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這番話更具沖擊力, 王勇的臉霎時變得慘白無比,一陣搖晃后,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但已沒人關注王勇, 大家都看向陳明夏, 眼神里有著不同程度的驚訝。
陳明夏站在人群外圍,卻一下子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連田世強和村里的老人都漲紅臉看著他。
陳明夏依然沒什么表情, 似乎并不驚訝廖杰的話, 也仿佛王勇偷看的對象不是他一般。
不過陳明夏也沒說話, 跟木頭似的杵在原地,任由大家的視線從他的頭掃到腳。
直到云予往前幾步, 擋到他的身前。
“有什么好看的?他是被偷看的又不是偷看人的, 你們看他干什么?”
云予平時不茍言笑, 加上天生眉眼冷淡,又是大城市里的人, 他在村里甚至比村長田世強更具威信。
只是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就讓所有人像是被燙著一樣趕緊收回目光。
視線的焦點重新落到王勇身上。
大家議論紛紛。
“我就說給他介紹那么多姑娘都不干,原來喜歡男人啊, 這是不是一種病?該去城里的醫院看看了。”
“喜歡男的不說,還偷窺, 真是惡心!
“可憐陳家二娃喲,還不知道自己沖涼的時候有雙眼睛盯著他吧!
其實比起王勇, 大家更樂意關注陳明夏,哪怕陳明夏在這件事中是一個受害者。
王勇太普通了,是村里無數個中小學輟學走不出大山的年輕人之一, 而陳明夏不一樣。
陳明夏是村里為數不多的大學生。
而且陳明夏從小到大學習成績優異,高中的時候就學了體育, 每個月領著幾大百的獎金,一到放假還幫家里干活,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即便出生貧寒,也優秀得找不到一丁點的污點。
就在今晚,陳明夏工整的人生試卷上似乎濺上了一滴墨水,這讓大家恨不得拿上放大鏡看墨水是什么形狀、什么顏色。
人都有窺探欲,當人聚集起來時,心中的欲望體現得更加明顯。
云予拉著陳明夏走了。
天色漸黑,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云予先是拉著陳明夏的手腕,接著手往下挪,牽住了陳明夏的手,很快手指嵌進對方的指縫間,掌心相貼,十指相扣。
陳明夏沒有掙扎,安靜地由他牽著。
晚風很涼,在云予露出來的手臂上吹出一層雞皮疙瘩,他不自覺地往陳明夏身邊靠了些。
陳明夏始終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予垂眼盯著自己的腳,和余光中陳明夏的步伐一致,每步拉開的距離也基本相同。
但他和陳明夏的身高不同、腿長不同,陳明夏的每一步都邁得很開,也走得很快,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陳明夏調整到了和他一樣的步調。
他輕輕捏了下陳明夏的手:“如果你爸媽還想在那邊工作的話,我可以安排他們進我分公司,做保潔之類的打掃工作,工資不是很高,但五險一金都有,也穩定,我可以跟他們簽五年以上的合同!
陳明夏嗯了一聲,沒有拒絕:“等會兒回去我打電話問問他們!
“好!痹朴枵f,“在外面工作還是比在家里強,種田掙不了多少錢,我看你們縣上也不像好找工作的樣子!
陳明夏沒有說話,半晌,他有樣學樣地回捏云予的手:“謝謝你!
云予扭頭看他:“怎么突然說謝了?”
陳明夏和他對視,不亮的天光下,他很淺地笑了下,笑容有些模糊,但聲音中的笑意明顯:“你幫了我們家很多!
云予跟著輕笑一聲:“不謝!
晚上回去,陳明夏做的飯菜,雖然比不上陳簡云的手藝,但是味道中規中矩,兩人把飯菜都吃完了。
一起洗了碗,又燒了水去廁所洗澡。
小小的廁所里擠了兩個成年男人,連轉身都有些困難,如今云予已經習慣廁所里的味兒,面不改色地背對著陳明夏,那雙長有薄繭的手在他的發間穿梭,洗發液的泡沫從腦袋上掉下來。
云予伸手接住一坨,低頭看著,嘴上說道:“要是你爸媽不回來,你過年是不是會回來了?”
“嗯!标惷飨牡穆曇魪纳砗髠鱽恚拔业牡艿苊妹脗冞沒成年,一年到頭都讓他們自己呆在家里,我不放心!
云予噗嗤一樂,扭頭看向陳明夏。
陳明夏比他高出半顆腦袋,這個角度剛好,一上一下地對視。
“陳明夏,你真的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云予說,“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陳明夏幫他洗頭的雙手一頓,垂眸看他:“借你吉言!
“你的弟弟妹妹們,我會幫你看著,如果我不在,我就讓吉東幫你看著,你不用擔心他們的學費和生活費,我都包了!痹朴枵f,“以后你就大膽地往前走吧,過好自己的生活,努力走出這座大山!
陳明夏一聲不吭。
對視許久,云予感覺眼前陰影加重,原來是陳明夏將頭低了下來。
帶著濕意的吻落在云予唇上。
云予以為這又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結果陳明夏忽然張開了嘴,將舌探了過來,他的唇齒被陳明夏熟練地撬開。
陳明夏輕車熟路地到了里面,在兩人唾液交融時,他的手按到云予的后腦勺上,頭漸漸低下,力道越來越重。
云予不得已地把頭后仰。
陳明夏吻得很重,甚至咬了下他的嘴唇,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光著的胸膛上下起伏。
腦袋上的泡沫流了下來,在兩人身上淌過痕跡,云予感覺自己的背都要貼到廁所的墻上了,還好陳明夏的另一只手撐在了他的背后。
胸膛相貼,彼此的心跳快得要從里蹦出來。
云予腦子里的神經始終緊繃,身體快要承受不住,然而大腦處于極度亢奮的狀態。
這是第一次。
在擁抱、親吻或者做/愛時,他第一次從陳明夏這個木頭身上感受到了情緒,濃烈得如墨一般的情緒,來勢洶洶,像一張巨口吞沒了他。
他終于在死水一樣的平靜湖面上看到了波瀾,因他而起的波瀾。
這天晚上,陳明夏照樣睡在云予屋里。
兩個枕頭被分別墊在了云予的腰間和頭下,沒了枕頭的遮擋,貼在床頭的照片一眼望到。
照片里陳明春相貌斯文、笑容燦爛,眼鏡后面的眼睛筆直地望著鏡頭,也仿佛在望著床上的兩個人。
在陳明春的屋子里、在陳明春在床上、在陳明春的注視下,哪里都有陳明春的影子,云予心頭的別扭油然而生,雙手交疊地擋在臉上。
陳明夏拿開他的一只手:“怎么了?”
云予說:“你哥好像在看著我們!
陳明夏相當淡定:“那就讓他看吧!
云予:“……”
被子在白天的時候就被陳明夏換成了厚被,夜里又下起小雨,兩人抱在被子里,彼此的體溫相互傳遞。
云予將頭埋在陳明夏的脖頸間,心頭的不舍忽然爬上了巔峰。
如果一直這樣就好了,一個家里只有他倆,閉眼前和睜眼后唯一看到的人都是陳明夏。
云予心想。
他可能喜歡上陳明夏了。
然而他們之間橫了一個陳明春。
如果他在陳明春之前遇到陳明夏多好,可沒有陳明春的話,他不可能從a市來到山里,更不會和陳明夏相遇。
一切事情都有因有果,他和陳明夏注定在這個尷尬的節骨眼上碰到-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陳明夏做飯,煮的稀飯,配了一碟陳簡云特意泡的酸菜。
吃完飯,陳明夏把行李箱拎上云予車子的后備箱。
準備走時,他看到了猶猶豫豫過來的廖杰。
廖杰整張臉都腫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看著有些嚇人,但能走就說明問題不大。
陳明夏關上車子的后備箱,在原地等待廖杰走近。
“對不起啊,昨天我一時上頭把你也扯進去了!绷谓軗钢讣,自責又愧疚地說,“我只想說王勇來著,真沒想到會給你帶去麻煩!
陳明夏問:“你們的事解決了嗎?”
“我們兩家人是掰了,不知道周小紅那邊怎么樣,估計婚姻要完了,這是我的錯,我對不起的人很多,以后慢慢償還!绷谓芸嘈χf。
陳明夏覺得自己應該說點安慰的話,可他向來不會安慰人,而且他覺得廖杰純屬咎由自取。
沉默片刻,他轉而又問:“你說王勇偷看我沖涼是怎么回事?”
“這個啊……”說起王勇,廖杰眼里全是厭惡和惡心,像是碰到了什么臟東西一樣,“都是去年夏天的事了,有幾次我晚上出來找周小紅,看到王勇鬼鬼祟祟地在你家外面打轉,剛好你就在廁所后面沖涼,王勇站在那兒看得眼睛都不轉一下,連我在后面都沒發現。”
陳明夏了然。
廁所里面太窄,還有味兒,夏天干完活后,他通常喜歡趁著夜色在廁所后面沖涼,還以為有樹木和房屋遮擋就很安全。
不過他在外面沖涼時都會穿上內褲。
當然,被看光了也不要緊,他無所謂,只要不是看到他和云予在一起就行。
上車后,云予開著車子駛進盤山公路。
陳明夏坐在副駕駛上,看著前面彎曲的道路,突然說了一句:“王勇應該猜到了我們的關系。”
第142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王勇是個敏感的人, 就像村里其他人都沒有察覺到廖杰和周小紅之間的貓膩,唯獨王勇察覺到了。
要是王勇經常觀察他的話,很容易地就能發現什么。
不過王勇應該沒有把他們的事捅出去的意思, 昨天廖杰的幾句話把現場鬧得兵荒馬亂, 王勇從始至終也沒有為自己辯解過。
陳明夏走是走了,他擔心云予在這里遇到什么事, 山里不比云予從小生活的大城市, 道德枷鎖在這里套不了多少人。
“王勇應該不會說什么, 但你也要留意一下, 如果他說了,你可以先回a市!标惷飨恼f。
但不回也沒關系, 畢竟云予的身份擺在那里, 就算大家有什么想法, 也不敢當著云予的面說出來。
這么一想,陳明夏又放心了。
“好!痹朴杪犞惷飨牡亩, 翹著嘴角,有些開心的樣子。
車子停在車站外面,云予還要趕著回去, 陳明夏沒讓他送自己進去,拉著行李箱說:“我走了, 你自己保重。”
云予看著他,心里那股不舍又火急火燎地冒了出來, 他說:“等我這邊的工作結束了,我就回a市找你!
陳明夏點頭:“好!
“對了。”云予又說,“我讓秘書把錢打進你的賬戶里了, 記得查收,后面不夠再跟我說, 一個人在學校里不要太過節省,該花錢的地方還是得花!
陳明夏只是點頭。
他拉著行李箱進了車站,把行李箱放到臺上安檢時,回頭看了一眼。
遠遠瞧見云予還站在原地,和他對上目光,抬手揮了揮。
陳明夏一時愣住。
他的記憶飛速倒帶,腦海中閃過無數以前從車站出發的畫面,不管手里拿的大包還是小包,他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坐車、一個人去學校、一個人報道、一個人在鬧哄哄的寢室里收拾。
還沒回神,車站外面的云予已經小跑進來,他跑得微喘,停下后問:“怎么了?你怎么不進去?”
陳明夏的思緒一下子被云予的聲音拉回現實,他的行李箱到了傳送帶到另一頭,還好車站里的人不多。
“沒什么!标惷飨恼f,“我走了。”
云予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開口:“要不要我把你送到學校?”
這句話讓陳明夏驀地一驚,眼里的詫異肉眼可見,他半天沒能說出話來,目光怔愣。
“我說真的!痹朴枰埠芫o張,做出這個決定只是出于一時頭熱,但心里的期盼也是真的,“我給吉東打個電話,讓他們把山上的事安排好就行,我今天送你過去,明天回來,就把車放在外面,來得及的!
說完,兩人都沉默下來,
云予垂在身側的手攥緊又松開、松開又攥緊,心里的緊張全在身體上表現出來了。
良久,陳明夏搖頭:“不了,太麻煩你了!
云予忙道:“不麻煩,一去一回而已,又不用我開車,麻煩什么……”
話音未落,陳明夏又說了那句話:“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這次說完就走,拎起行李箱檢票進站,整個過程沒再回頭。
云予在安檢臺前站著,目光從期待到失落,卻一直緊隨陳明夏的身影,直到陳明夏放好行李箱后上車。
他又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轉身離開。
開車回去的路上,車的副駕駛位上少了一個人,云予手掌方向盤,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第一次感覺安靜的空氣像張血盆大口,隨時都能把他吞沒。
之前從山上回村,家里有陳明夏在等著,讓他恨不得自己變成天上的鳥,扇著翅膀飛回去,現在陳明夏走了,那個家里空空蕩蕩,沒了陳明夏的聲音和身影,似乎也沒有回去的意思。
不知怎的,云予突然有種找不到終點的感覺。
他甚至忘了自己來梨山村的初衷。
陳明夏不在,他一個人留在梨山村還有什么意思?他又不是真的缺那一個項目,而且梨山的項目本來不該他親力親為-
坐了將近四個小時的大巴車,傍晚六點,陳明夏才拉著行李箱坐上回學校的地鐵。
明天上午開始報名,今天回學校的人很多,校門口人流密集,學生帶著家長進進出出。
陳明夏回到宿舍,三個室友早在白天就到了,已經把各自的床鋪和桌子收拾干凈,正坐在椅子上一邊玩手機一邊嘮嗑。
聽見推門聲,唐智俊最先反應過來,抬頭一笑:“喲,我們陳大帥哥回來了!
陳明夏的表情不咸不淡,嗯了一聲:“你什么時候到的?”
“上午,我第一個到的,他們都下午才來!碧浦强“咽謾C往桌上一擱,起身雙手抱在腦后,圍著陳明夏嚷道,“啊,果然第一個到寢室的人最無聊,早知道我也下午再來,吃飯都是點的外賣,真沒勁兒!
邵茂將椅子一轉,面朝過來,笑道:“誰讓你住在a市,從你家過來坐半個小時公交就到了,不像我們,還要坐兩三個小時的飛機。”
“我最慘!彼瓮┢擦似沧煺f,“我不僅要坐兩三個小時的飛機,還要先坐一個小時的高鐵再打一個小時的車去機場,麻煩死了。”
其實最慘的是陳明夏,四個小時的大巴車很難熬,封閉的車廂里堆著一股奇怪的味兒,中途有人吐了,酸臭的氣味在車廂里到處飄散。
不過陳明夏習慣了,家里的旱廁和驢棚羊圈哪個沒味兒?
陳明夏沒有吭聲,把行李箱拉到自己桌前,便開始悶頭打掃衛生。
寢室里有兩個多月沒有住人,到處都是灰塵,陽臺和地面已經被其他三人簡單掃過,他拿來盆子和帕子,把自己的桌椅仔仔細細地擦拭上幾遍。
然后是床鋪,把舊的換下來,鋪上新的,舊的四件套塞進桶里。
唐智俊見狀,以為陳明夏要把桶拎去洗衣房,正要跟上去,結果陳明夏忽的一個轉身,進了廁所。
唐智俊:“……”
他雙手插兜地站在廁所門口,眼睜睜看著陳明夏把水龍頭一開,一盆盆地接了水往桶里倒。
兩個多月不見,唐智俊有不少秘密想單方面地跟陳明夏分享,可這會兒陳明夏忙個不停,他只能焦急地等。
等到七點多鐘,陳明夏將行李箱里的衣物整理出來,又把寢室的地拖了一遍,邵茂和宋桐也準備去食堂吃飯了,問他們去不去。
陳明夏想讓他們幫自己帶飯,話沒出口,唐智俊伸手往他肩上一攬,擺了擺手說:“我們約了隔壁的人,等會兒出去吃。”
邵茂和宋桐頓時心領神會。
寢室里只有唐智俊和陳明夏都認識隔壁學校的人,所以唐智俊經常纏著陳明夏一起去找隔壁學校的人。
邵茂和宋桐以為他們又要出去泡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后,轉身走了。
陳明夏沒有表情地推開唐智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說道:“我晚上有事,不方便出去!
唐智俊好不容易等到現在,哎喲一聲:“有什么事也不急這一兩個小時吧?出去吃個飯而已,就去后面的小吃街,我請你好不好?”
陳明夏微嘆口氣:“你有什么要說的,就在寢室說行嗎?反正他們也不在!
“那不行!碧浦强“涯X袋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寢室的隔音不好,萬一被外面路過的人聽到怎么辦?”
“……”陳明夏沉默片刻,妥協了,“那你等我一下,我聯系幾個人!
“好。”
陳明夏從柜子里拿出電腦,登了微信和q,和今天下午才聯系過的幾個人聊起來。
唐智俊等得無聊,湊上前看了一眼:“你這學期又要做兼職啊?”
陳明夏飛快地敲著電腦鍵盤,嘴里發出嗯的一聲。
唐智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抱著雙臂站在陳明夏身后,視線在陳明夏和電腦以及放在電腦旁的手機上打轉。
他知道陳明夏上面有一個哥哥,而且那個哥哥花錢大手大腳,買的電腦和手機都不便宜,用一陣后就不要了,甩給陳明夏。
陳明夏對東西倒很愛惜,電腦和手機一直用到現在。
他始終覺得陳明夏對自己太苛刻了,人生只有四年大學時光,然而陳明夏幾乎把時間用在兼職掙錢上,天知道這兩三年來他約陳明夏吃飯被拒絕過多少次。
如果他有陳明夏這樣的外形和身高,早就一個接一個地換對象,在隔壁學;斓蔑L生水起了。
放在電腦旁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唐智俊定睛一看。
是一條微信發進來了。
陳明夏用電腦和手機的時間很少,也沒什么秘密可言,他沒特意設置過,對方發的消息內容就這么顯示在了手機屏幕上面。
【云老板:收拾完了嗎?該吃飯了!
唐智俊先是一愣,隨即猛地睜圓眼睛。
“云老板?”唐智俊震驚地指著手機,“臥槽,這個云老板是誰?你做兼職遇到的老板?”
關鍵是這句話。
哪個老板會關心別人吃不吃飯。
有貓膩,絕對有貓膩!
陳明夏瞥了一眼手機,面不改色地伸手把手機屏幕往下一扣,繼續和電腦里的人交談。
任憑唐智俊在身后嚷嚷,他沒有一點解釋的意思。
第143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等陳明夏忙完已是半個小時后。
晚上八點多, 外面的天全黑了,在陽臺對面就是另外一棟宿舍樓,燈火通明, 亮堂的光照著下面的路, 學生們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陳明夏隨便換了身衣服,拿起手機和唐智俊一起走出宿舍樓。
唐智俊不住地把眼神往他的手機上瞟:“不回云老板的消息?”
陳明夏說:“坐下再回!
唐智俊問:“為什么要等坐下再回啊?”
陳明夏答:“現在回容易被你偷看。”
“……”唐智俊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磨著后槽牙說, “哥們,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你看我什么都跟你說,可你都藏著掖著。”
陳明夏轉頭問他:“所以你叫我出來又要說什么?”
唐智俊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了, 想到自己要說的事, 一下子變得愁容滿面, 一路上都在唉聲嘆氣。
他們在學校和隔壁學校之間的小吃街上找了家店,進去坐下后, 唐智俊單手撐著下巴,煩惱開口:“還不是我和小丁的事。”
陳明夏已經猜到了,從容地拿起手機掃碼, 一邊點單一邊問道:“你們又出什么事了?”
“小丁說他想去國外讀研!
陳明夏低頭看著手機:“這不是好事嗎?”
“這算什么好事?”唐智俊瞪著眼睛,不高興地說, “我又不去國外讀研,他一出去, 我和他就是異地了,整整兩年,還不知道熬不熬得過去呢。”
陳明夏迅速回了云予的消息, 把手機扣到桌面上,抬頭和唐智俊對視。
本來唐智俊已經火燒心頭, 不知為何,此時看著陳明夏面色冷淡的臉,他也逐漸冷靜下來。
“不然你叫他別去國外讀研?和你一起留在國內工作?”陳明夏說。
“那也不行啊……”唐智俊自然聽出了對方在說反話,他搓了搓手臂,小聲嘟囔,“他都決定好的事,我不支持就算了,還阻止他……”
“既然你都知道,還有什么好煩的?”
唐智俊說:“我這不是煩要異地了嘛!
“事情還沒來,你就開始煩了,這是自尋煩惱!标惷飨牧嗥鹋赃叺乃畨氐惯M碗里,把兩雙筷子一起涮,“等事情到了,再煩也不遲!
唐智俊好奇地盯著他:“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
陳明夏說:“我什么都不會做!
唐智俊驚訝地說:“你不怕異地。俊
陳明夏把水倒進垃圾桶里,再把涮好的碗筷放到唐智俊面前,他的表情十分平靜,語氣頗為認真:“結了婚的夫妻也有離婚分開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我個人覺得最好不要左右別人的人生,尤其是在這么關鍵的節骨點上!
唐智俊嘖嘖兩聲:“萬一異地失敗了怎么辦?”
陳明夏看他:“說明你命里有此一劫。”
“……”正在喝茶的唐智俊噗地一聲,彎腰把茶水噴到自己鞋上,瘋狂咳嗽。
陳明夏扯了兩張紙巾遞給他。
唐智俊勉強坐起身體,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他指著陳明夏的手上下地點:“你小子——”
陳明夏拎起茶壺:“我怎么?”
唐智俊本來想說陳明夏太過理智,都理智到冷漠的程度了,難怪和白云森曖昧半個學期都沒有任何進展。
可電光火石間轉念一想,這話太直接了,說出來傷人不說,也讓氣氛變得尷尬。
于是他話鋒一轉,捧起涮過的碗:“你什么時候有潔癖了?以前我們出來,你都不洗這些的啊!
陳明夏給自己倒茶的動作一頓,也意識到了什么,把茶壺放到一邊,端起茶杯沉默了好幾秒,才喝一口茶說:“突然想起來了!
唐智俊兩眼一瞇,狐疑地看著他。
就在這時,服務生端菜上桌,打斷了這個話題。
唐智俊又開始把苦水當成豆子噼里啪啦地往外倒。
陳明夏安靜地聽了半天,終于聽出一點名堂。
與其說唐智俊在害怕異地失敗,不如說他在擔心找不到下家,從初中到現在,唐智俊交往過的對象沒有幾十也有十幾,無一例外每個都上過床,那些人的技術有好有差,唯獨小丁和他在那方面特別契合,三觀和消費觀也挺一致,如果小丁走了,再找一個小丁2.0怕是有點困難。
唐智俊心里煩躁,都快把頭發抓禿了。
一桌子菜的大半進了陳明夏的肚子,唐智俊沒有喝酒,一杯杯地灌著茶水。
快結束時,店里的人也走得只剩三三兩兩。
忽然,一道清亮的男聲在門口響起:“老板,請問還在營業嗎?”
“在在在!崩习鍩崆榈卣泻,“進來隨便坐,幾位?”
“就我們兩個!蹦侨苏f著,和同伴一起坐到了陳明夏和唐智俊旁邊的桌子上。
陳明夏扭頭看去,正好和剛才說話的男生撞上視線。
是白云森。
他對面坐著被唐智俊念叨了一頓飯的丁承。
不過丁承把腦袋扭向了和他們相反的方向,臉頰鼓起一團,坐在對面的唐智俊也埋著腦袋,始終一聲不吭。
估計這對情侶又鬧別扭了。
白云森和丁承臉上的妝都沒卸,里面穿著緊身的表演服,外面套了一件較薄的風衣,可能剛排練完。
“白云森。”陳明夏知道白云森帶丁承過來的意思,見丁承沒有一點抗拒,便喊,“我們這邊空了兩個位置,過來一起吃嗎?”
話音落下,唐智俊和丁承同時轉頭看他一眼,但都默契地沒說一句話。
“好啊!卑自粕〕羞^來。
陳明夏往旁挪了一個位置,餐桌有四個面,正好坐四個人,陳明夏和白云森挨著,唐智俊和丁承挨著。
情侶兩人都不說話,剩下陳明夏和白云森不得不出來活躍氣氛。
陳明夏重新用手機掃碼,把手機遞給白云森:“我們吃得差不多了,你們要吃什么自己點!
白云森長相十分秀氣,巴掌大小的臉,五官小巧且精致,他臉上涂得很白,眼下不知道貼了什么東西,被店里的燈光照得亮晶晶,他飛快地瞥了陳明夏一眼,隨即接過手機,轉而拿給丁承。
“小丁,你看看要點什么!
丁承雙手抱臂,身體靠在椅背上,臉色很不好看,他的余光都在盯著當縮頭烏龜的唐智俊,聞言搖頭:“你點就行。”
白云森雙手搭在桌子邊緣,認真地滑動手機。
氣氛安靜得令人窒息,即便白云森有事可做,眉眼間也浮出了一絲明顯的尷尬。
陳明夏問他:“你們剛排練完嗎?”
“是啊!卑自粕此谎郏趾芸齑瓜履抗猓Z氣略顯輕松地答,“國慶前后就要表演,時間不等人,我們現在每天要練十個小時以上。”
陳明夏說:“真是辛苦。”
“你們呢?”白云森說,“聽說你們學校上個學期末就在選人了,有希望嗎?”
“還在等消息!
白云森抬頭,對他笑笑,眼皮和眼睫上都有閃粉,不停地閃:“希望能有好消息。”
陳明夏看著他的眼睛,嗯了一聲,表情里和語氣里都沒有一點多余的情緒。
然而只是這么一次短暫的對視,就讓白云森的笑容僵硬一瞬,慌張和無措肉眼可見地爬上他的臉,他趕緊滑動手機屏幕,借此掩飾自己的尷尬。
誰知手機的光一暗,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白云森反應不及,指尖點上了接聽按鈕。
下一秒,一道好聽的男聲從手機里傳出:“喂,陳明夏,你在吃飯了嗎?”
手機沒按免提,但架不住這里的空氣太過安靜,桌上四人都一字不漏地聽清了男人的話。
白云森哪兒想到自己會不小心接了陳明夏的電話,嚇得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他立即把手機還給陳明夏。
“抱、抱歉。”白云森的脖子都紅了。
“沒事!标惷飨慕悠痣娫,本想起身出去,轉頭對上唐智俊和丁承同時望過來的八卦目光,他猶豫半秒,選擇繼續坐著。
把手機舉到耳旁,陳明夏嗯道:“在吃飯了,剛剛沒看手機。”
對面的云予不知道是在山上還是在家里,背景格外安靜,連呼吸聲都很清晰地傳了過來。
“哦!痹朴枵f,“我就說給你發了好多消息都沒回。”
陳明夏問:“吃飯了嗎?”
“吃了。”
“這會兒在山上還是在家里?”
“在你家里。”云予說,“你弟弟回來了,剛剛幫我一起搬了東西,這會兒我在你的屋里,躺在你的床上!
陳明夏說:“好!
“以后我就住在你屋了哦!
“住吧!
云予嘿嘿地笑,笑得很開心,似乎還在床上翻了一圈。
陳明夏的腦海里浮現出云予穿著短袖短褲趴在他床上玩手機的畫面,熟悉的背景和熟悉的人,可惜他已經不在熟悉的地方。
畫面一閃即逝,他又回到現實。
畢竟還在外面,兩人只說幾句就掛了電話。
陳明夏把手機界面切回點單上面,重新遞給白云森。
白云森擺手說道:“我點好了,你直接下單吧。”
陳明夏直接下了單。
不一會兒,服務生端菜上桌。
第144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已經吃飽, 便沒怎么動筷,白云森和丁承都是舞蹈生,需要保持身材, 他倆合起來只吃了半盤菜, 還不沾葷腥。
剩下的都進了唐智俊的肚子。
唐智俊說請客自然不會耍賴,拿起手機掃了桌角的二維碼, 付了錢后, 終于鼓起勇氣把目光投向丁承。
“丁承, 你急著回去嗎?”
丁承沒好氣地說:“干嘛?”
“我想跟你聊聊!
丁承抓著手機, 沒有反應。
白云森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小聲地說:“去唄, 你不是也想跟他聊聊嗎?”
于是丁承半推半就地被唐智俊拉走了。
桌上只剩陳明夏和白云森。
白云森心里的緊張全寫在臉上, 雙手放在腿上, 十指緊攥,不時地用余光偷瞄陳明夏。
上學期末的一別后, 他們都很默契地沒再聯系對方。
白云森以為陳明夏會在暑假找他,可他等了兩個多月,也沒等到陳明夏的一條消息, 甚至陳明夏今天來了學校也沒告訴他。
他還是從丁承那里知道陳明夏的消息。
白云森心里酸酸澀澀。
他無數次地想如果自己是唐智俊或者丁承那樣的性格就好了,他沒談過戀愛, 在主動和被動之間經常選擇后者。
沉默中,陳明夏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走嗎?”
白云森連忙起身:“好。”
走到店門口, 才發現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雨,雨下得悄無聲息,但雨點又小又密, 雨幕遮擋外面的街道和樹木,能見度極低。
唐智俊和丁承都沒在外面, 也不知道竄去哪里了。
陳明夏試著往外走了幾步,雨水立馬打濕他的頭發和衣服,他轉頭看去,只見白云森還站在店門口,眉心微鎖,面帶愁容。
雖然這家店在兩所學校中間的小吃街上,但是具體位置離陳明夏的體大較近,從后面繞過去就到學校西門,離白云森的音樂學院較遠,回去得穿過一整條街。
不過穿過一整條街對陳明夏來說也沒什么,到寢室后洗個澡就行,可顯然對白云森來說有什么。
陳明夏只好倒了回去。
白云森抬手擋在臉前,也看出了什么,尷尬地對他笑了笑說:“你先回去吧,我等雨停了再走!
陳明夏說:“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但這家店要打烊了!
白云森說:“你怎么知道?我看這雨下得不大!
“感覺!标惷飨难院喴赓W,他從小到大在田里呆的時間比在地上呆的時間多,種田看天氣,村里人都會看天。
白云森既不是村里人也不會種田,他從外衣兜里摸出手機翻了一會兒,啊了一聲:“這雨要下到夜里兩點,早知道出門看一下天氣預報了!
陳明夏沒有吭聲,忽然像是看到什么,扭頭跟白云森打聲招呼后,邁開步子朝著街對面跑去。
等他回來,手里拿著一把透明的傘。
陳明夏把傘塞到白云森手里:“對面幾塊錢買的,不用還了,外面冷,快回去吧!
說完,轉身沖進雨幕。
白云森在后面喊了好幾聲,然而陳明夏跑得很快,眨眼間沒了蹤影,消失在了店鋪之間的巷道里-
等陳明夏回到寢室,已經淋成落湯雞,頭發和衣服全打濕了,邵茂和宋桐早就洗完澡躺到床上,聽到聲音后紛紛起身探出腦袋。
“哇,外面下這么大的雨嗎?”
“怎么就你一個人回來?智俊呢?”
陳明夏走到陽臺前拉上玻璃門和窗簾,然后脫了外衣裹成一團扔到桌上,他抓了抓頭發說:“唐智俊和他對象出去了,可能今晚不回!
邵茂嘖了一聲:“還好今晚不查寢,有對象就是好啊,晚上有人陪著睡。”
“哪里好了?”宋桐道,“學校附近好點的酒店都要兩三百一個晚上,陪是有人陪了,可錢包哪兒受得住?還不如各回各的寢室!
邵茂搖頭晃腦地反駁:“這你就不懂了。”
宋桐好笑:“我不懂什么了?”
“不懂有對象陪和沒對象陪的差別唄!鄙勖闪嘶厝ィS即想起什么,扭頭看向站在下面拿手機發消息的陳明夏,“明夏,智俊都留外面了,你怎么還回來?”
陳明夏頭也不回:“我付不起兩三百一個晚上的酒店錢。”
邵茂哈哈大笑:“扯吧你,我聽智俊說你做兼職攢了不少錢,我們寢室里哥幾個,就屬你最富有!
陳明夏沒吭聲了,專心回云予的消息。
云予發的消息都在半個小時前,共有十多條,他挨著看了并引用回復,直到全部回完,云予都沒動靜,可能是睡著了。
陳明夏關上手機,剛要收拾東西去浴室,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亮了起來。
有一條微信進來。
但不是云予發的。
陳明夏瞥了一眼,收拾東西的動作沒有停下,走開前,他猶豫一瞬,還是帶上了手機。
對面床上的邵茂把下面的情形全部看在眼里,等浴室的門一關,他立馬彈坐起來朝著對面床上的宋桐嘬嘬兩聲。
宋桐正在玩手機游戲,不高興地說:“你嘬狗呢?”
“喂,你說明夏是不是談戀愛了?”邵茂把手擋在嘴前,做賊似的說,“他剛回來就一直在看手機發消息,洗澡都把手機帶上了,以前他不這樣的啊!
宋桐不以為然,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人家二十出頭的年紀,正值年輕,血氣方剛,你還不準人家談個戀愛?”
“哎呀,我這不是覺得稀奇嘛!鄙勖f。
“稀奇什么?”
邵茂沒好意思說。
寢室四個人里,盡管陳明夏攢的錢最多,卻是家境最差的那個,大家上課下課,陳明夏也上課下課,可當大家外出吃飯或者在校躺尸的時候,陳明夏都在外面奔波兼職,幾乎沒有閑下來的一刻。
陳明夏家里窮是窮,但架不住長得好,追他的男女不在少數,好看又有錢的追求者更是數不勝數。
不過陳明夏都沒同意。
每次寢室里的人問起,他都說自己沒錢,負擔不起談戀愛的費用,好不容易去年有些苗頭了,唐智俊在寢室里沒少開陳明夏的玩笑,結果陳明夏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那點苗頭淋了水,啪嘰一下滅了。
所以這次這個是新找的還是去年那個?
邵茂想了一會兒,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就算了。
反正不關他的事,他和陳明夏的關系也沒親近到直接問對方。
浴室里,陳明夏把手機放在墊了紙的窗臺上,他個子高,手機屏幕一亮就能看到。
結果一個澡洗完,手機屏幕倒是亮了兩三次,卻都不是云予發的消息。
外面雨勢漸大,已經不是朦朧小雨,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刮起的風也把陽臺外的樹枝吹得亂晃。
這個天不方便洗衣服,陳明夏只洗了內褲和襪子,把臟了的衣褲塞進桶里,刷了牙后上床。
他解鎖手機、點進微信。
白云森發了五條消息過來。
【白云森:謝謝你的傘^ ^】
【白云森:我到寢室了,你到了嗎?】
【白云森:我想了下,改天我們約頓飯吧,你花錢買的傘,我還是還給你,上次一起吃飯都是小丁男朋友過生日的時候了,我們也沒有單獨出去過!
【白云森:你睡了嗎?】
【白云森:晚安!
看了一眼時間,最后一條消息的發送時間是八分鐘前。
陳明夏摁滅手機放到枕頭旁邊,開始閉目養神,直到聽見寢室里的人關燈的聲音,他才睜開眼睛,拿起手機回了消息。
【陳明夏:回來洗完澡就睡了,傘不用還,你留著吧。】
對面沒回。
快晚上十二點了,通常這個時間白云森早就睡了,白云森的作息很好,早睡早起,白天忙著排練,直到傍晚才得空休息。
他這么和白云森錯開發消息,對方應該感覺得到。
陳明夏以前拒絕其他人都干脆利落,不就是不,沒有一點余地,可現在對方是白云森,他做不到像以前一樣。
關上手機,他把手機放到床尾,側身躺著,卻有些失眠了。
熬到凌晨,陳明夏逐漸有了睡意,仿佛只是閉了下眼的功夫,寢室里有推門聲響起,一個人輕手輕腳地走到他的床下。
“明夏?你醒沒有?”那人極輕地喊。
陳明夏沒理,他的意識如鉛石一般沉重,填滿整個大腦,他的思緒轉都轉不動了。
那人等了片刻,沒等到他的回應,兀自在下面站著。
陳明夏的眼睛瞇了又閉,恍惚間,他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似乎回到了梨山村、回到了他哥的屋子里、回到了他和云予一起睡的床上。
云予的睡相不太老實,可能是裝了太多心事的緣故,偶爾凌晨他會突然從床上坐起。
什么也不做,只是坐著發呆。
陳明夏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云予。”
唐智俊就站在陳明夏的床下,正因失戀而淚流滿面,冷不丁聽到陳明夏口齒不清的聲音,以為對方在喊自己,他忍著嗚咽湊上去。
“明夏,你醒了!碧浦强⊥瑸轶w育生,身高自然不低,往陳明夏的床前一站,腦袋高過床面。
他在外面哭了兩個多小時,眼睛又酸又漲,本來不想回來打擾室友休息,可他真的太難過了,再一個人熬下去,他會崩潰。
“嗚嗚,明夏……”唐智俊說,“我失戀了,我和小丁沒談妥,我們分手了……”
話沒說完,陳明夏突然翻身朝向了他,伸手掌住他的后腦勺,蜻蜓點水地在他的額頭上貼了一下。
唐智。骸啊
陳明夏摸了摸他的頭發,聲音里睡意濃重:“別想了,來睡吧!
唐智俊震驚地瞪大眼睛,嚇得哇地一聲倒退,卻沒注意到腳旁的椅子,摔了個四腳朝天。
第145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砰的一聲悶響吵醒了另外兩人。
邵茂和宋桐先彈起來。
“臥槽!怎么了?”
“唐智。俊
邵茂拿著晾衣桿啪嗒一下摁亮寢室里的燈, 只見唐智俊癱在地上,表情里有著痛苦、糾結、震驚……總之就是相當復雜。
唐智俊直勾勾地盯著陳明夏的床,眼睜睜看著陳明夏坐起來, 他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陳明夏也有些懵, 從模糊到清晰的視線在寢室里環視一圈,落到唐智俊那張完全沒有表情管理的臉上。
他漸漸明白過來, 自己已經在學校了。
“唐智俊!标惷飨牡穆曇暨很沙啞, “你沒事吧?”
唐智俊一雙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 但這會兒他已經顧不上失戀的悲傷, 忍著尾椎骨的疼痛手腳并用從地上爬起來。
“抱歉啊,打擾你們睡覺了!碧浦强∧税涯樥f。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寢室里的其他人也不可能再睡。
現在是早上六點不到, 再過兩個小時就可以去教室報名了, 正好起來洗漱收拾,順便出去吃個早飯。
邵茂和宋桐先后爬下了床, 剩下陳明夏還坐在床上,似乎在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邵茂和宋桐穿戴整齊擠在衛生間里洗漱時, 陳明夏才仿佛從夢游中醒過來一般,慢吞吞地從床上爬下來。
唐智俊站在自己桌前假裝忙碌, 可余光一直注意著陳明夏的行動軌跡。
見陳明夏若無其事地走到柜子前,打開柜門拿出一套衣褲, 他再也裝不下去了,躡手躡腳地走到陳明夏身后。
“陳明夏。”唐智俊表情極為嚴肅,甚至連名帶姓地喊, “我想跟你確定一件事!
陳明夏扭頭看他一眼:“你說。”
“你——”唐智俊的音調拖得很長,又猶豫又糾結, 最后硬著頭皮問道,“你是不是對我有那方面的意思啊?”
“……”陳明夏無神的兩眼驟然聚焦,他直接轉了個身,像是才想起什么一樣,“剛才只是誤會。”
唐智俊小聲嘀咕:“哪有那樣的誤會?”
又不是摸臉或者摸頭,都親下來了還叫誤會嗎?
唐智俊心里所想全寫在臉上,陳明夏一眼看出,索性實話實說:“我認錯人了!
這個解釋還算合理,唐智俊拍著胸脯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對我有意思呢,我倆真的不行,你看你比我高、也比我壯,我上你不合適,我也不想被你上。”
陳明夏無語片刻,把唐智俊上下一打量:“我也不想上你!
說完把柜門一關,拉上窗簾換衣服。
唐智俊切了一聲,猛地從陳明夏剛才的話里回味出什么,他兩眼一睜,趕忙上前:“你認錯人了是什么意思?有對象了?是昨天那個云老板嗎?”
陳明夏睡覺就穿了一件短袖,雙手交叉地在身前攥起下面的衣角,往上一拉,衣服輕松剝了下來。
唐智俊就站在陳明夏身后的兩步之遙,瞬間被眼前結實且寬厚的肩背晃得大腦都停止思考了兩三秒。
“操了。”唐智俊說,“你都練成倒三角了吧?”
陳明夏背對著他穿衣服:“我沒練過。”
唐智俊無不羨慕:“我要是有你這身材,出門都不穿衣服,讓所有人都來欣賞!
陳明夏沒有說話。
唐智俊又看了一會兒,卻見陳明夏的動作停了下來,還沒開口,陳明夏已經轉身對他擺了擺手。
“?”
“轉過去!标惷飨恼f。
“……”唐智俊噌地一下轉了過去,不滿地嚷道,“誰稀罕看你,我這不是在跟你說話嗎?自戀得很!
陳明夏懶得搭理他,迅速換上褲子,又用幾分鐘洗漱完后,兩人一起去食堂的路上,他才問:“你這眼睛怎么回事?”
唐智俊的注意力又被轉移,把那個“云老板”拋到腦后,垂頭喪氣地說:“我和小丁分手了!
“為什么?”陳明夏沒什么表情地問。
陳明夏并不意外唐智俊和丁承會有這個結果,就像他和白云森一樣,可能是顧慮太多、可能是沒有喜歡到一定程度、可能是為自己著想勝過為對方著想,哪怕中間只隔了幾厘米的距離,那也不叫在一起。
愛情不是天秤,不可能永遠保持平衡,兩者當中總要有一方在某些方面做出妥協和讓步。
很明顯的,唐智俊和丁承都更愛自己。
“小丁說他出國留學是板上釘釘的事,家里已經在準備資料了,既然我這么擔心異地失敗,不如早點分手!碧浦强≌f著又想哭了,比起悲傷和難過,其實他心里更多的是不甘和怨恨,伴隨著越升越高的懷疑,“你說小丁這么急著把我甩開是不是因為他有備胎了?”
陳明夏說:“不知道!
“你和白云森昨晚不是單獨在一起嗎?他和小丁的關系那么好,就沒跟你提過?”
“我們不說你倆的事!
唐智俊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了幾步,又抹了把臉,咬牙切齒地說:“小丁太心狠了,我一開始磨了他半天,也沒見他有分手的意思,你知道他什么時候提的分手嗎?”
陳明夏配合地問:“什么時候?”
“我們做了兩三次才提的!”
“……”
唐智俊想到這里就氣:“你說他過不過分?我那玩意兒還在里面,他就提分手,他也不怕我一下子萎了!”
“……”陳明夏無語望天。
他不太懂這種關系,都沒了感情還要上床,可轉念一下,PAO泡拯理他和云予好像也是這種關系,在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情況下先做了愛。
于是他更加沉默了。
“唉,算了,跟你說了也不懂!碧浦强@著氣說,“你還是個處,不知道在那種時候說分手有多大殺傷力!
上午報名、下午領書、晚上在教室集合,一天的忙碌沖淡了唐智俊的悲傷,以前他時刻捧著手機和丁承聊天,現在不碰手機了,嘰嘰喳喳地對著陳明夏等人說個沒完。
然而不對勁的是——
陳明夏開始碰手機了!
輔導員還在臺上講話,陳明夏坐在最后一排,勾著腦袋,敲打的手指就沒從手機屏幕上離開過。
唐智俊坐在前排,趁其不備,猛然將頭埋了過去。
陳明夏挪開懸在屏幕上方的兩根拇指,大大方方地讓他看。
唐智俊的目光在屏幕上轉了一圈,揮著手坐了回去:“又是兼職,你的兼職還沒確定下來?”
“沒有。”陳明夏繼續回消息,“還在商量!
唐智俊故意擠眉弄眼地問:“那個云老板呢?”
陳明夏平靜地回:“有事才聊!
唐智俊默了一瞬,轉過身去,把聲音壓得極低:“你老實告訴我,那個云老板真是借住在你們家的老板?”
陳明夏掀起眼皮看他,反問:“不然呢?”
唐智俊的兩根食指對了對:“你們沒點見不得人的關系?”
陳明夏說:“一個搞大工程的老板,你覺得他看得上我嗎?”
唐智俊撇嘴:“那可不一定,你別太低估自己。”
的身材。
唐智俊默默在心里加了三個字。
不過陳明夏的嘴巴縫得死死的,一個字都撬不出來,唐智俊只好作罷,這也是他只跟陳明夏分享秘密的原因——陳明夏肯定會幫他保密。
輔導員說完話后,大家散場,邵茂和宋桐直接回寢室,陳明夏和唐智俊接到消息還要去社團一趟。
大一的時候唐智俊加了一個自行車協會,大二為了拉人頭,把陳明夏也拉了進去。
陳明夏忙著兼職,本來不想加入社團,可架不住唐智俊的軟磨硬泡,還把自己只騎了一年的山地自行車送給他,說以后不會耽擱他多少時間,每個月抽空開一兩次的會就行。
結果加進去后才發現協會分了幾個部門——秘書部、宣傳部、技術部、外聯部。
唐智俊混到了宣傳部部長的位置,不知道在哪次活動上和外聯部部長左勝結了仇,兩人相互看不順眼,關系日益白熱化。
陳明夏作為唐智俊的室友兼外援,自然也被左勝列入了看不慣的人名單里。
兩人來到自行車協會經常聚集的多媒體教室外,正好和從過道對面走來的左勝撞個正著。
左勝和陳明夏差不多高,但沒陳明夏壯實,他那一張臉長得兇神惡煞、甚是唬人。
瞧見他們,左勝二話不說翻了個白眼。
唐智俊見狀,立馬陰陽怪氣地開了腔:“還翻,眼皮子都快翻過去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有多丑?”
“丑”字是左勝的一生之痛,頓時氣得臉都扭曲了,一個箭步上前:“唐智俊,你他媽故意找茬是吧?”
說完就要伸手推來。
可手才伸到一半,另一道高大身影站了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的力道極大,硬生生地把他的手抓在了半空中,一時伸也不是、抽也不是。
左勝斜眼一看,看到了面無表情的陳明夏。
陳明夏冷著臉的模樣也沒有多好惹,聲音比眼神更冷:“左勝,你再在學校里找事的話,我會跟你們的輔導員說。”
第146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左勝心里不服, 卻又不敢和陳明夏硬碰硬,嘟囔幾句后,往后一退, 把手一甩:“放開!
陳明夏立馬松手。
左勝故作嫌棄地把手往衣服上擦了幾下, 扭頭進了教室。
“瞧他那德性。”唐智俊拍了下陳明夏的肩膀,“謝啦哥們, 回頭請你吃飯。”
陳明夏說:“左勝是個小心眼的人, 你平時不要太招惹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又不想招惹他, 是他自己不犯/賤就皮癢!碧浦强『完惷飨南群筮M了多媒體教室,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瞥了眼坐在教室另一端前兩排的左勝, 低聲說道, “上次我都沒理他了,他還跟小丑似的蹦過來, 估計沒拿到那次比賽第一是他的一生之痛,我也沒想到他的心靈這么脆弱,真是不堪一擊!
唐智俊和左勝相識是在大一那年的自行車比賽上, 兩個協會新人爭奪第一,唐智俊贏了。
左勝懷疑唐智俊抄小道并有意無意地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 被唐智俊知道了,拉著左勝去輔導員那里對質, 左勝顏面掃地,憋屈地向唐智俊道了歉。
于是梁子就這么結下了。
后來陳明夏特意打聽過,得知那年自行車比賽第一的獎品是一個滑板, 價值不超過五百塊錢,他實在不明白這個第一有什么好爭的, 要說有幾大千的獎勵,他還想得通。
唐智俊也表示不理解,捏著拳頭對陳明夏說:“這是榮譽啊,可以炫耀的東西!
然后陳明夏不是一個喜歡炫耀的人,他選擇保持沉默。
講臺上,會長先跟大家聊了一會兒暑假的趣事,活躍完氣氛后,才開始著重講這個學期的任務。
首先就是招生問題,各部門都有硬性指標,在食堂外面擺攤也好、去寢室里面分發傳單也罷,得湊夠海選的人數,接著集中起來面試。
其次就是這個學期的第一個活動,地點暫定在新泉山上,時間未定、比賽的流程和細節未定,初步方案也要現寫,不過會長等人有意把這次活動套上一層公益性質的外殼,比賽獎品全由贊助方提供,再全部捐出去,落款得獎者和贊助方的名字。
唐智俊聽得兩眼冒光,連忙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陳明夏:“新泉山的日出不錯,聽說會長計劃順便在山上露營一晚,咱們可以早起看日出了!
陳明夏瞥了眼唐智俊。
早上還跟丟了魂似的唐智俊這會兒已經生龍活虎,完全從失戀的傷痛中走出來了。
“我不一定參加!标惷飨恼f,“如果活動時間和我兼職的時間撞上了,我會以兼職為先!
“不是吧哥們,一年一次的比賽啊!”唐智俊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嘴巴都快扁成唐老鴨了,“你的體力在我們部門可是數一數二,你不去的話,我們部門拿第一的勝算就少了大半!”
陳明夏不為所動:“我答應加入協會的時候就跟你說過了,和兼職沖突的比賽我不會參加!
唐智俊將牙一咬,伸出兩根手指:“給你兩百一天的酬勞。”
陳明夏面無表情:“我兼職一天四五百!
“那就四百!”
“……”
“五百!”
陳明夏沉默片刻,又說:“我兼職比騎自行車輕松多了。”
“兩天加起來一千五行吧?”唐智俊抹了把臉,簡直痛不欲生,“夠了哥們,真的不能再多了,要不是想贏左勝那孫子,我才懶得管你去不去!
陳明夏沒再拒絕:“記得提前把錢轉給我!
“……”唐智俊黑著臉說,“錢錢錢,就知道錢,我看你不適合上學,就適合找個大佬把你養著,你天天在床上操勞掙錢就行!
陳明夏將嘴一閉,沉默得有些詭異。
后面一段時間,陳明夏和唐智俊都忙得跟陀螺似的,白天忙著上課、訓練以及給社團吸納新鮮血液,晚上忙著做活動宣傳的計劃,雖然拉贊助是外聯部的事,但是宣傳外聯不分家,他們得先打好底子,外聯部才好拿著他們準備的材料去各家進行口水風暴。
九月下旬,協會上的事告一段落,唐智俊作為宣傳部的部長,自掏腰包請部門成員們吃飯。
成員們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加上陳明夏也就八個人,其中三個是才招的大一新生。
他們吃的烤肉,包括唐智俊在內的九個人坐了兩張桌子,唐智俊和陳明夏作為部長和副部長,讓其他人單坐一邊,他倆并排坐了一邊。
幾杯酒下肚,唐智俊攬過陳明夏的肩膀說起胡話:“你那個老板今天沒有找你?”
陳明夏沒有喝酒,杯子里倒的都是茶水,他瞥向唐智。骸澳愫茸砹!
“沒啊,我才喝這么一丁點酒!碧浦强∨e起另一只手,拇指和食指相貼,夸張地比劃道,“有一瓶嗎?一瓶半吧?啤酒而已,都不沾白的,喝不醉人啦。”
話這么說,人卻越來越大舌頭。
陳明夏放下筷子,抓起唐智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往后一扔,接著拉起椅子往旁一挪。
唐智俊倚靠的力道落了空,險些一頭栽到地上,還好陳明夏及時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陳明夏正想把手收回,誰知唐智俊竟然埋著腦袋哽咽起來。
陳明夏:“……”
哽咽聲吸引了同桌其他人的注意,但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腦子都快轉不動了,愣半天才向陳明夏詢問發生了什么事。
陳明夏眉眼微沉,面不改色地說:“他在發酒瘋。”
也不知道唐智俊哪兒來的這么多眼淚,哭到聚餐結束還沒停下,頂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結完賬,跌跌撞撞地被陳明夏扶回寢室。
推開門,撲鼻的酒味熏到了已經上床躺著的邵茂和宋桐。
兩人紛紛從床上探頭。
邵茂用口型向陳明夏表示疑問。
陳明夏冷著臉說了聲不知道,管也不管癱在地上扭得跟條蟲子似的唐智俊,拿上睡衣和手機進了浴室。
不多時,嘩嘩水聲響起。
床上的邵茂和宋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嚇,他們下床把醉得不成樣的唐智俊扶到椅子上坐好。
“完嘍!鄙勖穆曢_口,“明夏最討厭發酒瘋的人,估計智俊一路回來沒少鬧騰!
宋桐想到剛剛陳明夏的冷眉冷眼,也心有余悸。
陳明夏剛入學那會兒認識一個學長,那個學長長得不行、身高不行,也就有點小錢,偏偏最喜歡泡妞,可現在的女生又不是只看錢,還看顏值和品行,學長自知在女生群里過不了關,便每次出去都把陳明夏叫上,拿陳明夏當誘餌。
陳明夏當時的兼職是學長介紹的,他不得不去,結果去了就是看學長發酒瘋,還要幫忙善后。
有次學長喝多了酒,對一個明顯沖著陳明夏來的漂亮女生動手動腳,女生向陳明夏求助,陳明夏實在看不過去打了學長一拳,打掉了學長的一顆牙。
從那之后,學長記恨上了陳明夏,陳明夏也討厭上了發酒瘋的人。
邵茂問宋桐:“怎么辦?”
宋桐哪里知道該怎么辦?只能和邵茂一起先把唐智俊的鞋子脫了扔上床,剩下的后面再說。
浴室里,陳明夏剛洗完頭,放在窗臺上的手機忽然響起微信語音的鈴聲。
他關掉花灑,用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把手上的水擦干,解鎖手機,居然是云予打來的語音。
哦。
不是語音——
是視頻。
陳明夏猶豫一瞬,點了拒絕,隨即點進他和云予的聊天框。
最近一條消息是上午發的,云予說他準備回a市的公司一趟,今天要請田世強和縣領導們吃飯。
陳明夏點開輸入框,正要說自己在洗澡,視頻又打了進來。
他繼續點了拒絕。
然而沒過一秒,視頻再次彈出。
對面的云予像在跟他較勁兒一樣,非要他接視頻。
這下陳明夏沒再猶豫,他擔心云予遇到什么意外,直接點了綠色的鍵,屏幕一閃,切換到了一片漆黑的背景上。
陳明夏將后置鏡頭轉為前置鏡頭,手機微微往上傾斜,讓屏幕里只出現他的一點肩膀和臉。
他沒急著說話,甚至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不動,不讓自己這邊發出一點聲音。
只見屏幕里的暗色在黑與灰之間晃動,似乎有光線掃過,很快,一張泛白的臉闖入鏡頭。
云予的聲音清晰響起:“小趙,開一下車里的燈!
“哦哦,好的!
隨著話音落下,屏幕里的光線驟亮,明黃的燈光鋪滿云予的臉,他單手支著下巴斜靠在座椅上,黑發用發膠抹到腦后,露出飽滿的額頭和精致的五官,他兩眼微瞇,臉上一片緋紅。
云予喝酒了。
陳明夏一眼看了出來。
“喝酒了?”陳明夏打開花灑,熱水嘩嘩地沖到身上。
“嗯!痹朴璐髁硕鷻C,口齒有些不清,說話聲里泛著一股黏糊勁兒,他伸手比劃一下,“喝了這么三杯。”
陳明夏說:“那也不少了!
云予沒接這話,瞇著的雙眼微微睜大,將手機往自己臉前遞了些,像是確認什么一般,他問:“你在干什么?”
第147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知道云予在明知故問, 但他依然老實回答:“洗澡!
“哦~”云予的語調拖得很長。
陳明夏說:“我快洗完了!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沒有重要的事的話,等他洗完澡再說。
可云予好像聽不懂他的話一樣,又哦了一聲, 但遲遲沒說掛視頻的話。
水落在身上和地上發出的噼里啪啦聲在視頻之間來回晃蕩, 陳明夏安靜半天,忍不住開口:“那我……”
云予猜到他要說什么一般, 趕緊搶著說道:“往下。”
“……”陳明夏一愣, “什么?”
云予仍舊單手支著腦袋, 一副無比鎮定的模樣, 但臉上的緋紅早就蔓延到了脖子根,他看似云淡風輕地重復了一遍:“鏡頭往下, 讓我看看。”
陳明夏:“……”
都說酒壯慫人膽, 今天的云予絕對喝多了, 之前云予再放得開也沒有開到如此地步。
陳明夏僵硬地保持著舉手機的姿勢,他在糾結要不要配合一個喝醉酒的人。
云予等了半天, 還以為手機卡住了,他伸出食指在屏幕上戳了兩下,確定沒有卡住后, 出聲催促:“快點!
陳明夏抿起嘴角,將手機往下傾斜幾度, 畫面正好卡在兩顆玉米粒的上方。
云予覺得不夠:“再往下一點!
陳明夏掙扎了幾秒才照做,還是只傾斜了幾度。
云予有些不高興了:“什么都看不到!
陳明夏無語:“你要看什么?”
云予兩眼賊亮, 抬眸看了下前面開車的秘書,然后換了個坐姿,將支著腦袋的手放下, 輕松地往后靠著,但崩著的語調并不輕松:“你說呢?”
話音未落, 鏡頭忽然一陣晃動,在西裝褲的某個位置上停留兩秒,很快閃回云予的臉上。
云予眼里翻騰出壓不住的期待,聲音小了一些:“看這里!
陳明夏:“……”
云予繼續催促:“快點快點。”
陳明夏說:“你在車上嗎?回a市?”
“對啊。”云予歪了歪腦袋,今天要見縣領導,他穿得比較正式,襯衫上都打了領帶,此時勒著脖子,感覺很不舒服。
他扯著領帶往下拉,拉到一半,任灰色領帶松松垮垮地掛在脖子上,接著是襯衫,他解了上面兩顆扣子,白色的脖頸在鏡頭里展露無遺,不過在酒精的作用下紅了大片。
忙完這些,抬眼發現屏幕上的畫面還定格在一分鐘前,他眉心一皺,語氣里的不滿頓時加倍。
“快點啊。”
陳明夏閉了閉眼,拿過換下來的衣服墊到馬桶蓋上,一屁股坐下去,將鏡頭往下一壓。
云予的吸氣聲被水聲淹沒。
“握著。”
陳明夏好笑地將鏡頭往自己臉上移了幾秒:“在這里?”
“對啊。”云予理直氣壯。
陳明夏的抗拒十分明顯:“我的室友都在外面,現在不方便!
“在寢室里,多方便啊!痹朴璧穆曇魤旱迷俚投寄鼙磺懊骈_車的秘書聽到,他只能打啞謎,“你那不是有水聲嗎?能蓋住。”
“蓋不了!
“那就別出聲。”
“……”
云予從副駕駛位的后面挪到駕駛位的后面,藏在秘書的座椅后,鏡頭近距離地在他臉和脖子之間掃來掃去。
不一會兒,鏡頭穩定下來。
云予似乎脫了皮鞋,蜷縮在座椅上,一只手捂在嘴前,露出一雙鳳眼睜得圓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盯著鏡頭。
“快點。”云予說,“我看著呢!
寢室的衛生間有干濕隔離,外面是洗臉臺、里面是浴室,浴室里燈光很暗,照明不行,他們一直沒跟宿管說過,每次洗澡都把里外的燈全部打開。
陳明夏也不例外。
他起身走到門前,把門打開一條縫,伸出胳膊摸到燈的開關,關了外面的燈。
原本亮堂的地方瞬間暗下來。
外面宋桐的床鋪靠近衛生間,聽到啪嗒一聲卻沒見人出來,便問了一句:“明夏,你洗完了嗎?”
“沒有!标惷飨淖伛R桶上,聽了云予的話將其握住。
云予蜷縮得更緊,努力不讓自己的呼吸聲變得沉重,他目光筆直,心跳快得幾乎蹦出嗓子眼。
車內的安靜讓他必須壓抑自己,可他的身體里仿佛藏了一座火山,隨時都會被酒精催得噴發。
明明他的大腦昏昏沉沉,然而他的視線無比清明。
陳明夏到底不是未經人事的雛鳥,比較起來,光用自己手的感覺還是差了點,他把放雜物的架子挪到馬桶前方,把手機靠在架子第二層的洗發水瓶上。
這樣一來,他能清楚看到云予的臉。
花灑的水還放著,他不喜歡這么浪費,但被外面聽到聲音的畫面更難以想象,浴室里的散氣效果不好,白色的熱氣撲到了馬桶這邊。
陳明夏閉上眼睛,想象著在村里發生的一件件事。
云予的背比臉還白,下面兩瓣跟蒸好的饅頭似的,拇指往上一摁,留下一道痕跡。
在村里時,那上面都是他留下的痕跡,沒有人知道云予褲子下面是怎樣的景象。
不。
還有他哥。
他哥看到過嗎?
陳明夏第一次想到這方面。
以前他默認云予和他哥發生過關系,他從不細想那方面的事,如今他經歷過了,很多細節都能得到填充,他甚至想象得到他哥如何在云予白皙的皮膚上留下指印。
出來時,陳明夏半天沒有動彈,他低頭看著手里的東西,起身走到花灑下面沖掉。
回到架子前拿起手機,他說:“掛了!
云予捂著嘴的手往前掀開一些,小聲地說:“我快到a市了,你把你的課表和兼職時間發我一下!
“嗯。”
迅速洗完澡,陳明夏把毛巾搭在濕漉漉的頭發上,將換下的衣褲裹成一團,剛開門出去,就撞上抬起手要敲門的唐智俊。
唐智俊的眼睛又腫成了核桃,看上去酒醒大半,至少神智回來了。
“你洗完了?”唐智俊抓著凌亂的頭發,尷尬地笑,“我看你洗這么久,還以為你昏在里面了。”
陳明夏繞過他走到洗臉臺前,把衣褲塞進盆子里,打開水龍頭先洗內褲。
唐智俊按亮外面的燈,訕訕開口:“明夏,今晚不好意思了,麻煩你帶我回來!
唐智俊的記憶零零碎碎,但還記得自己在回來的路上發酒瘋被陳明夏一聲不吭地往回拽。
陳明夏搓著內褲,頭也不抬:“以后少喝點酒,喝酒傷身,也讓別人看笑話!
“我這不是難過嘛!碧浦强≌f,“我一想到小丁要找其他人就心煩,我真的受不了……”
停頓了下,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了最直白的話,“我就是受不了小丁和其他男人上床!
陳明夏的動作停了下來,扭頭看向唐智俊。
唐智俊一時愣住,他第一次見到陳明夏露出這樣的表情和目光,和平時的無波無瀾不同,情緒在一瞬間有很高的起伏。
他被陳明夏突變的反應嚇了一跳:“明、明夏?”
陳明夏這才回神,一下子收斂了所有情緒,他回頭若無其事地繼續洗內褲,三兩下就洗完了。
“那也是他的事,你都跟他分手了,還管他那么多做什么?”陳明夏難得說了這么一句重情緒的話,以前他從不摻合唐智俊和丁承的事,也從不說偏頗哪一方的話。
陳明夏往陽臺去了,剩下唐智俊愣在原地。
“臥槽……”唐智俊撓頭,“這哥們怎么了?”
吃火藥了?
他搖了搖頭,轉身推開浴室門準備方便一下。
浴室里的熱氣還沒散,在空氣中緩慢蔓延,夾雜著一股熟悉的氣味。
唐智俊的腳步一頓,手還搭在浴室的門把手上,他一個常出入酒店的人對那種味道何其熟悉。
仔細嗅了嗅,還真的是。
嘿……
唐智俊心里樂呵地想。
該不會是沒擼盡興才生氣吧?
不過話說回來,他以為陳明夏除了兼職掙錢就不會干其他事了,二十出頭無欲無求過得跟個和尚一樣,沒想到還是有自己疏解的時候。
協會的比賽時間在第二天確定下來,定在了國慶節假期的最后兩天,成員們自愿報名,但每個部門必須有四名以上的成員參加。
唐智俊摩拳擦掌,發誓要在這場比賽上把左勝等人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他第一時間在報名單上寫了自己和陳明夏的名字。
陳明夏收到唐智俊轉賬的1500元,從頭到尾安靜如雞。
聽說這次比賽的規模不小,報名范圍擴大到了隔壁學校,也就是說周圍幾所學校只要有人愿意就可以報名,不過獎品得都捐出去,裝備也要自己準備。
與此同時,外聯部也拉到了贊助。
“左勝怎么回事。烤尤焕搅嗽骑L的贊助!”唐智俊扒拉著手機,目瞪口呆地看著會長剛剛@全員的消息。
隔壁座的宋桐將椅子轉了過來,一邊操作手機上的游戲人物一邊說:“你還不知道啊?左勝他爸是云風集團的小領導。”
“臥槽……”唐智俊一臉震驚,“左勝他家這么了不得?”
邵茂在旁接話:“反正你是碰到硬茬了!
唐智俊切了一聲,死鴨子嘴硬:“一個小領導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云風集團的老總!
宋桐說:“云風集團的老總都快退休了,現在是他兒子掌權。”
第148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云風在華北片區絕對算是數一數二的企業, 而且總公司就在a市,經營范圍廣泛,從地產到食品、從互聯網到電影和電視劇的制作和發行均有涉獵。
雖然陳明夏他們學校的就業方向和云風集團不對口, 但出于云風集團在本市的影響力, 還是有大部分學生知道關于云風集團的一些事。
尤其宋桐的弟弟一直想去云風集團實習,對云風集團及其領導層的變動便更了解。
“我聽我弟說, 老總的兒子已經開始接手公司的主要事務了, 不過老板兒子的理念和做法和老板有些沖突, 估計過陣子公司上下會有人事變動!彼瓮╊D了一下, 總結說道,“也就是說, 過陣子左勝他爸又有升職加薪的機會了。”
唐智俊:“……”
他憤怒起身, 把手機往床上一扔, 三兩下地爬了上去,連看手機的心情都沒有了。
邵茂搖了搖頭, 實話實說:“左勝能通過他爸得到云風的錢,也算厲害的了!
“云風的錢又不難拿。”宋桐說,“以前老總就經常出來做公益, 現在老總的兒子做得更加頻繁,跟散財童子似的, 聽說a大有很多學生都拿到了云風資助的錢!
聽到這里,邵茂有些好奇:“老總的兒子是誰呀?”
“好像叫云予來著, 云風的云,給予的予,網上應該有他的百度百科, 你可以搜一下!
顯然宋桐對云予的了解不少,正要接著這個話題說下去, 一直沒吭聲的陳明夏忽然開口:“宋桐!
“啊?”
“你不是說你弟一直在面試云風的實習生嗎?他那邊怎么樣了?”
說起這個,宋桐忍不住地嘆氣:“復試又被刷下來了,有些人在云風里有關系,各方面條件相同的話,hr會首先考慮那些人。”
陳明夏哦了一聲:“下次加油吧!
“嗯,只能等下次了!痹掝}在不知不覺間被岔開了,宋桐不好繼續說云風老總和老總兒子的事,于是起身拍了拍唐智俊的床板,“好了,起來吃飯了!
傍晚六七點正是學生吃飯的高峰期,離他們宿舍樓最近的二食堂人滿為患,里面的人熙熙攘攘,幾個人在食堂里轉了一圈,沒有找到合適的位置。
宋桐看唐智俊心情始終不好,便提議出去吃飯。
陳明夏和邵茂都沒異議。
幾個人來到學校后面的小吃街上,找了一家火鍋店坐下,他們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見下面的街道上人來人往。
服務生拿了菜單過來。
坐在外面的邵茂接過菜單,一邊詢問其他人的意見一邊在菜單上勾勾畫畫,可問到陳明夏時,良久沒聽到陳明夏的回答。
邵茂抬頭一看,發現陳明夏也低著腦袋,雙手放在桌子下面,不知道在聚精會神地做著什么。
“明夏?”
“嗯?”陳明夏抬抬下巴,眼皮依然垂著。
“你吃什么?”邵茂問。
“我都可以!标惷飨恼f。
“你就隨便點吧,他忙著呢!弊谂赃叺奶浦强≌f。
陳明夏暼他一眼,臉上沒什么表情,又很快垂下眼皮,兩根拇指在手機屏幕上敲擊。
趁著對面兩人去打蘸料,唐智俊悄悄湊近陳明夏,但眼神很自覺地沒往手機上瞟。
“又在跟那個老板聊天?”
陳明夏沒出聲,他知道只要自己多說一個字,唐智俊就能給他腦補一堆有的沒的。
“你和那個老板到底發展到哪個階段了?”唐智俊忍好幾天了,終于沒忍住問,“我看你們天天聊個沒完沒了,我和小丁在熱戀期的時候都沒你們這么膩歪,你們該不會在交往了吧?”
陳明夏頭也不抬:“沒有!
“那就是在曖昧?”
陳明夏抿著嘴角,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還真是啊?”唐智俊震驚極了,險些從長板凳上蹦起來,緩了片刻,他壓著聲音說,“你不是說他只是借住在你家的老板嗎?你和他真的好上了?”
陳明夏摁滅手機,終于把頭抬了起來。
他思考半天,還是沒有回答唐智俊的問題。
等打完蘸料的邵茂和宋桐回來,他才問道:“你們介意我帶個朋友來嗎?”
邵茂和宋桐都沒意見,反正多一個人也是吃、少一個人也是吃,只是他們和陳明夏認識這么久,還從未見過陳明夏的朋友。
倒是有聽說過陳明夏在隔壁學校有個學跳舞的朋友,叫白什么來著,他們也從未見過。
邵茂問:“是我們學校的人嗎?”
陳明夏答:“不是。”
宋桐說:“那就是隔壁音樂學院的那個人了!
“不是!标惷飨膿u了搖頭說,“是我暑假認識的一個朋友,他在我們村里工作,之前借住在我家,前些天回a市了。”
“臥槽!”唐智俊猛地彈了起來,嘴巴張得跟雞蛋似的,愣愣望著陳明夏,“你……”
然而“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后面的話。
邵茂和宋桐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唐智俊。
“怎么了?”宋桐問。
唐智俊陡然回身,抹了把臉,訕訕坐了回去:“沒什么!
他表面裝得風平浪靜,實則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臥槽臥槽臥槽!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都發生了什么?
陳明夏和那個老板的關系都親近到這個地步了?只是天天聊天都能聊到帶著見室友的程度?想當初他和丁承談了三四個月才帶丁承認識了陳明夏。
唐智俊心里五味雜陳,一方面為自己的老鐵樹朋友終于開花感到高興,一方面為自己還在失戀感到悲傷,還有一方面擔心陳明夏被占便宜。
也不知道那個老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萬一是個只會砸糖衣炮彈的平凡老男人,那陳明夏一個黃花大閨男豈不是吃了大虧?
不過聽陳明夏說那個老板在搞大工程,有錢有勢,這種男人的外貌應該好不到哪里去吧,反正他是沒見過哪個功成名就的男人還帥得一塌糊涂,基本上都跟他爸和他舅一樣,地震來了,挺著個啤酒肚跑都跑不了。
這邊唐智俊還在胡思亂想,那邊陳明夏已經接上電話出去了。
小吃街外面才有停車位,陳明夏站在路邊等,十多分鐘后,一輛黑色轎車在他面前停下。
車后座的門打開,穿了一身西裝的云予從車上下來。
九月底的天早就變涼,云予的西裝也從單件變成兩件,他把脫了的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里,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衣,拉得松松垮垮的領帶搭在脖子上,看上去又正經又有些吊兒郎當。
陳明夏從他手里接過外套,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喝酒了?”
“一點點!痹朴枵f著,回頭對開車的秘書比了個手勢。
秘書開著車走了。
來這條小吃街的人都是周圍幾所學校的學生,也有附近的居民專程過來,但都是休閑打扮,像云予這樣穿著西裝和皮鞋、梳著大背頭的商務精英形象幾乎找不出第二個。
回火鍋店的路上,不少人朝他們投來目光。
陳明夏跟看不到似的,轉頭對云予說:“你吃不下的話就不吃,等吃完了,我們單獨離開。”
“好!痹朴枵f,“其實今晚主要是應酬,我只吃了一點水果!
陳明夏說:“你提前走了能行嗎?”
“怎么不行?”云予的臉被街道兩邊的店鋪燈光照得白皙,一雙鳳眼波光流轉,他看向陳明夏的目光十分專注,用很輕的聲音說,“太久沒見了,我想早點見到你!
要不是公司里堆了太多的事不得不處理,云予回a市的第一天中午就來找陳明夏了。
他爸想在今明兩年退休,手里很多權力都下放給他,他一意孤行地跟著項目組去梨山已經惹得他爸很不高興了,再任性的話就是在他爸的暴脾氣上澆油。
云予不得不謹慎一點。
他知道自己很想陳明夏,之前還能壓下那股思念,這會兒瞧著陳明夏的臉以及高大的身材,被壓著的思念就像浪潮一樣瘋狂地翻涌,幾次三番地差點撞翻他心里的小船。
陳明夏停下腳步,和他對視幾秒,嗯了一聲。
云予看不出陳明夏眼里的情緒,他以為自己的明示沒有得到回應,不由得有些失落。
還沒說些什么,便聽得陳明夏開口:“你可以給我發消息或者打電話,只要我有空,都會回你。”
云予落下去的心瞬間往上飛去。
兩人站在樓下說話時,樓上的三個人也在窗前擠成一團地張望。
“那個人就是明夏的朋友嗎?看著好——”邵茂拉長聲音,一時半會兒沒找到形容詞。
“好什么?”宋桐說。
“好——”
唐智俊幫他說了:“好精英,和我們不像一類人!
“對對對。”邵茂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就是這種感覺!
唐智俊也有這種感覺,起初他擔心陳明夏被老男人騙了,可看到那個人的衣著打扮后,又覺得陳明夏挺有眼光,別的不說,那個人的身段確實不錯,腿長腰細,屁股也翹。
就是看不清楚臉啊。
唐智俊正盼著等那個人走近一點好看清全貌,身后冷不丁響起一道熟悉又討厭的聲音。
“唐智?”
唐智俊扭頭一看,一張臉瞬間沉了下去,他立馬轉身站好,雙手抱臂:“左勝,怎么又是你啊?我吃個火鍋你都要跟著來?”
第149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左勝嘲諷的話還包在嘴里就被唐智俊搶了先, 一時氣得橫眉豎眼,粗聲粗氣地罵道:“誰他媽跟著你。恳活D火鍋而已,又不是吃不起, 還跟著你!
唐智俊就喜歡和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左勝吵架, 左勝跟牛蛙似的,踹一腳就跳一下, 讓他很有成就感。
他坐回長板凳上, 全然沒了不久前在宿舍里對左勝的羨慕嫉妒恨, 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你不就喜歡跟著我嗎?我報名演講比賽、你也報名, 我報名書法比賽、你還報名,可你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你那嗓子比公鴨還難聽, 那書法還沒我四歲的表妹練得好, 也就火鍋跟得上了!
在唐智俊滔滔不絕的念叨下,左勝的臉逐漸扭曲, 眼神惡毒得仿佛淬了毒。
“哦,對了!碧浦强≌f,“聽說你有痔瘡, 不能吃辣,我點的全辣鍋哦。”
說完幸災樂禍地瞥了眼桌上咕嚕咕嚕冒著紅泡的鍋底。
左勝根本說不過伶牙俐齒的唐智俊, 被挑起的怒火在他心口燃燒,他的臉扭曲至極, 抬手就要去推唐智俊的肩膀:“你他媽找死……”
手伸到一半,再次被一只橫空而來的手抓住。
左勝掙扎了下。
可惜那只手的力道極大,又異常熟悉, 像巨大的鐵鉗一樣禁錮住了他的手,指尖內扣, 抓得他的手腕隱隱生疼。
左勝咬牙切齒地扭頭,果然看到了陳明夏的臉。
陳明夏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后面的燈光,深邃的眉眼和分明的輪廓在逆光中有種叫人不敢接近的兇氣。
“陳明夏。”左勝忍了陳明夏太多次,這次忍無可忍,他表情近乎猙獰,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又是你!
陳明夏仍舊抓著他的手,沒一點放開的意思:“這句話也是我想說的,你不挑事不打架就過不去了嗎?要是真的手癢,建議你把這只手剁了!
左勝猛地揮手,還是沒能從陳明夏手里掙脫,甚至被抓得更緊,他氣急敗壞地罵道:“唐智俊是你爸還是你媽。磕氵@么護著他!
陳明夏眉頭緊皺:“說話放尊重一點!
“我說的不是實話?”左勝眼睛一轉,恍然大悟地說,“噢,唐智俊是你主子,你是他養的狗!
“左勝!”唐智俊的臉驟黑,噌地起身指著他罵,“你他媽出來吃屎了啊?嘴巴這么臭。”
左勝看到唐智俊等人的黑臉,心里一樂,仿佛終于翻身打了一場勝仗,連手腕上的痛都忽略了,繼續賤兮兮地說:“陳明夏,你就說是不是?唐智俊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叫你加入協會你就加入,叫你參加比賽你就參加,我家的狗都還有鬧脾氣的時候,你比狗還聽話!
陳明夏沒有說話,但臉色冰冷,眼里宛若覆了一層寒霜。
“陳明夏,聽說你是從山里的貧困村來的?連著兩年都在拿助學金對吧?”左勝理解地點了點頭,“也是,唐智俊人傻錢多,你跟著他混點湯喝都比你拼死拼活拿那點助學金強,”
唐智俊聽不下去了,撲上去要揍左勝。
陳明夏松手攔住了他。
“媽的,我非把他那張臭嘴撕了!”唐智俊扯著嗓子咆哮,把其他桌的人和服務生嚇了一跳,幾乎整個二樓的人都在朝他們這邊張望。
邵茂和宋桐一起拉住暴怒的唐智俊。
陳明夏擋在唐智俊前面,不讓他再往前撲。
“明夏,讓開!”
“算了!标惷飨恼f,“別在人家店里鬧事。”
唐智俊早被怒火沖昏頭腦,拼了命地掙扎:“我今天不弄死他,我就不信唐!”
陳明夏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連名帶姓地喊:“唐智俊。”
唐智俊也喊:“你讓開。
“算了!标惷飨倪是那句話,末了補充一句,“不值當!
唐智俊冷不丁對上陳明夏的視線,驀地一愣,他想到了什么,一腔怒火瞬間散了大半,緊隨而來的是一盆涼水,給他澆了一個透心涼。
他差點忘了。
陳明夏一直在拿學校的獎學金和助學金,要是學校里有什么比較重要的比賽,能拿到獎金的那種,輔導員也會優先考慮陳明夏,但所有的優待都有前提,陳明夏得是不惹事不鬧事且成績優異的好學生。
要是今晚因打架而背了處分,那所有的優待都會煙消云散。
唐智俊的理智回籠,同時生出的還有無盡的憋屈。
他不該讓陳明夏摻和到他和左勝之間,陳明夏的生活很簡單,也得罪不起左勝這種心眼比屁/眼還小的人。
左勝揉著還在痛的手腕,把唐智俊的表情欣賞了七八遍,心里別提有多暢快。
“對了,我拿到比賽贊助的事,你也知道了吧?會長都在群里通知了!弊髣俚淖旖嵌伎爝值蕉,笑的要多賤有多賤,“我爸就在云風集團里工作,替我爭取了五萬的贊助,所有獎品也由我來定,我準備給每人都準備一個參與獎,你們想要什么?”
唐智俊臉色陣青陣白,恨恨瞪著左勝。
左勝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想好了跟我說!
說完便要朝著包廂的方向走,他爸和幾個叔叔都還在包廂里吃飯,他出來太久,回去肯定要被念叨。
但這出來一趟值了。
剛轉過身,一個站在陰影里的人走了出來,他的語氣很平,聲線清冽好聽:“你爸是左山峰嗎?”
左勝聞言一愣,回頭看去,看到一個穿著頗為正式的年輕男人向他走來。
他目光極快地將年輕男人從頭掃到腳,襯衫和西裝褲都看不出牌子,但皮鞋和腕上的手表被他認出來了。
皮鞋是國外的一個品牌,只定制不售賣,他爸曾經下血本定制了一雙最便宜的,至于那只手表,如果他沒認錯的話,哪怕賣二手都可以買一套房了。
左勝瞇了瞇眼,視線在年輕男人和陳明夏等人之間轉了一圈。
他記得年輕男人好像是跟著陳明夏來的……
是陳明夏的朋友?
想到這里,原本因認出皮鞋和手表而大為震撼的心情一下子變了樣,轉為嘲諷。
連他的朋友都買不起正版的皮鞋和手表,陳明夏的朋友又怎么可能買得起?
窮人窮一窩,陳明夏的朋友十有八/九也是在社會底層掙扎的窮光蛋罷了。
不過陳明夏的朋友長得不錯、打扮得也不錯,要不是跟著陳明夏來的,他還真會被對方唬住。
而且對方怎么知道他爸的名字?
左勝擠起眉頭:“你誰啊?”
年輕男人開口:“我是你爸的同事!
“哦……同事啊?”左勝冷笑一聲,他才不信,他爸都五十歲了,有資格和他爸一起吃飯的人不到五十也有四十,眼前的年輕男人最多三十。
估計是他爸手下的人,或者和他爸見過幾面的人,仗著他爸不在胡說八道。
左勝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打量年輕男人,然后抬手往后一指:“那正好啊,我爸就在里面吃飯,既然你是他的同事,那就去打個招呼唄!
沒等年輕男人說話,他又開口,“哦對了,云風集團的其他領導也在里面,你都是我爸的同事了,應該也認識其他領導吧?”
年輕男人淡定地說:“如果都是云風的人,我自然認識。”
“臥槽……”宋桐嚇得魂都要飛出來了,趕緊扯了下陳明夏的衣服,“明夏,你這個朋友吹牛吹大了,左勝他爸真的是云風的人!”
邵茂一臉糾結:“別說了,我們趕緊走吧!
陳明夏也想喊云予走,可他還沒說話,云予看了他一眼,于是他硬生生地把話憋了回去,繼續站在原地裝木頭。
“明夏!”宋桐不停扯著陳明夏的衣服,“叫你朋友一起走了。”
陳明夏偏了下頭:“等等!
宋桐都快急死了,這有什么好等的?如果是吵架就算了,說大話被打臉才真是叫左勝占盡風頭。
另一頭的左勝把他們幾人的反應全看在眼里,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也更加篤定年輕男人是在撒謊。
“走走走,跟我來。”左勝勉強壓住心頭的亢奮,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卻沒聽到年輕男人跟上來的腳步聲。
左勝回頭發現年輕男人還杵在原地,絲毫沒有跟上來的意思,他不耐煩地說:“走啊,你不會是怕了吧?你不是我爸的同事嗎?連我爸他們的面都不敢見?”
“有其他人在,不太方便!蹦贻p男人的語氣完全不急,很穩得住,“你叫你爸出來見我。”
“……”左勝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氣都氣笑了,拔高聲音問,“你說什么?叫我爸出來見你?”
“對!
“你好大的臉啊,還叫我爸出來見你?”左勝說,“你知道我爸是誰嗎?整個云風叫得動我爸的人就沒幾個,你撒謊前都不打聽一下嗎?”
“左山峰嘛!蹦贻p男人嘴角一翹,表情皮笑肉不笑,配上他那冷淡的眉眼,竟然讓左勝心頭一悸。
左勝把自己的心理變化歸于年輕男人的穿著,太精英的打扮總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泛怯。
接著,年輕男人又說,“一個部門經理而已,叫得動他的人太多了,叫不動他的人只有你!
第150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這時, 即便是一直沒有說話的唐智俊也感到了些許不安,他上前對陳明夏說:“明夏,我們還是走吧。”
不過鍋底都端上來了, 架子上的菜品也上齊了, 這頓火鍋的錢不可能退,只能認栽。
陳明夏猶豫了下, 過去拉云予的手:“算了。”
云予轉頭看他。
剛剛離得較遠, 加上角度問題, 陳明夏沒有看清云予的表情, 現在離得近了,他才發現云予的臉和身體都處于緊繃狀態, 垂在身側的手都在隱隱地抖。
云予臉上表情淡然, 但眸色很深, 他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望著陳明夏。
“我們走吧”四個字卡在陳明夏的喉嚨里, 他張張嘴,吐不出來了。
他感覺得到云予在生氣。
“不能算了。”云予拿過搭在陳明夏臂彎里的外套,五指覆上去時, 輕輕捏了下陳明夏的手臂。
陳明夏微愣,沒再說話, 眼睜睜看著云予拿起外套穿上。
黑色外套蓋住了白色襯衫,云予扯著領帶往上推, 本來松垮的領帶老老實實地圈住了他的脖子。
如此一來,西裝革履的云予和這里環境以及周圍的人更加格格不入了。
云予問他:“跟我一起去嗎?”
陳明夏點了點頭。
云予這才看向左勝:“帶路!
本來左勝已經確定年輕男人在打退堂鼓了,還以為年輕男人會找個借口溜走, 正想嘲諷一頓,誰知年輕男人的口風突然變了。
左勝有一瞬的慌亂, 甚至心想難道年輕男人真是他爸的同事?
可他爸的同事幾乎被他見完了,從沒見過這么年輕的,說是他爸同事的兒子倒有可能。
說不定是在虛張聲勢。
左勝人如其名,就是個沒腦子的,做事沖動,爭強好勝,不然也不會干出到處說唐智俊的壞話還被逮個正著的事來。
走就走,誰怕誰?
唐智俊三人眼睜睜看著云予和陳明夏跟著左勝走了,三張臉都寫滿了懵逼,他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事情怎么發展到這一步了。
“明夏那個朋友真是左勝他爸的同事?”邵茂嘀嘀咕咕。
“我哪兒知道。”宋桐扶額,“走吧,上去看看!
只有唐智俊察覺出了什么,跟在后面摸出手機啪啪敲著屏幕,很快,他百度到了云風集團發在官網上的新聞稿,還真在梨山上開了項目。
等等……
云老板。
唐智俊把這個“云”字反反復復地琢磨了幾遍,心中陡然生出一個猜測,頓時一驚,心跳都跟著加快了。
臥槽!
那個云老板該不會是……
云風老總的親戚吧?!
前面,左勝裝模作樣地走到包廂門外,余光中年輕男人和陳明夏都跟上來了,他心里的不安逐漸多過得意,開始打退堂鼓了。
他爸和幾個叔叔好端端地吃著飯呢,他就這么帶幾個人進去肯定會挨一頓罵,要是他爸當著這些人的面罵他,他做這些事又有什么意義?
思緒飛快地在腦子里轉了一圈,左勝仿佛才清醒過來,被燙著似的火速收回搭到了門把手上的手。
云予眉心輕擰:“開門。”
“你們現在走還來得及!弊髣匐p手往兜里一揣,心里發虛,嘴卻比鴨子的嘴還硬,“要是被我爸拆穿你們的謊言,以后這件事就別想在我這里翻篇!
云予看都沒看他一眼,重復了上一句話:“開門!
但語速變慢,語調也變重了。
左勝跟彈簧似的,不久前看到唐智俊幾人慌得不行的反應時,恨不得一秒鐘把他們變進包廂里,這會兒年輕男人打定主意要進去,他一下子就不敢了。
“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話沒說完,云予倏地一步上前,抬手抓住門把手,往右一擰——
“喂喂!”左勝慌忙出聲,“你干嘛。俊
云予沒搭理他,大步流星地朝里走去。
包廂不大,除了桌椅和柜子外便沒了其他擺設,四個中年男人圍坐在圓桌前,桌上放滿啤酒和各種葷菜,中間的鴛鴦鍋冒著騰騰熱氣。
聽到這邊的動靜,正在聊天喝酒的四個中年男人齊刷刷地扭過頭來。
下一秒,他們的臉色同時一變,爭先恐后地站起了身。
“云總!”
“云總,你怎么來了?”
“來來來,快來坐!”
云予的目光掃過幾人,最后停在中間的左山峰身上:“左部長,原來你也在這里吃飯!
左山峰在公司確實有些地位,但都是用資歷堆上去的,不然到他這個年紀也不可能只是一個部長,他手下管了十來個員工,可上面壓著他的人也不少。
平時在公司里,除非云予下樓巡查,否則左山峰一年到頭都不會有一次和云予說上話的機會。
左山峰真是又驚又喜,驚訝在這里碰到云予,喜悅云予不僅主動過來,還在四個人里只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兒子在這里上學,我過來看看他,順便找大家吃頓飯!弊笊椒逭f。
其他人也連忙為自己刷存在感。
“是啊,我們就住附近!
“云總怎么過來吃飯了?”
“來一起吃!”
云予沒動,扯著嘴角,還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帶了四個小孩,大家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弊笊椒搴,“小勝,叫服務生加幾張椅子!
左勝站在門口,已經石化了。
同樣石化的還有唐智俊三人。
“左勝!”左山峰又喊一遍,語氣里多了不耐煩。
左勝猛然回神,打了個哆嗦后,游魂似的飄走了。
左山峰幾人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云予也沒客氣,拉著陳明夏坐下,還招呼門口的唐智俊三人過來坐。
唐智俊三人再猜不到云予的身份就是傻子了,跟做夢似的,陳明夏竟然認識云風集團老總的兒子,要換他們,去老總家門外蹲個三五年都不一定能讓老總兒子看他們一眼。
其中邵茂最恍惚。
不久前才百度了云予的資料,這會兒云予就從資料里走出來了,做夢都沒這么神奇。
不多時,左勝回來,服務生加了五張椅子,把一張不大的圓桌圍得滿滿當當。
服務生走后,云予很自然地吩咐左勝:“你讓服務生把我們點的菜端過來,鍋底可以收走了。”
左勝又飄走了。
左山峰幾人熱熱鬧鬧地圍著云予和陳明夏坐下,他們倒是想把陳明夏擠到一邊,可惜云予和陳明夏一直貼著,坐也是一起坐,壓根分不開。
幾人使盡渾身解數地和云予攀談,云予反應不咸不淡,有時候索性不搭理他們。
要說吃飯,其實云予連筷子都沒動一下,倒是坐在他們對面的三個人出于尷尬一直在埋頭狂吃。
左勝坐在唐智俊旁邊,從頭到尾一臉菜色,也沒動過幾筷子。
漸漸地,左山峰幾人都感覺到不對,怪異的視線時不時飄向左勝。
陳明夏也沒吃多少,他不挑食,但在這種環境下沒有胃口,皺著的眉頭就沒松開過,在左山峰幾人再一次因云予的沉默而難堪時,他忍不住開口。
“我們走吧!
說罷站起了身。
云予見狀,跟著站了起來。
陳明夏招呼一聲唐智俊三人,隨即徑直走出包廂。
左山峰趕緊起身:“這就走了?還有好多菜沒下鍋呢!”
“你們慢慢吃!痹朴鑱G下這么一句,頭也不回地跟著陳明夏走了。
唐智俊三人立即起身跟上,誰也沒有對包廂里的其他人多說一句話。
走到樓下,左勝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
“云、云總,我向你道歉,我說了那些話!
左勝從他爸和幾個叔叔對待云予的態度里感受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再次面對這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他深感窒息和恐懼。
原來不是著裝的原因,而是氣勢和身份上的壓迫。
云予說:“你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
左勝唰地轉向陳明夏,他的臉到耳根都已紅透,不顧店外面的人來人往向陳明夏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陳明夏,對不起,我收回對你說的那些話!
語畢,左勝依然保持鞠躬的姿勢,繃直的雙手緊緊貼在身側。
陳明夏的表情在光影中晦暗不清,他沉默著。
左勝兩眼一閉,大聲地說:“對不起!”
許久,陳明夏才說:“算了。”
走后,陳明夏讓唐智俊三人先回去,他帶著云予轉進另一條路。
出了小吃街,氣氛瞬間從熱鬧過渡到冷清,這條路上人車都少,昏黃的路燈光拉長兩人的身影。
陳明夏開口:“去我們學校的操場上走走嗎?”
云予說:“好啊!
陳明夏歪頭看他。
云予扭頭對上陳明夏的視線,略一揚眉:“怎么?”
“不生氣了?”
云予知道陳明夏在說什么,反問:“你就這么算了?”
陳明夏的語氣很平靜:“一點口水對我造不成傷害。”
云予笑笑:“那就好。”
但他不會就這么算了。
在包廂里,胸腔里的氣膨脹到幾乎把他炸開,他腦海里閃過無數個找左山峰算賬的方法,最后他都忍了,他不想在陳明夏和那三個孩子面前展現自己的刻薄。
不過來日方長,左山峰兒子惹的禍,左山峰得還。
兩人進了學校,朝著操場方向走。
大操場旁邊是一個體育館,這個點體育館還沒關門,從外面看,密密麻麻排了兩列的小窗都亮著光。
體育館下面有個超市,陳明夏先帶著云予進了超市。
他買了兩份關東煮和兩瓶水,結賬時,一對情侶過來,男生喊:“麻煩兩根烤腸。”
陳明夏才看到在鐵管上緩慢轉動的烤腸,有幾根爆開個皮,表面油滋滋的。
他轉頭問云予:“吃烤腸嗎?”
云予在超市門口站著,仍是西裝革履的樣子,五官精致、眉眼冷淡,抹了發膠的黑發被風吹散,一縷頭發落到額前,店內的白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好看得像從電視劇里走出來的一樣。
但他行為上有著明顯的忐忑,似乎感覺到了自己和這里的格格不入,遲疑著不好意思走進來。
第151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把掃完碼的手機放回兜里, 走過去拉起云予的手腕。
“進來!
云予這才慢吞吞地邁開步子,跟隨他來到收銀臺前。
收銀臺里只有一個年輕男生在忙,是本校的學生, 在超市里做兼職, 他用簽子串好兩根烤腸分別遞給旁邊的情侶。
情侶接過烤腸,余光卻在云予身上打轉。
在他們學校里穿一身正式西裝的人實在太少見了, 遍地都是踩著人字拖、穿著大T恤和花短褲看上去大大咧咧又不修邊幅的人, 連頭發都懶得梳, 來來去去頂著一頭雞窩。
精致的人不是沒有見過, 就是沒有見過這么精致的人,簡直像是剛從紅毯上走出來。
云予不動聲色地往陳明夏身旁靠近一些, 避開了情侶打量的目光。
超市里的人不多, 陳明夏沒有松開拉著云予的手, 他將云予扯到轉著烤腸的機器前:“你吃哪種?”
云予問:“有哪種?”
收銀的男生忙道:“有普通的,有脆骨的, 有黑胡椒味的!
云予的目光在烤腸機上掃了一圈,指了下陳明夏:“我和他一樣。”
陳明夏說:“兩根普通的就好。”
說著,松開了云予的手, 拿出手機掃碼付賬,收銀的男生先把串好的烤腸遞給云予。
云予看了片刻, 才伸手接過。
男生看他幾眼,忍不住問:“你是來我們學校演講的老師嗎?”
“……”云予懵了一下, “啊?”
“不是!标惷飨脑谂曰卮穑八俏业呐笥眩瑏碚椅业摹!
男生恍然, 略顯尷尬地哦了一聲,立馬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看你穿著西裝, 還以為是校外的老師。”
他們拿著關東煮和礦泉水來到休息區,這邊的桌子是固定在落地窗前的一長排,一把把椅子散在桌前。
這里畢竟不是專門的餐廳,收銀的男生忙不過來,桌椅上的垃圾和污漬都是草草清理,最邊上的位置放了吃剩的盒飯和捏扁了的酸奶盒,也沒來得及收拾。
陳明夏把關東煮和礦泉水放到桌上,摸出一包紙巾,扯了張紙把桌椅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才對云予說:“坐吧。”
落地窗外面就是體育館下來的樓梯,臨近閉館,陸續有學生從里面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云予的西裝太過顯眼,不少從窗外路過的人都在扭頭看他。
云予的烤腸才吃一半,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陳明夏把裝著關東煮的紙盒推到他面前,順勢拿走他手里的烤腸。
“都是素食,你嘗嘗。”陳明夏說。
云予用簽子叉了一塊白蘿卜,低頭咬了一口,白蘿卜本身沒有味道,但在鍋里煮得又軟又爛,泡滿湯汁。
他連著吃了兩口。
扭頭看去,陳明夏一口解決掉了他剩下的半根烤腸,他猛地一僵,下意識看向窗外路過的學生,一張臉肉眼可見地紅了:“你直接吃啦?”
“嗯!标惷飨南喈數ǎ坪醪挥X得自己這個做法有哪里不對,“丟了浪費!
“可那是我吃過的啊!
“我知道。”陳明夏有些奇怪云予的反應,“我又不是沒吃過你剩下的東西!
“……”
云予想起在村里的那段日子,有時候他吃不完一碗飯,陳明夏就在他吃到一半的時候把飯刨一半到自己碗里,
可那時是在村里,現在是在他們學校!
“你這么做會被別人看到!
“看到了也沒事,只是不浪費食物而已。”
“別人會懷疑我們的關系!
陳明夏驀地一頓,轉頭盯向云予。
云予被他突然掃來的目光盯得條件反射地打直背脊,心跳不由得加快,在他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自覺進入緊繃狀態,他既忐忑又緊張:“怎、怎么了?”
還結巴了。
他飛快地在腦海里過濾一遍自己剛才的話,不知道哪句惹得陳明夏不高興了,竟然讓陳明夏露出這種表情。
他有些懊惱,不該說這么多。
陳明夏不知道云予的心理活動,他皺起眉頭,像是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某件事,表情逐漸變得認真起來:“抱歉,我忘了你之前提出的條件!
云予保持著拿簽子叉白蘿卜的姿勢,表情里有著前所未有的茫然:“你在說什么?”
陳明夏把串烤腸的簽子放到桌上,鄭重其事地說:“以后在外面我會注意,盡量不讓別人懷疑我們的關系。”
云予僵了半天,遲鈍的大腦終于緩慢運轉,他把白蘿卜扔回紙盒里,一顆心都亂了,慌忙解釋:“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
陳明夏抿唇不語,安靜地看著他。
“我就是……”云予覺得丟臉,羞恥感油然而生,凝成一層薄膜覆在他的臉上,讓他呼吸困難,他緩了一會兒才說,“我就是怕你介意!
陳明夏反問:“我介意什么?”
介意他年紀大了、介意他和這所學校格格不入、介意他們像兩個世界的人。
云予不會平白無故產生這種擔憂,之前他和陳明春交往,趁著去a大辦事的機會到宿舍樓下等了陳明春,沒想到陳明春暴怒,有史以來第一次沖他發火。
“你一個社會人士跑來我們宿舍樓干什么?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因為什么認識的嗎?你這樣做真的讓我非常困擾,要是被我的同學和室友看到,你讓我怎么跟他們解釋?”
自那之后,云予再沒去過a大,也把a大的所有工作推給了其他人。
他代入思考一下,在他上大學的時候,如果一個快三十歲的成年人頻繁找他,還被他的同學和室友看到,他也會生氣。
和一個大自己幾歲的同性/交往,實在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
何況他大了陳明夏七歲,中間隔著兩個代溝。
云予艱難地想著這些事,他以前不敢想,現在哪怕只想一兩秒都感到心痛無比,像是有雙手用蠻力將他從夢里拽出,身上被劃出血淋淋的傷口。
他閉了閉眼,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開了口:“介意被同齡人知道你和一個老男人有身體上的關系。”
這下輪到陳明夏沉默了,他用近乎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云予,半晌,噗嗤一笑:“老男人?你才二十七啊。”
“馬上二十八了!痹朴杞^望地說。
“三十都沒到算什么老男人?而且滿了三十也是而立之年,跟‘老’字掛不上鉤。”陳明夏好笑地說,他第一次從云予嘴里聽到這么荒謬的話,甚至想看看云予的腦子里究竟裝了什么。
不應該啊。
像云予這種身份的人,見過形形色色的成功人士,哪怕四五十的年紀都束縛不住他才對。
可云予笑不出來:“我比你大了七歲!
“那也不是老男人。”陳明夏話音一頓,倏地話鋒一轉,“而且我不介意,我只擔心你介意!
云予一下呆住,用了許久的時間才明白陳明夏話里的意思,他呼吸發緊,隨即嘴角一翹,仿佛卸下了什么,彎眼笑了起來:“我也不介意!
關東煮的分量不少,云予吃一半就飽了,剩下的還是進了陳明夏的肚子。
學校里共有四個大小不一的操場,他們去的最大也是人最多的操場,晚上九點多,夜幕籠罩天空,操場邊緣每隔一段路就有燈光照明。
但操場太大了,即便所有路燈都亮著,光線也是昏暗且模糊的。
操場上有散步的人、有跑步的人、有站著聊天的人,云予跟著陳明夏順著人流走了一截路,就熱得脫了外套。
陳明夏拿過外套拎在手上。
云予順勢解了領帶。
陳明夏突然好奇:“一直帶著領帶不卡脖子嗎?”
云予朝他一笑,一把將已經松垮的領帶扯了下來:“你試試?”
陳明夏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試!
“試試嘛,我懶得拿了!
陳明夏伸手:“我幫你拿。”
云予躲過他的手,趁著在這操場一角的人少,兩步上前,抬手把領帶繞過陳明夏的脖子,積極地開始打領結。
可惜他只會給自己打領結,一旦換個角度,所有經驗全部白費。
陳明夏無語地站在原地,等了半晌,只見云予笨拙地給領帶打了個活結。
“……”他拉過云予的手,輕輕一捏,“行了,就這樣吧。”
云予正要說話,身后跑來一個女生,她是出來夜跑的,遠遠就瞧見了陳明夏的高大身形,跑近后,她的腳步沒停,喊了一聲:“陳明夏!
陳明夏把拉著云予的手放到身側,但沒松開,扭頭跟女生說話:“出來跑步嗎?”
“是啊!迸艿寐,臉上都是汗,她眉開眼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眼神瞟向云予,“你哥嗎?”
“嗯。”
“哈哈,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女生笑道,“我去了啊,你們慢慢來!
“好。”
直到女生跑遠,云予還看著她的背影。
陳明夏又捏他的手:“怎么了?”
云予瞬間沒了剛才的興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變得無精打采,他也不扯陳明夏脖子上的領帶了,沉默地往前走了幾步。
陳明夏拉著他坐到操場邊上的觀眾席上,椅子太臟,費了一整包的紙。
第152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因為操場足夠大, 邊上的觀眾席也大得幾乎包圍了半個操場,密密麻麻的塑膠椅子像玉米粒一樣整整齊齊地、由高到低地碼放著。
他們坐在最后一排兩個相連的椅子上,從這里望下去, 能將整個操場的景象收進眼里。
只是夜色太濃, 看不太清操場上的人,只看得清操場邊緣路燈散發的一團團白光。
微風吹拂云予的臉, 也逐漸吹開了團在他心里的負面情緒。
他想他還是太在乎年紀了。
可這種主觀情緒哪里是他控制得住的東西?
剛剛那個女生和陳明夏同齡, 即便沒有化妝, 即便渾身是汗, 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活潑和朝氣,裹挾著洋溢的青春。
這是他身上沒有也永遠不會再有的東西。
他控制不住地想, 如果他沒有對陳明夏開出條件, 陳明夏現在的感情狀況會是什么樣子?是單身還是有了在穩定交往的對象?有對象的話, 那個對象是男生還是女生?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他這種將近三十歲在社會上沉浸多年的人。
云予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被陳明夏拉著手捏了好幾下才回過神來。
他問:“這里有攝像頭嗎?”
“觀眾席上沒有,下面的跑道和操場出入口有。”
陳明夏的話音未落,云予揪住套在他脖子上的領帶, 用力往自己方向一扯,接著將唇覆了上去。
他吻得十分迫切。
陳明夏微怔之后, 配合地張開了嘴。
兩個椅子中間沒有扶手,他很輕易地把身體靠了過去, 手按上對方胸膛,隔著薄薄的衣服布料,觸感清晰。
陳明夏沒有使勁兒時, 肌肉很軟,一捏就能捏起一團。
云予張開五指蓋上去, 很用力地捏。
原本沒什么存在感的玉米粒逐漸突出。
云予拉開一些距離,這上面太暗了,沒有手機光的照明,他根本看不清陳明夏的表情,但他感覺得到唾液在中間拉成絲。
陳明夏的氣息變粗,身上使了勁兒。
云予捏著的肌肉很快變得結實,和他的手心對抗,玉米粒的存在尤為明顯。
他另一只手仍舊扯著陳明夏脖子上的領帶,身體慢慢下滑,整個人蹲了下去。
陳明夏猛喘口氣,猜到云予要做什么后,他下意識地拒絕:“別在這里。”
云予已經蹲了下去。
有前后椅子的遮擋,他眼前的光線暗得只能看清大概的輪廓,便不得不用手摸索。
摸到關鍵地方,陳明夏讓他起來話音驟然一頓,過了片刻,手被抓。骸霸朴!
陳明夏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的名字。
聲音壓得極低,隱忍之下,聲線沙啞。
云予的心尖都跟著顫了一下,他早就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被陳明夏這種年紀的人喊全名了,比他小的人都叫他云總、云哥、云叔叔。
連陳明春也沒叫過他的全名,平時喊云哥,要錢撒嬌的時候喊哥。
不過這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只是當他的名字從陳明夏的嘴里念出來時,他在瞬間有種血脈噴張的感覺,好似心頭的一簇火苗忽然竄起了滔天的大火。
陳明夏不敢動。
前后椅子之間的空間不大,只夠坐一個人加上路過一個人,云予蹲在中間著實有些困難,他怕亂動碰到云予,也怕被下面的人發現端倪。
云予的腮幫子又酸又疼,鼻子呼吸不了,只能同時喘著氣呼吸,他的姿勢也從蹲變成了跪。
跪的姿勢維持了快二十分鐘。
陳明夏眼前從混沌到清明,隨即猛地想到什么,抓起云予的手讓他起來。
云予的兩條腿都跪麻了,踉蹌了下才被陳明夏拽到旁邊的椅子上。
陳明夏伸手要摸兜里的紙,卻想起紙在擦椅子時用完了,他摸了半天,也沒摸到一個替代品,只好把手遞到云予嘴前。
“吐出來。”
云予看了眼他的手,搖頭。
陳明夏看出云予想做什么,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將食指按到云予的喉結上:“別吞,那東西吃了不好!
云予眨眨眼,扯下他脖子上的領帶,裹巴裹巴捂到嘴前。
吐完就開始咳嗽。
陳明夏拉起拉鏈,拿過裹巴起來的領帶,拉起云予的手往下走。
云予問:“去哪兒?”
陳明夏說:“回寢室漱口!
云予的腿還是麻的,被拉著走了幾步差點跪到地上,還好身體往前栽時撞到了陳明夏的背。
陳明夏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云予嘆了口氣:“太多了!
“……”陳明夏自動跳過這個話題,“要我背你嗎?”
云予搖頭:“很顯眼!
陳明夏不知道云予跪了半天,還以為云予只是蹲得太久,他低頭看了眼云予腳上的皮鞋,突然彎腰解開自己腳上的運動鞋鞋帶。
解了一雙,他讓云予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等云予坐下后,他脫了云予的皮鞋,把自己的運動鞋穿到云予腳上。
云予沒有拒絕:“你呢?”
他自然不可能穿云予的皮鞋,他的腳比云予的腳大了兩個碼,哪怕穿進去了,也會把云予的昂貴皮鞋撐壞。
“我穿了襪子。”陳明夏說完,站起了身,“你試試能不能走。”
云予試著下了幾步臺階,鞋子大是大了些,但舒適度比穿皮鞋時直線上升。
陳明夏一手拎著云予的皮鞋、一手拿著裹巴起來的領帶,便沒了多余的手再拉云予。
回到下面,在操場里活動的人散了個七七八八,跑道邊緣的路燈也關了一半,光線暗了許多,連他們的身影都照不清。
陳明夏摸了摸云予的皮鞋,后跟和鞋底倒是很軟,就是抵著腳背的那一塊皮很硬,鞋頭也沒有軟上多少,難怪云予穿著很不舒服。
他用食指和中指勾著鞋的后跟,對云予說:“你可以穿再軟一點的皮鞋!
云予跟著他走:“這個牌子的皮鞋都是這樣,想要外觀好看,只能放棄一部分的舒適度!
“那打腳怎么辦?”陳明夏說,“就一直忍著?”
當然不是。
打腳是因為走太久、站太久或者像剛才那樣保持不當的姿勢太久,但通俗點說,穿得起這個牌子皮鞋的人都不需要走太久、站太久或者彎腰勾背地干活太久。
云予沒有解釋,想了想說:“我下次換一雙!
學校宿舍一直不準外來人員留宿,每天晚上都有宿管查寢,但熄燈前帶人進去再帶出來還是可以的,只是陳明夏和云予的裝扮都頗為奇怪,進去時被大廳的保安看了好幾眼。
走在過道上,也時不時地有人回頭。
陳明夏一律無視,領著別別扭扭的云予來到寢室門外,寢室門沒有反鎖,一擰門把手就開了,他先走進去。
唐智俊三人都在寢室里,很神奇地都沒上床,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玩手機。
瞧見陳明夏的身影,三人同時把手機往桌上一放,跟喪尸圍城似的默契地撲了上來。
“明夏,你可要跟我們好好說說,你和那個云總是怎么認識的?”
“那可是云予啊!你居然認識云予!”
其中最激動的是多知道一點內情的唐智俊,他嚎得像峨眉山上的猴子一樣:“臥槽臥槽臥槽!陳明夏你真是出息了啊!”
高亢的嗓音嚎到一半,忽然猶如被人掐住脖子一般,聲音戛然而止。
三人看到了跟在陳明夏后面進來的云予。
“……”
云予面色冷淡,目光掃過一秒間漲紅了臉的三人,沖他們點了點頭說:“你們好!
陳明夏說:“他來看看我們寢室,你們方便嗎?”
三人哪兒敢說不,頓時從尖叫雞退縮成三只鵪鶉,躲回自個兒的椅子上縮著,連腦袋都沒朝他們這邊偏一下。
陳明夏換上冬天穿的棉拖,把唯一的涼拖讓給云予,他從柜子里拿出一把新牙刷,讓云予去衛生間刷牙。
“嘶嘶——”唐智俊對從衛生間出來的陳明夏擠眉弄眼,用口型說,“今晚他睡這兒。俊
陳明夏搖頭:“他等會兒回去。”
聲音不大不小,寢室三人都聽到了,一齊松了口氣。
倒不是他們不愿意和云予睡一個寢室,實在是云予來他們寢室這件事給他們造成的沖擊太大,他們需要時間消化。
刷完牙,陳明夏才注意到云予的膝蓋上灰了兩坨,被西裝布料襯得格外明顯。
他打濕毛巾蹲到云予腳下,認認真真地把臟的地方擦干凈。
后面假裝玩手機的三人用余光瞥著他們,表情又微妙又復雜。
云予給秘書打了電話,讓秘書把車開到學校大門外等著,打完電話,他看到了陳明夏桌上放著的宣傳海報。
是自行車比賽的宣傳海報。
“這就是你們那個同學拉贊助的比賽?”
“嗯。”陳明夏把椅子讓給云予坐,他靠在一邊的扶梯上。
“比賽時間是國慶兩天啊!痹朴柚鹨豢粗笊系奈淖,“還要在新泉山上露宿一晚?”
陳明夏說:“都是會長安排的!
云予抬頭看他:“你參加嗎?”
陳明夏和云予對視片刻,從對方眼神里讀懂了某層意思,他嗯了一聲:“我參加。”
第153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云予只坐了十來分鐘就走了, 畢竟這里不是陳明夏一個人的寢室,他呆久了會讓其他三人不習慣。
陳明夏把云予送到學校門外。
“我國慶前兩天要去梨山一趟,看看那邊的進度。”云予問他, “你回去嗎?”
“我國慶要開始訓練了, 十二月有個比賽,學校讓我參加!标惷飨拇稹
云予看著他:“我去完梨山還要去s省出差三四天的樣子, 那邊有個糖酒會, 我得親自過去看看,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應該會在你們協會比賽當天回來!
“好!
“到時候我來找你!
“嗯!
兩人站在路邊,身后行人來往, 在這樣的情況下連碰一下手都不行, 只能老老實實地站著, 可說來奇怪,在習習夜風中, 云予的心情也被吹開了花。
好像只是這樣看著對方、和對方呼吸到同一片空氣,他就能高興到飄起來。
這滋味很神奇,酸酸澀澀甜甜, 似乎有一個勺子在他心里不停攪拌,他的情緒跟著起伏不定。
“回頭見, 陳明夏!
陳明夏目送云予上車,直到車子駛出視線范圍, 才轉身回去。
走進校門,他看到保安室旁邊的花壇前站了兩個人,那兩個人正在聊天, 其中一人被另一個人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推了對方好幾下。
陳明夏從旁經過。
笑得大聲的人注意到他, 笑聲戛然而止,臉上閃過一抹心虛。
陳明夏仿佛沒看到他一樣,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很快越過兩人。
走到一片空地上時,身后響起匆忙的腳步聲,緊接著是一道喊聲:“陳明夏!
陳明夏停住腳步,但沒轉身。
丁承步伐輕盈地跑到他的面前,將他上下一個打量,開玩笑地說:“我們好歹一起吃過那么多回飯,連微信和電話都有,我和唐智俊一分手,你就假裝不認識我了。俊
陳明夏對丁承無感,中規中矩得回答:“我沒有假裝不認識你!
“剛才不是?”丁承切了一聲,“我正想跟你打招呼,結果你就跟被狗追了似的,一個勁兒地往前走,我用走的都追不上你。”
陳明夏實話實說:“你在跟人說話,我估計你不方便跟我打招呼。”
“沒什么不方便,我和唐智俊才分手多久,找新歡也不是現在。”丁承笑道,“你以為我和那個人是那種關系嗎?”
陳明夏沒有說話。
倒不是被說中了,而是他不想摻和進唐智俊和丁承的感情里,而且唐智俊和丁承已經分手,他更沒立場和丁承聊這個話題。
然而丁承誤會了,以為陳明夏的沉默就是默認,他臉上笑意更甚,滲進眼里,這個人笑瞇瞇的。
“陳明夏,你好單純啊,我身邊就找不出比你更白的白紙了。”丁承嘴上調侃,可心里無不惋惜。
要不是陳明夏和白云森曖昧過一段時間,他就對陳明夏展開追求了,趁他出國前和陳明夏睡上幾次,他曾經看過陳明夏訓練的樣子,汗水打濕衣服,結實卻不夸張的肌肉輪廓清晰。
更重要的是,陳明夏的初戀、初吻和初夜都在。
丁承沒有處男情節,更喜歡和技術好的人床上,不過嘛,偶爾也會有“集郵”的想法,尤其是陳明夏這么優質的“郵票”,哪怕技術不好,貼在他的本子上也是一個談資。
可惜了。
丁承收斂思緒,見陳明夏一聲不吭地要繞過他離開,連忙進入正題:“對了,我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陳明夏皺了皺眉,難得有了一絲不耐,但還是耐著性子開口:“說!
“云森也報名了你們協會的自行車比賽,你知道嗎?”
陳明夏微愣:“不知道!
他和白云森很久沒有聯系過了。
“我就知道他不會跟你說!倍〕姓f,“我不知道你們后面發生了什么事才變成這樣,但你肯定看得出來,云森還是喜歡你的!
陳明夏沒有吭聲。
“我們班上只有他一個人報名了你們協會的自行車比賽,為了參加比賽,他特意買了一輛自行車!倍〕姓f,“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道德綁架你,我就是想說,要是你還有一點喜歡云森,那兩天里多照顧一下他,他除了你和唐智俊就沒有其他認識的人。”
陳明夏沉默很久,回道:“我們協會里的很多人都會參加,到時候我拜托一兩個人照顧他!
這下輪到丁承愣住了,反應過來后,他不可思議地瞪圓眼睛:“拜托其他人?!”
陳明夏的語氣很淡:“其他人比我更合適!
丁承被陳明夏的無情震撼到了。
白云森都這么卑微、這么主動,甚至做到這種程度了,陳明夏居然還能無動于衷?!
他簡直懷疑陳明夏的心是石頭做的。
陳明夏沒有多說什么,轉身走了。
回到寢室,其他三人早已上床躺著,聽到開門聲,紛紛探出頭來。
“明夏,你總算回來了!”唐智俊還保持著之前的激動,一骨碌地從床上爬了下來,搓著手說,“快快快,說一下你和云予認識的經過!
陳明夏坐在椅子上換鞋。
他穿上涼拖,把不久前拿出來的棉拖放回鞋架上的盒子里。
“你說話!”唐智俊等不及了,不斷催促。
床上的邵茂和宋桐也都好奇極了。
只有陳明夏沒有表情,在寢室里走來走去,忙了半天,唐智俊跟尾巴似的黏在他身后,一臉期盼地望著他。
直到陳明夏驀地停下。
唐智俊猝不及防,一頭撞上陳明夏的后背。
這一撞的力道不輕,在力的反作用下,唐智俊甚至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兩步。
陳明夏還穩穩立在原地,像頑石一樣堅/挺,定力強到可怕,連腳尖都沒往前挪動分毫。
過了幾秒,他慢慢回頭看向唐智俊。
唐智俊捂著胸口,心有余悸地喘了半天的氣,剛剛要是一不小心滑倒,可就是屁股開花的問題了。
“能說的我都說了,其他的沒什么好說的。”陳明夏的語氣稀松平常。
但唐智俊和陳明夏相處兩年多,幾乎在瞬間就感覺到了不對,他瞇起眼睛,視線在陳明夏臉上轉了一圈。
“你怎么了?”唐智俊悄聲問道,“剛才出去發生什么事了嗎?”
陳明夏回答得很快:“沒有!
唐智俊說:“我感覺你情緒不對。”
陳明夏沉默片刻,嘆出口氣,揉了揉太陽穴說:“可能有點累了。”
“好吧。”唐智俊識趣地沒有多問,拍了拍陳明夏的肩膀說,“早點休息。”
陳明夏躺到床上,寢室里的燈關了,其他三張床上的人還在玩手機,白光照著天花板。
折騰一天下來,他的身體很累、大腦也累,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需要休息。
可他遲遲沒能入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睜開眼坐起來,在床尾摸到手機,躺下后點開微信,翻到他和白云森的聊天框。
記錄停在上次,白云森約他吃飯被婉拒上面。
他的拇指懸在屏幕上方,猶豫了快一分鐘,才點開鍵盤。
【陳明夏:方便見個面嗎?】
消息發出去不過兩三秒,微信上面備注的名字忽然變成“對方正在輸入”幾個字。
很快,白云森回了消息。
【白云森:方便!
【白云森:什么時候?】
【白云森:我明天一整天的課,下午我爸過來接我回家,10.4傍晚歸校,如果10.4你也方便的話,我可以提前過來!
白云森的打字速度極快,消息一條接一條。
陳明夏等他說完,才回。
【陳明夏:10.4吧,我國慶假不回家,也不做兼職,一天都有時間,你到了跟我說!
【白云森:ok!】
陳明夏盯著ok后面的感嘆號,半天沒有動靜。
在他以為對話就這么結束時,白云森的名字又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白云森:你不做兼職留在學校干什么?訓練嗎?】
【陳明夏:嗯!
【白云森:又有比賽。俊
【陳明夏:后面有一個!
【白云森:什么時候?】
【陳明夏:年底!
兩人你戳一下、我跳一下地聊了一會兒,白云森也察覺出了陳明夏的被動和冷淡。
微信上面的字在“白云森”和“對方正在輸入”來回變了幾次。
【白云森:不早了,睡吧,晚安!
陳明夏沒回消息。
這時,左上方的未讀消息跳出一個1字。
他點出去看,是云予發來的消息。
【云老板:我到家了,洗個澡睡覺,你也早點休息。】
陳明夏回了個好。
云予秒發一個表情包,是一只兔子鉆進洞里,然后,洞里緩緩擠兩個閃爍的字——晚安。
陳明夏:“……”
他好笑地勾了勾嘴角。
【陳明夏:晚安!
今年的中秋節和國慶節連在一起,一共要放八天,中秋節的前一天,學校放假,唐智俊三人早早收拾好了東西加入回家學生大軍。
寢室里只剩陳明夏一個人。
放假第一天的早上八點,陳明夏準時去體育館報了到。
距離十二月的比賽還有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不算太短,但也足夠緊迫。
教練給陳明夏制定了一套嚴格的訓練計劃,從早上八點到晚上九點,休息時間只有中午和晚上吃飯的各一個小時。
第154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放假期間的食堂關得只剩一個, 開門時間壓縮到很短,要是去得晚了,連飯菜都不會剩下多少。
陳明夏每次都踩著開門的點到食堂, 打完飯后找個位置坐下。
最近他的訓練強度拉到最大, 食量跟著增多,飯菜的量都是平時的1.5倍, 但也要注意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不能吃得重油重鹽。
經過一個上午的訓練, 他的汗水跟瀑布似的往下流, 打濕的背心貼在皮膚上,濕漉漉的頭發還沒干, 被他捋到腦后, 銳利的眉峰和深邃的眼窩全部展露無遺。
他把足有三十厘米高的塑料水瓶放到餐盤前, 里面裝滿了水,正好可以支撐手機。
屏幕里是云予的臉。
云予昨晚盯著幾個下屬布置展會現場, 熬到凌晨三點多才回酒店,洗完澡已是四點,累得一覺睡到現在才醒。
陳明夏沒有耳機, 只能把頭湊近一些。
“你現在要去展會嗎?”
云予穿著淺灰色的睡衣,眼里全是惺忪睡意, 他揉著眼睛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一邊穿上拖鞋起身一邊說:“其他人都去了, 我可以晚點再去。”
“那吃飯?”
“對!痹朴枳叩叫l生間的盥洗池前,把手機靠到鏡子上,拿起牙膏往牙刷上擠, “等會兒給前臺打個電話,讓他們幫我訂一份餐!
“好!
陳明夏看云予開始刷牙, 便往后坐了一些,三兩口解決了一大坨飯菜。
云予雖在刷牙,但目光一直停在手機屏幕上。
他這幾天太勞累了,在a市、梨山和s省之間兜了一圈,匆忙的步伐就沒停下來過。
往常勞累時,他沒有一點胃口,只想躺在床上休息,本來今天起來打算先忙完展會的事再和幾個下屬一起吃飯,但這會兒看著陳明夏吃飯,他也餓了。
酒店的餐送得很快,云予剛換上衣服,房間的門就被敲響了。
他點了一份日式炸豬排飯,帶著手機坐到桌前,和陳明夏隔著手機一起吃飯。
陳明夏吃得很快,又是先吃,吃完之后便坐在椅子上等他。
等云予察覺到時,陳明夏已經在屏幕對面呆坐很久了。
“掛了吧!痹朴枵f,“你先去訓練!
陳明夏坐得遠,沒聽清他在說什么,側過頭靠近,棱角分明的側臉和挺拔的鼻梁幾乎霸占整個屏幕:“你說什么?”
似乎擔心他聽不見,陳明夏把聲音拔高幾分。
云予叉著炸豬排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他愣愣望著屏幕里陳明夏那張放大的臉,很突然的,心跳加快。
他發現陳明夏不僅長得好看,而且聲音也很好聽,低低沉沉,有些喑啞,配上那張好看的臉,顯得成熟、穩重、也很有磁性。
“我說——”云予放下筷子,咽下不自覺分泌出來的唾沫,重復了剛才的話,“你吃完了就先走吧,把視頻掛了。”
陳明夏這下聽清了,將臉一轉,正面朝著屏幕,額上的汗珠和被汗水浸得根根分明的頭發清晰可見。
“你呢?”
“我還沒吃完!痹朴枵f,“我吃得慢!
“好。”陳明夏坐直身體,開始收拾碗筷。
云予看著陳明夏忙碌,想到很快視頻就要掛斷,他看不到陳明夏的臉,要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張小圓桌上吃飯,心里驀地生出一股濃烈的不舍。
他嘴上說得好聽,可他心里還是希望陳明夏留下,只是沒有讓陳明夏留下的理由罷了,畢竟陳明夏的時間那么緊迫。
云予內心一陣翻騰,一時間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他放下筷子,單手抱臂地等著陳明夏收拾完碗筷掛斷視頻,一顆心懸在鋼絲上,心情凝重得猶如在等待被宣判死刑的犯人。
陳明夏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把碗筷全部堆進了餐盤里。
這時,云予的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摳著手臂上的肉。
誰知陳明夏沒有急著掛斷視頻,而是身體往后一靠,又安安穩穩地坐在椅子上。
云予驚訝地喊:“陳明夏?”
陳明夏身體前傾,靠近屏幕:“你怎么不吃了?”
云予不答反問:“你怎么還坐著?”
陳明夏說:“等你!
“……”云予呼吸一緊,心跳快得真的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他壓下幾乎沖上天靈蓋的喜悅,拿起筷子捏了捏,隨即故作鎮定地說,“我一時半會兒還吃不完!
“沒事,你慢慢吃。”陳明夏說,“今天下午教練不來,訓練場上就我一個人,回去早點晚點影響不大!
云予聞言,高興得差點笑出聲,盡管硬是忍住了,可嘴角還是一個勁兒地往上翹,壓都壓不。骸澳愕任視⒄`訓練!
“我晚上晚點走就行,體育館十點多才關門,我可以訓練到九點半再走!
陳明夏一直保持著傾身靠近手機的姿勢,這種彎腰駝背的姿勢實在不怎么美觀,但放在陳明夏身上,好像又沒什么了。
云予繼續吃飯,陳明夏繼續坐在椅子上等他。
又吃了小半個小時,云予終于吃完一盒飯的大半,他合上蓋子,把飯盒和筷子一起裝進外送的袋子里。
與此同時,陳明夏也把水瓶上的橡膠帶子掛到手腕上,一手拿著手機對準自己的臉、一手輕松端起沉重的餐盤,起身走向水槽。
“你快去訓練吧,我也準備出門了!痹朴枵f,“等你訓練完了再說。”
“好!
“掛吧!
“嗯!
云予還是舍不得掛斷視頻,把手機放到床上,拿出掛在衣柜里的西裝外套穿上,又往身上噴了點香水、往頭發上抹了點發膠。
打理完后,他走到床前探頭一看。
視頻居然還通著。
陳明夏已經出了食堂,正在爬上體育館的樓梯。
云予雙手撐在床邊,又驚又喜,一雙鳳眼里盛滿了笑意:“怎么不掛?”
陳明夏用手機照著自己的側臉,樓梯上人少,他的聲音清晰可聞:“等你掛!
“你掛吧!
陳明夏扭頭瞥向屏幕,可能是目光掃過了上面攝像頭的緣故,這一瞬間,云予有種和陳明夏對視上了的感覺。
他的呼吸驟停兩秒,再開口時,某些話脫口而出:“陳明夏,我們還是……”
陳明夏安靜等待下文,等到走進體育館里,他才出聲:“嗯?”
我們還是談戀愛吧。
我依然會資助你的弟弟妹妹們、依然會給你學費和生活費、依然會在你缺錢的時候幫助你,但我不想交易了,想和你真真正正地開始一段感情。
這番話在云予心里放了很久。
他之前不敢說,現在想說了,又發覺時機不對,這么鄭重的事不該在視頻里提出來。
話在云予嘴邊繞了一圈,被他默默地咽了回去:“等見面吧,見面再說!
“好。”
最后是陳明夏掛的視頻,他進了更衣室,里面有幾個認識的人在聊天,還跟他打了招呼,他不得不掛斷視頻。
云予喊了秘書過來接他,秘書租了輛本地的車,兩人來到展會上,展會明天上午才開始,但現在場內場外都擠滿了人。
好不容易擠到自己的展位上,幾個下屬剛忙完一輪,正圍坐在一張圓桌前一邊吃盒飯一邊聊天。
兩天相處下來,幾個下屬面對云予時已經不像在公司里那般緊繃了,他們七手八腳地給云予和秘書拉來椅子。
“云總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再去買一盒飯來!庇腥苏f。
“我在酒店里吃過了,你們不用管我,先吃。”云予坐在塑料椅子上,表面刷成綠色的椅子和他的一身西裝很不搭配,又莫名地不覺得難看,主要還是云予不僅長得好看,還有氣質,硬是把屁股下面的塑料椅子襯出了一股高級感。
幾個下屬一邊吃飯一邊偷瞄疊著雙腿坐姿頗為隨意的云予,都在心里感慨——
不愧是富家公子啊,坐在這種大市場里做生意就像坐在自家后花園里喝下午茶一樣。
隨著下午的到來,場內的人越來越多,客戶來了四個,三個國內的一個國外的,國內的客戶由幾個下屬接待,國外的客戶由云予親自接待。
他們的初步計劃就是把牌子做到國外,目的明確。
下午六點多,幾個下屬送走客戶,活動了下酸麻的肩膀和手臂,正湊在一起商量今晚吃什么,突然有人說了一句:“云總是不是有對象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齊刷刷地看向說話的女人。
女人冷不丁成為視線焦點,表情慌了一瞬:“哎呀,這么看著我干什么?我剛才聽云總自己說的,他跟那個客戶說自己有個對象,boyfriend,是對象吧?我沒聽錯吧?”
“對!庇腥私釉,“男朋友的意思。”
“云總都有男朋友了啊,前不久我還聽說他單身呢!
“真是看不出來啊,云總的速度這么快。”
“這下老云總可以放心了!
說到一半,遲鈍的幾人猛地意識到了什么,同時一愣。
等等……
男朋友?
云予是有男朋友了?!
第155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男朋友”這三個字還是太勁爆了, 讓幾個人消化不能,開始懷疑女人是不是聽錯了。
女人摸著下巴,也想著自己是不是把“girlfriend”聽成了“boyfriend”。
可“girl”和“boy”的發音和嘴型完全不同, 她不至于英語差到這個地步吧。
這時, 云予帶著外國客戶走了過來,幾個下屬立馬將嘴一閉, 停止交談。
“小文!痹朴韬傲嘶煸谄渲械拿貢, “你跑一趟, 把這位先生送回酒店!
秘書忙道:“好!
“我們先去餐廳, 等會兒把餐廳地址發你,你直接過來就行!
“好的好的。”
秘書和外國客戶一起走了, 剩下幾個下屬做賊心虛地望著云予。
云予和他們對視片刻, 不解地說:“怎么都還站著?不想下班嗎?”
幾個下屬瞬間回神, 一疊聲地說好,然后各自忙了起來。
他們在網上挑了好幾家看著不錯的餐廳, 把餐廳名字、圖片以及點評一起發到群里,讓云予選擇。
云予選了一家茶餐廳。
一行人打車去的餐廳,加上秘書共有七個人, 正好坐滿一張大圓桌,云予不喜歡點菜, 于是這項艱巨的任務落到了坐在他身旁的年輕男人手里。
年輕男人滿頭是汗地掃著菜單,猜測云予喜歡或者不喜歡吃哪些菜。
其他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體院那個比賽的陣仗挺大的啊, 我表妹在隔壁的財經學院,都報名參加了那個比賽。”
“我要是你表妹,我也報名。”有人笑呵呵地說。
旁邊的人心領神會, 用胳膊肘撞了下那人:“人家表妹報名是為了比賽,你報名是為了什么, 我們這兒的人都心知肚明。”
“哎喲,看破不說破嘛。”那人擠著眉說,“我跟你說,體院那些孩子的體力真的不錯!
對面的人問:“你怎么這么清楚?你試過?”
“我都大里面的孩子一輪了,哪兒好意思試?”那人說,“我姐妹比我小幾歲,她現在的男朋友就是體院的學生,我聽我姐妹說——”
說到一半,那人忽然話音一頓,沒了聲兒。
其他人都在等著聽八卦,沒等到下文,頓時有人催促:“你姐妹說什么了?怎么不說了。俊
那人尷尬地看看坐在對面的云予。
其他人注意到她的目光,也順勢看到了云予身上,這才猛然想起現場不是只有他們幾人,還有一個領導在!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秉c菜的年輕男人忙打圓場,“今天那個姓張的客戶不是提了幾個要求嗎?我們等會兒回去還是商量一下,要是不合適,也好早點換人!
“對對對,得商量一下!绷ⅠR有人附和。
話題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從體院學生身上一下子跳到客戶身上,包廂氛圍也在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像是隨時都能開上一場會議。
也在等待下文的云予一臉懵逼。
那人的姐妹說什么了?
說!
怎么說到一半不說了!
云予一陣胸悶氣短,可眼下話題變了,他又不能硬生生地把話題掰回去,只好憋在心里,本就表情寡淡的臉看著更加冷漠了。
其他人看似熱火朝天地聊著工作上的事,實則每個人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
看吧看吧,果然不能聊這些話題。
領導都不高興了。
就怕領導覺得他們不務正業。
云予正無語著,手機響了,是他爸打來的電話,他起身走到外面,在一個有盆栽遮擋的角落接起電話。
“爸!
“嗯!痹朴廊A已經年過六十,但聲音依然中氣十足,“還在s省?”
“對,后天上午回a市。”
云永華哦了一聲,他身居高位慣了,即便面對自己兒子,寒暄和關心的話也絕不超過三句,后面直奔主題:“聽說你削了公司一部分的活動預算?”
原來是左山峰告狀了。
云予并不意外,左山峰只是一個部長沒錯,不過他在公司里混了幾十年,加上溜須拍馬的本事了得,結識了不少上面的領導,左山峰管得了公司的活動支出,也是有上面領導的支持和授意,五萬塊錢的贊助是體院那邊能看到的數額,實際上公司賬目上劃出了十萬以上。
剩下的錢肯定進了左山峰等人的錢包,至于怎么分的,還要深入調查。
云予從年初起就有整改公司的打算,只是公司的前身在他爺爺那輩就有了,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公司內部的人員關系猶如大樹埋在地里的根,縱橫交錯、復雜難理,由于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不得不先從邊緣開始。
左山峰等人自然也在他的名單內,但不是第一時間需要解決的對象,因為發生了火鍋店里的那件事,他才撇開一切把左山峰等人提到眼前。
這只是開始罷了。
“公司里有人借著職務之便謀取私利,我準備管這件事!痹朴栌霉鹿k的口吻說。
“你準備怎么管?”
“把涉事人員都拎出來,該調查的調查,該處理的處理,該打官司的打官司。”
“打官司?”云永華的語氣有了變化,“你要告他們?”
“看情況!痹朴枵f,“如果他們揣進自己兜里的錢超過上限,我會把這件事交給法院處理!
云永華突然沉默了。
“爸。”云予說,“這件事你就別管了。”
云永華冷笑一聲:“我可沒打算管!
雖然下面的人告狀到他這里,但一邊是下屬、一邊是唯一的兒子,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只要云予鎮得住下面的人,哪怕把整個公司都攪和上一遍,他也沒有任何意見。
他打這通電話不是為了這件事興師問罪。
“你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
“你的重心不是在s省和國外的工作上嗎?怎么突然關注起左山峰他們的事了?”云永華不客氣地打斷云予的話,“你在為那個體育生出氣?”
云予心頭一跳,面上仍舊不動聲色:“左山峰跟你說的?”
“他兒子在火鍋店里羞辱了那個體育生,你記恨著他兒子!痹朴廊A說得篤定,看來左山峰什么都說了。
云予沒有否認:“嗯。”
“你和那個體育生是怎么回事?”
“……”云予吸了口氣,一口氣說,“我喜歡他,我在追求他!
“呵呵!痹朴廊A一直在笑,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一樣,“看來你喜歡得很深啊,也就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往他的賬戶里轉了七八筆錢!
云予沒有說話。
“后天回來是吧?”
“嗯!
“先來我這里一趟!
掛了電話,云予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他捏著手機站了半晌,轉而撥通一個電話:“重點調查左山峰,不管他吞了多少錢,都讓他吃官司!
另一頭,陳明夏在體育館的更衣室里洗了澡,換上衣服出來,就看到了杵在外面的左勝。
左勝沒有穿訓練的衣服,是來找人的,他臉色灰白,目光直勾勾地投向陳明夏,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了過來。
還沒說話,左勝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更衣室里還有其他人,無不詫異地看向他們。
“陳明夏,我再次跟你道歉,對不起,那天晚上是我嘴欠,我說了那么過分的話,我罪過,我懺悔!弊髣傺銎痤^,燈光下他的眼睛又紅又腫,左邊臉頰有個巴掌印,很明顯,看得出來打他的人有多用力。
陳明夏皺起眉頭:“我說過算了,這件事過去了!
“可云總那里沒有過去。 弊髣偻耆灰娏酥暗膰虖,表情要哭不哭,那么大的個子跪在地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他把賬算在了我爸頭上,我爸是無辜的啊,那天晚上他還請你們吃飯了!”
陳明夏伸手拉他:“你先起來!
左勝避開了陳明夏的手,卑微地哀求:“陳明夏,你行行好跟云總說一聲吧,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有什么氣都沖我來,我爸都不知道你和云總的關系,莫名其妙被牽連進去,他都急出病了。”
陳明夏感覺這話不對,但一時半會兒說不出哪里不對,他索性繞過左勝,走到柜子前拿出背包,把東西往里一塞,準備走人。
“陳明夏!弊髣龠在說,“你跟云總說一聲吧,你們那種關系,你說的話肯定管用!
陳明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更衣室。
晚上和云予視頻,陳明夏說了這件事。
云予見過大風大浪,一下子就猜出了左勝的意圖:“他故意在其他人面前博同情,而且他說的話不清不楚,會讓其他人誤會你。”
陳明夏哦了一聲,心想難怪左勝要強調那么多次他和云予的關系。
“他應該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么,所以破罐子破摔了!痹朴枳谧狼扒秒娔X,電腦上掛著微信,電腦鏡頭對著他的臉,他右手支著下巴說,“如果你擔心的話,我可以幫你解決這件事。”
陳明夏問:“擔心什么?”
“擔心他的話對你的名聲造成影響。”
陳明夏搖了搖頭:“他說的是事實!
云予默了一瞬,才說:“要是其他人誤會你了,可能會對你的生活造成影響!
陳明夏說:“沒什么影響。”
一是左勝在大家眼里的形象實在不怎么樣,仗著自己和云風有點關系在學校里橫行霸道,在造唐智俊的謠之前,左勝還造過很多人的謠,甚至包括一些女生的黃謠,大家都不喜歡他,卻不敢拿他怎么樣,二是在他們學校里,同性戀不是什么稀奇話題,太司空見慣了。
最后就是陳明夏一點都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他。
相較而言,他更在乎云予什么時候回來。
“你后天上午回來嗎?”
“嗯!
“要不要我去機場接你?”
云予微愣,隨即笑了起來,很高興的樣子:“你就在學校里等我吧,我爸讓我先去他那里一趟。”
“好!
云予電腦上的視頻畫面放到最大,他有些猶豫,但還是問了出來:“你想我了嗎?”
“對!标惷飨囊呀浥郎狭舜,靠在床上,他第一次給出如此肯定的答案,冷靜又認真地說,“有點想了。”
這一刻,云予心跳快得像要壞掉。
第156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一覺睡醒, 關于陳明夏的消息沒有傳開,關于左勝打算休學的消息倒是傳開了。
不過和陳明夏的關系不大。
【唐智。鹤髣偎趾孟裨诠纠锍隽耸拢緛砦覀儏f會還不夠格申請云風的贊助, 左勝他爸私底下通過了, 還撈了錢,云風公司內部都傳開了。】
【唐智。憾夷俏迦f贊助費還沒下來, 估計泡湯了!
【唐智。鹤髣傩輰W就是避避風頭, 等這件事過了, 他肯定跟沒事人一樣地回來了!
【唐智。翰贿^看到左勝栽跟頭真是太爽了哈哈哈!你家老板真給力!】
陳明夏收起手機, 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繼續訓練去了。
下午, 唐智俊又發來消息, 說是云風贊助的五萬沒有取消, 已經劃到協會的賬上了,但和協會對接的人換了一個, 是個長得漂亮又行事干練的年輕女人,聽說還是老總兒子的秘書。
協會會長放假期間也沒回家,一直留在學校, 經歷了贊助可能取消又沒有取消的大起大落后,他一天下來仿佛老了幾歲, 說話間帶著一股滄桑。
【自行車協會會長—王建:@全體成員】
【自行車協會會長—王建:后天的比賽照常舉辦,各部門部長記得做好統籌工作, 外聯部部長的位置暫時空缺,先由副部長頂替,沒問題吧?】
【外聯部—李輝:沒問題!
一頓安排下來, 群里的人都很亢奮,一方面是比賽起死回生, 一方面是比賽在即,還有一方面就是出于八卦心理了。
有人按捺不住,直接在群里問了會長。
【策劃部—杜星:@自行車協會會長—王建會長,聽說這次和你對接的人換了一個,真的假的?】
【自行車協會會長—王建:對,這次云總秘書親自和我對接,他們那邊也很重視我們的比賽,所以大家要打起精神來,爭取做到最好!】
這話一出,群里又炸開了鍋。
有人問哪個云總,大云總還是小云總,
會長說是小云總。
不少人百度回來,紛紛用無數問號和感嘆號表示自己的震驚。
他們協會何德何能,居然讓云總的秘書親自對接他們的比賽,要知道往常別說云總的秘書了,他們連左勝他爸那個位置的人都見不到,經常三顧茅廬把臉皮都耗盡了,才得到一個普通員工的接待。
群里的消息密密麻麻地刷新,大家放假沒事可做,全在水群,七嘴八舌地討論云總的事。
陳明夏坐在體育館的更衣室里,沉默地看著手機,從頭到尾沒冒一次泡。
雖然他掛了一個宣傳部副部長的名頭,但他在協會里基本上是一個透明人,唐智俊不會給他安排事情,頂多讓他參加一下比賽。
看了快半個小時,沒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群聊天里,他才把手機放到椅子上,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沒吹的頭發-
上午十點半,云予的飛機落地。
秘書小文昨晚先回了a市,在出站口等他,兩人上車后直奔云永華的住所。
云永華年輕時候是個花花公子,換女人如換衣服,玩到三十多歲才收心找了一個女人結婚,那個女人就是云予的媽。
可惜云予的媽天生體弱多病,生下他后氣血虧空,在床上沒躺幾年就病死了。
云永華對他媽沒有太多感情,難過不到一周,這件事在云永華心里徹底翻了篇,他又開始找不同的女人。
在云予的記憶里,母親和父親的位置一直處于空缺狀態,云永華只是他血緣上的父親,在他心里的位置甚至比不上家里照顧他幾年的保姆。
云永華今年交了一個小他二十多歲的女朋友,他給女朋友買了套別墅,兩人在別墅里住小半年了。
車子駛過兩三百米的林蔭大道,停在兩扇緊合的黑色鐵門外。
等待數秒,鐵門自動打開。
又在前院的小路上開了一分多鐘,才抵達一棟三層洋樓的樓梯下面。
云予讓秘書在車上等著,他獨自上樓摁響門鈴。
來開門的是一個衣著時尚的漂亮女人,有一頭黑色的波浪卷發,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她用戴了一顆鴿子蛋的手攏了攏頭發,笑容明媚地說:“小云來啦!
云予走進玄關:“我爸呢?”
“在樓上書房里!迸苏f,“直接進來,不用脫鞋!
云予沒和她客氣,穿著皮鞋走進客廳。
這是他第二次來這里找云永華,第一次云永華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
女人從后面走上來,知道云予不清楚樓上的布局,便引著路說:“來來,我帶你上去。”
云予一言不發地跟在女人身后。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云永華的第幾個女人了,他只記得云永華找女人的年紀越來越小,從四十多到三十多,這個女人好像只有三十歲出頭,比他大四五歲的樣子。
他從來不和云永華身邊的女人打交道,也不記這些女人的名字,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這些女人就會被換掉。
來到一扇門前,女人敲門。
“進來。”里面響起云永華的聲音。
女人擰開門把手,將門打開一條縫,對云予做了個請的手勢,順便問道:“你喝什么?有茶水有飲料也有牛奶和酸奶!
“不用,我很快就走。”云予說著推門而入。
書房裝修得非常豪華,占了整面墻的書架放滿書籍,前面是偌大的書桌以及待客的沙發茶幾。
云永華坐在書桌后面,正在看什么東西,他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眼睛微瞇,臉色頗沉。
聽到云予進來的腳步聲,他頭也沒抬:“坐!
云予問:“坐哪兒?”
云永華說:“你愛坐哪兒坐哪兒!
云予不想和云永華靠得太近,便挑了個單人沙發坐下。
云永華忙了快一個小時,女人再次過來敲門,問要不要把飯給他們送上來,云永華拒絕了。
女人又問云予。
誰知云永華突然暴怒地吼:“老子都不吃飯,他當兒子的吃什么飯?跟我一起餓著。”
女人嚇了一跳,趕緊溜了。
房門關上,窒息的空氣猶如無骨的手一般掐住云予的脖子,他坐得腰疼,便慢慢靠到沙發背上,腰和臀部都往下沉,終于舒服一些。
又過了兩個小時,時間來到下午兩點多,窗外陽光明媚,透過窗戶灑在書房的地板上,把在空氣中漂浮的細塵照得粒粒清晰。
云予第n次看手表。
“怎么?著急去見那個體育生?”云永華終于開口,將桌上的資料一合,摘下老花鏡,沉著臉說,“果然沒老子教的人就是容易走上歪路,世界上那么多女人你不喜歡,跑去喜歡一個男人,男人能給你生孩子嗎?”
這話說得粗俗又刺耳,云予的眉毛一下子皺了起來。
然而他也習慣了。
云永華在外面裝得道貌岸然,可骨子里是個流氓,霸道、粗俗、蠻橫還好色,只有云予等親近的人才知道他偽裝下的真面目。
“你叫我過來有事?”云予忍著不適問道。
云永華起身從桌后繞過來,走到沙發前,卻沒有坐下的意思,隔著一張茶幾和云予大眼瞪小眼。
云永華年過六十,但身體硬朗、保養得到,看上去只有五十出頭的樣子,一雙眼睛瞪起人來炯炯有神,帶著逼人的氣息,令人倍感壓抑。
云予和云永華長得不像,他更像他媽,精致、清秀、冷淡,只是看著不好相處,不會像云永華這般叫人心生畏懼。
“你和那個體育生斷了,以后把你這個壞習慣掰正,去找幾個女人,我也會幫你物色一下合適的結婚對象!痹朴廊A向來不喜歡兜圈子。
云予更沒有兜圈子的想法:“我做不到!
“……”云永華的胸膛猛地一個起伏,“你說什么?”
云予抬眸直視他的眼睛,一本正經地重復一遍剛才的話:“我說我做不到。”
以前云予和云永華的關系也沒多好,可畢竟是父子,有血緣關系的捆綁,加上云永華是云予的頂頭上司,所以云予從沒違背過云永華的指令,可以說是指哪兒打哪兒。
這是第一次,云予拒絕云永華。
還拒絕得如此干脆利落、如此毫不猶豫、如此理直氣壯。
云永華的大腦都有一瞬的空白,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或者云予說錯了。
可都不是。
他兒子不聽他的話了,這才是事實。
“你小子非要跟我對著來是嗎?還是你為了氣我才找一個男人?”云永華臉色鐵青,指著云予破口大罵,“你這是變態、是神經病、是腦子不對才會做的事,你見過哪個正常男人和男人在一起?”
云永華的表情格外猙獰,仿佛隨時都會沖上來給云予一巴掌。
云予將微微顫抖的手握成拳頭抵在沙發上,面上云淡風輕:“我就是變態、是神經病、是腦子不對,我喜歡男人,我喜歡他,我不會找其他女人,如果你找我來是為了這件事,那你可以死心了!
“云予!”云永華怒吼。
云予抿著嘴角,執拗地和他僵持。
“好啊,翅膀硬了敢跟我對著干了。”云永華抹了把臉,語氣突然放緩,他死盯著云予說,“你喜歡男人也沒什么,我就你一個兒子,我的公司必須有人繼承,你找個人給我生個孩子出來,后面你喜歡誰我都不會管你!
說完,他冷笑一聲,“要是那個體育生能給你生個孩子,你們愛怎么樣就怎么樣,我還把他當兒媳看待,給他買房買車,他做得到嗎?”
云予沉默許久,說道:“我們生不出孩子!
云永華臉上眼里全是冷意,正要說話,又聽云予開口。
“我才是下面那個,我沒辦法給他生孩子!鳖D了一秒,補充一句,“我也沒辦法讓任何女人給我生孩子!
第157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在訓練時接到了白云森的電話, 他在微信上跟教練打完招呼后,便提前洗澡去了。
每次訓練要帶的東西不少,除了最基本的訓練服、護腕、藥物和水壺等東西外, 還要帶洗澡用的袋裝洗發水、香皂以及毛巾等, 把不小的背包塞得鼓鼓囊囊。
陳明夏把頭發吹得半濕不干,隨便往腦后一捋, 然后提起背包離開了更衣室。
他沒回寢室, 徑直去了體院和隔壁音樂學院之間的小吃街。
這會兒還在假期, 小吃街上的人比平時少了很多, 有五分之一二的店鋪沒開,氣氛冷清不少。
陳明夏一邊走一邊看手機。
上午云予落地時給他發了幾條消息, 后面還發了一個別墅區的定位, 說是到地方了, 然后再也沒了回復。
云予不是一個會隨便失聯的人,相反,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陳明夏發現云予的性格其實很黏人、也很害怕孤獨,只要得空就會給他發消息或者打電話, 甚至經常表達出想視頻的意思,哪怕什么都不做, 把視頻開著、把手機放在邊上也行。
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陳明夏這么想著,剛要收起手機, 白云森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他接起電話。
“我到寢室了!”白云森清朗的說話聲從手機對面傳來,聽得出來心情不錯,說話尾音都在上揚, “你在哪兒?你出學校了嗎?”
“嗯。”陳明夏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店鋪,“我在七里火鍋店外面。”
“你在老地方等我可以嗎?”白云森說。
陳明夏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對方說的老地方是他們以前經常去的一家奶茶店, 不過同行的人還有唐智俊和丁承。
唐智俊和丁承都是愛玩的人,那段時間總是拉上他倆一起,四人組成一個小隊伍,碰頭地點就是那家奶茶店。
那段記憶才過去一年多,現在回想起來已是有些模糊不清。
對面的白云森半天沒有等到回應,在樓道里奔跑的腳步聲放緩,他開玩笑似的說:“就是那家奶茶店呀,我們的根據地,你都忘了嗎?”
陳明夏安靜兩秒,回道:“想起來了!
這個回答模棱兩可,可以理解成忘了,也可以理解成快忘了但沒完全忘,顯然白云森把兩種意思都get到了,一時間腳步聲消失,他似乎在原地停了下來。
只有陳明夏還在往前走。
他的腳步邁得很大,不一會兒就看到了奶茶店的招牌。
那是一家奶茶連鎖店,里面的飲品對陳明夏來說不便宜,十七八塊錢一杯起步,勝在店面也大,休息區裝得干凈亮堂,可以在里面坐上很久。
平時奶茶店里人滿為患,這會兒只零星坐了三四個人。
“我到了,店還開著。”陳明夏對白云森說,“你要喝什么?我先幫你點!
那邊的腳步聲才又響起,白云森說:“老樣子!
這下陳明夏安靜了很久。
白云森笑著說:“你連我要喝什么也一起忘了嗎?”
陳明夏語氣平靜:“沒忘!
白云森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道:“我出宿舍樓了,很快過去,你找個位置坐著等我一下。”
“好!
陳明夏在前臺點了一杯多冰去糖的奶茶和一杯常溫的檸檬水,付了錢后,他在門口找個位置坐下。
拿起手機,點進微信,習慣性地翻到他和云予的聊天界面。
他在更衣室里洗澡前給云予發了一條消息,問云予什么時候過來,云予一直沒回。
陳明夏的眉頭蹙起,手指往下翻,聊天記錄順著他的動作往上滾。
很快,他的拇指在屏幕上一摁。
滾動的聊天記錄霎時停下,中間是云予發給他的定位。
“鷺島別墅區!标惷飨牡吐暷钪c進去后切換到地圖,小吃街去往鷺島別墅區的路線一下子跳了出來。
鹿島別墅區在城南五環以外,靠近郊縣的位置,從這里過去得坐一趟公交轉兩趟地鐵再步行將近兩公里,總共用時大約一個半小時。
陳明夏在想要不要給云予打個電話,又怕自己的行為過于冒失,畢竟云予也才失聯一個下午不到。
一陣糾結后,突然有人從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陳明夏從來不會被這種舉動嚇到,他若無其事地摁滅手機,扭頭看去,果然是白云森來了。
白云森穿了一件黑白寬條紋的松垮單衣,下面是一條更加松垮的破洞牛仔褲,膝蓋上破破爛爛,線頭凌亂地往下垂,他戴了一頂淺卡其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較低,露出泛紅的嘴唇和白皙的下巴。
可能是跳舞久了自帶一種氣質,白云森經常很像網上穿常服出街的明星,即便穿得隨意也很好看。
他屈著食指托起帽檐,往上頂了頂,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沖陳明夏笑了笑:“每次都嚇不到你!
說完繞過陳明夏,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陳明夏把放在桌子中間的奶茶推到白云森面前。
白云森端起奶茶轉了半圈,盯著上面的標簽看了幾秒,臉上的笑意一下子蔓延進了眼睛里:“你果然記得!
“這不難記!标惷飨恼f,“唐智俊也喜歡喝多冰的奶茶!
白云森心里高興,沒把陳明夏的解釋聽進去,他拆了吸管插/進奶茶里,喝了一口后,看向陳明夏面前的檸檬水:“你還是喜歡喝這個。”
陳明夏給出的答案樸實無華:“這個最便宜!
他的背包里帶了水壺,里面還剩半壺水,要不是打算在奶茶店里坐上一會兒,他可能只會買白云森喝的奶茶。
白云森只是笑,眼睛都笑彎了,好像陳明夏記得他喜歡喝多冰去糖的奶茶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一樣。
笑完,才問:“你國慶訓練得怎么樣了?”
“還行!标惷飨囊话逡谎鄣卣f,“重要的是保持心態,不在關鍵時候掉鏈子就行。”
“十二月不遠了,你可要加油啊!
“好。”
“對了,等會兒我們一起吃個飯再走吧,我忙著趕下午兩點的高鐵,午飯都沒吃就出門了!卑自粕p手捧著奶茶,身體向桌前傾倒,歪著腦袋看陳明夏,“我請客,當是感謝上次你給的傘,你想吃什么?”
陳明夏端著檸檬水,一口氣喝了三分之一,他不愛說話,白云森的活潑更加襯托了他的沉默。
把檸檬水放回桌上,他緩慢開口:“我喊你出來是想跟你聊聊。”
白云森仿佛從他的語氣里感受到了什么,面色微凝,雙手放在腿上,慢慢坐直身體。
“好啊,聊吧!卑自粕吨旖,故作輕松地笑,“你想聊什么?”
陳明夏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只是斟酌片刻,說道:“白云森,我有喜歡的人了!
白云森的笑容一僵,隨即肉眼可見地垮了下去。
外面的天色本就陰沉,出來時,大片的烏云蓋過天空,沉甸甸得宛若隨時都會壓倒下來。
突然一聲悶雷響起,把奶茶店里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除了陳明夏和白云森。
白云森脫了鴨舌帽放到奶茶邊上,一張臉被燈光照得慘白,他目光怔怔望了陳明夏半晌,有些無措地問:“誰、誰。糠奖阏f嗎?”
陳明夏說了一聲抱歉:“他不是我們學校的人,我不方便把他名字告訴你!
白云森哦了一聲,呆坐片刻,抬手摸了摸自己頭發,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在夢游一樣,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清楚了。
一連幾個悶雷過后,有雨聲響起,原本干燥的地面被接連不斷的雨水打濕,小吃街上的行人紛紛往兩旁的屋檐下和店鋪里躲避。
才過去一兩分鐘,整條步行街都被雨幕淹沒。
“啊,下雨了,我們怎么回去?”隔壁桌的女生說。
“看有沒有賣傘的地方!迸榛兀皩嵲诓恍幸ба罌_回去!
“那不行啊,要是隔壁體院還好,走幾步就到校門口了,我們學校的門在街那頭去了,沖回去肯定會淋濕感冒的!
兩個女生還在發愁,這邊的氣氛也靜得可怕。
陳明夏把剩下的檸檬水喝完,才出聲打破沉寂:“白云森,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我們的事已經翻篇,以后各自過好自己的生活吧!
白云森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盯著陳明夏,一雙眼睛逐漸紅了。
許久,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最近!
“你真的有喜歡的人了?”白云森說,“不是為了拒絕我想的借口?”
“不是!标惷飨谋砬樘故,直視白云森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我有喜歡的人,我很喜歡他!
“……”剎那間,白云森一直挺著的背脊變彎,他臉上出現一種近乎絕望和痛苦的情緒。
陳明夏不會說謊,不會在這方面說謊,更不會為了拒絕他而編出一個人對他說謊。
白云森喜歡陳明夏這么久,他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沉默又在空氣中蔓延,陳明夏起身走出奶茶店,頂著傾盆大雨找到上次買傘的那家便利店。
他買了兩把傘,一把拿著、一把撐著,回到奶茶店時,渾身還是濕透了,衣擺重得能擰出一把水來。
他站在奶茶店門口,把沒拆包裝的傘放到桌上,然后提起椅子上的背包,轉身走進雨幕。
第158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陳明夏買的最便宜的雨傘, 根本擋不住這像鞭子一樣抽在傘上的狂風暴雨,傘面被吹得跟面皮似的起伏不停,但他的腳步很穩, 沒往體院的方向走, 而是走向街對面的巷子。
穿過巷子就能去到大路,在那里方便打車。
誰知才走一截路, 一個人突然從身后沖了過來, 撲到他的背上。
仗著雨勢覆蓋了周遭的一切, 那個人的聲音沒有壓低, 不甘地吼:“陳明夏,我哪里惹到你了?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陳明夏站住腳步, 想要轉身, 可那個人雙手力道出奇的大, 竟在幾秒間錮得他不好動彈。
他等了片刻,把手里提著的背包扔到腳邊, 才蓄好力氣強硬地掰開那個人抱著自己的雙手。
怕扯傷對方的手,他掰到一半又只能先一根一根地撬開對方的手指,然后趁機閃身避了出去。
白云森沒有撐傘出來, 從頭到腳都被淋濕了,像只落湯雞, 微長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他胸膛起伏,情緒明顯不穩, 處于崩潰狀態。
陳明夏單手抓著白云森雙手的手腕,把傘傾斜到對方頭頂,他整個人都淋在雨中, 雨水嘩嘩地砸在他的頭上和身上。
他的視野被潑天的雨遮擋,看不出白云森有沒有哭, 但能感受到白云森的身體在抖。
“之前你說你沒錢,不敢喜歡別人,不敢談戀愛,我說我有錢,我可以給你錢,我可以支付我們談戀愛的所有費用,可你不肯,所以我等,等你有錢,等你畢業能賺錢,我再和你重新開始,結果才等半年,我等到了什么?我等到了你喜歡上別人!”白云森還是哭了,聲音里都帶上哭腔,他太委屈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沒做,卻遭到了飛來橫禍。
陳明夏看著他,只有那一句:“對不起!
“如果你不喜歡我,你早點跟我說啊,為什么要找那么爛的借口?你騙我,把我耍得團團轉,讓我以為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可你一轉頭就喜歡上別人!
陳明夏只是沉默。
他沒有騙白云森。
當時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家里突發變故,大哥失蹤,父母的錢被騙個精光,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妹妹要養,他辛辛苦苦攢下的存款根本支撐不起父母的生活費以及自己和弟弟妹妹們接下來的學費,他想到了借錢,而第一個想到的對象就是白云森。
白云森是家里的獨生子,父母恩愛,家庭和諧,每個月都有七八千的生活費,還不包括父母時不時的微信轉賬。
他只借一萬就能度過難關,一萬對白云森來說也不是什么大錢。
然而撥通電話后,醞釀好的話卡在了喉嚨里,再開口時,他說了和白云森“分手”的話。
他們還沒開始交往,就“分手”了。
他家是個無底洞,他一個人在洞里就行,他不想拉著白云森一起沉淪。
不過這些話說與不說都沒有意義了,他傷害白云森是真,面對白云森的怒火,他只能受著。
白云森的哭喊聲惹來不少人的關注,礙于雨大,那些人只能站在屋檐下探頭張望。
漸漸的,白云森的聲音越來越小。
就在陳明夏準備松手時,白云森忽然低頭咬在他的手背上。
劇痛傳來,陳明夏沒閃沒避,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任由對方咬著。
白云森不是咬一下就松口,他把怒火全部宣泄在上面,使盡全力,仿佛恨不得從陳明夏的手背上咬下一塊肉來。
陳明夏麻木地想——
怎么一個兩個都愛咬人?
一個咬脖子、一個咬手。
陳明夏以為白云森真要咬下一塊肉,白云森卻松了口,他猛地將自己的雙手抽出,看也沒看陳明夏一眼,轉身跑入了雨幕里。
雨還在下,一點也沒有變小的趨勢,爭先恐后地往地上砸,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陳明夏站在原地,把傘撐回自己頭頂。
抬手一看,手背上有兩排深得泛黑的牙印,血從里面溢出來,又混在了雨水中。
牙印很深,中間凸起的那塊肉好像真的要掉下來。
陳明夏嘆了口氣,把心里翻涌的情緒全部壓了下去,提起腳邊的背包,頭也不回地穿過巷子。
下雨天不好打車,他等了許久才在軟件上約到一輛,距離這里有三公里,還要等七八分鐘。
陳明夏再次點進微信,翻開他和云予的聊天記錄。
這次猶豫不到兩秒,他切回主屏幕,找到通訊錄里云予的名字,撥了出去。
嘟聲響了四五下,電話居然被接通了。
“陳明夏!睂Ψ綔蚀_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但不是云予的聲音,是一道渾厚的男人聲音,應該上了年紀。
陳明夏臉色微沉,瞬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他喊:“云叔叔!
對方愣了一瞬,哈哈笑道:“你認識我啊?你自己查的還是我兒子跟你說的?”
“我猜的!标惷飨拿鏌o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雨幕,為了防止聲音被雨聲覆蓋,他將聲音稍微拔高,“能拿云予手機的人,只有叔叔您!
“看來你還是聰明,我以為學體育的人都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痹朴廊A說,“說吧,你找他什么事?”
陳明夏不答反問:“請問云予在嗎?”
“在樓上!
“可以讓他接電話嗎?”
“不可以!痹朴廊A在自己兒子面前都懶得兜圈子,在陳明夏這種無權無勢更無存在感的學生這里就更不會了,哪句話直接他說哪句,哪句話難聽他撿哪句,“小子,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也該猜到你和我兒子的事都沒瞞過我吧?我看過你的家庭情況,上面一個哥哥下面三個弟弟妹妹,父母在工地上干活,拼死拼活地掙辛苦錢養你們,我兒子出手大方,你愿意跟他,我能理解,但他目前為止給你的那些錢別說供你和你的弟弟妹妹們讀書,讓你在a市買套房都不成問題,凡事適可而止,太貪婪了只會讓你把以前吃進去的那些東西都吐出來!
陳明夏沒有吭聲,依舊保持著一手提包、一手撐傘的姿勢,骨節分明的大手握著傘柄,落了深深牙印的手背上凸起兩根明顯的青筋。
“我跟你說這么多,你也知道我的意思了吧,以后你和我兒子橋歸橋路歸路,他不會找你,你也別再來找他。”
“這是云予的意思嗎?”
“這是他老子的意思!”
“我要聽云予的意思!标惷飨恼f,“如果云予親口跟我說以后別去找他,我會永遠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但前提要他親口跟我說。”
云永華氣得直笑:“好不容易攀上一根高枝就使勁抱著是吧?”
陳明夏聲音冷淡:“如果您要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
“錢都收了,還在這里跟我裝?你爸媽的工作不也是我兒子擺平的?要是我兒子沒有這么大的能耐,你會抓著他不放?”
陳明夏沉默了下,開口:“我要跟云予說話!
“沒門!”云永華被這一個兩個硬骨頭氣得腦袋上都快冒火了,“我是他老子,他老子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我回頭就給他安排親事,讓他和女人結婚,你就別來湊熱鬧了,不然這事兒鬧到你爸媽那里,你想好怎么跟你爸媽交代了?”
云永華徹底沒有耐心,說完就掛了電話。
陳明夏深吸口氣,還沒放下手機,面前停下的車打了兩聲喇叭,他看了一眼車牌號,收傘上車。
這場大雨覆蓋之廣,車子駛到城南五環,雨還在下,但比學校那邊小了一些,至少沒再砸得車頂啪啪作響。
沒有登記的車子駛不進別墅區,陳明夏在鷺島別墅區外面下了車,然后步行進去。
結果在保安亭外被攔下了。
別墅區的物管比普通小區卡得嚴,陳明夏不僅要登記自己的姓名、電話和身份證號,還要準確說出拜訪的門號,再由保安打電話向對方確認。
可惜陳明夏根本不知道云予住在哪棟,他翻到聊天記錄的定位那里,點開定位,把手機遞向保安。
保安仔細看了一會兒:“應該是二十一棟。”
陳明夏問:“看得出來是哪個單元嗎?”
保安聞言,上下掃了陳明夏一圈,用大拇指指向后方,嗤笑道:“哥們,這里面可是別墅啊,別墅都是獨棟的,哪兒來什么單元?”
陳明夏哦了一聲:“我去這里!
“找誰?”
“我朋友姓云,他來找他爸,我來找我朋友!标惷飨恼f,“我朋友的手機不在身上,沒聯系上他。”
保安在系統里搜尋了下,雖然二十一棟別墅的戶主叫陳媛,但是另一個常住人士的確姓云。
“你等一下啊,我打電話確認一下。”保安看陳明夏渾身濕透,指了下桌上的紙,“門邊有椅子,拿著擦擦吧,打著傘還濕成這樣。”
陳明夏說了謝謝,扯了幾張紙坐到門前的椅子上。
保安撥通了二十一棟的電話,等了一會兒,開了免提的座機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喂?”
“你好,這里是保安亭,有個姓陳的小伙子找一個叫云予的人……”
話沒說完,一道蠻橫的男聲插/了進來,又驚又詫又不可思議:“好啊,這就是云予養的人,都找到我這兒來了……”
說著,像是奪過了話筒,伴著滔天的憤怒喝道:“你把他看好了,別讓他進來!”
第159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電話被掛斷, 保安舉著話筒,回頭看向坐在門邊的陳明夏,空氣出現了長達半分鐘的安靜。
直到陳明夏站起身來。
“有勞你了!标惷飨膹澭嗥鹨巫臃呕卦, 提上背包走了出去。
保安后知后覺地掛了電話, 走到門口往外看。
陳明夏一手提包、一手撐傘,高大的身影逐漸沒入漆黑的雨幕里。
“嘖……”保安搖頭嘆道, “果然有錢人也不是那么好結交的啊。“
陳明夏走了二三十米的距離, 在雨中停下腳步, 轉頭看去, 保安已經進去了,保安亭的門也關上了, 周遭百米的范圍內, 只有保安亭亮著白光, 像一座屹立在海上的燈塔。
好在這會兒燈塔里只有一個守門人。
陳明夏收起雨傘塞到背包一側,把包背到身后。
雨水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砸, 隔著一層薄薄的單衣,砸得他的肩膀和手臂都在疼,他有些猶豫, 但只猶豫了兩三秒的時間,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別墅區的正門和擺設無異, 里面設施齊全,住戶散步的話基本不會出來, 出來的話也是坐車,走另一邊的通道,下雨天就更沒什么人了。
保安雙手抱臂地靠在椅背上打瞌睡, 忽然瞥見監控一角,他用手頂了頂帽子, 起身過去開門。
雨幕里又出現了那個年輕人的身影。
“你怎么回來了?”保安揮了下手,扯著嗓子喊,“走吧走吧,住戶都那個態度了,我也不可能讓你進去,不然你等聯系上了你朋友再說!
然而年輕人沒有接話,甚至沒把頭往保安亭這邊偏一下,他筆直地往前走,腳步越來越快。
保安眼睜睜地看著,很快察覺出了什么:“喂,你干什么?”
年輕人沒有理他,快走變成小跑。
保安暗罵一聲,想往外走,但外面的雨太大了,不打傘準要淋成落湯雞,想著攔路的鐵門有將近一米八的高度,沒有住戶刷臉或者他這邊按開關的話不會打開,保安以最快的速度進去找到雨傘,一邊撐開一邊往外走。
“喂……”
聲音剛喊出去,年輕人奔跑的速度猛然加快,居然在幾步助跑下一個躍起攀上將近一米八的鐵門,鐵門上有凸出來的雕飾,他手腳并用地往上一爬,整個人無比輕松得從門上翻了過去。
“……”呆滯一瞬,保安反應過來,舉著傘追上去,“喂,停下,沒有允許不準進去,你再跑我就報警了啊!”
年輕人連頭都沒回,一溜煙地跑得沒影了。
雨幕遮蓋了年輕人的身影,保安連他往哪個方向跑的都不知道。
保安氣急敗壞地想追上去,結果被緊閉的大門攔住了,開關門的遙控在保安亭里,沒帶在身上-
陳明夏不知道二十一棟在哪里,只能先找到一個避雨的亭子。
他坐在亭邊的長椅上休息,雨水把幾條長椅都打濕了,不過陳明夏身上更濕,水從他的頭發上、衣服上往下流,在他的腳下淌出一小塊水洼。
他從包里摸出手機。
手機屏幕上也都是水,觸感不靈,只好往還沒洗的訓練服上擦了擦,還好背包防水,里面的東西都是干的。
他順便擦了擦自己的手,點開地圖搜二十一棟的位置。
另一頭,寬敞華麗的客廳里燈光大亮,云永華的氣還沒消,他臉色鐵青,叉著腰一邊打轉一邊罵罵咧咧:“都是什么人啊,居然找到我這兒來了,他敢來我就敢找人把他打出去!”
陳媛勸了半天,已經勸不動了,索性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地吃水果。
外面的雨遮天蓋地,才下午六點出頭,就暗得跟晚上差不多了。
陳媛看著外面的雨嘆氣,心想就算那個年輕人是沖著云予的錢,那也挺豁得出去的,那個年輕人和她一樣為了掙錢都不容易啊……
這時,做飯的阿姨走過來:“兩位,晚飯做好了!
陳媛點頭應了一聲,把叉子放回果盤里,起身對云永華說:“好了,先別氣了,去吃飯吧!
云永華站在落地窗前,嘴里哼哼直喘,抹了把臉說:“他倆真是欺人太甚,攆到我臉上來氣我,巴不得把我氣死!”
“……”陳媛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心想不是你把人喊來興師問罪還把人扣在這里嗎?怎么變成人家欺人太甚了?
當然,想是這么想,嘴上可不能這么說。
云永華自然不知道陳媛在心里吐槽自己什么,他看了眼墻上的掛鐘,琢磨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吩咐道:“你去樓上,把他喊下來。”
“好!标愭律狭藰,沒等一分鐘,又下來了,后面跟著冷若冰霜的云予。
云予脫了外套拎在手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單衣,順滑的布料貼著他的皮膚,把清瘦的身形勾勒得一清二楚。
云永華看著自己兒子一步步地從樓梯上走下來,那雪白的皮膚和精致的眉眼在一瞬間跟記憶中的某張臉重疊。
他不知怎的想到了自己的亡妻。
雖然他對亡妻的感情不深,但多少是一個讓他收心回歸家庭的女人,還拼盡全力為他生下唯一的兒子,在他心里到底和其他女人不同。
想到亡妻,他眉眼間的憤怒淡去不少,放下叉腰的手,對云予招了下:“過來!
云予看了眼茶幾,他被云永華搶去的手機正躺在上面,他繞過去拿起手機才朝著云永華走去。
云永華把他的動作看在眼里,但沒阻止,等人走近,才沉著臉開口:“都一個下午了,飯也沒吃,水也沒喝,該想明白了吧?”
云予把手機抓在手里,面無表情地和云永華對視:“想明白什么?”
“……”云永華差點被這句毫無悔改之意的話氣到嘴歪,暴脾氣又跟火山似的噴發了,“想明白和那小子斷了!”
面對云永華的盛怒以及隨時都有可能扇過來的巴掌,云予表現得十分云淡風輕,說出來的話也是輕飄飄的:“斷不了!
“你……”云永華被怒火沖昏頭腦,猛地揚起了手。
云予不躲不避,仍舊直視著云永華的眼睛:“我和誰好上、和誰分開,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從小到大都沒管過我,身邊的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從不在乎我的感受,現在我快三十了,都能當另一個孩子的父親了,你也別想再以父親的身份管我。”
一字一句像刀片一樣扎在云永華身上,云永華高舉著手,眼睛瞪得仿佛要爆出來,他面部扭曲,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云予。
云予從未對他說過這些話,他也從不知道云予心里竟是這樣想的。
還是陳媛過來,拉下了云永華的手。
“有話好好說嘛!标愭缕^湊到云永華耳邊,用氣音說,“要是你這一巴掌打下去了,你覺得你和你兒子的關系還能修復得了嗎?”
云永華也意識到什么,輕咳了聲,收起駭人的表情,整理好情緒后,他決定換個說法:“剛剛那小子給你打電話,我幫你接了!
果然,這話一出,云予原本冷靜得滴水不漏的臉色微微一變,看向云永華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起來。
云永華從沒見過自己兒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充滿了敵意、厭惡以及拼命忍耐的怒火。
他不由得一怔,但準備好了的話脫口而出:“我跟他說了我的意思,讓他離你遠點,他爸媽還在我們的分公司里工作,如果他不聽我的話,我一個電話過去就可以讓他爸媽失業。”
云予沒有說話。
外面的雨還在下,即便客廳的玻璃隔音,也能隱約聽見雨砸在地上和草木上的聲音,云予的目光從云永華身上挪到后面的玻璃窗上。
像是看到了什么,他緊皺的眉頭略有松動,然后問道:“他怎么說?”
“他一個窮學生能怎么說?”云永華提到這個就煩,偏偏還得撒謊,“還不是只有照辦,你以為他有多喜歡你?醒醒吧,他只喜歡你的錢!”
云予壓根沒看云永華,目光全在云永華身后。
陳媛感覺到了什么,轉頭順著云予的目光看去,頓時吃驚地張開了嘴。
云永華看看云予、又看看陳媛,這才后知后覺地轉頭,才轉到一半,玄關的門鈴忽然響了。
站在一旁的阿姨連忙小跑過去按了下可視電話:“哪位?”
可視電話的收音效果很好,一道低沉的男聲混著稀里嘩啦的雨聲傳進安靜的客廳里:“你好,我是云予的朋友,來找云予!
“……”云永華的臉色霎時一白,立即扭頭看向窗外。
別墅有前院和后院之分,但前后院都有鐵門,不管走哪個門都得刷臉或者讓里面的人幫忙開門,進來后又是別墅的門,依然是前兩種開門方式。
從落地窗這邊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別墅門外的平地上站了一個渾身濕透的人,那個人的身量很高、肩背寬厚,身后背了一個包,手里拿著一把還在滴水的傘。
也不知道那個人是怎么跳過外面的門來到里面的門。
第160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貧困生
顯然, 按門鈴的人就是那個人,不是按外面門的門鈴,而是按里面門的門鈴。
沒等云永華反應過來, 云予抬腳就往玄關走去。
云永華下意識地要抓云予的手, 卻慢了一步,他的手在半空中抓了個空, 隨即大聲喊道:“把電話掛了, 把門窗鎖死!”
話音未落, 云予已經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玄關, 他沖過去扭開門把手。
下一秒,濕漉漉的陳明夏出現在視線里。
四目相對。
無數情緒涌上心頭, 云予鼻尖一酸, 竟在一時間有種想落淚的沖動, 他甚至想不顧一切撲過去抱住陳明夏。
但這不現實。
被他爸看到了肯定會把賬算到陳明夏頭上。
天知道云予費了多大的力氣才穩住站在原地的雙腳,還沒說話, 身后便響起了云永華的咆哮聲。
“你怎么進來的?你這叫私闖民宅,給我出去,不然我報警抓你!”
說話間, 云永華也來到了玄關,他腳上穿著松軟舒適的拖鞋, 也不知道怎么踩得震天響的,他怒不可遏地指著門外的陳明夏。
陳明夏絲毫不怯, 還伸手拉過了云予的手腕,他冷靜地說:“叔叔,我接云予走!
“走?走哪兒?”云永華罵, “這里就是他的家,你讓他走哪兒?”
“這里不是我的家。”云予看了眼跟過來的陳媛, 對云永華說,“連你的家也不是,戶主上只有她一個人的名字。”
云永華:“……”
陳媛憋笑,被云永華瞥上一眼,她趕緊咳嗽兩聲:“外面的雨好大,這個地方也不好打車,不然你們先進去坐坐,等車來了再走?”
“走什么走?不準走!”云永華要被陳媛這番豬隊友的話氣跳腳了,急吼吼地又要抓云予的手。
這次陳明夏的反應比云予還快,在云永華抬手之前,一把將云予拽到自己身旁,松開手后自然而然地摟上云予的腰。
云永華瞪著云予腰間冒出來的那只手,眼里的火星子噼啪直響。
“你休想把我兒子帶走,你私闖我家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云永華扭頭對阿姨喊,“報警,讓警察來把他抓了!”
阿姨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一臉為難地在原地躊躇。
“去。 痹朴廊A重復,“去報警。
“我來。”陳明夏開口。
云永華瞪向陳明夏。
陳明夏把背上的包放到腳邊,從里摸出手機,他鄭重其事地看著云永華說:“你私自囚禁云予,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這件事我也要找警察說清楚!
“……”云永華不可思議地抖了抖嘴唇,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么?我是他老子,我找他過來叫囚禁他?”
“沒有經過本人意愿而限制對方的人身自由,這種做法都叫囚禁,親子之間的囚禁也是囚禁。”陳明夏很淡定地解釋。
云永華又開始哼哧哼哧地喘,胸膛劇烈起伏,眼珠子都要從眼眶里瞪出來了,看得出來氣得不輕。
說來也是,他活了六十年,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什么樣的奇葩事沒見過?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控訴他囚禁自己的親兒子。
簡直荒謬!
簡直不可理喻!
“你簡直是在胡說八道!”云永華看向云予,“你來說說,我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了嗎?”
云予回答:“限制了,而且是一個下午。”
云永華:“……”
在云永華暴怒的注視下,云予催促陳明夏:“報警吧,讓警察來解決這件事!
陳明夏正要按通電話,云永華突然吼道:“滾滾滾,你倆都滾!
陳明夏立即收起手機:“謝謝叔叔!
云永華視他為無物,目光死死定在云予臉上,冷靜下來后,一股名為失望的情緒克制不住地攀了上來,他以前從未想過自己和兒子會鬧到這一步,他一直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和兒子相處得還不錯。
“我是你爸,你為了他連你爸都不要了?”
云予默默牽住陳明夏的手,他看著云永華說:“不管我今天是走是留,你都是我爸,我們的血緣關系誰都切不斷,但你仔細想想,你以前是怎么對我的?”
云永華十分不能理解:“我怎么對你?我給了你錢,給你提供了富足的生長環境,我對你差了嗎?這世上多少人連飯都吃不起,可你錦衣玉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生中有大把的試錯機會,我還要怎么對你?”
“是啊,你給了我錢,所以我這幾年來任勞任怨地工作,不也回報你了更多的錢嗎?”云予說,“錢才是我們的溝通工具,在錢之外,我不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你也別來干涉我!
云永華表情愣愣,張了張嘴,許久才說一句:“你在怨我。”
“我一直都在怨你!痹朴韬芴故幍爻姓J了,勾著嘴角,對云永華笑了笑,“很神奇的是,你到現在才發現,爸,你的眼里只有自己,你的自私自利,我算是領會到了!
說完,他看向陳媛:“我們就不進去坐了,你們吃飯去吧,不用管我們。”
“?”突然被cue的陳媛忙不迭點頭,“好的好的!
云予拉著陳明夏走進雨幕。
云永華只是怔怔望著。
雨依然很大,一把廉價的傘擋不住兩個人,陳明夏把傘偏到云予頭頂,但摸到云予另一邊的手臂,衣服還是被打濕了。
走到外面,他們遇到帶了幾個人匆匆趕來的保安。
保安眼尖地注意到了陳明夏,尖著嗓子喊:“就是他!”
幾個人披著雨衣,唰唰圍了過來。
云予嚇了一跳:“怎么了?”
陳明夏說:“剛剛保安不讓我進來,我翻門進來的!
云予:“……”
憋了片刻,他又噗嗤一笑,捏了捏陳明夏的手臂。
陳明夏低頭看他:“笑什么?”
“你做得很好!
雖然得到了云予的認可,但是幾個兇神惡煞的保安并不打算放過他,把他和云予一起帶回保安亭,聽完云予的解釋,保安又打電話到二十一棟確認。
電話是陳媛接的,陳媛好聲好氣地講了一下前因后果,說白了就是父子慪氣,朋友擔心才沖動之下做了這種事。
掛了電話,保安的無語全寫在臉上,嘆著氣說:“哥們,我理解你擔心朋友的心情,但人家父子吵架能吵出什么來?你去了又沒啥用!
陳明夏自知給人家添了亂,只是說著抱歉。
“唉,算了算了。”保安說,“你們兄弟情深,我擔心我媳婦的時候都沒像你這樣瘋!
然后兩人被放了。
他們站在保安亭門口避雨,陳明夏拿手機打車。
這里確實不好打車,等了兩分鐘還在呼喚車輛。
云予穿在里面的單衣打濕了大半,再穿上外套不舒服,便把外套捆在腰間,他沒什么精神地靠在陳明夏身上,臉頰貼著陳明夏的肩膀。
陳明夏渾身上下沒一處干的,本來不讓云予碰他,可云予偏碰,加上這會兒云予也成了從水里撈出來的落湯雞,他看了一眼云予的頭頂,沒有多說什么。
倒是里面的保安歪著腦袋,一臉奇怪地盯著他們的背影。
另外幾個保安都走了,監控前只剩原來的保安一個,他撓著下巴,在心里嘶了一聲。
這兩人……
真是兄弟嗎?
他和他媳婦都沒這么黏糊。
好不容易,車來了,陳明夏一手撐傘、一手攬著云予的肩膀,兩人在雨幕里快速奔走。
云予的褲腿和鞋都被打濕了,雨水浸到鞋子里面,估計襪子也是全濕。
他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可感受到陳明夏貼在自己肩膀上的力度以及掌心傳來的溫熱,他心里又仿佛被什么東西填滿一般。
兩人濕漉漉地上了車,司機有些嫌棄,陳明夏像來時一樣給了司機兩百塊錢的清理費。
目的地是云予家,離這里有快一個小時的車程。
終于喘了口氣,云予才問:“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陳明夏把背包放在腳邊,從里面翻出他洗澡用的毛巾,因為才用過不久,毛巾還是濕的,被塑料袋裝著。
他把毛巾搭到云予脖子上:“擦擦頭發!
云予聽話地拽著毛巾擦頭發。
毛巾上有陳明夏身上的香皂味,很濃,云予覺得好聞,便把毛巾一端放到鼻前,用力嗅了兩下。
陳明夏重新拿出穿過的訓練服擦自己的頭發,同時回答:“你在微信上給我發了定位,我打車來的。”
“你怎么找到棟數的?”
“保安說的。”陳明夏實話實說,“我從定位上看不出你在哪一棟,問了保安才知道,如果我知道你在哪一棟的話,我應該不會讓保安給你們打電話,會直接翻墻進去!
云予又笑,毛巾搭在他的頭上,他歪頭看著陳明夏,一雙漂亮的鳳眼里溢滿笑意。
“陳明夏!痹朴枵f,“你真好,我都想不到你會來找我!
陳明夏心想,他原先也不打算來找云予。
后來為什么改變主意呢?
可能因為白云森。
他總得做點什么徹底和關于白云森的過去劃清界限,以前的他還有選擇,自從他為了父母向云予妥協后,他眼前的路就只有一條了。
云予就是他的路。
至于其他的,他會一點一點地將其拔出。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
他說:“我覺得你應該會希望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