了幾下。

    “……太好了!

    唐澤的聲音含含糊糊的。

    “嗯、嗯……”

    “。。 

    他被抱起來轉(zhuǎn)了幾個圈。

    莫莫從遠處跑了過來,追著唐澤的腿繞了一會,最后還是沒有成功抓住他的褲腳。

    但等到他們停下來后,它抓住機會,順著方栩予的腳一路攀了上去。

    “……莫莫!”

    莫莫硬是擠進了兩個人的脖頸之間,似乎是覺得這個地方暖和又安穩(wěn),便徑直趴了下來。

    然后它伸了個懶腰,接著竟然把肚皮翻了出來,眼睛也閉上了。

    “莫莫……下去!”

    唐澤喊道。

    “別在這睡!”

    他被方栩予抱在空中,這會兩個人差不多是平視的高度,中間塞了只貓,看起來特別怪異。

    方栩予哈哈大笑。

    “這樣也挺好的。”

    他拿下巴蹭了蹭莫莫暖乎乎又軟乎乎的肚皮。

    “大不了,就這樣一直抱著!

    唐澤臉頰一熱。

    現(xiàn)在這個姿勢,他根本沒法動彈。因為莫莫夾在中間,他甚至連轉(zhuǎn)頭都做不到。

    在方栩予把下巴放在莫莫身上之后,他們之間的距離……

    似乎也太近了些。

    “……”

    像莫莫一樣把自己的肚子翻出來,真的可以嗎?

    ……或許可以吧。

    第175章 “你真的是貓變的吧!”

    “方栩予……”

    “方栩予!”

    聲音像海浪一樣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伴隨著隆隆的回響,接著又消退在空氣里。

    方栩予的意識不知道在什么時候開始模糊。在夢境般的回憶里,他一點點墜入了黑暗。

    他在黑暗深處追尋一個光點, 但那個光點就像螢火蟲一樣, 忽明忽暗,忽近忽遠。

    后來呢?

    他想道。

    后來他們在一起了,或許就這樣過了很多年,到了最后, 計劃一步步推進, 他們都進了系統(tǒng)。

    系統(tǒng)里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后來又……?

    莫莫呢?莫莫去了哪里?

    之后的記憶又是一片混沌, 方栩予模糊想起了不知道發(fā)生在什么時候的片段,那時候唐澤也站在他旁邊。

    而一開始的時候, 唐澤的身體沒有那么差。

    那些年……他經(jīng)歷了什么?

    黑暗又一次襲來,綠色的光點暗了下去, 再也沒有亮起來。

    耳邊響著“隆隆”的聲音, 許久之后,方栩予才意識到那聲音是從外面發(fā)過來的。

    像是車輛在地面運動發(fā)出的聲音。

    他躺上這輛“車”很久了, 如果不是他的時間感出了問題, 現(xiàn)在應(yīng)該早就離開了聚集區(qū)。

    再算上先前昏迷的時候,他甚至可能到了野外。

    方栩予已經(jīng)沒有多少力氣思考了,又過了漫長的時間, 他才反應(yīng)過來:這車大概是去拋尸的。

    或許也只有瀕死的時候, 他才有機會回憶起來那些過往。

    只是這樣一來, 他更沒有辦法安睡了。

    隆隆聲停了下來。

    周圍陷入了死寂, 黑暗完全籠罩了一切,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

    又過了許久,他突然感到身子一輕, 像是離開了地面,完全漂浮起來了。

    “方栩予,晚安!

    他終于聽清了腦海深處的聲音。

    ***

    “系統(tǒng)數(shù)據(jù)異常!”

    系統(tǒng)建在星球地下深處。他們從地表往下深挖了數(shù)千米,沿途的地殼上建著維護系統(tǒng)所需要的一切設(shè)備,所有相關(guān)的研究室也都移到了里面。

    從空中看,只會看到北塔星地表有一塊黑斑。

    這也是為了盡可能在探測者眼中隱藏自己——如果入侵者真的會過來探測的話。

    唐澤的生物研究室搬到了圈層上方,他只要走到研究室門口往下望,就會看到黑黢黢的深坑。

    方栩予已經(jīng)進去半年了。

    但在系統(tǒng)里的世界,已經(jīng)過了接近五年。

    從系統(tǒng)投入建設(shè)到現(xiàn)在模擬了兩百年的環(huán)境演變,母星上的動植物數(shù)據(jù)也都投入了模擬。

    在經(jīng)歷了急劇的進化和自然選擇后,大部分種類已經(jīng)消失,只剩下不到千分之一。而這千分之一都已經(jīng)進化得和原來毫無關(guān)系了。

    動植物的突變并不出乎生物組的意料,畢竟越是簡單的生物,越容易發(fā)生巨大的異變。但人不一樣。

    在身體結(jié)構(gòu)和大腦都已經(jīng)進化得足夠復雜的人類,一直都沒有正式進入系統(tǒng)里。

    在系統(tǒng)模擬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曾經(jīng)分批短時間地送進去過一些研究人員,主要是通過人為的操作加速動植物的異變,并且近距離采集數(shù)據(jù)。

    直到一年前,MIS認為系統(tǒng)已經(jīng)成熟,決定派大批人員進去常駐。

    常駐系統(tǒng)非常辛苦,而且由于系統(tǒng)內(nèi)外的時間流速不同,會對里面的人員心理造成較大壓力。

    為了減少實驗人員的心理創(chuàng)傷,保證實驗效果,決定在對他們實行思維導入前,清除系統(tǒng)外的記憶。

    換句話說,就是讓他們以為自己真的生活在污染降臨的末世。

    而他們必須暴露在野外,不僅是為了自己活著,更是為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唐澤對計劃提出了強烈反對,但也抵擋不住母星的命令。

    北塔基地已經(jīng)建立了幾年,還沒有取得實質(zhì)性的成果,他們已經(jīng)等不及了。

    據(jù)說北塔星上還算太平,但母星儼然成了一個大型帝國。國家完全瓦解,過去的“平等”、“自由”都已經(jīng)消失,所有人都服從在MIS的高壓之下。

    在這種情況下,北塔基地沒有任何拒絕的余地。

    更何況,他們面對的本就是生死存亡的危局。

    艦隊的預備役是第一批被選擇投放的人,據(jù)說是因為他們身體素質(zhì)和心理素質(zhì)都好,最能夠勝任這樣的工作。

    但從北塔星上零星的流言來看,這是因為母星處于某種原因不希望艦隊起航,從而用這種手段進行削弱。

    因此,在方栩予即將進入系統(tǒng)之前,唐澤憂心忡忡。

    “沒關(guān)系的!

    方栩予安慰道。

    “系統(tǒng)外的時間不是過得慢嗎?說不定對你來說,睡幾覺我就回來了。”

    唐澤沉默不語。

    他并不知道這種沉浸式實驗會進行多久,按照現(xiàn)在MIS的瘋狂程度,甚至可能持續(xù)到他們過完這一生。

    方栩予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哎,也不知道系統(tǒng)里變老了,身體會不會跟著變老。”

    他故意嘆了口氣。

    “要是出來以后我突然變成一個老頭子,你不要我了怎么辦?”

    唐澤的表情終于緩和了一點。

    “那我天天去看你的身體,這樣就看習慣了!

    方栩予盯著他,突然湊近他的耳邊,壞笑了一下。

    “你只能看嗎?能不能做點別的什么?”

    “唔,說不定我在系統(tǒng)里能感覺到……嘶!”

    唐澤轉(zhuǎn)過頭去,狠狠地對他的肩膀咬了一口。

    “你真的是貓變的吧!”

    方栩予揉著肩膀,眼里卻滿是笑意。

    “你和莫莫都是的,一言不合就喜歡咬人撓人,尤其是……啊!”

    唐澤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跑開了。

    方栩予笑著追上去。

    唐澤一直走到了圍欄邊,望著下方的深坑。

    “你們的意識導入操作會在幾百米下方的實驗室進行!彼f道。

    “你們的身體會浸泡在特質(zhì)的護理液中,維持最低限度的消耗。同時,護理液會提供大腦活動的養(yǎng)分!

    “他們已經(jīng)來隊里介紹過了,那個讓我們躺進去的地方真像個水晶棺材。”

    方栩予打趣道。

    “你說,要是你打開試驗箱親我一口,我是不是就會醒了?”

    唐澤沒有再接話。

    他知道方栩予只是想讓他放松下來,才一直故意說這種話?墒乾F(xiàn)在看著那深不見底的坑洞,想到方栩予的意識會久久地困在里面,他實在沒有辦法輕松起來。

    許久之后,他才開口。

    “我在研究新的營養(yǎng)液,會比現(xiàn)在的棺材更穩(wěn)定,對身體的損傷也小一些!

    “應(yīng)該不會過太久……或許不到兩個月,就可以換上了!

    方栩予轉(zhuǎn)過頭,看著他憂心忡忡的樣子,欲言又止。

    最近這段時間,唐澤比以前更忙了,甚至有好幾次迷迷糊糊地在研究室睡著了。

    方栩予去找他,把他小心翼翼地抱到旁邊的小房間里——那里曾經(jīng)是他和莫莫建立感情的地方。

    隨著研究室的事務(wù)忙起來,唐澤也顧不上莫莫了,大部分時候只能把他放在宿舍里。

    而那間小房間被擺上了一張床,供研究員在連軸轉(zhuǎn)的時候暫時休憩。

    方栩予把唐澤放在床上,小心地幫他掖上被子。然后在他床邊蹲下,看著他的睡顏。

    唐澤的臉頰被壓得有些紅,看起來更像小貓了。

    方栩予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

    唐澤的臉頰也是軟乎乎的,只是和莫莫不同,他的臉頰通常都是冰涼的,只有在睡沉了或者別的什么時候,才是溫熱的。

    現(xiàn)在他的臉頰就有些溫度。

    方栩予戳了一下還不算,又輕輕揉了揉。

    就在這時,唐澤突然嘟囔了一下。

    方栩予以為自己把他弄醒了,嚇得趕緊收回了手。

    又見唐澤沒有睜眼,只是鼻子里在哼哼,像是在說夢話。

    他湊近唐澤嘴邊,仔細聽了一陣,才聽清楚他嘟囔的話。

    “方栩予……晚……安……”

    方栩予愣了愣。

    他沒聽過唐澤對他說過這句話,也不知道唐澤是夢見了什么,才會突然說出來。

    于是他又湊近了一點,想聽聽唐澤是不是說了點別的。

    但唐澤翻了個身,徹底睡沉過去了。

    第二天,等唐澤醒了的時候,方栩予問起他來。

    本來只是希望對方今后睡前也能和自己打個招呼,沒想到聽到這話,唐澤的臉“騰”地熱了。

    之后怎么問,唐澤都抿著嘴不肯說。

    方栩予覺得不對勁,但又想不明白“晚安”有什么特別的問題。

    思前想后,他去問了和他同一個實驗室的珀爾。

    珀爾是個熱情的金發(fā)年輕人,據(jù)說他的家族在母星也很有實力。

    “珀爾,你知道‘晚安’是什么意思嗎?”

    “我當然知道啦!你要對誰表白嗎?”

    “不對啊,你不是應(yīng)該表白過了嗎,唔……”

    方栩予一頭霧水。

    “這不是一句寒暄嗎?除了祝人睡個好覺,還有別的意思?”

    珀爾愣了幾秒,突然恍然大悟。

    “噢噢!你說的是‘good night’!對不起,我以為你說的是‘我愛你’呢!聽起來還真有點像!”

    聽到這話,換方栩予愣在了原地。

    半分鐘后,他的嘴角再也壓不下來了。

    “謝謝你,珀爾,幫了我大忙!”

    珀爾有些茫然。

    “嗯?真的嗎?”

    “真的!在進系統(tǒng)前,我一點遺憾都沒有了!”

    珀爾雖然還沒有明白,但看著方栩予高興,他也跟著高興起來。

    “能幫上你真的是太好……”

    沒等他說完,方栩予已經(jīng)跑了出去。

    唐澤剛從外面回來,還沒進研究室,就一頭撞進了方栩予懷里。

    “你干什么……現(xiàn)在人多……”

    雖然研究室的各位都早就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了,但他們過去從沒在眾人面前做過什么親密的舉動,更不要說他還站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

    唐澤臉上有些發(fā)燙,抬手就想把方栩予推開。

    他的手頓住了。

    只聽到方栩予俯在他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道:

    “唐澤,晚安!

    第176章 “是‘她’來了!”

    “系統(tǒng)數(shù)據(jù)異常!”

    警報把唐澤拉回了現(xiàn)實。

    人類思維導入已經(jīng)進行了半年多。一開始系統(tǒng)運行非常穩(wěn)定, 沒有出現(xiàn)什么問題。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期突然出現(xiàn)了難以解釋的bug。

    雖然經(jīng)過技術(shù)人員搶修勉強維護了過去,沒過多久, 就又出現(xiàn)了新的異常。

    似乎還有人員在系統(tǒng)中出現(xiàn)了思維混亂, 不得已讓他們緊急脫離系統(tǒng),在現(xiàn)實處理完畢后才重新放進去。

    唐澤身體一僵,快步朝電梯跑去。

    電梯一直下到了系統(tǒng)維護層。

    電梯門剛打開,唐澤就看到一片混亂。

    技術(shù)人員都忙瘋了, 走廊亂作一團, 根本沒人有空搭理他。

    “是‘她’來了, 一定是‘她’來了!”

    有人喊道。

    “‘她’怎么過來的?北塔和母星的系統(tǒng)并不相通。俊

    “鬼知道……‘她’根本就不是能用常理解釋的,‘她’是一個幽靈, 幽靈!”

    唐澤總算拉住了一個人。

    “系統(tǒng)怎么了?你們說的是誰?”

    “是一個超級病毒!

    那個人說道。

    “母星的系統(tǒng)已經(jīng)完全被攻擊了,所有防御都被‘她’穿成了篩子!”

    “誰知道, ‘她’竟然能攻擊北塔基地的系統(tǒng)!”

    唐澤明白過來。

    這段時間, 母星上斷斷續(xù)續(xù)傳來了一些傳聞,說有一個超級病毒入侵了幾乎所有的系統(tǒng)。

    病毒之所以被稱為“她”, 是因為她具有一個小女孩的人格。她在各種系統(tǒng)里如入無人之境, 但是并不執(zhí)著于破壞它們,看起來,她是抱有某種目的。

    不管她有沒有對系統(tǒng)造成實質(zhì)性的破壞, 這種攻擊力都太過可怕了, 因此母星一直在全力追殺她。

    直到不久之前, 她突然銷聲匿跡, MIS也由此對外宣稱完全殺毒成功。

    但大部分人都相信, 她是主動停手的。

    對于她的去向,母星上議論紛紛, 沒人想到她會突然出現(xiàn)在北塔星上。

    難道是沖著基地來的?

    唐澤皺起了眉頭。

    “抱歉,我要去忙了!

    那個人說道

    唐澤看著他離開,并沒有再去問其他人。

    他明白,這些人也一樣毫無辦法。

    他看了一眼混亂的維護層,轉(zhuǎn)頭朝電梯走去。

    他要自己去系統(tǒng)里看看。

    *

    “唐首席,現(xiàn)在系統(tǒng)已經(jīng)被入侵了,進去很危險!”

    執(zhí)行人員勸阻道。

    “可那么多人都還困在里面!”

    “唐首席……他們也只是暫時不方便出來,等到入侵的問題解決,里面的人員都可以安全召回的!”

    “你怎么知道‘她’會主動離開?”

    唐澤反問道。

    “‘她’已經(jīng)游歷了母星上的所有系統(tǒng),現(xiàn)在到了北塔星,不會再去別的地方了!”

    “可是唐首席,近期系統(tǒng)的風險太大了,進出系統(tǒng)可能會對大腦產(chǎn)生影響的!”

    唐澤推開了她的手。

    “試試‘卵’!

    那人一愣。

    “卵”是唐澤剛剛研制出來的特殊導入裝置,和傳統(tǒng)的電信號都不一樣。

    這種裝置需要一個巨大的卵池,里面是淡藍色的護理液,其中浸泡著可以容納一人的卵,卵中則是維護營養(yǎng)和提取思維信號的溶液。

    這是完全生物化的裝置,目前卵池剛剛建成,還沒有投入使用。

    執(zhí)行人員還想勸阻,唐澤已經(jīng)走進了消毒間。

    出來之后,他換上了特殊的服裝,走進了溶液池。

    執(zhí)行人員沒有辦法。唐澤的職級在她之上,是這個組的直系負責人。

    她只能幫著操作了。

    伴隨著輕微的水花聲,包裹著唐澤的卵落入了巨大的容器中。

    唐澤的意識一點點模糊下去,很快就進入了沉睡。

    不知過了多久,模糊慢慢消散,他又清醒過來。

    眼前已經(jīng)暗了。

    等到感覺完全恢復,唐澤站起身來。

    他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和自己的研究室很相似的房間里,只是這里似乎莫名籠罩著一層灰暗和冷漠。

    他慢慢走出研究室,外面頓時喧鬧起來。

    外面人來人往,大家都穿著隔離服飾,面色嚴肅,腳步匆忙。

    他回過頭,看到自己走出的房間上寫著:

    【腦部療愈室】

    ***

    【研究室】

    一陣黑霧凝聚在空氣里,唐澤的身形慢慢浮現(xiàn)出來。

    “人怎么樣了?!”

    他緊張地問道。

    “傷得很奇怪,不知道是什么武器造成的。不過他暫時還有口氣吊著,能撐一段時間!

    菲諾說道。

    “我們現(xiàn)在沒有能處理的方法,只能把他放到修復液里面浸泡,但是效果……”

    “你先去看看,再做決定吧。”

    唐澤沒有聽完她的話,就拔腿朝著里屋跑去。

    按照聚集區(qū)通常的處理法,應(yīng)該在第一時間把方栩予送進膠囊里。但是戴蒙一定下了命令,不讓方栩予進膠囊,而是用其他方式維持他的呼吸和心跳。

    這樣一來,方栩予不會馬上死去,只會持續(xù)地處于痛苦的狀態(tài)中,直到全身衰竭。

    看到方栩予的一瞬間,唐澤的瞳孔一縮,隨即充滿了恨意。

    那個生命力曾經(jīng)充沛到滿溢的人,現(xiàn)在竟然如此安靜和死氣沉沉,聽到聲音后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高大強壯的身體,甚至連呼吸的起伏都微弱得看不見。

    唐澤恍惚了幾秒,這才如夢初醒地快步上前,去查看他的身體狀況。

    方栩予的眼睛是睜著的,但瞳孔的反射極其微弱。

    唐澤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雖然微弱,但還算穩(wěn)定,這才松了口氣。

    往好里想,方栩予這種可怕的恢復力,說不定只要護理休養(yǎng)就會無虞。

    他小心地扯開方栩予防護服的領(lǐng)口,緊貼著身體的人工皮膚露了出來。

    出乎意料的是,那層薄薄的布料不知道沾上了什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濡濕了。

    就在這時,方栩予的嘴微微動了動。

    “……是你嗎?”

    唐澤手一顫。

    他不敢相信這油盡燈枯的聲音,會是從方栩予口中發(fā)出來的。

    “我死了嗎?還是在……做夢?”

    方栩予的瞳孔顫了兩下。

    “……唐澤?”

    唐澤捂住嘴,用力平復自己的情緒,然后輕輕地伸出手去,小心拆開人工皮膚的衣領(lǐng)。

    人工皮膚下的胸膛劇烈起伏了起來。

    “唐澤!”

    一陣濕熱的液體突然涌了出來,唐澤有些無措。

    他抬起手,看到手掌上沾滿了鮮紅色的血。

    “……?”

    他呆呆地看了半秒,突然用力把人工皮膚撕扯開。

    他看到了一具已經(jīng)不能用“傷痕累累”形容的人類軀體。

    方栩予的皮膚像是碎裂的瓷器,布滿了細密的網(wǎng)格狀傷口。每一次他呼吸的時候,那些細小的傷口深處都要涌出血來。

    而傷口來不及結(jié)痂,就又被新涌上來的血沖開了。

    防護服的包裹充滿了他的的血液,他就這樣躺在里面,一點點耗盡生命。

    一瞬間,唐澤感到全身氣血上涌,雙眼變得通紅。

    “他們對你做了什么?!”

    聽到熟悉的聲音,方栩予激動起來。

    他的眼中放出了不該出現(xiàn)的光芒,似乎是燃燒自己最后的生命的發(fā)出來的。

    “唐澤……”

    他抬起手,在空中摸索著,想要抓住唐澤的衣角。

    可他什么都沒有摸到。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一點。

    “……對不起!彼p聲說道。

    “那時候……很……痛吧?”

    唐澤已經(jīng)陷入了憤怒之中。他的全身都騰起了黑氣,整個人變成了一團巨大的模糊黑影,只有眼睛散發(fā)著不詳?shù)木G光。

    聽到方栩予的聲音,他似乎有些反應(yīng)過來,整個黑影往邊上動了動。

    “你……恨我嗎?”

    方栩予說著,聲音虛弱而顫抖。

    “是我傷害你,還把你……忘掉……”

    “對……不起。”

    唐澤周身的黑氣消散了一點,隱隱現(xiàn)出了人形。

    “……你別說話了!

    方栩予的腦袋極輕地偏了偏。

    這個聲音應(yīng)該是唐澤的聲音,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聽起來那么遙遠,那么冷淡。

    他的眼前早已是一片漆黑,一直到剛剛,除了這個聲音,他什么都感覺不到。

    唐澤在旁邊嗎?可為什么自己抬起手,什么都摸不到呢?

    “你在嗎,唐澤?你可以……和我說句晚安嗎?”

    “就當祝我……有個好夢……”

    唐澤的理智一點點回到大腦。黑霧消失,身體恢復了原樣。

    他看到方栩予面色慘白、眼神空洞地躺在那里,頓時有些眩暈。

    “你等等……不會有事的……”

    “方栩予,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如夢初醒,轉(zhuǎn)身朝外跑去。

    那種藍色的的液體……只要把方栩予放進去,一定能治愈的……

    聽到近在身旁的聲音,方栩予安心下來,臉上浮現(xiàn)出了微笑。

    “唐澤……”

    唐澤停住了腳步。

    他感覺自己的指尖被輕輕觸碰了一下,像是用盡全力想要抓住,卻因為過于虛弱而力不從心。

    那種順著皮膚穿透而來的虛弱感讓唐澤愣在原地,他意識到,方栩予是真的不行了。

    他已經(jīng)從里到外都破碎了。

    唐澤回過頭去,看到方栩予的瞳孔已經(jīng)失去了焦距。他盯著唐澤離開的方向,但很可能,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什么都看不到了。

    “晚安,唐澤!

    “晚安……”

    每說一次,他身體的裂縫處就涌出更多血液來。

    “你別說話了……”

    唐澤喊道。

    “你別說了!”

    “晚安。”

    方栩予重復了一遍。

    “晚安……晚安。”

    “晚安唐澤……”

    “……”

    他急促地叨念著著,像是怕不一口氣說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黑木玲突然闖了進來。

    “和劉主任確認過了,那些液體的確只對異變體有效。如果是正常人類,恐怕結(jié)果只會更糟……”

    唐澤回過頭,看到方栩予的嘴唇已經(jīng)近乎白色,可還在努力一張一合。

    他的聲音,也已經(jīng)聽不清了。

    唐澤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刺激了。

    他用力抓住方栩予的手,眼里亮起了綠光,瞳孔一點點縮小,最后變成了可怖的針形。

    墨色的霧氣從他周身騰起,很快,他的身體完全模糊成了一片。

    狹小的房間里,一條巨大的黑影騰空而起,盤踞在病床上方。他瞪著綠色的巨瞳,像是一條吸食魂魄的巨蟒。

    黑木玲被震得退后了兩步。

    床上的方栩予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聲音,眼睛還是微睜著,朝著先前唐澤站著的方向。

    霧氣一點點飄進了他的口鼻、他的傷口,順著血管流到了身體各處。

    那些支離破碎的裂痕,頃刻間被綠色的東西填滿了。

    綠色流淌著,終于流進了方栩予的眼中。

    他的虹膜出現(xiàn)了帶著綠光的絲,像是蒲公英一樣,密密麻麻地包裹了進去。

    深色的瞳孔終于一縮。

    幾分鐘后,霧氣消散去,唐澤的身影又慢慢浮現(xiàn)出來。

    “可以帶他去浸泡了!

    他輕聲說道。

    “方栩予……異變完成。”

    第177章 他一定恨死他了

    方栩予又陷入了沉沉的夢中。

    恍惚間, 他好像回到了過去某個時刻。

    他似乎是去醫(yī)療區(qū)看望某個腦部紊亂的士兵,來到了腦部療愈室。

    一個穿著研究服的身影和他擦身而過。

    方栩予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絲異樣,下意識地喊住了他。

    “哎……”

    那個人停下腳步, 好看的綠色眼睛望了過來。

    目光對視上的那一刻, 方栩予恍惚了一陣。

    習慣了污染區(qū)的灰色,突然看到這樣清澈的綠色,感覺整個屋子都亮了起來。

    “你……”

    對方?jīng)]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幾秒鐘后, 方栩予回過神來, 不好意思地移開了目光。

    “咳……不好意思, 你是負責腦部療愈的醫(yī)生嗎?”

    對面的人目光暗了暗,隨后又很快抬起眼:“嗯!

    “我……”

    方栩予看著那雙眼睛, 忘記了自己想要問什么。

    這目光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不知道是似曾相識, 還是怦然心動。

    可他服役以來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他很確定——如果見過,他一定會記得。

    沉默了半分鐘后, 對方終于先開了口:“方隊長有什么事嗎?”

    方栩予的臉一亮:“你知道我?”

    對方垂下了目光。

    “方隊長的作戰(zhàn)表現(xiàn)很突出, 這是有目共睹的!

    方栩予滿臉寫著得意。

    “那是,目前為止,我?guī)У年犎珕T安全率是100%!”

    “不僅如此, 我獲得的戰(zhàn)果也是最突出的!雖然我們有數(shù)百個小隊, 但是我?guī)У年牜@得的物資數(shù)量就占了二成呢!”

    對面的人低下頭去, 嘴角有了一些笑意, 似乎是忍俊不禁。

    方栩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但也不自覺跟著笑了。

    “醫(yī)生怎么稱呼。俊

    對方憋住笑,抬起頭來:“唐澤。”

    “唐澤醫(yī)生。”

    “唐醫(yī)生!

    方栩予傻乎乎地重復了幾遍。

    好像僅僅是念著這個名字, 心情都會變好。

    等他又一次回過神來,看到面前的唐澤一直盯著他,似乎很開心。

    “方隊長來這里有什么事嗎?”

    方栩予仔細回想了一陣。

    “噢……我是來打聽近期有士兵出現(xiàn)腦部紊亂的事情的。”

    他說道。

    “我?guī)У年犇壳斑沒遇到過,但是其他隊伍已經(jīng)出現(xiàn)好幾次了。我想了解一下是什么原因,防止之后出現(xiàn)意外!

    唐澤低頭沉思了一下,沒有說什么。

    “唐醫(yī)生,你知道這件事嗎?”

    方栩予小心地問道。

    “我是聽說這個時間剛好有士兵送來腦部療愈,所以我……”

    唐澤回頭望向療愈室深處,那里的病房空空如也。

    “啊……大概是我搞錯時間了吧!

    方栩予癟了癟嘴。

    “那就不打擾……等等。”

    他剛后退了半步,又不好意思地湊了上來。

    “我平時很少來醫(yī)療區(qū),也不認識幾個人,不知道能不能麻煩唐醫(yī)生幫我留意一下這件事?”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唐澤垂下目光,嘴角卻勾起了一個弧度:“可以啊。”

    方栩予松了一口氣,隨即又興奮起來。

    “那可以添加一下面板嗎?”

    “面板?”

    唐澤愣了一下。

    幾秒鐘后,他像是反應(yīng)過來,目光四下搜尋了一陣,終于把面板激活起來。

    空白的面板展現(xiàn)在兩個人面前。

    唐澤:“……”

    “我不知道怎么添加。”

    “沒關(guān)系,我來。”

    方栩予覺得有些奇怪,怎么會有人不知道怎么添加通訊。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添加成功后,他成為了唐澤醫(yī)生的第一個通訊好友。

    當天晚上,方栩予罕見地失眠了。

    一閉上眼,他就想到那雙綠寶石一樣的眼睛。

    他在系統(tǒng)檔案里并沒有搜到關(guān)于“唐澤”這個身份的檔案,或許是因為對方級別太高了,不再他能夠調(diào)取的權(quán)限范圍內(nèi)。

    他再怎么吹噓自己的戰(zhàn)功,也不過是一個作戰(zhàn)隊長而已。

    而唐澤看起來更像是科研人員,如果是在醫(yī)療區(qū),那可能是非常核心的崗位。

    他那空空如也的通訊簿,也說明他并不是常人輕易能觸及的人物。

    自己是不是太冒犯了?方栩予想道。

    可是……可是他對我笑了啊。

    就這樣糾結(jié)了一晚,他還是沒有勇氣發(fā)去寒暄。

    沒想到第二天,上面就給他派了新任務(wù),是一個評級只有中危的場地。

    但這次的建筑地形是首次出現(xiàn),可能比較復雜,說不定會有隱藏的污染或者異變物,可能存在實際危險比評級高的情況。

    因此,上面給他派了一個特別顧問。

    在見到“特別顧問”的那一刻,方栩予所有的糾結(jié)都拋到了腦后。

    ——他看到了那雙特別的綠色眼睛。

    今后的日子里,他帶的隊員時常在變更,但唐澤一直作為特別顧問跟在他旁邊。

    近幾年,污染環(huán)境突然變得十分不穩(wěn)定,異變物的研究大大停滯了。

    唐澤在作戰(zhàn)隊的主要工作是采集污染和異變物成分,用于分析環(huán)境和其他因素對異變導向的影響。

    沒有隨隊作戰(zhàn)的日子,唐澤都泡在研究室里。

    他幾乎是一個人獨享一間研究室,而聚集區(qū)也十分重視他,無條件提供了所有他需要的資源。

    在唐澤成為特別顧問的日子里,聚集區(qū)內(nèi)的理論儲備突飛猛進,而他本人則沉迷于各種實驗。

    他并沒有公布自己的具體研究,只是模糊地說那是一種從未出現(xiàn)過的東西。

    一旦研究完成,那個東西會改變整個污染世界。

    方栩予并不知道唐澤在研究什么,但僅僅是看著他在實驗室忙碌的身影,他就已經(jīng)足夠開心了。

    他對“改變世界”的說法也深信不疑,并為此感到驕傲。

    他對生物的專業(yè)部分不算太了解,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也對異變物和污染地形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有了這一層輔助,他帶的隊伍戰(zhàn)績節(jié)節(jié)攀升,參與的任務(wù)次數(shù)也遠遠甩開了別人。

    如果說之前他只是一個嶄露頭角的作戰(zhàn)隊長,現(xiàn)在就是一枝獨秀。

    他也成為了幾乎所有作戰(zhàn)隊長憎恨的人。

    別人的事情,方栩予并不放在心上。他關(guān)心的只有兩件事:任務(wù);唐澤。

    一路搭檔下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順理成章。

    對方栩予來說,與其說是他極力爭取,不如說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好像他們天生就該在一起一樣。

    他沉浸在這種雙豐收的幸福里,全然沒想到厄運會突然降臨。

    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他和唐澤已經(jīng)搭檔了接近半個年頭。

    在這期間他們參與了大大小小數(shù)十次任務(wù),也經(jīng)歷了很多次危險的情況,但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

    唐澤一定要進入空間內(nèi)最危險的地方采樣,如果發(fā)現(xiàn)異變物的痕跡,他甚至會冒著危險去采集。

    而讓他安全地返回,就是方栩予的任務(wù)。

    唐澤只具有普通人的身體素質(zhì),和作戰(zhàn)隊員無法相比。一旦遇到異變物攻擊,他幾乎沒有辦法憑借自己躲開。

    因此,方栩予在每次進入任務(wù)場后,主要就是負責開路,然后就是守護在唐澤左右,方便他進行采集。

    或者說,唐澤自己的研究之所以能進行得那么快,也有方栩予一半的功勞。

    在發(fā)生事故的那次任務(wù)前,唐澤剛剛告訴方栩予,他的研究已經(jīng)完成了的消息。

    這就意味著從今往后,唐澤不需要再冒著生命危險去采樣了。

    可誰都沒想到,這一次本該是純粹“收割”的任務(wù),會突然變成吃人的屠宰場。

    等方栩予醒來后,只記得任務(wù)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不明攻擊,而唐澤倒在了攻擊之下。

    他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能保護住他,卻獨自茍活下來。

    任務(wù)記錄在他們離開場地前中斷了,那時候唐澤還活著,看起來沒有異樣。

    意外一定是在這之后才發(fā)生的。

    奇怪的是,方栩予內(nèi)心一直有種感覺:唐澤似乎不是在任務(wù)場出的事。

    他有一段沒來由的記憶,是和唐澤一起在他們初次見面的“腦部療愈室”,時間不清楚。

    那段記憶里,還有一個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人——

    當時聚集區(qū)的首腦懷特·戴蒙。

    但是聽說,他在這次任務(wù)后也出現(xiàn)了腦部紊亂癥狀,記憶中的很多事可能都是不準確的。

    在他發(fā)現(xiàn)系統(tǒng)里關(guān)于唐澤的檔案都消失后,他更加懷疑自己的大腦。

    最后,在極致的混亂和痛苦中,他選擇接受常方印的建議,清洗掉了這段記憶。

    ***

    方栩予醒了過來。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明亮、干凈,仿佛是夢境一般。

    污染、異變……這些都消失了。

    他真的死了么?

    方栩予想道。

    此時此刻,他并不為此悲傷,只是覺得有些遺憾。

    為什么直到最后才想起來,為什么沒有來得及彌補……

    不,或許唐澤不需要彌補。

    那時候他親眼看著自己拿槍對著他,那樣仇恨著……

    他身上一定痛死了,也對他恨死了。

    方栩予回想起自己一次次的所作所為,發(fā)覺自己是那么不堪和懦弱。

    他許下的承諾……唯獨對唐澤,從來沒有實現(xiàn)過。

    一切都來得太快了……習慣了空蕩蕩的大腦,卻在短時間被那么多涌入的記憶填滿,他有些承受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過去是為了什么而奮斗,又在守護什么。

    短短半個月,他失去了愛人,也失去了理想。

    他好像的確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只是……

    方栩予目光暗了暗。

    他想起來,唐澤和莫莫一樣,都怕冷。

    過去他們都喜歡窩在他的懷里,可現(xiàn)在,沒有那種溫度可以給他們依靠了。

    可唐澤還會在乎嗎?

    一瞬間,那幾抹鮮紅的定位劃過眼前。

    那時候……他真的見到了唐澤嗎?

    方栩予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眼前的空氣波動了一下,方栩予才發(fā)覺視野有些不對勁。

    感覺慢慢回到他的身體,他先是看到了藍色,然后又感覺到粘稠的液體呼在自己臉上。

    半分鐘后,他終于看清自己的周圍——他被包裹在一顆透明的卵里。

    而卵浸泡在一個圓柱形的容器里。

    ……死后的世界這么離奇么?他想道。

    【檢測到已經(jīng)清醒,即將開始執(zhí)行脫離!

    遙遠的機械音傳了過來。

    沒多久,上方沉下來一個巨大的抓手,抓住了方栩予所在的那顆卵。

    然后他就被連人帶卵往上拖去。

    “噗——咳咳咳!”

    他被沖進了一個水槽里,軟殼破裂了,緊緊地裹在他的身上。

    他疑惑地把卵殼撥開,看向自己的雙手。

    裂痕……

    從掌根到手臂,再到軀干……他全身上下都布滿了裂痕。

    但此時,閃著淡淡綠色熒光的東西細密地填滿了所有裂痕的縫隙。

    看起來就像他身體中長出了一株柔軟的草。

    第178章 他要幫助唐澤走上頂峰

    “你醒了?”

    旁邊的一個聲音說道。

    方栩予抬起頭, 看到面前站著一個穿著制服的人,應(yīng)該是醫(yī)護人員。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液體,視野隨之清晰了一點。

    ……是她?

    對面的人沒有什么表情, 公事公辦地操作起來。

    “這是我們研究室特制的修復液, 類似A區(qū)的膠囊,對傷口修復很有效果!

    方栩予認出來,這是曾經(jīng)唐澤研究室的研究員。

    好像是叫……菲諾。

    她怎么會在這里?

    “這里是研究室,在野外!

    像是看出了方栩予的疑惑, 菲諾解釋道。

    “我們是劉主任找出來的。這些年來, 她一直在尋找過去研究室的人員, 把我們悄悄帶出聚集區(qū)!

    “我們在聚集區(qū)都是合法‘死亡’的,之后就一直生活在這里。”

    方栩予費勁思考了一會。

    “是劉姨……劉天娥找到的你們?”

    “是的。”

    “劉主任在醫(yī)療區(qū)動手腳, 讓我們出現(xiàn)假死狀態(tài),然后被運尸車拋尸出來。”

    “這樣一來, 聚集區(qū)就不會追查我們的去向。”

    看來他自己也是這樣被弄出來的。方栩予想道。

    這么說, 他沒有死。

    可是在他的記憶里,唐澤在地上的研究室所有人他都認識, 并沒有劉天娥這個角色。

    不僅如此, 在他目前為止回想起來的所有記憶中,除了特動隊組建前后,都沒和劉天娥有過交集。

    劉天娥的身份是什么呢?

    他抬頭看向菲諾。

    “你們研究室還有其他人嗎?”

    菲諾點點頭。

    “都是誰?”

    “黑木玲, 珀爾, 岳洪晨。過去幾年, 都是我們在這里!

    “怎么, 你認識?”

    方栩予欲言又止。

    嚴格來說, 他的確都曾“認識”。只是目前看來,應(yīng)該只有他一個人回想起了這些事。

    但他想聽到的, 并不是這些名字。

    “就沒有別人了嗎?”

    菲諾沉默了一陣。

    “有一個新加入的同事!

    方栩予呼吸一窒。

    “是唐澤嗎?”

    “是!

    “……你別激動!”

    劉天娥和唐澤并沒有在他們面前提起過方栩予的事,只有黑木玲因為幫他們傳話而知道了一點,在其他幾個人眼里,方栩予只是特動隊的前隊長,而唐澤救他不過是出于過往的同事情誼。

    看起來,這個隊的隊員之間情誼還挺深厚。

    菲諾看著方栩予的模樣,淡淡地想道。

    方栩予一下從水池里跳了起來。

    “他在哪里?!”

    “和玲、岳有事去忙了。”

    “你現(xiàn)在剛剛修復完,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等他回來了,我告訴你!

    方栩予有些失落,但也只能站在原地,等著菲諾給他做各種必要的檢查。

    他看著自己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綠色枝芽,有些困惑。

    明明修復液是藍色的,為什么自己身上是這種好看的綠色呢?

    這種綠色和唐澤的眼睛不同,要淡上許多,里面還閃著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細碎光芒。在光照下,這些痕跡甚至很不明顯。

    菲諾悄然瞥了一眼他的目光,垂下眼去,沒再說什么。

    唐澤交代過,方栩予對異變物有一種天然的仇視,因此在他面前要裝作正常人。

    對其他人來說,這倒是沒有什么難度,只是珀爾……

    據(jù)說在方栩予醒來之前,他一直在研究一種大蒜外皮材質(zhì)的速生皮層,以求遮住他那時常難以控制顏色的皮膚。

    也不知道現(xiàn)在研究完沒有。

    菲諾嘆了口氣,轉(zhuǎn)而在腦海里詢問了一下黑木玲他們現(xiàn)在的進度。

    得到的回復是:炸完了。

    在把方栩予救出來之后,唐澤很快又返回A區(qū)尋找劉天娥。

    但由于劉天娥和他之間并沒有定位綁定,他找遍了樓層上下,都沒有找到劉天娥的痕跡,不知道戴蒙把她藏哪去了。

    也許,她已經(jīng)不在了。

    研究員們心里都有些悲傷,但也只是淡淡地籠罩在心頭,甚至沒有表現(xiàn)在臉上。

    他們一開始就已經(jīng)做好準備接受這個結(jié)果了。

    只是在這之后,他們還有一件刻不容緩的事:遷移研究室。

    聚集區(qū)已經(jīng)察覺到這片地域有問題,要不是唐澤及時上去引開,恐怕他們已經(jīng)挖下來了。

    但是搶奪五色石地盤這件事,主要還是依靠唐澤的力量。在他回來之前,其他人只能就近把研究室遷移到舊聚集區(qū)的醫(yī)院里。

    于是現(xiàn)在,他們又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

    ***

    【A區(qū)-首長辦公室】

    “首長,各隊正在統(tǒng)計損失情況!

    “目前得到的數(shù)據(jù)是:兩區(qū)作戰(zhàn)車共損失四十輛,包括隱藏在地下的備用車;”

    “所有能遠距離載人前進的設(shè)備,包括運輸車、運尸車……全部報廢;”

    “三個武器庫全部被毀,生物實驗室數(shù)據(jù)和儀器被毀,醫(yī)療區(qū)的所有腦部治療設(shè)備被毀……”

    戴蒙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確認方栩予平安被接走后,唐澤原本是立刻離開了的,可誰想到?jīng)]過多久,兩區(qū)各處都相繼傳來了尖銳的警報聲。

    用腳趾想都知道這是誰干的。

    戴蒙知道這是唐澤的報復,大概是因為他回去后看到了方栩予的模樣。

    真奇怪,明明唐澤什么都不記得了,僅僅是特動隊這么幾個月的經(jīng)歷,就可以讓他這么在意么?

    更不要說,方栩予還對他發(fā)動了幾乎致命的攻擊。要知道當初戴蒙看到他的身體時,可是惋惜了半天。

    也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對唐澤的假死深信不疑。

    他也只是讓方栩予受了和唐澤當初一樣的痛而已,反正他也沒用了。

    戴蒙皺了皺眉頭,陷入沉思。

    有一件事他至今不明白:當初唐澤被困在任務(wù)場的時候就已經(jīng)激活了氣化功能,為什么最后還會被方栩予的武器擊傷呢?

    聚集區(qū)目前的武器連泥胞都不能完全攻克,又怎么能對付已經(jīng)異化到那種高度的唐澤?

    難道方栩予并不是簡單的四肢發(fā)達,他還有別的能力?

    戴蒙越想越覺得其中還有他不清楚的部分,心里一閃而過淡淡的懊悔。

    當初他應(yīng)該把方栩予送進膠囊修復的,這樣還可以拿方栩予的身體多做一些實驗。如果能搞明白他當初讓唐澤重傷的原因,說不定就能夠開發(fā)出針對性的武器。

    不過方栩予現(xiàn)在的最大價值,就是激發(fā)唐澤進一步異變的引線。

    如果他能夠引起唐澤的憤怒,那也是極其有用的。如果他死了,唐澤持續(xù)這樣的憤怒,那變得強大就是唾手可得。

    他已經(jīng)親眼見到,在憤怒刺激下的唐澤會在短時間爆發(fā)出什么樣的力量。

    想到這里,戴蒙德眼中放出了異樣的光。

    他并不想殺死唐澤,相反,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唐澤強大。

    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的,哪怕唐澤對他恨之入骨都沒有關(guān)系。

    他知道唐澤現(xiàn)在的身體如果想加速異變,就必須通過強烈的刺激。仇恨是一種方式,而讓他重傷再自愈,則是另一種方式。

    他手中所有的布局,包括聚集區(qū)的幾大勢力、散落在外的五色石,全都比不上已經(jīng)開始加速異變的唐澤。

    他必須用盡一切手段,幫助唐澤走上頂峰。

    “首長,我們要不要追查……”

    戴蒙面無表情地擺擺手,把這些無關(guān)的小事拋到了腦后。

    唐澤破壞這些裝備,無非是阻止聚集區(qū)追擊方栩予,同時表示一下自己的憤怒罷了。

    聚集區(qū)本來就靠不住,他早就死心了。

    “不用追查了,你們不是說了嗎,從現(xiàn)場的痕跡看來,是未知異變物入侵!

    他說道。

    “把這件事公之于眾,強調(diào)一下污染局勢的危急,讓他們抓緊訓練!

    “等到第一批車輛和武器重制完畢,馬上投入對外作戰(zhàn),目標是舊聚集區(qū)!

    管理員點了點頭,正要轉(zhuǎn)身出去,戴蒙叫住了他。

    “還有,公布一下方栩予作戰(zhàn)總隊長陣亡的消息。”

    戴蒙說道。

    “在作戰(zhàn)隊內(nèi)發(fā)布招募,尋找接替他職務(wù)的人,繼續(xù)組建先鋒作戰(zhàn)隊!

    “是,首長!”

    等到所有人走后,戴蒙關(guān)閉了通訊,打開受損倉儲的界面查看起來。

    他的表情從冷漠,到漸漸興奮,再到壓抑不住的狂喜。

    “唐澤,你成長真快啊!

    他低聲念道。

    車庫里沒有一人傷亡,卻充滿了令人恐懼的痕跡。

    作戰(zhàn)車像是被巨大的柱子狠狠砸下,從車頂開始凹出了一個大洞,車子直接被拍扁成了一個薄薄的“U型”。

    但周圍并沒有柱子倒下的痕跡,相反,整個車庫除了作戰(zhàn)車慘不忍睹的殘骸,沒有任何多余的痕跡。

    顯然,那是一種巨型異變物的尾巴造成的。巨尾至少有幾米粗,輕輕一甩,堅固的作戰(zhàn)車就像紙殼一樣被拍扁。它再用力一掃,地上的紙殼就四處飛出去,散落在各處。

    這比過往人類接觸過的所有異變物的力量都強大,看來唐澤已經(jīng)能夠駕馭更多、更重的材料,制造他想要的東西了。

    戴蒙按耐住興奮,繼續(xù)查看武器庫的景象。

    聚集區(qū)的武器都有抗壓和抗腐蝕的功能,除了手持的小型武器,武器庫里還有許多大型車載武器、聚集區(qū)防御武器。

    可是現(xiàn)在,無論大小武器,都遭遇了同一種攻擊——

    啃噬。

    不是傳統(tǒng)的力量打擊,也不是炮彈、腐蝕物攻擊,而是一種簡單但又不可思議的啃噬。

    短短的時間內(nèi),武器庫就像是被大批有著鐵齒鋼牙的蟲類大軍過境,留下啃噬后殘余的骨架。

    這又是從未見過的東西!

    戴蒙灰色的眼睛發(fā)出了詭異的亮光,像是陰天的白日。

    唐澤有駕馭異變物的能力,在他過往從事生物研究的技能復蘇之后,他就可以利用這二者,制造出聞所未聞的異變物軍團!

    他將會真正統(tǒng)領(lǐng)這個世界!

    戴蒙全身因為激動而顫抖不止,最后身子一晃,跪了下去。

    他忍不住喊出了五色石過往時常掛在嘴邊的話:

    “神——就要降臨了!”

    第179章 他不想見他。

    在等待檢查的過程中, 方栩予和菲諾把雙方掌握的信息交流了十之七八。

    菲諾對這些信息非常驚訝。她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剛剛從唐澤和劉天娥那里得知了許多推論。

    可方栩予不但實實在在地告訴他們這些是真實的,還補充了很多信息。

    系統(tǒng), 地面, 北塔星,母星……

    真是難以想象的復雜。

    方栩予并沒有說自己和他們曾經(jīng)相識的事,在另一方忘記的時候,這種事情說了無益。

    “等他們回來之后, 我會及時告知大家的。”

    菲諾回答著, 表情有些無措。

    也是, 正常人即便再有心理準備,聽到之后也會難以接受。

    方栩予想道。

    “所以我們現(xiàn)在是在舊醫(yī)療區(qū)?”

    “對。我們打算遷移到遠離聚集區(qū)的野外, 保證研究室的安全,但是……”

    菲諾的目光顫動了一下, 小心地瞥了瞥方栩予。

    要是方栩予提出“他們要怎么對抗野外的污染”, 她可不能露餡了。

    沒想到方栩予并沒有問這個問題。

    “那你們怎么搬這么多東西?”

    他問道。

    這倒是問到研究室的難處了。

    “我們的倉庫里有一些運載設(shè)備,但都是小型的, 而且不能完全隔絕污染!

    菲諾說道。

    “目前我們只搬過這一次地方, 因為都在舊聚集區(qū)內(nèi),污染不重,遮蓋一下勉強還能搬運。”

    事實上, 他們這些設(shè)備是從地下運輸?shù)摹?br />
    唐澤通過吸引那些五色石試驗場的東西打通了研究室到醫(yī)療區(qū)的地道, 這才讓他們快速把東西搬了過去。

    可是要遷移到三百公里外, 這招根本行不通。

    “你們沒有負責制造器械的人么?”

    菲諾點點頭。

    “我們都是生物研究員, 這么多年也就這點人。不過沒關(guān)系, 唐澤說他會想辦法的。劉主任相信他,所以我也相信他!

    “……哎, 他們好像回來了!

    研究室所在的樓層就在車庫旁邊,他們走出去沒多久,就看到了剛剛熄滅的車燈。

    黑木玲和岳洪晨正各從一輛車上下來。

    “哎?”

    方栩予吃了一驚。

    眼前的兩輛,正是兩區(qū)擁有的最大型運輸車。雖然防御能力要差一些,但是運載量不可小覷。

    他們這是……潛進A區(qū)偷車去了?

    方栩予不知道,不久之前,唐澤在選定了這兩輛車后,就把兩區(qū)的車庫全搗了個干凈。

    面對被砸得七零八落的車庫,聚集區(qū)不僅無法追擊,也無法查明到底少了什么。

    現(xiàn)在這兩輛車上不僅裝滿了可能用上的武器和物資,還有醫(yī)療區(qū)的一些設(shè)備。在唐澤大肆破壞引開注意的時候,黑木玲和岳洪晨兩個人就在暗地里瘋狂地收割。

    他們這是滿載而歸。

    菲諾很快迎了上去,把方栩予提供的信息說了一遍。這樣一來,他們和戴蒙的信息差已經(jīng)不多了。

    方栩予一直等到他們交流完,才從后面走上前去。

    “唐澤……呢?”

    幾道目光同時看向他。尤其是黑木玲,不知道為什么,她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一點。

    “他還有事,先去別的地方了!

    黑木玲說道。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一點。

    他不想見他。

    “近期我們要忙搬遷的事,可能會比較忙碌,也來不及整理!

    “建筑里的空房,你湊合著先住著!

    “我隨地倒著就能睡,不用管我。”

    研究員們對他點了點頭,接著就一起離開了,應(yīng)該是要忙研究室的事。

    方栩予猶豫了一下,還是喊住了他們。

    “唐澤……他今天會回來的吧?”

    幾個人停住了腳步。

    “還不確定。他現(xiàn)在肩負搬遷研究室的重任,會很忙碌!

    黑木玲說道。

    “而且他也沒有對我們報備的必要!

    方栩予眼里最后一點光熄滅了,目光徹底灰暗下去。

    “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我可以睡在別的樓層嗎?”

    “請便!

    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走廊安靜下來,方栩予才慢慢地走向樓道。

    這棟樓他已經(jīng)來過了,只不過上一次時,他遇到了一些精神攻擊。而他看到的那些“全息影像”,應(yīng)該是過去殘余的記憶。

    在逐漸回憶起過去的片段后,他意識到,那可能是他自己的記憶。

    他慢慢往上面的樓層走去。

    現(xiàn)在的樓層順序是完全正常的,樓層錯亂和“穿!钡娜梭w,應(yīng)該都是系統(tǒng)時期出現(xiàn)bug的表現(xiàn),和官殷見的心理陰影類似。

    方栩予并沒有將這段bug放在心上,而是繼續(xù)往上走。

    到了熟悉的地下三層。

    當初的記憶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眼前只是普通的廢棄醫(yī)院,充滿灰暗和蕭瑟的氣息。

    要是能再看一遍就好了。

    他想道。

    盡管在他的記憶里,并沒有看到唐澤的身影。

    他知道那是地面時期的記憶,那個寬敞的有小房間的辦公區(qū),就是唐澤所在的研究室。

    他興高采烈地談話的人,他返回去偷偷親吻的人……就是唐澤。

    可是他沒有抓住。

    方栩予停住腳步,在空蕩蕩的大廳站住了。

    上一次他看到了記憶中的小房間,看到了自己悄悄刻下的字,然后坐標就出現(xiàn)了。

    他走出來,看到穿著研究服的唐澤站在那里。

    時至今日,方栩予已經(jīng)不能確定當時站在這里的唐澤是真實的,還是他的幻覺。

    醒來之后,無線尋環(huán)再也沒有亮過,說明唐澤已經(jīng)有辦法解除這種綁定了。

    只要唐澤不愿意見他,那他就永遠見不到他。

    “我想你了!

    他低聲說道。

    “哪怕讓我遠遠看著你也好啊……”

    他慢慢倒了下去,斜躺在地上。

    那時候,唐澤的身影就是在這里出現(xiàn)的。

    他輕輕撫摸著地面,不知不覺地睡沉過去了。

    “咚。”

    “刷——”

    “嘩、嘩啦……”

    輕微的聲響讓方栩予驚醒了。

    他警覺地睜開眼睛,突然一下坐起——

    身后沒有人。

    在坐起來之后,那聲音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夢。

    方栩予抹了一把臉,不甘地吸了一下鼻子。

    聲音又響了起來。

    “嘩、嘩——”

    “吱——”

    那聲音時而黏滯,時而尖銳,聽起來令人不快,像是什么東西在地面游動,又或者是被拖拽在地面滑行。

    很像是異變物出沒的聲音。

    方栩予起身蹲坐,仔細地辨別著方向。過了一會,他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慢慢又俯身下去,把耳朵貼在地面上。

    幾秒鐘后,他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聲音是從別的樓層通過建筑傳過來的。

    別的樓層有東西?

    方栩予思考了片刻,決定下去看看。

    起身時,他習慣性地想要提槍,卻發(fā)現(xiàn)手中什么都沒有。

    他愣了兩秒,最后還是毅然空手走了出去。

    固體傳聲可以傳得很遠,嚴格來說,他聽到的可能是任何一層樓傳來的聲音。

    于是他只能一層一層地找下去。

    在查到地下五層的時候,方栩予停住了腳步。

    眼前似乎有紅色一閃而過……只是因為出現(xiàn)的時間太短了,他無法確定。

    ——那會不會是坐標?

    方栩予的心跳加快起來。

    唐澤回來了嗎?他就在這棟樓里,或許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只要那個定位再閃現(xiàn)一次,他一定能抓住。

    像是應(yīng)驗了他的祈求,幾秒鐘后,定位就再次出現(xiàn)了。

    這一次,三個數(shù)字足足出現(xiàn)了兩秒。

    方栩予轉(zhuǎn)頭就朝坐標跑去。

    他跑進走廊,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層樓的深處有一間房,房門異常地緊閉著。

    他按耐住自己的心情,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朝那道房門走過去。

    緊鎖的房門里,隱約傳來了先前那種讓人不適的聲音。

    是這里。方栩予想道。

    唐澤在里面么?

    他抬起手撫摸著那道粗糙的門,仿佛在撫摸唐澤的面容。

    然而就這樣過了許久,他卻始終沒有勇氣詢問,也沒有勇氣敲門。

    就算唐澤真的在里面,他也只敢這樣隔著門想念他。

    ……他怎么敢面對他呢?

    方栩予悄悄俯下身,貼著門縫去聽那些輕微的、難解的聲音,在心里猜測里面的人的舉動。

    不知過了多久,鮮紅的數(shù)字重新又出現(xiàn)了。

    【3.251, 1.428,0.082】

    數(shù)字閃了兩下,突然停住了,接著就一直懸停在那里。

    方栩予心里一驚,趕緊從門上直起身來。

    他被發(fā)現(xiàn)了。

    數(shù)字沒有消失,奇怪的聲響卻消失了。

    片刻后,數(shù)字突然開始縮小。

    在兩人相距只有一道門的厚度時,傳來了唐澤的聲音。

    “……隊長?”

    方栩予用力捂住嘴。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會瞬間崩潰。

    他沒有回答,害怕讓唐澤聽到自己難以抑制的嗚咽。

    唐澤沒有再說話,但也沒有離開。

    紅色的數(shù)字沒再變過。

    又過了一陣,方栩予終于平復了心緒,鼓起勇氣開了口。

    “唐澤……你還好嗎?”

    “嗯!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

    對面一片寂靜。

    半分鐘后,門悄悄拉開了一道很窄的縫。

    方栩予的心狂熱地跳了起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撐住了門。

    “唐……”

    熟悉的綠色眼睛透過門縫望向他,看起來沒有太多情緒。

    “隊長看起來恢復得不錯!

    唐澤淡淡地說道。

    方栩予像是被澆了一頭冷水,眼里的光瞬間熄滅了。

    “是,多虧你們……多謝你們救了我!

    唐澤點點頭。

    “那隊長早點休息。”

    “好……”

    方栩予嘴上說著,目光卻還是不舍地停留在唐澤臉上,手也忘了從門上放下來。

    就這樣沉默地對視了幾秒后,唐澤打破了沉默。

    “隊長,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方栩予回過神來。

    “……嗯。”

    門沒有絲毫留戀地關(guān)上了。

    關(guān)門的聲音回響在走廊里,一切重歸于寂。

    許久之后,方栩予才按下眼里的哀傷,輕輕撫上那道門,似乎上面還殘留著那個人呼出的氣息。

    余溫早就散去,門變得冰冷。

    坐標又消失了。

    方栩予自嘲地搖了搖頭。

    他真的不想見他,這還不夠明顯么?

    他收回了手,慢慢往后退去。

    對面是一片空置的病房,有許多柱子和墻面阻隔視線。

    如果他躲進去,唐澤不啟動無線尋環(huán)的話,也無法看到他。

    這樣想著,方栩予悄悄地走向?qū)γ妗?br />
    他找到一處能看到唐澤房門的地方,把自己的身影藏了進去。

    第180章 ……這都什么。

    另一邊, 唐澤關(guān)上房門后,對著滿屋子凌亂的場面陷入了沉默。

    屋里布滿了形態(tài)各異的異變物,有長滿利刃一樣鎧甲的章魚枝節(jié), 有長得像碳球、實際上堅硬得像金剛石的褐蛹, 還有一些不知道該稱為“鳥類”、“蛾類”還是“魚類”的玩意。

    這些東西千萬不能讓方栩予看到。

    唐澤這些天在研究室閱讀了許多資料之后,腦海里殘留的生物技術(shù)碎片很快就拼湊了起來,再加上他可以使用能量控制異變物,“制造”技術(shù)突飛猛進。

    如果說當初他只能駕馭藤、樹肢這樣簡單的東西, 現(xiàn)在, 他已經(jīng)可以把手伸向簡單的動物類異變物和部分人體異變物。

    屋里的這些東西, 就是他今晚的“戰(zhàn)利品”。

    破壞A區(qū)的時候,他只是牛刀小試地用了幾樣包含了動物異變物的混合體, 確定這條路完全行得通。

    現(xiàn)在,他要盡可能制造出可以為他所用的東西, 組建自己的異變物軍團。

    唯一的麻煩是——這些東西要避開方栩予。

    唐澤的目光暗了一瞬。

    在救回方栩予之后, 他們還沒有聊過?雌饋矸借蛴枰呀(jīng)恢復了部分記憶,至少記得特動隊時期的事情。

    具體恢復到了什么程度, 還不確定。

    但方栩予會對異變物毫不猶豫地下手, 并且痛恨五色石研究的那些東西,這一點是他是很清楚的。

    所以,絕對不能讓他知道這個研究室里的“人”都已經(jīng)異變了, 也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搞異變物研究。

    之后還是要小心一點, 至少在自己外出“捕獵”的時候, 絕對不能讓無線尋環(huán)的信號流露出來。

    想到這里, 唐澤又豎起耳朵聽了一下。

    外面很安靜, 他不確定方栩予是不是已經(jīng)回去了。

    又過了一會,他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走廊里沒有方栩予的痕跡。

    唐澤又等了等, 還是沒聽到動靜,這才放心地繼續(xù)研究起來。

    隱秘的聲音再次響起。

    唐澤現(xiàn)在主要研究的,是制造出一種能夠在地面快速移動、能夠代替“船”的大型運載異變物。

    過去他雖然成功駕馭過某些復合異變物,但那僅僅是通過散發(fā)自身的能量,讓一些結(jié)構(gòu)較為簡單的東西自動聚合。

    如果要形成人人都能駕駛的異變物,就需要全新的制造方法。

    這種制造方法類似蓋房子或者造車,過往并沒有什么可以參考的經(jīng)驗,只能他自己摸索。

    要想把污染隔絕在外面,就需要外殼能“呼吸”?紤]到應(yīng)對復雜的地況,底盤的構(gòu)成物也要足夠堅硬。

    與此同時,還要能夠?qū)Ω丁昂谒边@種奇怪的東西。

    唐澤氣化之后移動比之前方便了很多,但也有一點小小的問題:如果地面風比較大,那他的移動速度也會受影響,甚至逆風的時候會不進則退。

    而在幾十公里外,氣候就出現(xiàn)了極大的變化,地面附近始終有一種盤旋的氣流,就像天然的屏障。

    因此,他獨自行動的時候,能夠探索的范圍也不過是附近幾十公里的區(qū)域。

    可是五色石的坐標遠在三百公里外,不要說別的,連這三百公里的地形他們都還不清楚。

    今天晚上,他讓黑木玲、岳洪晨先帶著從A區(qū)搜刮的戰(zhàn)利品回來,他自己就繼續(xù)朝著野外探索,試圖找一些新型的異變物。

    別的不說,野外的異變物種類確實是讓他大開眼界。在聚集區(qū)的公開檔案里,這些都沒有記錄。

    轉(zhuǎn)悠了一圈,他最后決定先制造一種類似蛇的代步工具,但是要比藤制的堅固,最好還能入水。

    現(xiàn)在屋里擺放著的,就是他選中的材料。

    唐澤把那條直徑一米粗的觸手拖到大廳中間,開始剝它堅固的外皮。

    這層外皮同時具有剛性和韌性,是理想的外殼材料。之后再用碳球和蛹殼連成一條“脊椎”,從另外幾條像是兩棲類的異變物身上抽點纖維束作為神經(jīng),把神經(jīng)塞進脊椎去。

    這樣一來,就有了一條基本可以控制的動物版“大蛇”的框架。

    接下來,只要在脊柱和外殼的中間填充用于緩沖和穩(wěn)定的東西,就可以形成“身體”。

    最后在大蛇底部進行加固,在表皮的間隙填充可以呼吸的組織,運載物就大體形成了。

    確定了制造方案后,唐澤面無表情地投入了制作。

    自打Sybe和身體完全融合之后,唐澤吸收能量的效率大大增加,力氣大到離譜。

    處理這些幾米高的東西,就像殺一條巴掌大的魚。

    ——他毫不懷疑自己過去在研究室殺過、解剖過無數(shù)的青蛙和兔子,現(xiàn)在才會對這種事這么熟練。

    他不知道,正當自己徹夜忙活的時候,方栩予一直在對面的房間里,躲在窗子后的陰影中觀察著。

    他偷偷開門確認方栩予是否離開了的舉動,也全都被看在眼里。

    對方栩予來說,那個動作,比那道冷漠的目光還讓他疼痛。

    方栩予聽到屋里又響起了聲音,知道唐澤是在忙活。

    菲諾和黑木玲都說過唐澤近期都會投身于研究室遷移的事情,想來這些聲響應(yīng)該和遷移有關(guān)。

    可是唐澤在做什么呢?方栩予暗暗揣測著。

    與其說唐澤現(xiàn)在做的事讓他好奇,不如說他更希望自己能幫上什么忙。

    ——即便唐澤不需要他。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暗。

    這個研究室的人對他都很冷漠,一方面可能是因為自己實在是和他們沒多少共同話題(以前在地面上也差不多如此),另一方面——

    他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清楚自己對唐澤開槍的事。

    那個舉動至今都是深深扎在方栩予心里的一根刺,哪怕看到唐澤已經(jīng)安然無恙,他還是沒法原諒自己。

    唐澤能夠救他過來,已經(jīng)是寬宏大量了。至于那些傷害,唐澤一定會永遠記在心里,再也不靠近他了。

    一瞬間,方栩予想到了莫莫。

    明明已經(jīng)親近了,卻在某一個舉動之后,再也不肯相信他、靠近他的莫莫。

    無論他怎么努力,莫莫都不讓他觸碰,只是留給他一個高傲的背影。

    方栩予麻木的心又鈍鈍地痛起來。

    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唐澤看不到的地方遠遠地守著他。

    為此……他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方栩予聽到了門再次打開的聲音。

    緊接著,他看到穿著研究服的唐澤走了出來。

    方栩予呼吸一滯,立刻湊到窗邊,目光朝唐澤的身影追隨了過去。

    走廊的盡頭卻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影和響動。

    唐澤消失了。

    方栩予大吃一驚,趕緊從暗處走出來。

    他在唐澤消失的方向?qū)ふ伊嗽S久,確定自己沒有看到人影,也沒有再聽到離開的腳步。

    仿佛這只是他的幻覺。

    方栩予茫然地在走廊里站了一會,突然想起上一次在“全息影像”里遇到唐澤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消無聲息地消失在了自己身后。

    唐澤……已經(jīng)可以做到這樣了嗎?

    他對唐澤異變的印象,僅僅只有那副渾身流淌著黏液和骷髏的龐大樣子,他還以為唐澤只能變成那樣呢。

    現(xiàn)在看來,唐澤遠比他想象的厲害得多,只是他從未了解過。

    等到白天的時候,他要想辦法從別的研究員那里打探打探。

    方栩予想道。

    但現(xiàn)在……

    方栩予屏住呼吸,又在原地停留了一陣。

    周圍始終沒有其他聲響傳來。

    唐澤應(yīng)該是離開了。

    他悄悄地返回唐澤先前待著的房間,試探性地抬手推了推門。

    “咔嗒。”

    門發(fā)出了悶響,被推開了一條縫。

    方栩予呼吸一滯,隨即心臟開始狂跳起來。

    他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用力推門進去,反身關(guān)上了門。

    “……”

    “!。。!”

    方栩予對眼前的景象毫無準備,背一下撞在了門上。

    這……這都是什么玩意。

    唐澤現(xiàn)在玩這么大的嗎?!

    眼前是一片本該寬敞的辦公區(qū),現(xiàn)在卻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巨型異變物,種類從灌木類的植物系到蟲類、兩棲類的動物系不等。

    它們有的還完整,有的已經(jīng)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就這么亂中有序地擺放著。

    方栩予看著隨便哪個都是他幾倍大的動物型異變物,又看看自己空空的雙手,陷入了沉思。

    打不過……似乎真的打不過……

    這些都是啥啊……該不會是唐澤現(xiàn)在的“寵物”吧?

    方栩予艱難地消化眼前的信息量,僵硬地站了許久,才試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

    很好……那些東西暫時沒有反應(yīng)。

    他在原地做了幾次深呼吸,這才小心地邁出另一步。

    這些異變物的甲殼看起來都很堅硬,要是動起來,隨隨便便就能把他劈成餡。

    只能慶幸以前聚集區(qū)沒遇到過這種玩意,否則作戰(zhàn)車也遭不住,只能被像豆腐一樣片了。

    方栩予又往前邁了兩步,湊到屋里最大的異變物面前。

    他咽了咽口水,在它面前蹲下來。

    這異變物看起來是長條形的,周身倒是很規(guī)整,每一排刀鱗都排列得井井有條。

    它的前端是一個直徑半米多的窄口,里面不是異變物的剖面,而是深不見底。

    像是一個無頭的口袋,又像是一張古怪的巨口。

    方栩予有些摸不準。

    觀察了許久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湊近了一點。

    “……”

    “。。!”

    巨口深處突然竄出幾條像是蛇舌的東西,一下子纏上了他的手臂。

    那東西滑膩膩的,上面布滿了柔軟的肉刺,像是捕獵一樣一圈圈地把他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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