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戰備
張堯和秦擎擺的是陽謀。
秦擎無法拒絕的陽謀。
盡管張堯描述得風險,但秦擎不認為真實的人身安全情況會糟糕到那個地步。
張堯的話語里,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其中一條就是,他所在的組織很在乎秦擎。準確地說是在乎她存在的價值。
不論他們對她了解了多少,事實是存在才有價值,才能產生利益。
張堯出面聯絡之前相關人員一定對此行做過評估。
她或者才有用,國家一定不會想只做一錘子買賣。
退一萬不說,即使她就是那個一錘子的砝碼,消失的博士以及他的科研成果他們一定會想辦法保護。
想清楚這些,秦擎心中已經對這次任務有了謀算。
“我同意。”
她并不扭捏,直接給了一直在等待回復的張堯答案。
張堯松了肩膀,吐出一口濁氣。
雙掌在大腿上搓了搓。
他站起來,伸出手,鄭重道:“秦擎同志,我代表會因博士受益的千千萬萬人民感謝你。”
秦擎:“不用,等真找到了博士再說謝謝不遲。”
“好,我等著喝慶功酒。”
秦擎睨他,表情奇怪。
張堯:“有什么問題嗎?”
摸摸下巴,秦擎道:“在電影里,你那臺詞一出現,大概率咱倆是死別,最后只能其中一人對著墓碑撒酒。”
“秦同志,我膽子小。你們命師鐵口直斷,可別說這種話,怪嚇人的。”
秦擎:“好吧,小小的玩笑。”
又問:“你見過其他命師?”
張堯:“但沒有見過你這么厲害的。”
秦擎還真想見見。
她問:“什么時候出發?”
張堯:“如果可以的話,今晚。我已經通知直升機,可以直接從縉云山離開。”
“嘶……家里我得安排一下。”
“如果你是指那條邊牧的話,請放心,我們會派專門的同志照顧它。”
張堯拿出筆記本:“要是飲食和玩耍上有什么特別需要照顧的,你說,這就記錄上交給相關同事處理。要是沒有,我們可以按照軍犬的規格照顧。”
真是周到啊,這就是所謂雞犬升天吧?
秦擎把家里的密碼告訴張堯:“你會去嗎,我指薩菲爾港?”
“不會。”張堯搖頭,“我只負責你的聯絡工作,每次任務會有專門的同志陪同你。”
每次,這個詞秦擎在舌尖盤桓,并沒有吐出來。
張堯解釋:“戰區的戰線在不斷拉長,我們還有許多同胞由于工作學習的關系滯留在周圍,今晚有一班撤僑的飛機從隔壁省的復溪機場出發。直升機會送你到復溪,會有本次同樣參與任務的同志接應你,到時候你們與參與撤僑的外交團隊一起出發。”
轟隆隆的直升機螺旋槳聲音帶來了新旅程的預示。
秦擎甚至沒來得及和道觀的眾人告別。
張堯送秦擎到飛機前。
他問:“秦同志,這一次行動,會順利的吧?”
帶著些許希冀,希望秦擎給他確定的答案。
“很遺憾地告訴你,干擾變量太多,命師算不準自己的軌跡。”
張堯點頭,隨即道:“那我祝你順利。”
“謝謝。”
登機前,秦擎突然回頭,問了一句:“張局,我一直想問,1112是什么意思?”
張堯錯愕。
今晚第一次,他失態了。
“你……”
“看來不能說?希望這次我回來的時候 能夠擁有知曉的權限。”
留下這句話,也不管張堯的反應,她上了飛機。
飛機上沒有除開飛行員以外,沒有其他人。
一個小時以后,秦擎到達復溪機場。
有地勤人員核對了秦擎的信息以后,用擺渡車引導她到了一架大型客機前。
地勤與機組人員交接后,離開飛機。
有空少關閉了艙門。
秦擎這才發現她是這架飛機在等的最后一名乘客。
除開機組人員,飛機上的人不多,包括秦擎在內一共只有七個人。
其他六人零散地坐著。
經介紹,其中四人是外交部工作人員。
那么也就是說,這次與秦擎一起參與找人任務的,只有兩人。
是的,兩人。
甚至不是張堯口中描述的三五人。
秦擎深呼吸,條件似乎比她預想的要惡劣得多。
“駱原。”
“竇旭。”
秦擎也報了自己的名字。
在她落座之后。
竇旭沒有多話,直接取了一個多功能背包出來給她。
“我默認你已經對我們要去的地方有了基本的了解。這里面是三天的基本食物和水,放在背包的最底層。這是為意外情況準備的,我們日常正常吃飯,不動這個。
最上層是防彈背心和頭盔,我建議你在踏出飛機前穿好,不到我們重新踏上祖國的飛機前一直穿戴著不要脫下來。”
又拿出一個設備介紹:“這是衛星電話,我現在教你一下用法。如果們不幸走散,能派上用場。但我希望它用不上。”
第92章 路上
竇旭:“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擎搖頭。
一位外交官同志見他們聊完,遞來幾個盒子。
“智能耳機,可以同聲傳譯。保持開啟的情況下,最長續航時間36小時。入耳式的,可以最大限度防掉落。”
秦擎嘗試了下用法,檢查設備并無故障。
她的另一位任務同伴駱原說:“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接下來是養精蓄銳的時間,這趟航班飛行時長大概10小時。”
秦擎:“我有一個問題,我找人需要一個媒介。”
駱原:“本次航班的乘務長,是任務目標的親妹妹,落地之后,她會配合我們。”
“我還需要一張地圖。”
“已經準備好了,在我包里。”
“好,那我沒問題了。”
客艙燈光熄滅,機窗外尚能看到地面城市的點點星光。
秦擎睡了不太踏實的一覺。
快要到的時候,她被叫起來吃了一頓飯。
看北京時間是早上六點,推算薩菲爾港時間差不多剛好午夜零點。
乘務長親自來給秦擎送餐,她單膝蹲在秦擎座位前,給她一條新的圍巾。
很薄,但很寬敞,棉麻質地。
“這邊太陽很毒,我猜您或許來不及準備。”
何止沒準備,她空手就被送上來了。也不指望特戰處兩位能為她想得這么細致。
“謝謝。”秦擎由衷道。
乘務長:“他能順利回家,對吧?”
秦擎目光聚焦在乘務長頭頂:“我盡力,至少他現在還活著。”
乘務長若有所感,摸摸頭頂。
秦擎已經移開了目光。
快速吃完沒什么美味值的食物,秦擎被乘務長引導去衛生間換衣服。
不出所料,和那兩位一樣,她的服裝也是工裝褲、T恤、沖鋒外套。
從駱原那里拿來紙質地圖。
直接,將要落地之前,秦擎對著筆記本,在地圖上描摹了目標人物的位置,以及面板規劃出來的到達那個地點的路線圖。
很遺憾,即使最安全的一條前進路線圖,其中幾個節點處也顯示為危險的紅色色段。
落地時,為當地時間凌晨2點。
這個機場并不大,即使在飛機上,通過舷窗也能看到候機廳滿滿的人,間或揮著手中的紅色旗子。
“那么多人,這趟飛機能裝下么。”
那位給秦擎他們遞耳機的外交部同志就著窗口看了眼,面上沒什么波瀾:“不行只能來下一趟,正好可以先統計滯留人數。”
他轉回身,和秦擎幾人一一握手:“祝你們順利,有結果聯系我們,大使館的同事會就近安排交通。”
“也祝你們順利。”
秦擎不確定目標人物的地點會不會變,但她還是把目前的位置同步給了外交部同志。
“可能是這里,也可能還有其他的同胞在此處。具體人員數量未知。”
外交部同志拿地圖看了一眼。
“薩菲爾港太遠,如果是這里的話,最近的機場在弗雅德,如果情況確定我們會安排飛機在弗雅德接應。”
難的就是情況不確定。
先不說對秦擎信息的信任問題,單只是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誰也說不準下一秒會發生什么。
秦擎三人和外交部小隊走的不是同一個閘口。
但她能夠看到,機場滯留人員對于祖國飛機到來的熱情。
當地的地勤人員引導他們出機場。
秦擎將手中繪制過的地圖展示給兩位同伴:“看看吧。”
“這是……在一個工廠?”
秦擎知道得更詳細一些。
“差不多,也不完全是,他們在工廠下的下水道里。”
兩人對于秦擎給出如此詳細的地址感到詫異,多看了她兩眼。
駱原道:“得弄一輛車。”
竇旭:“先聯系之前的接應人員,他們應該有充足的準備。”
秦擎習慣了自己給出的結果被質疑,很多時候做事之前還得浪費時間給安撫和解釋。
此次的兩位同安直接默認她誒出結果的正確性,快速展開行動。
“你們……不懷疑一下嗎?”
“我們服從命令完成任務,組織相信你,我們相信組織。”
秦擎聽懂了。
不是她被信任,被信任的是組織。
但這也很讓人高興,少了她很多麻煩。
于是她把已知的有用信息都同步給他們。
“楊博士至少目前人身安全能夠得到保障,食水充足,就是生活環境不太好。”
楊博士,楊中焦。
在突如其來的炮火中與接應人員失去聯系,人生地不熟的他還帶著自己的幾個學生。
街上完全不能留人,他想起有一個自己曾經的學生在這里工作。
這個學生成績一般,搞科研不夠專注,并沒有跟他學多久。后來供職于一家中外合資企業。竟然是他的學生里賺得最多的。
這個學生非常禮貌,尊師重教,每年春節都會給他打電話問好。
所以楊中焦印象還算深刻。
學生提到過他工作的工廠名字,這個工廠有中國人注資,理論上要比其他地方安全。
楊中焦記憶力和方向感都不錯,他帶著學生找到了工廠,
工廠中的一部分工人是中國人。
在戰爭剛有苗頭的時候,管理人員就組織送走了一批。
楊中焦的學生作為核心技術人員,原本在最先撤退的行列,但他的妻子是工廠的高層管理人員,他要留下來同妻子一起撤離。
結果兩人都沒走成。
工廠門前掛著國旗,建筑沒有受到地面武裝人員的直接沖擊。但天上的炮彈可不長眼,楊中焦和學生夫妻倆剛碰頭,工廠以及附近建筑就遭到轟炸。
楊中焦便和沒有來得及撤離的人躲進了寬敞干涸的排污管道。
不幸中的萬幸。
大概是躲進去得早,他們并沒有碰到美利國搜索的人,也躲開了我方接應人員的尋找。
駱原聯系了原本的接應隊伍,得知他們在大使館待命。
也不用他們來接,最后還是重新和在機場的外交部同志們同行,一輛小巴車將眾人拉到了大使館。
戰場是什么樣?
秦擎以前不知道。
她現在經過經歷戰火的街道。
黑暗,寂靜。
有隨車的大使館同志介紹:“反抗軍暫時停火了,聽說是這兩天正在和當局政府談判。不知道能不能達成一致。可快點停戰吧,他們天天打仗,讓我們一群人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另一人道:“我賭一個鋼镚,短時間穩定不了。如果不爭個你死我活,那就不是反抗軍暴亂。”
“我倒希望當局勝出,至少能威懾下其他勢力,不然即使這一撥反抗軍掌權,誰知道花兒能紅到幾時。”
“誰當權都行,我是不想再睡到半夜頭頂掉沙隨時擔心房子被炸掉的感覺。別的都能克服,不睡覺是真不行。”
“我就想每天一罐可樂,唉,已經好幾天沒有供應上了。”
炮火讓部分公路阻斷,遇上得繞路。
小巴車開到大大使館,已經凌晨4點。
這一塊在異國屬于祖國的領土在夜晚依然燈火通明。
所有人都在工作。
秦擎再次重申了工廠滯留人員問題,確定了弗雅德的接應預案。
原本委派接應楊中焦的也是兩人。
他們與竇旭駱原甚至還認識。
他們有一輛越野,在大使館補充好物資后便準備向工廠區域出發。
原本的接應人員里有懂阿語的人,比智能耳機好用。
臨走前,秦擎走向那位之前同車回來的那位可樂愛好者。
“還有什么事嗎?”
秦擎:“如果必要外出,躲避襲擊的時候不要往車后躲,說不定,那是反抗軍的車。更可能把你當做流民。”
然后將你殺死。
那人怔怔。
但見秦擎異常認真的眼神,仍是應下來:“好,我不往車后躲。”
中國護照,在這里已經是一種安全保障。
只要不出意外,使館內的這些人的人身風險是區域最低的。并不需要秦擎多做什么。
秦擎走后,有人撞了撞那位可樂愛好者。
“發什么愣呢。”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小時候我媽給我找大師算命,那大師說我一生坦途,唯獨在37歲上有個坎,邁過去能更上一層樓。但也有可能邁不過去。
我媽元旦那天還打電話給我嘮叨這個事兒來著,我本來都沒當回事。結果說政變就政變了。”
“這種事,寧可信其有,還是小心為上。”
“我現在是有點兒信了。”又囑咐他同事,“聽到沒,和我一樣,外出不要躲車后。這姑娘能跟特戰處一起出來,估計來頭不小。”
來頭不小的秦姑娘在越野車上被顛簸得想吐,不僅是路況糟糕得很,目之所及是她從沒見過的民不聊生。
破碎的散發惡臭的尸體殘肢無人收斂。
有滿面臟污斷了雙腿的男人靠在殘破的墻壁上等死,雙目空洞。
有頭發蓬亂的女人哭喊著翻檢尸體,在尋找著什么。
有小孩茫然絕望,站在地上哭。
路過那個小孩的時候,車上的人沒有哪個不心生惻隱。
開車的竇旭踩了油門,加速從那片區域滑過。
沒有人阻止他。
直到車子拐彎,反光鏡里再也看不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終于有人嘆了一聲。
“管不過來的。”
聲音輕輕的。
是啊,管不過來。
能管他們的,能救他們的只有他們的國家。
他們是按照秦擎描摹過的安全路線圖導航走的。
一路上,除開會被自己的眼睛和情緒綁架以外,都還算得上順利。
路過了好幾個拉著電網的關卡,有持槍的士兵在關卡前把守。
他們的車身兩側都用紅漆噴繪了國旗的形狀,盡管守關的士兵也會把將他們攔停檢查護照,但不會像對待其他車輛一樣直接開槍射擊輪胎。
在又路過一個關口之后不久,他們遭到了一群難民的攔車。
很大一群人,直接將車輛逼停。
他們手拉手組成了一層層人墻。最前方站的是男人,中間是女人,最后是孩子。
車輛根本開不動。
竇旭停車以后,他們直接圍了過來,把車輛圍個嚴實。
同時不停地拍打車窗,情緒激烈。
有人在車尾處,還想徒手開后備箱。
“我靠。”
“他們在說什么?”
想起有智能耳機,打開了耳機。
隔著車窗,耳機錄音沒有那么清,而且他們聲音嘈雜,耳機根本翻譯不了。
那位懂阿語的同伴趙飛聽了會兒,皺眉道:“他們希望我們用車把孩子帶出去,放在后備箱里。”
“怎么可能,先不說帶不帶的問題,他們放心自己的孩子跟一群陌生人走。”
趙飛:“他們有親人在關外,只要帶出關就會有親人來接。”
“那也不行。”竇旭道,“這是干預內政,曾經有過他國干預先例,下場凄慘。”
“下場已經后面要考慮的問題,現在我們面臨的問題是,車開不動,除非碾過去。”
第93章 到達
他說那話,也只是說說,永遠也不可能碾過去。
這次出來他們是沒能配槍的,不然根本無法入關。
車上沒有槍,但是有其他具備殺傷力的武器。
車外的那些人拍得那樣用力,車窗都要被拍碎裂,整個車都有些搖晃的感覺。
但車里的人,至少在此刻沒人會想到拿起手邊的武器。
在他們所受的教育里,從來沒有哪一課是把武器對準平民。
趙飛:“我下去交涉。”
駱原冷聲道:“你一開車門,他們會不管不顧地沖進行。我們投鼠忌器,他們命懸一線可沒什么顧忌。”
“靠,真憋屈。在國內的時候,我就不知道什么叫坐以待斃。”
“呵,國內也不有一般老百姓這么對我們。惡意都來自作奸犯科的兇徒。”
趙飛煩躁地抓頭發:“所以這就是我為什么不喜歡外派任務,勁兒都沒處使……”
趙飛被駱原拍了一下腦袋。
駱原橫他一眼:“說什么呢。”
趙飛撇撇嘴:“本來嘛……”
到底沒再說。
只道:“現在怎么辦?咱們就這么坐著等他們撓穿車皮把我們挖出去?”
秦擎看趙飛,這家伙說話怎么一股驚悚片的味道。
沒人問秦擎的意見,他們不指望被保護對象出面解決問題。
秦擎看向車外一群人頭頂上搖搖欲墜的健康值,開口:“啟動車輛,把后面的物資箱拿出來,車窗開小縫把物資向遠處扔。”
幾個人都將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秦擎解釋:“這些人食物短缺已經餓了很久,他們鬧得兇其實也沒抱什么希望我們真的會帶他們的孩子出關。他們遇到過其他車隊,對他們都很暴力,他們也拿不準我們的底線在哪兒。這種情況下,能獲得點食物也是好的。他們不會不屑一顧。”
趙飛:“一個個包那么嚴實,倒是看不出來餓了很久。”
不過秦擎既然這么說了,駱原拍板:“就這么干,試試。竇旭你看準時機沖出去。”
“是!”
幾位同伴一個個人高馬大,在車里根本騰挪不開,艱難地扭身取東西。
大使館準備的物資都是正常干糧和零食,不是秦擎戰備包里的軍糧套餐。
他們把小面包沙琪瑪之類的包裝拆開,散成一小個一小個的。車窗開開兩指節長的縫隙,這寬度外面的人手伸不進來,但他們可以把物資扔出去。
是扔的,不是遞。
果不其然,有人視線隨著物資的運動拋物線軌跡轉動,撤開去搶著撿。
這些人當中并不是所有人有小到可以放進后備箱的孩子。
但也確實有人不理會那些物資,執著地湊近車縫隙喊著些什么。
但到底這個策略是有一定效果的,車周圍不像先前被圍得那么密實,空松了些。
竇旭控制車輛向前蠕動了一下,車頭前的人并不是完全不怕死,他們被突然向前的車輛驚嚇到,向后散開了兩步。
竇旭隨即瞅準散開后的一個稍大空隙向前。
他們開了出來。
一開始還有人跟著車跑,可兩條腿哪里有四個輪子快。
他們停下來,跳著對他們的車罵。
盡管不知道罵什么,估計不是什么好話。
秦擎通過后車窗一直看后面,她發現他們走之后,又來了新的車輛,難民們熟練地重新將那些車圍住。
駱原問:“物資還剩多少?”
趙飛搖搖物資的箱子,無奈道:“大半都丟出去了。”
他扒拉了一下剩余的東西:“估計就夠咱們幾人吃個兩頓。”
“行,那分一下,各自放包里。”
趙飛他們聽令執行。
駱原坐在副駕,車開到一處,他對開車的駱原說:“就停這里。”
除開秦擎以外,其他人默契地拿包下車。
趙飛下車的時候,把秦擎的包也背在了他自己身上。
秦擎只好跟著下車去。
作為竇旭的司機沒有下車。
關上副駕門,駱原囑咐道:“自己小心,弗雅德集合。”
竇旭呲著牙花,大白牙挺顯眼。
“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他朝秦擎擺手:“回見啊,秦顧問。”
秦擎沒朝他揮手。
她看出來了,駱原是想將人分成兩撥,分頭行動。
竇旭不和他們在同一個隊伍。
她看向竇旭頭頂,霧白色的面板背景讓人心里平靜。
孤身上路的竇旭不會有什么危險。
但這畢竟是戰區,局勢瞬息萬變。
秦擎打開副駕門,沒上車,她站在車外,和竇旭道:“你湊過來一點。”
竇旭看看駱原,見他沒反應,他依言探了探身。
秦擎一個響指,一抹肉眼可見的光團沒入竇旭眉心。
她花了5個功德分給竇旭兌換了一枚護身符。
由于視角原因,竇旭自己沒看到,但其他人看到了。
趙飛:“啊……這……”
竇旭不明所以。
秦擎笑笑,關上車門,退開一步,這才朝他揮手道別:“去吧,小心,回見。”
越野車在土路上射出去,揚起的煙塵許久不散。
秦擎轉身,視線投降駱原:“說說吧。”
駱原沒有立即解釋,他看向他們的來路,指向一處,和幾人打了個手勢。
手掌向下,五指并攏,然后向下壓。
除開秦擎以外,另兩人都是戰友。他估計是習慣性動作。
秦擎的課也不是白補的,她知道那是隱蔽的意思。
她身上沒有負重,毫不猶豫地一馬當先向駱原找的掩體方向前進,正好那邊有陰影。
身后,駱原后知后覺補充的一句“隱蔽”,散在了烈日下。
掩體是一片高大的鐵銹紅石林。
不用過多偽裝,這些矗立了萬億年形狀各異的石頭就能把四個渺小的人類遮掩個嚴實。
不多時,有兩輛車呼嘯而過。
正是秦擎之前看到過難民重新攔截的車輛。
從時間上算,他們脫困的節奏比自己一行人要快得多。
確定對方不會殺個回馬槍,駱原才解除戒備。
和秦擎解釋:“我們才出大使館不久就被人跟上了,對方很有節奏,不是普通人。他們追得緊,前面一直沒有機會甩掉,這次難民圍車來得還算及時。”
從大使館出來,車上幾人是沒時間商量討論的。
秦擎:“你們都發現了?”
趙飛:“簡直不要太明顯,要是在大城市他們這跟蹤技術也能算一流,到了這里半天看不到一輛車對方竟然還用老辦法,想不被發現都難。”
駱原:“這種情況在預料之中,執行的是準備好的預案。”
所以,這是在解釋沒孤立她?
秦擎倒是也沒介意。
駱原又道:“離目的地不遠,剩下的路程我們得步行前往。”
秦擎表示沒問題。
感謝她上了幾個月的體能訓練課,感謝自己之前兌換了體力加點。
駱原口中的“不遠”,用數據表示是直線距離30公里。
開車也就半個多小時的事兒,用腿得花上大半天。
駱原說不遠,對他們來說是真不遠。
他們每天訓練,隨隨便便就是20公里負重跑。
30公里對他們來說,也就是稍微耽誤點吃午飯的事兒。
秦擎只能說,自己盡量不給隊伍拖后腿。
他們行走在高幾十米的石林之間,就像螞蟻一樣。
恢宏的石山上滿是風沙讓歲月雕琢的痕跡。
放在國內,絕對是一大景觀。
要不是時機不對,秦擎都想停下來合個影。
但見幾位同伴悶頭前行,她真要那么干,還不知道會給人留下什么印象,實在是不利于后續協作。
她只能遺憾作罷。
即使是熱帶沙漠氣候,一月份的北半球總體還是比較涼爽。
行走在砂石之間,體感溫度不超過25度,就是太陽挺毒。
乘務長昨晚送的圍巾派上了用場,躲在透氣的棉紗之下,好受不少。
一行四人,另一位同伴在前開路,駱原斷后,秦擎和趙飛走在中間。
隊伍里,趙飛是最愛說話的。
即使沒人回他,他自己也能自言自語說些什么,使得前進的隊伍不那么枯燥。
他發揮了一路,終于問到了秦擎:“剛剛,你給竇哥的是什么?”
秦擎不想說話,她在節省體力,惜字如金。
“護符。”
“竟然不是魔術嗎?”又問,“有什么用?”
“救命。”
“這樣啊,真好。”
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來,他信了,并且真覺得好。
那么好的東西,他只是感嘆,并沒有提起同樣想擁有。
“你真的會算命嗎?任務完成后可以給我算一算嗎?”
秦擎:“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算。”
趙飛眼睛特別亮。
秦擎看盯著他的頭頂,開始念:“你小時候亮閃閃的東西,不會走路前拉拽路人身上的首飾差點造成流血沖突;1歲時用學走路,倒栽蔥一樣栽進雞窩里,糊了一臉雞屎和蛋液……”
趙飛:“那個,我……你……”
秦擎繼續念:“2歲時,已經表現出非常的語言天賦,但是天天跟人身后做復讀機好像也挺招人煩的;3歲進了幼兒園,午休時不好好睡覺經常調換小朋友們的鞋子,導致午休后找不到鞋子的小朋友哇哇大哭。5歲遇到了喜歡的小女生,一起玩的時候由于吃壞了肚子……”
趙飛果斷打斷她,捂臉道:“好了,可以了可以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我以后會怎么樣。”
“以后啊……”秦擎笑,“平安專業,壽終正寢夠不夠?”
“夠,特別夠!”趙飛使勁兒點頭。
同伴不再聒噪,世界變得清凈,秦擎不用再說話。
她也覺得,挺好。
30公里的直線距離,并不代表步行的距離只有30公里。
復雜的地貌環境加上并不舒適的天氣入夜之后他們仍然在路上。
照顧秦擎,他們每走一個半小時,會停下休息一會兒。
太陽落山,月亮升起來。
漫天的星辰閃耀。
駱原:“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晚上涼快一些,更適合前進。”
他看看手表:“我們離目的地大概還有4小時,午夜前能到。比在荒野夜宿好。”
這話是說給秦擎聽的。
她也贊同。
在這空曠的野外也休息不好。
他們繼續前進。
當地時間晚上11點多到達工廠附近,工廠處在城郊,不用進城里,路上倒是沒有遇到過反抗軍的搜查。
摸到大門處,大門是鎖著的,但鋼制的大門竟然有些變形扭曲。
沒辦法通過正常通道進去,駱原看看圍墻高度:“翻墻進去。”
幾人都看向秦擎。
她道:“同意。”
駱原:“我背你。”
“不用。”秦擎將頭上圍巾扎緊,朝靠墻最近的趙飛揚揚下巴,“麻煩給搭個梯。”
趙飛和另一位同伴對視一眼,兩人相對站立,弓步向前,用膝蓋、相握的手窩以及肩膀搭出了三級人肉臺階。
秦擎深吸一口氣,退后一段距離,心中默念教練多次叮囑的動作要訣,加速度助跑之后,踩著人體臺階一躍而上。
她沒有如今天一樣持續消耗過體力,這個教練室里做起來還算流暢的動作,今天并不覺得簡單。
好在,她上去了。
沒用人背。
駱原無聲地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但秦擎覺得他這拇指比得有點早。
騎在墻上,她碰到了新的難題。
墻里面離地面的距離要比墻外高得多。
她不敢跳,這距離下去,總覺得膝蓋會嘎嘣碎。
駱原小聲問:“什么情況?”
“你上來看。”
三位戰士上墻相當輕松,相互配合陸續如靈猴般輕巧落在她身側的墻頭。
駱原摸摸褲兜,不知道幾時放了石子進去,他朝下不同方位扔了幾顆下去。
“是實地,沒有水,用繩子,包里有。”
趙飛他們開始準備。
駱原問:“學過嗎?”
當然,詢問對象是秦擎。
“學過,不一定熟練。”
“沒關系,你手上沒有繭圍巾取下來纏在手上避免擦傷。動作要領是重心向后呈坐姿,慣用手控制下降梯度和速度,不要急,勻速降。手不要抓繩子太緊。”
這些教練都教過。
趙飛率先下去。
“最重要是別慌,再不濟我在下面墊著呢。”
“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但秦擎放松了些。
她在半路上沒踩穩,向下滑了一下。
即使手上包著圍巾,仍覺得火辣辣的,好在最后控制住了下滑趨勢,平穩落地。
“沒事吧?”
“沒事。”秦擎甩甩手,有點疼,但沒受傷。
秦擎一開始給的地圖導航路線的盡頭就是這里。
駱原將地圖塞回背包:“現在怎么走?”
秦擎在筆記本上寫了楊中焦的名字。
頁面上暫時沒有反應。
說明他們距離楊中焦超過50米。
“先四處走一走,看一看。”
第94章 人民
工廠的某處廢棄排污管道。
排排架起數個酒精爐,爐上的小鍋里沸騰著蜜糖色澤的水,水中是煮得飽漲開裂的椰棗。
鍋邊等著端著飯盒的人。略略數去,能有二十來人。
人們手里的飯盒各異,有漱口杯,有洗刷過的一次性包裝盒,甚至還有剪開蓋子的牛奶包裝盒。
這些“飯盒”里都是掰碎的餅干或者面包塊兒。
椰棗熬煮的甜湯澆上去,那些主食塊塊吸飽水份,變得可口了些許。
至少,入口時,是熱騰騰的。
這樣的飯食吃了多天,眾人拿到手都沒有急著吃。
甚至有人端著就哭了。
是一個年輕小伙子。
“這樣豬食一樣的東西我們還要吃多久。”
“別哭了,有得吃就不錯,要是一直不能出去,以后就連這樣的都沒得吃。”
“嗚嗚嗚,我后悔了,在學校的時候我就該好好上學,和我同歲的同學現在雖然掙得一般,現在都在國內好好的早九晚五工作著。不用像我一樣,為了掙錢在這異國他鄉受苦……”
先前安慰他的人嘆了一聲,沒再開口。
倒是有其他人人哭了起來。
這樣的場景每天都在發生,大家在這逼仄的環境里窩著,前路未知,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情緒早就崩潰了。
哭聲聽著讓人心煩,但更不能讓人連發泄的出口都沒有。
就著這些嗚嗚咽咽的哭聲,排污管里的人草草地解決這一餐。
等那些哭泣的人平息下來,不再出聲,一位低馬尾的女士揚聲說。
“這里發生這么大的事情,國家肯定不會不管,他們一定在想辦法組織散落各地的同胞回國,我們現在被困在這里,他們找不到我們,我們也聯系不上他們。已經有同事出去打探消息,只要知道國家組織撤退的地方和方向,我們就不必一直藏在這里。請大家,再堅持堅持。”
低馬尾旁邊的眼鏡男人也高聲附和:“對,我們的出入境大使館都是有記錄的,他們肯定知道有多少人還沒有退走,國家不會放棄我們,我們也一定不能放棄我們自己。”
剛才在哭的小伙子低低回了一句:“這幾天都有人出去打探消息,都沒有結果。如果我們食物吃完之后還是沒有消息呢?”
這話,問出了在場大多數人的心聲。
“不會的。我們一定會離開這個地方的。”低馬尾看向最角落的一位一直很安靜的中年人。“就算我們自己找不到路,國家也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低馬尾視線焦點處的中年男人是楊中焦。
他用來吃飯的是他自己多年隨身的保溫杯。
他精力都專注在科研上,并不在乎口腹之欲,做起實驗來直接喝葡萄糖或者代餐也是常有的事。
椰棗湯泡餅干糊糊對于他來說也沒那么難以入口。
放下保溫杯,他錘錘腿。
眼鏡男人走過來。
“老師,你還好嗎?”
楊中焦笑笑:“沒事兒,就是腳麻了。”
楊中焦身邊的一位青年關切道:“老師,我幫你捏捏吧。”
“不用,小羅,我就是一個動作維持久了,我站起來走走就行。”
楊中焦站起來,手上提著一個黑色的手提箱。
排污管道一共也就那么點區域,除開規劃出來的排泄區,能夠用來活動的地方根本沒多大。
楊中焦還高,在里面他根本直不起身。
說是走走,其實也就彎著腰挪挪位置而已。
小羅也陪著楊中焦挪著。
“老師,我幫你提一會兒吧。”
他伸出去的手被楊中焦隔開。
楊中焦:“我自己來,你們年輕人毛毛躁躁的。”
小羅也沒有堅持。
“好的,老師。”
走一走,坐一坐,吃一吃,睡一睡,再走一走……
時間在枯燥重復的避難日常里消磨。
午夜,排污管道里的眾人都睡了。
但沒有人睡得熟。
連通地面的洞口傳來窸窸窣窣聲響時,幾乎所有人都醒了。
沒有人動,沒有人發出聲音-
趙飛搬開木板和雜草,看到黑黢黢的洞穴,驚喜低呼:“秦顧問,這里真有一個洞穴。你的偵查手段我們幾個差。”
秦擎:“別廢話,看看好下去嗎?”
趙飛用電筒照了照。
“不深,可以直接跳下去。”
他沒有直接下去,而是趴在洞口向里面喊:“嘿,里面有人嗎?”
他用的是阿語。
沒有人應。
等了一會兒他又用普通話話喊:“有沒有人啊,吱個聲。我們是中國的接應人員,里面有祖國的同胞嗎?”
還是沒人應。
趙飛腦袋伸得更里面了一些。
他沒頭沒腦來了一句:“這酒怎么買?”
終于,洞穴里傳出了一聲帶著欣喜激動的遲疑低聲:“小錘四十?”
趙飛對著里面喊了一聲:“哈哈哈,沒錯了,寶塔鎮河妖!等著,這就下來。”
他從地上爬起來,對著駱原不善的警告眼神他嘿嘿兩聲:“關鍵時候還是這些招管用,你村網通不懂我們年輕人的浪漫。”
趙飛撐著洞口跳了下去。
秦擎打算跟著下去時,被駱原攔住。
“先等等,我下去看看情況。”
秦擎并沒有收到面板的危險預警提示,這個洞穴是安全的。
她也沒說,接受了駱原的好意。
洞穴里聲音嘈雜起來,聽著人還不少。
趙飛和駱原進去了好一會兒,估計是在和里面的人交涉了解情況。
趙飛退出來接秦擎。
“秦顧問,下來吧,安全的,下面都是同胞。”
秦擎撐著洞口邊緣,搭了一下趙飛的手借力也跳了下去。
一下去她就后悔了。
在上面的時候還不覺得。
下來往洞里多走了兩步就感受到了,這里的味道不是一般地難聞。
她寧愿在上面呆著。
但上面也不一定安全就是了。
管道里唯一的照明是一盞瓦數不大的防風燈,也不知道這些人哪里找的。
那么點昏黃燈光根本不夠用。
但秦擎有自己特殊的夜視方法。
面板是會發出微光的,像電子屏,不受光線影響讓她能看清面板上的信息。
相對應的,在烈日下,面板也會防反光,同樣不影響她查看。
此時,在黑暗中。
擠擠挨挨的一群人頭頂上的面板聚在一起在秦擎看來不壓于對著一群光板,把洞穴照得明亮。
駱原介紹秦擎:“我們的同伴,姓秦。”
并沒有多說其他。
立馬有人上來雙手握住她的手激動搖晃:“秦同志你好,你們辛苦了。”
這些被困的人估計把她也當做是和駱原他們一樣的特種兵了吧。
任誰也不會想到,在異國他鄉,還能冒出一個算命的。
人們覺也不睡,都激動得很。
七嘴八舌問著安全撤離和回國的問題。
當得知近在弗雅德就有回國的飛機時,全都坐不住了,都收拾起了東西。一副馬上要走的架勢。
駱原在一個低馬尾溝通,那位女士看著像這群人里的領導。
“這里距離弗雅德有好幾十公里,路況不好,不說一群人走在一起太顯眼,就算順利也要花十幾個小時。最好是能有車,快一點。”
低馬尾:“廠里的班車送了前序批次工人撤離,沒有再回來。現在車庫里估計就只剩拉貨的卡車。”
“非常時候,卡車也不是不能裝人。”
低馬尾:“ 不知道有沒有被炮炸壞。”
“我去看看,車庫在哪里。”
低馬尾身邊眼鏡男人:“我帶你去。”
低馬尾從褲兜里摸出一張工卡。
“不知道現在車庫門禁還生不生效。”
駱原收了工卡,示意眼鏡男人帶路。
秦擎跟上他們的步伐:“我也去。”
趙飛見秦擎都去了,他站起來:“要不我去吧,你休息一會兒。”
秦擎推了他一把,狀似隨意地按他坐下,就坐在楊中焦和他的學生中間。
“看個車而已,哪需要那么多人。”
趙飛:“我會……”
秦擎使了力,在他肩膀上有節奏的拍拍。
趙飛似有所悟,他看著秦擎,不再堅持:“好,我等你們回來。”
秦擎追上已經走到洞口的駱原。
她發現從下來開始駱原并沒有特意關注關照楊中焦。
任務目標的照片給的很清晰,她不信以駱原的職業敏銳會沒認出誰是楊中焦。
那就是故意模糊焦點。
剛好她也剛好有點其他發現。
駱原在和低馬尾交涉的時候,秦擎已經習慣性地瀏覽了周圍人的基礎數據和近期情況。
幾人踏過東倒西歪的雜物,爬涉到了停車場。
停車場里的卡車不止一輛,從外觀上看起來都有不同程度的損毀,有一輛的車頭直接被一塊鋼板扎個對穿。
駱原拉開一輛看起來沒那么慘的車上去,竟然能發動。
不過他說:“聽著引擎聲音有點不對。”又對眼鏡男人道,“先試試其他的,不行的話,這輛修修也能用。”
眼鏡男人點人:“我去那邊看看。”
駱原從車上跳下來,看了秦擎一眼,走向另一輛車。
秦擎跟上他,他們和眼睛男人的方向是相反的。
距離足夠遠,駱原再次看向秦擎。
秦擎壓低聲音,只說了一句:“楊中焦身邊的那個小羅有問題。”
只這一句便足夠了。
駱原:“好,知道了。”
錯開身,駱原跳上了另一輛車。
很遺憾,這輛車根本發動不了。
眼鏡男人那邊也試了兩輛車,結果也都不理想。
駱原心中有了數。
他安排眼鏡男人:“給我找些工具。”并交代他要的工具有哪些。
又囑咐秦擎:“回去通知大家,休整一下,我們兩個小時以后出發。盡量天亮以前到達弗雅德。”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除非必要,輕裝簡行。”
必要的東西是指護照,食物和水,藥品。
而不是哪些鍋碗瓢盆,被褥行李。
秦擎重新回到排污管道里,告知了出發時間和后面的行程。
人群又是一番兵荒馬亂。
“同志,反正是坐車走,我們這些家伙事兒就帶上吧。要是萬一路上車拋錨了,休息還能用來煮飯、用來睡覺。”
他這話一說,就被人啐了。
“能不能說點兒好的,你還想呆在這破地方野炊露營不成,反正老子是受夠了。弗雅德不遠,我就說我們能順順利利到達。”
一開始說話的人訕笑:“對對對,我們能順順利利地到。我就說說而已。”
秦擎看過這些人面板灰字預測。
自駱原選定了卡車并決定修繕開始,這群倒霉的逗留人員未來幾小時的預測變成了在路上前進的事件。
就如他們所期待的那樣,大家能順利到達弗雅德。
大家繼續熱火朝天地收拾著。
對于逗留人員來說,秦擎幾個只是陌生人而已。
可是他們二話不說就打算跟著這幾個陌生人走。對于這趟行程的最大擔心也只是車子拋錨而已,似乎并不懷疑就那么幾個人怎么把他們一群人帶到目的地。
人民子弟兵來了,人民的主心骨就來了,人民的希望也來了。
第95章 棒槌
修車秦擎幫不上忙。
她也找了塊看起來相對干凈的地方閉目養神調整狀態。
這樣急行軍的方式,平日里懶怠的細胞們可算是遭了大醉。
不坐下還好,完全放松之后,腿腳的酸疼來得排山倒海。
秦擎忍耐著酸疼,也忍耐著沒有過多的關注楊中焦處。
趙飛也一樣,他只是坐在楊中焦不遠處以便隨時支應,但待他和別人一般無二。
沒多一會兒,他就和管道里的大多滯留人員都熟絡起來,而寡言的楊中焦反而像是被忽略的那一個。
這是一早在路上時,駱原就定下的計劃。
他列舉過多種情況的應對的方式,可謂是面面俱到。
此時也不過是按命令行事。
此時情況明,讓楊中焦藏匿在人群中才是對他最好的。
所有人都已經打包停當,只等駱原一聲令下。
一個半小時后,眼睛男人來通知可以出發。
眾人推推攘攘,爭先恐后爬出洞口。
楊中焦被路過的人絆了一下,趔趄差點摔倒。
幸好一個學生扶助了他,小羅也在一旁托住了楊中焦的手提箱。
有學生暴脾氣,張嘴就要罵。
被小羅抬手制止:“算了吧,師妹。我們還要同行一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鬧起來楊師兄也不好做。”
那女學生睨他一眼:“就你好人。委屈老師受了,好人你來做是吧。”
“師妹,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羅口中的楊師兄就是眼鏡男,按師從先后,他們如今跟隨老師的幾人都要客氣叫人一句師兄。
楊中焦打圓場:“好啦,都沒別說了,我們這次來確實已經給你們楊師兄添麻煩了。如今重要是的盡快回國,其他都是小事,別爭一時意氣。”
工廠員工們動作很快。
楊眼鏡在前方帶路,低馬尾在員工最后斷后。
楊中焦幾人走在低馬尾之后,然后是秦擎,最后是趙飛。
上車之時,小羅前去和楊眼鏡交涉,說老師年紀大了受不了車斗里的顛簸,希望安排在副駕云云。
秦擎在一旁看得清楚,一開始和小羅嗆聲的女學生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一點也不承情小羅是去為老師謀福利。
和楊中焦嘀咕:“個瓜娃,他多大臉吶,這不是才是真讓楊師兄難辦嘛。”
楊中焦也是嘆了一聲。
擠著要上車人人群一片嗡嗡,顯然對楊中焦要坐副駕的行為很不滿。
楊中焦揚聲:“小羅,回來,聽安排。”
安排就是,在楊眼鏡求助的眼神中,駱原叫道:“趙飛!”
隊伍末端的趙飛出列:“到。”
“副駕,隨時注意情況。”
“是!”
就此,駕駛室的位置已經敲定。
司機則是滯留人員中一位熟悉路況的員工。
駱原下令后,人群中的嗡嗡聲停止,沒再說什么不滿的話。
小羅似乎有些焦急,還想再說什么。
駱原銳利的眼鋒掃去,他下意識瑟縮了下,戰栗之下,沒敢再開口。
駱原收回在他身上的視線,環視一周。
目光過處,一片安靜。
秦擎以為他要說些什么。
卻只見他單手抓住車斗后緣,肌肉發力,一個鷂子翻身,輕巧躍上車斗里,如一只迅捷的獵豹。
駱原伸手向離車斗最近的一位女士:“有序上車。”
有駱原鎮著,沒人再鬧幺蛾子。
就是那小羅,眼見著焦躁起來,坐立不安。
駱原也發現了。
在車抖里,大家席地而坐,擠擠挨挨。
卡車行進過程中,身體左搖右晃,時不時因為道路不平整還會彈跳一下。
就像一直在乘坐碰碰車一樣。
大家苦不堪言,但沒人抱怨。
秦擎趁機用手勢告知駱原,關于小羅的情況。
沒有武器,沒有通訊設備,沒有戰斗力。
駱原表示明白,讓秦擎按兵不動。
秦擎也是這么想的,在對方沒有威脅的時候,不必打草驚蛇。
駱原自己則坐到了小羅近前處。
他對秦擎說:“休息一會兒吧,我們守著。”
連續將近24小時高度神經緊繃,她也確實需要睡眠來安撫脆弱的神經和勞累的肌肉。
秦擎再次逡巡過卡車內眾人頭頂面板,確認過的確都是安全的乳白色之后,才放心讓自己在顛簸中合上眼瞼。
去往弗雅德的路上,經歷過兩次關卡盤查。
他們證件齊全,都是貨真價實的中國公民。盡管盤查的士兵很不爽,但在低馬尾分別送出了一指寬的金條后,還是不情不愿地放行。
不知行進了多久,秦擎迷糊中,聽見了雀躍的驚呼聲。
“弗雅德到了?”
秦擎揉著酸疼的脖子問。
坐在她旁邊的女孩子說:“沒有,是天亮了。”
為保障呼吸,卡車的后門是下了的,只上了半腿高的擋板。
此時往卡車后望去,視野還算開闊。
卡車棚的四邊就像一副畫框,框出了四四方方的一幅天然畫卷。
目之所及,近處是玫瑰一望無垠的玫瑰田,借著微弱的天光,能看到粉白的玫瑰正迎風舒展。
玫瑰田與天際交接處,有會橘色的霞云正在奮力孕育著日出。
卡車朝著正西方行進著,那生機勃勃的玫瑰田和孕育日出的霞云似乎像是在追著他們的車跑一樣。
不由讓人心生歡喜。
玫瑰田里,每隔一段就有頭戴電筒,挎著大框的花農在采摘尚帶著朝露的玫瑰。
低馬尾說:“這里我以前來過。附近就有玫瑰加工的工廠,這里的玫瑰精油和純露很好用,從當地人手中買也很便宜。”
“希望戰爭不會波及這里。”
一路過來,難得見到如此平和的地方。
有人說:“這里離弗雅德很近了,憋了一路,駱哥,我們可不可以下去上個廁所再出發。”
所有人都盯著駱原。
駱原看看時間,點了點頭:“快去快回。”
車停在了花田邊上。
人們急吼吼地就要下車。
這時,秦擎眼睛一瞇,拉住身邊想動的人。
“不行!”
秦擎突如其來的聲音可謂尖利。
守在車斗口的另一位隊員,當機立斷,聽到她的話,瞬間又把剛打開的車斗隔板扣上,攔住了想要下去的人。
“干什么?憋了一路……”
秦擎看都沒看他一眼,打斷他直接吼道:“繼續憋著。”
那男人被她厲聲嚇住,不再說話。
秦擎盯住眼前隨便一個人,那人被她看得頭皮發麻,想要躲,被駱原一手按在肩膀上,動彈不得。
秦擎:“通知大使館的同事隨時準備接應,安排飛機起飛。我們需要盡快離開弗雅德。”
她盯著眼前人面板上,不斷躍動的數字。
“我們需要在6點……7點……12點……10點……8點……對,8點,我們需要在八點前起飛離開弗雅德。”
放開身邊鉗制著的人,秦擎轉向駱原,重復強調道:“8點,最后的和平時間。”
駱原眉心隆起。
他剛看過時間,此時時間,五點二十。
趙飛出現在車斗口,探頭問:“駱隊?”
駱原幾步過去,翻身下車。
順手將下面同樣出來看情況的楊眼鏡提溜著扔進車斗里。
“我來開車,全速前進。”
“是!”
卡車重新啟動,車外的玫瑰田飛速倒退。
原本和秦擎靠坐著的人,都離她遠了些。
她不管這些人怎么想,但她很想罵人。
罵那個發起這次政。變的反抗軍頭領。
不知道那傻缺玩意兒,脖子上頂的是倭瓜還是棒槌,就在剛剛他臨時決定進攻弗雅德。
就連進攻時間,都是臨時決定的,還短時間多變。
按照面板提示,弗雅德的武裝力量抵擋不了反抗軍襲擊。
今天之后,弗雅德也將淪為戰場。
駱原把車開到飛起,車里有人承受不住,直接吐了出來,酸臭味道在不大的車廂里蔓延。
秦擎顧不得這些。
她不嫌不夠快,還不夠快。
那棒槌首領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突然做出棒槌決策。
萬一,他的進攻計劃提前……
秦擎可不想和滿街的流彈來個不期而遇。
6點10分,一臉菜色的一群人抵達弗雅德城外,大使館的人在這里有接應。
大使館的人迎上來:“駱隊辛苦。”
駱原沒有寒暄,直接問道:“執飛時間。”
那人斂了笑,正色道:“八點半。”
“我說過……”
“駱隊,那是飛機不是汽車。”
“非常時刻。”
那人深吸一口氣:“是這樣的,駱隊,客機大老遠跑一趟不容易。我們大使館的任務是資源最大化。”
“所以……”
那人快速道:“還有另一批人正在趕來弗雅德的路上。已經通知了盡快趕路,但他們進城最快也要七點半。”
駱原這次出來,上面給的權限高度和自由度非常高。
授權文件就在他胸口貼身帶著。
他下的命令,甚至可以到各方無條件配合他完成任務。
然而,他下不了這個及時執行飛行的命令。
他甚至沒問,另一批正在趕來的人有多少。
駱原抬手示意了他身后包括秦擎在內的三十一個人,對大使館那人道:“先送他們去機場,直接上飛機。隨時準備撤離。”
又問:“那批人,到了哪里,是否有派人接應?”
大使館的人松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了些。
“和你一起來的竇同志先到,他已經去了,剛剛聯系已經和大部隊會合。那邊,一共有兩百八十個人。”
竇旭也在?
秦擎眨眨眼,翻開駱原的面板。
駱原若有所感,扭頭視線準確無誤地捕捉到她的。
秦擎沒有躲閃,快速翻看這他的人際關系圖。
竇旭真的在里面!
秦擎嘴角翹起,出生入死的戰友親密值積累確實不一樣。
她找到了竇旭的所在。
“地圖。”
趙飛反應快,就近給了她。
秦擎也顧不得許多,就地趴下,翻開筆記本,就對著地圖描摹。
她一邊觀察著駱原面板上,屬于竇旭的小點挪動,一邊比照地圖。猜測那一行人的行進路線。
那條線上有橘紅色的斑點。
不至于危險致命,但一定會拉慢行程,不說七點半,今天能到都算好了。
面板規劃了另外一條弄綠色的安全路線。
秦擎在丟上摹畫了一條線。
地圖遞給駱原和大使館人員。
“通知那邊,車輛允許的情況下按這條線走。”
大使館的人接過地圖看了后遲疑道:“是有這么條到弗雅德的路,這條線是以前做石材運輸的,路況并不好。現在石材開采完之后,那條路已經沒有維護了。不一定走得通,就算暢通,耗時也比大路要多得多。”
駱原按住地圖,不容置疑道:“通知那邊,就按這條路走。”
第96章 破天
接受委托任務這么多次以來,第一次這么輕松。
和駱原合作,真的很省心。
她不必優化表達,解釋原因,建立信任。
只用告知對方她讀到的結果,駱原就會無條件配合。
也是因為如此,即便是跨國任務,效率也相當高。
從落地至今,不到30個小時,他們即將返程。
駱原安排完,又對秦擎:“你跟我們一起去機場,趙飛留在這里接應竇旭。”
秦擎點頭。
趙飛:“保證完成任務。”
她已經排查過,按照新的路線,這邊暫時不會有什么問題。
他們這次的核心任務目標是楊中焦,需要保持近距離。
駱原側行幾步,抓住了小羅的手。他剛和大使館人員借了衛星電話,正準備撥打。
小羅對駱原露出一個憨憨笑容:“駱隊有事?”
“你這是?”
“哦哦,失聯了這么久,給家里報個平安。”
駱原也同樣對著小羅笑了一下,同時抽走了他手里的電話。
“再忍忍吧,馬上就回家了。這么多人你打一個他打一個,得要多少時間。”
難得駱原一次性說這么多個字。
秦擎一直盯著小羅,直到準備登機他都沒再找到機會出什么幺蛾子。
她看著登機隊伍發呆,手里忽然被塞了一聽冰鎮可樂。
抬頭便對上一張頭發略凌亂,胡茬滿滿的臉。但那疲憊的臉上,笑容燦爛。
“秦同志,你簡直太神了。我們昨晚轉移的時候,恰好遇到開火。我胡亂找掩體的時候,看到一輛大型商務車就準備過去,想到你的話我硬是沒去,而是躲到了旁邊大樹后面的垃圾桶邊上。”
秦擎:“原來是你呀。”
她想起來了,是她在大使館臨走時叮囑過的那個愛喝可樂的青年。
青年大力點頭。
“我叫秦非,說起來咱們還是本家,不知道秦同志住哪里,回國的話,我一定登門拜訪……”
話還沒說完,秦非被人推著腦門向后一趔趄。
駱原:“瞎打聽什么?”
秦非:“嘿嘿,駱隊,你都不知道,昨晚有多驚險。那一輛準備去躲藏的商務車,沒多久就下來幾個手持武器的人,正是反抗軍。”
看了秦擎一眼,秦非沒說的是,他拉著同事躲到垃圾桶邊之后,有一個當地人隨即躲到到車后面。
然后,他親眼看到,反抗軍推開車門,手持匕首,那個當地人被他直接割喉。噴射的血液在地上撒出去老遠。
秦非當即嚇癱在地上。
反抗軍發現了他和同事,瞄了他們一眼,見是亞洲面孔,也沒把他們怎么樣。只是輕蔑哄笑他的慫樣。
不管怎么樣,他撿回了一條命。
看到秦擎以后就顛顛跑來了。
被駱原這么一說,他也不好再問。
秦非從領口里扽出一條黑繩,繩端墜著一枚黃金制長命牌。
他遞向秦擎:“我媽給我請的,從小帶到大,你們出任務危險,留給你吧,希望你也能次次化險為夷。”
秦擎:“……”
從小戴到大的東西能隨便送。
秦非:“算命大師說我過了37歲的砍就能一生順遂,這我也用不上。”
又說:“臨時出來,身無長物,秦同志你算是救我一命,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沒表示,你要是不喜歡這樣式,融了也能打個其他的,足金的,能有快一兩呢。”
他不由分說塞給秦擎。
長命牌入手很沉,壓手得很。難為他整天戴脖子之上。
想了想,秦擎也沒再推。
從手腕上取下她自己穿的白水晶手鏈。
拆斷穿繩,從散珠上取了一顆給秦非。
秦非呆愣愣接住。
“啊,這……”
秦擎:“給你沒出生的孩子,保平安的。”
不便宜呢,值5個功德點。
秦非哭笑不得:“我還沒孩子呢。”
“很快就有了。”秦擎胡亂塞好那塊平安牌,最后道別,“算命大師說得沒錯,你會余生順利。”
秦擎隨駱原登機。
秦非握著一顆小小的白水晶,問身邊同事:“你說她什么意思。”
同事全程看著他用一大塊黃金換了一顆石頭。
聞言道:“沒事,這大概就是老人說的丟財免災吧。”
昨晚確實兇險,這秦同志一句話也的確幫他們免了一災,有點邪門。
秦非不太認同自己同事的話。
“我怎么覺得有其他意思呢。”
目送秦擎登記,再也看不見。秦非摸出手機看看,有信號。他算算時差,在國內的妻子應該已經結束午休準備上班,便撥了過去。
秦非沒敢和妻子說昨晚的兇險,只嘿嘿笑著分享:“老婆你不知道,剛剛有個神人,送了我一個小禮物,說是我孩子的,還說我馬上就會有孩子了。你說好不好笑?”
對面的妻子沉默了。
“老婆?老婆?又沒信號了嗎?”
然后秦非被告知,妻子最近不太有精神,就趁中午去了趟醫院,結果是,妊娠6周。
“本來準備下次回來的時候親自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的……”
秦非胡亂嗯嗯,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還不忘記用紙巾把那粒水晶里三層外三層裹好,小心放進西裝內袋。
同事聽了全程,呆呆撞撞秦非:“你說,我現在去找秦同志,她能賣我一顆珠子保平安嘛?”
秦非只知道嘿嘿傻笑,除開妻子的話完全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
竇旭去接應的那兩百多人,七點四十五才到城外,差點就和武裝軍隊不期而遇。但秦擎給的路線規劃恰好讓他們避開,但還是看到了行軍隊伍。
這群人一到機場,下了大巴之后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登機。
那時候,即使在飛機里,也能依稀聽到郊外的槍聲。
那槍聲,由遠及近。
還間或夾雜著炮聲,抑或還有嘶喊聲。
炮彈炸裂時,即使那么遠,似乎也能感覺到大地的震顫。
人群驚叫推攘,金屬艙門在混亂臟哦能發出刺耳撞擊……
秦擎就坐在楊中焦身邊,同一排靠窗坐著的是他的女學生。
登機之后,駱原便朝楊中焦出示真實身份,雙方驗證過約定好的口令之后。楊中焦手里的箱子,已由駱原接管。
秦擎知道飛機能順利起飛,她不會有危險。但這樣的場景下,她竟然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心理認知和生理反應,有時候就是不能同頻同調的。
比她抖得更厲害的,是那位女學生。
反觀楊中焦,他神色淡然許多。
甚至,他還有閑心安慰自己的學生。
他的安慰真是別具一格。
楊中焦推推眼鏡,拿出隨身攜帶的筆。
在自己學生的手背上畫了幾筆。
是秦擎看不懂的雙曲線。
很顯然,他的學生也很疑惑。
楊中焦:“唔……我只是想告訴你,即使再恐懼的y射線,也會被勇敢的引力透鏡扭曲。”
學生:“……”
秦擎:“……”
盡管聽不懂,但秦擎也知道這絕對是個實在爛透了的比喻。
更何況拿來安慰人呢。
然后,秦擎和女學生就聽到了楊中焦的下一句。
“記住,你此刻的顫抖,會在二十年后的院士答辯現場,變成最鋒利的弦論證明。”
秦擎依然不懂,但那學生好像懂了。
她看著手背上的曲線,平靜了許多。
秦擎:“……”
不是很懂你們科學界的梗。
然而,連帶著她,也平緩下來。
秦擎問:“楊博士,您好像并不害怕?”
客艙依舊混亂。
這時,客艙廣播響起。
“全體同胞們,我是這架飛機的機長,陸回。我需要你們知道,你們現在所處的不僅僅是民航客機,也是中國的移動領土。我保證帶你們回家,而現在,我需要你們的安靜。”
“我需要你們的安靜。”
“我需要你們的安靜。”
機長聲音沉穩,人群喧鬧逐漸停歇下來。與外面的槍炮聲形成鮮明的對比。
機長的聲音繼續響起:“現在,請大家配合我們的乘務員指揮,盡快放置好行李,找到座位坐好。”
客艙里慢慢變得有序起來。
機長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止。
“塔臺的最后通訊記錄是三十一秒之前,對方指揮官親口向我,向機上的三百二十三名中國公民承諾,我們有十五分鐘的撤離時間。”
陸回的聲線突然拔高,氣息噴在麥上,有些炸音,但他的聲音有力而清晰:“而我,用殲-10飛行員的血統向你們發誓,四分鐘以內,就能帶飛機沖出射程范圍。”
“如果害怕,每個座位背后都有五星紅旗,請拿出來,把它握在手里,或者,你也許愿意,打開遮光板,將這國旗貼在舷床上。讓那些暴徒看清楚,他們即將侵犯的是哪個國家的主權領土。”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廣播音響,仿佛通過那里可以看到那個在這架飛機上承擔最大壓力的機長。
駱原協助空乘,組織群眾落座。
他最后坐在了秦擎的后一排。
秦擎看到他凝神聽著廣播,突然笑了一下。
“?”
這有什么好笑的。
駱原又笑了一下:“休假的時候,想請這機長喝酒,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限制規定。”
這時候,也只有他能笑得出來了。
秦擎忽然也放松下來,跟著也笑了一下。
通過廣播,似乎能聽到引擎的咆哮。
“請將安全帶扣得更穩一些,把手里的紅旗攥得更緊些。”
咆哮達到峰值,扳動操縱桿的金屬摩擦聲貫穿廣播。
“同胞們,你們現在乘坐的不是你們購買的經濟艙,而是北斗衛星指引的回家路。”
節流閥推滿,引擎的藍焰燒穿煙塵。
起落架瞬間離地。
“全體都有,跟著發動機的轟鳴聲倒計時。”
陸回:“三!”
客艙里的乘客下意識跟著重復:“三……”
“二!”
“二……”
“一!”
“一……”
“我們破天!”
失重感瞬間侵襲,這絕對是民航史上最暴力的起飛。
第97章 福利
機身以65度仰角撕裂云層,機腹掠過東方迎面而來的晨曦橘光。
而下方的城市,正在被斬獲分解成幾何學標本。
一朵朵灰橘色的煙云炸開……
秦擎:“大使館的人……”
駱原:“不用擔心,他們已經啟程回薩菲爾港。”
十多個小時的航程非但沒有使人勞累,反而洗去登機以前,長途奔襲的疲憊。
秦擎也放任自己陷入深度睡眠,只在中途被叫起來胡亂吃了幾口沒滋沒味的干糧。
客艙燈光昏暗,即使睡足了,她也不想睜眼,直到再次聽到機長的廣播。
“這里是您乘坐的國航CA6027次航班,我是機長陸回,現在是北京時間2025年1月28日早上5時17分。”
“我們正以812公里時速穿越北緯40度中國領空,此時透過云層縫隙,你們可以看到天山北麓冰川折射的光。”
“此刻開始,我們呼吸的每立方厘米空氣,都含有玉門關外曾裹挾過沙塵暴的風。”
陸回輕笑了一下。
“是的,我們回家了。”
“今天是龍年除夕,幸不辱命,大家還能趕得上家里的年夜飯。”
“我謹代表全體機組成員給大家拜年。三小時以后,我們將落地秦川省西京機場。地面天氣是……”
陸回報著天氣數據。
客艙里已經熱鬧起來。
萬里奔襲,沒有誰想起這天竟然是除夕。
此時被提起,都興沖沖地反應過來,也不管身邊是誰,都互相拜年。
哭著的,笑著的。
有一位大姐慷慨地喊:“我家就住西京,今天不一定能買到機票回去,我看大家下了飛機都去我家一起吃年夜飯算了。”
就有人噓她。
“你就算愿意,你家也裝不下我們這么多人吶。”
大姐一點都不虛的:“誰說坐不下,我家開酒樓的,最大的一個宴會廳可以擺60幾張桌子。咱們這才多少人,三十幾桌而已。過年食材都是現成的。大家共患難一場,都算是我出生入死的朋友。這頓飯我請了。”
大姐說起西京過節時必吃的各樣菜色,她口才好,又是開酒樓的,把那菜描述得活靈活現,聽得人口水欲滴。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說起自己家鄉的過年菜。
你一言我一語,一時間好不熱鬧。
秦擎轉頭看駱原。
駱原忙道:“我們回北府,上機前聯系好的,這時候接應人員應該已經在西京機場待命。”
北府?
秦擎挑眉,不置可否。
下機的時候,機長在艙門口相送。
幾乎每一個人都和他擁抱,或者握手,贊揚他的專業。
陸回臉上一直盛滿笑意,耐心地和每一個道:“一路平安。”
這樣必然導致下機效率非常低,但沒有任何人有半點怨言。在機上飽睡的乘客全都神采奕奕,那場景和排隊去見自己的愛豆有過之而無不及。
離機時候,秦擎順帶瞄了眼陸回的面板。
心滿意足地下了機。
真好,好人就該有好報。
西京機場的接應人員,沒想到秦擎竟然是認識的。
帶隊的是張堯,是帶給她這次戰區任務的人。同時也是武寧分局還沒上任的副局。
張堯:“話也不能這么說,這不還在過年嘛,年后就去上任。歡迎回來,不得不說,這次任務完成得相當漂亮。”
“你這樣的大忙人,竟然還親自來接。”
張堯:“你一定忘記了,我說過,我是你的專屬聯絡員。”
所以?
張堯沒再寒暄,而是帶人走向另一邊。
那里有人引導楊中焦一行人從特殊通道去轉機。
張堯身后的兩人,把小羅從隊伍中提溜出來,并且架住。
小羅慌張掙扎:“你們干什么,老師,老師……”
張堯面無表情,公事公辦的口吻。
“羅偉峰,涉嫌危害國家安全,現按流程,你需要跟我們走一趟,這是我的證件,這是相關手續。”
“我不是,我沒有,憑什么……”
張堯:“你也不必如此,法律會給你公道。”
小羅被帶走。
張堯對楊中焦道:“楊博士,打擾了。”
楊中焦嘆了一聲,面上有惋惜,卻也不見驚訝。
三兩下處理完,張堯還是回到秦擎身邊。
“我們也走吧。”
“去哪兒?”
“北府。去局里看看,那里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不去,今天可是除夕,我要回家過年。”
張堯竟然也沒再勸,反而點頭:“是我唐突了。”
到了機場停機坪,秦擎才知道,那里本來就準備了兩架直升機,一架飛北府。一架回雙渝。
她就知道,張堯這家伙就是個大忽悠。
登機前,趙飛竇旭他們都來和她告別。
駱原更是道:“跟你合作很愉快,希望下次還有合作機會,再見。”
秦擎打斷他:“可別,我喜歡天下太平,咱們還是不再見比較好。”
駱原哈哈笑:“說得是,我也喜歡天下太平,沒有任務的話我就回老家種田去。”
“很有理想,那祝你愿望成真。”
“保重!”
“你也是!”
回北渝的飛機上,只有秦擎跟張堯兩個人。
秦擎:“你已經搬家到了北渝?”
“并沒有。”張堯道,“我說過,我是你的專屬聯絡員。聯絡員的存在就是需要就近協調。”
“所以?”
“就近的意思是,我至少和你呆在同一個城市,以便不時之需。”
秦擎調侃:“這么聽起來,你們單位可真不怎樣,都不讓人好好過年。”
下方城市的燈光照進昏暗的機艙,在張堯的臉上斑駁,他嘴角牽起一抹苦笑,喉間溢出的嘆息混著螺旋槳的轟鳴,幾不可聞。
他說:“你這么說,我接下來的話都不好說出口。”
“那就別說。”
“可別,不說的話我這個月獎金說不定就拿不到了。”以防秦擎再出亂拳,張堯這次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作為聯絡員,我這次是帶著任務來的,正式代表局里邀請你入職。”
秦擎不語。
張堯從公文包里取了一個文件夾出來,遞給秦擎。
秦擎:“什么?”
“用世俗的價值標準衡量,你入職之后,這個職位所帶來的一份不錯的福利。”
文件夾放在腿上,秦擎單手敲擊著,一下,一下……
張堯:“我知道,這些東西應該不好打動你,所以我還有加碼。”
秦擎好整以暇,等著他的籌碼。
張堯道:“經過數學模型復雜推演,根據當時的情況,楊中焦博士能夠安全回國的幾率不超過10%。然而……”他頓了一下,“從出發到回歸,你僅僅用了60個小時,任務完成度,近乎完美。”
張堯的神色在燈光斑駁的機艙里忽明忽暗,他盯著秦擎,一字一頓:“你的能力,相當可怕。”
秦擎:“我不這么認為,而且,你也不像害怕的樣子。”
張堯放緩了臉上的表情:“那是因為我知道,你站在國家和正義的一方,我從不對自己的戰友報以任何負面情緒。”
“戰友?”秦擎細細咀嚼這兩個字,“你就這么篤定我會加入?”
張堯緩緩道:“你難道就不好奇,這個世界上是否還有和你一樣的能力者?”
秦擎瞳孔瑟縮了一下。
張堯:“加入我們,你做任何事情不必有何顧忌,也不必想如何合理化,自有后勤團隊為你善后。加入我們,你會找到同伴,你不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更不是出頭鳥。”
秦擎瞇起眼睛。
“所以,1122,到底是什么?和你說的同伴有關?”
“不是我不愿說,實際上,我知道的也不多。調任以前,我曾在1122專案組工作,我只知道,這是一個全國性的大型人口異常案件。再詳細的,你加入后如果權限足夠,便可以調閱相關檔案。”
張堯說的是真話。
他那里已經沒有更多信息。
秦擎這才低頭,翻看起張堯給的文件資料。
最前面是她的基礎資料信息。
中間部分是最厚的,是她所有經手過的案件。
有她在白云觀前擺攤時期的,有她開工作室以后的,也有作為顧問在武寧分局經手的。
那些諸如找貓找狗的小事只寥寥幾筆帶過,其他的重要事件均有詳細報告。
甚至連她上網看過的都市奇幻類小說,以及搜索過的特殊能力相關的檢索詞都被記錄在案。
秦擎從不懷疑國家機器,但她沒想到會被調查得這么細致,也是有夠冒昧的。
更重要的是,被人扒了個底掉,她還沒有察覺。
最后面一部分才是張堯所說的入職offer和崗位福利。
也很詳細,秦擎只撿了重要的瀏覽。
比如:
部門:國家安全局-危機管理中心
職務:國家一級情報分析師
職級:一級警督,享正處級薪資和醫療待遇
基礎薪資和津貼累計3w/月,出任務會有另外的任務績效和功勛獎金,每累計兩次二等功,退休金+3%。
配偶由國家安排體制內工作。
全部子女就近安排省級重點中小學就讀名額,愿意轉學可直接走北府四中或人大附中特招流程。功勛累計一定程度,子女可獲高考加分。考編、考公時優先錄取。
父母遷居XX干休所,退休后享師級干部退休待遇和醫療。
個人安保小組配置3名安保人員24小時貼身保護,配納米陶瓷雙插板防彈公文包、裝載應急定位發射器的防彈汽車。
榮譽不進行公開表彰,任務檔案密鑰30年起。
權限可調動市級及以下公安機關,任務期間征用民用車輛級別也有說明。
全國人口數據庫訪問權限(涉核、涉軍、涉未脫密間諜除外)、天網二級訪問權限、國安資料庫三級訪問權限。
“啪!”
秦擎合上文件夾。
“看起來不錯,但不說講義務只說福利和權利,再好也是虛的。”
張堯一直安靜地坐著,等秦擎看完。
秦擎將文件扔回給他:“說說吧,工作內容和要求。”
第98章 清理
除夕。
盡管城里禁煙花爆竹,畢竟過年,偶爾還是能聽到別墅區有小孩在玩摔炮,噼里啪啦響。
手腕上的百達翡麗藍鉆折射出好看的星光。
梁錦國瞅了一眼,下午四點。
鍋上蒸的鱸魚差不多夠了火候,梁錦國起身,另一邊的小鍋燒好了熱油,撒了一把切好的佐料在鱸魚上,熱油一澆,層次豐富的香味竄出去老遠。
私人手機在真皮沙發縫里震起來,來電顯示是秘書辦總助尤愛。
梁錦國手里忙不過來,對正捧著一本《三體》看的兒子梁見道:“估計是打來拜年的,你接吧。”
不過片刻,梁見將手機送進廚房,神色有些古怪。
梁錦國狐疑接起,尤愛的的聲音裹著電流聲:"梁總,現在有緊急情況,您大概需要來公司一趟。”
尤愛做總助好幾年,一直周全穩重。
她向來從容,然而這一次,梁錦國聽到了她聲音里的緊繃。
“發生了什么事?”
“就在剛剛,我接到通知,市人社局將在半個小時后到訪,電話里只說是過來為秦顧問辦離職……”
梁錦國覺得自己幻聽了:“給誰?辦什么?”
“給秦擎秦顧問,辦理離職。通話的人語氣聽著還挺和氣,客客氣氣地和我道打擾。不過我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當然不簡單,用盲腸想也知道,什么簡單的事兒一定要趕在除夕,還辦什么離職。
他就沒見過哪個員工離職需要人社局出面,員工本人自己不見人影。
梁錦國一把扯掉圍裙。
“秦顧問呢,有說要過來嗎?”
尤愛:“在與您通話的時候我一直在用另一部手機給她撥號,但是一直無人接聽。”
"讓陳副總現在去公司,我盡快到。"
尤愛:“好的,我已經發消息給陳副總了,他現在正和相關的人事主管在趕往公司的路上。另外今晚政府事務關系部有一位總監在值班,我已經通知他準備辦公室以及在樓下接人。”
掛了電話,梁錦國自己給秦擎撥了幾次電話,還讓梁見也幫著撥,不是占線就是無人接聽。
梁錦國神色凝重,梁見急道:“學姐出事了?”
"不見得。你們先吃飯,別等我,我去公司一趟。"
梁見:“我也去。”
“不行。”
梁錦國住的地方沒那么方便,他急匆匆趕到公司時,四十分鐘已經過去,估計人社局的人已經到了。
尤愛就等在公司大堂門口。
她站在自動門的陰影里,拿著一把黑傘,見到車忙來開門,撐傘。
不等梁錦國開口,她已經開始匯報起目前的情況。
“梁總,他們已經到了。不止是人社局,還有網安支隊,公安的技術分析科、保密局聯合工作組。這些是亮了證件的,還有兩個人不知道是哪個單位的。這些人帶著經偵總隊的協查函,還有……一臺工業級消磁設備。甚至連碎紙機他們都自帶了。
他們不只是給秦顧問辦離職,要求立即封存調閱秦顧問所有工作記錄。由于秦顧問曾經涉及報銷,我連財務部也給叫來了,現在正在庫找秦顧問報銷的票根。”
想了想,尤愛道:“我看著,倒不像是沖著我們公司來的,單純是調查秦顧問。”
接待工作人員的地方在三十七蹭總裁辦公室隔壁最好的接待室。
中央空調正常工作運轉著,然而,步入三十七層,梁錦國仍然覺得整個辦公區像被抽真空的罐頭。
接待室里的人已經忙開了,梁錦國進去,一位穿深灰夾克的領頭模樣的人向他頷首:"鄙人王恪,梁總,工作需要,除夕叨擾,還請見諒,我們會盡快完成工作離開。"
王恪并沒有介紹自己的來處。
打過招呼之后也并沒有說話,靜立在一旁,看著一屋子的人忙碌。
梁錦國試圖打聽:“秦顧問她……”
他說話的時候,王恪含笑看著他,像在仔細傾聽。然而,不論梁錦國說什么,對方都不接話,只是那么微笑看他。
主管人事的陳副總裁就站在王恪的另一邊陪著,她羊絨大衣里面甚至還露出了一點家居服邊。
陳副總向梁錦國無奈搖頭,顯然這一幕她已經經歷過了。
三人沉默地站著,只有接待時里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電腦屏幕上畫面快速煽動的光。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位工作人員向王恪比了個ok的手勢。
王恪這才從石雕模樣重新復活,他道:“既然秦擎已經離職,根據《個人信息保護法》第五十六條及《勞動保障監察條例》第十五條,我們需要對她在職期間的全部數字軌跡做合規性清理。還需要梁總您配合人員信息回溯。”
但他的聲音仍然像AI朗讀法律條文。
被他盯著,梁錦國點頭。
王恪向著他帶來的人揮揮手打了個手勢。
那邊繼續運轉起來。
梁錦國看著穿藏藍制服的女技術員將秦擎的OA賬號拖進粉碎區。
另一個灰夾克男人掀開腳邊的銀色設備箱,激光刻錄機啟動時發出蜜蜂振翅般的嗡鳴。梁錦國注意到他們帶來的碎紙機銘牌——那是檔案局專用的科密S2890,刀刃溫度顯示零下十八度。
關于秦擎秦擎的一切的紙質資料正在快速消逝。
她參與過的項目也全都洗去痕跡。
一個穿沖鋒衣的男人在他旁邊站定,那人袖口露出半截黑色戰術手套:"從現在起,貴司所有接觸過秦擎的電子設備由我們接管。"
梁錦國他打開另一個銀色設備箱,六塊屏幕同時亮起藍光。鍵盤敲擊聲里,監控錄像中的秦擎正被像素雪花吞噬:她用過的咖啡杯、報銷的出租車票存根、甚至年會抽獎中的陶瓷玩偶購買記錄,都在數據庫里碎成亂碼。
……
是夜,梁錦國在春晚歡樂的背景音樂下回到家。
梁見去幫他掛大衣,他發現父親的大衣沾著奇怪的金屬碎屑,像是某種電路板被碾磨后的殘渣。春晚的聲音填不滿客廳,魚缸里的金龍魚正在啃食玻璃上的苔蘚。
“爸,學姐她?”
梁錦國擺擺手:“小事兒,都解決了。”
梁見抿唇,舉起手機晃了晃:“尤愛姐朋友圈刪了去年團建合照,學姐出鏡的年會合照也沒了……”
梁錦國突然想起什么,摸出手機點開加密云盤——去年秦擎做的海外并購風險評估報告,此刻顯示"該文件包含不可解析內容"。
他轉向兒子:“我只能說,對她來說應該不是壞事。多的別問,更別去查。最近不要聯系她,等她主動聯系你。”
窗外炸開一枚金色禮花,映亮茶幾上那本《三體》。
攤開的書頁定格在威懾紀元最后十分鐘,那里有一句:"藏好自己,做好清理"-
秦擎擺弄著新到手的手機。
“這看起來也沒什么不同。”
張堯:“那是當然,和你之前的手機同型號。只是內部做了改造,裝載了其他芯片。不過請放心,不會竊取你的隱私,只不過起到反追蹤、反監聽、通訊加密的效果而已。這部手機目前只有你父母和我的手機能夠打進來。至于你通訊錄上的其他人,還需要審查。通過之后就可以正常通話,以后你新添加的通訊錄人也需要先報備。”
“可真麻煩。”
“這些瑣碎事情都有人幫你做,對你來說應該還好。也寧愿麻煩點,準備充足,比遇到事情純看天意要好。”
秦擎:“那我現在可以回家了?”
張堯做了請的姿勢。
補充道:“你的安保小組正在趕來的路上,明天你就能見到他們。”
秦擎走了幾步,想到什么,又退回來,問:“我的狗,你說了幫我照顧。”
“它呀……”張堯失笑搖頭,表情一言難盡。
秦擎狐疑:“你該不會給我把狗養丟了吧,要真那樣的話,我得重新考慮下這份入職合同。”
張堯:“它好得很!我把它寄樣到了軍犬基地。結果負責照顧它的訓導員一天三個電話問我什么時候能去把它接走。說它分明聽得懂指令也能做得很好,但是完全沒有服從性。好吃懶做,全身都是反骨。命令那是完全不聽的,還只撿好話聽,夸它就高興。稍微不開心就在基地里鬧革命,策反了一群撫慰犬,專帶著他們找事兒呢。”
張堯看秦擎的眼神十分懷疑。
秦擎忙撇清道:“別看我,這可不是我教的,它跟著我很乖的。”
張堯也不找她辯駁:“走吧,帶你去把它領走,也讓人基地的犬好好過個年。”
第99章 標簽
張堯說得直白,到基地,接待他們的訓導員顯然要更會說話一些。
張堯叫他陳隊。
陳隊:“那條邊牧著實很聰明,也不用過多教導糾正。只是如果要教導的話,教導方式需要多注意,它比較適合一些鼓勵式教育。”
多委婉呀。
正說著呢,就看到一群毛球從遠處飄過來。
這群犬里面有金毛,有薩摩耶,都是溫和的犬種。現在一個個叼著一只比它們臉更大的不銹鋼盆。
打頭的是一只,體型稍遜的黑白邊牧。
那邊牧跑過來,看到秦擎三人,一個急剎。毫不猶豫掉頭,換條路繞過他們繼續跑。
秦擎確定,那邊牧就是木木無疑。
看著遠去的狗狗,秦擎有點體會到張堯的無奈了。
說好的久別重逢,狗狗會向你跑來呢?
狗狗們已經跑得不見蹤影,后面姍姍來遲,跟著兩位氣喘吁吁的穿著迷彩服的男人,聽說話應該是狗狗們的訓導員。
“棉花糖,金子,快停下,別以為過年犯錯了就不揍你們。”
“你們要想好,那木木只是來暫住一段時間,你們可是長期在基地的。”
“怎么回事?”陳隊叫停兩人。
追狗的人過來敬禮。
“陳隊!”
一個人繼續去追狗,另一個留下匯報。
“報告陳隊!還不是那借讀生木木。本來大家好好的在影音室看動畫片的,估計是聞到廚房燉肉的味道了,它汪汪幾聲。那幾只這些天跟它混在一起的撫慰犬全都回屋叼著盆往食堂方向走了。”
陳隊輕咳了兩聲,眼神往秦擎這邊掃了掃。
那匯報的訓導員完全沒有接收到信息,報告完情況還順帶埋怨了兩句。
“還好借讀生來的時候沒有跟我們的作戰犬養在一起,不然,就它那刺頭又愛起哄的樣,咱們幾個月訓練的紀律得白費。”
還問:“不是說今天會來人接它走……”
陳隊重重咳了兩聲。
那訓導員好像才反應過來,閉了嘴。
秦擎像是孩子在學校調皮,被叫到學校的家長。
無地自容。
她家木木跟個反叛的小黃毛似的,拐帶了一群溫柔可愛的小學生。
張堯給了秦擎一個“你看到了吧”的眼神。
“我隨陳隊去走流程簽個字,要不你自己去找木木?”
秦擎對訓導員道:“有勞帶我去食堂。”
食堂空地上,一群毛發蓬松柔軟的狗狗蹲成一排吃肉,吃得哐哐響。
剛才那追著過來的訓導員就坐在地上,嘟嘟噥噥數落它們。
一邊數還一邊給一只毛特別長的金毛編辮子。
這場景,秦擎失笑。
她找了一下,這一排狗狗里,并沒有木木。
秦擎稍微感知了一下,走向一個發出聲響的框子。
掀開框子的瞬間,木木正抱著啃了一半的牛骨頭抬頭,耳朵向后抿成飛機耳,眼睛因為近距離聚焦幾乎成了對眼。
看到她,輕輕地嗚嗚兩聲,還要來舔她。
秦擎看它油乎乎的爪子和嘴,躲開了。
只見木木抱著的那骨頭上,滿滿是肉。不銹鋼盆底下,還有幾顆現煮的蛋黃,以及酸奶水果撈。
唉。
基地真的很對得起它了,那么惱它,伙食上是半點沒虧待。
秦擎摸摸它:“吃吧,吃了回家。”
隨即木木把屁股放到她腳面上,將那骨頭啃得咯嘣響。
秦擎就那么一下下摸它,然后手放它肚子底下給自己暖手。
木木抽空暼了她手一眼,繼續啃骨頭-
秦擎回家大概給父母說了一下自己“升職”的事情,重點說明她的職位變化帶來的兩老退休待遇提升。
兩老有點不信,認為她可能遭遇了騙子。
算了,等他們正式退休的時候就知道了。
大年初一,秦擎的三位安保員上崗就位。
她是真的很想問對方工資多少,單位年都不讓人好好過就出來工作。
想想還是算了,萬一工資并不高呢,豈不是提到打工人的傷心事了?
她一人轉了一萬塊當開工紅包。
三個都不要,說有紀律。
秦擎撤回,更改金額8888,并且備注自愿贈與,新年紅包。
她還親自拿對方手機點擊收款。
做完這些,良心稍微不那么痛了。
三位安保,兩女一男。24小時守護,三班倒。
除開安全保障以外,他們還兼職司機、助理等雜活兒。另要抽空訓練秦擎,包括但不限于,體能、技巧、槍械、刀棍、自救、特殊通訊、特殊情況應對預案……
秦擎:“……”
她就知道,不會那么簡單。
直到大年初五迎財神,張堯才通知秦擎她的手機通訊錄解鎖了,并傳給她了一份審查通過的通訊錄名單。
秦擎這才拿著手機挨個給人發消息拜年。
張堯告訴過她,最近她的一些資料被進行統一歸檔管理。
知道自己已經從錦盛國際被離職,她還調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要把我打造成空氣人。”
其實沒那么嚴重,只是她的資料不能外漏而已。
但她的神棍身份是最好的掩護。
所以工作室依然營業,企業安全的一些業務可以接。只是工作室的網絡安全會由專業人員接手監管。
安保人員在她身邊,用的也是生活助理的身份。
秦擎過了一個輕松的年。
元宵節以后她才慢慢開始開工。
找找貓找找狗的工作,比起出境任務,簡直輕松到不行。
她喜歡這種枯燥的重復任務。
國安那邊她沒有接到新的任務委派。
在上課之余,她重點在研究面板升級后的功能。
是的,這次出境,安全救回楊中焦及其他同胞,所獲得的經驗值使面板再次升級。
這次升級后出現的新功能是“標簽分類”。
———
【標簽分類】
一、功能概述
本次升級新增"標簽分類"功能,為搖籃攜帶者提供基于自定義條件的實時人員篩選與可視化定位服務。該功能通過動態數據監測與增強現實顯示,大幅提升目標人員識別效率。
二、使用方法
【標簽預設】
在系統面板進入【標簽管理】界面點擊"新建標簽"按鈕,輸入篩選條件(支持數值型/狀態型/復合型條件)
示例條件:
功德值≥50
財富值>60
職業=醫生
生命值<30
【標簽激活】-
單標簽模式:點擊輸入對應標簽圖標即時生效-
多標簽復合模式:長按標簽圖標進入組合設置界面(最多支持5標簽聯篩)-
固定標簽模式:長按已設定好的單標簽&復合標簽拖入置頂固定標簽欄(最多支持5個),固定標簽將實時持續監測有效半徑內的目標人物
三、核心特性
【自定義感知】-
有效感應半徑:以搖籃攜帶者為中心500米球型區域(可利用功德或經驗值購買增加感知半徑)-
實時數據更新頻率:0.5秒/次
【雙維度信息呈現】
數據匯總統計:-
符合標簽條件自動生成動態統計表(含符合者頭像、基礎屬性、實時距離)-
支持按距離/數值大小排序-
點擊條目可查看詳細檔案和地圖導航
數據高亮顯示:-
符合標簽目標人物面板邊框默認展示為順時針動態七彩熒光-
危險目標自動轉為紅色脈沖警示-
距離標尺精度±0.5米
————
用人話說就是。
她可以直接預設一些檢索標簽條件,符合條件的人面板會自動檢索出來給她推送一個匯總表,并在目標人物的面板高亮,或進行警示。
可進行一次性的單選、復選,也可以可以固定一些常態化標簽24小時不停歇檢索。
以前面板進行的高罪惡值人員預警就相當于一個固定標簽功能。
只是現在把這個功能開放給她,使她可以根據需求自定義。
以前在人多的時候,她需要逐一閱讀相關人員的面板日志,才能囫圇判斷這個人的詳細情況。
現在擁有標簽檢索功能,她可以0.5秒內挑選整合出想要的信息。
這個標簽,有點牛啊。
如果她的經驗值和功德足夠,她把感知半徑堆至一個省,乃至全國,全世界。
那么,她是不是就成為了一臺超級計算機?
再看一眼感知半徑的售價。
1個經驗值可購買10米。
打擾了,她就只能夢夢覆蓋一座城吧。
只是,她沒想到,直到她開始用這個標簽功能。她獲得的更多是一種無力感,而不是能力提升的興奮度。
事情要從秦擎在元宵之后收到的一張邀請函說起。
二月下旬市里有一個青年創業者交流論壇。就她那小工作室的納稅額度,竟然也給她掙了一個入場名額。
據介紹,這個交流會議不止是優秀的青年創業者參加,還邀請了一些白手起家的知名前輩,更有投資人趁機挑選好的投資項目。
秦擎沒事兒,也就打算去觀摩一下優秀的同齡人。
確定參加以后,舉辦方還有人聯絡她做了調研,諸如如果參加的話有什么好的創業經驗分享,或者新興的行業前詹、又或是希望有什么收獲之類的。
林林總總十多個簡答題。
她能分享什么?
《論運氣和金手指的必然聯系》?
也就隨意填了填。
估計她的問卷是含字量最少的。
論壇當天,會場擠滿了各路青年才俊。
有重新整合傳統行業的,如改造傳統餐飲的連鎖品牌創始人。也有洞察到細分市場的小眾行業,比如專攻寵物殯葬,睡眠市場之類的。
更有玩創意模式的。
與之相比,秦擎汗顏。
她的工作室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
會議結束還有酒會。
秦擎對酒沒興趣,也對吸引投資沒興趣,畢竟她已經拿到了最大的投資。
倒是酒會上的甜點做得很有功力。
秦擎端著瓷碟退到角落,目光卻被展板前的江羅吸引。這位剛做完路演的女性創業者正被七八人圍著,深灰色西裝襯得她身形單薄卻挺拔。
她是做生物降解材料研發的,不論是技術,還是演講,都很吸引人。
江羅也比秦擎大不了幾歲,但人家是真的強。
不僅腦子好,有情商,長得也好。
她是來拉投資的。在上午會議分享時,就曾明確表示過。
此時,也確實有投資商在接觸江羅。
她所在的地方,熱鬧得很。有投資商,也有其他創業者和她交流得。
只是秦擎看了一會兒,就皺起了眉頭。
那些人看似熱絡,實則各懷心思。
有人怕她崛起,想要給她羅織阻礙,好趁機收購公司。
有人看她如看獵物,在說話時,有意無意和她肢體接觸。
有人對那點投資可有可無,看她帶著玩味,氣定神閑等江羅主動。
也有人嫉妒挖苦,并不信她一個女人能做出這樣的成績。
而且那些人看似在談投資談心得,話題卻總往私人領域偏。
"聽說江總還沒結婚?女強人也要考慮家庭嘛。"
"團隊里小姑娘這么多,產假問題怎么解決?"
個個衣冠楚楚,卻一副禽獸肚腸。
再看看其他的男性創業者,明顯境況要好上許多。雖也有那好項目被餓狼盯著,但其他人看他們,至少是“潛在威脅者”“潛力合作者”“潛在競爭者”,并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遐思。
秦擎身邊跟著的是安保員時降,當然,這是化名。
時降一般都穿著套裙,提著公文包跟著她,沒什么存在感,就像一個普通的女助理一樣。此時卻道:“放心,那些人在她那里討不了好。”
江羅可以應付,卻不代表世道應該這樣。
秦擎打開面板,啟動標簽功能,輸入單個標簽。
對女性創業者友好的投資商。
匯總列表展示的并不多,一共四位。
友好度最高,排在第一位的也是一位女總裁,她一路走來甚是艱難,所以也愿意更多庇護同為女性的后輩。
其他的幾位有男有女,他們不在乎創業者的性別,只看項目前景。秦擎又看了一下他們的財富值,這幾位都是真正的大佬。不是現在的,就是未來的。
此時圍繞在江羅身邊的人,比起這幾位來是萬萬不及的。
秦擎在衛生間碰到了前去補妝的江羅,對方正對著鏡子補口紅。卸去營業性微笑的臉上透著疲憊,兩人視線在鏡子里交匯,見到秦擎卻還是禮貌點頭。
秦擎自然也回以微笑。但她并沒有多說什么。
走出衛生間,江羅已經調整好表情。
自信篤定,神采飛揚,主動徑直走向西南角那位正在翻閱資料的女投資人。
那位投資人,正好曾出現在秦擎的匯總列表中。
而在另一頭,先前糾纏江羅的男人們還在四處張望,渾然不覺自己已被移出游戲局。
第100章 監控
秦擎在心中為江羅喝彩。
突然聽到有人在喊人。
“秦警官。”
被喊了兩聲,秦擎才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
“真是你呀,秦警官,我還當我認錯了人。”
嚴向華。
秦擎之前在協助武寧分局調查太一紫微道的時候接觸過,還指導他去白云觀求醫救女兒。
他也是出現在她檢索“對女性創業者友好的投資人”四人之一。
秦擎留意過,他今天投了不少項目。投得很隨意,看起來也沒有那么追求回報率。
嚴向華比起前次在白云觀相見 ,功德增加了不少,估計女兒病愈之后沒少做好事。
“秦警官,你今天這是?”
“哦,我過來維持秩序。”秦擎順勢撒了個小謊。
嚴向華戒備起來,低聲問:“今天這里有危險人物出入?”
秦擎:“……”
秦擎:“那倒沒有,有備無患而已。”
她只是嫌麻煩不想解釋為什么“秦警官”會有一個青年創業者身份而已。
她轉移話題:“令千金還好嗎?”
提起女兒嚴向華可就話多了:“特別好,還要感謝秦警官幫忙牽線無妄道長那邊,從上次治療后,連小感冒都沒有一個,還竄高了一截呢。白云觀香火實在太好,初一那天我凌晨三點上山,都沒能搶到燒頭香。”
秦擎扯扯嘴角:“其實沒什么區別。”
“道長們也這么說,可我不是想著燒新年的第一柱香,好在祖師爺面前混個臉熟。”
秦擎不語。
你高興就好。
嚴向華話鋒一轉,忽然低聲道:“前幾天,又有人聯系我了,讓我準備錢買藥,這一次藥片的有效期據說是2年。要價也格外多。”
秦擎心念一轉,知道他說的是太一紫微道的人。
“什么方式聯系的?”
“短信,但是消息已讀后就直接消失了。”嚴向華臉色挺難看,“但我能確認我真的看到了消息。本來想去警局反饋一下的,只是沒有了證據。”
今天這樣的場合,開口倒還能隨意些。
“行,我知道了,會同步局里的。”
嚴向華輕松了些,還和秦擎說:“看來這太一紫微道盡管手里有些邪法,道行和德行卻是比不上白云觀道長們的。快半年了,他們竟然還不知道淼淼已經痊愈。”
呵呵……
秦擎在嚴向華的日志里并沒有獲得更多關于太一紫微道的信息,即使用上了標簽檢索。
離開酒會,秦擎去了火車站。
這里永遠不缺人。
預約了一張送站票,秦擎隨意找了個角落打開面板開始檢索標簽。
【標簽:正準備行竊,命中結果:0】
【標簽:罪惡值>50,命中結果:0】
【標簽:生命值<5,命中結果:27】
【標簽:幸福值<60,命中結果:3274】
【標簽:月收入<2000,命中結果:710】
【標簽:情感狀態正處于被PUA,命中結果:312】
【標簽:正處于痛苦中,命中結果:444】
【標簽:有自殺傾向的,命中結果:119】
【標簽:處于需要被幫助狀態的,命中結果407】
【標簽:認為自己能被他人幫助的,命中結果1】
……
鍵入標簽的動作越來越快,數字瀑布般沖刷著視網膜……
秦擎的眉頭越來越緊。
突然,秦擎太陽穴突突直跳,只覺腦中一痛,那感覺就像有某根纖細的神經被暴力撥動。
甚至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五感皆失。腿一軟就往下跌。
時降動作很快,半路把秦擎托住。
時降警惕地觀察周圍,快速問:“感受描述!”
秦擎:“……”
她忍著腦中陣陣跳疼,推時降道:“我沒事,你四點鐘方向20米處有個紅衣服的小男孩吃櫻桃被卡住了,他的家長在聊天沒注意。”
時降抬頭,鎖住目標。
又看了秦擎一眼,瞬間射出。
不提時降如何救人,事后秦擎盡管自己能走能動。
但腦中疼痛持續都在,時降直接把她送到了醫院,走特殊的掛號流程。
秦擎對自己情況有所猜測,計算機運算還需要服務器算力,她短時間內頻繁使用標簽檢索,情況大概就類似于服務器過載。
在火車站的標簽檢索數據,很多數據是出乎她意料的。
標簽功能讓她知道得更多,但她不能逐一精準扶助。
這件事確實讓她有短暫的消沉。
但很快她就想清楚了,生命自有其張力。
就如江羅一樣,她在困境里,但沒有秦擎,她自己也能掙扎出去,昂揚向上。
秦擎不可能為人提供無菌的溫箱,她也做不到。
大概也是因為如此,她救那些可以推進和改變大環境的人得到的獎勵才會特別多。
就像救楊中焦,她一次就獲得了200點經驗值,屬于歷史之最。
秦擎被留院察看。
沒辦法去分局,她就把嚴向華說的事,同步給了林楓。
本意是想說,看能不能監看一下嚴向華手機,回溯消息來源。
林楓卻道見面說。
秦擎睡不著,但閉著眼,隱忍著太陽穴的跳痛。
在未進入睡眠時,長期維持一個姿勢半邊肩膀都是僵疼的。
忍著不適,秦擎想要翻身,卻發現好像翻不了,身體像被定住一樣。
秦擎可以很確認,自己現在意識是清醒的。
她心下驚駭,努力睜開厚重的眼皮。
時降就坐在病床前看書,只有三步遠的距離。
秦擎想喊她,卻張不開嘴,發不了聲。
一向警覺的時降此時似乎也沒有察覺到她的視線。
秦擎兀自掙扎了一會兒,終究敵不過越來越厚重的眼瞼,閉上了眼睛。
她聽到有人在哼唱一首歌,沒有歌詞,只有曲調,從一個很空曠的地方傳來,帶著回聲。
聽著那哼唱,意識逐漸模糊。
冰涼的觸感落在額頭,是一只手。帶著繭,觸感粗糲的一只手。
那只手從額頭掠過,冰涼的氣息她本能地并不反感,反而覺得舒服,讓她想貼近。
可惜那手很快就離開了額頭,落在太陽穴,在那里輕輕揉按。
片刻之后,腦中那根一直在被拉扯跳疼的神經被冰涼的氣息逐漸安撫,乖巧下來。
秦擎痛苦頓肖,眉頭舒展。
那冰涼的手似乎還撫著她的鬢發,一下,一下。比她平時摸揉木木時,溫柔許多。
意識沉沉,秦擎徹底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秦擎意識回籠,一下子驚坐起來。
時降扔下書,站起來。
“疼得受不了?我去叫醫生。”
秦擎感受了下,一點兒也不疼,不止如此,她甚至感覺精神飽滿,就像剛剛擁有了一場高質量的深度睡眠。
她喊住時降:“我睡了多久?”
時降看看手表,回道:“只算真正睡覺的時間,不到十五分鐘。”
竟然只有十五分鐘?
時降:“現在感覺怎么樣?”
秦擎:“非常好!”感覺能一拳摜倒一頭牛。
她不是很確定地說:“就是好像剛剛被鬼壓床了。”
時降看著她:“……我還是叫醫生來看看吧。”
這時,門從外面打開,一個卷發高個子跨進來。
看到門邊的時降,再看看秦擎,他厚臉皮道:“嗐,我和秦擎都這么熟了,就不用站在門口迎接我了吧。”
是林楓。
他穿了一件新皮衣,頭發也很蓬松,隨著他的步伐一些略長的發絲在空中一蕩一蕩的。
那些發絲看起來好不愜意,就跟林楓現在的狀態一樣。
看來最近分局轄區很太平,沒什么重大案件。
林楓進了病房,一點兒都不客氣,自己拉椅子大喇喇地坐下。
“剛那老太太是你家里人?”
“什么老太太?”秦擎和時降同時問。
“怎么反應這么大?”林楓擼了一把頭,“就我進來之前,有個老太太開門從這間病房出去,我和她擦肩過。”
時降:“不可能!你進來之前,這個房間沒有第三個人!門也沒有被打開過!”
“難道我看錯了?那大概是從隔壁病房出去的。目測身高178,白頭發,穿了一件挺別致的銀色連衣裙和紫色長外套。現在估計還沒走遠,還在走廊里。”
時降拉開房門追了出去。
林楓摸不著頭腦。
打量了片刻秦擎:“嘖嘖……你怎么又住院了,看起來也沒那么虛,紅光滿面的。這次又是因為什么?”
“小問題,也許明天就能出院。”秦擎在想剛才的鬼壓床和林楓見到的老太太,隨口應付。
林楓盯著她,一副要追問的架勢。
秦擎忙打住:“命師的事兒,少打聽。”
林楓翻了個白眼。
不多時,時降回來。
“沒有追到人。”時降盯著林楓,“我去調了監控,走廊里就沒有這樣一個老太太出現過。”
林楓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皮衣,兩片衣襟交疊在一起,把自己捂得更緊些。
“你倆擱這里給我講醫院鬼故事呢。”
時降語氣淡淡:“開玩笑那個人是你吧。”
顯然她已經將這件事下了定義,認為是林楓的惡作劇。
就他那表面上那幅吊兒郎當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冤。
時降不再在林楓身上花精力,她和秦擎交代:“我去買飯。”
“多買一份。”林楓忙探身朝門口道:“我也沒吃呢,我不挑食,別太清淡就行。”
時降沒說話。
林楓咧嘴,笑得都露出了牙花。
“謝謝你呀,同志。”
時降這才看了他一眼,開門出去。
秦擎:“你……”
林楓:“呵,就她那儀態,那步伐,說不是系統里出來的我都不信。”
說完他擺手道:“你放心,規矩我懂,不會多問的。”
他又說起嚴向華的事兒。
“局里關于太一紫微道的調查,包括之前那個猝死案件,卷宗都被張副局向上移交。嚴向華反應的信息,不再由局里跟進。”
他嘆道:“本來以為就是個普通的街頭詐騙案。現在看來可能牽扯得更廣。”
秦擎不便透露過多,只道:“有人接手就成。”
心里卻想,還是得聯系張堯了解才行。
“你怎么知道我在醫院?”
“張副局說的,你們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了?”林楓問,又道,“本來局里其他人也想來的,被我給攔下了。我先過來瞧瞧你這里什么情況。”
“所以你就來搶我的病號飯?”
“嗐,別那么小氣嘛。你不都說了你沒什么事。”
“……”
他不但空著手來探病,蹭了她一頓病號飯,還順走了一個大蘋果。
醫院沒查出什么不妥,秦擎自覺也沒什么問題,生命值一點兒沒有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便出院了。
還沒到家呢,就接到林楓的電話。
“我昨晚上調了我到病房前后半個小時的監控,確實沒有找到那個老太太的身影。監控備份讓技術隊分析了,目前結論是監控沒有被改動覆蓋過。”
林楓自嘲道:“可問題是,我要是眼瘸到看錯人,我這我這刑偵隊長也不用做了。”
他最后叮囑道:“這事兒有點邪門,讓你身邊那同志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