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吃清湯還是酸湯？”肩上搭了塊汗巾的小二麻利地上前來收拾陸湛坐的這桌，擦得噌亮，又把筷子兜和醬醋擺好。
陸湛瞧了眼變得異常安靜的小狐貍，它會不會吃不慣酸味的東西？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打消，小狐貍兩眼瞪圓了看著煮粉的師傅，嘴角貌似還流了口水。
陸湛：“……酸湯的。”
畢竟一只香椿芽拌米飯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的小狐貍，區區酸湯米線，怎么會吃不下。
不挑食容易養，甚好！
不過這段時間一直都在花銷沒有進賬，手里的錢見少。無法開源只能節流，對于下館子這樣的奢侈事，在生意沒做起來之前得減少了。
陸湛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大學期間就實現財富自由的人，居然還會有一天混到吃不上飯。
越活越回去了。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小二端上來一個挺大的的砂鍋，里頭油亮的紅湯還在咕嘟冒泡，熱氣蒸騰。
白玉璃整只狐都快爬桌上去了，陸湛把它揪下來：“燙著就可以直接扒皮了。”
“跟殺豬似的，一身皮毛三兩下就刮得干干凈凈。”
白玉璃身子抖了抖，他想到陸湛面不改色地就把一頭豬扒皮拆骨，那情景真是讓狐膽寒吶！
“乖乖坐著，我給你分在小碗里。”
白玉璃瞪著他，拍爪：不要小碗，要大碗，超大碗！
陸湛也想不明白這么只小玩意，食量那么大是怎么回事。
怕給餓著了，陸湛還是分了一半給它，然后才開始品嘗面前的米線。
他先吹了吹才好入口，白玉璃見了有樣學樣，噗呲噗呲地吹，滑稽的很。
陸湛好笑地搖了搖頭。
砂鍋里的湯色紅亮，還加了肉沫，豬肝，鵪鶉蛋，豆芽，海帶絲等配菜。裹夾著吃一口進嘴里，熱乎乎的米線爽滑勁道，煮得不軟不硬恰到好處加上綿綿的番茄，微微的木姜子清香，讓人吃得停不下來。
一口，兩口，此時也顧不得燙嘴了。
小二還用小碟擺上了提前浸泡在缸里切成絲的泡菜，陸湛試了一口，酸酸甜甜，開胃又解膩。
陸湛把鵪鶉蛋和幾片嫩嫩的豬肝喂給了小狐貍，得多補補皮毛才長的快啊。
白玉璃埋在碗里的臉抬了起來，一張油乎乎的小嘴兒沖陸湛笑，漂亮如藍寶石的眼睛亮晶晶的。
陸湛一看它這副吃東西的模樣就沒話說，罷了罷了，動物能有多好的吃相。
不過小狐貍確實太有靈性了，他時常感覺自己不是養了只單純用來解悶的寵物，更像是養了個小孩。
吃完后，陸湛給它擦拭干凈嘴，就又變成體面的小狐貍咯。
白玉璃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陸湛是個合格的飼主。
“提前通知你，咱們之后不能經常出來下館子了，知道吧？”
白玉璃愣住了，為什么呀，為什么不出來吃了呀！難道他們一起來縣城辦事，來回都要餓著肚子嘛？
陸湛已經很習慣小狐貍有時候的反應了：“得節約錢，出來吃一頓的錢，買了菜在家做能吃幾頓了。”
白玉璃無措地摳爪子，連忙手腳并用地比劃，前抓伸出去，后腳一蹬，還嗷嗚一口齜牙給陸湛看。
陸湛看懂了：“那等下次咱們進山捕到獵物再說。”
白玉璃聽了這話才放心，這才對嘛，狐活一生，不就是為了口吃的嘛，當然人也一樣咯。
回家后，一大家子人正在圍著一張方桌吃晚飯。
陸川回來解決完家里的事，給爹娘出了主意后就又馬不停蹄地趕回縣上讀書了。
這一次他媳婦和孩子都留在了家中。
陸湛看了眼桌上的飯菜，大盆雜糧粥，一籃子窩窩頭，腌的咸菜，幾片油膩的肥肉和萵筍炒了一碟。
可就是這四五片肥膩的豬肉，除了陸老頭和陸老三，自己小孫子，其他人都沒有資格動。
“老大，快坐下吃飯，正準備說讓小妹給你留呢。”田翠萍笑瞇瞇地說。
陸小妹疑惑地看娘，卻被狠狠瞪了一眼。
又做戲？
陸湛：“多謝后娘惦記，那我就吃兩個雞蛋，其他的給你們留著。”說著也不看眾人是何反應，拿了蛋就進屋。
碗里統共才兩個水煮蛋，一個是給懷著身子的陳秀英的，一個是給陸川剛滿三歲的兒子狗蛋的，孫女是沒有的，這是田翠萍下的命令。
田翠萍咬牙切齒，一時不敢有意見。
陳秀英捏著筷子的指尖泛白，她現在對這個陸老大也是越看越不滿意，只不過要維持面上的和氣，她一句話也沒說還賠著笑。
不過狗蛋到底是個孩子看見獨屬于自己的雞蛋被拿走，當即就坐到地上哭鬧。
“嗚嗚嗚，我要吃雞蛋！吃雞蛋……”
哭聲大得外人聽了以為又被他娘揍了一頓似的。
張巧珍本來看著老三媳婦吃不到雞蛋心里正暢快，沒想到這下自己兒子也沒得吃了。
“老大饞鬼托生不成，連小侄子的東西也要搶！”雖說是這樣說別人，但張巧珍喝粥喝得稀里嘩啦的，兩口就是一個窩窩頭，穿著襖子也看得出臃腫的肚子。
陸老頭拍下筷子：“你就不能先把狗蛋兒哄好再吃？”
張巧珍悄悄看公爹的臉色，扒完最后半碗粥然后彎腰抱起兒子就往院外沖。
外頭的哭聲更大了，想也是狗蛋兒吃不上雞蛋，吃了頓竹筍炒肉。
真是沒有片刻安寧……
陸湛在房間里聽到外頭的動靜，心里舒坦得了。
白玉璃過去舔他的手指，陸湛被成功討好，把手里的雞蛋剝了殼在他面前晃。
“吃嗎？”
吃，要吃！
陸湛把雞蛋分成了小塊兒，要是整個給小狐貍它肯定一口吞了，噎著就麻煩了。
有人伺候著吃白玉璃更滿意，搖頭晃腦地看起來可愛的很。
陸湛喂完然后用放在木架上盆里的水洗了手。他觀察了好久，發現小狐貍只要吃到好吃的就會搖頭晃腦，眼睛也笑得彎彎。
不想承認的事實，小狐貍雖然皮毛禿了不少，但很可愛。
白玉璃癱在大書桌上打了個飽嗝，肚子撐的翻身都困難。
悠閑的時候時間就過得飛快，天色暗了下來，外頭沒了聲音，夜幕掛滿繁星。
陸湛打水洗漱，還不忘給小狐貍擦洗干凈，誰讓這小東西一定要在床榻上睡，否則也不會這樣麻煩。
白玉璃嘴角抿著，腦袋一晃一晃的和陸湛玩鬧，陸湛胡亂用濕帕子擦它的臉，毛沾成了一小揪一小揪的。
白玉璃抬起爪子：“嘰嘰…”爪爪也要！
“你究竟會多少叫聲？”他之前聽到的“嗷嗷嗷”“嚶嚶嚶”現在又變了。
白玉璃抬高了小下巴，這算什么，他還會模仿很多叫聲呢。
“嗷嗚…嗷嗚~”音調被特意拖長。是狼的叫聲，非常像。
陸湛：“……再叫，一會該有人來抓你了。”
白玉璃刷地一下豎了尖耳，鉆進被窩里。害怕怕！
陸湛也翻身上了床，白日累到了，他很快就睡著了。
被窩一小團凸起開始有動靜了，白玉璃扯開一個被角爬了出來往陸湛身上拱。
之前這人睡得輕他都不敢有動作，現在可算逮著機會了。
好激動！
看著一張俊臉，白玉璃腦袋湊了幾下都不知該怎么下手。狐貍前輩怎么教的來著，對著嘴巴吸？
是不是這樣啊？
白玉璃氣得狠狠在腦袋上撓了一爪子，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只想著抓雞逗兔，追著野豬滿山跑了！傳說中吸人陽氣的法子，還有狐族的媚術，他竟一點也沒學會！
這樣的資質為何會有機緣化形遭遇天雷？不懂不懂！
應當是對著嘴巴吧，他似乎能聞到陽氣，很吸引狐。
白玉璃腦袋湊下去，看人沒有醒的跡象，輕輕舔了舔陸湛的嘴唇。
沒味，不甜，還是烤雞和薄餅好吃。不對！身體里似乎有股暖流在流淌，舒服極了。
太有用了！白玉璃趕緊鉆進被窩閉上眼睛感受，破裂的內丹有動靜。
陸湛忽然翻了個身，白玉璃以為他要醒了，嚇得不敢動彈。片刻，聽見他呼吸又沉了，拍了拍毛茸茸的小胸脯。
嚇死狐了，呼～
*
轉眼就到了陸李兩家定的的婚期，時辰還很早，李家那邊就來迎親了。
大男人上門給人當婿，畢竟還是少見，村里的人都來瞧熱鬧。
田翠萍心慌得很，也不知老大怎么回事，這幾天病得都不出門了。眼看著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著越來越近了，田翠萍交代二媳婦兒：“去把老大叫出來。”
“好勒娘。”張巧珍得了令，一溜煙進了屋子，還不等她敲門，陸湛已經自覺出來了。
“咳咳咳…”陸湛掩著口鼻彎著腰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兩人所站的位置有些背光，張巧珍沒瞧見陸湛的臉色，只是聽他咳得厲害，心想果然是個災星，之前還好好的，現在要出門了又是這樣病歪歪了。
“大哥，你咋樣啊，要不要緊？”張巧珍磕著瓜子，不在意地問了聲。
陸湛沒理她，徑直出了去。
此時李家的人已經進了院子，站在最前頭的正是李家那跛腳老哥兒李雙，那人激動地攥著拳頭，臉上的表情期待又興奮。
果然外形比男人還粗獷，陸湛出來一眼就瞧見了。
在現代的時候，說實話向他表白的人男男女女不少，可他忙于事業，覺得談戀愛浪費精力，還得花時間和對方相處，事事都要考慮戀愛對象，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自己性取向是什么。
不過…他應該是不喜歡男人的。
田翠萍看他出來了趕緊上前準備給陸湛蓋紅蓋頭。
從沒想到還能有這一遭的陸湛：“……”
他撲通一聲就摔倒在地，院子里的嚇了一跳，尤其是李家的人。
李家哥兒跛著腳也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上前，畢竟是他即將要娶的男人，不可能不關心。
“陸老大，你沒事吧？”
陸湛本是趴著，臉朝下的，此時被幾人拉著，方才大家站得遠，現在近了才看見他臉上烏黑發紫的瘀斑，連同李家哥兒抓著的他的手背，沒有一塊好肉。
陸湛被眾人瞧得眼神躲避，垂著頭用力遮掩著，似乎不敢讓人發現他的丑樣子。
眾人頭皮發麻……
李雙和一同來迎親的親戚面色變得不好看，陸家的人這是搞什么花樣！
他們知道的陸老大，雖然年紀大可是很能干活，可不是面前這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田翠萍已經傻眼了：“這這，前段時間還好好的？”
陸老頭趕緊安撫已經暴怒的李家人，讓人上茶招呼著。
“大伙兒先歇著，等我陸家先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姓陸的，你家居然敢拿個病秧子糊弄咱們，今天不給個說法，咱們對你不客氣！”李家親戚說，一副被欺騙的樣子。
他們哥兒這么大年紀，好不容易就要成婚了，結果竟然是被戲耍了。
陸湛又咳嗽了幾聲，音量不高卻瞬間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院子里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他。
陸湛從衣襟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咳得撕心裂肺，臉都漲紅了，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帕子被染紅，瞧著觸目驚心。
“是我命不好，如今好不容易能成個家了卻弄成了這副樣子。”陸湛仰著頭靠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說。
李家親戚已經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了。
村里的人唏噓，這不是命苦，這是災星，瞧李家一副不能善了的樣子，還不知要給陸家老兩口怎樣的刁難。
這樣發展下去可不成，陸海扯過自家老娘到一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田翠萍恍然大悟地點頭，趕緊讓兒媳婦出門去跑一趟。
陸湛低垂的眼皮微抬，眸底精光閃了閃，被看出來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