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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還在麥田里忙著, 但顯然他忙碌的不是自家麥田,云予記得陳家的麥田已經(jīng)被兄弟倆割干凈了。

    他徑直朝著那邊走去,走到一半才發(fā)現(xiàn)地里還有另外兩個女人的身影。

    那兩個女人離陳明夏挺遠, 起初他還以為他們不在一塊地里, 沒想到其中一個女人收起鐮刀也走向了陳明夏。

    就在云予走到離陳明夏最近的田埂上時,女人距離陳明夏只剩幾步之遙。

    云予張口:“陳……”

    “陳明夏。”女人的側后身對著云予, 壓根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她喊了一聲后, 小跑著把距離拉近, “你那兒有多的鐮刀嗎?我這把鐮刀好像銹了。”

    陳明夏站直身體,抬頭就看到了田埂上的云予, 他的視線從云予身上掃過, 并未多做停留。

    “沒有。”陳明夏回。

    “唉。”女人嘆了口氣, “看來我得回家一趟了。”

    陳明夏沉默片刻,說道:“不然你等我一下, 我這里馬上忙完了,到時候把鐮刀給你。”

    “這么快啊?”女人說。

    這時,另一個女人也走過來, 扭頭環(huán)視一圈周圍的地,再看向陳明夏時, 眼里凈是崇拜的光:“二娃,還是你的動作快, 要是沒有你的幫忙,我和小翠指不定得干到什么時候。”

    “陳明夏,你好厲害啊。”名叫小翠的女人也毫不吝嗇自己的夸贊。

    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 把陳明夏夸得天上有地上無。

    然而陳明夏不為所動,連表情都沒變一下, 好像兩個女人夸獎的對象不是他一樣。

    等兩個女人說完,他才開口:“我家里的事還沒做完,幫你們把這片麥子割完就得走了。”

    說完看向小翠,“你坐邊上等等,我忙完把鐮刀給你。”

    小翠扭捏片刻,不情不愿地坐到了田埂上,扭頭發(fā)現(xiàn)一個人向他走來,定睛一看,頓時驚得手忙腳亂地從田埂上爬起來。

    “云老板!”

    正往這邊走的另一個女人也緊張起來,三步并做兩步地小跑到田埂邊,繃著聲音喊了一聲云老板。

    云予知道村里的人都有些怕他,若是之前,他肯定不會自討沒趣地留在這里,但現(xiàn)在,他絲毫沒有走的意思,只說:“我過來逛逛,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

    兩個女人說了聲好,卻依然跟木頭似的杵在原地,兩雙眼睛巴巴望著他。

    云予自顧自地坐到田埂上,他的腿長,正好可以踩到下面的泥巴地。

    坐了一會兒,轉頭看向還站著的兩個女人:“你們不坐嗎?”

    兩個女人連忙點頭,然后小心翼翼地并排坐到云予的左手邊。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開來,三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但默契的是,他們的目光始終集中在正在麥田里干活的陳明夏身上。

    今天的陳明夏和廖杰一樣只穿了一條短褲和一件白色汗衫,手臂的肌肉全部暴露在外,胸膛和腹部的起伏也都隱約可見。

    倒不是陳明夏和廖杰故意這么穿,云予特意觀察過,梨山村里的男的都喜歡這么穿,上到田世強、下到問他要糖的一群小屁孩,都喜歡穿這么一件白色汗衫,便宜又涼快。

    只是這種汗衫穿到陳明夏身上,別有一種感覺。

    過了半天,他主動打破沉默:“陳明夏在幫你們的忙嗎?”

    “哦,是啊。”年長一些的女人訕笑,“我們家就我和小翠兩個女的,下面一個五歲的孩子,這么大片地根本忙不過來,只能請陳二娃幫忙了。”

    女人叫黃恬,和周小紅一樣是被進城務工的男人留在村里的婦女,她上面沒有公婆,下面只有一個在縣城里上技校的小姑子,就是于翠。

    黃恬平時很幫襯陳家的幾個孩子,要是陳明夏的弟弟妹妹們都在學校里,她還會幫忙放羊喂雞,所以陳家兄妹能幫她忙的時候都不會推辭。

    黃恬笑道:“陳二娃是個很好的人,村里就屬他們家?guī)臀覀冏疃唷!?br />
    于翠也點了點頭:“還長得帥,我們學校里的那些男的沒一個比得上他。”

    黃恬看她,口吻無不惋惜:“可惜做不了我們家的女婿。”

    村里的人都知道陳明夏和他哥陳明春一樣,今后會有大出息,肯定會留在大城市里,娶個大城市里的千金小姐。

    不過想是不能想,看倒是能看。

    兩個女人說完又直勾勾地盯著陳明夏,直到陳明夏收起鐮刀朝著他們走來。

    陳明夏早已習慣其他人的目光,同情的、打量的、探究的、帶著敵意甚至其他想法的,他在自己周圍豎起了一堵墻,從不讓那些外在因素影響到自己。

    走到三人面前,他扯著衣角擦了擦鐮刀的手柄,把上面的汗?jié)n擦掉后,遞給于翠。

    于翠接過:“今天謝謝你了啊。”

    陳明夏言簡意賅:“客氣。”

    黃恬說:“最近些天我都在家里熬了綠豆粥,加了切碎的冰塊進去,你要有空就來我家里喝。”

    “好。”陳明夏說,“有空再說。”

    意思就是拒絕了。

    黃恬聽懂了,沒再多說。

    陳明夏忙了一個下午,熱得不行,汗水把衣服和褲子都打濕了,當他站著不動時,都能感受到汗水順著脖子往下滑的軌跡,此時此刻他只想趕緊回去洗個澡。

    他轉頭看向云予:“云老板,一起回去嗎?”

    云予起身拍了拍褲子:“好。”

    夕陽西下,大片的火燒云占據(jù)了半邊天空,橘黃的光把兩人的身影斜拉到田埂外面。

    這個時候已有蟲鳴聲響起,在遠處此起彼伏,當他們經(jīng)過,聲音消失,等他們走后,聲音又迫不及待地響了起來。

    夏天正是蚊蟲最多的時候,云予剛剛在田埂上坐了半個小時,身上被蚊蟲叮了好幾個大包,很癢。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伸手去撓。

    走在前面的陳明夏聽到動靜,回頭看他:“怎么了?”

    云予撓得氣悶,嘆著氣說:“被蚊蟲叮了。”

    陳明夏說:“你們今天不是上山了嗎?山上那么多蚊蟲,就沒噴點花露水?”

    “噴了。”云予說,“花露水在車上,忘了帶下來。”

    陳明夏忽然停住腳步。

    云予嚇了一跳,趕緊跟著停下,正疑惑時,陳明夏忽然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剛剛云予一直在撓小腿,他掀起云予右腳的褲腿一看,只見白皙的皮膚上出現(xiàn)了三個連著的大紅包,指甲蓋大小,那片皮膚都起了紅。

    云予身體僵硬,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陳明夏皺起眉頭:“有點嚴重。”

    云予啊了一聲:“不就是蚊子包嗎?”

    “云老板,這里是山里,蚊子和你們城里的蚊子不一樣,很會咬人,給人咬出病都有可能。”陳明夏頭也沒抬,用食指點了下云予腿上的紅包。

    云予猛地打了個哆嗦。

    那一瞬間,似乎又有一股電流從他身體里竄過。

    陳明夏從小到大干多了農(nóng)活,皮膚很是粗糙,剛剛手指碰觸到云予的小腿皮膚,不知怎的,竟讓云予感覺比之前還癢。

    他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

    陳明夏的手一下子落了空,但他不覺得有什么,云淡風輕地把手收回,起身說道:“你要不要先抹些口水上去?”

    云予愣住:“啊?”

    陳明夏說:“口水可以止癢,回去后我再拿些膏藥給你。”

    云予從小到大就沒怎么被蚊子叮過,更沒用口水止過癢,他面上閃過一絲抗拒,搖頭:“回去再說。”

    陳明夏沒有勉強:“好。”

    沒走多遠,陳明夏不知道從哪兒撿了一根很長的樹枝,一邊走一邊用樹枝打兩邊的草叢,雜草被他打得啪啪直響。

    云予跟在后面,只覺耳邊不再蚊蟲亂飛,他的目光定格在陳明夏的背影上。

    陳明夏背后的衣服全濕透了,看著有些劣質的白色布料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寬闊的肩背以及線條明顯的腰窩。

    和肌肉夸張的廖杰比起來,陳明夏的身材的確更具觀賞性,每一寸肌肉都長得恰當好處。

    陳明夏的皮膚也不是廖杰那樣的深古銅色,偏白一點,橘黃的光在陳明夏的肩背上肆意流淌,把他的皮膚染成了蜜色,細密的汗水分布在皮膚上,被風吹得凝聚成一滴,然后蜿蜒往下。

    云予的目光跟隨那滴汗水移動,眼睜睜看著那滴汗水浸進衣服里面。

    他忽然說:“你在村里挺受女人喜歡。”

    前面的陳明夏沒有回頭:“要是有人幫我干活,我也喜歡他。”

    云予噗嗤一笑。

    陳明夏說:“又笑。”

    不知不覺的,一些話從云予嘴里脫口而出:“以后我有空的話,也幫你干點家里的活。”

    說完,意識到了什么,兩人都靜了一瞬。

    云予這話接得實在不巧,好像在對陳明夏說——我?guī)湍愀苫盍耍銇硐矚g我吧。

    云予心跳得有些快,他不知道陳明夏有沒有多想,抬眼看去,陳明夏依然在用樹枝抽打兩邊的草叢,看不到表情。

    片刻,云予又說:“不然閑著也是閑著。”

    “你給了錢,不用做那些。”陳明夏似乎沒有多想,他的語氣很平常,“沒有讓客人干活的道理。”

    云予沉默下來,看了眼陳明夏的背影,垂下目光,連帶著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也壓了下去。

    他差點忘了。

    他在那個家里是個客人,在這個村子里也是個客人。

    第122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家里的煙囪已經(jīng)冒起白煙, 陳簡云正在灶房里忙活。

    陳明夏問云予要不要一起吃飯。

    云予拒絕了,估計吉東他們還在村長家里,都等著自己過去吃飯。

    陳明夏聞言, 沒有多說, 只道:“那你等等,我拿一支膏藥給你, 你把腳上的蚊子包涂了再過去。”

    云予說了聲好。

    等陳明夏從屋里找到膏藥出來, 云予正好也從屋里出來, 他換了一身短衣短褲, 兩條長腿露在外面,小腿上的紅包肉眼可見地連成一片, 被白皙的皮膚襯得有些嚴重。

    陳明夏看了一眼, 把膏藥遞給云予。

    其實云予自己帶了不少東西上山, 但多是內服的藥和各種驅蚊水,畢竟他們不是過來旅游, 為了輕裝上陣,難免會有遺漏。

    云予拿著用過幾次的膏藥上下翻看。

    陳明夏以為對方嫌棄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牌子,便解釋了一句:“這個牌子膏藥很管用, 也便宜,我們村里都買它。”

    云予倒沒有嫌棄的意思, 他問:“有棉簽嗎?”

    陳明夏一愣。

    云予說:“我只帶了一包棉簽過來,涂那個跌打損傷的膏藥時用完了。”

    陳明夏搖了搖頭:“沒有。”

    云予哦了一聲, 心想算了,等會兒回來用紙墊著涂也行。

    說他龜毛也好、事多也罷,他活了二十多年, 總有那么幾樣不喜歡的東西,用別人吃過的筷子是一樣、打針是一樣、手上沾了藥味也是一樣。

    “謝謝你了, 我用完還你。”云予說著要把藥膏往兜里放,卻見陳明夏伸了下手。

    就在他遲疑的瞬間,手里的膏藥被陳明夏拿走了。

    陳明夏擰開蓋子,擠了一小坨乳黃色的膏體到自己另一只手的食指上,他蹲下身后,才抬起眼皮子看向云予:“云老板,我剛剛洗過手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用手幫你涂。”

    云予垂眸和陳明夏對上視線,一時僵在原地,只有嘴唇微張。

    陳明夏沒再多等,將食指上的膏藥輕輕抹到云予小腿的蚊子包上。

    涼絲絲的感覺。

    剎那間,云予跟著倒吸一口涼氣,幾乎費了全身力氣才迫使自己保持冷靜,他低下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陳明夏那只在自己小腿上游走的手。

    小腿上的蚊子包太多了,只用一根手指肯定不夠,陳明夏索性把膏藥擠在掌心里,直接將掌心貼上云予的皮膚。

    掌心上結了一層粗糙的繭,和云予小腿的皮膚相擦,刺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陳明夏動作一頓,抬頭:“不舒服嗎?”

    云予整張臉跟火燒似的,還好夕陽覆在他的臉上,混淆了他臉上的緋紅,他雙手抓住身側的衣褲,指尖用力,白皙又皮薄的手背上突出兩條明顯的青筋。

    “沒有。”回答的聲音繃得很緊。

    陳明夏說:“不舒服了跟我說,我怕下手沒個輕重,弄疼你了。”

    云予抿住了唇,只是搖頭。

    于是陳明夏繼續(xù)給他涂抹膏藥,從前到后、從左到右,掌心的溫度傳染到他的皮膚上,這下布滿蚊子包的小腿上不光癢,還滾燙。

    陳明夏的動作很快,完了起身問道:“手上有嗎?”

    云予伸出雙手給他看。

    一番檢查后,只有左手的小臂上有兩個很小的蚊子包,陳明夏替他抹了抹,然后擰上膏藥蓋子。

    云予木訥地接過陳明夏遞來的膏藥,眼睫輕顫,聲音小得仿佛融進了風里:“謝謝你啊。”

    陳明夏沖他一笑:“云老板客氣了。”

    云予的表情有些呆,就這么看了陳明夏許久。

    陳明夏經(jīng)常笑,看上去是個樂觀開朗的人,然而他本身的性格并非如此,他為自己戴上了一面方便融入人群的面具,時間久了,面具也融入了他的血肉里,盡管如此,云予卻是第一次看到陳明夏對自己笑。

    他發(fā)現(xiàn)陳明夏笑起來真的好看,年輕英俊、充滿活力與朝氣,也有著二十歲的青澀。

    和陳明春一點也不像兩兄弟。

    也許時間過得太久,云予竟然忘了很多和陳明春相處的細節(jié),只有對方突然失蹤的傷痛還在時不時地襲擊他。

    來到田世強家里,他們果然在等他吃飯,吉東拿了云予專用的碗筷出來,并倒了杯水給他,低頭看到他小腿上的慘狀,頓時一驚。

    “小云總,你腿沒事吧?”吉東蹲下身,伸手要摸。

    云予靈活地往后一退,避開了吉東的手。

    吉東這才想起小云總不太喜歡被別人碰,隔著衣服倒沒什么,要是皮膚碰到皮膚的話,會讓小云總相當排斥,甚至感到惡心。

    這和小云總以前的經(jīng)歷有關。

    他暗罵自己一聲,趕緊把手收回,蹲著檢查一番,才說:“全是蚊子包,已經(jīng)抹上膏藥了嗎?”

    云予說:“抹了。”

    “那就好。”吉東嘴上說著,但也不太放心,想了想又叮囑一句,“小云總,以后你還是盡量帶瓶驅蚊噴霧在身上,山上蚊子毒,一咬就是一個大包,半天消不了。”

    云予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回了聲好。

    他們吃完飯又商量了一會兒正事,回去時,天都黑了。

    云予看到陳明夏和陳簡云兄妹倆坐在堂屋里編竹簍,陳明冬帶著陳簡雨蹲在堂屋的門檻外玩,不知道在玩什么,陳簡雨笑得很是高興。

    本來云予的腳步直奔自己屋子,見狀轉了半圈,走向堂屋。

    陳明冬先看到他,立馬起身,聲音響亮:“云叔叔。”

    陳簡云和陳簡雨姐妹倆跟著喊了一聲云叔叔。

    云予挨著回應,從兜里摸出一把硬糖遞給他們,糖是從國外買的,味道很甜,包裝紙顏色鮮亮,被屋里的燈光照得閃閃發(fā)亮。

    但兄妹幾人沒接,同時回頭看向陳明夏。

    陳明夏停下正在編竹簍的手,抬頭和云予對視,他頗為正經(jīng)地說:“云老板,我問了我的同學,你給他們的糖和巧克力都太貴了,吃幾顆就行,多的還是算了。”

    糖和巧克力都是進口的,一顆幾塊錢,一把就是他們的一頓飯錢,簡直是在吃錢。

    陳明夏從不否認自己愛錢,但他也要一個拿錢的途徑,白拿別人的東西不好,指不定會在什么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還回去。

    云予捧著糖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說:“這些糖都是我從家里帶的,特意拿來給村里的孩子。”

    “云老板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陳明夏說,“村里還有很多孩子,云老板可以把糖散給其他孩子。”

    云予微張著嘴,卻什么都沒說,把糖放回兜里,他重新將目光投向陳簡雨,勉強扯了扯嘴角:“小雨,你們在玩什么?”

    陳簡雨沒得到糖的失落很快掃去,她神秘兮兮地把手里的塑料瓶子拿給云予:“云叔叔看!”

    云予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認真一看,只見塑料瓶里裝有很多亮著淡淡熒光的小點。

    “螢火蟲。”云予說。

    “是呀,是螢火蟲!”陳簡雨眉開眼笑,小丫頭和陳明夏長得像,笑起來更像,她抬手指了個方向,“那邊好多螢火蟲,剛剛二哥帶我過去抓的。”

    “是嗎?你們真厲害。”云予笑道。

    陳簡雨抱著塑料瓶,大眼睛里流光溢彩,無不崇拜地說:“二哥最厲害,啥都會!”

    云予站起身來,有意無意地掃向陳明夏。

    陳明夏低著頭,正在專注地編竹簍,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們這邊的對話。

    云予的目光在陳明夏的胳膊上停留片刻。

    他想起周小紅捏廖杰的胳膊,廖杰胳膊上的肌肉很大一塊,但似乎捏著很軟,周小紅不知疲憊地捏了半天。

    不知道陳明夏的胳膊是不是也一樣。

    這天晚上,云予做了個夢。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那天晚上的麥田里,不是站著,而是躺著,他身上有一個人,看不清衣著和長相,只能感受到那人掌心粗糙,布了一層薄繭。

    那雙手撫上他的小腿,掌心的繭擦過他的皮膚,又刺又癢,他不住地打著激靈。

    那雙手還在往上,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他雙眼緊閉,雙手緊抓身下的麥子,在一片黑暗中,聽覺和觸感都變得尤為敏銳。

    他聽到了麥穗被風吹得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感受到了身上的重量在不斷加大。

    麥穗在搖晃,像波濤一樣。

    他沉在海里,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

    最后,睜開一條縫的視線透進來微弱的光芒,他看清了那個人的臉,冷峻的面容和深邃的五官都很熟悉。

    是陳明夏的臉。

    云予猛地睜開眼睛。

    晨光打在拉緊的窗簾上,透出一片模糊的光,早上溫度驟升,屋里的熱空氣包裹了他。

    他身上和臉上都是汗水,嘴里喘著粗氣。

    慢慢地,一絲驚恐從他眼里溢出。

    外面,陳明夏正在洗昨天換下的衣服,洗完碗筷的陳簡云走過來問:“二哥,都九點了,云叔叔還沒起來,我們要不要喊他一聲?”

    陳明夏頭也不抬地搓著盆里的衣服:“讓他睡吧,我看他一天到晚挺忙,可能累著了。”

    陳簡云說:“可我聽嬸子們說今天又有兩批人要進村,云叔叔估計得到場才行。”

    陳明夏也才想起這件事,他抽出手甩了甩水:“我去喊他。”

    第123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來到云予的屋子外面, 抬手敲門:“云老板,你起來了嗎?”

    里面沒有回應,卻響起砰的一聲悶響, 像是撞上了什么東西, 緊接著是云予的一道悶哼。

    “云老板!”陳明夏嚇了一跳,“你沒事吧?”

    等了好一會兒, 云予才說:“沒事。”

    然而聲音在抖, 不像沒事的樣子。

    陳明夏說:“需要幫忙嗎?”

    “不用。”云予說話斷斷續(xù)續(xù), “你去忙吧。”

    陳明夏在原地猶豫片刻, 轉身走了。

    陳簡云在屋檐下等他,表情有些擔憂:“云叔叔沒事吧?”

    “應該吧。”陳明夏不好說, 但云予也說了不需要他的幫助, 他覺得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為好。

    把雜事忙完, 兄妹幾人便開始忙活正事,院子里堆滿麥子, 距離磨成面粉還有不少工序,至少這個八月的上中旬都閑不下來。

    云予起來已是上午十點多,院子里麥殼被風吹得滿天飛。

    他表情懵懂, 似乎還沒睡醒,端著洗臉盆站在滿天飛的麥殼里。

    陳明夏走過去說:“剛剛吉東哥過來找過你, 聽說你還在睡就走了。”

    云予沒有說話,愣愣看著陳明夏。

    今天的陳明夏為了干活方便, 又穿上了他的短褲和白色汗衫,因為已經(jīng)忙活上一陣,他的汗水又把汗衫打濕了, 薄薄的布料根本遮不住他胸前和腹部的肌肉弧度,凝聚成滴的汗水不斷蜿蜒往下。

    云予的目光跟著汗水往下, 在觸碰到打濕的汗衫邊緣時,頓時猶如被火燙著一般,他的意識瞬間清明,立即收回目光。

    陳明夏還在看他。

    “哦哦。”云予忙不迭點頭,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指尖狠狠摳著盆子邊緣,“他說什么了嗎?”

    陳明夏說:“他讓你醒了直接去村長家里找他。”

    “好。”

    陳明夏點點頭便走了,走出幾步,想起什么似的回頭:“云老板,院子里灰塵重,你最好洗快點。”

    今天云予很忙,剩下的人都會在兩天內到齊,兩天過后,便是正式動工的日期,到時候他們的人會在梨山上面搭建臨時住的棚子,有可能他也會住進去。

    同樣的,陳明夏也忙,自打從a市回來,他就沒有一天閑過,家里的事堆積如山,早一天做完早一天輕松。

    一晃幾天過去,家里的麥子都曬得差不多了,陳明夏借了廖杰家里的脫殼機,把家里的麥子用麻布袋裝好,正好堆了兩趟板車,用家里的驢拉過去。

    最近廖杰也忙,他是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年輕人,長得壯、力氣大,經(jīng)常被田世強拉去給施工團隊賣力。

    不過陳明夏特意挑了廖杰在家的一天,畢竟脫殼機是個大家伙,值不少錢,還是有主人看著比較好,出了問題也好及時解決。

    給麥子脫殼時只有陳明夏一人,廖杰端了張搖椅坐旁邊,一邊看著陳明夏忙碌一邊閑得無聊地嗑瓜子。

    看了一會兒,廖杰問:“你家弟弟妹妹呢?不來幫忙嗎?”

    陳明夏背對他,看著機器里的麥子稀里嘩啦地往中間的洞里落,他回:“在忙其他的事,這里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你們家的人可真夠忙的,又種地又養(yǎng)羊又上學。”廖杰呸掉嘴里的瓜子殼,語氣里有點酸溜溜的意思,他小學畢業(yè)就沒讀了,大字不識幾個,算術題不怎么會做,在縣里干活兒吃了不少虧。

    本來廖杰覺得小學畢業(yè)也沒什么,縣里沒文化的人一抓一大把,不都活得好好的嗎?

    而且他小學畢業(yè)怎么了?他照樣靠自己的雙手在縣里修了一套房,還買了一輛摩托車,這個脫殼機也是他買的,就算陳明夏考上大學了還不是要來問他借機器。

    可架不住村里那些女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陳明夏身上,每年寒暑假陳明夏一回來,那些女人比看到自己老公回來還興奮,一天到晚找借口往陳明夏家里鉆。

    周小紅也是,都在他面前提陳明夏多少次了,聽得他耳朵都起繭子了。

    陳明夏聽出了廖杰的語氣不對,他沒有接話,專心看著機器里的麥子。

    廖杰撇了撇嘴,起身從桌上的塑料袋里抓了一把瓜子,又躺回去,目光從陳明夏的頭掃到腳。

    的確很高、的確挺帥。

    還是個大學生,才二十歲,剛成年的年輕小伙子,血氣方剛,有無限精力。

    難怪把村里那些女人迷得神魂顛倒。

    男人和男人之前總會出現(xiàn)莫名其妙的勝負欲,正如此時的廖杰,即便陳明夏很明顯地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也會想在某方面壓陳明夏一頭,他壓不了,就拉一個人來壓。

    于是他想到了最近被村里人當成祖宗似的供著、捧著的云大老板。

    聽說云予不到三十歲,是土生土長的a市人,他的財富并非自己白手打拼,而是祖上積累下來,像一棵大樹的根一般錯綜復雜且牢牢抓在土地里。

    廖杰跟了云予幾次,做夢都在向往自己成為云予那樣的人,優(yōu)雅、禮貌、干凈、不染世塵,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人群的焦點,大家都在圍繞云予而轉。

    這樣一個天之驕子,村里的人連他的一根頭發(fā)絲都比不上,包括陳明夏。

    “對了,云老板不是住在你家嗎?你沒和他處好關系啊?”

    陳明夏終于轉頭,沒什么表情地看了眼廖杰:“怎么?”

    廖杰笑嘻嘻地說:“最近幾天云老板都在找村里的年輕人幫忙探路什么的,一天三百塊錢呢,這么好的事應該先找到你吧,他都住你家了。”

    陳明夏完全沒聽云予說過這件事,回想起來,這幾天他和云予都起得早,倒是在早上起來碰到過兩三次,可云予每次見到他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扭頭就走,他連和云予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把思緒壓了下去,陳明夏沒有多說:“我的事情也多,云老板應該知道的。”

    廖杰幸災樂禍地想,你就這么安慰自己吧。

    他在躺椅上伸了個懶腰,望著天花板,羨慕地說:“別說讓我成為云老板了,讓我當他一個小弟都好,跟在他后面喝點剩湯,我就心滿意足了。”

    陳明夏無語,彎腰從麻布袋里鏟了一簸箕的麥子倒進機器里。

    聽著麥子稀里嘩啦往下落的聲音,他的思緒飄遠。

    他哥倒是可以。

    可惜這里誰都不是他哥-

    給麥子脫殼也需要幾天的功夫,積攢到一定量后,陳明夏趕著驢車把脫出來的麥仁運到縣上賣。

    現(xiàn)在正是賣米收米的時候,陳明夏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便把板車上幾麻布袋的麥仁都賣了出去,價格正好合適。

    賣完米后,他沒急著回去,把驢車安頓在一個認識的老板店鋪外面,他自個兒在街上溜達。

    在超市里買了一些零食和一盞新的落地風扇,又買了兩袋水果和一些肉菜,拿著東西往回走時,路過一家藥店,他想起什么,走了進去。

    回到村里已是傍晚,陳明冬和陳簡云幫著把板車上的東西拿下來。

    陳明夏從塑料袋里拿了一包很大的薯片塞給陳簡雨。

    陳簡雨哇了一聲,兩眼睜圓,高興得直蹦:“謝謝二哥!”

    陳明夏笑著揉了揉小妹的腦袋,轉頭問陳簡云:“云老板回來過嗎?”

    最近云予不到天黑不會回來休息,但晚飯之前會抽空回來一趟,熱了一天,身上都是汗水,他忍受不了,得回來打盆水擦洗一下,順便換套衣服。

    意外的,陳簡云回答:“云叔叔已經(jīng)回來了,他好像不舒服,這會兒在屋里睡著。”

    陳明夏又問:“你問過他了嗎?”

    陳簡云搖頭:“我看他沒什么精神,不好打擾他。”

    “好。”陳明夏拍了拍驢頭,“你把驢子牽進去。”

    陳明夏脫了上衣,只穿著短褲和拖鞋,從缸子里打了盆水站在院子里把身上的汗和灰塵都擦干凈。他的頭發(fā)不長,用濕帕子抹一抹就行。

    把水倒了,穿上衣服,他才過去敲響云予屋子的門。

    沒想到門沒關嚴,一敲就開了,余暉穿過逐漸敞開的屋門擠進屋子里,在地上鋪了一層橘紅的顏色,但顏色夠不到里面的床,陰影里只能看到床上蜷縮著一個人。

    床邊的風扇沒開,屋里熱氣彌漫,跟蒸籠似的。

    陳明夏開了風扇的最低檔,把風扇對準座椅,他放輕腳步地走到床邊。

    云予似乎睡著了,背對外面,身體蜷縮得像蝦仁一樣,這是很沒安全感的睡姿,以前陳簡雨也愛這么睡。

    陳明夏站在床頭,彎下腰去,伸手探上云予的額頭。

    不是很燙。

    應該沒有發(fā)燒。

    他的動作驚擾到了云予,那雙鳳眼立馬睜開,防備地扭頭看他。

    陳明夏自知冒犯,以最快的速度將手收回,后退一步:“云老板,我擔心你生病,所以進來看看。”

    云予躺在陰影里,表情警惕地盯了他幾秒,反應過來后,緊皺的眉頭驀地松開,渾身繃緊的力道也卸下了,他松一口氣:“是你啊。”

    第124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云予說著, 也從床上坐了起來,屋里悶熱得不行,他的臉上和身上都被汗水打濕, 微長的頭發(fā)濕漉漉地黏在臉上, 和平時打理整潔的時候很不一樣。

    陳明夏在邊上看著,只覺這才幾天功夫, 云予就瘦了一圈。

    山里條件艱苦, 不說飲食和生活環(huán)境, 光是每天高懸的太陽就能把人曬脫一層皮, 實在難熬。

    “云老板。”陳明夏把買來的兩包棉簽放到桌上,“我剛從縣里回來, 給你帶兩包棉簽, 你先用著, 用完了我再去縣里買。”

    云予扭頭看到桌上的棉簽,愣了一下, 輕聲回道:“麻煩你了,多少錢?”

    “幾塊錢而已,不用給我。”陳明夏說完又問, “你是不是不舒服?”

    云予嗯了一聲:“白天中暑了,喝了兩瓶藿香正氣水, 剛躺了一會兒,感覺好些了。”

    陳明夏看向云予的腿:“蚊子包呢?都消了嗎?”

    云予沒有說話。

    陳明夏走到床尾蹲下去, 單手擱在膝蓋上,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云予小腿上的蚊子包不僅沒消, 還長出了很多新的,白皙的皮膚上蔓延出一片片紅, 看著有些嚇人。

    他抬頭朝云予手上看去,也有不少蚊子包,估計手比腳動得勤,蚊子沒那么多下口的機會。

    陳明夏專注的目光看得云予有些不適應,下意識地將雙腿往旁挪了挪,他穿著短褲,遮不住蚊子包,用被子蓋住也不現(xiàn)實,只能在床上僵坐著。

    還好陳明夏并未多看,收回目光后問:“膏藥還在嗎?”

    云予點頭:“還在。”

    “要不要我?guī)湍阃浚俊?br />
    “不用了,謝謝你。”云予拒絕得又急切又干脆,似乎只要遲疑幾秒,就會有什么東西悄無聲息地冒出來,他不敢挑戰(zhàn)自己的本能,甚至心虛得撇開了目光,沒敢和陳明夏對視。

    默了一瞬,又補充道,“我自己可以涂。”

    “好。”陳明夏從來不會勉強別人,何況這本來也不關他的事,他站起身說,“記得經(jīng)常涂,偶爾涂一次作用不大。”

    云予埋著腦袋點了點:“我知道了。”

    陳明夏沒什么要說的了,叮囑一句好好休息便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他想起來問:“簡云在做飯了,等會兒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云予沒有急著回答,眉頭輕輕擰起,薄唇抿了起來,他在糾結。

    陳明夏看出了他的糾結,也耐心等著。

    盡管過去很多天,云予卻依然被那晚的夢困擾,他隱約知道自己做那種夢的原因,可他不敢深想。

    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和陳明夏保持距離,可拒絕的話卡在喉嚨里,仿佛在他的血肉里生根發(fā)芽,怎么都說不出來。

    他內心有一道聲音在吶喊,明明他拼命掙扎,最后就是沒能掙脫。

    他遵從了本心:“好。”

    陳明夏聞言有些意外,他都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不過他很快收拾好了情緒,對云予笑笑:“那你先休息,吃飯了我來喊你。”

    “嗯。”

    屋門合上,屋內恢復安靜,只有風扇轉動時發(fā)出的輕微噪音,嘎吱嘎吱,響個沒完。

    云予從床頭摸到紙巾,扯了一張擦擦臉上的汗,在床邊坐了片刻,他起身走到桌前。

    桌上仍舊放著陳明春以前留下的東西,陳家的人沒有動過,他也幾乎沒有動過,只拿了一本書來看。

    此時,那本書攤開放在桌子中間,書頁上密密麻麻地留有陳明春的筆記,他來的前幾晚,曾將書上的筆記翻來覆去地看,后來忙起來就忘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翻看這本書了。

    陳明春消失了一年出頭,他對陳明春的感情不可能一直保持原樣,心里的不甘和執(zhí)念慫恿他來到這個偏僻的村子。

    來了也好。

    他想。

    總得和過去做個告別,而且不來這一趟,他永遠不會知道陳明春曾對自己撒過多少謊。

    云予伸手將書合上,放回原本的位置,目光一轉,落到了兩包棉簽上。

    他拿起其中一包,手指按著包裝,垂著眼睫仔細打量,等了許久才拆開包裝抽出一個棉簽-

    外面,陳明夏把云予要一起吃飯的事跟陳簡云說了,陳簡云同樣意外,小姑娘藏不住心事,驚訝全部寫在臉上。

    “我還以為云叔叔不喜歡跟我們一起吃飯。”陳簡云說。

    “他和村長他們有事要談,一起吃飯更加方便。”陳明夏回。

    不過陳簡云的話提醒了陳明夏,他轉身打開柜子翻找起來。

    陳簡云正在炒菜,油混著菜在鍋里稀里嘩啦地響。

    灶里的火燒得很旺,火舌時不時地從鍋底竄出來,陳簡云習以為常,拿著鍋鏟熟練地翻炒,她聽到身后的動靜,頭也不回地問:“二哥,你在找什么呢?”

    陳明夏問:“有沒有沒用過的碗筷?”

    “有吧。”陳簡云也不確定,只說,“你找找最下面一層,應該有多的,但是還沒洗過,肯定落滿了灰。”

    話音剛落,陳明夏便找到了。

    果然如陳簡云所說,碗筷上都是灰,畢竟是堆在底下備用的東西,他們家里人少,得等過年才能用上。

    陳簡云知道自家二哥在準備給云叔叔用的碗筷,雖然不知道二哥為什么放著洗干凈了的碗筷不要去找新的,但她沒有多問。

    余光中,陳明夏從缸里舀了勺水倒進盆里,倒了點洗潔精進去,一洗就是兩三分鐘,把碗洗得锃亮。

    倒干凈水后,又倒了半壺開水進去,繚繞的熱氣立馬填滿盆子,陳明夏把盆子放到一邊,用熱水泡著碗筷。

    陳簡云笑他:“二哥,你也太認真了。”

    陳明夏往衣服上擦干凈手上的水,坐到灶臺前,拿起火鉗往洞里加柴火,洞里的火燒得很旺,亮得發(fā)紅的光映著他眉眼深邃的輪廓。

    他盯著火看了一會兒,才說:“你云叔叔不一樣。”

    陳簡云想了想,贊同點頭:“云叔叔是城里人,確實和我們不一樣。”

    還有一點,陳明夏想,云予是他們大哥的男朋友,也是他們“嫂子”,多少都該照顧一下。

    即便他不太想認那個大哥。

    天色擦黑,晚飯也做好了,陳明夏去敲云予屋子的門。

    云予估計擦洗過了,換了身衣服,長袖長褲再搭一件薄外套,他跟著陳明夏來到堂屋,兄妹幾人早已把飯菜端上桌,但都沒坐。

    等云予坐下,兄妹四人才紛紛落座。

    聽說云予留下來吃飯,陳簡云特意多炒了兩個菜,還把過年灌的沒吃完的香腸拿出來一節(jié)。

    陳明夏把洗好的碗筷放到云予面前,碗里盛了米飯,他說:“碗筷都是新的。”

    云予有些怔愣,半晌說了一句謝謝,他看了眼碗里的米飯,對陳明夏說:“飯?zhí)嗔耍铱赡艹圆煌辍!?br />
    陳明夏直接將自己的碗遞了過去:“多的給我。”

    于是云予刨了將近一半的米飯出去。

    吃飯時,陳簡雨說養(yǎng)在塑料瓶里的螢火蟲都死了,想再去抓一瓶,陳明夏問她想什么時候去,小姑娘眼珠子一轉,期盼地說今晚就去。

    陳明夏答應得很爽快,反正早去晚去總是要去。

    陳簡雨樂了一會兒,忽然看向沒怎么說過話的云予:“云叔叔去嗎?”

    云予還在走神,冷不丁被叫到,大腦出現(xiàn)了短暫的空白,過了兩秒才說:“去哪兒?”

    “去抓螢火蟲呀。”陳簡雨說。

    “去哪兒抓螢火蟲?”

    “外面到處都是,哪兒都可以抓。”陳明夏說,“云老板,今晚不是很冷,外面挺涼快的,如果你覺得屋里悶了,可以出去走走。”

    吃完飯,兄妹幾人一起洗了碗筷,便帶著云予和陳簡雨出門了。

    村子不像縣里,到晚上會有路燈,這里入夜過后,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亮著燈的人家散落四處。

    陳明夏給了云予一把手電筒,摁了開關,一束明亮的光從他手里照出去,足以照亮前面的路以及周圍的草叢。

    但捉螢火蟲時不能開著手電筒,會不會把螢火蟲嚇跑是一回事,有強光照著,他們也看不到螢火蟲的存在。

    來到一處田埂邊,關了手電筒,陳明冬和陳簡云帶著陳簡雨去捉螢火蟲,陳明夏脫了外套,往地上一墊,對云予說:“坐吧。”

    外套很大,鋪平了可以坐2~3個人,陳明夏從來不是這么講究的人,主要有云予在,他得多考慮一下。

    兩人坐下,在隱約流淌的月光中,看著在田里奔跑的模糊身影。

    今晚不冷,可風格外的大,周圍不是麥田,種著其他農(nóng)作物,也被風吹得嘩嘩直響。

    遠方傳來陳簡雨的笑聲,咯咯的,有些尖,有著小女孩的可愛和活潑。

    云予說:“你們兄妹幾人感情很好。”

    “嗯。”陳明夏的兩條長腿往前伸著,雙手放在腿上,也看著前方說,“我們爸媽和大哥都不怎么回來,家里只有我們幾個,一起經(jīng)歷了很多。”

    上次在回村的路上聽陳明夏提起大哥陳明春,云予心里絞痛,被拋棄的痛和被欺騙的痛交織在一塊兒。

    然而現(xiàn)在,那些痛仿佛變成堆積起來的沙,被今晚的大風一吹,散得到處都是。

    “我看到你們堂屋的墻上貼了好多獎狀。”云予的雙手撐在身體兩側,身體微微后仰,很放松的姿態(tài),他享受著今晚的風,“你們兄妹幾人都很優(yōu)秀,你們父母在外也會感到安慰。”

    陳明夏笑笑,沒說什么。

    “對了,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云予突然想了起來。

    陳明夏嗯了一聲:“你說。”

    “我們公司有資助學生的項目,要是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幫你遞交申請,今后你的弟弟妹妹們考上大學了,也可以通過我們公司的資助得到學費和一部分的生活費支持。”

    云予說得比較簡單,其實這件事很復雜,他們公司到底是盈利性質,哪怕做好事資助學生也要經(jīng)過層層挑選,合不合格還得經(jīng)過相關工作人員的考量。

    不過他是公司老板,只要他說陳明夏和他的弟弟妹妹們可以,下面的人都不敢說什么。

    然而這話讓陳明夏愣住了。

    他轉頭看著面容模糊的云予,思緒瘋狂倒帶。

    他想到了夢里的內容,云予去他哥的學校演講,和他哥遇上,對他哥一見鐘情。

    但云予不是會主動追求的人,他只會給自己制造機會,于是他打聽到了他哥的情況,通過輔導員向他哥表達了公司資助的意思。

    第125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

    云予喊了好幾聲, 陳明夏猛地回神。

    他什么話都沒說,像是被嚇著了一般,雙手往地上一按, 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云予也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 愣愣抬頭。

    風肆意地吹,吹得陳明夏有些冷, 也是這么一吹, 讓他從某種魔怔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 他遲鈍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

    “抱歉。”他說了一句。

    云予自然從這兩個字里聽出了拒絕的意思, 他說:“你先考慮一下吧,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的話可以隨時找我。”

    陳明夏說了聲好, 正要坐回去, 一抹淡淡的熒光忽然迎風飄來,不知怎的就飄到了云予臉上。

    云予還沒來得及反應, 只覺有什么東西在臉上爬。

    他愣了一下,當那個東西爬到他的鼻尖上時,他才反應過來, 驚叫一聲,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田埂很窄, 經(jīng)不住折騰。

    陳明夏立即伸手去抓云予,卻再次被云予帶偏了方向, 兩個人直挺挺地栽到了田埂下面。

    下面都是野草,沒上次的麥子經(jīng)摔,躺在下面的陳明夏疼得悶哼一聲。

    好在疼痛很快消散, 他拍了拍身上云予的背:“你沒事吧?”

    云予的氣息很重,他僵了足足半分鐘, 才從陳明夏懷里抬頭。

    風還在呼呼地吹,吹動四周的野草,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月光似乎變得明亮,宛若鋪下一層銀色的輕紗,在緩慢流淌的昏暗光線中,兩人看清了彼此的表情。

    陳明夏不知為何也能感受到云予的心跳。

    怦怦的。

    一直在跳,甚至有越跳越激烈的趨勢。

    在對視間,他感受到了一股名為無措的情緒,那股情緒化作細繩,將他的手腳捆綁,讓他動也不能動。

    他木訥張嘴,重復剛剛的話:“云予,你沒事吧?”

    云予的呼吸聲好像比風還重,可那雙鳳眼卻比天上的彎月還亮,那張漂亮的臉緩緩靠近,溫熱的氣息和風一起灑到陳明夏的下巴上。

    陳明夏仍舊沒動。

    他不知道為什么,也說不出來原因,可能是今晚有月光、可能是今晚的風很涼、也可能是陳簡雨的笑聲越來越遠。

    這里就他們兩人,在大地上、在風里、在月光里。

    一切都那么莫名其妙,又有種水到渠成的順暢。

    當云予那兩片溫軟的薄唇貼上來時,陳明夏心里沒有絲毫意外,他腦子里閃過很多東西,卻沒留下任何一樣。

    云予先是試探地貼著,然后微微張開,用舌頭探索。

    陳明夏掌在云予背上的手驀地收緊,濕潤的觸感讓他身體里的某根神經(jīng)一下子繃得極緊。

    云予的胸膛慢慢往下壓,閉上眼睛,手也要往上伸去。

    很突然的,不遠處響起陳簡雨的喊聲:“二哥,云叔叔,你們還在嗎?”

    緊接著是陳明冬的聲音:“他們去哪兒了?剛剛還坐在那兒的啊。”

    說完,兩道手電筒光在他們身側的田埂上掃來掃去。

    “二哥!云叔叔!”陳簡雨急了,一邊喊一邊往這邊跑。

    陳明冬和陳簡云也焦急地跟在后面。

    陳明夏的神經(jīng)顫了一下,也終于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荒唐事一樣,他臉上滾燙,以最快的速度一把將身上的云予推開,然后拉著云予從地上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兄妹三人跑到他們面前。

    陳簡雨一把抱住陳明夏的腰:“二哥,你們去哪兒了?你們剛剛不見了,嚇死我了。”

    陳明夏思緒混亂,跟腳下的雜草似的,被踩得亂七八糟,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揉了揉陳簡雨的腦袋:“我們一直在這兒呢。”

    陳簡雨仰頭說:“可我們剛剛沒有看到你們。”

    陳明夏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螢火蟲捉到了嗎?”

    說起這個,陳簡雨又高興起來,炫耀地揚起手里的塑料瓶子:“捉了滿滿一瓶,那邊好多螢火蟲。”

    陳明夏笑了笑:“捉完回去了,等會兒該冷了。”

    “好!”

    一行人往回走,陳明夏打著手電筒走在最前面,云予也拿了一個手電筒,獨自跟在最后面。

    中間隔了三個孩子,兩人沒有說話的機會。

    回去后,大家先后洗漱,依然是陳明夏在前面,云予在最后,兩人甚至沒有目光交流的機會。

    晚上躺在床上,陳明夏回憶起了不久前的事。

    他把那件事發(fā)生的原因歸為荷爾蒙刺激,可事情發(fā)生就是發(fā)生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和云予之間的普通關系被打破,蒙上了一層尷尬的色彩。

    也不知道云予會怎么想。

    會覺得尷尬嗎?

    會躲著他嗎?

    還是會直接從他家里搬出去?

    另一頭,洗完澡的云予也躺在床上發(fā)呆,過了一會兒,他躺不住,索性下床走動。

    他想陳明夏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不拒絕他?為什么不在第一時間推開他?

    想來想去,還是滿心忐忑,躁動的波濤下,又有一絲名為期待的情緒浮現(xiàn),宛若破土而出的嫩芽,撬開了堅實的地面,在風中嗅到了春的氣息。

    他徘徊到半夜,開門去上廁所。

    不知從何時起,入夜過后,堂屋外面的燈就一直亮著,直到天亮才被關上,燈光照亮通往廁所的路,也讓云予沒那么害怕了。

    他步伐很快,轉彎撞上站在籬笆前的一個人。

    一時間兩人都愣住了。

    陳明夏也沒想到這么晚了云予還沒睡,他覺得屋里很悶,才想出來透透氣,揣在褲兜里的雙手拿出來又放回去,他無措一瞬,主動開口:“上廁所嗎?”

    云予嗯了一聲。

    陳明夏問:“需要我陪你嗎?”

    他以為云予會拒絕,結果云予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兩人沉默地走到廁所外,云予進去,陳明夏在老地方等著。

    沒多久,沖水聲響起,云予洗了手出來。

    陳明夏又問他:“回去接著睡嗎?”

    云予反問:“你呢?”

    陳明夏睡不著,回去也是在床上干躺著,狹窄的屋子仿佛禁錮了他的思想,他只想在外面吹一下風。

    “我再等會兒。”他說,“睡不著。”

    云予說:“我也睡不著,我跟你一起吧。”

    堂屋的門虛掩著,陳明夏進去拿兩張小板凳出來,兩人坐在籬笆前吹風。

    其實今晚的風到半夜也沒那么冷,可能是到了八月中下旬的緣故,再過不久,秋天就要來了。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暑假就要過完了。

    陳明夏問云予:“你說白天中暑了,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云予回。

    陳明夏說:“山上樹多,陰涼地也多,盡量別在太陽下曬著,中暑次數(shù)多了也不好。”

    云予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斷收緊,他點頭說:“好。”

    完了反問,“你什么時候開學?”

    “下個月15號。”

    “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云予轉頭看他,“我都沒問過,你讀的什么學校?”

    “a市體大。”

    云予有些驚訝,他聽田世強說陳明春和陳明夏的學習成績都很好,在縣里穩(wěn)拿第一,并且甩出第二名很多分,陳明春報的a大,讀的經(jīng)濟學,他以為陳明夏也會讀差不多的學校和專業(yè)。

    陳明夏不用看都知道云予的疑惑,他經(jīng)歷過很多次,回答起來輕車熟路:“我是體育特長生。”

    云予靜了一瞬才問:“你喜歡體育嗎?”

    陳明夏想也不想:“不喜歡。”

    云予:“……”

    陳明夏說:“家里沒什么錢,學體育可以掙錢,而且學校承諾了獎學金,我考其他學校的話,獎學金需要自己爭取,能不能拿到還是個未知數(shù)。”

    云予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云予又說:“我在田埂那邊說的話,還算數(shù)的,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不過不走公司渠道,我個人資助你和你的弟弟妹妹們,我出你們大學四年全部的學費和生活費。”

    隨著話音落下,好像連空氣都安靜了幾秒。

    陳明夏慢慢轉頭,在昏暗光線下和云予對上目光。

    他是目前家里唯一一個成年人,離開大山兩年,聽得懂別人的言外之意,正如此時,他聽懂了云予話里的話。

    “你有條件。”陳明夏的語氣不咸不淡,既沒有驚訝也沒有惱怒,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云予也很直接:“你知道我的條件。”

    陳明夏半天沒有開口。

    云予不急不躁,甚至將屁股下的小板凳轉了個方向,他朝著陳明夏,一聲不吭地等待對方給出答案。

    風吹動兩人的頭發(fā)和衣擺,陳明夏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又仿佛透過他看向遠方,過了很久,徐徐開口:“我需要時間考慮。”

    “這個月可以嗎?我想在這個月內得到答案。”

    “可以。”

    話題就此打住,兩人相對無言地坐了一會兒,隨即各自回屋。

    一宿過去,到了白天,兩人又忙碌起來。

    他們各忙各的,一天下來碰不到一次面,不過那天開始,云予推掉了田世強家的晚飯,每天傍晚都會回來吃飯,他和陳明夏商量增加飯錢,五十塊錢一頓,月底再算,陳明夏同意了。

    就這么風平浪靜地過了一周,臨近月底,陳明夏接到了他媽從遙遠h市打來的電話。

    第126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這幾年間, 陳明夏爸媽一直跟著一個姓毛的大哥在工地上干活,今年才去了新的工地沒幾個月,陳明夏他爸就在工地上出了意外。

    當時他爸在用推車運沙石, 被從樓上墜下來的水泥袋砸個正著, 在醫(yī)院躺了一個多月,人沒事, 腿瘸了, 也干不了重活了。

    這都不是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施工方壓根不想賠錢, 只付了大半的醫(yī)療費便想草草了事,剩余的錢都是陳明夏爸媽自己拿積蓄墊的。

    做了幾個月的工, 錢沒拿到多少, 還搭進去不少錢, 陳明夏爸媽自然不肯罷休。

    陳明夏他爸在醫(yī)院里躺著,他媽每天東奔西走, 能想的辦法都想了,最后不僅連施工方領導的面都見不到,帶他們的毛大哥也不知所蹤。

    再找到工地上去, 那些人開始踢皮球,一會兒說是樓上的水泥袋放得不合規(guī)矩, 讓陳明夏他媽去找放水泥袋的工人負責,一會兒說陳明夏他爸的情況不在工傷的范疇內, 因為當時工地上放假了,陳明夏他爸為了早點完成任務自己跑去加班,施工方墊了大半的醫(yī)療費已經(jīng)仁至義盡。

    陳明夏他媽小學都沒畢業(yè), 遇到這種事兒除了撒潑耍橫別無辦法,偏偏人家最不吃的就是這套, 隨便她在工地上鬧,施工進度一點都不耽誤。

    陳明夏他媽也天天往警察局跑,可工傷賠償屬于勞動糾紛,警察根本管不了,需要先進行勞動仲裁,不行的話直接起訴到法院。

    陳明夏爸媽活了幾十年,遇到過最大的事在警察局里就解決了,哪兒會鬧到法院上去?他們只在電視劇里聽到過法院的名字。

    加起來一百多歲的兩個人在醫(yī)院里急得上火,被逼無奈,只能打電話求助陳明夏。

    電話是陳明夏他媽打的,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無處發(fā)泄,在電話里泣不成聲。

    陳明夏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只是沉默,等他媽哭得差不多了,才說:“我過去找你們。”

    “別別,你馬上要開學了,先顧好你自己的事。”陳母抽噎著說,“你就跟媽說該怎么做,怎么找法院?怎么打官司?媽去跑這些事。”

    陳明夏說:“得先咨詢律師。”

    “律師怎么找啊?”陳母簡直像是盲人摸象,眼前陣陣發(fā)黑,她不明白怎么又冒出一個律師了。

    “去律師事務所里找,把你的訴求告訴他們,他們會給你安排負責相關案子的律師。”陳明夏也不清楚具體細節(jié),說的都很籠統(tǒng),他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在網(wǎng)上找找h市的律師,找到了讓他聯(lián)系你,你們先別急,讓爸好好養(yǎng)傷。”

    有了兒子的安撫,陳母終于冷靜下來,帶著哭腔說了聲好。

    陳明夏問:“爸住院還需要多少錢?我明天去縣里給你們轉錢。”

    “我們夠的。”陳母忙道,“我和你爸給你們兄妹四人存了一些錢,去年你哥要錢,我們沒把錢拿出來,現(xiàn)在可以拿出來墊墊。”

    陳明夏嗯道:“救爸的腿要緊,關鍵時候別省,我和弟弟妹妹們的學費都有著落,你們不用打錢回來。”

    陳母聞言一愣,抽噎聲又響了起來,她無不愧疚地說:“苦了你們了,要是去年我和你爸沒把錢給你哥……”

    “媽。”陳明夏很輕地打斷了她。

    陳母知道自己二兒子是什么意思,立即將臉上淚水一抹,勉強笑笑:“好好,媽不說了,但媽向你保證,我和你爸一定會給你們兄妹四人存上一筆錢。”

    陳明夏默了一瞬,輕嘆口氣。

    掛了電話,陳明夏站在院子里吹了會兒風,此時正值傍晚,各家各戶炊煙繚繞,都在忙著做飯。

    云予回來了,在路口和吉東他們打完招呼,轉身朝著院子走來。

    霞光鋪到云予身上,把他的發(fā)絲染成了金紅色,他穿著白色的T恤和黑色的中短褲,年輕的穿搭讓他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眉眼間的冷淡都褪去了幾分。

    果然是個很好看的男人。

    不管有沒有表情、不管是什么樣的穿著、不管身在哪里,都像一顆明亮的星星,第一時間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眼光。

    難怪廖杰每次都羨慕得眼紅。

    陳明夏心情不好,本想先進堂屋,但察覺到云予徑直向自己走來后,他還是留在了原地。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云予前行的腳步下逐漸縮短。

    最后,云予在籬笆外停了下來,兩人隔著籬笆對望。

    陳明夏開口:“回來了。”

    云予嗯了一聲。

    “回來得正好。”陳明夏說,“進來洗個手,馬上吃飯了。”

    云予把手里提著的袋子遞給陳明夏。

    陳明夏沒接:“這是什么?”

    “桃子。”云予說,“田村長讓人去縣里買的,剛摘出來,我拿了一些回來。”

    聽到這話,陳明夏才伸手接過袋子,他看也沒看一眼,沖云予笑笑:“謝謝云老板。”

    云予帶回來的是油桃,用水洗洗就能吃,油桃個頭不大,但吃起來清甜爽口,嚼著有種嘎嘣脆的感覺。

    飯后,陳簡云洗了半盆的油桃,放在八仙桌上,云予和兄妹三人各坐一邊吃桃,剩下陳明夏沒吃,不知道跑去哪兒了。

    云予吃完一個,出去一看,陳明夏在院子里打電話。

    陳明夏在體院讀書,交際不廣,認識的人都跟法律專業(yè)毫不沾邊,他給幾個關系不錯的學長打去電話,可惜學長們也對這件事毫無頭緒。

    網(wǎng)上的律師倒有很多,可真真假假需要分辨,他遠在山里,如何分辨得了h市的律師。

    陳明夏覺得頭疼,他在考慮要不要去一趟h市。

    “陳明夏。”身后有人喊他。

    陳明夏將手機一收,轉身看去,只見云予向他走來。

    云予問他:“怎么了?”

    陳明夏搖了搖頭:“沒怎么。”

    云予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臉,用平鋪直敘的語氣說道:“你心情不好。”

    陳明夏微愣,他在兄妹幾人中最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畢竟在剛剛吃飯時,陳明冬和陳簡云都沒察覺到什么。

    沒想到云予察覺到了。

    他驚訝于云予的敏銳,同時有一瞬的無措,不過他迅速整理好了心情,笑了笑說:“我爸媽那邊發(fā)生了一點事,但問題不大,應該很快就能解決。”

    云予抿了抿唇,不好多問,只道:“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來找我。”

    陳明夏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后面幾天,陳明夏都在網(wǎng)上尋找律師,他讓陳母見了兩個,見面時和他開著視頻,可惜都不太行。

    要價高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是陳父陳母只是普通工人,連自己的情況都描述不清楚,而施工方有一個完整的律師團隊,很難打,專業(yè)的律師不想接手,接手的律師又不專攻這方面。

    挑挑揀揀下來,一無所獲。

    這天下午,陳明夏和陳明冬在縣里買了種子回來,又接到陳母的電話,說是帶他們的毛大哥回工地了。

    然而毛大哥跟變了個人似的,一直躲著避著陳母,后來實在被陳母纏得不耐煩了,他說要怪就怪陳父自己該休息時不休息,跑去做工,否則不會攤上這種倒霉事。

    陳母哪兒想到有多年交情的熱心大哥會變成這樣,頓時感覺天都塌了,整個人陷入絕望的沼澤地里。

    陳明夏讓陳明冬整理種子,他站在院子一角,聽完陳母的話后,說道:“毛叔叔可能收了他們的錢。”

    “你爸也這么說。”陳母哭道,“太過分了,你爸上工也是經(jīng)過了他們的同意,想多掙點錢,不然以你爸的耗子膽子,怎么可能一個人過去做工?現(xiàn)在他們翻臉不認人,連毛雄都這樣,真的太過分了!”

    陳母都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像尖刺一樣扎在陳明夏的耳朵里。

    陳明夏低頭看著腳邊的雜草,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陳母哭了很久,在二兒子的沉默中,她抹了把臉,努力打起精神:“沒事啊,媽明天再去街上走走,看有沒有律師可以幫我們,我聽以前的一個工友說,我們這種情況可以申請到免費的法律援助。”

    “上次那個免費律師呢?”陳明夏突然問道。

    上次陳母不知道從哪兒聯(lián)系到一個免費律師,和那個律師談了半天,律師讓陳母先交5000塊錢押金,說是后面會退。

    陳母都把錢準備好了,交給律師前,她突然想起來給陳明夏打了一個電話,于是被陳明夏說了一通。

    錢沒交,那個律師自然沒給好臉色。

    至于后面怎么樣——

    陳母訕訕地說:“我又去找過他幾次,他一直讓我給錢,我沒給,他就沒再見我了,不接我的電話,也把我的微信拉黑了。”

    免費什么的都是幌子,想騙錢罷了。

    要不是二兒子的提醒,還不知道她會被騙走多少錢。

    想到這里,陳母仍舊心有余悸。

    掛了電話,陳明夏點進手機里的一個軟件,搜索從a市到h市的火車票,山里網(wǎng)速很慢,等了很久,頁面才陸續(xù)加載出來。

    直達的火車很貴,中轉的話只要三百出頭,八九個小時。

    他的拇指懸在屏幕上方,還在猶豫要不要買。

    “二哥。”忙完的陳明冬從堂屋出來,興奮地喊,“什么時候下種子啊?我看桂嬸兒他們家都在下了,我們也要抓緊。”

    他們買了白菜種子,準備把那幾畝地都種上。

    陳明冬還在縣城里讀書,連成年人都不是,他不像他哥可以在大城市里兼職,山里孩子賺錢途徑少,家里的幾畝地就是他的百寶箱,每年都能種出一堆寶貝,所以每次下種子和豐收時都是他最欣喜雀躍的時候。

    陳明夏扭頭看著自己弟弟笑開花的臉,沉默片刻,拍了拍弟弟肩膀:“就這兩天吧。”

    這天晚上,云予要和田世強商量些事,便又在田世強家里吃飯,和吉東等人一起往回走時,天都黑了。

    回到陳家,兄妹四人都睡下了,堂屋的門虛掩著,放在墻邊的兩個熱水壺都裝滿了水。

    云予趁著夜色在廁所后面擦洗一番,提著桶回去時,屋門外站了個人。

    居然是陳明夏。

    第127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穿著睡衣, 不過他的睡衣和平時穿的衣服沒兩樣,是一件舊得不能再舊的白色汗衫和一條只到大腿的短褲。

    夜里的涼風從陳明夏周身刮過,可他無知無覺, 低頭看著地上的某一處, 看得很認真,連云予走近了都未察覺。

    直到云予喊了一聲:“陳明夏。”

    陳明夏似乎嚇了一跳, 肩膀微微一抖, 但他很快回神, 抬頭迎上云予的目光。

    四目相對。

    不知怎的, 氣氛尷尬了一瞬。

    這會兒已是午夜十二點多,按理來說, 即便兩個人都沒睡著, 也不該在這個地方碰面。

    陳明夏沒說自己過來的目的, 云予也沒問,進去拉過桌前的椅子讓陳明夏坐下。

    驟然變得狹窄的空間讓陳明夏渾身不適, 他人生第一次有了坐如針氈的感覺,眼神不自覺地亂瞟。

    他瞟到了身旁的桌上。

    之前每次過來,他都看到桌上攤著一本書, 是他哥在高考前夕經(jīng)常翻閱的一本資料書,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有他哥的筆跡。

    現(xiàn)在書不在了。

    他的目光略微一抬, 掃向橫堆在書桌一側的書本上,然后他看到了那本書, 已經(jīng)物歸原位,夾在了兩本厚重練習冊的中間,不仔細看發(fā)現(xiàn)不了它的存在。

    另一頭, 云予把桶放到墻角,又把里面的毛巾等物品拿出來該掛的掛好、該放的放好。

    陳明夏安靜看著。

    他這才發(fā)現(xiàn)云予不僅有點潔癖, 還有點強迫癥,比如裝了牙刷和牙膏的漱口杯、洗面奶以及梳子和吹風機,都得在柜子上按照順序擺放整齊,且每樣之間隔了相等的距離,方便取拿。

    云予拿起吹風機,插上插頭,坐到床邊。

    溫熱的風拂過云予濕軟的頭發(fā),他一手拿著吹風機,一手揉著頭發(fā),白皙的手指在烏黑的發(fā)間穿梭,他偏著頭,一雙鳳眼正好望向陳明夏。

    陳明夏僵坐在椅子上,表情近乎木訥地和云予對視。

    風聲呼呼,很輕,掩蓋了屋外的蟲鳴聲。

    不知為何,明明那風是溫熱的程度,卻莫名讓屋內的溫度逐漸升高,安靜中似乎有某種情愫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陳明夏閑來無事,目光在云予身上轉了又轉。

    以前他不會這般打量云予,既沒禮貌又得罪人,但今晚不一樣,有什么東西在悄無聲息地發(fā)生改變。

    他垂眸看著云予的腿。

    又長又直,很好看的一雙腿,白皙的皮膚上幾乎看不到腿毛。

    在他愣神期間,吹風機的聲音停下了。

    那雙腿的主人從床上站起,把吹風機放回原位,接著雙腿邁開,不急不緩地走到他的面前。

    陳明夏抬頭看去。

    云予也在俯視著他。

    兩人挨得極近,兩雙腿幾乎貼到一起。

    他們都穿著短褲,大腿小腿露在外面,彼此身上的熱度蠢蠢欲動地想要爬過空氣探向對方。

    陳明夏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將雙腿岔開。

    他以為這樣可以拉開距離,誰知云予一步上前,直接站到中間,距離再次拉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節(jié)奏的加快。

    燈光從云予頭頂撒下。

    云予頭發(fā)凌亂,剛吹完還有些蓬松,額前的碎發(fā)遮擋了眼睛,但從陳明夏的角度,可以看到那雙鳳眼里的暗潮,在隱晦地涌動。

    陳明夏往后靠了靠,可身后是椅背,他坐到了這里,沒有退路。

    云予問他:“你考慮好了嗎?”

    陳明夏回答:“我還有一個條件。”

    他以為云予會面露不悅,說他得寸進尺,沒想到云予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下巴微抬:“你說。”

    “六月底我爸在工地上受了傷,在地上被從樓上掉下來的水泥袋砸中,砸壞了一條腿,目前還在醫(yī)院躺著,但施工方不認賬,只賠了一部分醫(yī)療費,現(xiàn)在我爸媽想走法律程序,很多東西都不懂,也找不到律師,我看網(wǎng)上說你的公司在h市有分公司,我想請你幫忙。”陳明夏語速很快,但口齒清晰,一口氣說完。

    “可以。”云予想也不想地點頭,“明天你把你爸媽的聯(lián)系方式給我,我讓我在a市的助理去處理他們的事。”

    這件事對陳家來說像是把天捅破了一個窟窿,也像是駱駝背上的一根根稻草,重得幾乎壓垮這個家。

    可對云予來說,完全不算事,他甚至不需要了解事情的始末,只需輕飄飄的一通電話,就能把事情完美解決。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距。

    在這一刻,陳明夏感受到了。

    他終于在那么幾秒的時間里和廖杰感同身受。

    “還有嗎?”云予問。

    陳明夏愣了一下。

    “還有其他條件嗎?”云予補充地問。

    陳明夏想了想,鄭重地說:“其實我不想當?shù)谌摺!?br />
    云予說:“你不是第三者。”

    聞言,陳明夏掩飾不住臉上的驚訝,怔怔望向云予。

    云予和他哥不是情侶嗎?

    難道已經(jīng)分手了?

    “我現(xiàn)在是單身。”云予只說了這么一句,便沒有再做解釋。

    其實陳明春的屋子不小,但屋里放了太多東西,除了床、桌椅和衣柜外,還有一個裝東西的柜子以及一個六層高的書架,如今又多了云予的行李箱和雜七雜八的東西,幾乎把屋子填得滿滿當當。

    還好床上沒有多余的物品。

    他們先后又去洗了個澡,陳明夏的后背貼到床面,嘴唇上是云予貼上來后的溫軟觸感。

    他在這方面沒有經(jīng)驗,只能讓云予主動。

    可云予主動到一半時也停下了,兩人一上一下地尷尬對視。

    陳明夏感覺自己身上的汗又要出來了,他雙手放在身側,緊張地握成拳又松開,然后僵硬地吐出一句:“你繼續(xù)。”

    云予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說道:“我忘記后面的步驟了。”

    陳明夏:“……”

    “你等等。”云予往旁一翻,坐到床邊,穿上拖鞋走到書架前,彎著腰在倒數(shù)第二層的書架上翻找一會兒,翻到了一本薄薄的冊子。

    陳明夏頗有種自己是砧板上一塊死豬肉的感覺,他看著天花板,聽著屋里窸窸窣窣的聲音,并未多問。

    直到云予坐回床邊,認真翻看那本冊子。

    他斜眼一瞥,頓時眉頭微微一皺:“那是什么?”

    “你哥收藏的書。”云予看得相當專注,頭也不抬。

    陳明夏坐起身來,湊過去看,剎那間臉就黑了一半。

    這哪里是書?分明是帶圖畫的黃色冊子!

    而且圖里畫的是兩個男人。

    云予翻看到的那一頁上,一個男人將另一個男人按在樹上,前者的背貼著后者的胸,兩人都仰起頭,簡筆畫的臉上竟神奇地勾勒出了痛苦兼并歡愉的表情。

    下面便是一堆文字,詳細地描述了如何使用這個姿勢。

    最令陳明夏震驚且費解的是,他在旁邊的空白上看到了他哥的筆跡,就像看其他資料書一樣備注自己的思路,甚至用紅色記號筆把其中一兩段文字勾畫出來,還在旁邊加了四個字。

    重中之重。

    陳明夏:“……”

    他嘴巴微張,仿佛有一縷魂魄從中飄出。

    半晌,他問:“你怎么找到這本書的?”

    “就在書架里。”云予說,“我晚上睡不著時會翻看你哥的書,不小心翻到了這本書。”

    陳明夏喉嚨干澀:“可我哥已經(jīng)幾年沒回家了。”

    云予問:“他上次住這里是什么時候?”

    陳明夏回憶了下:“他高考完的暑假還住在這里,去a市上大學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說起這個,陳明夏倒是想起一件事。

    他哥高考成績出來那天讓他們爸媽買了一個智能手機,整個暑假里,他哥手機不離手,整天和手機里面的人聊天,有天還說漏嘴了,說認識了一個s市的男生,家里很有錢,給他轉了幾次賬,他打算開學前幾天去s市找那個男生,他們爸媽當然沒有同意,把他哥罵了一頓。

    之前陳明夏一直沒把那件事當回事,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可能他哥在和那個男生網(wǎng)戀。

    半夜,陳簡云被陳簡雨推醒。

    “姐姐。”陳簡雨的聲音里還帶著睡意,“云叔叔好像在哭。”

    陳簡云睡得迷迷糊糊,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腦子才有所清醒,她摸了摸陳簡雨的背:“小妹,你是不是聽錯了?”

    “沒有,云叔叔真的在哭。”陳簡雨說。

    陳簡云撐起上半身,仔細聽了半天,除了外面的蟲鳴聲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她躺了回去:“小妹,快睡吧。”

    另一間屋子里,云予咬著被子,眼里溢出的淚水把咬著的被子兩端全打濕了。

    第一次確實艱難。

    他們沒有那什么劑,只能拿別的東西代替,中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云予感覺自己的眼淚都要流干了。

    慢慢地,痛感消失,有別的東西起來,滋味難以形容,仿佛被人高高拋到云端,又重重落了下來,有那么一瞬,思緒偏離軌道,身體也變得不是自己的。

    云予的視線被淚水模糊,昏黃的燈光和陳明夏的臉混在一起,猶如一副抽象的畫,上下左右地搖擺。

    他抬手上去,抱住陳明夏的脖子,張口咬在陳明夏的左肩上。

    第128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云予沒有咬人的習慣, 他活了快三十年也沒有咬過誰,可他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好像有什么東西一個勁兒地把他往天上托, 要是再不抓住點什么, 他的靈魂真的要從身體里飛出去了。

    他死死圈著陳明夏的脖子,咬得十分用力, 甚至嘗到了一點血腥味。

    然后就聽到了陳明夏的悶哼聲, 連帶著動作也停了下來。

    陳明夏眉心微蹙, 汗水打濕了他的眼皮和眼睫, 他也不說話,雙手撐在床上, 懸著身體沒動。

    過了一會兒, 陳明夏的說話聲才響起來:“你還要咬多久?”

    云予眨了眨同樣被汗?jié)竦难劬? 慢慢松口,腦袋落回枕頭上, 和俯視自己的陳明夏對望。

    “太快了,剛剛有點痛。”云予說。

    陳明夏的眉頭始終皺著,歪頭看了一眼自己左肩, 不僅有一個很深的牙印,而且牙印幾乎陷進肉里, 都出血了。

    陳明夏出來,下床扯了張紙巾擦了擦, 把溢出來的血擦掉,但沒過兩秒,又有星星點點的血從牙印底下溢出來。

    怎么擦都擦不完。

    陳明夏索性放棄, 把紙扔進垃圾桶里,又扯了兩張紙回到床邊, 他的表情沒什么變化,還一本正經(jīng)地做出解釋:“緊了都會痛。”

    說完又說,“后面就好了。”

    然而云予絲毫沒有得到安慰,他渾身汗涔涔的,仿佛剛從水里爬出來,身下的床單也被浸得顏色深一塊淺一塊。

    云予癱在床上,手腳都酸,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這種感覺又輕松又難熬,輕松的是從云端回到地面的踏實,難熬的是好像每一個毛孔都被汗水堵著,每一寸皮膚都黏噠噠的,和床單貼著很不好受,讓他迫不及待地想接一盆涼水從頭澆下。

    坦誠相待的尷尬和羞恥全被疲憊掩蓋。

    換做以前,云予都不敢想象自己會在不著寸縷的情況下如此大大咧咧地躺在另一個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望著天花板發(fā)呆。

    直到陳明夏的說話聲再次響起:“過來一點,我?guī)湍悴恋簟!?br />
    沒有那什么的弊端就在這里,容易流床上,也容易留里面。

    云予慢吞吞地挪過去,眼皮半掀,只見陳明夏的脖子上和胸膛上都是汗水,成滴地往下流。

    他伸手摸向陳明夏的左肩,牙印很深,一摸就摸到了,汗水很多,觸感濕滑。

    “對不起啊。”云予說,“疼嗎?”

    陳明夏把浸濕的紙揉成團塞到垃圾桶底下,搖了搖頭。

    疼肯定疼,不過這點疼尚在他能忍受的范圍內。

    重要的不是這個。

    “現(xiàn)在是夏天,咬在肩膀上會被人看到。”陳明夏扯了扯床單,一邊看上面的印記一邊說,“被人看到的話不好。”

    云予哦了一聲。

    陳明夏看他一眼,頓了兩秒,又開了口:“但也沒事,只是在肩膀上,大家應該不會多想。”

    云予稍有放心:“那就好”

    陳明夏問他:“還疼嗎?”

    云予知道陳明夏在指什么,搖頭回答:“不是很疼了,就是有些不舒服。”

    陳明夏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安靜片刻,他說了一堆廢話:“你先起來吧,洗個澡回來休息,睡一覺應該就好了。”

    云予也沒有經(jīng)驗,只能如此,他說了聲好,下床找衣服去了。

    等會兒還要洗澡,云予熱得很,便沒穿褲子,連最里面的褲子都沒穿,只穿了一件很長的上衣,遮到大腿和膝蓋的中間。

    轉身看到陳明夏在收拾床單,他問:“這么晚了還要洗嗎?”

    “拿出去泡著,明早再洗。”陳明夏的動作很快,在云予找衣服時,他已經(jīng)套上了內褲和短褲,只有上面光著,汗水順著他的背脊往下,流進腰窩,昏黃的光照得他整塊背都在反光。

    云予站在邊上,看著陳明夏手腳利落地把床上四件套扒得一干二凈。

    衣柜里有新的四件套,洗得干凈還曬過太陽,上面散發(fā)著陽光的清香。

    陳明夏把舊的往椅子上一放,開始鋪新的。

    云予看到一半,突然發(fā)現(xiàn)什么,往前一湊,歪頭盯著貼在床頭的兩張照片:“這是你哥的照片嗎?”

    正在鋪床單的陳明夏抽空看了過去,嗯了一聲:“剛高考完的他。”

    其實他哥很自戀,以前打印了不少自己的照片貼在屋子里,后面似乎打算再也不回來,便把屋子里的所有照片都撕掉了,貼在床頭的照片被枕頭遮擋,躲過一劫。

    陳明夏以為云予會對十八歲的他哥感興趣,都做好了往旁讓的準備。

    結果云予壓根沒有上前的意思,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道:“在床頭貼照片,我認識的人里只有一個叔叔這么干過。”

    陳明夏看他。

    云予說完后面的話:“為了辟邪。”

    陳明夏:“……”

    套好枕頭后往床頭一放,他哥那張斯文的臉消失在枕頭后面。

    整理好后,兩人一起出去洗澡。

    陳明夏回自己屋子拿了干凈的換洗衣物,生怕吵到其他人,他把腳步放到最輕。

    廁所太窄,中間又有一條坑,稍不注意踩到里面就悲劇了,那陰影能留半輩子,所以家里除了兩個女孩外,其他人大多時候都是趁著夜色穿了一條短褲在外面擦洗,但今晚不一樣。

    兩個大男人擠在廁所里勉強清洗干凈。

    出來后,陳明夏把換下的被單被罩用桶泡著,再回到云予的屋子里,云予已經(jīng)來了睡意,眼皮半闔地躺在床上。

    陳明夏遲疑了下,開口:“明天的事,麻煩你了。”

    云予嗯了一聲:“我答應你的事,會盡量幫你辦到。”

    “好。”折騰到了凌晨三四點,陳明夏也要回去睡覺了,“晚安。”

    走到門口,才聽到云予被困意籠罩的聲音:“晚安。”-

    陳明夏以前熬慣了夜,即便快凌晨四點才躺到床上,也能在早上六點多準時睜開眼。

    其他人都沒起來,他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接著洗昨天泡著的床單被罩。

    等他把床單被罩晾好,陳簡云也帶著陳簡雨起來了。

    小姑娘還在說昨晚的事:“我真的聽到云叔叔哭啦,不信你問二哥。”

    陳明夏提桶走進堂屋,隨口問了一句:“怎么了?”

    陳簡云說:“小妹說昨天晚上聽到云叔叔在哭,可我什么都沒聽到。”

    陳明夏:“……”

    “真的!”陳簡雨以為陳明夏也不相信自己的話,聲音里帶著焦急,稚嫩的臉上一派認真,“二哥,我沒有撒謊。”

    陳明夏摸了摸她的腦袋:“可能云叔叔有什么傷心事吧,你就不要想著這件事了,當做不知道好嗎?”

    陳簡雨仰頭問他:“可是云叔叔在哭誒,我們都不安慰他嗎?”

    “……”陳明夏感覺自己太陽穴旁的青筋突突跳了兩下,屋子不隔音,就是容易教壞小孩,他心里有一絲罪惡感在滋生。

    以后最好還是不要在家里做那種事了。

    陳明夏默默想著。

    想完,他說:“云叔叔是大人,大人有大人的煩惱,不需要我們操心。”

    陳簡雨有些失落,低頭哦了一聲。

    上午也有很多活兒要忙,陳簡云帶著陳簡雨去山上放羊,陳明夏帶著陳明冬去地里下種子。

    這會兒各家的麥子都收完了,土地空了出來,大家都在忙著下種子,擔心趕不上時候。

    廖家的地在陳家的地旁邊,土地不多,也只有幾畝,老兩口種了幾十年的地,加上有廖杰的幫忙,進度比陳明夏和陳明冬兄弟倆快得多,兄弟倆的種子才下到一半,隔壁的地都種完了。

    廖杰父母回去休息了,剩下廖杰坐在田埂上,翹著二郎腿,東瞅瞅西望望,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陳明夏坐他不遠處喝水,把水壺放回背簍里,扯著毛巾擦脖子上和手臂上的汗水。

    正擦著,旁邊傳來一道疑惑的聲音。

    緊接著,廖杰走過來吹了一聲口哨:“哎喲。”

    陳明夏抬起眼皮,瞥向走到自己旁邊的廖杰。

    廖杰一臉擠眉弄眼的笑,往他身旁的地上一坐,兩只不大的眼睛始終盯著他左肩上的某一處。

    陳明夏問:“怎么?”

    “你還問我怎么?”廖杰左右一看,見沒有人,便壓低聲音調侃,“你肩膀上的牙印是怎么回事?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肩膀上有個牙印。”

    陳明夏還真忘了,雖然牙印很深,但是過了那幾分鐘就不疼了,一覺睡醒,他壓根忘了這事兒。

    心頭緊了一下,他面上卻不動聲色,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不太在意地說:“哦,昨天和明冬鬧著玩,被他咬了一口。”

    廖杰不信。

    陳明夏也不指望他信,反正理由是編出來了,剩下的也不多說。

    這時,累得滿頭大汗的陳明冬也過來喝水,從背簍里翻出自己的水壺,仰頭咕嚕咕嚕地灌。

    等他灌完,抬起手背把嘴一抹,廖杰忽然問道:“明冬,你昨天咬了你哥一口嗎?”

    “啊?”陳明冬一臉茫然,先看看廖杰,又看看陳明夏,“廖杰哥,你在說什么呢?我沒事咬我哥干嘛?”

    廖杰連忙擺手,臉上掛著雞賊的笑,斜眼看向陳明夏:“沒什么,哥就隨便問問。”

    陳明冬撓撓頭,又去干活了。

    廖杰轉向陳明夏,他自己也有秘密,知道陳明夏不想多說,只是頗有一種找到同道中人的欣慰。

    “是我們村里的吧?”廖杰小聲地說,“不是我說你,你們再怎么著也該注意點,咬個牙印在肩膀上,誰看到不得問一句?”

    陳明夏垂著眼睫,回了一聲嗯。

    “下次想咬,你讓她咬其他地方。”廖杰的目光往下一撇,口吻意味深長,“不是有那么多地兒可以咬嗎?”

    陳明夏:“……”

    他真的不想秒懂。

    第129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又坐了沒一會兒, 一道身影從田埂的另一頭走來。

    廖杰瞧見那道身影,噌地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和土, 又扯了扯衣褲。

    陳明夏抬頭看他。

    廖杰這才意識到了什么, 低頭對上陳明夏的視線,他臉上不自覺生出的笑容驀地一僵, 做賊心虛地掩了下去。

    陳明夏一直覺得世上最難控制的東西就是情緒。

    當一個人有了喜怒哀樂, 哪怕臉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 那些情緒也會從他的言行舉止以及眼神中無聲無息地流露出來。

    真的不好藏。

    就像剛剛的廖杰, 看到周小紅的剎那,簡直樂成一個傻子。

    陳明夏垂下目光, 繼續(xù)看著腳邊的野草。

    他和云予的關系不能見人, 得藏得更深才行。

    周小紅并不知道這邊的小小插曲, 步伐不快不慢,跟她的表情一樣, 也是不咸不淡。

    “廖杰。”周小紅喊了一聲,“原來你在這兒啊,我在你家門口等了半天, 只等到你爸媽回去。”

    廖杰沒急著說話,先瞥了一眼陳明夏。

    陳明夏起身拍拍褲子上的泥土, 和周小紅打了聲招呼后,繼續(xù)干活去了。

    等陳明夏走遠, 廖杰的高興才又表現(xiàn)出來,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咧,看向周小紅的眼睛亮得好似會發(fā)光一般。

    “我下完種子就在這兒等你了, 你怎么才來啊?”

    周小紅瞪他:“我哪兒知道你在這里等我?下次提前給我發(fā)條短信,免得我們兩個人都空等。”

    廖杰說:“我這不是怕被你公婆看到嘛。”

    “怕啥?”周小紅說, “我公婆大字不識一個,就算把短信給他們也看不懂。”

    另一頭,陳明夏拿著鋤頭挖土,陳明冬蹲在邊上下種子,等待陳明夏刨坑時,陳明冬抬頭盯了田埂那邊好幾眼。

    “明冬?”陳明夏喊。

    陳明冬這才回神,趕緊撒了種子,把刨得松軟的土埋上去。

    刨下一個坑時,陳明冬還是沒忍住說:“哥,你不覺得廖杰哥和他嫂子走得太近了嗎?”

    陳明夏專心刨土,眼皮子都懶得抬:“他們兩家人都走得近,是親戚,很正常。”

    “可廖杰哥是男的,廖杰哥的嫂子是女的,男女有別,關系再怎么好也該注意一下吧。”陳明冬小心翼翼地說。

    說完瞅著陳明夏。

    然而陳明夏沒什么反應,甚至連話都不接了。

    陳明冬又結結巴巴地說:“哥,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別告訴其他人,爸媽都不行。”

    陳明夏從自己弟弟的表情里猜到了什么,把鋤頭往地上一放,掌著鋤柄,抬抬下巴:“你說。”

    “就是……”陳明冬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嘴巴張合半天,話還沒說出來,一張臉已是紅得幾乎滴血。

    陳明夏問他:“就是什么?”

    “田土豆跟我說。”陳明冬把聲音壓得很低,“廖杰哥和他嫂子是那種關系。”

    這話讓陳明夏皺起了眉,他把鋤頭往旁一推,拎著褲子蹲到地上,嚴肅的眉眼和陳明冬平行。

    “哪種關系?”

    “就是那種關系啊。”陳明冬也顧不上手臟,緊張得在下巴上撓,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田土豆說去年他爸在文叔家里喝酒,他晚上去找他爸,看到廖杰哥把他嫂子壓在地里做那種事。”

    說到這里,陳明冬再也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陳明冬到底年紀小,也沒接受過相關教育,對于那種長輩和同齡人都羞于說出口的事,他也覺得難以啟齒。

    小時候他問父母自己是怎么來的,父母都說他是從田里撿來的,長大后見過無數(shù)對結婚的新人被一群人熱熱鬧鬧地送進新房,至于新房里會發(fā)生什么事,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沒過多久,新娘的肚子就大了,一年不到,新娘生下了第一個孩子。

    那種事好像被誰籠上了一層神秘面紗,隱隱綽綽地能看見什么,又看不清楚,也不敢仔細去看。

    那種事是神秘的、禁忌的、不可觸碰的。

    天知道那天晚上的畫面對田豆豆的心靈造成了多大的沖擊,當他把這件事告訴給幾個小伙伴時,所有人都被沖擊到了。

    當然,此時的陳明夏也被沖擊到了,不過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些微愣神過后,他的眉頭狠狠擰起。

    “這件事除了你和田豆豆,還有誰知道?”

    陳明冬被陳明夏難得一見的凌厲眼神嚇住了,趕緊說了幾個人名,都是村里的小伙伴,和他差不多年紀。

    “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陳明冬搖頭:“大家都說沒跟任何人說過,我也不清楚他們有沒有撒謊。”

    陳明夏沉默下來。

    陳明冬抓緊裝了種子的塑料袋,臉上全是忐忑的表情,他小聲地喊:“哥?”

    “這件事很嚴重,你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說,以后在外面,也裝作不知道,就當你從來沒有聽人說過這件事。”陳明夏叮囑。

    陳明冬忙不迭點頭:“我知道了。”

    “小紅姐結婚了,廖杰爸媽也住村里,他們還是親戚關系,你想要是這件事傳出去,得鬧到什么地步?”

    陳明冬仔細一想,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忘了這個前因后果——一旦他們當中有人把這件事捅出去,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會連坐,到時候廖杰和周小紅遭了難,豈不是會記恨上他們所有人?

    曾經(jīng)村里一個有婦之夫和一個有夫之婦好上,被隔壁大嬸發(fā)現(xiàn)并說了出去,兩個家庭破裂,大嬸在某天下午回家時被失心瘋的有婦之夫拿菜刀砍了一刀,血流一地,陳明夏和陳明冬兄弟倆親眼看到過,陳明冬還嚇得幾個晚上沒睡好覺。

    “哥,我記住了,我絕對不會亂說,以后他們再討論這件事,我就躲得遠遠的。”陳明冬白著臉說。

    陳明夏點了點頭,起身彎腰,拿起鋤頭。

    陳明冬繼續(xù)撒種子,不知道想到哪里,嘀咕一句:“廖杰哥怎么想的啊?居然和自己嫂子做那種事,他都不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哥嗎?”

    聲音傳進陳明夏的耳朵里,他的動作略微一頓,隨即又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似的,繼續(xù)刨坑。

    兄弟倆忙到傍晚才回家,吉東和田世強站在院門口,隔著籬笆和院里的云予說話。

    云予披了一件白色外衣,里面的衣服也是白的,臉也是白的,整個人看上去無精打采,他抱著雙臂,眼瞼微垂,安靜地聽田世強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直到兄弟倆走近,聽到腳步聲的田世強回了下頭,眉開眼笑地喊:“明夏和明冬回來啦。”

    云予猛地抬起眼瞼,目光筆直地投向陳明夏,原本微微弓著的背也悄然打直了些。

    陳明夏對田世強笑笑:“進去坐嗎?”

    “不了不了。”田世強擺手拒絕,“聽說云老板不舒服,我特意過來看看,順便匯報一下今天的進度,等會兒就不打擾云老板休息了。”

    陳明夏沒有挽留:“好。”

    “對了,晚點我讓土豆給你們家拎只雞來,麻煩簡云熬幾頓雞湯給云老板補補,我看他臉色太差了。”田世強又說,土豆是他的小兒子,大名田豆豆,也是去年撞見廖杰和周小紅的那個孩子。

    陳明夏笑著說好。

    田世強拍了拍陳明夏的肩膀,準備喊上吉東走人,卻冷不丁地瞥到什么,他咦了一聲,把頭湊過去。

    “你這兒怎么有個牙印啊?”

    正想仔細地看,陳明夏忽然后退一步,伸手啪地一聲拍在了那個牙印上,也把牙印擋得嚴嚴實實。

    田世強莫名其妙。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被人咬了一下。”陳明夏說,“村長,你們聊,我進去放點東西。”

    說完就走。

    陳明冬趕緊跟上,他和他哥待了一整天,還沒注意到他哥的肩膀上有個牙印,想探頭去看,誰知他哥仿佛后腦勺上長了一雙眼睛,倏地轉頭和他對視。

    他哥的眼睛很大,有著很深的雙眼皮,眼窩微陷,眉峰較高,加上身高的優(yōu)勢,帥是帥,可板著臉時也相當唬人,

    陳明冬被嚇得一下子僵在原地。

    陳明夏看著他說:“一個牙印而已,別想太多。”

    陳明冬訥訥回答:“好……”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哥有這么明顯的情緒波動,以前都跟塊木頭似的,被生活榨干了喜怒哀樂。

    籬笆外,田世強趕著回去給云予挑雞,吉東還沒走,他的眉心擰成一個川字,眼神里無不寫著擔憂。

    “小云總,桂嬸家里還有空屋,不然你搬過去和我一起住,你單獨住在這里,三天兩頭地生病和不舒服,我的心也一直懸著,就怕回頭沒辦法跟老太太交代。”

    云予說:“我沒事的,休息兩天就好。”

    “你確定休息兩天能好?上次你可是去縣上輸了一周的液。”

    “這次跟上次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了?”

    “這次……”云予說到一半,趕緊打住話頭,臉頰有些升溫,他咳嗽兩聲說,“我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你別擔心,把山上的進度監(jiān)督好才是幫我分憂。”

    吉東欲言又止,最后嘆了口氣。

    吉東走后,云予又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沒瞧見陳明夏的身影,他走去堂屋,只看到陳明冬從屋里拿了書本和筆,估計準備趁開飯前寫會兒作業(yè)。

    云予問:“你哥呢?”

    陳明冬答:“不知道啊,剛才還在這兒呢。”

    云予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只好回屋,結果在自己的屋門外看到了陳明夏的身影。

    陳明夏先探了下他的額頭,感覺溫度正常,才說:“后面不舒服?”

    第130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云予整個人都不太舒服, 本來今天打算去山上看著,結果沒能起來,只好在床上躺了一天。

    還好山上的工程已經(jīng)步入正軌, 有吉東他們看著, 他在與不在都一樣。

    可能昨晚一時上頭,在荷爾蒙的分泌和刺激下, 腦海里下意識地蓋了一層遮羞布, 這會兒天還沒黑, 隔壁灶房里陳簡云帶著陳簡雨做飯, 陳明冬也在堂屋里寫作業(yè),冷不防聽到“后面”二字, 和昨晚有關的種種記憶瞬間沖上腦海, 他感覺自己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

    搖了搖頭, 又點了點,云予抿緊嘴唇, 難得失措。

    陳明夏把他的反應都看在眼里,只道:“進去說?”

    “好。”云予推開屋門。

    兩人一前一后地進了屋子。

    這會兒的天逐漸變涼,屋里沒有白天那般悶熱, 但一直關著門,還是有悶氣在, 不太好聞。

    這就是鄉(xiāng)下房子的弊端,哪怕打掃得再干凈, 只要屋門一關,就會聞到一股塵封的味道。

    好在云予習慣了,之前每次進來都會皺眉, 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到神色自若。

    陳明夏習慣性地打開風扇的最低檔,把風扇對著桌椅吹, 吹散屋里的悶氣。

    將門關嚴實后,陳明夏對云予說:“我?guī)湍憧纯础!?br />
    云予站在桌椅前的空地上,聞言愣住,半天啊了一聲:“看、看哪兒?”

    陳明夏臉不紅心不跳,似乎不覺得自己的話和行為有什么不對,和昨晚一樣,一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看看后面。”

    云予:“……”

    他扯了扯身上的外衣,腦子里的神經(jīng)別扭得都擰起來了。

    他沒說話,氣氛一時僵住。

    陳明夏的耐心很好,安安靜靜地等,見云予一直沒有說話的意思,又平心靜氣地開口解釋:“我懷疑昨天晚上沒把里面弄干凈,我上網(wǎng)查了,那東西留在里面不好,容易生病。”

    云予:“……”

    這種事為什么要用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口吻說出來?

    陳明夏都不覺得尷尬嗎?

    事實證明,陳明夏也有尷尬,但不多,他是個實務者,比起尷尬,更想趕緊把事情解決了。

    陳明夏讓云予在屋里等著,他出去打熱水,家里盆子不多,兄妹幾人只有洗臉盆和洗澡用的桶,他拿了自己的洗臉盆。

    陳明冬趴在八仙桌上寫作業(yè),見他忙來忙去,便問了一句:“哥,你在干什么呢?”

    陳明夏正蹲在墻邊倒熱水,手里拿著水壺,頭也不回地說:“別管,做好你的作業(yè)。”

    陳明冬哦了一聲,埋頭寫作業(yè)了。

    回到屋子,云予還在原地站著,抱著雙臂,連姿勢都沒怎么變過。

    陳明夏把盆子放到地上,里面泡著一條新的毛巾,他用手試了試溫度,隨即抬起眼皮看向云予:“趴床上?”

    云予還是沒動。

    陳明夏也不說話了,繼續(xù)安靜地等,等了有一會兒,他說:“不然你自己弄?我在外面等?”

    說完抬腳要走,卻被云予扯住衣角。

    云予臉上一片緋紅,嘴角別扭地繃著,像是內心經(jīng)過了天人交戰(zhàn),他有些艱難地說:“我趴床上。”

    陳明夏立馬說了聲好。

    在一個衣著整齊的人面前脫掉褲子,對云予來說是一件挺傷自尊的事。

    尤其是脫掉褲子后還要趴到床上,讓人看后面的地方,像砧板上的肉一樣,被人隨便擺弄,云予長得這么大,就沒經(jīng)歷過這種事。

    他身體僵硬,差點連怎么趴著都不知道了。

    陳明夏手指上的繭不如掌心上的繭多,但指腹上也覆了薄薄的一層,和里面的壁相擦,滋味酸爽不明,又鯁得云予很是難受。

    云予連頭都不敢回,把臉埋進枕頭里,一副鴕鳥姿態(tài),手指用力抓著枕頭兩邊,把枕頭抓變了形。

    過程不比昨天開始那段輕松。

    唯一慶幸的是陳明夏的手指只是手指,和那個東西沒法比,有了昨天的體驗,手指的圍度也不算什么了。

    “里面還有。”陳明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昨晚沒洗干凈。”

    廁所太窄,又擠了兩個人,他們擔心被起夜的陳明冬和陳簡云發(fā)現(xiàn),一切都進行得很匆忙。

    手指出去,陳明夏蹲到床邊,從溫水里擰起毛巾。

    屁股上覆了一條溫溫軟軟的毛巾,云予舒服地嘆了口氣,他把枕頭拖到胸口,抬頭就和床頭照片里的陳明春對視上。

    云予:“……”

    在這種時候看到陳明春的臉,感覺相當奇怪,仿佛被陳明春本人捉了個現(xiàn)場似的。

    云予莫名心虛,但轉念想到陳明春都失蹤一年多了,盡管他們沒提分手,可這種情況也跟分手差不多,便壓下心頭那份怪異,仔細打量照片。

    陳明春有著一副很斯文的長相,即便那年十八歲出頭,外貌也和二十多歲時沒有多大變化,只是經(jīng)過金錢和社會的洗禮,人被包裝起來,二十多歲時更顯穩(wěn)重成熟。

    以前云予很喜歡陳明春的臉,覺得陳明春的每個地方都長在了自己的審美點上,可現(xiàn)在看著,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能挑出很多刺來。

    比如陳明春的個頭不高,穿上皮鞋比他高一些,可在室內穿拖鞋的時候又比他矮一些。

    比如陳明春有時候壓根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欲望,禮物要選最貴的,要錢也能輕松張口,很準確地把自己的定位擺在被包的人上面。

    再比如陳明春其實不太愛干凈,換洗的衣物能堆好幾天,經(jīng)常在床上吃三明治和喝咖啡。

    還有很多,他懶得列舉了。

    云予把枕頭放回床頭,擋住陳明春的臉,他胳膊交疊地趴在床上,把臉貼在手背上,歪頭用余光注意陳明夏的動靜。

    “對了,你爸媽的事我已經(jīng)交給秘書處理,應該不出兩天,秘書就能給你答復。”云予想起來說。

    陳明夏低著頭:“謝謝你,云老板。”

    云予沒有說話,這個突如其來的“云老板”稱呼讓他有些不舒服,平時叫就算了,這會兒還這么叫,好像刻意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很開。

    然而仔細一想,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沒有很近過。

    這個想法在云予在腦海里徘徊,不知怎的,竟然像一根筷子一樣攪得他心里不太安寧。

    清洗完后,云予才發(fā)現(xiàn)陳明夏用了自己的洗臉盆,他愣了一下:“你這盆子……”

    “沒事。”陳明夏把毛巾丟回盆子里,沒當回事,“洗一下就能用。”

    過了兩天,陳明夏果然接到陳母打來的電話,說有個律師主動聯(lián)到他們,自稱是某家公司的專屬律師,受上級之托來幫他們處理官司。

    陳母欣喜極了,詳細地描述了她和律師見面的細節(jié),完后又忐忑起來:“明夏,付律師是真律師吧?不會又是騙子吧?”

    “他是真律師。”陳明夏坐在田埂邊,兩條長腿前伸,望著前方暫時看不到一點綠色的土地說,“我們村里來了個大老板,帶著村長和其他人搞旅游開發(fā),他借住在我們家里,我請他幫了這個忙。”

    陳母聞言幾乎喜極而泣,一連說了幾個太好了。

    陳母在連續(xù)一兩個月的奔波中逐漸絕望,以為被逼到絕路,沒想到峰回路轉,她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你一定要帶我們好好謝謝那個大老板,他就是我們的救命恩人,等我和你爸趕回去,再親自跟他道個謝。”

    “好。”陳明夏說,“不急,你們忙完自己的事再說。”

    掛了電話,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廖杰叼著一根煙吊兒郎當?shù)刈哌^來,他在陳明夏身旁坐下,從兜里摸出一包玉溪。

    “抽嗎?”

    “謝了。”陳明夏看也沒看一眼,“我不抽煙。”

    廖杰撇嘴,把煙塞回兜里,手指夾著煙屁股,一陣吞云吐霧后,才說:“煙可是好東西,能幫你排憂解難。”

    陳明夏說:“煙不能排憂解難,把煙抽完,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廖杰把煙叼回嘴里,扭過腦袋,在煙霧中瞇眼看向陳明夏,“要我說,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啊,講的話都比我這種沒文化的人有道理。”

    陳明夏無語地說:“這不是事實嗎?”

    “是是。”廖杰沒打算和陳明夏在這件事上掰扯,話題轉移得飛快,“我剛看你愁眉苦臉地打電話,怎么了?是不是你家那個和你鬧別扭了?”

    雖然廖杰有時候陰陽怪氣了些,但是人還算不錯,脫殼機說借就借,看到陳明夏在打電話也不會刻意靠近偷聽。

    這也是陳明夏會和廖杰來往的原因。

    “不是。”陳明夏否認。

    “不是才怪。”廖杰呲牙咧嘴地笑,笑得十分雞賊,他沖著陳明夏擠眉,“跟哥們透露一下唄,你和你家那個進行到哪一步了?”

    陳明夏轉頭看他:“你這么關心我的事干什么?”

    廖杰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八卦嘛,在村里閑著也是閑著,找點事兒做。”

    陳明夏無動于衷,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巴,拿起靠在邊上的鋤頭要走:“我要干活了,你找別人八卦去。”

    “誒誒,別走啊。”廖杰連忙攔他,“我有正事問你。”

    第131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想走, 可聽廖杰語氣挺急,于是他倒了回去,但沒坐著, 只是站著和廖杰對視。

    “什么正事?”

    “聽說住你們家那個云老板要請客吃飯, 是不是真的啊?”

    陳明夏哪兒知道這個?

    他這幾天為了父母的事焦眉愁眼,也沒怎么跟村里的人說過話, 雖然他和云予有過一次深度交流, 但是也不可能在做那種事的時候聊請不請客的事。

    “不知道。”陳明夏回, “你問村長吧, 他應該清楚。”

    廖杰嘿嘿一笑:“我哪兒好意思問村長啊?我就是聽了小道消息,所以過來跟你打聽一下, 云老板不是住你家嗎?你們平時總能說上一兩句話吧?”

    陳明夏想了想說:“我可以幫你問問。”

    廖杰兩眼一亮, 也從田埂上站了起來:“哥們, 你真夠義氣,謝謝了啊。”

    陳明夏問:“就問他請不請客?”

    “對, 問委婉點。”廖杰說,順便解釋了下,“這不是家里的活兒都忙完了嘛, 我估摸著過兩天也要回縣上開工了,如果云老板請客的話, 我再多留兩天。”

    在村里請客可是一項大工程,買菜、做飯以及辦席都要人手, 到時候不僅能混到一頓飯吃,還可能打個臨工賺點錢用。

    云老板出手闊綽,在村里一天三百都抵得上在縣上忙活兩天了。

    廖杰心里的算盤打得啪啪直響。

    陳明夏不知道廖杰在想什么, 他也懶得管,說了個行。

    正說著, 一輛車從不遠處的路上駛過,汽車輪胎摩擦鋪有碎石的泥土地面發(fā)出尖利的聲音,吸引了周圍田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廖杰。

    廖杰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著那輛行駛緩慢的汽車,眼里的羨慕濃烈到幾乎凝為實質。

    “有車真好,從縣上來回方便多了,以后我有錢了,也買一輛車來開。”廖杰說。

    陳明夏回:“你不是有車嗎?”

    “我有車?啥車?”廖杰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陳明夏在指他那輛摩托車,一時間又好氣又好笑,“我那輛破摩托能和人家的汽車比嗎?”

    陳明夏平靜地說:“都能往返縣城。”

    廖杰:“……”

    倒也是這么個道理。

    廖杰感覺讀了書還是不一樣,不僅能說會道,而且遇事也比其他人淡定多了,不像他,剛剛恨不得把眼睛貼到人家云老板的汽車上。

    難怪村里的女人都喜歡找陳明夏。

    之前廖杰嫉妒陳明夏,總想找點什么把陳明夏比下去,可自從知道陳明夏也有個見不得光的相好后,他的想法就變了,像是遇到了和自己拴在一條船上的螞蚱,又高興又有些同病相憐的悲傷。

    他語重心長地說:“云老板可是大城市里來的有錢人,也是你走了狗屎運才碰到他住你家,平常有事沒事多找人聊聊,打好關系,說不定你畢業(yè)了還要他幫你找工作。”

    陳明夏:“哦。”

    廖杰:“……”

    算了算了。

    這個油鹽不進的家伙,根本說不通。

    廖杰坐回田埂上,看著陳明夏拿起鋤頭接著干活,不由得搖頭嘆息。

    要是云老板住在他家,他肯定天天啥事不干、就圍著云老板轉,只要云老板愿意,他都能把洗腳水端到云老板床前。

    可惜啊,云老板住進了陳家。

    陳明夏跟木頭疙瘩一樣,撿著個寶當根草,都不知道利用一下。

    另一頭的車上,云予找了個悶熱的借口,剛摁下車窗,悶熱的空氣就迎頭撲了個滿臉。

    開車的吉東指了下方向盤下面:“小云總,車里開了空調。”

    云予哦了一聲。

    吉東又說:“把窗關上更涼快。”

    “……”云予沉默片刻,回道,“我想吹會兒風。”

    吉東想說這么熱的天,風也也是熱的,開窗只會越吹越熱,但轉念想到這幾天小云總的反常,他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云予靠在椅背上,扭頭看著窗外,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在地里忙碌的陳明夏。

    陳明夏背對著他,正拿著鋤頭在彎腰刨土,即便隔著一定距離,也能看清陳明夏寬闊的肩背以及手臂上結實的肌肉。

    附近田里都有人在忙活,有男有女,有年長的有年輕的,路過的年輕女人都會歪頭看上陳明夏的背影幾眼,有的匆匆走過,也有的三兩成群地站在田埂上,扯著嗓子喊陳明夏的名字。

    “陳明夏,陳明夏。”

    喊的女人目測年紀不大,把一頭及腰的長發(fā)扎成馬尾,她的聲音跟黃鸝鳥叫似的,又脆又俏。

    陳明夏停下動作,抬頭起身。

    女人歡喜極了,舉高了手沖著陳明夏的方向揮了揮:“陳明夏,你過來一下,跟你說點事兒。”

    陳明夏不為所動,扶著鋤頭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猶豫。

    另外兩個女人見狀,也加入了喊陳明夏的行列。

    “陳二娃,過來一下唄,耽擱不了你多少時間。”

    “就是,快過來。”

    女人們的喊聲不小,連喊帶笑,連在開車的吉東都注意到了,迅速往車窗外瞥上一眼,頓時樂出了聲。

    “這個陳家二娃還很受村里女人的歡迎啊,我看結了婚的和沒結婚的都喜歡找他。”

    話音落下,卻沒人接話。

    車里除了吉東就是云予,然而云予始終望著陳明夏那邊,俊秀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好像沒聽到吉東的聲音一樣。

    但吉東了解云予,他知道云予不僅聽到了,還生氣了。

    至于云予為什么會突然生氣。

    吉東不清楚,他也莫名其妙,在他的印象中,小云總不是一個愛生氣且會隨便生氣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小云總?”吉東喊了一聲。

    云予沒有吭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把頭轉了回來,摁上車窗,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還有多久到?”

    吉東心里疑惑到了極點,第一次覺得小云總的心情跟六月的天似的,說變就變。

    他什么都不敢說、也什么都不敢問,把疑惑壓下,老實回答:“快了,田村長他們就在前頭等我們。”

    云予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車子往前開了一截路,開過農(nóng)田,道路變得順暢一些。

    吉東悄悄瞟了云予一眼,只見云予單手撐著下巴,臉龐微斜地看著窗外,一副走神的模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過吉東能察覺到,小云總的心情似乎比剛才更糟糕了。

    田里,陳明夏已經(jīng)走到于翠面前,他的目光從已經(jīng)開遠的汽車上掃過,剛剛云予開了車窗,剛好和他對視上了。

    收回目光后,陳明夏問于翠:“什么事?”

    于翠今天穿了一條花裙子,年輕又有活力,她雙手背在身后,用半調侃半抱怨的口吻說:“你也太磨蹭了,我們又不吃了你。”

    陳明夏抖了抖鋤頭上粘著的土,表情平淡:“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知道知道。”于翠把手從背后伸出,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桶,她遞給陳明夏,“喊了你好多次來我們家里喝綠豆粥,你偏不來,我和我嫂子只好給你送來啦。”

    旁邊的黃恬笑道:“綠豆粥在上面,下面放了一堆冰塊,有點沉。”

    陳明夏沒接。

    于翠等了一會兒,又把保溫桶往前遞了遞:“你愣著干什么?拿去呀,你不是還要回去干活嗎?”

    黃恬也說:“你上次幫了我們的忙,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你,這個你拿著,下次姐姐家里再做什么好吃的,就讓小翠給你送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陳明夏只有接過,他把保溫桶放進靠在田埂邊的背簍里,對她們道了聲謝。

    “回去后你拿個盆把綠豆粥裝上,回頭我去你家拿保溫桶。”于翠說。

    陳明夏點了點頭。

    等她們走后,陳明夏拎著鋤頭回到地里,陳明冬還蹲在原地,手里拿著裝了種子的塑料袋,他賊眉鼠眼地看著于翠她們走遠的方向,小聲對陳明夏說了句:“哥,翠兒姐肯定喜歡你。”

    陳明夏睨他一眼:“你年紀輕輕的知道什么是喜歡嗎?”

    “知道啊,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陳明冬自信地說,“喜歡就是隨時想著一個人、念著一個人,只要沒看到那個人就失落,只要看到那個人就高興,要是看到那個人和別人在一起就會吃醋。”

    陳明夏的眼神意味不明,低頭看著自己弟弟:“你連吃醋都知道?”

    “我同桌喜歡我們班上的學習委員,上次他看到學習委員和隔壁班的一個男生說話,氣得午飯都沒吃,一個人躲到樹底下坐著,怎么叫他都不理我。”陳明冬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不就是吃醋嗎?”

    陳明夏挖了一鋤頭土,只道:“好好讀書,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陳明冬被掃了興致,臉上笑容一垮,哦了一聲,開始埋頭干活。

    兄弟倆干到傍晚才披著一身霞光回家,陳簡云帶著陳簡雨已經(jīng)在做晚飯了,他們把東西放下,簡單擦洗一番后換了身衣服。

    回到堂屋,還沒瞧見云予的身影,以前這個時間點,云予都回來等著吃飯了。

    “哥。”陳明冬問陳明夏,“要不要去村長家里喊云叔叔一聲?”

    陳明夏拍他腦袋:“我去吧,你把于翠她們給的綠豆粥倒盆里,用冷水冰著,再把保溫桶洗好,有空還給她們。”

    “好。”

    陳明夏轉身往堂屋外面走,剛走出院子,就看到云予一個人慢吞吞地從田世強家的方向走了過來。

    第132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晚霞落在云予身上, 把他的身影斜拉出很長一條,他的步伐很慢,幾乎是以龜速往這邊挪動。

    陳明夏站在籬笆外, 等了好幾分鐘, 云予才把中間的路走完。

    “云老板。”陳明夏喊。

    云予一直垂著眼皮,聽到聲音后, 才微微掀起眼皮, 沒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嗯。”

    陳明夏立即察覺到了云予的情緒不對:“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云予搖了搖頭, 腳步?jīng)]停, 繼續(xù)朝著院子里面走。

    陳明夏大步流星地跟上去:“要吃飯了,你先擦個澡換衣服還是先吃飯?”

    云予走在前面, 頭也沒回, 聲音很輕:“我還不餓, 你們吃吧。”

    “云老板……”陳明夏還想說什么,可云予已經(jīng)走遠了。

    云予拿出鑰匙打開屋門, 然后進去將門關上。

    陳明夏在院子里愣了片刻,也轉身回了堂屋。

    陳明冬將書本和筆收拾起來,正在和陳簡云姐妹倆一起把飯菜端上桌, 余光瞧見他的身影,抬頭看了一眼:“云叔叔呢?”

    “他不吃。”

    陳明冬哦了一聲, 沒說什么。

    這頓飯只有兄妹四人吃,但陳簡云依然帶著陳簡雨坐在一條長凳上, 萬一云予突然餓了,也好直接坐下吃飯。

    結果一頓飯都快吃完了,云予都沒出現(xiàn)。

    陳明冬和陳簡云姐妹倆沒有多想, 在他們眼里,云予是個大忙人, 和別人或者田世強一起吃飯再正常不過,而且今天下午云予去過縣上,也許已經(jīng)在縣上吃過了。

    但陳明夏皺著的眉頭始終沒有松開過,吃完飯后,他跟著陳簡云來到廚房:“剛剛讓你留的飯菜呢?”

    “在鍋里溫著呢。”陳簡云說。

    陳明夏揭開灶臺上的鍋蓋一看,飯菜分別用一小一大的兩個碗裝著,中間倒放著一個電飯煲里的白色蒸籠,碗在蒸籠上,下面留了熱水。

    陳明夏用手探了一下碗壁,還是溫的。

    他從筷子筒里抽出云予那雙,一手端了一個碗走出廚房。

    來到云予的屋子外,里面亮著燈,不過門窗關得十分嚴實,厚重的窗簾隱約透出一層暗光。

    陳明夏垂眸看向門縫,亮了一條黃色的光。

    他兩手都不空,只能站在門外喊:“云老板。”

    話音剛落,屋子里傳來些許響動,沒過幾秒,門縫里的燈光一暗。

    陳明夏扭頭看了一眼窗戶,里面已經(jīng)黑了。

    “云老板。”他說,“晚上不吃東西的話肚子會餓,半夜家里沒吃的,我給你端了點飯菜來,你多少吃幾口。”

    里面沒有回應。

    這下陳明夏完全確定了云予的心情不好,雖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應該和工作上的事八/九不離十,也有可能是下午去縣上出了什么事,聽陳明冬說現(xiàn)在云予團隊還在和政府溝通細節(jié),難免產(chǎn)生摩擦。

    工作上的事,陳明夏不清楚,也無從安慰。

    他在冷風里站了一會兒,糾結過后,又喊了一次:“云老板,你真的不吃點嗎?”

    里面一點聲音都沒有,若非剛才燈被關上,陳明夏還以為云予晚上偷偷摸摸地出去了。

    又等了將近一分鐘,沒有得到回答,他只好說:“我把飯菜溫在灶房的鍋里,用鍋蓋蓋著,夜里你要是餓了就去吃。”

    說完要走。

    腳還沒邁開,身旁的門唰地一下被人從里面拉開。

    陳明夏轉頭,在月光下和云予對視上了。

    云予穿著短袖短褲,表情近乎冷淡地看著陳明夏,片刻,他開口道:“我吃,你進來吧。”

    然后往里退了一步,伸手拉開旁邊燈泡的線。

    暖黃的光再次填滿整間屋子。

    陳明夏端著兩個碗走進屋子,放到桌上,發(fā)現(xiàn)桌上又攤開了一本書,仍然是一本資料書,但書上的筆跡和陳明春的筆跡不同。

    陳明夏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仔細看了兩眼。

    隨即發(fā)現(xiàn)那是他的書。

    以前他會借陳明春的書預習高年級的內容,可能還書時不小心多拿了一本,陳明春也沒多看,一起收在自己屋里。

    陳明夏不明白云予為什么會看他的書,一本初二的物理資料書,內容枯燥,實在沒有可讀性。

    正想再看幾眼,一只手突然從旁伸來,啪地一聲把書合上,接著拿上書放回書架的最高層。

    陳明夏回頭看去。

    云予原本冷淡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裂縫,有慌張、有無措、也有被人現(xiàn)場抓包的心虛,還好他的心理素質不錯,迅速整理好情緒后,一副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的樣子。

    陳明夏本想說什么,見狀,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云予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

    陳明夏想到云予的心情不好,不打算在這里礙對方的眼,便說:“我去外面等,你吃完了出來跟我說一聲。”

    云予聞言,剛拿起筷子的手驀地一頓,臉又垮了幾分,他扭頭看著陳明夏:“你急什么?這么不想和我共處一室嗎?”

    “不是。”陳明夏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斟酌了下才說,“我怕在這里打擾到你。”

    云予的臉色不太好看:“如果我怕被你打擾,就不會放你進來了。”

    陳明夏安靜兩秒,拉來一張塑料凳子坐下:“那我在這等你吧。”

    晚飯燒的肉和土豆,還炒了兩盤青菜,陳簡云在碗里裝了很多肉,土豆和青菜混在一起,吃著很香,可惜湯湯水水泡在一起,實在沒什么賣相。

    云予的吃相相當斯文,一口菜一口飯,一邊細嚼慢咽一邊走神,只是一小碗飯就能被他吃上很久。

    陳明夏在旁看著,越發(fā)覺得大城市里的人和他們村里的人不一樣,他們只看中吃什么菜、飯多不多、有沒有肉,而云予似乎要求不少,飯量受到飯菜的味道、賣相以及擺盤方式等等細節(jié)影響。

    比如這會兒,云予只吃了一塊肉和三片青菜,后面就小口小口地吃著白米飯,沒再碰大碗里的菜。

    米飯吃了三分之一,也吃不下了,動筷子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后擱在碗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陳明夏兩手撐在膝蓋上,雙腿微岔,盯著云予走神的側臉看了半天,問道:“吃不下了?”

    云予回神,看他一眼,點了點頭:“不想吃了。”

    陳明夏說:“那就不吃。”

    云予把筷子放到小碗上面,剩得少倒沒什么,可眼下剩得不少,他略有尷尬:“倒了有些浪費。”

    陳明夏看看大碗里的菜:“土豆不吃一塊嗎?”

    云予說:“皮沒削干凈,我不想吃上面的皮。”

    陳明夏看他。

    云予抿著唇和陳明夏對視,半晌,小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飯菜不是你打的,也是我給你送來的。”陳明夏拎著塑料凳子往前挪了挪,挪到桌子另一邊,伸手拿過擱在小碗上的筷子。

    他扯了張紙將筷子一頭隨意擦了一下,然后把大碗小碗放到自己面前,小碗轉了個方向,就著另一頭干凈的米飯吃大碗里剩下的菜。

    云予沒想到他會這么做,有些呆滯,怔怔看他。

    陳明夏吃飯的速度極快,和云予對比鮮明,像是兩個極端,不出十分鐘,便把剩下的飯菜解決完了。

    不過陳明夏沒急著走,他把碗筷重疊起來,擦干凈嘴后,對云予說:“我可以跟你打聽一件事嗎?”

    云予抬抬下巴:“什么事?”

    “有人說過兩天你要在村里請吃飯,村里的人都有份,這個消息是真的假的?”

    “真的。”云予早就和吉東他們商量過這件事,并未刻意瞞著其他人,對于村里的人私底下討論,他并不意外。

    但決定只是決定,很多細節(jié)還未落實,光是請客的場地都沒確定下來,如果是其他人問,云予不會回答。

    陳明夏又問:“大概什么時候?”

    “不出意外的話,是在下周天。”也就是這個月底,云予說,“到時候我們應該會在村里找些人手幫忙,還計劃去縣里找一支表演隊伍來,田村長說村里剛剛秋收,想趁這機會熱鬧一下。”

    陳明夏應了一聲,得到答案,他起身端起碗筷:“你好好休息,我去洗碗了。”

    “等等。”云予連忙叫住他,“你幫別人問的?”

    陳明夏點頭:“幫熟人問的。”

    聽到這話,云予的腦海里驟然浮現(xiàn)出白天撞見的畫面,田埂上,那個年輕活潑的女人不斷喊著陳明夏的名字,陳明夏拿著鋤頭一步步地朝她走去。

    一時間,心坎上不知道被誰塞了一大顆檸檬,汁水溢出,酸得他渾身顫栗,他搭在椅背上的手指猛然收緊,指甲摳著木頭表面。

    “誰?”云予死死盯著陳明夏,聲線緊繃,“今天田埂上的那個?”

    陳明夏倒是沒想到,云予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和廖杰,還以為當時離得遠,云予瞧不見他們。

    “嗯。”陳明夏說,“就是他。”

    正想說你也認識,可話還沒說出,云予仿佛受到什么刺激,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椅子四條腿擦過地面,發(fā)出刺耳聲音。

    第133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那聲音在安靜的夜里格外響亮。

    云予毫無察覺, 目光始終未從陳明夏身上挪開過,甚至盯得眼睛隱隱發(fā)紅,他的聲音又低又沉:“你給我送飯, 就是為了幫她打聽?”

    那倒不是。

    陳明夏說:“順便打聽。”

    可惜這個回答足以激怒云予, 他甚至覺得剛剛看著陳明夏吃飯竟然有點快樂的自己像個傻子,被人抓在手心里玩得團團轉的傻子。

    有那么一瞬, 他委屈得眼睛發(fā)酸。

    陳明春這么對他, 陳明夏也這么對他, 兄弟倆都這么對他!

    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jīng)快三十歲了嗎?因為他不是女人嗎?因為他沒有辦法像那些女人一樣光明正大又熱情開朗地對待他們嗎?

    可他給了那么多錢。

    他付出了時間、付出了精力、在陳明夏這里還給出了第一次, 最后他像什么?像被丟在匣子里的舊毛衣,偶爾想起來穿一次, 想不起來就壓箱底。

    云予的胸膛狠狠起伏幾下, 氣息粗重, 心里難受到了極點,似乎有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肩背上, 幾乎讓他直不起腰。

    他兩眼發(fā)紅地瞪著陳明夏,眼睫直抖,隨即怒火沖上腦海, 他的身體微微一晃,轉身坐回椅子上。

    “你走吧。”云予撇過腦袋, 冷聲冷氣地說,“不是還要洗碗嗎?去吧。”

    陳明夏沒有眼瞎, 不可能看不出云予的異樣,但他實在想不出云予生氣的原因,若說云予在生氣他亂打聽的話, 那也不會那么仔細地回答他。

    他端著碗筷站在門口,猶豫不決, 不知道要不要留下來,可他擔心自己說錯話,反而踩中對方的雷池。

    云予兀自氣了一會兒,本以為陳明夏走了,結果抬頭發(fā)現(xiàn)那道高大身影依然杵在門口。

    陳明夏還沒走。

    冷不丁的,一絲名為驚喜的情緒爬了上來,讓盤旋在云予心頭的火氣瞬間消散大半。

    他在這兩秒內迅速反思,心想也許是自己多疑了,陳明夏在這村里本就受女人歡迎,那些女人喜歡他、對他沒有惡意,他再怎么著也不可能一個都不搭理,村子不大,容易落人口舌。

    這么想著,心里舒坦多了。

    云予抬眼看著陳明夏,剛想說話,陳明夏在他前面開口了:“那我走了。”

    話音未落,陳明夏轉身就走,順帶把門關上。

    云予:“……”

    外面的陳明夏還沒走出幾步,身后的門再次唰地一下被人從里拉開,力道之大,門撞上墻壁,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陳明夏!”云予繃著聲音喊。

    陳明夏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云予:“云老板還有什么事嗎?”

    云予猛吸口氣,腦子里亂得幾乎要炸開,他既氣自己口不擇言、口是心非,又氣陳明夏這個木頭疙瘩沒有一點眼力見,讓走還真走了?

    月光下,他的眼神和臉色都尤為的冷,繃了半天,擠出一句:“你給我進來。”

    于是陳明夏又端著碗筷進屋了,帶著一頭的霧水。

    云予把門關上,垮起一張臉地盯著陳明夏:“你看不出來我很不高興嗎?”

    陳明夏老實回答:“看出來了。”

    “那你還走!”

    這下輪到陳明夏無語了,他在說不說實話之間糾結片刻,最后選擇實話實說:“不是你讓我走的嗎?”

    云予的后槽牙都咬痛了,很突然的,一滴眼淚流了下來,被他迅速抹掉,似乎不想讓陳明夏看到,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把頭一扭。

    “我讓你走你就走,你這么聽我的話嗎?”眼淚控制得住,可聲音里的顫意壓不住,他的所有情緒全部暴露在這個屋子里,也攤開了暴露在陳明夏面前。

    陳明夏把碗筷放到桌上,走到云予身旁。

    他的角度從上到下,只能看到云予沒有打理的凌亂黑發(fā)以及被燈光照成暖白的側臉。

    又有眼淚落下,云予假裝無意地抬手,飛快地用掌心將臉頰上的淚痕抹去。

    陳明夏不是第一次看到云予哭,仔細算來是第三次,第一次是云予剛住進來的晚上,對著他哥的書哭,第二次是他們做/愛的晚上,云予被痛哭,第三次就是今天晚上,可他不知道云予為什么哭。

    他默默看了半天,開口解釋:“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不高興,可能是工作上的事,可能是私人的事,我不好問,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萬一說錯了話,會讓你更不高興。”

    云予睫毛濕漉漉的,鳳眼里似乎籠了一層水意,他轉頭瞪著陳明夏:“還不是因為你。”

    陳明夏驚了:“我?”

    “就是你。”云予起身和陳明夏對視,可惜他矮了陳明夏一截,只能微微抬頭,“白天我看到的那個女人,你和她很熟嗎?”

    白天?

    那個女人?

    陳明夏難得體會到了腦子一片空白的感覺,他和云予猶如在雞同鴨講,甚至猜測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哪段記憶。

    他白天什么時候見過女人了?他白天明明一直在地里忙活。

    云予看陳明夏回憶半天,也不知道是真想不起還是在裝,但他不覺得陳明夏是會假裝的人,于是提醒一句:“穿花裙子那個,頭發(fā)很長,扎著高馬尾。”

    陳明夏想起來了。

    不過不是出于云予的提醒,而是他在心里迅速把今天經(jīng)歷的事過濾了一遍,然后于翠的臉在腦海里冒了出來。

    “于翠。”陳明夏說,“你說她嗎?”

    云予垮臉:“我又不知道她的名字。”

    陳明夏回答了剛才的問題:“我和她一起在村里長大,她只比我小一歲,所以我和她比我和其他人要熟一點。”

    這是實話。

    主要是于翠很主動,熱情洋溢,活潑開朗,像一朵永不凋謝的太陽花,他的冷淡和木訥驅趕了很多人,唯獨沒驅趕走于翠。

    陳明夏很少說這么長的話,更很少用這么多詞去介紹一個人,在云予這里,于翠是第一個。

    云予的心臟揪得發(fā)疼,他說:“于翠喜歡你?”

    陳明夏沒有否認:“嗯。”

    云予又問:“那你喜歡她嗎?”

    云予敢說,如果陳明夏再回一個嗯字,他絕對能氣到把屋頂都掀了……

    不對。

    他和陳明夏只是合約關系,他出錢、陳明夏出力,所以他有什么資格掀屋頂呢?

    這個事實宛若一盆涼水,潑得云予渾身濕透,一顆心的溫度也在驟然間冷卻下去,腦子里只剩三個字——沒資格。

    他沒資格做任何事。

    今天鬧的所有情緒,都讓他像極了一個跳梁小丑。

    如果陳明夏知道他的想法,會怎么想他?會不會覺得他自作多情、覺得他莫名其妙、覺得他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陳明夏不知道云予在這短短幾秒間的心路歷程,他只看到云予的臉色陣青陣白,眼里的光也明明滅滅。

    他說:“不喜歡。”

    末了,又加一句,“我現(xiàn)階段沒有喜歡的人。”

    剎那間,云予眼里的光亮了,又很快想到什么,他嘀咕一句:“那你還這么積極地幫她打聽。”

    陳明夏皺了皺眉,頓時意識到了什么,說道:“我沒有幫于翠打聽,那件事是廖杰讓我?guī)兔Υ蚵牐^兩天要回縣上,聽說你在村里請客吃飯會找人手,給的錢比他回縣上干活多,他在考慮要不要在村里多留幾天。”

    “廖杰?”

    “嗯。”陳明夏說,“你也認識。”

    前段時間廖杰在云予手下做事,天天在云予面前晃來晃去,就為了刷點存在感,云予喊了廖杰那么多天,應該也認識廖杰了。

    結果云予回想片刻,恍然說道:“噢,就是那個和他表嫂……”

    后面的話沒說出來,但表情足夠生動。

    “……”陳明夏失語,過了幾秒,無奈點頭,“對,就是他。”

    原來是這樣。

    剛剛是他誤會了。

    云予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好像這輩子的大起大落都交代在了這幾分鐘里,酸楚和難受統(tǒng)統(tǒng)褪去,欣喜和快樂迅速在胸腔里膨脹開來。

    他想到自己剛剛醋意亂飛,臉頰和耳根都在發(fā)燙,嘴上哦了一聲,可手上亂得連怎么擺放都不知道了,索性背到身后。

    陳明夏也從中品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微妙,但也只有一會兒,他斂去神色,重新端起桌上的碗筷:“那我先去把碗洗了,干了不好洗。”

    云予夢游似的:“好。”

    陳明夏端著碗筷出去了,灶房和堂屋里都沒人,灶房的燈關了,堂屋的燈還亮著,兄妹三人都回屋休息了。

    陳明夏來到灶房,在鍋里燒了熱水洗碗。

    洗到一半,披了件外套的云予晃了過來,他在灶臺前站了片刻,接著繞到灶臺后面,瞧見灶臺的洞里燒著柴火,驚嘆一聲:“原來是這樣的。”

    陳明夏站在灶臺前,拿著洗碗布擦碗,聞言抬了下頭:“以前沒見過嗎?”

    云予搖頭,他見過最老式的灶臺就是用煤氣罐的了,之前出差,沒找到酒店,只能借住在一戶人家里,那家用的煤氣罐,他長這么大第一次見。

    居然還有比用煤氣罐更老的灶臺。

    云予也是長見識了。

    陳明夏說:“村里沒有天然氣,家家戶戶都這么燒火,每天燒兩壺水備著,晚上洗澡洗臉另燒。”

    云予坐到灶臺洞前的小板凳上,明亮的火光映著他的臉,五官精致,鼻梁挺拔,即便坐在這種落后的環(huán)境里,他也渾身縈繞著一股子貴氣,和周遭格格不入。

    “那挺麻煩的。”

    “村里干什么不麻煩?”陳明夏笑,“最麻煩的就是窮。”

    第134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云予抱著雙臂, 仰頭看向陳明夏的臉,似乎在走神,表現(xiàn)有些悵然。

    陳明夏余光瞥他:“等會兒洗澡嗎?洗的話我順便把水燒了。”

    云予說:“洗。”

    之前他都會在傍晚回來的時候先擦洗一次, 今天實在被情緒沖昏了頭, 什么都忘了,就記著白天那個女人親親熱熱地喊陳明夏過去說話的畫面。

    他想自己還是太失態(tài)了, 不該如此沖動, 可他又不是忍者, 什么事都能往心里憋。

    再說, 他在陳明春那里已經(jīng)憋得夠久了。

    陳明夏不知道云予在想些什么,只察覺到云予的目光一直追隨自己, 他洗完碗筷, 又用鋼絲球把鍋底刷了幾遍, 擔心云予覺得用鍋燒出來的水有味兒,他刷得特別認真用力。

    把刷鍋水倒到廚房外的地上, 又用干凈的水過了一遍,才裝了滿滿一鍋水繼續(xù)燒。

    云予依然坐在洞前的小板凳上,抬頭看著陳明夏走近, 他冷不防地冒出一句:“今天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

    陳明夏已經(jīng)走到云予跟前, 聞言身形一頓,低頭和云予對視。

    云予一張精致的臉被洞里的光映得很紅, 漆黑的眸底有光點跳躍,他的眼神極為專注,瞳孔微微晃動。

    陳明夏彎腰拿起靠在灶臺上的火鉗, 半蹲在云予身旁。

    小板凳很矮,若非放在灶臺前, 一看就是燒火時坐的,云予都會懷疑是給兩三歲的小孩坐的,他坐下后的高度甚至比不上陳明夏蹲著的高度。

    洞口很小一個,陳明夏幾乎貼到云予身上才把火鉗伸進去,在快燒完的柴火中間搗出一個冒著火星子的小洞。

    “沒事。”陳明夏一邊說一邊把火鉗放了回去,從身后的柴火堆里拿了幾根秸稈,對折之后放進洞里。

    火星子點燃秸稈,燃燒聲噼里啪啦地響。

    火光竄起,宛若流水一般地在兩人臉上涌動。

    兩人之間挨得極近,云予感覺自己像是被陳明夏摟在懷里,他又聞到了陳明夏身上的氣息,那種專屬對方的氣味,和灶房里秸稈燃燒的氣味混在一起,形成一道獨有的屏障,將此時和過去分隔開來。

    過去在大城市里,和奶奶一起住在大房子,身邊只有兩個傭人照顧,每天都在被孤獨吞噬。

    現(xiàn)在在梨山村里,和陳明夏一起坐在灶臺前,溫熱的火光驅散了夜里的涼意,他被陳明夏身上的氣息包裹。

    有那么幾秒,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孤獨離他無比遙遠。

    他扭頭看著陳明夏,輕聲開口:“我想增加一個條件。”

    陳明夏接連塞了好幾個秸稈進去,拿著火鉗在洞里掏了掏,才開口道:“你說。”

    “在我們保持這段關系期間,我不會找任何人,也不會和任何人有接觸或者喜歡上任何人,我希望你也能做到。”云予說。

    “嗯。”陳明夏沒有多想,也沒有猶豫,“我能做到。”

    云予安靜片刻,又說:“如果你真的喜歡上誰了,我希望你誠實一點,直接告訴我。”

    陳明夏放下火鉗,轉頭看著云予的眼睛,頗為認真地說:“在我的弟弟妹妹們工作之前,我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人,這點你可以放心。”

    再?

    云予皺起眉頭,敏感地捕捉到了這個字眼,但他沒來得及多想,又聽得陳明夏開口。

    “云老板,我們這段關系主動權在你手上,所以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有要求也盡管提。”

    聞言,云予的眉頭一下子擰得更緊,他伸手圈住陳明夏的脖子,身體前傾,稍稍用力地咬住了陳明夏的嘴唇。

    陳明夏明顯一愣,卻沒掙扎,等云予細密地啃變成輕柔地舔后,他抬手掌住云予的腰,憑著本能地加深這個吻。

    交換唾液的聲音混雜在秸稈燃燒的噼里啪啦聲中,隱隱浮起,又被覆蓋。

    陳明夏的學習能力很強,不僅體現(xiàn)在成績上,還體現(xiàn)在接吻上,也就經(jīng)歷了上次一回的練習,他便已懂得進退有度,引著云予追趕出來,忽的輕輕咬上一口。

    其實不疼。

    但云予從未被人咬過舌尖,大腦里的防御機制讓他下意識地嘶了一聲。

    陳明夏立馬松口:“疼?”

    云予沒有回答,報復似的低頭咬上陳明夏的脖子,他的力道不小,咬起陳明夏脖子上的一塊肉,用牙齒磨來磨去。

    陳明夏拍他的腰:“我又出了汗,你也不嫌臟。”

    云予沒有松口,力道還在加大。

    陳明夏感覺到了疼痛,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但他沒說什么,伸手圈到云予的另一側腰間,用火鉗捅了捅洞里的柴火。

    過了好一會兒,云予才松了口,垂眼一看,脖子上又是一個明顯的牙印,估計和上次一樣,得一兩天才消。

    嘴里有咸味蔓延,云予想把唾沫吐掉,轉頭一看周圍的環(huán)境,只得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陳明夏看他:“你還真是愛咬人。”

    語氣平鋪直敘,沒有抱怨和責備,雖然他一直覺得咬在脖子上和肩膀上被人看到了不太好,但是既然云予愛咬,他只能說服自己接受這件事。

    云予說:“好咸。”

    陳明夏笑了一聲:“我說我出了汗,你又不聽。”

    完了又說,“咬出牙印了?”

    “嗯。”云予用手指摸摸,還摸到了自己的唾液,他用手心擦掉,“明天之前肯定不會消。”

    陳明夏問:“這下滿意了吧?”

    云予點了點頭,何止?jié)M意,簡直滿足得不行,心里那塊原本空著的地方幾乎被填滿了。

    鍋里的水燒開,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陳明夏讓云予把洗澡的桶提來,裝了半桶熱水,又兌了半桶涼水,滿滿一桶水只夠云予一個人用,剩下的水則裝進了他的桶里。

    他們提著兩桶水來到廁所后面,這里有廁所、驢棚和樹的遮擋,旁邊還有一條早已干涸的小水溝,是個沖涼的好地方。

    之前沖涼都穿了底褲,這次也不例外。

    然而洗著洗著,云予又在他的肩頭上咬了一口,不過沒咬太久,云予的頭往下低了去。

    這邊沒有開燈,只有堂屋的燈照著前院,隱約可見眼前晃動的身影,陳明夏感覺身上的疼從肩上轉移到了胸前。

    察覺到了云予有下蹲的趨勢,陳明夏不可謂不震驚,他的大腦一片混亂,慌張之下去抓云予,卻只抓到云予的頭發(fā)。

    五指沒入發(fā)間,隨即攥緊。

    云予被扯得抬起了頭。

    眼前光線昏暗,看不清云予的臉和表情,可不知怎的,陳明夏覺得云予正在看他,一雙鳳眼比天上的明月還亮。

    “別……”陳明夏呼吸微喘,氣息又重又急,“太臟了。”

    云予倒很冷靜,甚至煞有其事地說:“你哥的書里這么寫了,我想看看有沒有效果。”

    “沒必要。”陳明夏微微彎腰,手從云予的肩膀摸索到了手臂,試圖將人提起來,“真的沒必要。”

    他是什么身份?

    云予是什么身份?

    怎么可能讓云予為他做這種事?

    陳明夏想都不敢想,云予那張嘴可以吃飯、可以說話、可以與人交談價值上億的項目,但絕不是用來做這種事的。

    但云予沒有起來,他艱難而笨拙地進行嘗試。

    陳明夏渾身僵直,一動也不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云予猛地把頭扭向一旁,撫著胸口劇烈咳嗽。

    陳明夏立即將他拉了起來,把手伸到他的嘴邊:“吐出來。”

    云予半天才止住咳嗽,這會兒隔得近了,勉強可見云予的表情,皺著眉頭,難受得很。

    繃著嘴角、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云予才說:“我吞了。”

    陳明夏:“……”

    這時,堂屋那邊傳來虛掩的門被推開的聲音,緊接著響起陳明冬的喊聲:“云叔叔?”

    云予沒法回應,他臉頰酸、嗓子痛,可能蹲得太久,渾身都不舒服。

    “云叔叔?”陳明冬一邊喊一邊朝這邊走來,“云叔叔,你沒事吧?”

    陳明冬本來都睡著了,結果被云予的咳嗽聲吵醒,他屋子的窗戶斜對廁所,把聲音聽得特別清楚,他可不敢怠慢這個大老板,當即睡意全無,趕緊爬起來查看。

    快走到廁所后面時,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晃了出來。

    陳明夏渾身濕透,只穿了一條濕漉漉的短褲,五官繃得很緊,他說:“他沒事。”

    陳明冬哪兒想到他哥也在,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驚訝地說:“哥,我剛聽到云叔叔在咳嗽。”

    “只是洗澡時被水嗆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陳明夏的語氣比表情溫和,但言語間全是驅趕的意思,“吵醒你了,快回去睡吧。”

    陳明冬哦哦兩聲,揣著一肚子的疑惑轉身往回走了。

    回到堂屋里,他驀地想起一點——

    他哥怎么和云叔叔在一起洗澡?

    也不是說不能一起洗澡,就是好奇怪啊,具體哪里奇怪,他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

    另一頭,陳明夏拉著云予趕緊沖完涼、漱了口,穿上衣服,把人送到屋里。

    按理說,有了剛剛的開頭,他們這會兒應該水到渠成地上床做/愛,可惜場地不對,半路還殺出了一個程咬金,兩人都沒再提這事兒。

    吹完頭發(fā),陳明夏等云予上床后,才要關燈出去。

    走到門口,他想到什么,折身回去站到床邊,彎腰親了親云予的額頭。

    云予眨著黑亮的眼,神情略顯怔忪。

    “晚安。”陳明夏說,“等我明天去縣上買點東西回來,不然你還是會疼。”

    云予的嘴角要翹不翹,微微抿起,然后說道:“晚安。”

    第135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是個行動派, 第二天上午,他便坐著大巴車去縣里了。

    縣里只有一家賣計生用品的店,還遮遮掩掩地開在角落位置, 外面放了一個賣雪糕的冰柜, 正上方的門牌上用紅底白字寫著極小的“成人用品”四個字。

    陳明夏表情平靜地走進去,看到站在柜臺前結賬的一個熟人后, 他不淡定了, 轉身就走。

    那人轉頭瞧見了他, 連忙過來喊住他:“誒誒, 你走啥?”

    陳明夏避開那人伸過來的手,在門口站住腳步, 后又覺得站在門口實在不妥, 只能往里走了兩步。

    外面的陽光被半關著的門遮了一半, 但投下的陰影遮不住廖杰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他雙手叉腰, 站姿吊兒郎當,把陳明夏從頭到腳地打量一遍,嘴里發(fā)出嘖嘖的聲音。

    “問你幾次了, 你都不承認,這下被我逮到了吧!”廖杰略有得意地說, “我和老板認識,你要買啥?我跟老板說一聲, 給你少點錢。”

    說著,當真回頭跟老板打了聲招呼。

    老板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一邊坐在柜臺后面嗑瓜子一邊盯著電腦上放著的電視劇, 眼皮都沒抬一下:“隨便選,隨便挑, 等會兒給你抹個零。”

    廖杰擠眉弄眼地撞了下陳明夏的胳膊。

    陳明夏對廖杰的自來熟感到無語。

    他和廖杰本來只是還行的關系,但不知從何時起,廖杰似乎把他當成了好兄弟,有事沒事就來田里找他嘮嗑,聊的全是女人。

    陳明夏又沒和女人做過愛,沒法和他交流經(jīng)驗,當然就算做過,也不可能拿來當談資。

    他沉默半晌,開口問道:“你買了什么?”

    廖杰拎起柜臺上的一個黑色塑料袋,扔給陳明夏。

    陳明夏接過,打開一看。

    里面全是各種牌子的套,還有帶顆粒和花紋的套,廖杰和周小紅玩得挺花,那天晚上在麥田里就看出來了。

    陳明夏重新拴上袋子,扔回廖杰手里,他走到柜臺前,沒看一眼玻璃柜上擺放得琳瑯滿目的計生用品,只問老板要了一盒套和一管那什么油。

    簡單的交流后,老板把裝了東西的黑色塑料袋遞給他,果然給他抹了零——五毛錢的零。

    陳明夏把東西裹好扔進身后的背簍里,要往外走,廖杰跟了上來。

    “你怎么連那什么油都買?”廖杰做賊心虛似的,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把聲音壓得極低,“你們年輕人應該用不著吧?”

    陳明夏不想話題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轉,不答反問:“你不是說過兩天才回縣上嗎?怎么今天就回來了?”

    廖杰嘿嘿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黑色塑料袋:“買這個唄,不然下山干嘛?來回折騰麻煩死了。”

    陳明夏說:“你要打聽的事,我?guī)湍銌柡昧恕!?br />
    “哇!”廖杰眼睛一亮,“是不是真的?請客的事確定了嗎?”

    “下周天請客,確實是請全村人,也會找些人手幫忙,如果你有那個想法的話,可以提前跟云老板說,免得到時候他漏了你。”

    “嗐,怎么可能?”廖杰不相信地擺了擺手,表情頗為自信,“我之前跟了云老板好多天,而且天天都找了機會和云老板說話,云老板對我的印象好像還不錯,到時候肯定會想到我。”

    陳明夏想起云予聽到廖杰這個名字時的第一反應,頓時沉默了。

    廖杰為了不引人注目,和陳明夏一樣是坐的大巴車來縣里,兩人逛了一會兒買了點菜,便一起坐大巴車回去了。

    下車后還有一段路要走,頂著太陽,廖杰端起前輩姿態(tài)向陳明夏傳授經(jīng)驗。

    “你前面不能太干巴了,得把該做的做足,不然進去就難。”

    陳明夏望著前方,表情有些生無可戀。

    廖杰繼續(xù)滔滔不絕地說:“你也別光為了干而干,多考慮對方的感受,等她放松下來,還需要那什么油嗎?”

    陳明夏的嘴巴張合半天,最后嘆出口氣:“我知道了。”

    “有事沒事多摸摸人家,有些人就喜歡被摸,一摸就放松下來了。”廖杰把手舉到嘴前,略帶炫耀地說,“我那個就喜歡我摸她屁股,一摸就高興……”

    陳明夏出聲:“廖杰。”

    廖杰的說話聲一停,抬頭看他:“怎么?”

    “行了。”陳明夏說,“你說得夠多了,后面的我自己領悟。”

    廖杰不知道想到什么,嘿嘿的笑聲就沒消停過:“行行行,你自己領悟,你慢慢領悟。”

    回到家里,陳明夏把東西藏到柜子的最底下,用水打濕毛巾擦干凈臉上和身上的汗后,便去地里找陳明冬了。

    一天忙活下來,等傍晚才見到同樣累了一天的云予。

    云予的嘴角腫了一小塊,有些紅,看著特別明顯,笑起來扯得疼,他嘶了好幾口的氣。

    把糖給陳簡雨,有了陳明夏的同意,陳簡雨都快樂開花了,捧著糖甜甜地喊:“謝謝云叔叔。”

    也得了糖的陳明冬問:“云叔叔,你嘴巴怎么了?”

    說著指了下自己嘴角。

    云予聞言,表情瞬間變得不自然起來,即便有所收斂,眉眼間的尷尬也掩飾不住,他瞥了眼從灶房出來的陳明夏,支吾著說:“沒什么,不小心咬到了。”

    “咬得好重。”陳明冬覺得看著都疼,“叔叔你平時要小心一點,嘴巴里面咬破后容易變成口腔潰瘍,特別疼。”

    云予點了點頭:“謝謝你啊。”

    陳明冬繼續(xù)伏在八仙桌上寫作業(yè),陳簡雨安安靜靜地坐在小板凳上玩糖紙,云予本來也想拉來一張小板凳坐下,還沒行動,就被不知何時走到堂屋外面的陳明夏喊了一聲。

    “云老板。”陳明夏站在滿院子的夕陽里,高大的身影落在地上,被霞光拉得很長,他說,“你過來一下。”

    云予看怔了一瞬,然后邁過門檻走了過去。

    陳明夏把他拉到旁邊的屋子外面,手指捏著他的下巴:“我看看。”

    云予張開嘴。

    陳明夏看了一會兒,眉頭微皺:“咬得有點深。”

    云予立即猜到陳明夏下一句要說什么,提前拒絕:“不用開藥,小傷口而已,過幾天就好了。”

    陳明夏沒想到云予連自己要說什么都知道,輕笑一聲:“行吧。”

    云予也笑,結果扯到傷口,又嘶一聲,趕緊把嘴角的弧度壓下,他說:“這點咬傷不算什么,就是嘴巴酸,今天中午吃飯都還難受著。”

    這下云予臉上的不自在滑到了陳明夏臉上,他拇指很輕地在云予嘴角按了一下:“疼嗎?”

    云予說:“這么按著不疼,扯到傷口才疼。”

    陳明夏默了半晌,開口:“以后別做那種事了。”

    “為什么?”云予說,“你不是很舒服嗎?”

    陳明夏:“……”

    這話他接不了。

    云予嘆息著說:“可惜后面幾天親不了嘴了。”

    “可以的。”陳明夏抬手撐到墻壁上,將云予擠在墻壁和自己的胸膛之間,低頭貼上云予的嘴唇。

    兩人都靜止了。

    只是嘴唇相貼,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但云予僵在原地,心臟瘋狂地跳,好像要從嗓子眼里竄出來。

    他們的鼻尖相抵,呼出的氣息噴在對方的臉頰上,熱熱的、癢癢的,讓云予忍不住地眨眼。

    他看到陳明夏閉上眼睛,深邃的眉眼被霞光覆上一層柔和的色彩,眼睫微微顫抖,不知道它的主人是不是和他一樣無措、緊張又激動。

    這個吻太單調了,枯燥又乏味,卻比前面任何一次親密都更撥動云予的心弦。

    拉開距離后,陳明夏低眼看他:“就像這樣。”

    云予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攥緊,在自己幾乎鋪天蓋地的心跳聲中,他故作鎮(zhèn)定地點頭:“嗯。”

    眨眼又過去幾天,山上的工程停工,工人們全部來到村里休息。

    周天這天是難得的陰天,曬人的太陽沒有出來,立了秋的風吹得草木嘩嘩直響。

    村里也是難得熱鬧,大家聚集的一片空壩上,臨時支起的灶臺上架著搭得高高的蒸籠,一片片白霧從蒸籠里冒出,旁邊大鐵鍋里的菜炒得呲啦直響。

    后面的村民忙得熱火朝天,廖杰和周小紅都在其中幫忙,時不時地對上眼神,趁著大家沒注意,兩人悄悄地眉來眼去。

    陳明夏把他們的互動看在眼里,面上沒有表情,心里還是有點波瀾。

    可能廖杰和周小紅好上比較久了,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現(xiàn)在的肆無忌憚,仗著沒被人發(fā)覺,行為越來越大膽,但這樣很危險。

    陳明夏想過要不要提醒他們,不過轉念想到周小紅在外打工的丈夫和家里的公婆孩子,他又把這個想法摁了下去。

    正想著,人群忽然熱鬧起來,坐在旁邊的陳簡雨也高興地站了起來:“云叔叔來了!”

    陳明夏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只見云予又穿上了那套較為正式的白襯衫和黑西褲,黑發(fā)經(jīng)過打理梳到腦后,又有一縷被風吹到額前。

    云予走在吉東和田世強等人的中間,眾星捧月一般,閉著的薄唇?jīng)]怎么張過,他面色冷淡,一直在聽身邊的田世強絮絮叨叨。

    在其他人面前,云予依然是那個大城市里來的大老板,高高在上且高不可攀,和他說上一兩句話都會心驚肉跳。

    云予的目光掃過空壩上擺好的桌椅以及已經(jīng)到場的人,冷不丁地和坐在其中一桌的陳明夏對視上。

    停頓兩秒,又不動聲色地挪開目光。

    也不知道廖杰什么時候來的,坐在陳明夏的另一邊,他見狀趕緊拍了下陳明夏的肩,語氣激動:“看到?jīng)]?我說云老板記得我吧,你還不相信。”

    陳明夏:“……”

    第136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要說廖杰自作多情, 其實也情有可原,昨天他思來想去還是找到了和田世強一起從山上下來的云予,沒想到云予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廖杰簡直驚喜交加。

    雖然他對陳明夏吹牛說云予肯定眼熟自己, 但陳明夏不知道的是, 每天和他一樣在云予面前刷存在感的人太多了,有些人絞盡腦汁只為了讓云予多看自己一眼。

    和那些使勁渾身解數(shù)的人比起來, 廖杰太平平無奇了, 除了一身蠻力以及一身腱子肉外別無所長。

    結果云予不僅記得他這個人, 更是記得他的名字!

    要是廖杰的屁股后頭有條尾巴, 這會兒絕對翹到天上去了,他的嘴角幾乎咧到耳根, 只顧著嘿嘿傻樂。

    陳明夏欲言又止。

    還沒說話, 便被桌對面響起的一聲冷笑搶先。

    廖杰的傻笑聲也戛然而止, 和陳明夏一起看向坐在他們對面的那個人。

    是村東王家的大兒子,叫王勇, 跟廖杰差不多年紀,也是小學畢業(yè)就沒讀書了,但他沒那么好的運氣, 眼睜睜看著廖杰被父母送到縣上學手藝又修了一套房子、買了一輛摩托,盡管王勇嘴上沒說什么, 可眼里的嫉妒根本遮掩不住。

    廖杰知道王勇眼紅自己、不喜歡自己,所以他平時對王勇也沒好臉色。

    “看什么看?沒見過別人聊天啊?”廖杰眉頭一豎, 兇神惡煞的模樣當真有幾分唬人。

    他將兩手往膝蓋上一撐,身體前傾,一副蓄勢待發(fā)的架勢, 手臂上的肌肉鼓鼓囊囊,仿佛一拳頭能打死一只羊。

    對面的王勇瞬間慫了, 將嘴一閉,眼神飄忽地看向遠方。

    廖杰嗤笑:“什么德行。”

    王勇聞言,目光飄了回來,重新落到廖杰身上。

    廖杰瞪他,作勢要站起來。

    他頓時一驚,趕緊把頭撇向一邊,后面沒敢再往廖杰身上看,也沒敢再發(fā)出任何陰陽怪氣的聲音。

    和壯得跟牛蛙似的廖杰相比,王勇就瘦得可憐了,細胳膊細腿,整個人跟柳條似的,一陣風都能把他吹跑。

    廖杰瞪了半天才收回目光,嘴里罵罵咧咧:“死同性戀……”

    陳明夏和廖杰坐得很近,捕捉到了這幾個字,他扭頭看向廖杰:“你說什么?”

    廖杰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搖頭,裝傻地說:“沒什么啊。”

    陳明夏表情平靜,沉默地和他對視。

    廖杰被看得有些心虛,索性站了起來:“那啥……我先去忙了,這個位置你幫我占著,等會兒吃飯我再過來。”

    說完溜了-

    傍晚六點不到,大家又在空壩上忙活起來準備晚飯。

    晚飯也是云予請客,雖然沒有午飯豐盛,但是依然有魚有肉,葷素搭配,一桌擺了十幾個盤子。

    吃完飯后,田世強招呼大家去另一個地方集合。

    云予團隊特地從縣上請來了一支表演隊伍,舞臺都搭好了,就差觀眾,不過凳子得從各自的家里拿。

    陳明冬和陳簡云都高興極了,急急忙忙地帶著陳簡雨回去搬板凳了,廖杰倒是不急,跟著陳明夏慢吞吞地往村口前的空壩上走。

    山里的夏天幾乎每天傍晚都有霞光,濃墨重彩地涂染了村里的景色,前面和后面的人都離他們很遠。

    陳明夏問廖杰:“你不回去拿凳子嗎?”

    廖杰嘿嘿一笑,眼里冒著幸福的泡泡:“有人幫我拿。”

    陳明夏哦了一聲。

    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那人是周小紅。

    “你呢?”廖杰反問,“你怎么不回去?”

    陳明夏看著走在很前面的一行人,中間白衣黑褲的年輕男人身形筆挺、氣質卓越,在一行人中鶴立雞群。

    他說:“也有人幫我拿。”

    廖杰喲了一聲,一下子就想歪了,眉毛飛舞起來,賊兮兮地問:“你那個相好的幫你拿?”

    陳明夏收回目光,瞥向廖杰,淡淡地說:“我弟弟妹妹們幫我拿。”

    廖杰一愣,一臉掃興地擺了擺手說:“沒意思。”

    完了又問,“你那個相好的呢?”

    陳明夏沒有接話。

    廖杰自顧自地說:“這么久了,都沒聽你提過她一次,要不是你脖子上還有個牙印,我都以為你肩膀上的牙印是自己咬的了。”

    陳明夏終于開口,言簡意賅:“不方便提。”

    這話引起了廖杰的興致,他像是想到什么,連忙問道:“怎么不方便了?她是村里的吧?難不成她結婚了?”

    重點在最后一句,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陳明夏似乎毫無察覺,只說:“村里人多嘴雜,被人知道了不好。”

    本來廖杰對這件事的好奇心沒那么重,不然也不會拖到現(xiàn)在才打聽,可一想到陳明夏極有可能和自己一樣找了個已經(jīng)結婚的女人,那股子找到盟友般的興奮勁兒又上來了,他急切地問:“跟我透露一下唄,是誰啊?名字是兩個字還是三個字?”

    陳明夏一陣無語,剛想岔開話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廖杰冷不丁地沒了聲兒。

    走在前面的云予不知何時撇開其他人朝他們走來。

    廖杰臉上的八卦被興奮代替,他連忙打直肩背站好,巴巴望著云予離自己越來越近,眼里的光亮得都要溢出來了。

    就在云予距離他們只有兩三步之遙時,突然喊了一聲:“廖杰。”

    “誒!”廖杰一個箭步上前,頗有一些狗腿子的感覺,“云老板,您找我有事兒?”

    云予看向陳明夏:“我有幾句話要跟他說,可以嗎?”

    廖杰:“……”

    還以為云予是來找他的,結果是來讓他騰地兒的。

    廖杰一臉幽怨地走了。

    陳明夏和云予面對面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一起繼續(xù)往前走。

    云予說是有話要說,其實也沒什么話,就是想和陳明夏一起走走,他在陳家住了快一個月,和陳明夏走在一起的次數(shù)少得可憐。

    金色的光線一點點地收到山下,帶著涼意的風從陳明夏的耳畔掠過,吹拂到了云予臉上。

    云予又聞到了陳明夏身上的味道,可能是剛洗過澡的緣故,帶有明顯的皂香。

    去那處空壩上既可以走大道也可以抄小路,所謂小路就是遍布在各個方田之間的田埂,前面的人都走了大道,陳明夏帶著云予抄小路。

    選擇走小路的人只有他們兩個,遠遠可以看到走在大道上的人,掩映在樹木后面,隱隱綽綽,看得不太真切。

    陳明夏回頭問跟在后面的云予:“走得習慣嗎?”

    云予走得較慢,但步伐比剛來的時候穩(wěn)得多了,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抬頭反問:“不習慣的話你要牽我嗎?”

    陳明夏伸手:“可以。”

    云予挑起眉梢:“不怕被人看到?”

    陳明夏連借口都想好了:“就說怕你摔著。”

    云予嘴角直翹,仿佛有根隱形的線一直在往上拉,他一把抓住陳明夏的手,握得很緊。

    陳明夏的手上有繭,指腹和掌心都有薄薄一層,一摸就是從小到大干慣了活兒的手。

    之前云予覺得那層繭扎皮膚,現(xiàn)在用手摸著,手感還行。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牽著難免別扭,本來就不快的速度一時間變得更慢了,但云予沒有松開的意思,陳明夏也很快適應了這個姿勢。

    云予在后面說:“上次我們捉螢火蟲的地方就是這里嗎?”

    “嗯。”陳明夏說,“剛剛走過。”

    “現(xiàn)在還有螢火蟲嗎?”

    “有。”陳明夏問,“你想捉螢火蟲?”

    “我想看。”云予對捉蟲子沒有興趣,但想看到螢火蟲漫天飛舞的畫面,像灑落一地的星光,被風吹起,遍布周身每一寸空氣。

    那晚便是這樣。

    他和陳明夏跌到田里,躲在草叢中的螢火蟲受驚而起,在黑暗中淹沒了他倆。

    那樣的場景終身難忘。

    當然,難忘的最大原因并非在于螢火蟲。

    “就今晚吧。”陳明夏說,“等天黑了帶你來看。”

    云予聽到這話,心跳竟是不受控地加速,他的嘴角抿了又抿,最后硬邦邦地嗯了一聲。

    快到空壩上時,兩人自覺地松開了牽著的手,云予的手垂到身側,手指蜷起,不一會兒放進了褲兜里。

    明明才牽一會兒,放開后就開始不習慣了。

    空壩的一頭已經(jīng)搭起一個小型舞臺,表演隊伍正在舞臺后面做著準備工作,舞臺前面放滿了高矮不一的板凳,大家三兩成群,一邊嘮嗑一邊等待天黑。

    田世強還讓人買了兩大袋的花生瓜子,挨著發(fā)放。

    陳明冬和陳簡云帶著陳簡雨占到了靠前的位置,帶給陳明夏的板凳也擺在了前面,陳明夏跟他們打了聲招呼后,拿起板凳坐到最后一排的后面。

    最后一排的中間坐著王勇。

    王勇坐在一張低矮的小板凳上,身體蜷縮起來,雙手抱著膝蓋,目光跟隨陳明夏的身影移動,直到被轉身坐下的陳明夏逮個正著。

    陳明夏沒有表情的樣子不比廖杰溫和多少,但他的形象和氣質都比廖杰好上太多,即便冷眉冷眼地看著人,也不至于把人嚇得瑟瑟發(fā)抖。

    王勇和陳明夏對視了好幾秒,才慢騰騰地把頭扭了回去。

    第137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的目光并未從王勇身上挪開, 他盯著王勇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然后順著王勇頭扭去的方向看到了坐在人群靠左的廖杰和周小紅。

    廖杰和周小紅各自跟自己家人坐在一起,不過他倆坐在兩家人的中間, 周小紅抱著自己孩子正和廖杰說說笑笑。

    兩人的行為舉止都很正常, 說話時也保持著一定距離,看上去是再普通不過的親戚關系。

    但王勇一直看著他們,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天漸漸黑了, 布置在舞臺周圍的燈光驟然亮起, 照亮了舞臺前后的小片范圍, 一陣敲鑼打鼓后,第一個節(jié)目的表演者先后上臺。

    陳明夏的左右和后面都沒有人, 他將板凳挪到很后面的位置, 伸長了腿, 抱著雙臂看前面被小品逗得哈哈大笑的人群。

    云予作為目前村里的中心人物,自然被簇擁在前排中間的位置, 田世強和吉東像兩個保鏢一樣地圍著他。

    陳明夏的個子高,即便坐著較矮的板凳,也能隱約看到最前方云予冒出來的腦袋。

    他就這樣看著。

    直到夜色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舞臺上表演到第五個還是第六個節(jié)目時,最前方冒出來的腦袋不見了, 一道身影偷偷摸摸地繞過人群。

    陳明夏的目光追隨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微彎著腰,輕手輕腳地小跑到他身前。

    云予輕喘著氣, 蹲到地上,將手搭在陳明夏的膝蓋上,他第一次抱怨起田世強來:“田村長的話太多了, 說到剛才還在說。”

    陳明夏起身把板凳塞到云予的屁股下面,他蹲在一旁, 手扶到云予腰上:“你就這么走了,他們不會說什么嗎?”

    “我說我肚子疼。”云予抬抬下巴,語氣里有著一絲小得意,“這個理由不錯吧?”

    陳明夏欲言又止:“……不錯。”

    云予還穿著白天的白襯衫和黑西褲,襯衫和西褲的布料都沒有彈性,稍微一繃,就緊緊貼著皮膚,偏偏坐著的板凳又矮,云予的雙腿彎曲著,西褲貼著他的腿,把他臀部和大腿的線條勾勒得十分明顯。

    本來陳明夏已經(jīng)把手放在云予腿上,可西褲繃得太緊,他剛放上去就感覺自己好像在摸云予的大腿一樣。

    云予的表情也有些許變化。

    “……”陳明夏愣了片刻,趕緊把手放回云予腰上,盡量忽略眼皮底下繃起的半圓形,低聲說道,“休息好了嗎?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就走。”

    云予問:“往哪邊走?”

    陳明夏說:“我們來的那條路。”

    于是兩人趁著前面沒人注意,悄無聲息地摸進了黑夜里,陳明夏不忘帶上家里的板凳。

    夜里的田路不好走,陳明夏從小到大走習慣了,不知道在這田埂上摔過多少跟頭,唯獨苦了云予,好不容易習慣了白天走路,結果一到晚上,又是兩眼一抹黑,走得一腳深一腳淺。

    還沒走到老地方,云予就走不動了。

    陳明夏把板凳放到云予屁股后頭,等云予坐下后,把手機的光掃向云予的腳。

    今天為求正式,云予穿上了已經(jīng)被冷落許久的皮鞋,陳明夏第一次趕著驢車去公路上接云予時,云予便是穿著這雙黑色皮鞋。

    當時皮鞋嶄新,一眼就能看出價值不菲,現(xiàn)在好像是穿了三四年一樣,灰撲撲的,看不出了以前的锃亮。

    陳明夏抬起云予的一只腳。

    云予驚呼一聲,卻沒掙扎,只是伸手抓住陳明夏的肩膀。

    陳明夏看了一圈,用食指的指尖勾住皮鞋左側的鞋底,本來縫合得當?shù)钠ば验_了一條縫,像是張開了一張嘴。

    “這里開了。”陳明夏說。

    云予低頭一看,頓時嘆氣:“我就知道這雙鞋中看不中用。”

    陳明夏把他的腳放到地上:“先回去換鞋吧,你這么穿著也不好走。”

    穿皮鞋走田路,在陳明夏的人生里,云予是第一個這么做的。

    云予有些不情愿,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好吧。”

    話音剛落,腳上的皮鞋就被陳明夏脫下來了,接著是另一只腳上的皮鞋,很快,云予腳上只剩一雙白襪子。

    陳明夏繼續(xù)脫云予左腳的襪子,云予試圖阻攔,然而晚了,陳明夏手機的光對著云予的腳背,可以清楚看到白皙皮膚的一側磨出一大塊紅。

    難怪云予傍晚走得那么慢。

    陳明夏忽然發(fā)現(xiàn)云予其實挺能忍的。

    他曲起手指輕輕碰了一下那塊磨出白皮的地方。

    云予立即嘶了一聲。

    “很疼?”

    “不碰就不疼。”

    “那你穿著鞋就沒有不被碰到的時候。”陳明夏又脫右腳的襪子,也看到了腳側的一大片紅,都破了一條約兩厘米長的皮,他沒忍住說出了心里話,“你挺能忍的。”

    “這算什么。”云予的嘴巴比磨破他腳的鞋還硬,“以前出差,每天走十幾二十公里,連走五六天,腳也被磨破過,比這嚴重的時候都有。”

    陳明夏裹起白襪子塞進皮鞋里,掀起眼皮看向云予。

    手機的光照得云予的五官挺拔,皮膚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毫無瑕疵,他的眸光很亮,直勾勾地盯著陳明夏:“跟你比,這算什么。”

    陳明夏單膝跪地蹲在地上,一只手搭在膝蓋上,他這樣的姿勢剛好和坐在板凳上的云予平視。

    眼里有著疑惑,他問:“跟我比什么?”

    “跟你比被磨出的傷口。”云予拉起陳明夏的手,手指撫過掌心上的一層薄繭,他的聲音夾在初秋的風中,但異常清晰,“陳明夏,我想幫你也不完全因為我想和你發(fā)生點什么,如果你拒絕了我,我還是會幫你,你和你的弟弟妹妹們都值得。”

    陳明夏略顯怔愣,嘴巴微張,良久沒有言語。

    云予身體前傾,將唇貼上陳明夏的唇。

    他嘴角的傷口還在,不能深入,可只是這樣唇貼著唇,就讓他的內心獲得了巨大的滿足。

    顯然陳明夏也顧及著他嘴角的傷口,回神過后沒有更進一步,只是細密地吻著他的嘴唇表面,一次次的蜻蜓點水。

    慢慢地,吻從唇上游移到了鼻尖,繼續(xù)上爬。

    陳明夏的手里還抓著手機以及云予的鞋和襪子,不好上手,他吹開遮在云予額前的碎發(fā),在眉心落下一吻。

    嘴唇還沒離開云予的皮膚,云予的手猛地往下。

    “你起來了。”

    “……”

    云予陡然往上一貼,雙手圈住陳明夏的脖子:“你看這里也有螢火蟲。”

    “嗯?”

    “你把手機燈光關了。”

    陳明夏猶豫了下,便照辦了,唯一的光線一滅,他倆的身影都沒入了模糊的夜色中,遠處空壩上舞臺燈光明亮,像一座遙遠的燈塔,成為黑暗中的唯一指明燈。

    但在他們身邊,有淡黃的光點飛舞,起初只有一點,后面仔細一看,居然密密麻麻,周身都是。

    云予的臉和表情都被夜色淹沒,只有驚喜的聲音在陳明夏耳畔響起:“天,你們這里有好多螢火蟲!”

    田埂比較狹窄,陳明夏放下云予的皮鞋,把手掌在云予腰間,擔心他又像前兩次一樣不小心跌到田里。

    “嗯。”陳明夏扭頭看著漫天飛舞的光點,“每到夏天都有,只要晚上來田里就能看到。”

    云予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多的螢火蟲。”

    陳明夏說:“我也是。”

    云予一愣:“啊?”

    陳明夏解釋:“我每年夏天都會帶簡雨出來捉螢火蟲,以前也有很多,不過像今晚這么多還是第一次。”

    云予也不知道被戳中哪個笑點,樂了起來:“都是第一次。”

    “嗯。”

    然后兩人都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螢火蟲在兩人之間飛舞,落到兩人身上,緩慢地爬。

    過了半分鐘,云予的手摸索到了陳明夏的脖子后面。

    唇也貼了上來,先是下巴,后面才往上挪,一口咬住陳明夏的下嘴唇,用牙齒銜著,輕輕地磨。

    陳明夏掌在他腰間的手也往上爬,隔著一件薄薄的襯衫,張開五指的手貼在云予背上。

    襯衫因云予的動作而繃緊,一層布料隔不開兩人皮膚的溫度,在夜風中,溫度相互傳遞。

    陳明夏被咬著下嘴唇,說話有些含糊:“嘴角不痛了?”

    云予在他面前笑:“腳上更痛,不都忍過來了?”

    接近晚上十點,舞臺上的節(jié)目還在繼續(xù)表演,音響里放出的聲音在半空中回蕩,時不時夾帶大家的笑聲。

    隨著時間的流逝,夜風變大,打在田邊的野草上,發(fā)出呼呼聲響。

    陳明夏知道田埂很窄,卻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田埂的窄,板凳不知道被他踢去哪里了,云予的鞋襪和他的手機也落到一旁。

    他脫了上衣墊在地上,汗水溢出,打濕了光著的上半身,又很快被風吹干。

    云予的哭聲混在風里,斷斷續(xù)續(xù),過了許久才停,倒不是云予不哭了,而是他又咬住了陳明夏的肩膀。

    牙齒嵌進肉里,嘗到了血腥味,還有汗水的咸味。

    后面兩人都從田埂上滾了下去,壓到田邊的野草,蟲鳴聲消失,無數(shù)光點飛舞而起。

    第138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云予如愿地看到了螢火蟲, 這一晚上看到的數(shù)量比他前面二十多年加起來的數(shù)量都多。

    只是沒有做到最后。

    到底還在外面,心懸在半空中,若是身后突然冒出個人來, 能給他們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而且該帶的東西沒帶,云予也沒完全做好準備。

    后面回去, 云予徹底走不動路, 不僅腳被皮鞋磨出兩大塊紅印, 腿的里面也沒能幸免, 被磨得生疼,估計和腳一樣紅了兩大塊。

    云予不太清楚, 他沒好意思讓陳明夏打著手機燈光看。

    陳明夏背著云予走在田埂上, 云予的兩只手都很忙, 既要拎著自己的鞋襪、還要拿著陳明夏的手機照明。

    陳家的小板凳不知道落哪兒去了,他們沒有多余的手拿, 只能由它留在田里,陳明夏說等明天再來看,如果沒人撿走的話就帶回去。

    云予的臉貼在陳明夏的脖頸上, 陳明夏說話時,他感受得到對方音帶的震動。

    余光中, 陳明夏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

    云予側臉去看,伸手繞過陳明夏脖子的另一邊, 食指的指尖戳在了陳明夏的喉結上。

    下一秒,喉結往上一滾,指尖往下沉了沉。

    但沒過一秒, 喉結滾了回來,云予的食指順勢往上, 又準確無誤地戳在了陳明夏的喉結上。

    陳明夏的聲音隨即響起:“要下雨了。”

    “嗯?”云予抬頭,“你怎么看出來的?”

    今晚沒有星星和月亮,漆黑的天宛如一塊巨大的黑布,嚴嚴實實地罩住了整個世界,可能是有風的緣故,空氣不像以往那般悶熱。

    但也看不出要下雨的跡象。

    “感覺。”陳明夏加快步伐,每一步都邁得很大。

    十多分鐘,他們到家。

    其他人都沒回來,堂屋里一片漆黑,陳明夏開了堂屋的燈,把門敞開一半,接著去灶房燒水。

    云予穿上鞋子回屋換衣服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沾了許多草絮和泥土,他換了雙拖鞋,到屋外把身上的臟東西拍干凈才又進去,脫了褲子,低頭掰著大腿里面看。

    果然紅了兩大塊。

    都說摩擦起火,剛在田里摩擦半天,火沒起來,皮都要擦掉了。

    云予用手指碰了碰,有些疼,兩條腿也是又酸又麻。

    他套上寬松的衣服褲子出去,外面的風大了不少,吹得籬笆外面的樹稀里嘩啦地響。

    灶洞里的火光明亮,陳明夏坐在灶臺后面的小板凳上,輪廓分明的臉上鋪滿了跳動的火光,他手里拿著一把火鉗,正在掏里面的柴火。

    抬頭瞧見云予的身影。

    陳明夏說了一句:“把門帶上。”

    云予帶上了門。

    陳明夏又說:“反鎖。”

    云予落了門栓,轉身邁開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到陳明夏跟前。

    陳明夏把火鉗靠到灶臺下面,他依然坐在小板凳上,岔開兩條曲著的長腿,高度比站著的云予矮了一截,目光正好平視到云予的腹部。

    云予脫了襯衫西褲和黑色皮鞋,換上了松松垮垮的短袖短褲,白天梳到腦后的黑發(fā)也全散下來,一部分的劉海有些長了,抵在眼睫上,露出來的大半張臉白皙英俊。

    乍看之下,有點像陳明夏以前去隔壁學校找人時遇到的藝術生,看上去年輕了幾歲,也少了社會氣息。

    陳明夏仰著頭,像是陷入了某段回憶里,略有怔愣的目光在云予臉上停留了十來秒。

    然后在云予彎腰的動作下,他回過神來。

    云予伸手拍掉他頭發(fā)上的草絮:“頭發(fā)都臟了。”

    陳明夏說:“等會兒把頭一起洗了。”

    “好。”云予把手收回,重新站好,看了一眼鍋里還沒動靜的水,“什么時候燒好?”

    “水放得多,要等等。”陳明夏說著,抬手掀起云予的衣擺,指尖搭上褲子的松緊帶,“我看看你的腿。”

    畢竟經(jīng)歷了這么多次,云予再害臊也學會了如何保持鎮(zhèn)定,他面上云淡風輕,一把抓住陳明夏要把自己褲頭往下拽的手:“我里面沒穿。”

    陳明夏的驚訝全寫在臉上,抬頭看他。

    “腿被磨得不舒服,里面穿了勒著,我就在出來時脫掉了。”

    “沒事。”陳明夏說。

    云予聞言,把手松開。

    陳明夏拉著云予向自己靠近一步。

    云予的腰很細,腹前只覆了一層薄肌,即便褲頭有松緊帶,穿在他身上也有些大了,只是稍微用了下力,褲子就被輕而易舉地扯了下去。

    那地方安靜地匍匐著。

    云予的發(fā)量很多,但身上的毛發(fā)稀疏,從光滑的小腿就能看出來,這里的量也很少。

    陳明夏沒有看同性的習慣,第一個仔細看的對象就是云予,和自己的量比起來,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云予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身體下意識地往旁偏了一些。

    “剃過?”陳明夏問。

    “沒有。”云予說,“我才不剃這個。”

    陳明夏哦了一聲,大手掐住云予大腿上的肉。

    他的皮膚是淺棕色,一個夏天的勞作下來,手上顏色更深,在云予白皙膚色的襯托下,簡直像是涂了一層顏料。

    指腹的繭擦過云予的皮膚,惹得云予皺起了眉。

    灶房里的燈光不是很亮,洞里的火光倒是很亮,可惜照明范圍有限,而且光是紅的,照不出什么。

    陳明夏埋頭湊近了些,仔細查看下來,開口說道:“磨得有些厲害。”

    褲子卡在云予的膝蓋上,要掉不掉,云予不得不彎著腰,一手拽著褲子的一頭,他姿勢別扭,腿上的酸麻感加重。

    “沒什么的,養(yǎng)兩天就好了。”云予不以為然地說,比起這個,他更在乎另一點,“你剃過?”

    看量和面積不像啊。

    陳明夏搖頭:“我也不剃這個。”

    一邊說著一邊幫云予拉上褲子。

    云予站得很累,索性轉身坐到陳明夏的一條腿上。

    屁股下的肌肉瞬間繃緊,陳明夏僵了一瞬,不過沒推開他,而是抬手扶住了他的腰,估計擔心他坐不穩(wěn)。

    “那你怎么這么了解?還知道剃不剃的事。”云予眼里揣了一抹狐疑,扭頭和陳明夏對視。

    以他對陳明夏不多的了解,陳明夏應該更清楚如何耕種和學習的事,怎么連這么隱私的方面都涉及到了?

    陳明夏表情不變,平靜地說:“聽室友說的。”

    云予皺眉:“你跟你室友還聊這個嗎?”

    “就聊過一次。”陳明夏扭身抓了兩根秸稈,對折之后塞進洞里,又拿起火鉗在洞里掏了幾下,嘴巴在跳躍的火光中張合,“他喜歡男的,交了一個舞蹈生對象,舞蹈生對外形管理比較嚴格,他對象有剃毛的習慣,所以跟我聊了幾句。”

    他那室友早在初中就開葷了,知道他是同類人后什么話都跟他聊,包括和對象在床上的那點事。

    陳明夏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并沒聽進心里。

    有天室友跟他說了剃毛的事,抱怨對象剃了過后摸著扎手,讓不要剃非要剃,他連和對象做的欲望都沒了。

    喋喋不休地抱怨了半天,室友話鋒一轉,忽然問他:“你對象不也是舞蹈生嗎?他剃嗎?”

    陳明夏早忘了自己當時在做什么,只記得自己停下動作,回了一句:“我和他沒在交往。”

    “切,少忽悠我。”室友說,“你們那眼神兒都快拉絲了,還在酒店睡了一晚,別告訴我你們在酒店呆一晚上是蓋著被子純聊天。”

    陳明夏想解釋,張開嘴后,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最后他什么都沒說,繼續(xù)做自己的事。

    他和白云森的確在酒店睡了一晚,也的確睡在同一張床上、蓋了同一張被子,但他們之間沒有發(fā)生任何事。

    那天他被學長強行拉著去跟隔壁學校的人聯(lián)誼,隔壁學校來了很多人,男女都有,他不得已喝了很多酒。

    然而他從小到大喝酒的次數(shù)少得可憐,酒量不行,離開飯館時,走路都勉強。

    白云森扶他去了酒店,照顧了他一晚上。

    他想自己是喜歡白云森的。

    白云森也是喜歡他的。

    可惜差了點什么。

    也許因為大哥的失蹤,也許因為被騙了錢的父母在電話里的哭訴,也許因為家里的弟弟妹妹們還在盼著他這個僅剩的哥哥寒暑假回去。

    他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他和白云森的距離在只剩0.5厘米的時候停住了,后來再也沒有向彼此靠近過。

    脖子上傳來一陣疼痛。

    陳明夏回神,趴在他脖子上咬的云予也松了口。

    云予咬得很重,不用看就知道又出血了。

    陳明夏拍他的腰:“我都沒洗澡,身上全是臟的。”

    云予面帶不悅,直接把話題掰了回去:“你室友連他對象剃不剃毛都跟你說嗎?”

    “嗯。”陳明夏略過了白云森的那段,說道,“我和他關系還行,如果不跟我說,他只能自個兒憋著。”

    這個解釋還算合理。

    可云予并未被說服,他看著陳明夏埋沒在火光中的臉,第一次感覺到陳明夏心里似乎藏著一小塊地方,平時沒被他注意到,現(xiàn)在也不愿讓他碰觸。

    這種感覺讓他憋悶、煩躁,像是有團棉花堵在喉嚨里,雖然不會讓他窒息,但是每呼吸一次都能感受到棉花的存在。

    燒開水后,兩人拎著桶去廁所后面沖涼。

    洗完澡回到云予屋里,吹干頭發(fā),陳明夏讓云予脫了褲子坐到床上,他從堂屋里拿來一張小板凳坐在床前。

    云予岔開雙腿。

    陳明夏手拿藥膏,仔仔細細地把擦腫的地方涂抹一遍,接著是兩只腳。

    兩只腳擦得最重,他怕弄疼云予,涂得格外小心。

    就這么涂了好幾分鐘,才擰上膏藥的蓋子,一手抓著云予的兩只腳,把云予扭了個方向,腿放到床上。

    下一刻,他的動作一頓。

    “翹起來了。”他說。

    云予沒有說話,半跪在床上,貼上來圈住他的脖子,兩片帶著涼意的薄唇也尋了上來。

    第139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夜里果然下起了雨。

    還好表演在下雨之前結束, 兄妹三人都回來洗完澡了,才有雨水拍打地面的聲音響起。

    陳明夏被留在了云予屋里,堂屋的門已被陳明冬從里鎖上, 鑰匙裝在陳明夏的褲兜里, 那條換下來的褲子放在床尾的柜子上。

    陳明春屋里的床不大,兩個人睡是睡得下, 就是有些擠了。

    床的一邊靠著墻壁。

    雖然這間屋子鋪了地磚, 但是墻壁沒有粉刷, 和其他屋子一樣還是灰撲撲的水泥墻, 之前陳明春為此找陳父陳母鬧了很久,可惜陳父陳母一直沒有答應粉刷墻壁, 陳明春只好自己想辦法, 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堆報紙貼滿了靠床的那面墻壁。

    幾年過去, 貼在墻上的報紙變得陳舊,有些脫落下來, 又被陳簡云用透明膠貼了回去。

    陳明夏側身而睡,后背緊貼面上覆了一層層報紙和透明膠的墻。

    透明膠的表面很涼,沒有被子的阻擋, 涼意穿過薄薄的汗衫布料,傳遞到他的皮膚上。

    陳明夏的雙手無處安放, 只得抱在胸前。

    屋里很黑,窗簾遮擋了所有光線, 外面還在下雨,雨水時輕時重地落在屋檐上和地上,噼啪聲響個不停。

    陳明夏看不到云予是側躺還是仰躺, 雨聲覆蓋了一切,他連云予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 面前的云予翻了個身,緊接著,一雙手無聲無息地摸索過來。

    陳明夏在黑暗中睜著眼睛,當視覺失去作用時,觸覺會變得敏銳起來,他感受到了云予在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著自己,戳到了自己抱著的手臂上。

    很快,微涼的手指爬上手臂。

    陳明夏既沒動彈也沒說話,仿佛已經(jīng)睡著。

    云予抓著他的手臂安靜了一會兒,手繼續(xù)往里伸來,慢慢地環(huán)在了他的腰上。

    隨之貼來的是身體。

    云予的皮膚冰涼,可呼吸滾燙,呼出來的氣息落在陳明夏的脖頸上,燙得好像都能冒出火星子一樣。

    直到兩人的身體很大程度地相貼,云予才停下來,用下巴在陳明夏的肩頭上尋了一處位置。

    可惜陳明夏的雙手抱在胸前,將云予推出了一定距離,云予的下巴擱不到他的頸窩里,只能勉強挨著肩頭。

    后面沒再有任何動靜,似乎準備入睡。

    陳明夏在心里嘆了口氣,松開抱著的手,攬過云予的肩膀,將人摟入自己懷中。

    云予還沒睡著,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你醒著啊?”

    “嗯。”陳明夏將下巴抵在云予的腦袋上,手輕輕拍了兩下對方的背,“明天還要早起,快睡吧。”

    云予的身體微僵,半晌才逐漸放松,他加大手上的力道,緊緊圈著陳明夏的腰。

    “你說這雨要下到什么時候?”云予嗅著陳明夏身上明顯的皂香問道。

    “明早吧。”陳明夏說,“一般下不了太久。”

    “你明早還要去撿板凳嗎?”

    “嗯。”

    云予把自己身上的薄被往陳明夏身后拽了拽,他的臉埋進陳明夏的胸膛上,陳明夏體溫偏高,身體里面猶如燃著一堆火,讓他原本有些冰涼的手腳都變得暖和起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卯足了勁兒往屋檐上和地上砸,雨夾著風,打得樹木搖晃不止。

    聽著幾乎填滿整個世界的雨聲,云予有了睡意,他抬頭親親陳明夏的下巴:“晚安。”

    “嗯。”陳明夏拍他的背,“晚安。”-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

    這場雨帶來了秋天的涼意、也驅散了夏天的炎熱,領著大家奔向九月。

    外頭的地面一片濕滑,經(jīng)歷一宿捶打的樹木枝頭還掛著水滴,若是一腳踹上去,能踹出一片稀里嘩啦的水。

    陳明夏從云予床上起來,穿著睡覺的衣服和云予一前一后地走出屋子。

    在院子里刷牙的陳明冬看到他們,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哥,云叔叔,你們……”

    “我昨晚在你云叔叔屋里睡的,堂屋的門關了,我沒帶鑰匙。”陳明夏很淡定地說。

    陳明冬趕緊喝了口水把嘴里的泡沫漱掉,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嘴后,一邊在水龍頭下沖洗牙刷和漱口杯一邊說:“哥,你沒帶鑰匙叫我就行了啊,我起來給你開門。”

    陳明夏說:“下次叫你。”

    “哦,好。”

    話題就此翻篇,只有陳明冬心里冒著疑惑。

    下次叫他是什么意思?

    這種事兒還有下次?

    九月一到,時間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緊迫起來,兄妹四人都面臨開學,跟時間賽跑似的忙著家里和地里的活兒。

    與此同時,云予也很忙,甚至連著兩三天沒有回來,在山上和村里之間跑來回是一件既費時又費力的事,為了把時間用在刀刃上,云予不得不跟著田世強和吉東在山上暫住下來。

    時間一晃接近九月中旬。

    陳明夏學校的報道時間是九月十五號,他得提前兩天過去,免得在路上出了意外耽誤時間。

    在他收拾行李期間,弟弟妹妹們已經(jīng)開學,有他在家里照料,陳明冬和帶著陳簡雨的陳簡云都住在學校,商量好等他走后再輪流回家照看雞羊和家里的菜田。

    陳明夏在手機上買了從新樂縣到a市的大巴車車票,時間是十三號下午一點,大巴車要開四個多小時,將近傍晚六點抵達a市。

    十二號這天是陳明夏在家里的最后一天,云予本要回來,卻被山上的事拖住了腳步。

    陳明夏把家里的兩只羊趕到山上,讓兩只羊自個兒吃草,而他挑了塊大石頭坐著休息。

    等了快一個小時,輪胎摩擦土地的聲音傳來,他循聲看去,只見一輛車開了過來。

    車在不遠處停下,駕駛位的車門打開,云予獨自走了下來。

    陳明夏起身迎去。

    云予趕得急,連衣服都沒換,在工地上穿梭半天,衣服上都是拍不干凈的灰塵和泥土,頭發(fā)上也沾了不少。

    陳明夏幫他拍了拍,沒拍干凈,就算了。

    “今天的工作忙完了嗎?”陳明夏問。

    “忙完了,但也沒忙完。”云予說,“只要工程沒完,我的事就是堆著的。”

    陳明夏還是第一次看到處于工作狀態(tài)中的云予,雖然衣服臟亂了些、模樣狼狽了些,但是很新鮮、很精神,和他夢里整天圍著他哥打轉的時候截然不同。

    不過說起來,他已經(jīng)很久沒做過關于云予和他哥的夢了。

    云予被陳明夏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手一直撓著頭發(fā),后面索性伸手撫上陳明夏的臉,讓他的腦袋轉向另一邊。

    “我頭發(fā)都是亂的,你別看我。”

    陳明夏偏過腦袋片刻,又頂著云予的力道把腦袋轉了回去,嘴里吐出兩個字:“就看。”

    “……”云予瞪圓眼睛,心想這居然是從陳明夏嘴里蹦出來的兩個字!不會是他幻聽了吧?

    事實證明,他沒有幻聽,陳明夏的嘴巴一張一合,又吐出一句:“你這樣好看多了。”

    “……”云予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然后反應過來,臉上一垮,“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什么叫這樣好看多了?這樣是哪樣?不洗頭不換衣服嗎?”

    陳明夏沒有解釋,揚了揚嘴角,眼中的笑意顯而易見。

    云予的肚子里還揣著氣,陡然對上陳明夏的目光,他霎時一愣,連生氣都忘了,嘴角跟著翹了起來。

    “我跟田村長打過招呼了,等會兒我們開車回去,明天把你送到縣上后,我再自己開車上山。”云予說。

    陳明夏指了下前面低頭啃草的兩只羊:“它們能上車嗎?”

    云予這才注意到兩只羊的存在,看看羊、又看看陳明夏,臉都黑了:“你到底是來接我下山還是來放羊的?”

    “都有。”陳明夏老實回答,但看云予臉色不對,他難得在這方面機敏一回,立馬補充,“接你是主要,放羊是順便。”

    云予呵呵一笑:“那我先開車下去,你自己慢慢帶羊走下去好了。”

    陳明夏沉默下來。

    就在云予以為這根木頭真要答應的時候,陳明夏忽然低頭,表情極其認真地貼上了他的唇。

    貼了幾秒,緩緩拉開距離。

    “云老板,把我的兩只羊也帶下去吧。”

    “……”

    兩人分別坐在車子的駕駛位和副駕駛位,兩只羊裝在后座,一路上被顛得咩咩直叫,八條腿在座椅上胡踩亂踩。

    車子駛進村子,不出意外地又收獲了一路人的目光。

    遠遠看到籬笆外面站著一個人,是于翠,正一臉急色地探著腦袋東張西望。

    等車停下,陳明夏開門下車,把后座上兩只嚇得瑟瑟發(fā)抖的羊拖了出來,轉頭發(fā)現(xiàn)于翠就在身后。

    “陳明夏,出事了!”

    陳明夏一邊把兩只羊往院子里趕一邊問:“什么事?”

    “廖杰出事了,他和他表嫂……”于翠漲紅著臉,聲音卡了半天,實在說不出后面的話,最后只道,“現(xiàn)在他家里已經(jīng)鬧得人仰馬翻,你快去看看吧。”

    于翠知道最近陳明夏和廖杰走得比較近,出事后就趕緊跑來了。

    陳明夏聞言一愣,下意識看向停好車下來的云予。

    顯然云予也聽到了于翠的話。

    兩人對視一眼,都猜到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第140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從陳家到廖家有十多分鐘的腳程, 三人還沒走到廖家門口,就遠遠瞧見前面圍了一堆人,又哭又喊的尖銳聲音從里傳出, 相當刺耳。

    大家都在外面看熱鬧, 誰也不敢進去勸架。

    陳明夏在人群外圍看到了王勇的身影。

    王勇一個人抱著雙臂在那兒站著,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后, 回過頭來, 視線在陳明夏和他身后的云予之間轉了兩圈, 最后落回陳明夏身上, 直勾勾地把他看著。

    陳明夏皺起眉頭,他和王勇同村這么多年, 每年寒暑假都回來, 不是沒被王勇看過, 然而王勇今天的眼神讓他感覺不太舒服。

    云予沒有注意到王勇的存在,他的目光全被院里的動靜吸引。

    廖家的房子外面也圍了一層半人高的籬笆, 站在籬笆外面,能輕而易舉地看到里面發(fā)生的事。

    廖杰被另一個沒他高也沒他壯的男人抓著衣服,摁在地上狂揍, 旁邊幾人根本拉不住暴怒的男人,廖杰已被揍得鼻青臉腫、口吐鮮血。

    哭得最厲害的一對老人應該是廖杰的父母, 廖母滿臉淚水地抱著男人的手臂,跪下來哀求:“小忠啊, 你不能再打了,你這樣會把他打死的。”

    后面頭發(fā)凌亂、兩只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周小紅也哭哭啼啼地纏上來:“求你了,咱們進去說好不好?你先放開他……”

    話沒說完, 男人猛地一甩手臂。

    周小紅被甩到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她身后也站著兩個老人,但面帶怒色,應該是她的公婆。

    見她倒地,她的公婆絲毫沒有將她扶起的意思,還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朝她背后踢了一腳。

    “你還好意思說話?丟人現(xiàn)眼,我呸!”

    那一腳踹得不輕,周小紅匍匐到地上,半天沒能爬起來。

    另一邊的廖杰見狀,想翻身爬過去,卻再次被男人摁在地上往死里揍,他完全不理會廖父和廖母的哀求,拳拳到肉,打在臉上和胸口。

    廖杰嘴里鮮血直流。

    籬笆外面的人也看得心驚肉跳,同時議論紛紛。

    “這次廖杰做得太過了,他居然和周小紅搞在一塊兒,別說謝忠是他表哥,就算不是,他和周小紅的行為放在以前也是要被浸豬籠的。”

    “真的不怪謝忠那么生氣,聽說謝忠剛回來就把他們逮個正著,在自家柴房里做那種事,娃和公婆還在外面,他們的衣服都脫干凈了。”

    “娃才是最造孽的哦,攤上這樣一個媽。”

    說著說著,話又變了。

    “哎呀,村長怎么還沒來?”

    “村長在山上呢,信號不好,電話都打不通,還得上山找他,這一來一回不得費時間嗎?”

    “等村長過來,我看廖杰都要被打死嘍。”

    “這可不行啊,出人命的事就沒人進去勸勸嗎?廖杰再過分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打吧。”

    大家嘴上這么嘀咕,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半天都沒有一個人愿意進去,勸架這種事不是誰都能干,稍不注意就惹火燒身。

    看到后面,不知道誰先瞅見了人群中間的陳明夏,小聲喊了陳明夏的名字。

    于是大家的目光唰唰地投了過去。

    陳明夏人高馬大,自帶一圈隔離帶,他身旁還站了一個云予,畫風也和大家格格不入,兩人往人群中間一站,一下子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

    “讓陳家二娃去,陳家二娃長得那么壯實,肯定攔得住。”

    “對對,不知道村長還要多久才來,也不能叫謝忠活生生地把人打死,陳家二娃和廖杰不是走得很近嗎?正好讓陳家二娃去勸勸。”

    嘀嘀咕咕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傳入陳明夏和云予的耳朵里。

    云予看著院子里地上的一灘灘血,有些猶豫,扭頭再看陳明夏,對方一臉漠然,仿佛并未把其他人的話聽進心里,也絲毫沒有進去勸架的意思。

    “陳明夏。”云予扯了下陳明夏的衣服。

    陳明夏忽然反手抓住了他,然后將他帶離人群。

    兩人來到人群后面,繞到一棵樹后,陳明夏才松開手。

    云予問他:“我們不去制止一下嗎?”

    陳明夏的表情不變,從頭到尾都很冷淡,當著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局外人,他說:“廖杰和周小紅做錯了事,這是他們應得的。”

    這話聽得云予有些詫異,來的路上,他還以為陳明夏會毫不猶豫地站到廖杰那邊:“可那個人在把廖杰往死里打。”

    “放心,打不死的。”陳明夏說,“那種力道頂多受傷,不至于死人。”

    云予說不出話了,眼神怔愣,略顯呆滯地望著陳明夏。

    陳明夏和他對視:“怎么了?”

    “……”云予欲言又止,搖了搖頭,“沒什么。”

    陳明夏沒有多問,脫下身上的褂子鋪到地上,拉著云予坐下休息,他坐在旁邊的地上。

    今天是陰天,沒有太陽,天也有些灰撲撲的感覺,涼颼颼的風直往兩人臉上吹,頭頂?shù)臉渲×覔u晃,發(fā)出稀里嘩啦的聲音。

    云予背脊微彎,雙手抱膝,眼睜睜看著一片落葉飄到陳明夏的頭發(fā)上。

    陳明夏盤腿而坐,沒什么表情地望著從村口過來的路。

    云予伸手拿掉他頭上的落葉。

    陳明夏轉頭看他。

    云予把落葉扔到兩人雙腳的中間,隨口問道:“你下次回來是什么時候?”

    陳明夏想了想說:“過年吧,但也不一定。”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我爸媽說他們忙完那邊的事就回來,以后可能在家種地,也可能去縣上找點活干,十有八/九不會再出去了,如果家里有他們看著,我可能會在過年時留在a市找份兼職。”

    云予木訥片刻,低頭摳著腳邊的草。

    從剛才開始,他心里就有了一點微妙的不舒服。

    不是因為陳明夏不進去勸架,也不是因為陳明夏不幫廖杰說話,而是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里,陳明夏表現(xiàn)出來的冷靜和理智讓他有些心慌。

    他突然感覺陳明夏很像一只飛在天上的風箏,線在他的手里,卻隨時都會斷掉。

    這一刻,不知怎的,他很想抓住陳明夏的手,可前面那么多雙眼睛時不時地朝他們看來,他不敢也不能這么做。

    半個小時后,院子里的哭聲和爭吵聲還在繼續(xù),田世強坐著車姍姍來遲,下車后便直奔院里。

    架是勸住了,廖杰也被打得不成人形,氣瘋了的謝忠撇下周小紅帶著父母回家,周小紅踉踉蹌蹌地追了上去。

    當事人走了一半,可看熱鬧的人越擠越多,七嘴八舌地在籬笆外面說著話,田世強吆喝了好幾聲都沒讓人群散掉。

    不得已下,田世強喊了幾個幫手一起驅散人群。

    陳明夏拉著云予從樹下站起來。

    云予問他:“我們進去看看嗎?”

    “好。”陳明夏彎腰拎起鋪在地上的褂子,甩掉上面的塵土穿回身上,他拉住欲走的云予,把人拖到自己身旁,才說,“走我旁邊。”

    兩人剛走了沒幾步,人群中突然爆發(fā)出一陣驚叫聲。

    滿臉是血的廖杰不知何時從院子里面沖了出來,他一把抓住人群外圍的王勇,二話不說撲到王勇身上。

    王勇猝不及防,被廖杰摁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拳落了下來,打在他的臉頰一側。

    廖杰身強體壯,哪怕傷得不輕,那卯足了勁兒的一拳也足以讓瘦弱的王勇吃不消。

    王勇痛得身體都蜷縮了起來,腦袋一歪,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里面落了一顆牙。

    “是你說的對不對?”廖杰死死拽著王勇的衣服,沾血的臉上呲牙咧嘴,表情可怖得猶如從地里爬出來的惡魔。

    周圍的人被嚇得不斷后退,誰也不敢上阻攔。

    王勇痛過之后,面帶嘲諷:“你搞了別人媳婦,敢做不敢當嗎?”

    廖杰猛吸口氣,五官扭曲到了極致,說話間又是一拳:“我他媽就知道是你在搞鬼,我都這樣了,你他媽也別想活,要死一起死啊!”

    田世強擠了過來,連聲哎喲,喊了幾個人一起把兩人拉開。

    可廖杰的力氣太大,跟瘋狗似的,直想往王勇身上撲,兇狠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王勇生吞活剝。

    “王勇,我操你大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嗎?”廖杰扯著嗓子吼,“既然你要說,那就一起說,誰都別想藏著秘密!”

    王勇聞言,痛得扭曲的臉上閃過一抹慌亂,他沒有反駁廖杰,居然下意識地扭頭用目光搜尋到了陳明夏的位置。

    還沒張口,廖杰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陳明夏。

    “呵。”廖杰一聲冷笑,張開的嘴里涌出一口血,他咳了一聲,把帶血的唾沫吐到地上,指著王勇的腦袋說,“你這個死同性戀,你怎么不說你到現(xiàn)在都沒結婚是因為你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

    這話跟倒進油鍋里的水一樣,周圍人群呲啦一聲全炸開了。

    連勸架的田世強等人也愣住了。

    “哎喲,廖杰,你在胡說什么啊?別鬧了,趕緊進去了,你沒看你媽都哭成什么樣了嗎?”

    田世強試圖去拉廖杰的手,卻被廖杰一把甩開。

    廖杰死死瞪著臉色灰白的王勇,隨即將頭一轉,目光掃過神情各異的眾人,最后看向站在人群后面的陳明夏。

    “王勇不敢說,我來替他跟大家說。”廖杰咬著牙根,大聲地說,“王勇他啊,是個同性戀,他喜歡男的,而且他喜歡我們村里的陳明夏,不止一次偷看過陳明夏沖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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