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勒特一身筆挺的墨色軍裝,如一株任風吹打的勁松,紋絲不動地站在宴會中正與其他蟲談笑風聲的老洛克身旁。
銀制的勛章別在胸前,落下一細長銀鏈,勾纏著炙熱綻放的白金玫瑰。
他的表情冰冷,落下的目光看不出感情,白色的內襯被扣到衣領的最上面一顆,一如他冷淡的眉眼。
胸口上方的暗色皮膚皆被收進修身的四排扣外服,單用黑銀皮帶收緊,露出下方踏著黑長靴的修長雙腿。
稱作“帝國黑玫瑰”的黑寡婦蜘蛛,無疑有極其出色的外貌。
一雙眸狹長,深邃的紅色瞳孔如同陳年紅酒般香醇,偏偏被勾起的眼尾拖出冷淡克制的難言媚色。
這種野性和禁欲交織在一起的感覺,確實令蟲招架不住。
在場的大部分是軍.政界的貴族,受邀來參加這場宴會,對洛克家的這只帝國唯三的超s級雌蟲自然有好奇。
敬酒的有,探聽情報的有,直接上來問的也有。
在貴族圈子里,早已放出了一條不知真假的流言。
洛克家的大雄子要和這位年輕的少將成婚。
“哈哈哈,你來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老洛克笑容滿面,今天不僅是他的五十歲生日,還是一件大事要公布的日子。
只要確定了這件事,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是嗎?但該送的禮還是要送的。”另一個穿著奢華的貴族雄蟲笑瞇瞇地說。
兩蟲相視一笑,其中有多少真心誰能知道。
但至少現在還是一副相處融洽的虛榮假象。
在這盛大奢華的生日宴上,不斷有貴族進出。
俊秀的青年行走于蟲流中,還是不可避免地被一些蟲注意到了。
誰能忽視這一身穿白禮服,宛如宮廷中走出的世家公子呢?
皓月似的瑩白側臉,鴉羽似的濃密長睫,精致得宛如畫中的相貌,引蟲紛紛側目。
“他是誰?”有雌蟲饒有興趣地問,上層名流中他可沒看見過這樣的雄蟲。
雄蟲戴斯葛利蘭草,雌蟲別希羅白金玫瑰,象征尊貴與優雅的斯葛利蘭草徽章,太適合這位雄子閣下了。
真是令蟲蠢蠢欲動。
貴族蟲是矜持而又放蕩的,只要合心意,隨意地與蟲共度一晚,不是不行。
灼熱的目光聚焦在雄蟲的身上,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
*
艾勒特的聽覺和動態視力都很出色。
宴會后方的小動靜,他多少能注意到。
但他對這種奢靡浪費的宴會和蟲都不感興趣,鬧出來的動靜也與他無關。
“來,艾勒特,過來和尼可閣下打個招呼。”老洛克命令道。
冷硬得如同一塊僵石的雌蟲收回視線,轉身對著笑呵呵的貴族雄蟲,行了一個標準的軍式禮。
老洛克皺了皺眉,但沒有說什么,轉而又笑著和尼可說:“這蟲崽不愛說話,哈哈哈。”
“沒事。等成為盧卡西的雌君以后……他就會說話了。”
尼可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渾濁的眼珠動了動:“我以前有只雌奴和他一樣不愛說話,后來多用了幾次,比誰都愛叫,真是煩惱。”
“哈哈哈哈希望如此吧。”
艾勒特移開眼,雄蟲的對話讓他總是沒由來的反酸。
他環視了一圈會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心,視線轉移到手腕上的通訊器上,坦奇和他發的最后一條消息。
一向守約的雌蟲竟然沒有準時到達會場。
也沒有回消息。
艾勒特放下通訊器,抿平了唇線。
宴會的音樂響起了。
燈光照在宴前的高臺上,突然出現的那個高挑的雄蟲身上。
場下說話的聲音稍稍停了下來。
“歡迎各位來參加家父的生日宴。”
雄蟲束著發,五官深邃,桃花眼含笑,是一等一的英俊。
聲音飽含磁性,說話流暢有力,能清晰地傳遞到每個貴族的耳中。
老洛克自豪地看向臺上侃侃而談的盧卡西,臉上浮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這是他引以為傲的雄子,s級雄蟲,整個帝國都屈指可數。
也是蟲帝最為欣賞的下臣。
“今天,不僅是想為了慶祝家父的生日,也是為了公布一個好消息。”
艾勒特眼皮一跳,看到臺上的雄蟲一邊笑著,一邊向他伸出了手,燈光也隨之落在他的身上。
“我要和艾勒特少將訂婚了。”
盧卡西微笑著說:“婚期還未定,但就應該就在這幾個月,希望各位能來賞個臉。”
艾勒特的嘴唇抿得死緊,后退了一步,卻被突然簇擁上前的蟲抵住了。
他偏頭看向老洛克,中年雄蟲對他露出催促的目光。
“快上去,別再讓我丟臉了。”老洛克無聲地說,眼中包含著警告。
艾勒特的手指猛地攥住了褲腿上的布料。
但沒過幾秒,他松開了手指,閉了閉眼,再次睜開后,掙扎的情緒在瞳孔中被完全丟盡。
誰也沒說過,今天會公布婚訊。
艾勒特登上高臺,站在盧卡西的身旁,居高臨下地看著場下神態各異的蟲。
但這是他的任務,是洛克的命令,他必須得聽。
艾勒特抽去了自己所有的情緒,目色空空地落在蟲群中。
他以為自己在高臺上像個藏品一般被眾蟲看過后,還能像之前一樣坦然地走下去。
像之前一樣……
但是,不能了。
艾勒特的視線定格在某一處時,瞳孔驟縮。
一只令他完全沒有想到的蟲,站在后排的那群貴族之間。
就像是那群臺下的看客。
微笑的,祝福的,但黑曜石一般冷漠的眼睛。
艾勒特腦里的那根名為冷靜的弦,好像一下子崩斷了。
腦子里什么都消失了,聲音也消失了。
臺下的那些目光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頭暈目眩,抓住了呼吸。
“怎么了?”
臺下的蟲看著踉蹌下臺的艾勒特,忍不住發出疑惑的聲音。
“少將怎么下去了。”
“不知道啊,發生什么情況啊。”
“他怎么朝我們這兒走來了?”
“他好像在找誰的樣子。”
“……”
場下議論紛紛,在艾勒特走過來的時候自動讓開了一條道。
而道的盡頭站著一個挺拔的雄蟲青年,長身玉立。
參差的額發松散地浮在眉宇前,露出一如往昔的溫玉般的眼眸,好像一直就站在那里,沒有離開過。
艾勒特啞然,唇齒微微顫動。
他向前走了幾步,直到走近雄蟲的面前。
“路……卿。”艾勒特的喉嚨口有他也沒有想到的,太深的思念,沙啞得像是磨砂紙劃過石塊,粗糲、難聽。
他失去了那段被蟲素控制的記憶。
但他沒有忘記,自己在那次校招上,要找的是誰。
這次他終于找到他了。
就在這里。
明明和盧卡西說不會來,這次怎么來了呢?
艾勒特酒紅色的眼眸微微亮了起來,像是剔透漂亮的紅色寶石,在耀眼的燈光下微微反射出奪目的光彩。
是想要回家了嗎?
兩蟲的視線對上了,目光在一瞬間交接。
艾勒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卻聽見兩個字——
那么清晰,那么簡單,砸在他的耳膜上,卻似扎入他胸膛的一根尖刺,莫名殘忍。
“恭喜。”
路卿的嘴唇是飽滿的,很柔和的弧度。
聽說薄唇的雄蟲十分薄情,厚唇的雄蟲溫柔而又多情。
路卿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有小小的窩,看起來很溫暖。
現在他也笑了,淺淺的笑,能看到邊上漂亮的小窩,卻再也不讓艾勒特感受到溫度了。
恭喜,恭喜什么?
艾勒特有些懵然,大腦中再一次天旋地轉。
什么也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