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顧祈昭在裝潢華麗的珠寶店里沉默了。
她早該預想到的。
以姜佑的品味找設計師定制的戒指會是個什么樣子的。
顧祈昭只覺得她的眼睛已經被眼前這堆鴿子蛋大小的寶石閃瞎了, 腦子就快要停止運轉。
“這些……全是？”
雖然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但顧祈昭還是想再確認一遍。
然后她就收獲了來自姜佑的肯定。
姜佑明顯興致很高的樣子，隨手拿起一枚粉色鴿子蛋鉆石戒指, 看了看，問：“昭昭喜歡哪款？這個怎么樣？當然全都要也可以。”
顧祈昭愣�。骸啊�
倒也不必，她也沒那么多手戴。
誠然，這些戒指畢竟出自頂級的設計師之手，都非常好看，但顯而易見，這些都不是適合日常佩戴的款式, 戴著走在街上簡直就是往腦門上貼了一個“我有錢快來搶我”的標簽。
“都很好看�！鳖櫰碚颜嬲\地評價道，然后問, “但有沒有什么……日常一點的款式？”
姜佑聽她這么說，立刻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 所以日常款的我也準備好了�！�
顧祈昭立刻松了一口氣。
但姜佑的話還沒說完, 他指了指鴿子蛋繼續說：“但要先試試這種哦，我覺得一定很適合你, 而且這些都是我精心挑選過的設計�！闭f著，姜佑動作自然地拉起顧祈昭的左手，問她，“你喜歡哪一枚？”
聽到姜佑的話, 顧祈昭將目光投向眼前的玻璃柜，開始認真地考慮起來。
既然是姜佑廢了心思挑選的……顧祈昭無法拒絕。
更何況他興致還這么高漲。
顧祈昭從小就不擅長拒絕姜佑，尤其是當姜佑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她看的時候。
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 經歷的次數多了, 她的態度就漸漸地從“不擅長拒絕”變成了“并不想拒絕”。
姜佑將她的這些變化看在眼里，并發自內心地感到愉悅。
為了讓顧祈昭習慣自己, 無法拒絕自己，甚至無條件的信任自己，姜佑努力了十多年。
事實證明他的努力是很有效果的，只見顧祈昭用手指了指一枚V型指環，乍一眼看像皇冠一樣的鉆戒。
嗯……這個款式，總感覺特別像姜佑給人的氣質。
顧祈昭忍不住覺得有點喜歡。
“那就這款吧。”顧祈昭說。
工作人員將戒指取出來，正想遞給顧祈昭，卻由姜佑率先接過。
被打斷動作的工作人員立刻領悟到自己這個燈泡有點過于耀眼了，趕緊識趣地退開假裝空氣。
看到姜佑的動作，顧祈昭瞬間明白了他想干嘛，身體反射性的僵了一下，但還是沒有拒絕。
得到允許的姜佑垂下眸，牽起她的左手。
顧祈昭凝視著他纖長的睫毛，不禁在腦海中想象他此刻眼中的色彩會是什么樣的。
而就在顧祈昭以為姜佑要開始進行下一個動作的時候，姜佑卻忽然抬起了眸。
兩人視線在這一刻交纏在一起。
顧祈昭只覺得那股熟悉的，被不知何物緊緊纏繞住身心的感覺再一次出現了。
它還是那般灼熱，那般纏綿。
姜佑的眼神中像是含著灼熱的火光。
下一秒，他語調低緩地問她：
“可以嗎？”
——可以由我，為你戴上戒指嗎？
顧祈昭在心里自行補全了他的話，頓時心亂如麻，被姜佑牽住的那只手也不由自主地輕輕顫動了一下。
頓了幾秒后，她緩慢地點了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好”。
她想，她似乎是發現了一些什么。
姜佑心滿意足地給顧祈昭戴上戒指，室內明亮的光使得鉆石更加耀眼，但姜佑卻覺得此刻的顧祈昭比珠寶明亮數百數千倍。
“果然�！苯雍苡鋹偟匦ζ饋恚Φ妙櫰碚央p耳發麻。
“果然什么？”顧祈昭暫且按下心底的猜測。
“沒什么。”姜佑不說，只道，“就要這個了。”
果然只有這樣華麗又精致的珠寶才能配得上你。
姜佑這樣想著，卻不敢過分外露。
收斂并非他的本性，所以他壓抑得非常辛苦，急需做點別的來分散注意力。
好在顧祈昭也沒有追問，而是道：“那你的戒指呢？”
說到這個姜佑就有點難過了。
“男款的設計都好單調�！苯用媛恫粷M，“我本來想讓設計師在指環上都鑲滿鉆的，但他拒絕了我，還說設計這種款式是對他職業生涯的侮辱�！�
顧祈昭：……
可以，這很姜佑。
于是她嘴上非常真情實感地附和著“啊、這樣啊，真過分啊”，但實際上卻在心里感謝設計師的堅持。
多虧姜佑這么一說，顧祈昭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一些了。
戒指實物并不像姜佑所說的那么糟糕，反倒很精致，而且從很多細節都能看得出設計者的用心良苦。
工作人員一把戒指拿出來放在玻璃柜上就立刻退到邊上繼續扮演空氣了。
與先前的積極不同，姜佑這次沒什么反應，甚至沒有伸手去拿……
哦不對，應該不是沒反應。
以她對他的了解，恐怕這就是姜佑給出的反應吧。
顧祈昭往邊上看了一眼，便見姜佑正垂著眼睛看那枚戒指，眸光微沉，看起來不是很有興致。
大概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姜佑看了過來，語氣淡淡地對她說：“看吧，我就說單調了點，不太符合我的氣質。”
顧祈昭愣了一下，潛意識覺得姜佑最想說的應該不是這個，而是……
對竹馬無比了解的顧祈昭閉了閉眼，再抬眼看向他時已然下定決心。
她說：“禮尚往來，我幫你戴�！�
事實也正如她所想的那樣，她話語剛落，就看到姜佑的雙眼忽地就亮了起來，與剛才的完全判若兩人。
緊接著，姜佑生怕她反悔似的立刻把手抬起來，伸向她。
顧祈昭仿佛能看見姜佑的身后出現了一條極其活躍的尾巴，正對著她瘋狂搖擺。
……就這么開心嗎？
顧祈昭嘴角微微上揚，牽起他的手。
姜佑的手很好看，甲床很長，他的個人清潔常年都會做的非常到位，十根手指的指甲蓋都光禿禿的，是那種修剪的時候再多一點就會剪到肉的程度。
仔細一回想，她似乎從未見過姜佑有指甲沒修剪干凈的時候。
至于這其中的原因，她心知肚明。
有人說姜佑高傲自大目中無人，但姜佑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顧祈昭再清楚不過了。
她是為數不多，被姜佑放在心上的人。
并且，她為此感到喜悅。
像是認命一般，顧祈昭拿起戒指，套住姜佑的無名指，緩緩推進。
無比貼合。
*
在嘗試完過度華麗的鴿子蛋之后，他們又選好了日常佩戴的款式。
但出于某種還未完全理清的心思，顧祈昭提議由她支付男款戒指的價錢。
在她提出這個想法后，姜佑雖然沒有拒絕，但明顯瞬間失去了精神，蔫頭耷腦的。
顧祈昭猜測他大概是誤會了什么，于是組織了半天措辭，可長期的自我封閉讓她遲遲無法下定直接表達的決心，思來想去，欲言又止。
說她變扭也好，膽小也罷，她不能在什么都沒理清楚的情況下為他們的這段關系增添不穩固的因素。
但感受著回程的車內無比沉寂的氛圍，看著姜佑灰暗沉郁的臉色，顧祈昭想了半天，還是不能忍受自己什么都不說。
最終，她鼓起勇氣。
“我不是想要和你劃清界限，從前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聽到她的聲音，姜佑看過來，但仍然神色懨懨，似乎并沒有什么好轉。
顧祈昭見此，有些著急起來，再開口時說的話已經沒有先前那么有條理了，甚至有些混亂。
她說：“我只是想，既然是戒指這么重要的東西，就不能……不對，不是，我是想說，戴在你手指上的戒指多少也要有我的一份，雖、雖然我沒有花費任何心力，不記得要選戒指，設計師也是你找的，就只能付錢。”
說著說著顧祈昭感覺她的腦袋已經完全混亂了，絕望地捂住了臉，不是很想面對現實。
姜佑放在兩側的雙手不禁纂成了拳。
聽到顧祈昭先前的話，他雖然心有失落，但其實之前就有過這方面的猜想，也想過“她偏要分開付錢是不是想劃清界限”，總而言之，不算太意外。
裝模做樣的目的其實是想得到更多的安慰，但卻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那么，現在是不是可以認為，他能再進一步了呢？
意識到這一點，姜佑感覺到他整個人的腎上腺素都在飆升，但他按耐住了那股興奮，故作穩重道：“知道了，我會好好戴著的�！�
見他似乎恢復正常，顧祈昭這才放下心來，禮尚往來：“好，我也會好好戴的�！�
*
回到家后顧祈昭發現自己不管干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就算只是燒個水，都會無數次分神看向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忍不住又回想起剛才姜佑給自己戴上戒指的畫面。
顧祈昭痛苦撓頭，這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信息提示音。
思緒被打斷，顧祈昭看了一眼手機，是蘇甘寧發過來的消息。
【蘇甘寧：寶！明天的高中同學聚會記得來啊~】
哦對，還有這件事。
見她這么一提，顧祈昭想起來了。
蘇甘寧其實已經邀請她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很多次，但前幾次都因為工作過于繁忙實在是沒有空閑參加，這一次她盤了一下日程發現還算空，所以先前已經答應下來了。
但由于最近發生的具有極大沖擊力的事情實在是有點多……她完全忘記了。
【蘇甘寧：我就知道你估計忘了，畢竟新婚燕爾情意正濃？】
【顧祈昭：……】
【顧祈昭：[貓貓拳.jpg]】
【蘇甘寧：這表情包一看就是姜佑那兒偷的哈哈哈哈】
【蘇甘寧：正好我明天白天有點事情要到杭市，傍晚我來接你呀！】
【顧祈昭：好啊�！�
*
因為曾經坐在同一個教室里成天嬉鬧的同學們現在大多都已經成了苦命打工人，所以同學會的時間自然是定在了周末。
周末沒什么事，又因為昨天晚上很晚才睡著，顧祈昭本來是想睡到自然醒的。
然而，她一大清早就被一個夢嚇醒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顧祈昭在夢里也見到了姜佑。
夢里的姜佑把自己打扮得就像個夜店里最閃亮的燈球一樣，西裝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做的，滿身都閃著亮瞎眼的光芒。
“昭昭！”
姜佑揚起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相當熱情地呼喚她的名字。
顧祈昭聽到自己磕巴了一下：“怎、怎么了？”
姜佑嘴角的弧度降了下來，目光深沉，故作正經。
然而只正經了兩秒他就破功了，單邊嘴角上揚邪魅一笑。
是的，就是那種，特別油膩的那種邪魅一笑。
看到他用那么優越的臉做這種表情，顧祈昭兩眼發黑，試圖用說話來打斷他的動作，又問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但姜佑依然沒有放棄自己過分邪魅的表情，而就在這時顧祈昭注意到姜佑的肩膀上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塊將近兩個腦袋那么大的鉆石。
顧祈昭呆住。
她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那塊大鉆石好像鑲在一個特別粗的環上，環套在姜佑胳膊上，鉆石朝上，這才形成一種“姜佑把鉆扛在肩上”的錯覺。
而這時姜佑把那個套在胳膊上的環取下來——
這時候顧祈昭才發現，那分明就是一個巨型的鉆石戒指！而剛才姜佑簡直就像是背單肩包那樣背著這個大鉆戒！
什么玩意兒啊啊啊——
就算在夢里也還殘存著一絲理智的顧祈昭非常抓狂。
姜佑似乎很滿意她的表情，接著做出了一個令顧祈昭瞠目結舌的動作，為她的抓狂再添了一把火。
只見姜佑舉起巨型鉆戒，單膝跪下，滿臉深情地說：“這是我精心為你挑選的，最美麗的戒指，請問你愿意和我締結婚姻嗎？”
顧祈昭想說你正常點別這樣我害怕。
然而在夢里，她的嘴巴像是被膠水黏住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接下來，顧祈昭聽到姜佑再一次用那種小學生詩朗誦比賽一樣的語氣相當激動地說：“太好了！你答應了！”
顧祈昭：？？？
姜佑滿臉欣喜地站了起來，然后無比鄭重地將巨型鉆戒的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緊接著，顧祈昭聽到她的脖子處傳來“咔擦”一聲脆響……
她猛地睜開雙眼，大喘著氣從這個走向轉變成噩夢的，相當慘烈的夢中驚醒。
被嚇醒的顧祈昭：感覺被暗殺。
第22章
反正再睡也睡不著了, 顧祈昭起床開始清閑的一天。
也不與人交流，就只是一個人待著看看書，補會兒平時沒空看的電視劇, 十分舒適。
在這樣愜意的節奏中，顧祈昭受創的心靈恢復了平靜。
到了下午她意識到自己要開始做準備了，便隨意化了個妝。
但事情總不是那么順利的。
穿戴整齊后，顧祈昭看著首飾盒里的戒指不禁糾結起來。
雖然昨天剛答應過姜佑會好好戴戒指，但那個“好好戴”指的應該不是每天都要戴在手上吧？
一方面他們并不是常規結婚，買戒指也是為了應付姜奶奶，另一方面他們并沒有對外官宣, 甚至還壓了網上的消息，所以更像是隱婚？
這樣一想, 今天要去的還是同學會這種人多口雜的場合，似乎更沒有戴戒指的必要。
至于姜佑……
像他這么忙的人應該不會去參加同學會吧, 反正就沒見他去過。
說服自己后顧祈昭放下心來, 關上首飾盒重新塞回抽屜里。
*
到了前一天和蘇甘寧約好的時間，顧祈昭拎包下樓。
然而到了樓下她看到的人卻不是蘇甘寧, 而是姜佑那輛騷包的瑪莎拉蒂。
顧祈昭滿頭問號地打開手機，看到數條因為手機開靜音而錯過的消息，點開一看，均來自蘇甘寧。
【蘇甘寧：抱歉姐妹我來不了了！】
【蘇甘寧：我堅持過了！但姜狗說他也要來同學會所以他來接你就行[癱倒.jpg]】
【蘇甘寧：我犟不過他, 不過他有司機車技比我好多了，坐他的車比坐我的車舒服！】
【蘇甘寧：但他這個大忙人說要來同學會還真是稀奇，他以前不是從來不參加的嗎？】
顧祈昭看完后愣住。
是啊, 正如蘇甘寧所說, 這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顧祈昭本以為就姜佑的性格，就算最近工作不是特別繁忙, 也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無效社交上，比起參加高中同學聚會，他可能會更愿意再多接手一些賀阿姨那里的工作。
雖然姜佑在她身旁的時候總是滿目熱忱，極為主動，但實際上他對外是一個比較高冷的人。
他一向待人有禮，但也僅此而已。
就在顧祈昭看手機信息的時候，瑪莎拉蒂的車門從里面被打開了。
明明是周末，姜佑卻穿的極其正式，西裝革履，還抹了發膠，配合他一如既往張揚外放的姿態，活像只花孔雀一樣。
若是從前，顧祈昭可能會出言稱贊一下他，但今天……
在看到姜佑的那一瞬間，顧祈昭莫名感覺到脖子一涼，不自覺地縮了一下。
姜佑見后問：“怎么了，你冷嗎？”
顧祈昭干巴巴地回：“……倒沒有�！�
總不能說夢到你昨天晚上把我殺了吧。
大概是昨晚夢境給她帶來的沖擊實在是有點太大了，顧祈昭今天都有點無法直視姜佑的那張俊臉。
于是她略有些生硬地挪開了視線，掩飾般地又補充了一句：“只是剛才有一點風�！�
姜佑：“那先上車吧。”
說著，他拉開車門。
顧祈昭：“……好，謝謝。”
她依然沒看他。
正因如此，顧祈昭并沒有看到，在看到她目光躲閃時，姜佑拉著車門的手的微微一僵，骨節也因加大的力度泛起淺淺的白色。
上車后，顧祈昭覺得她得調整一下心態，不能表現得太過反常，于是主動開啟話題。
“你今天不忙嗎？”
姜佑：“這幾天還可以。”
顧祈昭思索了一下，還是選擇問出自己非常好奇的那個問題：“你今天怎么想到要去同學會？”
姜佑：“之前邀請我這么多次都沒參加，再拒絕我也會不好意思的。”
……居然說不好意思。
好不靠譜的回答。
她怎么就不信呢。
*
由于昨天晚上沒睡好，顧祈昭坐在車上沒過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被姜佑叫醒時還有點懵。
恍惚間，姜佑好看的臉在眼前放大到極致，顧祈昭不由得呼吸一滯，很快就清醒過來了。
但今天的姜佑也不知怎么的，像是遲到了十多年的邊界感突然蘇醒，見她睜眼立馬就拉開了和她的距離，整理了一下衣領道：“到了，下車吧�！�
顧祈昭：“……好的。”
推開KTV包廂的門，里面的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見顧祈昭和姜佑一起進來，從前就最會來事的同學張晨立刻起哄。
“呀！姜總和顧總來啦，快里邊請隨便坐��！但你倆遲到了可得喝一杯啊！”
張晨話語剛落就被邊上的女人往后腦勺上拍了一巴掌，聲音極其清脆響亮。
“就你話多�！�
“誒，別生氣啊老婆�！�
……老婆？？
顧祈昭現在對這個稱謂極其敏感，一個激靈看過去，注意到拍張晨腦袋的這個女人是她曾經的前座金紫裕，性格內向不常說話，印象里和張晨好像并沒有什么交集。
這時候蘇甘寧走過來解決她的困惑。
蘇甘寧哈哈大笑：“他倆早好上了，也就你這個天天只知道蒙頭讀書的啥八卦都不知道�！�
顧祈昭大驚失色：“��？？”
“真的假的，顧祈昭真不知道�。坎贿^你這話說的不對，不知道的人里還得加個學委�！�
“那倒是啊哈哈哈�！�
“什么啊他們倆明明話都沒說過幾句怎么看的出來啊！”
“……”
在一片熱鬧的吵嚷聲中，顧祈昭與姜佑落座。
張晨在這之前已經喝了一點了，興致很高，依然沒放棄“遲到的人”得喝酒這一想法。
顧祈昭想了想，覺得有點難強硬拒絕，便道：“我酒量不好，有度數低一點的嗎？”
“有有有！”張晨非常熱情地去給她拿雞尾酒，顧祈昭正想抬起手去接，卻被一只溫熱的大手摁在了桌下。
顧祈昭身體一僵。
緊接著，她感覺到姜佑那只摁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動了。
眾目睽睽之下，她沒好意思低頭往下看，卻能感覺到姜佑的五指曲起，手指從她的指縫里插|了進去。
十指相扣。
顧祈昭不由得背脊冒汗。
這時候，耳畔傳來姜佑氣定神閑的聲音：“她不喝，我替她喝�！�
說完，姜佑伸出還空閑著的另一只手從張晨手中接過那瓶雞尾酒，給自己的杯子里倒滿了。
張晨本來想說你要喝的話給你換個別的，然而當他看見姜佑有些陰沉的臉色時，因酒精變得有些亢奮的大腦瞬間就冷卻下來了。
“行，行，你喝�！�
張晨說著，心道這哥們的眼神可真是怪嚇人的，得再喝兩口壓壓驚。
姜佑沒什么表情，語氣平淡地說了句“多謝”。
在座的各位都是老同學了，對姜佑的這副模樣見怪不怪，除了在顧祈昭面前，他一直都是這副高貴冷艷的樣子，甚至到了有些裝模作樣的地步。
不過相處久了就知道他這倒也不完全是裝出來的，而且姜佑雖然看上去很冷淡，但其實人很好，有忙會幫，也很有禮貌，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習慣了。
甚至還有人覺得找他聊顧祈昭看他變臉很有意思。
當年誰不知道，姜佑就是一個“顧祈昭激廚”。
只不過多年未見，他這眼神看上去更鋒利了，屬實有些嚇人。
這難道就是未來大老板的氣勢嗎？
旁人對姜佑這幾年的情況并不是很了解，但季南風卻不一樣。
一旁默默喝酒的季南風非常肯定，姜佑這家伙今天必然是吃木倉藥了，這臉色也太臭了一點。
這不應當。
于是他偏過頭壓低聲音悄悄問一旁的蘇甘寧。
“姜狗今天咋了，‘滅火器’不就在邊上嗎？”
——顧祈昭，一款超好用的人形滅火器。
蘇甘寧湊過去小聲回應：“小情侶鬧脾氣吧。”
季南風：“……懂了。”
他就不該問。
仿佛在桌下拿著一個燙手番薯的顧祈昭尬坐著，姿態相當僵硬。
“昭昭你要喝什么飲料？”一旁有女生問。
手心都開始冒汗的顧祈昭有些僵硬地回：“就椰汁吧�！�
“我給你倒！”
顧祈昭連忙拒絕：“誒不用不用�！�
然而剛拒絕顧祈昭就感覺有點不妙。
椰汁距離她有一點距離，可能需要站起來，但她若是站起來的話，被姜佑拉住的手必定會暴露在眾人的視野中。
她轉動手腕試圖掙脫，然而她那點力氣在姜佑面前根本毫無作用。
于是乎，她不僅沒能掙脫姜佑的大手，下一秒甚至感覺到這人似是懲戒一般地微微施力捏了捏她的手。
……太難纏了。
「你干嘛呢？」
顧祈昭強顏歡笑著給邊上的人做口型，希望他能領會到。
姜佑確實接收到了她的想法，但……
顧祈昭看到這人勾起一抹堪稱“得意”的笑容，很顯然是拒絕了回答她的問題。
……這是什么趣味。
沒辦法，話都已經說出口的她只能盡可能伸長手臂去夠。
然而手臂還是不夠長。
進退兩難間，姜佑的身子突然貼了上來，低啞的聲音帶著略微發燙的氣息掃過她的耳廓。
“我給你倒�！�
顧祈昭：“……那麻煩你了�！�
姜佑的手臂很長，輕而易舉地就拿到了那瓶椰汁，因為要開蓋，他終于放開了扣著顧祈昭的手。
顧祈昭剛松了一口氣，下一秒就聽到不遠處的張晨發出起哄的聲音。
“你倆感情這么好，這么多年了怎么還不結婚呢？我還等著喝你倆的喜……”
顧祈昭一愣，下意識地往張晨的方向看過去，就見他已經被邊上的金紫裕拍了一把肩膀，還未說完的后半句話直接卡在了嗓子里。
張晨不解地看向金紫裕，就見金紫裕又急又尷尬地示意他看姜佑的手。
這下所有人，包括今天一直都沒怎么往姜佑那邊看的顧祈昭都注意到了。
——姜佑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戒指。
第23章
一瞬間, 整個KTV里的人全都陷入了極其尷尬的沉默之中，只有還未停止的音樂播放器還在努力工作，伴奏聲在此刻變得尤為響亮。
……
顧祈昭在看清姜佑手上的戒指時表面雖然無比艱難地做到了不動聲色,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內心有多驚愕。
因為昨夜的夢境，她今天一直沒有仔細看過姜佑，怕一對視會做出奇怪的反應，上車后沒多久又直接睡著了，到達KTV后包廂內的光線還特別暗，所以自然沒有注意到姜佑的手上居然戴著鉆戒。
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空空蕩蕩的左手無名指指根，并且能夠十分清晰地感覺到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正在偷偷瞄向她的這只手, 立刻感覺整個人都不自在極了。
這時候姜佑卻像是感知不到周邊的氛圍一樣開口，打破了這份尷尬：“怎么了？誰點的歌, 怎么不繼續唱了？”
話語剛落，像是按下了重新播放鍵一樣, 所有人一下子又重回正常狀態。
“對對對, 王華繼續啊�！�
“誒呀這不都快播完了，下個人吧！”
“……”
周圍的一切重回喧鬧, 顧祈昭的心里卻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她一下子就忘記了自己剛才還在疑惑姜佑為什么要突然抓著她的手不放這件事，滿腦子都是“姜佑怎么戴著戒指”？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姜佑將身體往她這邊微微傾斜，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他道：“因為我跟你說了, 我會好好戴著的�！�
顧祈昭身體輕顫，心頭一震。
昨日購買戒指時的畫面再次在她的腦海里重現。
她回憶起姜佑當時的眼神，那么認真那么專注, 確實是像極了在對她許下諾言。
還有那種灼熱又纏綿的目光, 僅僅回憶都令顧祈昭感到心悸。
明明周邊還有工作人員，但那時的姜佑卻仿佛只看得見她一個人。
姜佑要是胡說八道顧祈昭還能應付, 但那種認真的眼神……她是真的每次都會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的顧祈昭根本不敢往姜佑那邊看過去，完全不想知道他現在是以一個什么樣的神情說這些話的。
更準確的來說，不是不想，應該是沒有勇氣直面他的目光。
此時此刻的顧祈昭終于意識到了昨日姜佑所說的“好好戴”究竟是一個什么意思了，但……
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決定直言自己的想法：“我以為我們的關系并沒有到對外公布的地步？”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無情，但他們倆結婚不就只是為了應付長輩嗎？
交換戒指當天內心的悸動逐漸褪去后她獨自冷靜思考過，并認為之前所說的“好好戴戒指”也僅限于必要場合。
可姜佑真的就只是……為了應付姜奶奶才提出結婚的嗎？
理智強制性地告訴顧祈昭事實確實如此，但交換戒指時她內心的猜測再一次猶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她現在陷入了一個極度矛盾的狀態。
一方面覺得自己發現了姜佑可能存在的一些想法，一方面又在努力制止自己繼續朝那個方向思考，總覺得一旦開始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若真的開始了，之后他們又會面臨什么呢？
顧祈昭為此感到恐懼。
面對她的問題，姜佑啟唇，正準備說話，然而還未發聲就被包廂門突然打開的聲音打斷了，下一秒，一個清脆的女聲傳入眾人耳內。
“大家好久不見呀，我們班今天也在這兒開同學會呢�！�
“哇，這么巧��！”
“對啊真巧，剛在衛生間碰上你們班蔣雙雙，就想著過來打個招呼……誒呀，姜佑和顧祈昭今天也在呀！”
聽到自己的名字，顧祈昭不禁朝門口看過去，看到一個打扮時髦的漂亮女人，一時沒認出來，只覺得有點眼熟。
顧祈昭掩下心中的茫然，對來人微笑了一下：“你好�！�
一旁的姜佑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手中拿了一個橘子正在剝皮，聞聲抬了一下眼，跟她一樣也說了一句簡短的“你好”后，又垂下眼繼續剝橘子了。
蘇甘寧立刻就看出顧祈昭的茫然，非常貼心地湊到顧祈昭耳邊小聲給她提供線索。
蘇甘寧：“這就隔壁班那個孫梅，以前一直追姜佑的那個。”
經她這么一點撥，顧祈昭想起來了。
雖然高中的時候，他們自己班的女生基本都對姜佑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但姜佑的追求者卻依然絡繹不絕。
孫梅就是其中之一。
當然，在那么多追求姜佑的人里，能在顧祈昭的記憶中留下痕跡的人是非常少的，每個都有每個的過人之處，這位孫梅同學就因為她的“堅持不懈”得到了姓名。
對于姜佑的追求者，顧祈昭其實沒有什么特別的想法，只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作為一個類似經歷頗多的人，她對已被拒絕但依然過分“堅持不懈”的人并沒有太多好感。
不過好在孫梅是個不錯的女孩子，當年也沒有對姜佑的正常生活造成太多影響。
姜佑的冷淡看起來并沒有帶給孫梅任何影響，顧祈昭見她與從前較為熟悉的那幾位老同學聊了幾句之后就離開了。
從學生時代起就是個八卦小能手的蘇甘寧一邊嗑瓜子一邊給顧祈昭科普自己打聽到的那些情報。
“孫梅現在還挺厲害的，據說在一個信息科技公司做高層。”
顧祈昭點點頭：“她一直都是個很認真的女孩子�！�
不論在學業上還是在……追求姜佑上。
蘇甘寧聽她這么說，立刻就想起了不少當年的事情，沒忍住往姜佑那邊看了一眼。
姜佑看上去對她們的對話沒有絲毫反應，特別認真的在剝手里的橘子，這時已經剝得差不多了，把橘子掰成兩半，其中一半塞進顧祈昭嘴里，立刻就把她的整個嘴巴堵得嚴嚴實實的。
突然被迫閉麥的顧祈昭困惑地眨了眨眼。
蘇甘寧只覺得沒眼看，默默轉移視線選擇和同樣是單身狗的季南風進行熱聊。
這個橘子其實不算很大，但奈何顧祈昭的嘴實在有點小，咀嚼起來有點費勁。
在這期間，姜佑一直用饒有興趣的眼神打量著她。
欣賞了一會兒后，姜佑傾身上前，湊到她的耳邊壓低聲音開口，繼續先前還沒說完的話題，給了她答復。
“昭昭，我們是合·法夫妻。”他道，還特地在合法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顧祈昭感覺耳朵被他的氣息搞得癢極了，剛好這會兒嘴巴里的橘子也咽下去了，正想說合不合法的和對外公布有什么直接關系嗎？
然而姜佑卻并沒有給她解除禁言狀態的打算，又將另一半橘子塞進她嘴里了。
姜佑一看顧祈昭的神色就知道她想說什么了。
肯定都是些不中聽的話。
那些他一句都不想聽。
再次被強行閉麥的顧祈昭認命吃橘子。
投喂完，姜佑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手，這時候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屏幕，對顧祈昭說：“我去接個工作電話。”
顧祈昭腮幫子鼓鼓地沖他揮揮手。
姜佑剛走沒多久，有一個人朝顧祈昭走過來，顧祈昭認出來這是當年和她還有蘇甘寧關系都挺不錯的一個女孩子，大學考去了比較遠的城市后就與她們漸漸淡了聯系。
顧祈昭笑著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見啊詩涵，過來坐。”
秦詩涵笑著應：“好啊昭昭！”不過在坐下之前她還是有點猶豫，“不過這是姜佑的座位……”
顧祈昭：“沒事，他去接工作電話了�！�
秦詩涵坐下來后先是做賊似的往周邊看了看，見沒什么注意到她們這邊后壓低聲音滿臉喜悅地對顧祈昭說：“新婚快樂啊昭昭！”
顧祈昭：？！
她被秦詩涵突如其來的這么一句話嚇得不輕，整個人往后仰了一下，眼睛都瞪大了。
秦詩涵非常興奮地繼續說：“實不相瞞我從高中的時候起就一直覺得你和姜佑真的太甜了！之前你倆不是合作了嗎，我在網上看到了，還看了不少你倆的剪輯呢，之后又刷到了你倆在微博上有個CP超話，然后就給我刷到你倆去民政局的事兒了！”
顧祈昭備受驚嚇，語無倫次的開口：“你這……你好能嗑。”
這是什么嗑學大師啊。
秦詩涵一下就感覺自己被認可了，再次觀察了一番四周見現在沒人關注她們這邊就繼續說：“不過那會兒相關的消息很快就都不見了，我還擔心這事兒不是真的呢，今天看到姜佑手上戴了戒指我可太高興了，我嗑了這么多年的CP終于成真了！當然，我猜你們現在應該還打算保密，所以我不會出去亂說的！”
顧祈昭沉默幾秒，還是沒忍住問：“可我沒戴戒指啊，有沒有一種可能……”
秦詩涵立刻一臉篤定地打斷她：“哦那是不可能有其他可能性的，除了你還能有誰呢！CP粉可聽不得這些�！�
——除了你還能有誰呢。
由于秦詩涵的語氣過于篤定，顧祈昭一時語塞，感覺自己的大腦有一些混亂。
這個時候秦詩涵又開始祝福她，說了一大堆“百年好合長長久久”等祝詞，顧祈昭只好不尷不尬地回著“謝謝”。
雖然事實并不是秦詩涵所想象的那樣，但這畢竟是一番心意，還是特別真情實感的那種。
好在過了一會兒蘇甘寧也加入了這里的對話，話題終于不再是祝福新婚了，顧祈昭這才松了一口氣。
聊了一陣，顧祈昭感覺自己可能喝多了飲料，便結束對話離開包廂前往衛生間。
離開包廂關上門，將吵嚷的音樂聲與人聲隔絕在門內，顧祈昭瞬間感覺她那“嗡嗡”直響的腦殼清爽了不少，呼吸都變得順暢了一些。
于是從衛生間出來后她并沒有立刻回包廂，而是給蘇甘寧發了個消息后打算在外面稍微轉兩圈。
顧祈昭沒有走太遠的打算，因為這個KTV很大，所以她只是想在當前的樓層里繞繞路瞎轉悠。
然而在就快路過一個轉角的時候，顧祈昭突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腳步一頓沒有再走過去。
“姜佑，這么多年我也見過不少優秀的男人，可我發現我還是最喜歡你，現在的我應該已經變得比以前優秀很多了，不知道有沒有離你的理想型更近一點……我能再一次追求你嗎？”
——是孫梅。
她正在和姜佑表白！
那一瞬間，顧祈昭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似乎漏跳了一拍，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第24章
雖然知道偷窺不好, 但顧祈昭現在整個大腦都被一種疑似“好奇”的情緒所占據，忍不住躲起來，悄悄往姜佑和孫梅所在的地方窺探。
她看到孫梅妝容精致的臉此時漲得通紅, 看著姜佑的眼神中含著綿綿情意。
而站在她面前的姜佑卻是一副完全相反的模樣。
他單手插兜，神色冷淡，一雙在顧祈昭記憶力總是仿佛燃有火焰似的明亮雙眸此時也平淡無波，看上去沒有什么情緒。
因此，顧祈昭立刻就可以判定——孫梅沒戲。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聽到姜佑平淡且疏離的聲音。
“謝謝，但我現在并不是單身, 我已經結婚了，而且我很愛我的妻子。”
這個拒絕臺詞不禁讓顧祈昭呼吸一滯。
她看到孫梅瞬間就維持不住笑容, 驚愕道：“你、你結婚了？！”
“是的。”姜佑說著，把插在兜里的左手拿出來, 亮出無名指上那枚在走道里略有些昏暗的燈光下依然閃閃發光的戒指。
孫梅已經完全呆住了。
躲在墻后的顧祈昭也沒好到哪里去。
然而姜佑還沒結束。
他突然一改先前平淡的神色, 眼神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嘴角上揚, 露出一個堪稱甜蜜的笑容，又說：“剛結的，新婚沒幾天�！�
孫梅笑容僵硬又勉強地說：“恭，恭喜你�！�
姜佑立刻：“謝謝�！�
孫梅尬笑兩聲, 垂眸思考兩秒，深吸一口氣，問：“那個, 我能知道……是誰嗎？”
姜佑垂眸看向無名指上的戒指, 輕笑一聲，用一種無奈且寵溺的語氣道：“她覺得我們的關系還沒有到可以公之于眾的地步�！�
聽墻角中的顧祈昭完全傻掉。
雖然她剛才確實是這么說的但是……
她總感覺她想表達的意思和姜佑現在所表達出來的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眼看著這二人的對話即將到達尾聲, 顧祈昭做賊心虛似的火速轉身，換了個方向回包廂。
因為又繞了一次遠路，顧祈昭回到包廂的時候姜佑已經坐在之前的位置上了，正在和從前關系還比較好的老同學聊天，聽內容基本都是較為客氣的寒暄。
顧祈昭一走過去就聽到有一個人對姜佑說了一句：“辦婚宴的時候記得邀請我��！”
姜佑：“一定。”
顧祈昭腳步一頓，面色如常地重新落座。
“昭昭你回來啦，舒服點沒？”蘇甘寧問她。
顧祈昭還未回答，聽到這話的姜佑就偏過頭來頗為關切地問：“你不舒服嗎？”
顧祈昭：“沒什么，就是出去透透氣。”
姜佑：“嗯，那我們早點回去�！�
顧祈昭：“好�！�
聽到姜佑此時已經恢復如常的聲音，顧祈昭終于意識到為什么她剛才會覺得姜佑對孫梅說那句話時的語氣那么奇怪了。
現在回來細品，姜佑剛才說的時候語氣里竟是帶著一絲……可以說是哀怨的情緒。
顧祈昭不禁被自己的這個猜想所驚到，忍不住往姜佑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他此時正姿態愜意地與當年他們班的學委陳佳明聊著編程相關的話題。
作為一個做游戲的理工科男，聊到專業領域的姜佑整個人都在散發著自信且高調的光芒。
看著這樣的姜佑，顧祈昭很希望她剛才聽到的那一份“哀怨”只是錯覺。
但她又太了解姜佑了，知道自己在這方面出錯是不可能的。
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包廂內的音樂聲鬧騰又刺耳，顧祈昭深覺煩躁。
好在這時候她這邊也來了幾位試圖攀談的老同學，打斷了她的思緒。
“昭昭，你家衣服也太好看啦，我上次搶到了你家那期‘錦鯉’主題的襦裙，我女兒可喜歡了也想穿呢！”
顧祈昭立刻清了清腦子，將自己切換到社交營業的狀態。
“謝謝，不瞞你說最近確實有再成立一個童裝子品牌的想法。”
“哇，那真的好期待！”
“不過你居然都有女兒啦？”
“欸嘿嘿是啊，給你看照片！她超可愛的！”
“……”
*
畢竟都是一群精力沒以前那么旺盛的社畜，有幾個甚至都已經有娃了，所以大家也沒有嗨到天明的妄想，見時間差不多就結束了這次的聚會。
回去的車上，顧祈昭看到姜佑正在用手指按太陽穴。
“頭疼嗎？”她問。
“有點�！苯拥溃皠偛爬�面太吵了�！�
顧祈昭看著他極度粗暴的手法不禁皺了皺眉，忍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能忍下去，嘆了一口氣道：“過來點，我幫你。”
從前因為外婆身體一直不好，她就去學過一點按摩手法，后來外婆去世這門技藝也沒有浪費，每次去拜訪姜奶奶姜爺爺的時候也常常用上。
姜佑一聽立刻放下手，往她這邊蹭了過來。
顧祈昭本意只是想讓他靠近一點就好了，結果卻沒想到這人給個桿子立刻往上爬還不夠，直接上房揭瓦，動作飛快地在她的膝蓋上躺了下來。
顧祈昭無語，瞪他一眼。
然而姜佑并沒有接收到她的這份無語，一躺下就直接閉上了雙眼。
顧祈昭：……
算了，這樣她的手臂還輕松點。
金牌技師顧祈昭默默上手開工。
沒按幾下話特別多的顧客姜佑就開始點評了。
“啊，好舒服。”姜佑喟嘆一聲，“上面也有點難受�！�
他還點評起來了。
顧祈昭依言照做，看似特別老實，實際上在心里點評姜佑此時的狀態。
嗯……姜佑這個狀態真的很像被擼毛后感到舒適的小貓小狗。
有點可愛。
這個時候，顧祈昭腦中忽然萌生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
——如果撓撓他的下巴會發生什么呢？
感覺應該會很有趣，好想試試。
顧祈昭忍耐過了，可是手實在太癢忍不住，思忖片刻后還是伸出了罪惡的手。
姜佑的皮膚很好，胡茬剃得很干凈，下巴處沒有太多扎手的感覺。
她的手指剛一放上去，姜佑就做出了反應。
只見他凸起的喉結因她的觸碰上下滾動了一下，緊接著，顧祈昭的手就被抓住了。
她看向姜佑，就見他睜開了眼，正目光沉沉地看著自己。
被逮住了顧祈昭也不慌，十分淡定地道：“不小心碰到了，怎么了？”
“沒什么。”姜佑聲音暗啞，意味不明地輕輕哼笑一聲，“輕了癢，摸重點。”
說著，他抓著顧祈昭的手往自己的下巴上用力懟了懟。
顧祈昭耳朵發燙，面上卻努力維持鎮定。
既然他都這么說了，那當然是……
如他所愿。
顧祈昭拿出認真擼狗逗貓的手法，從下巴摸到脖子，仔仔細細給姜佑服務了一番，然后就看到姜佑的喉結上下滑動數次，好像很渴的樣子。
終于，姜佑受不了了。
“行了行了夠了�！�
他呼吸有些急促地坐起來，離開了顧祈昭的膝蓋。
顧祈昭撥了撥頭發，將還處在發燙狀態中的耳朵遮擋住，明知故問：“真的夠了？”
說著，她還笑容非常溫和地伸出手，意思是你要皮癢再繼續也不是不行。
姜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惡趣味搞得很辛苦，輕嘆一聲道：“很滿意，下次還點顧小姐。”
顧祈昭：“……”
真把她當技師了是吧。
*
到家后，過了好久顧祈昭依然覺得自己的耳朵隱隱發燙，去衛生間一看還有些發紅。
成年姜佑的威力真是恐怖如斯。
顧祈昭有些疲憊地在沙發上躺下來，雙眼發直無比呆滯地看著天花板。
最近幾天，她只要處于安靜的獨處狀態，就會情不自禁地想到姜佑，想到她與姜佑的關系。
雖然這么多年以來的習慣和理智都在警示她不要往那個方向想，但感情這個東西，一旦只要去起了個頭，它就像感染了沒有解藥的病毒一樣，會以一個無法抑制的速度瘋狂在體內往四周擴散，深深扎根。
這個時候手機傳來消息提示音。
顧祈昭坐起來，打開屏幕。
【姜佑：到家了。】
雖然普通朋友之間到家了回個消息也非常正常，但現在的顧祈昭看到這條消息只能想到——
這真的很像小夫妻之間匯報行程。
【顧祈昭：好的，早點休息。】
回完消息，顧祈昭身心疲憊，又癱了，但很快手機又響了，顧祈昭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打開屏幕，但這回來消息的卻不是姜佑，而是蘇甘寧。
【蘇甘寧：寶！江湖救急！高二那年我為了埋葬初戀把那家伙送我的破手鏈埋土里了，今天才知道那玩意兒居然值五位數��！】
【蘇甘寧：我靠，我都忘了我埋哪兒了，我得把東西給人還回去，我記得之前埋完應該有給你發過視頻，但那東西太傻逼我早刪了，你能不能幫我找下你以前的手機里有沒有記錄沒刪掉啊啊�。。 �
還有這種事。
顧祈昭深感同情。
【顧祈昭：我幫你找找看，但我也不確定還在不在就是了�！�
顧祈昭從放置舊物的抽屜里翻出從前用過的舊手機，插上電，沒想到還能正常開機。
在舊手機無數次的卡頓中，顧祈昭艱難地翻了半天，然后居然真在一個名叫「文件管理」的app中找到了當年和人聊天時看過后手機就自動下載下來的那些視頻。
她以前完全就沒發現過這里居然存著那么多視頻，怪不得怎么清內存都清不干凈。
蘇甘寧學生時代特別喜歡通過錄視頻來記錄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并且每次錄完都覺得自己的作品非常完美，不忘發她一份。
所以這些視頻文件中大多都是蘇甘寧發的，當然，姜佑的也不少。
把蘇甘寧需要的那個視頻發給她之后，顧祈昭忍不住坐下來研究她的舊手機。
翻看那些曾經的視頻，顧祈昭發現姜佑還真是從來沒有過所謂的長相尷尬期，少年時期也相當英俊帥氣。
翻到一個大概是姜佑大清早醒來看鏡子被自己帥到，于是發給她的自拍視頻，顧祈昭忍不住笑出了聲。
視頻中的大概只有十五六歲的姜佑一邊整理衣領一邊問她：“新剪的發型，怎么樣？是不是很帥？”
這完全就是一只花孔雀嘛，天天開屏。
等等，孔雀開屏也就是正在求偶……
顧祈昭又聯想到一些不得了的內容了。
她靜止了一會兒，關掉視頻區域，準備看看「文件管理」里面還有沒有別的有趣的東西，平復一下心情。
隨后，她在「音頻」文件夾里看到了一段長達一個小時的錄音。
錄音的名稱很隨意，是個日期，顧祈昭算了算時間應該是她高中那會兒。
真奇怪，明明是這么長的一段錄音她卻毫無印象，而且在她的記憶中，她幾乎就沒怎么使用過錄音功能。
顧祈昭好奇地點開來聽。
開頭是有些意味不明的水聲，像是有液體倒進杯子里。
下一秒傳來吞咽的聲音和杯子與桌面進行碰撞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是在喝東西。
這種毫無意義的聲音持續了一分多鐘。
顧祈昭覺得她會這么認真地聽這玩意兒聽上一分多鐘挺離譜的。
而就在她正準備關掉這段錄音的時候，里面突然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
顧祈昭收回手，緊接著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人聲。
“昭昭你怎么喝酒了，你喝醉了，快把杯子給我�！�
——是姜佑的聲音。
“不要，這個挺好喝的——”
顧祈昭一震，立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是她自己的聲音。
但這種尾音拖長，軟乎乎的，仿佛像在撒嬌一樣的語氣對她來說卻很是陌生。
評價完酒的味道，顧祈昭聽見自己的聲音里突然帶上了一點哭腔，好像很委屈。
“我媽沒了，我爸也不要我，薛阿姨也走了……姜佑，你也會走嗎？”
顧祈昭微愣，隨后根據這句話和錄音時間判斷了一下，猜測這應該是從小照顧她，對她很好的薛阿姨辭職回鄉那會兒發生的，但因為喝醉了酒，她根本就沒有這段記憶。
錄音還在繼續。
姜佑回答她：“我不會走的，我會永遠都在你身邊�！�
顧祈昭聽見自己笑了笑，語速因醉酒變得慢吞吞的，語氣卻很篤定：“你也會走的，你以后會有比喜歡我更加喜歡的女孩子，你會和她結婚，然后……你也會離開我的�！�
“我不會的�！�
“你會的�！�
“我真的不會的�！�
“你肯定會的�！�
“……”
放到這里錄音突然沒了聲響，要不是進度條還在正常運行，顧祈昭都要以為是手機又卡頓了。
那年尚還只有十六歲的姜佑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顧祈昭聽見他深吸了一口氣。
緊接著，他輕微顫抖著的聲音在顧祈昭耳邊如同驚雷落地。
——“那要是我永遠只喜歡你，想跟你告白，將來還想和你結婚呢？”
他問。
第25章
——“那要是我永遠只喜歡你, 想跟你告白，將來還想和你結婚呢？”
這句話讓顧祈昭整個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
她突然有點不敢再聽下去了。
因為她非常清楚, 如果是那時的自己會怎么回答。
她一定會拒絕。
果不其然，顧祈昭聽見錄音里自己的聲音突然就冷了下來。
“我不信這個�！彼f，“你別跟我說這些�！�
那時的她正值青春期，雖然平日里裝的很穩重，但實際上情緒狀況非常并不穩定，破碎的家庭使她變得極度敏感，渾身是刺。
十六歲的姜佑沒有說話。
接下來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 顧祈昭再度聽到酒水入杯的聲音，不過很快就被打斷了。
“你不能再喝了, 會不舒服的。”姜佑說。
“不要——”她又發出那種撒嬌般的聲音，“喝了這個我明明就很舒服, 什么都不會想了, 就很舒服�！�
姜佑頓了頓，發出低啞的, 語氣有些沉悶聲音：“……我不會離開你的，真的�！�
他又一次這么說。
但顧祈昭很顯然不會就這么相信。
杯底與桌面碰撞的聲音再度響起，與此同時她發出有些痛苦的嗚咽聲。
“昭昭�！苯咏兴拿郑Z氣中完全沒有往日的自信與驕傲, 而是很忐忑地問，“我要怎么樣你才會安心……才會相信我呢？”
那年的顧祈昭大概是想了好一陣，一直沒有說話。
現在的顧祈昭因這段沉默屏住呼吸。
良久, 她聽見自己說。
“那……姜姜做我哥哥吧？你不是很早以前就想讓我做你妹妹嗎？還說會一輩子保護我這個妹妹的。”說著, 她的語氣似乎變得輕快了不少，低喃著又重復了一遍, “你說過的，說‘會一輩子保護昭昭妹妹’的，兄妹關系可比情侶要靠譜多啦�！�
姜佑的聲音有些干澀：“可那還是幼兒園的時……”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你要反悔嗎？”
顧祈昭聽見自己用很尖銳的語氣問。
沉默了好一會兒，姜佑終于回應道：“……我不會的，如果這能讓你安心的話……我會一直做你的‘哥哥’。”
姜佑最終還是妥協了。
……
此時此刻，許多令顧祈昭困惑的事都有了答案。
姜佑從小就將“哥哥”的身份扮演得極好，又有著令顧祈昭羨慕的親緣關系，因此她相信姜佑能永遠做好她的“哥哥”，并不希望兩人穩定的關系發生改變。
因此，高中那會兒姜佑總讓她喊他“哥哥”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恐怕是知曉了她內心的所有不安與恐懼，想讓她安心。
其實效果還是很顯著的，她順利地度過了那段最痛苦最敏感的時間，不管發生什么，不管聽到什么樣的閑言碎語，都因為姜佑堅持不懈的行為相信他永遠會在自己身邊。
就算有女生追求姜佑，她也不會產生擔憂的情緒。
因為他們……兄妹情深，永遠不會分開。
顧祈昭垂下眼，陷入思考，手指不自覺地摳了摳坐墊。
她想起之前姜佑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回答過的，關于「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樣的」這個問題的答案。
當時不覺得答案描述的會是自己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在于“她覺得自己并不會撒嬌”。
但此時此刻聽完錄音的顧祈昭不太確定了。
因為喝醉了酒的她可太會撒嬌了，簡直會到讓她自己都有點受不了的程度了。
所以說，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先前姜佑向她投來的那種過分火熱過分纏綿的目光也在此時有了清晰的答案。
這一切根本就不是什么錯覺，只不過是她自己不想知道不敢知道，所以潛意識里排斥了那些。
現在，這一切突然就全都擺在了明面上，她避無可避，必須好好面對。
因為……那可是姜佑。
閉上眼身心俱疲地靠在椅背上過了好一會兒，顧祈昭依然心亂如麻。
這般，她覺得自己急需找人交流好好梳理一番，首選的就是好友蘇甘寧。
于是她給蘇甘寧發去消息。
【顧祈昭：我發現，姜佑好像喜歡我。】
【顧祈昭：不對，沒有好像，我已經確定了�！�
她用看似非常平靜的語句給蘇甘寧投擲了一個驚天大雷。
【蘇甘寧：�。�！】
【蘇甘寧：怎、怎么說？】
顧祈昭這突如其來的話太嚇人了，蘇甘寧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見蘇甘寧這么說，顧祈昭就給她講述了一番自己今天的所見所聞。
蘇甘寧見事已至此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于是——
【蘇甘寧：你終于發現了啊�！�
這下輪到顧祈昭感到驚訝了。
【顧祈昭：你原來知道嗎？？】
【蘇甘寧：恕我直言，除了你自己應該沒人不知道[笑到捶桌子.jpg]】
【顧祈昭：……】
【顧祈昭：這么明顯的嗎？】
【蘇甘寧：是真的很明顯啊[摸頭.gif]】
【蘇甘寧：姜佑看你的眼神也好，跟你在一塊兒的行為舉止也好，就差沒把“我超喜歡她”這幾個字加大加粗貼在腦門上了��！】
看她這么說，顧祈昭有點不好意思地再度回憶了一下過往，然后驚訝地發現好像確實如此。
但因為相處久了太熟悉了，她完全把姜佑的那些行為都理解成所謂的“兄妹情深”了。
至少那個時候她真的是這么認為的。
大概是覺得打字不夠爽快，蘇甘寧直接撥了個電話過來。
“那你是怎么想的呀？”蘇甘寧問她。
她是怎么想的呢？
顧祈昭有些迷茫。
聽見她沉默，蘇甘寧懂了。
作為從初中開始就關系極好的閨蜜，她太了解顧祈昭了。
她知道顧祈昭在這之前二十多年以來一直硬生生地強迫自己遠離“戀愛”，并且拒絕與任何人建立“戀愛關系”。
這導致的結果就是會出現眼前這種情況。
她對這種情感感到陌生，感到無措，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實想法。
情感大師蘇甘寧立刻就感覺到了肩上的重擔，于是換了一個說法：“那你現在是什么心情呢？有感覺抗拒厭惡之類的嗎？”
這個問題顧祈昭會答。
她非�？隙ǖ卣f：“沒有抗拒也沒有厭惡，一點都沒有，至于現在的心情……”說到這里，她停了一會兒，似是在思考，片刻后有點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的心臟跳得好快啊寧寧。”
如擂鼓般跳動的心臟讓她有些不適，但卻完全無法控制。
與此同時，她的精神也為之感到亢奮，腎上腺素飆升。
“天�！碧K甘寧忍不住發出了變態一樣的笑聲，然后說，“好純情好可愛啊昭昭！”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情竇初開的少女吧！
“……你別這樣。”顧祈昭更不好意思了，拿著手機的手不由得收緊了，面龐變得通紅，不斷升溫，無奈之下她只能用另一只空閑的手捂自己的臉，試圖給自己降降溫。
“好好好�！碧K甘寧無比敷衍地應著。
“你再幫我分析分析。”知道閨蜜經驗豐富，顧祈昭語氣堅定地道，“我一定得好好面對，想清楚了才行。”
她與姜佑的關系太過深刻，絕不能隨意對待。
蘇甘寧明白她的顧慮，所以也沒有武斷評判，而是說：“你為什么不自己試試看呢？既然現在你的心境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那么再相處時的感覺也肯定會不一樣嘛。”
“……你說得對�！�
“哎呀放輕松。”蘇甘寧安慰她，“反正婚都結了一時半會兒也離不掉，那你不如自己慢慢細品�！�
也是。
確實是……婚都結了。
顧祈昭不自覺地摸了摸空蕩蕩的無名指，一愣，隨后扭頭看向梳妝臺存放戒指的位置。
“不過說實在的，你會同意和姜佑結婚我到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碧K甘寧感嘆道。
聞言，顧祈昭不由自主地再度回想起了那天夜晚，睫毛微顫，輕笑了一聲。
“是，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彼Φ�。
但。
沒有不喜，沒有抗拒。
現在甚至覺得，這是很正確的一步。
還好答應了。
畢竟是和姜佑。
她永遠無法拒絕的姜佑。
*
很快到了要和姜佑一道去探望姜奶奶的日子。
當日，顧祈昭破天荒地又化了一個非常精致的妝容，戴上戒指。
垂眸盯著自己帶著戒指的手看了好一陣，顧祈昭忍不住揚了揚嘴角。
姜佑很快就抵達了她家樓下。
顧祈昭分明注意到姜佑在看到她時略微一怔，然后語調上揚道：“昭昭今天真好看�！�
姜佑自小就不是一個會吝嗇夸獎的人，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她。
夸張的時候甚至會用上“完美”“絕贊”等詞匯。
顧祈昭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但今天聽，感覺卻是不一樣的。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在心里已經發誓要好好面對的顧祈昭沒有隨意敷衍，而是在仔細打量了一遍姜佑全身后，認真地回應他：“謝謝，你今天的新領帶很好看。”
話語剛落，顧祈昭就看到姜佑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里面閃爍著很亮的光芒。
他似乎很高興地說：“你發現了啊，是你很喜歡的那位男裝設計師米勒的新作�！�
顧祈昭：“怪不得我感覺風格很熟悉。”
——原來只是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就能讓他如此高興啊。
顧祈昭心頭微震。
*
抵達老宅后。
見他們并肩走來，姜奶奶很高興。
在看到他們倆手上的對戒時，姜奶奶明顯更高興了，笑得一雙眼睛都瞇成了縫。
高興了好一會兒，姜奶奶拉著顧祈昭的手突然來了一句：“就是這個鉆啊，不夠大，咱們昭昭得戴更大的鉆才行。”
顧祈昭終于知道姜佑像誰了。
她眼眶微微發熱，揚起嘴角，露出一個很甜蜜，很幸福的笑容，道：“奶奶放心，姜佑挑了好多鴿子蛋那么大的鉆石戒指，但是戴出來不太方便，所以我就放家里啦�！�
看到她這一副仿佛完全墜入愛河了的表情，姜佑眸色漸深，嘴唇抿成一條線，一時都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演出來的。
姜奶奶則是非常滿意地點點頭：“有就行，偶爾也得戴戴，首飾就是給人戴的。”
顧祈昭乖巧地應：“好�！�
“對啦，你們婚禮的日期定下來沒有��？場地選好沒有啊？還有新房……”姜奶奶非常關心這些問題。
面對這些問題，顧祈昭有些不知所措。
姜佑立刻接過話：“婚禮籌備預計需要半年左右，到時候應該是秋天，場地已經有幾個備選了，新房也已經在置辦了�！�
顧祈昭聽得目瞪口呆。
第26章
相比之下, 姜佑卻是對這些問題對答如流，聽到他的話，顧祈昭不由得睜大了眼, 向他投去訝異的目光，與此同時，心中生出一股非常復雜的感覺。
那種感覺顧祈昭一時無法理解得特別清晰，但卻知道，若是幾天前的她必然不會這樣想。
那會兒的她可能只會贊嘆姜佑的高效率，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情不自禁地想要知曉姜佑此時的心境，想要知道姜佑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態去籌備這一切的。
同時, 她還想起了之前兩人一起去挑選戒指的事。
那時的她并沒有太過在意，但現在一回想, 即便姜佑用上鈔能力，戒指的工期也不可能縮短到不足一禮拜, 更何況姜佑所選的款式還都相當復雜。
可姜佑對她說的卻是, 已經都準備好了。
當時她只覺得姜佑效率極高，可這高效的背后, 是否又說明了一些什么呢？
恍惚間，顧祈昭聽見姜奶奶笑著說：“真好，真好，還有昭昭的鳳冠霞帔也得快些安排�！�
顧祈昭一愣。
姜奶奶還惦記著這件事呢。
“奶奶放心�！苯与m是在回答姜奶奶的話, 但目光卻看向了顧祈昭，看著她頗為認真地說，“這些都會有的�！�
與他目光相觸, 顧祈昭再一次管不住自己心臟跳動的速度了。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但姜佑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似乎渾然不知他剛才的舉動都造成了什么樣的效果。
姜爺爺這時正捧著茶杯路過，見此情形忍不住說了一句：“行啦, 他們現在的年輕人可比我們會安排多了，別問啦，昭昭臉皮薄都被問害羞嘍。”
姜奶奶咯咯直笑。
倒也……不是因為被問了這些問題才害羞的。
顧祈昭忍不住用食指撓了撓正在發燙的臉。
至于真正原因，她心知肚明。
只不過……她居然表現得這么明顯嗎？
顧祈昭發覺自己現在真是一點都不成熟穩重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繼續努力認識自己的內心，渾然不覺一旁的姜佑再一次看向了她，眸中翻滾著某種濃稠到快要拉出絲來的情愫。
但這一切都被姜奶奶看在眼里，樂在心里，只覺得這對新婚小夫妻的感情可真是太好了，便由衷地感嘆道：“看你倆這么好，我也就放心啦�！�
說著，她伸出手，一只手拉起顧祈昭的左手，另一只手拉起姜佑的右手，然后將他倆的手交疊在一起，拍了拍，語重心長地繼續說：“以后的日子要好好過啊，雖說夫妻生活里肯定會出現不少摩擦，你們以后可能也偶爾會吵吵架，但吵架也沒什么不好的，有什么事都要說出來，切記別悶在心里，有些話悶著悶著就再也說不出來了，到時候一切可都要冷掉啦�！�
姜奶奶溫和的聲音落在顧祈昭耳內卻仿佛如雷貫耳。
于是，她看向姜奶奶的雙眼，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回答道：“好的奶奶，我記住了�！�
她甚至已經開始認真考慮該如何維系這段婚姻了。
話語剛落，顧祈昭就感覺到壓在她手上方的姜佑的手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下意識垂眸看過去，就看到姜佑左手無名指上的鉆戒正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有些晃眼。
這時候，姜佑的手又動了。
顧祈昭眼睜睜地看著姜佑的手張開修長的手指，然后再緩緩收攏，將她的整只手都裹入掌心。
而她因為并沒有心生不愿，所以沒有拒絕。
一時間，單看手部動作，他們真當像是一對親密無間相濡以沫的小夫妻。
*
因為姜奶奶的身體情況已經好了不少，見他們過來探望心情也很不錯，于是她就心血來潮地拉上顧祈昭想要一起轉悠轉悠，說說悄悄話，并將姜佑趕去和姜爺爺下棋。
顧祈昭攙著姜奶奶，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地注意腳下。
“前陣子整理房子，翻出了些有意思的東西，給昭昭看看。”姜奶奶笑瞇瞇地說。
“有意思的東西？”
“對，可好玩了，可不能被佑佑見著，不然他肯定要不好意思，得保密�！�
…………究竟什么東西能讓姜佑不好意思？
顧祈昭覺得有些難以想象，但很期待。
印象里，能讓姜佑不好意思的情況很少，小的時候有過幾次，然而長大了之后的姜佑臉皮堪比城墻，就算偷偷紅了耳根，也會瞬間切換回正常狀態，繼續他一如既往的臭屁風格。
姜奶奶帶著她來到了一間儲物間門前。
推開門，打開燈，暖黃色的燈光點亮室內，為目之所及的一切鍍上一層暖融融的金漆。
顧祈昭看到儲物間的桌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許多幅筆觸稚嫩的畫作，雖然這些畫從技巧上來看……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技巧，實話講有點丑，但從人物特征上來分析，畫的應該都是同一個人。
畫上的小女孩披散著頭發，眼睛大到有點夸張，睫毛也長到有點離譜，每張畫上穿的裙子不管是款式還是顏色都各不相同。
不僅如此，這些畫作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內容都非常豐富，每張畫上的女孩都在干著不同的事，有的在看書，有的在睡覺，有的正抱著毛絨玩具微笑。
乍一眼看，由于畫技不夠精湛，每張畫上的小女孩長得也都不太一樣，但唯一相同的就是，每張畫上小女孩的左眼眼尾都有一顆很小的痣。
而顧祈昭的左眼眼尾就有這樣一顆痣。
顯而易見，所有的畫，畫的都是她。
顧祈昭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轟鳴聲，心知那是自己的精神正在受到沖擊。
她邁開步伐走上前，只覺得仿佛踩在了一地的棉花上，輕飄飄的。
姜奶奶這時候有些懷念地說：“前陣子翻出來的時候上頭都落了不少灰呢，好不容易清理干凈了。”說著，她指了指其中一張小顧祈昭正穿著白色紗裙，懷里捧著一束花的畫作繼續道，“我還記得這張，那會兒我還夸過呢，說‘畫得真像’，結果佑佑就生氣了�！�
顧祈昭驚訝：“生氣了？”
“對，可生氣了�！苯棠炭隙ㄗ约簺]記錯，又說道，“他覺得自己畫得太差了，一點都沒畫出你的好看來，生完氣了還沮喪，我哄了可久但一點都沒好轉，第二天我就看見他把畫都丟了，這些還是我沒告訴他偷偷撿回來的呢，覺得挺可惜的，想留個紀念。”
顧祈昭：“居然是這樣……”
經姜奶奶這么一說，顧祈昭突然想起一些往事來。
她從小學習繪畫，經常在畫板前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也不理人。
因此她會對姜佑感到抱歉，也試圖讓他去找別的小朋友玩。
但即便如此姜佑還是只喜歡待在她身邊，就算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那時候的姜佑偶爾也會找張白紙，埋頭涂涂畫畫，畫的時候還時不時看她一眼。
有幾次被顧祈昭逮著了，想看看他在畫什么，卻遭到了姜佑非常強烈地拒絕。
因為姜佑從來沒這么情緒激動地拒絕過她，所以她記憶猶新。
不過顧祈昭從小就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小孩，被拒絕了并不惱，也不會追問，于是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現在想想，那時候姜佑偷偷摸摸畫的應該就是這類作品吧。
不過姜佑也不是一直這樣，過了好幾年后，具體也說不清是從什么時候起，她似乎就沒見他再畫過了。
可能原因就如姜奶奶所說的那樣，他自己把自己搞生氣了？
姜奶奶：“偷偷告訴你，那時候佑佑還請過繪畫老師呢，可惜實在是沒什么天賦。”
顧祈昭：“還有這種事？”
明明小時候好像一直待在一起，但她怎么從來不知道姜佑還學過畫畫。
姜奶奶笑道：“本來是想學好之后畫給你看給你個驚喜的，所以每次都是在這兒偷偷學的，結果后來沒成功。”
姜佑幼時定期會回姜奶奶姜爺爺所在的老宅居住一陣，顧祈昭并不是每次都會一起去。
心中有暖流翻滾，顧祈昭伸出手，觸碰這些畫作的表面，凹凸不平的質感從指腹傳來，帶給她一絲別樣的癢意。
“我能拿一幅嗎？”顧祈昭問。
聞言，姜奶奶一愣，然后用一種仿佛寫著“看透一切”的目光看著顧祈昭，說：“那當然可以，如果是昭昭的話全拿走也行啊，反正本來就是畫的你。”
是啊。
全是畫的她。
顧祈昭自然不會真的全部拿走，畢竟姜奶奶看上去也非常喜歡這些全是感情沒有技巧的畫作。
最終她挑選了一張她在陽光下行走，笑得特別燦爛的畫，小心翼翼地放進包里。
過了一陣，她突然抬起眼，對上姜奶奶慈愛的目光，抿了抿唇，然后無比鄭重地說：
“我會好好對他的�！�
姜奶奶抬起手，溫柔地摸了摸顧祈昭的頭。
“好啊，交給你，我很放心�！�
老人的手很溫暖，洗得有些發白的袖口上飄來太陽的味道。
*
回程的車上，姜佑好奇地問她：“剛才你和奶奶去干什么了？這么長時間才回來。”
顧祈昭彎了彎眼睛，笑了，卻不告訴他，只道：“這是我們女人之間的小秘密，所以不能告訴你。”
姜佑裝模做樣地嘆了一口氣：“原來只有我是局外人�！�
顧祈昭反駁他：“不還有姜爺爺嗎�！�
姜佑：“那可不一定，說不準奶奶早跟他講過了，所以還是只有我被排除在外了。”
顧祈昭仔細看了他幾眼，見他雖然說出來的話聽著怪委屈的，實際上表情卻沒半點不虞。
行吧，又在裝了，還裝得這么不走心。
雖然知道姜佑并沒有不開心，但顧祈昭還是好好考慮了一下，才答道：“再過一段時間可能我就會告訴你了�！�
得等她再想清楚些。
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姜佑微微一愣。
“我很期待�！彼氐�。
*
司機先將顧祈昭送到家。
雖然顧祈昭婉拒了，但姜佑依然堅持送她上樓。
還好他堅持了。
看著眼前因為斷電無法使用的指紋鎖，顧祈昭有些迷茫，不知道是哪兒出了問題。
“明明樓道里的燈很正常啊……”顧祈昭覺得奇怪，怎么就她家沒電了。
姜佑看了看電閘，似乎挺正常的，猜測道：“也有可能是電路出了問題�！�
顧祈昭有點郁悶：“用慣了指紋解鎖我現在出門都不帶鑰匙，這下肯定進不去了，不過現在好像有那種24小時上門的維修員？”
說著，顧祈昭正打算打開手機查詢，卻被姜佑制止了。
“今天太晚了，再折騰下去你都不用睡了�！�
聽他這么說，顧祈昭覺得也有道理，下一秒就聽見姜佑又道：
“你今晚去我家將就一下吧�！�
第27章
“你今晚去我家將就一下吧�！�
顧祈昭聽到姜佑這么說, 身體一僵，下意識地看向他，尋找他的目光。
只見昏暗的樓道內, 姜佑面色如常。
他單手插兜，看上去很瀟灑，舉手投足間的Bking氣質一如既往，姿態也依然光彩照人。
顧祈昭瞬間就冷靜下來了。
以他們的關系，互幫互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顧祈昭在內心默默譴責了一下自己一聽到“去我家”三個字就開始胡思亂想的大腦，匆忙點了點頭，答應了姜佑的提議。
重新坐上車時, 顧祈昭的心境已與先前有所不同。
司機大叔見他們又折回來就順嘴問了一句：“發生了什么嗎？”
“她家斷電了，進不去, 今晚去我那邊住�！苯臃浅Ｆ届o地回。
司機大叔在姜家工作多年，聽姜佑這么一說樂呵呵地笑道：“你倆從小就這么要好, 真的是難得的緣分�！�
姜佑：“那是當然�！�
顧祈昭聽著他們的對話, 手指無意識地交纏在一起，一時間, 心音宛若擂鼓。
他們的關系確實一直很好。
但這話落入現在的顧祈昭耳內卻又帶上了另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車輛平穩地行駛著，過了一陣，顧祈昭突然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其實是可以去酒店開個房間的，但既然已經答應了要去姜佑的住所, 這時候再提出來也有點奇怪。
……就當省錢吧。
*
很快，姜佑的住所就到了。
顧祈昭稍稍覺得有些緊張。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來，以前來的時候也并不會有這種感覺。
“進來吧。”姜佑打開門, 從鞋柜里取出一雙設計特別少女的粉紅色拖鞋, 蹲下來放到顧祈昭跟前，還順手幫她把鞋帶解開了。
顧祈昭看著他, 忽然覺得眼前這種……高大的男人蹲在她跟前的畫面特別帶感，于是一時手癢，伸出手放到姜佑頭頂上輕輕揉了兩把。
今天的姜佑沒有抹發膠，頭發軟軟的，觸感特別好。
下一秒，姜佑的腦袋非常自然地往上拱了一下，像是在蹭她的掌心。
顧祈昭的手一頓。
姜佑抬起眼，眼眸中閃爍著一抹明晃晃的笑意，語氣輕佻地問：“這個服務態度怎么樣？需要我繼續伺候您換鞋嗎？”
顧祈昭：“……很棒，但倒也不必。”
姜佑發出悶悶的笑聲，道：“遵命�！�
雖然從前也是這么相處的，但今天顧祈昭終于意識到了，事實確實如蘇甘寧所說的一樣。
他們之間確實很曖昧，而且姜佑面對她時所做的一切都很明顯，只有她一個人沒感覺到。
不對，也不是沒有感覺到。
她只是刻意回避了那個可能性。
顧祈昭非常清楚姜佑對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學生時代她甚至經常聽人說姜佑高傲自大目中無人，初中的時候尤其嚴重。
但面對那些流言蜚語，姜佑從來不放在心上，而是說“優秀的人總是要承擔這些的，不必在意那些閑雜人等的聲音”。
他說這話時的神色依然明亮又鮮活，渾身上下都是少年意氣，目光明如燦星。
顧祈昭一直都很佩服他的自信。
可即便是這樣一個看似最在乎自己的姜佑，在對待她的時候卻總是不一樣的。
他曾經將她形容成天上的月亮，皎潔無瑕，還說她是天上來的仙女，沒有任何缺點，會無條件地支持她做任何事，甚至對她抱有著一種近乎盲目的信心。
還記得小的時候語文老師要求寫一篇關于“好友”的作文，要求六百字，但姜佑竟然洋洋灑灑寫了近千字，最后還是因為作文紙的格子不夠用實在寫不下了才停下來的。
顧祈昭拿起來一看，發現上面的內容全是在夸她，措辭夸張又離譜，但姜佑卻覺得一點毛病都沒有，甚至還問她寫得怎么樣。
上交之后這篇作文自然驚到了一眾老師。
當時的顧祈昭有些尷尬，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心中是有喜悅的。
也許也正是因為這樣，顧祈昭在潛移默化中收獲了無窮的信心，所以即便起初許多人都不看好她投身于漢服事業，她也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想法。
她也相信自己的能力。
“我這兒的客房被改造成別的用途了，你今晚睡我房間吧，我睡沙發。”姜佑走進半開放式的廚房后又說，“我給你熱一杯牛奶。”
“好�！鳖櫰碚岩�沒跟他客氣。
走進客廳，顧祈昭環顧四周，見周邊的陳設和從前來的時候沒什么太大的區別。
她非常慶幸這里的裝修都是賀總裁以前購置的時候專門請人設計的，而不是由姜佑自己親自操刀。
不然她真的會有點擔心以姜佑的審美，她一開門可能會被金碧輝煌的裝修風格閃瞎眼。
畢竟姜佑從前就有非常認真地說起過自己以后的房子要設計成什么樣，當時顧祈昭就聽得大受震撼并覺得難以想象，她還記得那時自己為了不打擊姜佑的興致并沒有特別生硬的否認，只是說了點她覺得好看的設計，也不知道姜佑有沒有聽進去。
顧祈昭心里想著姜佑，視線便不自覺地落到了他的身上去。
她看向姜佑，見他正挽起袖口清洗一個玻璃杯，露出肌肉線條相當優美的小臂。
“你自己不喝嗎？”顧祈昭注意到他只洗了一個杯子。
“只剩下最后一杯的分量了，還沒買新的�！苯哟�。
顧祈昭：“這樣啊�！�
姜佑熱完牛奶后走過來，將手中的杯子遞給顧祈昭，還特別貼心地說：“小心燙。”
見杯子里滿滿當當的牛奶，顧祈昭連忙說：“我喝不了這么多的，我們分一下好了�！�
“沒事。”姜佑道，“你喝不完給我。”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像是在說什么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
要是從前的顧祈昭可能不會多想，但今天的顧祈昭已經變得與曾經不太一樣了。
她接過姜佑手中的杯子，掩飾了一下心中的探究之意，盡量用較為平常的目光悄悄打量姜佑。
仔細一觀察她就發現了端倪。
顧祈昭看到姜佑耳根處不知何時浮上了一片淺淺的粉紅色。
顧祈昭心中詫異，再飛快地掃過他的眼睛，然后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他此時似乎正非常專心地……盯著她的手看？
顧祈昭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
雖然她因為心里裝著事完全將牛奶當白水喝了，實際上毫無感想，但習慣成自然，顧祈昭還是一如既往地及時反饋。
“溫度正合適，謝謝�！�
她知道姜佑最喜歡這個環節了。
如果得到肯定，他就會很開心。
果不其然，姜佑立刻仿佛翹起尾巴一般變得興致高昂，還語調上揚地客氣了一句：“不用謝�！�
顧祈昭又喝了幾口，在這期間她觀察到姜佑一直假裝有事但實際上啥也沒干地坐在她的邊上，不僅如此，他還總時不時地看兩眼她手上的杯子。
有點莫名其妙。
顧祈昭暗自分析了一波，雖然感覺應該不太可能，但就他目前的這個行為舉止，真的很像在饞她手上的這杯牛奶……
一頭霧水的顧祈昭也不打算繼續喝了，試探著放下了杯子。
姜佑見此，立刻問：“不喝了嗎？”
顧祈昭點點頭，回答他：“嗯，飽了�！�
聽到她的答案，姜佑的視線卻從杯子上離開了，也沒有去拿，反倒將手伸向了顧祈昭的臉。
顧祈昭沒有反抗，而是生怕錯過什么似的一直盯著他看。
她看到姜佑的眸光沉了下來，里面涌動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情愫，就快要滿溢出來。
還看到他似是口渴一般，喉結上下滾動。
下一秒，姜佑薄唇輕啟，發出有些低啞的聲音。
“昭昭，你長牛奶胡子了�！�
姜佑溫熱的指腹落在顧祈昭的唇邊，手指微動。
顧祈昭聞言一愣，反射性地伸出舌頭想去舔掉，卻不料姜佑的手指也正好是這會兒動的，他似乎是想幫她抹掉那截的牛奶胡子。
舌尖與指尖有一瞬間的輕觸。
這樣一來，顧祈昭不僅沒能舔掉嘴邊的牛奶，反倒一不小心嘗到了姜佑手指的味道。
姜佑的手指究竟是什么味道的顧祈昭不知道，她只覺得自己的半截舌頭瞬間就麻了，趕緊閉上了嘴，表情變得有些無措。
她面前姜佑也沒好到哪里去，手雖然第一時間就收了回來，但那種溫軟又潮濕的感觸卻像是烙印一樣死死扒在他的手指上，讓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姜佑立刻拿起桌上的杯子，將剩余的牛奶全灌進喉嚨里，試圖降溫。
他太干渴了，喉嚨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燒一樣。
大腦一片混亂的顧祈昭看到姜佑的嘴唇剛好貼在她剛才喝過的地方，只覺得自己的整張臉都變得極燙，背上甚至已經開始冒汗了。
所以剛才姜佑為什么就不能用兩個杯子分開裝呢？
顧祈昭的大腦飛速運轉，不斷猜想。
他是不是就等著這一刻呢？
胡思亂想著，顧祈昭無法判斷出正確的答案，腦海中忽然響起了前不久姜奶奶說過的話。
——“有什么事都要說出來，切記別悶在心里，有些話悶著悶著就再也說不出來了，到時候一切可都要冷掉啦�！�
雖然姜奶奶的這句話說的是關于吵架的問題，但顧祈昭覺得目前的情況也同樣適用。
她真的忍不住了。
因為想要認真對待這份感情，所以顧祈昭仔細觀察，屢次確認，然后每一次的發現都證實了她的猜想。
她想，她應該已經無法再繼續裝聾作啞了。
于是，顧祈昭深吸一口氣，端正了坐姿，醞釀幾秒后，非常直接地朝姜佑扔去了一個“炸彈”。
她問：
“姜佑，你是不是喜歡我？”
第28章
——“姜佑, 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句話帶給人的沖擊力簡直是核彈級別的。
雖說這是一個問句，但顧祈昭的語氣里卻沒多少疑問的情感，反倒很平淡。
這算是顧祈昭的一個習慣, 她一直是一個越緊張就表現得越平靜的人。
姜佑再了解她不過了，他幾乎是瞬間就感知到了眼前人的緊張。
所以他更加明白，顧祈昭一定是明確地感知到了才會這么問的。
——這一天終于到了。
姜佑知道自己早晚會有這么一天的，他終將接受來自顧祈昭的“審判”。
這樣的情形他曾在腦內預想過無數次，想過無數個應對方法，但他從未預料到的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 他居然會這么的……
興奮。
沒錯，就是興奮, 尤其是在觀察到顧祈昭的眼中沒有絲毫厭惡的時候。
以顧祈昭的性格，她會向他打直球之前一定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了, 換言之, 她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并且在知曉他心思的前提下依然不抗拒他。
回想近些天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 姜佑就快要抑制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
這真的很難不感覺到興奮。
與此同時，顧祈昭注意到眼前的人已經從短暫的愕然狀態中恢復過來了。
她表面耐心地等待著姜佑的回答，實際上雙手的手心都已經開始悄悄冒汗。
——萬一她會錯意了呢？
不管旁人怎么說，不管她確認了多少次, 當她真的將這句話拋出去的時候，她還是不自覺地聯想到了這個糟糕的可能性，并不自覺地在心中責怪自己的沉不住氣。
她會開始不自覺地想, 她是不是再多觀察幾天比較好呢？
她是不是問的太早了一些？
但……
其實也不早吧。
如果姜佑真的喜歡了她那么多年, 那他一定很辛苦。
既然她已經感知到了，那就無法一直裝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樣子繼續無動于衷。
現實中其實只過去了很短暫的幾秒, 但此刻等待回應的顧祈昭卻覺得度秒如年。
她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終于，姜佑說話了。
顧祈昭看到他的表情變得嚴肅，目光突然沉靜下來，深深地注視著她，語氣鄭重道：
“是的，我喜歡你，喜歡了很久了，久到連我自己都無法明確地知曉這種情感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出現的，但當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滿心滿眼都是你了�！�
說著，他頓了頓，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又道：
“昭昭，你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我理應……癡迷于你�！�
顧祈昭被他近乎露骨的眼神盯到渾身發麻。
這瞬間，顧祈昭分明感覺到，姜佑身上的某種東西似乎發生了變化。
她反應了幾秒，終于意識到，這大抵是因為姜佑不再裝了。
他終于放任自己的情感滿溢出來，如同洶涌澎湃的浪潮，瞬間就將顧祈昭完全吞沒。
正如他所說的一樣，滿眼都寫著喜歡她、喜歡她、好喜歡她。
也正是這個時候，顧祈昭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一直以來姜佑有多努力。
姜佑雖然演技不好，但他卻會因為害怕顧祈昭覺察到了他的感情會疏遠他，始終將那份喜歡捧在心上，藏在眼底，一藏就是十多年。
這是顧祈昭從前難以想象的事。
一時間，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大腦像是已經被這樣的情感給拍暈了，變得稀里糊涂的。
見她神色恍惚，姜佑倒也不急，只是耐下心來，靜靜等待。
良久，顧祈昭終于開口，臉頰微微泛紅，帶著幾分羞赧。
“我……我其實不知道該怎么做�！彼行o措，有些慌張，“我太笨了，我搞不清我自己，我……”
顧祈昭意識到自己現在太混亂了，完全就是一個語無倫次的狀態，趕緊打住，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后才繼續說：“但我想清楚了，你是不一樣的，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努力試試�！�
說著，她用很誠懇的眼神對上姜佑的雙眼，試圖讓他看到自己的決心。
如果……是姜佑的話。
她會鼓起勇氣試一試。
要說這個世界上能有誰值得她直面對戀愛的恐懼，卸下她這么多年為自己鑄造的厚重盔甲，去拼盡全力建立一段親密關系，那這個世界上就只有姜佑一個人。
只有他。
聽到顧祈昭說的話，姜佑瞳孔微微擴大，被這突然降臨到自己頭上的幸福感砸得暈暈乎乎的，耳廓因為她的言語開始充血，發燙。
見他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似的，顧祈昭背脊緊繃，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心率快到好像要壞掉了。
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說，在今天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說出來。
“我……不確定我能做到什么地步，我有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像你喜歡我一樣那么……”
那么的喜歡你。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姜佑用物理手段打斷了。
姜佑猛地傾身向前，下一秒鐘，顧祈昭感覺到她的臉頰上落下了一個如同羽毛般輕柔的吻。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使得顧祈昭把還未說完的后半句話全咽了回去。
她睜大了眼，茫然地看著姜佑。
緊接著，她看到姜佑笑起來，眼里閃爍著充滿愛意的喜悅。
“討厭嗎？”他問。
顧祈昭的大腦一片空白，本能般地搖頭否認。
“那就是喜歡的。”姜佑用非常篤定的語氣說。
“……是有點�！鳖櫰碚鸭毱妨艘幌聞偛诺母�覺，肯定了他的說法。
那種感覺，她好像是有點喜歡的。
姜佑露出一個很明媚的，光芒萬丈的笑容，道：“我會努力的�！�
顧祈昭略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一時沒能跟上他的腦回路。
姜佑很快就解釋了他到底是想“努力”什么。
他用低沉的，帶著點哄誘意味的聲音說：“我好想追你啊昭昭，追到你更加喜歡我，行不行？”
他是那么的真誠又純粹，正將一顆極其熾熱的心捧起來，獻給她。
顧祈昭聽到自己的心臟因為姜佑的話就快要跳出胸腔，由于兩人離得太近，她的臉也因為姜佑灼熱的呼吸變得通紅。
過近的距離和直白的話語已然突破她曾經給自己筑起的防御高墻，檢測到最后的防線也即將分崩離析，顧祈昭能夠感覺到她的身體正在響起“趕緊遠離”的警報，但她亢奮的精神卻表明，她現在已經完全被姜佑高漲的情緒所感染。
算了不管了。
顧祈昭忍不住笑起來，此時此刻無比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很高興很興奮。
這樣就很好，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于是，她用在不知不覺間上揚的語調回應道：
“行！”
*
將一切道破之后過了好一陣子，姜佑的臉上依然表現出了肉眼可見的愉悅，盯著她看時的目光像極了見到肉骨頭的狗子。
顧祈昭看個文件的功夫就被他盯得渾身發癢，但每當她看過去，想制止一下，卻對上姜佑明亮至極的雙眼時，本想說的話完全說不出來了，心里甚至生出幾縷奇妙的享受感。
真是拿他沒辦法。
顧祈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有些晚了，便決定去洗個澡洗個頭冷靜一下。
但問題就來了，她并沒有帶換洗衣物。
“穿我的？”姜佑很是積極地提議道，“內衣褲的話我這里有備著一些一次性的。”
顧祈昭錯愕：“你這里有女性用的一次性內衣褲？”
“這不是之前以為你可能會過夜所以……”
顧祈昭一愣，反應過來了。
之前工作沒有特別忙的時候，她，蘇甘寧還有季南風三人偶爾會一起到姜佑家玩，在他家煮個火鍋烤個肉之類的。
不過一般不管再怎么晚，她和蘇甘寧都會選擇各回各家。
但照姜佑現在的說法，估計他也是有想過她留下來過夜的可能性的。
顧祈昭懂了，但不理解，疑惑地問：“既然都備好這些了沒有其他的衣服嗎？”
只買內衣？是不是聽起來有點奇怪。
對于這個問題，心思已經暴露的姜佑決定擺爛，理直氣壯地直言道：“這不是有我的衣服嗎。”
顧祈昭：……
也不是不行。
……
但現實告訴她其實真的不太行。
洗完澡換上姜佑衣服的顧祈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沉默了。
這衣服平時穿在姜佑身上看不出來，但這下套在她身上……這尺寸是真的大啊。
顧祈昭往上扯了扯要掉不掉的領口，感覺到了一絲頭疼。
這衣服不合適，真的不合適。
明明穿在姜佑身上的時候只是一件平平無奇的黑色圓領長袖，到她身上變成連衣裙不說，領口也有點大過頭。
顧祈昭不顧還沒完全吹干的頭發，推開浴室門打算去問姜佑拿一件領子小點的，比如說襯衫之類的。
推開門，她看到姜佑正在桌前看著電腦屏幕處理工作。
聽見聲音，姜佑立刻看了過來。
然后他的目光就移不開了。
姜佑想過顧祈昭穿他的衣服應該會很好看，很帶勁，但他沒想到居然會這么刺激。
黑色的布料與顧祈昭白皙的皮膚形成強烈對比，帶來驚人的視覺沖擊，衣擺堪堪遮住大腿根，露出令他血脈僨張的，筆直的雙腿，更不得了的是顧祈昭的頭發還在往下滴水，水珠落在她線條柔美的脖頸處，緩緩下滑，流入他不敢多看的地方。
他的想象力果然還是弱了些。
姜佑竭力把眼神從顧祈昭那兩條暴露在空氣中的，又白又長的腿上挪開，然后故作鎮定地問：“你怎么不擦干頭發？沒找到吹風機嗎？”
問完，還未等顧祈昭回答，他率先回答了自己。
“哦對，我記得昭昭很討厭吹頭發，那讓我來幫你吧？”姜佑提議道。
真的很討厭吹頭發的顧祈昭停頓兩秒，最終還是決定坦率面對。
于是她答：“……也行�！�
耳邊傳來吹風機惱人的聲音，顧祈昭一向不喜歡這個聲音，但今天卻沒有那種感覺。
可能是因為姜佑的動作真的很溫和吧。
她能感覺到姜佑溫暖的大手輕輕撫過她的頭頂，一次又一次地捋過她的頭發，非常用心地對待著她的每一縷發絲。
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洗完頭吹頭發的這個環節對顧祈昭而言一直都是一種折磨，所以總是草草了事，很少這么精細過。
理發店的托尼老師都沒這么精細。
從前姜佑也不是沒有幫她吹過頭發，但那會兒還比較小，姜佑的技術遠沒有現在這么游刃有余。
因為過于舒適，顧祈昭整個人的身體都放松下來，甚至出現了一絲困意，像一只被擼毛的貓咪一樣懶洋洋的。
“昭昭的頭發真好看。”
她聽到姜佑又在贊美自己，羽睫輕顫，心頭微動，嘴上卻很淡定地回：“嗯，你的也不錯�！�
非常敷衍，非常隨意，但姜佑不介意。
因為他享受這種每句話都能得到回應的感覺。
而顧祈昭也對他的這種心理需求心知肚明，這大概也算是……青梅竹馬的默契吧。
應該是頭發吹的差不多了，姜佑關掉吹風機，噪音瞬間消失，先后強烈的對比使得此刻的房間里格外安靜。
顧祈昭正犯困，姜佑的下一個動作讓她一下子徹底清醒了。
她能感覺到姜佑突然從后面靠近了自己，緊接著，耳畔傳來他吸氣的聲音。
——“昭昭現在是和我一樣的味道了。”
姜佑吸貓似的聞著她的味道，用低沉的嗓音說著曖昧到極致的話，聽得顧祈昭耳朵發癢，身體像是過電一般不自覺地輕顫了一下。
第29章
“畢竟用的是同樣的洗發水�！鳖櫰碚迅砂桶偷卣f。
身后男人的氣息像火焰似的燎過她的耳廓, 顧祈昭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溫度一下子就被點燃了。
姜佑嘴上說著極不正經的話，手里卻依然兢兢業業地干著理發師的活。
他拿著一把梳子，動作輕緩地給顧祈昭梳著頭。
顧祈昭沒往后看, 只能從他平穩的呼吸和緩慢的動作上推測他此刻也許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吧。
但若是她此刻回頭看一眼，立馬就會發現姜佑的神情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樣的。
姜佑勉強維持住了表面上的虛假平靜，眼神可一點都不收斂。
他能從顧祈昭此刻通紅的耳朵判定她目前并不平靜的心境，并由此推斷出她定然不會回頭看自己的結論。
因此，毫無顧忌的他用一種幾乎是用一種想把眼前人“拆吃入腹”的眼神緊緊盯著她紅到快要滴血的耳垂看，將偶然間撩起頭發后才能見到的，也漸漸變成粉紅色的后脖頸完完整整地映入腦海, 細細品味。
良久后，理發師姜佑終于道：“好了�！�
顧祈昭立刻松了一口氣, 她從未覺得吹頭發整理頭發居然是這么漫長的一件事。
她平復了一下內心，終于打算面向姜佑了, 轉過身, 正打算催促他快去洗漱，就見姜佑正有些發怔地看向她的——領口？
顧祈昭低頭確認了一下, 發現寬大的領子現在還蠻聽話的，并沒有滑下去。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她便看到姜佑緩緩伸出手，似乎是想觸碰一下她鎖骨處的傷疤, 但在距離傷疤還剩四五厘米的時候又蜷起了手指，不敢碰似的。
顧祈昭明白他為什么是這個反應，于是抬起手牽住了他的手, 往自己鎖骨處放。
她能感覺到姜佑的手指有些僵直, 心感無奈，便抬起另一只手特別粗暴地往姜佑頭上胡亂揉了幾把, 成功把姜佑眼里的沉重之色給揉散了。
“別瞎想。”顧祈昭很溫和地笑了一下，“這是我保護過你的勛章，我為此感到驕傲。”
這樣的話，她已經不厭其煩地說了無數次了。
但如果姜佑還會感到不安，她就會繼續重復，直到他不再內疚為止。
姜佑頂著一頭亂毛，垂著眼，看上去完全沒有白天在公司時的氣勢，像只失落的大狗。
看得出來，即便是這么多年過去，這些顧祈昭從未在意過的事情，他依然掛在心上。
她是一直都被姜佑放在心上，無比珍重著的。
顧祈昭再度體會到了這一點。
姜佑低低地應了一聲“好”后沒再作妖，老老實實洗澡去了。
看著他明顯不如先前那么精神的背影，顧祈昭摸了摸自己鎖骨上凹凸不平的皮膚，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
她不知道姜佑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完全不在意，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這一天，但只要她一直將自己最真實的心聲表露出來，反復告訴他沒關系，總有一天會好一些的。
畢竟現在已經比從前好很多了。
*
關于這處傷疤，雖然顧祈昭不怎么在意，但姜佑卻做不到。
他因此徹底癡迷于顧祈昭，也因此有過一段鄙棄自己的日子。
那年姜佑和顧祈昭剛上小學五年級，家附近新開了一個商場，于是他倆周末便一起步行去商場玩。
因為平日都得穿校服，狠狠遏制了姜佑追求時尚的心，所以一到周末就像是觸底反彈似的，姜佑會打扮得特別夸張，特別花里胡哨，簡直像一只開屏的花孔雀一樣。
他倆在商場里吃了一些平日里被禁止的垃圾食品，抓到了好幾個娃娃，滿載而歸。
那本該是非�？鞓返囊惶�。
直到經過一條僻靜的小路時，他們遇上了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
那時姜佑正黏著顧祈昭，小嘴嘚吧嘚吧地描述著自己剛才抓娃娃時的技術有多么高超，想要再得到幾個夸獎，完全沒注意到不遠處的樹后躲著一個兇相畢露的男人。
顧祈昭看到了，當即心中一凜汗毛聳立，本想假裝沒看到拉住姜佑趕緊走人的，下一秒卻見那男人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來了！
是沖著他們來的！
顧祈昭立即丟下手里的那袋有些沉重的玩偶一把抓住姜佑的手腕拔腿就跑。
“有人跟著我們�！彼粑贝俚貙�有點沒反應過來的姜佑說。
姜佑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立刻加快腳步。
然而他們兩個小孩體力和速度到底是比不過一個成年男性的。
沒過多久，一雙黑黢黢的手就從后面伸了過來，伸向姜佑。
他很快就能抓到了！
顧祈昭余光瞥到了這一幕，也沒多想什么，身體往邊上一偏，直接將自己送上門去。
那時的她其實什么都沒想，更沒有過類似“舍己為人”的這種偉大的想法，單純只是……
人在感受到自己無比珍貴的存在受到威脅時的本能反應。
男人見她主動送上門來也不挑，一手扣在她的側頸處，極為用力。
那只手很大，很粗糙，留著很硬的長指甲，指甲縫里還卡著多日未清理的污穢。
“叔叔，您想要什么？”顧祈昭聽到了自己發著顫的聲音，看到了正姜佑如同受創的小獸一般張牙舞爪，一副想要撲過來替代她的模樣。
男人手上抓著顧祈昭，眼睛卻是看向姜佑的。
他嗓音粗重，帶著濃重的口音，生怕他們聽不懂似的一字一頓地說。
“把、值錢的東西、全部、拿出來！”
——他是為錢來的。
姜佑瞳孔一縮，瞬間意識到了這個歹徒估計是沖著他來的。
因為他……太張揚了。
姜佑忙不迭地將身上的所有首飾全脫下來重重扔在地上，從力度上看得出來帶了不少情緒。
“輕、點�！蹦腥擞职l出嘶啞的聲音，警告他。
姜佑動作一頓，然后老老實實放輕了動作，在這一過程中，他的目光一直緊盯著男人擒住顧祈昭的那只手，看到男人的指甲刺破顧祈昭的皮膚，流下鮮紅的血液，眼眶發紅無比憤怒，卻不敢輕舉妄動。
——他太弱小了。
姜佑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意識到這一點。
被挾持的顧祈昭感受到自己肩頸處的那只手雖然極其用力，卻一直止不住的發顫，不禁在心中猜想——這個男人是不是也很緊張？那也就是說，他可能也是個劫匪中的新手？
若真是這樣，那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的神經緊繃成一根就快要斷裂的弦，但卻努力保持著冷靜，不敢大哭大鬧刺激他。
她思忖片刻，裝出一副怯懦又無害的模樣，用發著顫的聲音說：“叔叔，我們就這點東西了�！�
男人擒著她彎腰將地上的東西一股腦全塞進兜里，見事情如此順利也沒再過多停留，只是松手前兇神惡煞地警告他們不準把發生的一切說出去。
反正都是小孩子，這兒也沒監控，嚇一嚇就老實了。
男人這么想著，打算離開。
顧祈昭剛被松開就立馬牽住姜佑冰涼的手，怯懦地連連點頭答應。
見她這副樣子男人滿意極了，又看向一旁怒目圓睜的姜佑。
顧祈昭牽著他的手微微用力。
姜佑艱難地點了點頭。
見歹徒快跑著離開，姜佑趕緊湊過來確認顧祈昭的傷口，見到她鎖骨周邊一大片被抓傷的痕跡。
顧祈昭的皮膚一向嬌嫩，極易留痕，此時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但顧祈昭沒太在意這些，歹徒一走她先前怯懦老實的表情瞬間就變了。
她牽著憤怒到渾身發顫的姜佑走到剛丟下的玩偶邊上，彎下腰撿起來，無比嚴肅且淡定地說：“走，我們去警察局。”
“你的傷——！”
“我沒事，快走，我記得剛才來的時候看到過一個電話亭，我們去打110�！�
他們的電子設備剛才已經全部被歹徒拿走。
被顧祈昭極度冷靜的狀態所感染，姜佑雖然還是非常在意她的傷，但也很快地冷靜了下來，照她說的做。
報了警，昭昭就能快點得到治療了。
顧祈昭的記憶沒出任何錯誤，很快他們就來到電話亭，叫來了警車。
公安局的醫護人員給顧祈昭處理了一下傷口。
到達公安局，顧祈昭才終于放松下來，意識回籠，突然感覺到了身上劇烈的疼痛感，不禁輕呼出聲，眼眶里也冒出濕意。
啊，真的好疼啊。
但她沒說出來。
因為比起疼痛，她此刻心里更多的是慶幸。
在這個過程中，姜佑始終牽著她的手，手心里也一直在冒冷汗，很快就變得汗漬漬黏糊糊的。
顧祈昭覺得不太舒服。
但在看到姜佑紅彤彤的雙眼時，顧祈昭便沒再在意手感，而是握的更緊了。
醫護人員動作很麻利地給她處理完傷口，夸獎道：“小姑娘真堅強�！�
“謝謝您�！鳖櫰碚讯Y貌地回。
見他們沒什么大問題了，有警員來詢問他們剛才的具體情況。
雖然他們也不抱什么太大希望就是了，畢竟是兩個這么小的孩子，遭遇劫匪能快速冷靜下來找到附近的電話亭報警已經很不錯了。
“簡單描述一下就好，比如壞人穿什么顏色的衣服之類的，我們正在調附近的監控，一定能抓到壞人的。”警員用很溫和的聲音說道，“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也不要勉強，立刻停下來哦。”
他們也怕孩子們再度回憶起不好的事會引起生理性不適。
姜佑這時努力回憶，卻發現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記憶力居然變得格外稀碎，印象最深的只有當時顧祈昭驚恐的眼神與她身上的鮮血，還有……那個混蛋掐在顧祈昭身上的那只骯臟又丑陋的手。
這痛苦的記憶讓他渾身冒汗。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耳邊傳來顧祈昭清脆而又沉穩的聲音。
“我記得，他臉頰上有一顆這么大的痣�！闭f著，顧祈昭伸手比了比，“劉海的形狀有點像漢字的‘八’……叔叔你有紙和筆嗎？我學過畫畫，能把大致特征畫下來。”
警察：“有有有！”
姜佑驚訝地看向她。
感受到姜佑的目光，顧祈昭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眼睛彎彎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
姜佑看到顧祈昭的眼中似是盛著一汪澄澈又寧靜的清泉，瞬間將他混沌的神志澆醒。
顧祈昭的外表看上去是那么的美麗又柔弱，周邊的長輩們也常說“你要保護好昭昭妹妹”，以至于在他的潛意識里一直覺得他們兩個之中，顧祈昭一定是被保護的那個。
然而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那樣的。
她成熟冷靜，無比強大。
比他厲害太多了。
顧祈昭開始畫畫，一旁傳來警員的贊嘆聲：“哇，這個小姑娘真厲害。”
姜佑心想你說得對。
她太厲害了。
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
*
沒過多久，姜父姜母就神色匆忙地抵達了警察局，很顯然是剛從工作的地方趕過來。
但，趕過來的人也只有姜父姜母。
顧祈昭忍不住往他們身后看了幾眼，并沒有看到想見的人，心中了然。
觀察到她的微表情，姜父姜母對視一眼，姜父去安撫姜佑，賀總裁則是來到顧祈昭的面前，蹲下來抱住她。
“被嚇壞了吧�！辟R總裁很溫柔地說。
聞到賀總裁身上淡淡的，極溫暖的香水味，顧祈昭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一直處于緊繃狀態的神經猛地繃斷了，強烈的后怕與失落感噴涌而出，抱住眼前溫柔的女人嚎啕大哭起來。
她從未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得這么大聲過。
見此情形，不遠處的姜佑不禁將身側的雙手握緊成拳。
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再出現第二次了。
他下定決心，一回家就跟父母說自己要學習格斗，還要把身體鍛煉得更加強壯。
那天晚上，因為江清和還在外地拍戲，顧鳴又是個不靠譜的，姜父姜母出于擔心，就把顧祈昭留在家里過夜。
白天的遭遇到底還是給年幼的顧祈昭帶來了不少影響，夜晚，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就在這時，耳朵捕捉到輕輕的敲門聲。
顧祈昭穿上外套下床，打開門，看到一個滿臉恐慌的姜佑。
姜佑一見到她就猛地撲了上來，一把抱住她。
顧祈昭一愣，然后抬起手臂回抱住他。
她能很清晰地感覺到此時的姜佑整個身體都在發著顫，似乎很害怕。
顧祈昭猜測道：“怎么了？做噩夢了嗎？”
姜佑沒說話，只是加大了手臂的力度，更加用力地擁抱她。
被這樣抱著，顧祈昭其實并不是很舒服，但她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抗，只是這樣靜靜地由著他抱，并且在這個過程中，獲得了一絲說不太清楚的……慰藉。
這一刻，她能感覺到自己是被強烈需要著的。
她能感覺到自己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多余的那個。
整個胸腔都因此變得暖融融的，仿佛被治愈了一般。
姜佑確實做了一個噩夢。
那是個非常恐怖的噩夢。
他夢到白天的那個劫匪是帶了刀來的。
手起刀落，鮮血噴涌而出，而自己依然是那般弱小，只能跪倒在地上大喊、哭泣。
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立刻就被嚇醒了，醒來后看見黑漆漆的房間，像是見到惡魔張開內有深淵的血盆大口，一時間，無盡的恐懼涌上心頭。
那個時候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一點見到顧祈昭。
于是他渾渾噩噩地敲開顧祈昭的房門，在看到顧祈昭一如既往溫柔又關切的表情后呼吸都變得順暢了不少。
仿佛……重新活了過來似的。
他觸碰她，抱緊她，過了許久，他終于開口道。
“昭昭，我以后會變得比現在厲害很多，我們不會再遭遇這樣的事情了，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顧祈昭鼻子一酸，應道：“好，我也是，我也會保護你的。”
姜佑搖搖頭，聲音悶悶的：“你已經很厲害了，一直都是你在保護我，下次你要優先保護自己�！�
顧祈昭笑：“嗯，我會的。”
姜佑的腦袋在顧祈昭脖子上蹭了蹭，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決定了，我以后……不會再穿得那么高調了�！�
聞言，顧祈昭皺了皺眉，意識到姜佑似乎已經完全把這次的偶然事件歸結為自己的錯誤了。
她覺得不應該這樣，但一時又想不到該怎么說。
顧祈昭覺得姜佑應該是因為她的受傷過于內疚了，想安慰他，但覺得單純只是用“你說的不對”這種說法似乎顯得過于貧瘠，沒有什么說服力。
于是，思索了一會兒，她掙脫姜佑的懷抱，于他對視著開口。
“姜佑，你覺得被壞人搶劫是受害者的錯嗎？”
姜佑有些愣愣地回：“……應該不是�！�
“當然不是，是因為壞人太壞了�！鳖櫰碚烟Ц呤直勖兹椎哪X袋，又說，“所以變厲害保護自己是必要的，還得提高警惕心，但不能覺得別人會做壞事是自己的責任。”
顧祈昭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小月牙一樣很可愛，但說出來的話卻有著不符合當前年齡的成熟。
姜佑目光直直地看著她，似乎有些發怔。
面對這樣誠摯的目光，顧祈昭決定再說一點她最真實的想法。
于是她說：“你要一直這樣……一直這樣閃閃發光的才對，我最喜歡這樣的姜姜了�！�
最張揚，最耀眼的，才是最真實的姜佑。
而顧祈昭最喜歡這樣的姜佑，不希望他身上的光亮從此變得黯淡。
姜佑再一次緊緊擁抱住她。
聽到動靜的姜父姜母出于擔心從房間里出來，看到倆小孩抱成一團，畫面特別可愛應該沒什么大礙，這才放心了些。
從那以后，姜佑報了不少練武的班課，還堅持健身。
于是在不知不覺中，他的身高瘋狂上竄，身材也變得越發壯碩。
而他的行事作風也從未改變，不夠內斂不夠謙遜，卻一直是顧祈昭最喜歡的樣子。
*
姜佑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正常狀態。
顧祈昭朝他看了一眼，緊接著她的目光就有點難以離開了。
沒辦法，姜佑穿得實在是太客氣了。
姜佑的身材極好，身形并不算特別纖細，但也沒有到過度健身的地步，屬于是不多不少，剛好踩在顧祈昭的性|癖上。
此刻他身著一件藏青色的睡袍，布料很薄，非常徹底地勾勒出了他有點過分性感的肌肉。
睡袍的領口開的很大，所以顧祈昭能夠很清晰地看到他寬厚結實的胸膛，但最吸睛的果然還是正中間的那條極深的溝壑……
真奇怪啊。
顧祈昭不由得在心中感嘆，明明平日里看姜佑穿著其他衣服的時候只會單純地贊嘆他身材很好，賞心悅目，但這一穿上睡袍，怎么看得人總覺得這個畫面不太正經。
嗯……這何嘗不是另一個方面的賞心悅目呢。
尤其是這個胸肌，就目前姜佑這個應該是有點用力的狀態，顧祈昭判定手感應該是偏向硬邦邦的那種。
嘶……怎么感覺這個想法有點……好像她真的碰過似的。
顧祈昭驚覺不對勁。
但這不應該，照理說她應該沒有碰過才對，雖然他們一向關系親密，但顧祈昭堅持并且時刻謹記不能越線，所以摸胸這種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食色性也，這么精彩的畫面看了之后產生一些聯想也正常。
顧祈昭在心里默默原諒自己胡思亂想中的大腦。
“怎么還不去睡？”
姜佑走過來，一邊擦頭發一邊問。
他的出聲立刻讓顧祈昭從怔愣中回過神來，指了指手上的pad道：“還有點工作沒處理好。”
說著，她留意到姜佑還沒干的頭發，覺得自己也得禮尚往來一下，便主動提出：“我來幫你吹？”
姜佑手上的動作一頓，深深地看了一眼滿眼真誠的顧祈昭，應道：“那就拜托你了�！�
姜佑的頭發手感極好，所以顧祈昭從小就喜歡摸他的頭，現如今濕漉漉的，倒是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明明給自己吹頭發總嫌麻煩的顧祈昭發覺她竟從中尋到了一絲樂趣。
姜佑柔軟的發絲從她的指縫中穿過，偶然間帶出幾滴水珠，有的濺到姜佑藏青色的睡袍上，快速滲開，留下一個深色的印記，有的落在姜佑白皙的脖頸處，緩緩下滑，引人注意，惹人心亂。
逐漸心緒不寧的顧祈昭不自覺地有些后悔起自己的這個提議了。
但當她看到姜佑因舒適微微瞇起的眼睛時，又覺得這樣好像也還不錯。
她真矛盾啊。
姜佑頭發短，很快就吹完了。
顧祈昭關掉吹風機，打算繼續剛才的工作。
姜佑見她又拿起pad，便問：“很急嗎？”
顧祈昭想了想道：“那倒沒有�！�
姜佑看了一眼鐘，見上面顯示著凌晨一點，皺了皺眉道：“不早了，快去睡覺。”
顧祈昭點點頭，卻沒答應，而是說：“但只差一點點了，我想趕緊處理完。”
姜佑隨意應了一聲，然后就走進了房間，出來時手上拿著一個枕頭，在顧祈昭困惑的眼神中大跨步走過來，將枕頭放在她的旁邊。
顧祈昭：？
姜佑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用有些曖昧的語氣說：“可這里是我今天晚上的床，難道說昭昭想在這里陪我睡？當然，我是非常歡迎的。”
顧祈昭火速關掉pad逃似的從沙發上站起來回房間，然而她還沒走幾步，身后就又傳來了姜佑的聲音。
——“昭昭，快點睡覺。”
雙頰染上紅暈的顧祈昭腳步一頓，這下終于老實回應：“知道啦知道啦，這就去睡�！�
*
姜佑的房間非常整潔，乍一眼看甚至有些單調，不過仔細觀察其實能從很多細節上發現這個人的個性。
比如看似平平無奇的黑色桌子，拉開抽屜里面其實收納了許多華麗名貴的手表，但這只是姜佑的一小部分收藏。
除此之外，姜佑還有一個專門的衣帽間，里面有許多服裝還都是顧祈昭幫他挑選的，相當注意個人形象的姜佑每天早上都有很長一段時間要花在梳妝打扮上。
顧祈昭躺在姜佑的床上，蓋上被子，屬于姜佑的味道瞬間就將她整個人包裹住了，這讓她一時間毫無困意，精神亢奮得不得了。
她閉著眼睛翻來覆去睡不著，隱隱覺得已經過了很久，一看時間卻發現才過去五分鐘。
太煎熬了，她忍不住開始想，姜佑的身材如此高大，外頭的沙發于他而言是否有些太過狹窄了？
那樣將就著睡一定會很不舒服吧。
反觀她這邊，Kingsize的大床極其寬敞，目測睡三個人都綽綽有余。
顧祈昭抱著被子糾結了好半天，最終還是覺得只能縮在沙發里的姜佑有點太可憐了，于心不忍，便從床上爬起來，走向客廳。
聽見顧祈昭的腳步聲，同樣沒有睡著的姜佑立刻睜開了雙眼。
“怎么了？”他問。
顧祈昭看到姜佑此時的狀態，只覺得剛才的想象變成了現實。
先前看似寬敞的沙發被手長腿長的姜佑一躺顯得格外迷你。
明天一早姜佑還得去工作呢……
顧祈昭心道，反正是那么大的床，而且小時候也不是沒有一起睡過，再加上……姜佑也不可能欺負她。
這樣想著，顧祈昭小聲提議。
“姜佑，那個……睡沙發會不會很不舒服啊，反正你的床那么大，所以你要不要……進來睡？”
客廳沒有開燈，顧祈昭看不見姜佑此刻變得幽暗又危險的眼神，她能聽到姜佑嘆了一口氣。
顧祈昭：“……嗯？”
聽到他的嘆氣聲，顧祈昭發出一個表示疑惑的單音節，并因此感到有些緊張，雙手不自覺地攥起衣擺，靜待著他的后文。
隨后，姜佑用有些沙啞的聲音道：
“昭昭，我沒有那么聽話。”
第30章
——“昭昭, 我沒有那么聽話�！�
回到房間后，過了許久，顧祈昭的腦袋里還在循環著這句話。
后知后覺地, 她才品味到姜佑那時的語氣里暗藏著的，曖昧到有些危險的意味。
都是成年人了，懂得都懂。
充分明白一切后顧祈昭不禁感到渾身發熱，沒過多久甚至開始冒汗，無奈之下只好掀開被子透氣。
就這樣折騰了許久，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一夜無夢，第二天被鬧鐘吵醒的時候顧祈昭困得不行, 簡直想曠工。
但也只是想想罷了。
雖然最近不是特別忙碌，但就算是作為老板也不能太過隨心所欲了。
這樣想著, 顧祈昭又窩了幾分鐘，最終還是無比艱難地離開了溫暖又柔軟的床。
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后, 她推開房間的門, 聞到了一股香味。
顧祈昭順著香味來到餐廳，隨后便看到了還在冒著熱氣的早餐。
但只有飯, 卻沒見著做飯的人。
姜佑應該是剛去工作沒多久，在走之前還給她做了早餐。
顧祈昭猜測著，這時候兜里的手機傳來消息提示音，她打開屏幕, 是來自姜佑的信息。
【姜佑：早，現在應該起了吧，早飯給你做好了, 多吃一點, 你太瘦了。】
【顧祈昭：早呀，醒了, 感謝姜大廚�！�
看著對話框，顧祈昭忍不住笑起來。
應該是姜佑每日早上都要堅持給她發消息說“早安”的習慣吧，他們各自都非常清楚對方的作息時間。
這樣一想，姜佑今天走的是不是稍微早了點？
【顧祈昭：你今天怎么出門這么早？】
【姜佑：手上的項目有點多[可憐.jpg]】
【顧祈昭：加油呀[摸摸頭.jpg]】
【姜佑：那我先去工作了，早飯要全部吃完，我回來要檢查的。】
【顧祈昭：知道啦！你快去吧！ 】
姜佑的廚藝很好，閑暇時還喜歡搞一些花里胡哨的高難度料理，反觀顧祈昭，雖然沒有到廚房殺手的地步，但確實是只能保障一下最基礎的“吃飽”，“色·香·味”三者運氣好的時候可能會誤打誤撞獲得其中一項。
總而言之，通常來講她都只能給姜佑打打下手。
因為味道太好，顧祈昭很快就將盤子里的食物全部掃蕩干凈了，吃完也沒覺得特別撐，想來姜佑應該是有把分量控制在最適合她的程度。
就在她正準備將吃完的盤子拿去廚房清洗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是姜佑的來電。
顧祈昭放下盤子，有些疑惑地接通。
“昭昭，你應該還沒出門吧？”姜佑問。
顧祈昭：“還沒有，怎么了？”
姜佑：“你著急去工作室嗎？”
顧祈昭：“今天比較空，不急�！�
姜佑：“太好了，我有個文件落家里了，你能幫我送過來嗎？”
“可以啊。”顧祈昭欣然答應，“你還記得放在哪兒了嗎？”
姜佑：“就在第……”
然而他的話才說到一半竟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電流聲打斷了，隨后聽筒里就沒了聲響。
又過了幾秒，電話被掛斷了。
可能是進電梯了吧？然后被什么事情絆住了？
顧祈昭茫然地看著顯示著“通話結束”的手機屏幕推測。
等待了幾分鐘，她打過去，并沒有人接聽，就捧著手機等了一會兒，然而仍舊沒有等來姜佑的回撥，感覺就這樣干等著也不是回事，思忖片刻，打算直接進房間去找那份文件。
雖然來過這里好幾次，但顧祈昭的活動范圍基本僅限于客廳和衛生間，就連姜佑的房間都沒怎么進去過，這次純屬特殊情況。
作為一個好奇心并不重的人，顧祈昭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懂得了與人交往需要給彼此留有充分的個人空間，凡事絕不刨根問底，更何況她也沒有這方面的興趣。
所以即便是和關系極其親密的姜佑，她也決不會主動進入對方的私人空間，并發自內心地認為這是一件比較失禮的事。
除非迫不得已。
就比如現在。
顧祈昭想，如果不是特別重要且著急需要的文件，姜佑必然是不會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的，讓助理過來一趟也不是不行。
顧祈昭雙手環胸站在走道上思索她應該進哪個房間找。
目前已知四個房間里有一個是昨晚她睡的臥室，與臥室挨著的是姜佑的衣帽間，文件肯定不會在這兩個房間里。
那么就還剩兩個，其中一個應該是姜佑的書房，另一個似乎被姜佑改造成了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空間。
文件在書房的幾率會比較大一點。
但問題是哪一個房間才是呢？
極限二選一。
最終顧祈昭選擇了最古樸的方式“點兵點將”挑選了一個幸運房間，推開房門。
……
在看清房間內部的那一瞬間，顧祈昭神色呆滯地愣在原地。
她看見就在房間的正中央，掛著一套做工極其精致且風格相當華麗的……鳳冠霞披。
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姜佑的家里會有這個？
顧祈昭滿腹疑問，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想要仔細看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了極其尖銳的手機鈴聲，把正處在失神狀態中的她嚇了一大跳。
她回過神來，打開手機，上面顯示的是一個非常陌生的號碼。
顧祈昭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一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姜佑無比急切的聲音。
“昭昭，我剛才手機被人撞掉開不了機了，文件在你昨晚住的房間對面的那個房間里，你……沒走錯吧？”
顧祈昭敏銳地從姜佑此時的聲音里捕捉到了幾分略帶不安的試探之意。
她的心臟猛地重重一跳，第一反應就是隱瞞自己此時所看到的這一切，便放平語調，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我打了好幾個電話給你想問問到底在哪兒，你沒接，就還沒進去呢�！�
姜佑似是松了一口氣：“好，我記得是在書桌的第二個抽屜里面，你找找看�！�
顧祈昭垂下眸平靜道：“好的，我現在去找�！�
聽到她的應聲，姜佑似乎還想再說什么，但卻被敲門聲打斷了。
顧祈昭笑笑：“你快去工作吧，我很快給你送過來。”
說完，她就率先掛斷了電話。
一掛斷她就猛地長舒了一口氣。
沒辦法，她現在的心情過于混亂，再聊下去恐怕會露餡。
掛斷電話后，理智告訴顧祈昭不要隨意窺探別人的隱私，但前所未有的強烈求知欲卻在不斷折磨著她。
再看一眼吧？
就看一眼。
她這么告訴自己，萬般糾結，最終還是決定偶爾放縱一下自己，放下手機往周邊看去。
隨后，她看到的東西仿佛就像是有一個驚雷在耳畔炸裂一般，使她整個人的精神都進入了一種半癡半呆的狀態。
剛進門的時候因為這套鳳冠霞帔過于吸睛，導致顧祈昭并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一旁的桌面上擺放著的那些照片，現在仔細一看不得了。
這些照片上的人全都是她。
大概有……十幾張吧。
顧祈昭粗略地掃了一眼，發現這些照片大多都是近期的。
可喜可賀里面并沒有她在工作室時的照片，說明姜佑還沒有到在她身邊安插眼線的地步，大多都是之前一起回姜家老宅時的照片，有她正在倒茶時的模樣，有她窩在沙發上打盹半瞇著眼的畫面，還有她拿著簪子幫姜母綰發時的情形。
顧祈昭回想了一下，有幾張確實是征得了她的同意，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姜佑居然會把這些照片都洗出來擺在家里。
除卻這些日常向的，她還看到中間夾著幾張當年工作室剛成立時她給絳闕漢服新品拍攝的宣傳圖，也都被姜佑打印出來了。
……姜佑印這些干什么，收藏嗎？
他是癡漢嗎？！
看著感覺好羞恥啊。
顧祈昭不由得漲紅了臉，一時間，心跳聲好似擂鼓，跳得又重又快，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被火焰燃燒了一般沸騰起來。
她默默捂了捂胸口。
除此之外，這個房間里似乎沒有什么擺在明面上的“驚喜”了，但……總感覺收納用的柜子箱子好像有點太多了。
其實若是沒有先一步目睹這些驚人的東西，單看這個房間的布局顧祈昭肯定會以為這里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儲物間，但現在……
她其實很懷疑這些柜子箱子里說不準有不少與她相關的東西。
但顧祈昭沒打算再看，她給自己定好了只看一眼那就只有一眼。
她也怕自己的心臟受不了再多了。
將視線從桌面上的那些照片上移開，顧祈昭退出這個充滿“驚喜”的房間，用力地做了幾個深呼吸，關上了房門。
走進書房，這里的畫風顯然正經很多。
顧祈昭很快就找到了姜佑需要的那一份文件，拿著文件剛走出家門就看到門外站了個西裝革履非常眼熟的男人。
是衛景，賀總裁塞給姜佑的一個非常好用的助理。
衛景一見她就非常有禮貌地說：“顧小姐，小姜總讓我來接你�！�
都讓衛景過來了還讓她送……
顧祈昭想，難道說她手上的這份文件里面有什么重要機密？
顧祈昭不動聲色地把手里的文件更加慎重地抱在懷里，點點頭道：“那就麻煩你了。”
衛景：“不麻煩不麻煩�！�
上車后，顧祈昭看著窗外的風景發呆，見她似乎有心事，衛景也沒有說話打擾她。
顧祈昭滿腦子都是剛才所見到的那些東西。
這會兒靜下心來細細品味，她忽然感覺剛才見到的那套鳳冠霞帔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