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合一)
容景打了個寒戰, 忽然明白伊萬為什么要提前用小毯子把他裹起來了。
帝國與聯邦的戰爭之火,表面上引燃于無數個像唐小千那樣遍體鱗傷的逃亡雌蟲。
至少歷史教科書里是這么寫的。
在這種前提之下,哪怕聯邦宣戰時打出的旗號, 單純只是為了讓普通雌蟲獲得最基礎的生存權益, 只是為了蟲族的未來發展, 也足以得到群眾的支持。
因為相較于帝國, 聯邦的整體構架原本就要自由松散許多,千年前甚至只是幾個互有來往的蟲族小群落。
這也導致了帝國權貴刻意制造和不斷加強的極端觀念, 無法在聯邦社會中長期流行。
雖然聯邦現在還做得遠遠不夠, 但再怎么說,也比帝國稍微好了那么一點。雌蟲對雄蟲的愛慕,更多發自于本能和內心。
普通群眾根本不會知道,私底下帝國究竟對雄蟲做過什么。
所以這樣的事情若是泄露出去, 必然會引起全聯邦的嘩然與恐慌。
“這就是聯邦不再選擇和平,而是堅定向帝國宣戰的真實理由。哪怕當時的我們還很弱小, 需要傾盡全力才有一絲生機。”
伊萬聲音沉沉, 難得在容景面前露出了些許凜冽的血腥氣兒。
但他立刻又收斂了氣勢,悄悄觀察起了容景的表情。
容景按耐住內心的驚駭,慢慢把毯子掀開一角, 將伊萬也一起包進來。
他們額頭貼著額頭, 鼻尖相觸。
容景盯著伊萬那雙碧潭甫珷般溫柔的眸子,緩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圈養……具體是怎么回事呀。”
“您需要看照片么?我辦公室里存有當年帶回來的實驗室資料。”
“實驗室?伊萬, 別亂來,我現在應該沒有觀看這些資料的權限吧。”
容景哭笑不得,再次拒絕了伊萬毫無底線的泄密行為。
但他在心中反復咀嚼了“實驗室”這個詞之后, 眼睛依然暗了暗, 沉默半晌, 長睫微垂著小聲問道:“你說,如果我的真實身份被別的蟲知道了……我會不會也被抓進實驗室里研究呢?”
這個世界上除了伊萬,他根本無法和任何蟲提起自己的擔憂。
即便如今已經跟雌君把話說開了,可容景終究還是怕的。
他實在是怕了很久很久。
伊萬沒想到容景竟然會有這種心思,他突然就懂了雄主夜半噩夢的一部分來源,語氣立刻變得嚴肅而篤定:“不會有第三只蟲知道的。就算出現了什么意外,有我在,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被如此對待。”
說完,伊萬認真地又補充了一句:“我帶著流焰,可以直接擊穿主星的地心。”
容景輕輕笑了起來。
他每次都很喜歡聽伊萬對自己做出保證時的態度。一遍又一遍,讓他的心也逐漸變得安定。
“知道了,親親我。”他彎著眼要求道。
“是,雄主。”伊萬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低下頭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們在什么也裹不住的小毛毯里相擁。
容景閉眼感受著伊萬比自己高出許多的體溫,緊實有力的臂膀,還有那對格外柔軟的唇……熱乎乎的,讓他精神漸漸放松,踏實感一點一點填滿心胸。
他的伊萬是全世界最可靠、最強大的雌蟲。
雖然今天早上,他還逼著伊萬涂了和他同款的果味潤唇膏。
很美味,嘗起來有些水潤潤的甜。
*
下午,伊萬有事去軍部,要與下屬繼續協商逮捕計劃的具體流程。
最近需要他在場的大會小會接連不斷。
他重新披上掛滿勛章的軍裝外套,沉重黑靴踏入雪地,每一步都碾壓得松軟雪層嘎吱作響。
容景倚在窗邊看雌君格外威嚴挺拔的背影,伊萬竟也在走上懸浮車之前再次回過頭,故意對容景眨了眨眼,唇角噙著一抹微笑,深邃綠眸也裝滿柔情。
只有安東尼還恭恭敬敬地扶著車門,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是故意的!
與容景恰好相反,當有別的蟲在場時,伊萬總是很喜歡悄悄做這樣眉來眼去的小動作。
容景耳尖紅了紅,一個深呼吸將窗簾拉上。
屋內重新變得安靜。
小白這幾天像是在冬眠似的,可以從早睡到晚也不挪窩,癱著柔軟肚皮發出細微鼾聲。
于是容景又盯著小**粉的肚皮,讓大腦放空了好一會兒。然而,先前與伊萬對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他控制不住地反復回想。
最后容景干脆深吸一口氣,將頭發綁好,前往地下室。
分散注意力的第一招,閾隙就是去做克勞德教授布置的實踐操作作業。
三瓶平平無奇的低級治療藥劑,需要的材料與中級相同,區別只在于藥液與精神力的共鳴程度。
容景原本還有些心不在焉,可他很快就發現,第一瓶藥劑竟然做壞了。
他沒能收住精神力的釋放量,藥劑等級一不小心就超出了作業要求。
“怎么回事……”
容景愣了愣,重新收拾好操作臺,再次將另一份藥材放入燒杯中加熱攪拌。
這回他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盡可能只分出比頭發絲更細的精神絲,用最微末的分量謹慎進行融合,才堪堪把藥劑品質維持在低級的頂點。
果然,他的精神力等級至今還在增長。尤其是最近在伊萬身上消耗得太多,制作藥劑的頻率也大幅增加……一晃眼,精神力已經凝實強悍到了一個容景先前難以想象的高度,甚至有些控制不住。
如果奧古斯特現在才去綁架洛林教授,容景可能在與奧古斯特打照面的那個瞬間,就不小心折斷了他的腿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奧古斯特是否也一直都被澤威·維爾納的教育方式所蒙騙了?”
奧古斯特愿意協助維爾納家族做事,很可能是因為他從未了解過絲毫內情,只被澤威灌輸了帝國皇室的那一套觀念。
所以他才認為雄蟲生來高貴而自己必成大器,平常偽裝著溫雅有禮卻無法壓抑傲慢,把雌蟲當作達成目的的工具,乃至于心中的不屑與惡意日漸增多,最終將自己推向無底深淵。
這樣被蒙在鼓里的自以為是,實在是顯得更加愚蠢可悲。
而馬特就是典型的……被養廢的雄蟲?
容景的思維又開始不斷發散,沉默著脫下護目鏡,將三瓶藥劑貼好標簽放進背包。
“呼……”他拍了拍臉,沒有繼續獨自沉浸在這個話題里,而是領著小管家來到側臥,用光腦登陸了小號。
他把光腦解開固定在小管家的腦袋上,滿意地露出微笑。
分散注意力第二招,直播,順便可以讓小金庫變得更充實一些。
攝像頭打開,小管家的眼睛亮起柔和白光,彈幕還沒等他張口說話便開始飛漲。
【長期失蹤蟲口回歸!!鏡鏡好久沒開播啦,最近都在忙什么呀?】
【嘿嘿嘿,是不是被你的霸道雄主勾走了魂?】
【鏡寶貝,求更多織圍巾花樣!我上次學著給雄主做了,他超級喜歡嗷嗷嗷】
然而容景今天并不打算再織圍巾。
他擺好自己早些年花重金定制的毛筆與硯臺,攤開宣紙,卷起袖子,將提前準備好的清水倒出來。
容景一邊研磨一邊看了眼顯示屏,忍不住笑意吟吟,順著彈幕的話胡謅道:“嗯,他每天晚上都不愿意放我走……所以最近太累了,沒時間給大家畫畫。”
隨后他也不再管觀眾的一陣尖叫,用清水潤好了筆,蘸墨,按照回憶輕輕勾勒出金絲薔薇的大致輪廓。
這是聯邦特有的薔薇品種,伊萬上個星期才跟獻寶似的帶了一大束回家給他看。
他落筆時猶豫了一下,將花瓶形狀換成另外一種不同于家里的款式,溫聲道:“今天難得有時間,來畫一畫我最近很喜歡的花吧。不賣,就是畫給你們看看。”
【破案了,鏡鏡一定是傳說中的魔法師,居然能用黑石頭畫畫!】
【還沒上色就已經被美哭了,手殘黨流下淚水。】
【哇,我記得德維特元帥前幾天在星博發過金絲薔薇的照片!鏡鏡也是元帥夫夫的粉絲嗎?】
【全天下就沒有蟲不是好吧!我每天高強度刷新元帥的星博動態,快被甜掉牙了嗚嗚……】
【前面那個,不要把其他種族忘記了,現在我們翼族也在嗑cp哈哈哈】
【臥槽,鏡鏡不愧是宇宙級主播,居然連高傲的翼族也會來看嗎!】
【翼族只是審美水平立于宇宙頂點而已,究竟是誰在謠傳我們很高傲的?哼,鏡寶之前上架的冰梔刺繡簡直絕美,跟我的羽翼太配啦,好想再追加購買五百份~】
容景忙著畫畫,抬眼一看才發現彈幕已經歪到了天際。
“謝謝這位翼族朋友的支持,我記得當時聯邦配送包裹的時間太慢,讓你等了好久吧?真不好意思,下次我會給你附贈幾張小插圖的。”
他用另一只筆蘸了碎金箔,將頭發撩至耳后,聚精會神地細化出花瓣上的金絲紋路。
金絲薔薇的枝干布滿深綠尖刺,花瓣本身卻柔軟、精致而華麗,特殊的金色紋理讓它在聯邦外也富有美名。
它于宣紙上栩栩如生地綻放,仿佛如今已是春夏交際,香氣撲鼻。
容景滿足地嘆了口氣。
今天觀眾量再次突破了記錄,打賞的提示音也接連不斷。
他伸了個懶腰,劃拉著之前的彈幕,忽然覺得元帥夫夫小粉絲的稱號很實用,至少可以有效防止掉馬,干脆又笑著補充道:“對了,我一直都在悄悄關注元帥的星博哦。如果有機會把這幅畫當作禮物送給他們,我會感到很榮幸。”
【寶,你的霸道雄主不會吃醋嗎?】
【呵,該死的亞雌,誰允許你去看別的蟲了?禮物?我怎么沒有禮物?】
容景:“……”
怎么就莫名其妙變成了玩梗大會?
伊萬那時誤入直播現場后發出的聲音,究竟有多么令蟲印象深刻?居然到現在還有觀眾對此津津樂道。
霸道雄主……為什么他沒有這種感覺呢?
容景回想起伊萬故意學著自己瞪圓眼睛裝委屈的樣子,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或許是他與伊萬相處時自帶了三層濾鏡吧。
他的雌君就明明很可愛。
*
夜色悄然而至,窗外的雪被寒風裹挾,變得愈發厚重。
“雄主,我回來了。”
伊萬脫下蓄了一小層淺雪的外套,手里是一個打著【絕密】標志的文件袋。
容景踮起腳,把小毛毯擱在伊萬腦袋上揉了揉,隨后按按眉心:“你別告訴我,這直接把原版文件帶回家了……”
他今天早上夸伊萬似乎夸錯了。自家雌君其實還是很不乖的。
“沒關系雄主,主腦上有永久儲存在加密信息庫的電子版本,”伊萬觀察著容景的表情,確定他沒有生氣后又開了個玩笑,“我只是擔心,私下復制內容會被主腦揪著不放,倒不如直接把原版帶回家讓您看看。”
畢竟據艾克所說,聯邦主腦是有神智的,騷擾久了甚至會炸毛。而且它還很欣賞艾克的哥特風審美。
當然,伊萬作為一名威嚴的上司,只好不動聲色淡淡點頭,并努力將艾克信誓旦旦的形容拋在腦后。
容景聽完,忍不住把伊萬的紅發揉得更亂:“我現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你太縱容我,還是我太縱容你了。伊萬,我不該看的。”
“是您太縱容我了,雄主,現在全聯邦只有您才管得住我。”伊萬稍稍彎腰,讓容景更方便在自己頭頂作亂。
他面露微笑,說出口的話卻狂得不行。
容景噎了一瞬,挑眉:“你是不是想故意……”
故意做一些錯事,然后順理成章地討要懲罰。
“是的,”伊萬秒懂了容景省略的半句話,坦然承認,又在雄主逐漸危險的目光下連忙認真補充道,“您已經是雄蟲協會的一員了,這些秘密總有一天您也會知道,我只是提前將它攤開了而已。”
容景猶豫著放開伊萬的腦袋。
伊萬把小毛毯遞給機器蟲,繼續道:“尼斯會長為了維持雄蟲協會的安穩,一直以來作風都比較保守,對實驗室相關的事件太過忌諱。但我認為,避而不談也無法改變歷史,反倒會催生更多像奧古斯特那樣的錯誤。”
“……好吧,”容景其實也贊同伊萬的看法,他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牽起伊萬的手晃了晃,“對了對了,跟我來!”
他們走進側臥,容景將下午畫好的金絲薔薇擺出來,一臉驕傲道:“怎么樣,好看嗎?”
伊萬眼睛發亮,小心翼翼地接過這幅畫看了又看,卻不敢伸手觸碰那層層疊疊的花瓣。
許久后他才動作謹慎地將畫重新放回桌上,隨即直接把容景抱起來轉了一圈:“很好看……雄主,很好看。”
“我已經給它封好防護膜了,很安全,不會輕易出現破損……你可別又偷偷地做什么花樣。”容景笑瞇瞇環著伊萬的脖子,想到那片被過度保護的紫干菜小愛心,趕緊佯裝嚴肅地戳了一下伊萬的臉。
“好,我絕對不會‘偷偷’去做的。”伊萬有點不情愿似的點了點頭,給自己留下余地。
容景完全看透伊萬的話外音,于是又戳了他一下:“以后我還會畫很多種類的花,不要把家里變成什么奇奇怪怪的畫展基地。”
“雄主,天冷以來,我們已經好久沒有用過水床了。”伊萬繼續顧左右而言他。
容景:“……”
*
吃完晚餐,就到了談正事的時間。
他們話不多說來到書房。
容景看了一眼面露肯定的伊萬,親自將文件夾小心打開,里面裝了至少有一寸厚度的大量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某個實驗室內部的高清拍攝圖。
這樣的畫面,與容景前些年惡補過的恐怖電影場景極為相似。
燈光白得灼眼,留不下一絲可供躲藏的陰影。全透明的玻璃房間被分隔成許多份,每個隔間里除了一張床外沒有任何家具,卻住著一只又一只面容精致的年輕雄蟲。
他們穿著純白的統一服裝,或躺或坐在同樣潔白的小床上,眼睛麻木無神。
絕大多數的雄蟲已經瘦骨嶙峋,脆弱纖細的手腕上還有星星點點的青紫針孔。
伊萬語氣沉重:“類似的實驗室,不止一所。有些甚至還明目張膽坐落于帝國中心的城區,只要掛著私蟲精神力研究院的招牌,每隔幾年發表一次偽造的研究成果報告,就會顯得很有威信……很多年來一直都沒有被蟲發現,直到聯邦軍攻入帝國首都。”
容景覺得自己的手有些微顫,雞皮疙瘩順著脊椎向上攀爬。
他緩緩掀開下一張照片。
映入眼簾的,是三只面容一模一樣的雄蟲,唯獨衣領上印了不同的編號。
他們被浸泡在營養倉中,眼睛緊閉毫無知覺,戴著呼吸面罩。
“……這是什么?”
容景手指微蜷,看向伊萬。理智告訴他,這絕對不會是自然誕生的三胞胎。
“克隆,成功率極其低下,但他們還是在不停地嘗試。這三只雄蟲存活了不到五個月便接連夭折,被克隆的原身也出現了心理問題。”伊萬一邊說一邊摟緊容景的腰,與他十指相扣,表情嚴肅。
指尖溫度逐漸在伊萬的手中回暖。容景咬了咬唇,試探地問道:“這些實驗室里的雄蟲,現在還有成功活下來的嗎?”
伊萬搖了搖頭:“您也知道,雄蟲很難在嚴苛的環境中生存。他們被解救后,幾乎完全無法適應正常的生活。雖然聯邦已經為他們提供了完善的醫療團隊和住所,但最終還是無一存活。”
“這也不奇怪。除了被反復抽血研究如何優化血脈基因,以及作為雌蟲懷蛋的備用品……他們應該并不了解,生命中還存在著其他有意義的東西。”容景把腦袋擱在伊萬肩頭,嘆了口氣。
“據我所知,如果他們成功接受了精神力等級改造,因此具有更多研究價值,或是運氣好讓雌蟲懷上了蛋,都會獲得獎勵。比如少量的放風時間、新被褥和更好的食物品質。僅僅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機制,就能大幅提升他們在實驗室中的存活率。”
“好過分……”容景輕蹙起眉,情不自禁地抱緊雌君的胳膊,閉了閉眼,“伊萬,我很明白這是為什么。正因為他們什么都沒有擁有過,才會為了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小獎勵而拼盡全力,甚至以為這就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事情。”
“不看了,雄主,我們不看了。”伊萬用文件袋將照片蓋住,攬起容景的膝彎,把他圈在懷里親了又親。
“沒事,我沒那么脆弱,”容景抬眸輕笑了一下,側臉貼著伊萬的胸口,“所以到現在依然支持帝國復興的勢力,有可能還躲在某個見不得光的角落,將這樣的實驗一直延續下去,是嗎?”
伊萬認真觀察了一會兒容景的表情,才輕撫著他的發尾溫聲道:“嗯,在無名提供線索之前,聯邦軍也從未停止對這類勢力的追蹤,再小的魚蝦都不會放過。這就是情報處的最大用途……您放心,四皇子一定會被盡早捕獲。”
容景沉默半晌,撐起身子抓住伊萬的領口,仰頭印上一個深吻。
“謝謝你,伊萬。”
他能夠安穩生長于風平浪靜的聯邦,全都是因為像伊萬和梅森這樣的軍雌曾經不顧性命與傷病,走上前線為了蟲族的未來而奮戰。
先前強壓下來的情緒,不知不覺中與愧疚感相融。容景抹了把臉,眼眶逐漸變紅。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你在戰場上沒了,我就再也沒有機會遇見你。可我很可能還是會申請匹配結婚,然后,然后……”他聲音越來越低。
伊萬連忙親了親他的眼尾,哄道:“雄主,別這么說。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堅信您已經在那個世界建立了家庭,所以我才無法再見到您。是我太笨了,跟您沒有關系。”
“你一點都不笨。”容景立刻反駁。
“好,不笨不笨,但我還是很死腦筋……那個時候我整天都在想,究竟還有什么事情可以支撐我活下去。然后,我終于想明白了。”
伊萬溫柔說著,語氣毫無芥蒂,眼里也滿是真摯:“誰也不能預知未來。如果您真的有一天來到這個世界,可聯邦的環境卻不足以確保您安全地生活下去……那就是我的失職。我絕對無法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雄主,就算我沒有成為您的雌君,只能在遠處看著,我也會竭盡全力,將威脅到您的東西全部處理干凈。”
“是您造就了現在的我。”
“……”
容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仍然記得伊萬渡過那段頹廢期后,徹頭徹尾的成長與蛻變。
他紅著眼睛深吸了幾口氣,悶聲道:“伊萬,我要收回上一句話。你就是個大笨蛋。”
“嗯,我是大笨蛋。”
伊萬欣然點頭,依舊遵循著雄主說什么就是什么的守則。
“你這樣說,讓我覺得自己非常無能,而且特別自私。我絕對不可能站在遠處看著你,伊萬,我必須要擁有你的一切,甚至不愿意讓別人發現你更多的好……可你不一樣。你不僅是為了我,還為聯邦做了那么多事。”
容景稍微緩了緩,拿起桌邊的乳果汁喝了一口。
連這也是伊萬早就準備好的。
他有些自嘲地輕笑著,按住伊萬正要反駁的唇,繼續說:“論跡不論心,知道嗎?你真的很了不起……伊萬,我比你陰暗多了。可就算把這些話攤開來講,我還是一點都不后悔。”
“您本就沒有任何后悔的必要,”伊萬順勢偏過頭吻著他的指尖,溫柔縱容地重復道,“我一直都知道您是什么樣的蟲,請您千萬不要為了我,壓抑自己的本心。”
“怎么辦,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容景真怕自己被慣得無法無天,他努力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強調道,“那你也不可以心甘情愿地遠遠看著我,哪怕在想象里也不行!”
“好,那我該怎么做?”
“要像在這輩子一樣,你只要一看見我,就趕緊把我搶回家去。要兇一點。”
伊萬聽得眉頭微挑,唇角笑意擴大,隨后非常配合地抽出藏在座椅后方的那把能源槍,在手中轉了個槍花。
“遵命,雄主。”
蟲紋也悄無聲息地朝后頸攀爬。
*
這次談話過后,只要伊萬不在家,容景就會長時間沉浸在雄蟲協會的實驗室里。
畢竟,抓捕帝國余孽的事情他幫不上忙,但至少在力所能及之處,他要為伊萬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而且自從容景意識到自己精神力的高速增長后,他制藥的膽子變大了不少。
理論上來說,精神力等級并不會影響到普通藥劑的最終質量,但越是高級的精神力,越有幾率成功引起藥液與其的共鳴反應,因此可以大幅度降低配置時的失敗率。
許多高級藥劑所需的藥材,不僅價格非常高昂、生長條件苛刻,還有嚴格的年份標準。
所以為了不隨意浪費掉協會提供的稀有藥材,之前容景一直在頻繁地制作普通藥劑來練手。
直到某一天,弗蘭在實踐操作課后悄悄問他,可不可以把自己炸成雞窩頭的照片發給洛林求安慰,容景才猛然認識到,他好像真的一次都沒有失敗過。
當然,刻意將藥劑品質壓低的失敗次數不能計算入內……再怎么說,容景也沒有引起過爆炸事件。
所以在經歷了一番如何合理分配精神絲的練習后,他吩咐助手機器蟲搬來了一顆巨大的地錦石。
這是做高級精神舒緩劑的必備材料。
雖然每瓶只需要加三克左右,但為了穩妥起見,容景難得地獅子大開口,向尼斯會長要了倉庫中最完整的那一顆。
尼斯表面上淡然無波,眼里閃過絲絲肉痛,但最終還是大手一揮瀟灑同意了。
地錦石表面幽黑光滑,仿佛堅不可摧,實際上用特殊設備將它切開后,卻能夠拉出綿延不斷的白色細絲,很像動物絨毛。
沉浸在求知狀態中的容景異常興奮,眸子亮晶晶。
他感嘆著造物的神奇,用鑷子輕輕夾起細絲放入燒杯中,與其他藥材一同攪拌加熱,隨后逼自己冷靜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釋放出精神絲。
藥液融合共鳴的那一瞬間,地錦石細絲表面燃起璀璨的深藍火焰,像一只俏皮飛舞的藍色蝴蝶。
這和教科書中的藍綠圖片有顯著區別。
好在容景已經習慣了,他制作的藥劑永遠都會在表面上出現些許異常,但并不影響使用。
等到火焰自然熄滅,他將藥液倒進特殊的瓶子里,放入檢測儀器中。
結果居然還是出乎了容景的意料。
“嘀——藥劑種類:特級精神力舒緩劑;已檢測容量:50毫升。”
“嘀——檢測完畢。如您需要打印紙質報告與成分分析表,請按確定鍵,感謝您的使用。”
檢測儀器發出機械式的提示音。
“……特、特級?”
容景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按下確定。
這次他做的舒緩劑里,明明就缺少了特級所需的配料之一,為什么會是特級?
反復確認成分分析表中絕對沒有高于地錦石的藥材后,容景再一次默默打開光腦,拍下檢測報告,發給了克勞德教授。
克勞德教授是一只習慣秒回的蟲,但這次,他足足過了十分鐘才回復消息。
【克勞德:小景,我覺得你可以出師了。】
【容景:教授……?】
【克勞德: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克勞德:小景,我是洛林,克勞德現在有點瘋狂,請見諒。麻煩你抽空將藥劑樣品帶來一院,我們可以一起好好研究。注:建議你在下學期開始準備提前畢業的申請材料:)】
【容景:好……謝謝教授。】
看來出現問題的,是他的精神力。
容景沉默半晌,忍不住斗志昂揚地勾起唇。
他又讓助手機器蟲切割出了拳頭大小的地錦石,埋頭繼續制造藥劑。
特級舒緩劑,加上容景自身精神絲的融合,應該可以百分百確保,伊萬出一趟遠門時絕對不會有任何精神力暴動的風險。
就算伊萬這次不開流焰,他也要把舒緩劑堆滿伊萬所在的戰艦!
*
與此同時,距離主星相當遙遠的德塔星系外圍。
飛行器在浩瀚無邊的星空中陸續前進,如同幾顆渺小塵埃。
容風的大喊聲響徹隊內通訊器,卻無法在真空中傳播。
從外表看去,他已經飛速變換了無數個沉默而猙獰的滑稽表情。
事情會變成這樣,是因為無名主動提出,要跟著聯邦軍的先驅部隊一起出發。
他漫不經心地說著呆在主星太過無聊,但容風發誓自己看清了無名眼里的恨意。
于是容風開始暗中計劃,先是和艾克見了一面,把自己與伊萬直接對接的那份職務委托給了這只哥特雄蟲。獨留艾克在偶像的委托和對元帥的恐懼中持續糾結。
隨后他開始耍賴,非要讓無名帶上他一起去,徹底忘記了自己其實是位負責諜戰的情報處隊員。
容風只懂得如何利用主腦和星網與敵方打架,卻并不擅長操作戰艦和親身作戰。
否則最初,他也不會那么輕易就被無名擄走。
然而容風萬萬沒想到,無名的膽子居然如此之大,他竟然敢在沒有大氣層保護的星空中打開飛行器的防護罩,然后盡情飆車!
所以容風又一次悲慘暈車了。他雙手緊緊攥著安全鎖帶,生怕出了什么故障被甩飛出去,還因為穿著全身防護服而不敢直接嘔吐,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哈哈哈哈哈,后悔了吧?”
無名碎發飛舞,笑得張狂而肆意。
“關上防護罩!!”容風咬牙切齒,瘋狂質疑自己究竟為什么會和這種瘋子結婚。
“我不。”
容風偏過臉,直直對上無名那雙裝滿笑意的狹長眸子,氣血止不住翻涌。
他破罐破摔地大吼:“我要把你辦了,現在立刻,關上防護罩!”
無名一愣,倒是真的乖乖把防護罩關上了。
但隨后他便饒有興趣地翹起腿,抬手敲了敲容風的面罩,意味深長:“小家伙,你的隊內通訊頻道,還開著呢。”
容風:“……”
后方正在認認真真巡視的聯邦軍:“……”
“怎么了,來呀?”無名說著,慢條斯理拉開自己防護服的側邊拉鏈,朝容風拋了個挑釁的媚眼,“趕緊辦死我。”
容風的臉逐漸由白轉紅,“啪”地關閉隊內通訊,忍了半天才沒有講出臟話。
太陽穴的大動脈也開始突突跳動。
德塔星系特有的瑰麗紫光,倒映在容風原本清澈蔚藍的瞳孔中,將他的視線逐漸扭曲,滿眼只剩下渾身被染成了妖冶色澤的無名。
他將嗓音壓低,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問道:“你不會以為我不敢吧?”
兩只雌蟲惡狠狠對視著,仿佛能用目光摩擦出一竄火花。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要當場打一架。
作者有話要說:
容風:我是不是有病,我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蠱?
第32章
再次見到克勞德教授時, 容景發現他似乎已經恢復了冷靜。
雖然他在冬日只穿著一件白色背心,精神抖擻,古銅膚色油光發亮, 露出一身壯碩的背肌。
容景猶豫半晌, 沒有多問, 乖巧地背著小書包跟在克勞德身后。
畢竟洛林教授是一只很嚴謹的蟲, 他用了“瘋狂”這個詞去形容克勞德,說明克勞德真的陷入了瘋狂。
他們來到實驗室。
克勞德打開檢測儀器手動調整參數, 扭頭道:“小景, 快要放寒假了,你下學期有什么打算啊?”
“洛林教授說我可以準備提前畢業,是真的嗎?”
容景把藥劑瓶從背包里拿出來,拆開原本的防碎夾層, 整齊擺在桌上。
“當然!小景,下學期你把重要的必修課都選好, 剩下的學分讓我來解決。”
克勞德爽朗說完后拍了拍手, 將其中一瓶小心翼翼放入儀器中等待結果,隨即用手撐著桌子俯下身,仔細端詳透明瓶子中的淡藍藥液, 眼睛炯炯有神:“雖然這個要求可能有些無理取鬧……你能當著我的面再做一次特級舒緩劑嗎?”
容景乖巧笑道:“教授, 這怎么會是無理取鬧呢?我非常樂意。”
“地錦石有多么稀罕我還不知道嗎?小景,你這樣的性格畢業后容易受欺負啊, 哎,我可以給你十倍的研究補助金!”克勞德教授大手一揮。
畢竟,全聯邦絕不存在任何一個缺錢的職業藥劑師。
他們最大的煩惱其實是, 平常根本就買不到需要的珍貴材料。
“……謝謝教授, 我這里還有很多地錦石, 沒關系的。”
容景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里面裝著被細致切割好的地錦石細絲,層層疊疊堆起來像一盒小棉花球。
看見克勞德目瞪口呆的表情,容景微微一愣,沒有直接說地錦石是雄蟲協會免費送給他的,而且用都用不完……
這件事本身好像就有些駭蟲聽聞。
好在克勞德很快又恢復如初,把機器蟲叫來打下手,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做特級藥劑時的失敗率如何?”
容景頓了頓,一邊戴上護目鏡一邊小聲道:“教授,我沒有失敗過……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基數太小。我做的藥劑數量不算多,暫時還看不出什么。”
“這可不對,小景,你已經是今年新生中最勤奮的那一個了!”
克勞德教授驕傲地拍了拍容景的肩膀,哈哈笑著暗自決定,要把所有的不合理現象全部拋在腦后。
絕大多數的一院新生,至今都還在艱難摸索著如何制作初級藥劑。他實在不能再以常理來看待容景。
事實證明,容景制作藥劑的失敗率真的是零。
地錦石浮于夜藤粉末之上,很快就綻放出藍寶石般的火焰。
檢測儀器給出的評定報告也是特級,主要成分表明明白白寫著夜藤、柏果仁和地錦石。
“小景,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克勞德教授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興奮,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發亮地說道,“假如我們湊齊了特級舒緩劑原本需要的藥材,那么你做的藥劑有沒有可能……突破極限?”
“加入金沙葉么?”
這種植物在聯邦屬地內極其罕見,但容景的情緒也被克勞德調動了起來,黑眸彎彎,“教授,如果找到了金沙葉,我一定會試試!”
只要有可能對伊萬的身體狀況更有幫助,他說什么也要去嘗試一下。
“對了教授,您覺得我做其他藥劑時,會不會也有概率出現這種情況?比如治療藥劑,說不定加上黑明石后我也可以直接做出特級……”
容景開始興致勃勃地盤算,如何最大化利用手頭上現有的藥材資源。
克勞德睜大眼睛:“……有道理,有道理!”
于是他們在實驗室里繼續“密謀”了一個下午。
雖然克勞德一直維持著高強度的興奮狀態,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容景的精神力為何如此特殊。
他只是在為自己學生的成就而感到震撼和欣喜。
這讓容景很安心。
其實就算是問了,容景也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因為聯邦似乎不存在專門研究穿越領域的科學家。
但容景很清楚,在他穿越過來之前,原主并沒有成功進化出A級精神力。
真正承受過高燒階段,隨后經歷了精神力進化的,其實是容景自己。
或許是穿越這件事本身,帶來了一定程度的質變?
容景收拾著背包陷入思考。
他完完整整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和精神力基礎,可同時也保留了自己的記憶……這是不是說明,自己很可能原本就擁有精神力,又在穿越后,與原主的精神力進行了疊加融合呢?
畢竟,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伊萬居然也可以接收到他無意識做出的精神力疏導。
或許這代表著,他前世已經具備了類似于雄蟲的精神力,只是他自己并不清楚,而且無法主動使用。
容景攥緊背包帶子,呼了口氣,從實驗室的免費冰柜里拿出一瓶飲料,仰頭灌了幾口。
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么實際上,他還沒有經歷過屬于自己的,真正的第三次精神力進化!
“不會吧,不會吧……”
容景按耐住內心瘋狂生長的猜測,與克勞德教授道別,用最快速度關上了懸浮車的車門。
他打開自動駕駛,手指纏著發尾出神了一會兒,忽然輕笑起來。
他的精神力除了制藥,基本就只剩下一個用途。
自家雌君要有福了。
*
軍部醫院。
在聯邦沒有太多戰事時,這個地方更像一個重兵把守的監獄,用于安置需要接受治療的犯罪者。
每個房間門口,至少會有兩名士兵負責帶槍守衛,六小時換一次崗,紀律森嚴。
安東尼表情嚴肅,搬了張椅子反復擦拭干凈后挪至床邊。他恭恭敬敬向伊萬行禮,接著輕手輕腳地離開病房,將門牢牢關緊。
伊萬對安東尼淡淡點頭,撩起衣擺坐下。
今天他又戴了那條太空羊絨圍巾,時不時捻著柔軟尾部輕輕摩挲。
當然,這并不會影響什么。軍部守衛在看見元帥的那一瞬間,依然情不自禁繃緊了身子,站得筆直。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床前的澤威·維爾納,許久沒有說話,像是在欣賞一道美景。
這個老家伙,現在只有出氣兒沒有進氣兒,輸氧管順著鼻腔維持性命。他干瘦的身體纏了厚重紗布,卻遮蓋不住頻繁滲出的斑駁血塊,依然薄如枯葉,連手銬也要選擇最細的那一款,松松垮垮搭在床架上。
時至今日,澤威的察覺力仍舊敏銳。
他艱難地掀開干癟眼皮,露出那兩顆混濁如劣質塑料的眼珠子:“你……咳咳,你好啊。”
“跟我說說四皇子。”伊萬沒有廢話,淡淡道。
澤威虛弱地笑了笑,啞聲道:“讓我死。”
“請相信聯邦的醫療水平,”伊萬把玩著圍巾上的小愛心,“燒傷很疼吧?放心,我們會讓你一直這樣,活蹦亂跳地疼下去。”
澤威沒有進入全浸泡式治療倉的資格,以后大概也不會有。
“呵……”澤威手腕動了動,“你們抓不住他的,因為你們對他一無所知。”
“就算你什么都不說,萊亞殿下也會繼續與我們配合,”提到無名,伊萬輕叩著椅子扶手,“德塔星系,比你想象中更小。”
澤威從破煙囪似的嗓子里擠出一聲干笑。
“哈,萊亞是帝國皇室唯一有腦子的雌蟲!我還以為他看起來瘋瘋癲癲,會比他的蠢弟弟更好利用。沒想到,咳咳……他居然不是個傻的。”
澤威的笑聲越來越大,聽上去如同用指甲蓋劃拉生銹的紗窗。
伊萬微微蹙眉:“澤威,我無法理解你的堅持。”
如今的聯邦早已度過幼年期,是一棵逐漸深深扎根的蒼天大樹,科技水平與武裝強度也日新月異。
就算是利用幾個帝國皇子,澤威也不可能再顛覆些什么。偶爾泛起的小水花,撫平就是了。
“我也無法理解,你為什么會輕易放棄這樣深根蒂固的仇恨,”澤威喘了口氣,掙扎著坐起身子,“伊萬·德維特,說說看!你的雌父是怎么死的?”
監視器瞬間發出急促的警報聲。
伊萬垂眸按下關機鍵,平靜道:“被雄蟲拋棄。”
“那你還不能理解我們所做的事嗎?什么聯邦元帥,什么蟲族戰神……德維特,你已經被馴化了,馴化得非常完美。”澤威眼中露出嘲諷,干皺嘴唇咧開一道長弧。
“澤威,你很擅長把自己無差別的惡意,包裝得冠冕堂皇,”伊萬面無表情,幽深綠眸也未曾泛起絲毫波瀾,“但是,就像你和我之間有著巨大的差別,雄蟲也一樣。”
這種低劣的激將法與蠱惑,對伊萬沒有作用。
或許四皇子曾經也是無辜的。
在皇宮中身為雌蟲,注定要經歷巨大的落差與不幸,而且信息來源幾乎全部都被權貴截斷……若是他真的蠢到一無所知、助紂為虐,伊萬尚且可以理解。
但帝國貴族暗地里的那些陰私,澤威·維爾納都很清楚。
更幸運的是,他曾經擁有一個足夠明智的雄父。
上一任維爾納家主,必然知道圈養雄蟲的事實。他是一只雄蟲,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可他不僅沒有進行報復,還果斷為家族討要到了贖罪的機會。
那只雄蟲為何沒等到聯邦勝利就郁郁而終?他的心病源自何處?這不光和帝國雄蟲的境遇有關,很可能還與澤威也脫不開關系。
像澤威這樣的存在,最沒有資格把雌蟲的苦難當成作惡的理由。
伊萬站起身,拍了拍圍巾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重新打開監視器。
他早該放棄與澤威進行對話。
“我的雄主給予了我第二次新生,對此,我深感榮幸。而你……就繼續享受著‘深根蒂固的仇恨’吧。”
病房門在身后緩緩關閉。
伊萬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輕撫著手腕上的紅繩。
他忽然很想回家與容景商討一下,自己是否還能被更進一步馴化。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充一句,文中所有藥材和植物全部都是我胡謅的!經常想名字想得腦袋禿禿
第33章
今天的雪下得很小, 還沒到傍晚,陽光便已經重新穿透了云層。
小別墅長期開著透明防護罩,自帶室內供暖模式, 所以頂層露臺也一直干干凈凈, 穿個短袖就舒服可以躺下看夕陽。
天色尚好, 容景將長發解開, 隨意披散在身后。
最近伊萬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成套的翼族進口護發產品,每晚都要拉著容景親自上手打理。
于是容景頭發留得越來越長, 摸起來也愈發柔順綿密, 像一匹上好的絲綢。
雖然他自己總覺得,是伊萬很享受這種伺候小雀兒梳毛的過程……
如果伊萬也生在他的前世,或許會于冬日披著貂皮大氅外出賞雪,將暖手爐擱在金絲籠邊, 讓小雀兒踩著他指尖蹦跶,再小心翼翼地撓一撓它軟乎乎的下巴。
“咳……”
容景耳尖紅了紅, 將腦袋中無端的聯想揮去, 從躺椅上坐起身子,朝泳池里的伊萬招招手。
伊萬立刻就披了浴巾從池邊上來。他抬起手臂慢慢擦著頭發,任由水珠順著腹部線條滑落。
故意的。
容景心知肚明地輕輕摸了幾下, 笑道:“滿意了?穿衣服去。”
“……是, 雄主。”
伊萬眸子里逸出些許遺憾,但還是乖乖去訓練室換好了備用的襯衫。
“來, 你猜猜這是什么?”容景把藥劑倒進平日基本閑置的高腳杯里晃了晃。
淡藍藥液在夕陽下折射著絲絲紫光。
伊萬接過杯子,莫名感覺氣息非常熟悉,猜測道:“是舒緩劑?”
“嗯, 特級的!我好厲害啊。”容景在雌君面前并不會掩飾自己的小驕傲, 昂起下巴笑瞇瞇道。
“雄主, 您真了不起。”
伊萬眼睛微亮,情不自禁地湊過去吻了吻容景。也不知道是為了舒緩劑,還是為了容景此刻的表情。
“而且這是沒有加入金沙葉的特級舒緩劑,神奇吧?可惜你也沒試過其他蟲做的,我沒辦法對比效果……”容景任由伊萬吻著,嘟囔了一句。
“有您在,我不需要其他蟲做的舒緩劑,”伊萬一臉正經,語氣卻越說越委屈,“您……也不要把這個賣給別的蟲好不好?”
“是是是,我是元帥的專屬小藥劑師,”容景配合著彎唇笑道,“來嘗嘗看。”
這個回應讓伊萬相當滿意。
在喝下藥劑之前,他非常明智地選擇了在躺椅上坐穩,卻依然犯了一個小錯誤。
他沒有考慮到特級舒緩劑的強度,端起杯子便一飲而盡。
所以喝完以后,伊萬低頭沉默了許久才抬眸看向容景,喉結滾動:“雄主,我覺得我有些醉了。”
“真的嗎?”容景一時間沒有發現伊萬的不對勁,還以為他只是在慢慢回味,認真思考著,“如果放了金沙葉,會是什么效果呢……”
伊萬的嗓音逐漸低啞:“我現在很想,立刻,抱住您的腿,做一些不好的事。”
“……伊萬?”容景微微一愣。
“雄主,如果我飲用了比這還要更高品階的舒緩劑……或許我真的會這么做。”伊萬用手撐著躺椅靠背,直直注視著容景。
“伊萬,這是精神力舒緩劑,不是那種壞壞的藥。”容景措辭謹慎地回道,手指卻不由自主地纏著發尾打轉。
他想起上次測試的效果,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嗯,如果您不在我身邊,可能我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但是您在。”
伊萬眸子幽深,一點一點解著紐扣,收斂在精壯背肌下的骨翼卻迫不及待伸展開來。
他先前才穿好的襯衫瞬間就被撕成兩半。
“你……”
容景被嚇了一跳。
在今天之前,就算他們決定一起去洗個澡,伊萬也會提前問容景,自己可不可以脫下衣服。
伊萬的態度一直很主動,但又足夠馴順而隱忍。這兩件事可以共存。
無論有多么迫不及待,他都會等到容景率先點頭。
就像他總是認真收斂控制的那對骨翼一樣,伊萬在容景面前,幾乎從未表現出自己的強勢。
而此刻,骨翼已然“嘩”地徹底張開,掀翻泳池邊的躺椅,高腳杯碎了一地。讓容景一瞬間感覺好似遮天蔽日。
銀白色澤的翼尾銳利得刺眼,那道幽黑傷痕更加襯出它極致的危險。
伊萬直直凝視著容景,許久沒有做出更多動作。他像是忍了又忍,才半跪在原地輕聲道:“雄主,摸摸我。”
他的紅發還有些濕潤,眸中露出深深的忍耐和祈求。
脆弱感與攻擊性,在他身上矛盾而完美地縈繞著。
容景的心臟怦怦跳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也受到了蠱惑,按捺著喉嚨竄起的陣陣癢意,慢慢將手放在伊萬的骨翼之上撫摸。
伊萬悶哼了一聲,險些無法支撐起自己的身子。他試探著抬手抱住了容景的腰,將腦袋貼在他胸口蹭了蹭,啞聲重復道:“謝謝,雄主,謝謝您。”
“伊萬,上一次你在我面前喝舒緩劑的時候,隱瞞了很多事吧?”
容景深吸了一口氣,揉著伊萬的頭發。
說實話,他也快要忍不下去了。
“雄主……”伊萬下意識回避了這個問題,眼尾微紅著仰起頭,細細密密地親吻他的側頸。
“把骨翼收起來。”容景一點一點攥緊手指。
“對不起,雄主……我做不到。”
“是嗎?”
容景緩緩勾起唇,墨玉般的眼睛逐漸變得深沉。
*
這次藥劑的效果維持了很長時間。
直到夜空中布滿繁星,容景帶著伊萬去洗完澡,將頭發吹干……伊萬才堪堪緩過神來。
他耷拉著腦袋不敢說話,像只犯了錯的大狗狗,一直跟在容景身后。容景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快去床上躺著,你不累嗎?”容景無奈地問了一句。
“不累,我真的不累。”伊萬立刻回道。
雖然他的腿已經開始發顫,眼角還殘留著淡淡的淚痕。
容景捏了捏雌君的臉,但語氣中并無責怪之意,只是輕笑:“伊萬,你越來越不乖了。”
伊萬仔細觀察著容景的表情,試探道:“您沒生我的氣嗎?”
“我為什么要生氣?”
今晚做得很過癮,容景甚至還隱隱有些饜足。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笑著道:“對了,咱們還沒吃晚飯呢!我叫小管家去熱一點吃的。”
“好的,雄主。”伊萬依然乖乖跟在容景身后。
他們吃了一些容景前些天包好的蒸餃。熱乎乎的餃子蘸醋送入口中,薄薄表皮下的餡料鮮香十足,運動過度的身體仿佛一下子就恢復了力氣。
容景滿足地瞇起眼睛,還嘗試蘸了幾種聯邦特有的醬汁,又給猶猶豫豫不敢動筷子的伊萬夾了好幾次。
吃完飯他們一起去浴室洗漱。
在容景拿起熱毛巾洗臉的時候,伊萬從背后小心地環住了他的腰。
“雄主,對不起。”伊萬低聲說。他抱得很輕,只要容景稍稍一動就可以掙脫。
容景放下毛巾抬起眼,發現水霧將鏡面熏得模糊,映不出雌君的表情。溫熱呼吸撲撒在耳后,有些微癢。
“伊萬,我真的沒有生氣。你到底在擔心什么?”容景扣住伊萬的手,將他牽到床邊坐下,決定要把這件事好好攤開談一談。
“我今天……弄壞了很多東西。”
伊萬低頭扯著容景的袖子,簡直不敢回想。
他恢復清明后才意識到現場有多么狼藉,像是經歷過一場斗毆。襯衫破破爛爛飄在泳池里,其中一張躺椅已經徹底四分五裂。地面上的玻璃碎片也相當危險,萬一雄主不小心踩到……伊萬越想越后怕。
“壞掉的東西都可以再買,伊萬,這不是重點。”
伊萬猶豫了一下:“還有,我不該強求您……”
“這不是強求!”容景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打斷了伊萬的話之后,又抱著雌君用力親了一口,黑眸里滿是認真:“你可以更加主動,我們之間沒有什么應該不應該的。不要總想著自己是不是冒犯了我,你是我的雌君,伊萬,你本來就有資格這么做。”
伊萬安靜聽著,身體逐漸放松。他重新環住了容景的腰,綠眸泛著誠摯的欣喜:“我明白了,雄主。謝謝您這么說。”
“馴化”這個詞也許真的很切合實際。伊萬按捺著彌漫眼眶的熱氣,心中涌起一股沖動。
他想把容景說過話全部錄下來,從早到晚循環播放。這像一種特殊的恩賜。
“但是……”
容景說著忽然頓了頓,眼見伊萬再次緊繃起來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告訴我,你喝下舒緩劑后真正的感受。這次一點都不可以隱瞞。”
“我……想要永遠抱著您不放開,想要觸碰您的精神絲,將您全身上下都親一遍,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愿意做,”伊萬難得有些臉紅,他破罐破摔般閉了閉眼,別過頭開始一股腦地坦白,“上一次還沒有那么嚴重,只要能繼續抱著您,我就可以堅持批閱文件。但這次不一樣……我的腦子一片混沌。”
想起那時在書房,伊萬也扯著他的袖子不給他走,容景忍俊不禁道:“怎么之前不告訴我呀?”
“怕您會嫌棄,我的想法太過分了。而且那個時候,還有很多事情我都沒有對您坦白。”
“你都不嫌棄我,我為什么會嫌棄你?我比你過分多了,”容景無奈地抬手點了點雌君的腦袋,“伊萬,你可真行,這點小心思瞞了我那么久。”
伊萬看上去對任何事情都勢在必得,但心里卻埋藏著許多毫無道理的不安。容景忍不住檢討,自己平常是不是對雌君還不夠縱容……
“雄主,我錯了,下次絕對不會瞞著您。”伊萬認真道。
“不用等到下次,”容景抬手輕輕拂過伊萬發紅的眼尾,“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伊萬愣了一瞬,低聲說:“我腰疼,骨翼也好疼。”
“這就對了,那么你想要我為此做些什么呢?”
“親我,幫我揉一揉,”伊萬想了想,補充道,“但是我也擔心您的手會很累。”
“……躺下。”容景哭笑不得,翻了個身按住伊萬的腰。
伊萬后面說的那半句話,他竟然已經提前猜到了。
第34章
日常繁忙的軍部。
明眼蟲都能看得出來, 今天元帥的心情非常不錯。而這種情況,一定和容景脫不開關系。
只要家庭和諧美滿,元帥平日里面無表情散發寒氣的幾率就會小很多。
會議記錄員再也不需要常備針對心臟驟停的急救藥劑了。
畢竟, 和梅森那種直接上手揍蟲的方式不一樣, 伊萬生氣時但凡稍微冷下臉, 其他的蟲就會瞬間感覺自己被掐住了命門, 像一只被拎起脖子準備宰割的咕咕雞。
3S級雌蟲天生自帶的威壓,似乎只有容景尚未體驗過。
但是身為元帥副官的喬治, 覺得自己今天真的倒霉透頂了。
他戰戰兢兢地在伊萬辦公室門口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 才鼓起勇氣敲門進去,渾身緊繃地敬了個禮。
“元帥,我有兩件事報告。”
“說。”伊萬正在批閱文件,眉心微蹙。
“先驅部隊傳來消息, 探子潛入成功,鎖定了帝國四皇子的詳細位置。他們已經按您的吩咐在四個角進行埋伏, 等待下一步命令。”
伊萬淡淡應了一聲, 頭也沒抬:“容風怎么樣了?”
“安全,和萊亞的關系保持良好。”
雖然喬治并不知道,為什么伊萬要讓他一直監視容風和無名的感情狀態。
“我知道了。后勤準備得如何?”
“報告元帥, 沒有問題!”
“去讓第三軍團緊急集合, 今晚再進行最后一次特訓演習,明天七點出發, ”伊萬有條不紊地命令著,頓了頓又道,“這次帶你, 讓安東尼留下。”
“是, 元帥!”
喬治大聲應道。
隨后辦公室里再次變得一片寂靜, 獨留伊萬翻動文件的細微聲響。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伊萬才皺著眉抬起頭,看向畏畏縮縮的下屬:“另一件事呢?”
喬治被伊萬的目光掃過,渾身瑟縮了一下:“……報告元帥,澤威·維爾納死了。不是因為燒傷,是、是精神力暴動。”
將澤威逮捕之后,他一直都被全天嚴密看守,而且已經佩戴了植入式限制器。按理來說,他根本就不可能感受到精神力的存在,更不用說做出反應。
這其中一定出現了嚴重的變故。
但偏偏第三軍團明天就要出發,伊萬沒有時間親自細察。
他將文件“啪”地放下,喬治又是渾身一顫。
“死透了?”他淡淡問道。
“是的,元帥!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
“該怎么查就怎么查,這種小事不應該來問我,”伊萬比喬治想象得更為平靜,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尸體保存好,等我回來時,要看到詳細明確的調查報告。”
“收到!”
喬治不敢再多逗留,腳底抹油地溜走了,而伊萬繼續將文件批閱完畢,才看了一眼自己的光腦鎖屏。
是容景的超高清熟睡側臉照。
伊萬看著看著,陷入沉思。
完了,沒有把明天就要出發的事情提前告訴雄主,會不會惹他生氣……
*
于是當容景下課回到家,他又一次看到伊萬單膝跪在地上。
某位元帥為了嚴格遵循雄主“不能損傷身體”的囑咐,欲蓋彌彰地在膝蓋下面放了個軟墊子。
“起來,”容景把背包放下,按了按眉心,“以后不許再跪了,一次都不行。”
他們又不是正在玩什么情。趣游戲,怎么雌君一天到晚就想著要跪呢?以后必須想辦法好好糾正。
伊萬猶豫著站起來,眸子低垂,一看就是隱瞞了什么事情。
“還記得我昨晚說的話么?別給自己主動增添負擔,我又不會吃了你。”容景抬手拉住伊萬的領帶,仰頭笑瞇瞇道。
伊萬點了點頭,任由容景拉著自己的領帶在沙發上坐下。
“雄主,您的大哥他們已經確定了四皇子的具體位置,在德塔星系。我明天早上就要率領第三軍團一起出發。”他略顯心虛地說道。
“明天就出發?”容景有些驚訝。
“是的,雄主,”伊萬依然是一副要檢討的表情,“我在做決定之前,應該先問問您的意見才對。”
昨晚還在和雄主膩膩歪歪,探討更適合彼此的相處模式,今天就說馬上要出遠門簡直像是故意逃跑似的。
對此,伊萬感到心情凝重。
容景沉默了一瞬,特意摸了摸伊萬的額頭,確認他沒有發燒。
“軍部的作戰計劃應該早就詳細安排好了吧?”他輕輕揉著伊萬的發頂,緩聲道,“什么時候出發能夠將利益最大化,是你作為元帥才有資格決定的,而且,你也需要為此負責,怎么能先問我的意見呢?”
“話是這么說,”伊萬換了個姿勢歪過頭,讓容景能更方便地摸摸自己,“可對您而言,這不是一個合格的雌君應該做的。”
“伊萬,合不合格只能讓我來評價。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也已經提前給我打過預防針了,而且……”
容景說著,忽然臉紅了紅,湊到伊萬耳邊悄悄道:“每次我去軍部找你,都覺得你發號施令的樣子看上去特別帥。所以,等你去到德塔星系了,記得多拍一點照片回來。”
雖然容景會擔心伊萬的安全,但與此同時,他也非常信任伊萬的能力。
如果帝國余派真的有機會戰勝伊萬,那么這個元帥的位置早就換蟲當了,聯邦也沒有可能屹立至今。
關于他的雌君究竟有多厲害,容景早就熟讀了星際百科,已經心知肚明。
伊萬沒想到容景會這么說。他終于有些釋然,綠眸泛起笑意:“雄主,我現在就讓喬治去買一臺專業攝影機。”
順便……多訂幾款可替換的軍裝。
已經忙成陀螺的喬治看見消息,兩眼一黑。
晚餐過后,容景讓小管家搬來了滿滿一大箱精神舒緩劑。
他溫聲道:“明天記得全部帶上。等你回來了,我們再去體檢一次。”
“是,雄主。”伊萬乖乖答應,摸著自己的腹部若有所思。
等此間事了,他也該好好放一次長假了。
平常工作太忙,需要高強度集中注意力,真的不太適合與雄主研究如何生蛋
可惜容景正忙于確認伊萬的行李是否收拾完備,查詢完德塔星系的天氣情況,還特意找了幾件厚衣服塞進行李箱。
他并不知道,雌君在這種時候竟然一門心思想著生蛋。
小白也在一旁興奮地打轉,屁顛屁顛叼來了自己的小鴨子玩具。
轉眼已是深夜,厚實的窗簾緊閉,將月色牢牢擋在窗外。
容景躺在伊萬懷中,被雌君抱得渾身暖融融的,困意逐漸上涌。
但他許久沒有閉眼。
其實容景也未曾將這件事當作生離死別來看待,他只是一時間不太習慣,之后自己有那么久都見不到伊萬而已。
他一如往常那樣,督促著伊萬喝下亞雌醫生開的輔助藥劑,順便給雌君做了一次很純粹的精神力疏導。
伊萬很快就放松下來,不忘將容景緊緊摟住,睡得非常安穩。
結果失眠的變成了容景自己。
容景沉默著望向黑暗,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回事,白天明明表現得那么冷靜,結果還沒等雌君出門,他就已經提前開始想念了。
*
第二天出門前,伊萬把自己光腦上的可流動資金全部轉給了容景。
因為在結婚時,容景拒絕了伊萬共享財產的要求,這還是他頭一次看見自己的賬戶余額有這么多個零……
他幫伊萬整理了一下領帶,哭笑不得:“你這是干什么呀?”
“就像您說的那樣,我也想主動做一點任性的事情,可以嗎?”
伊萬低頭吻了吻容景的鼻尖,笑著補充道:“如果我在德塔星系停留太久,手上沒有星幣,可能連飯都吃不起。這樣,我就會被逼著連夜趕回來見您了。”
“……不錯,有進步。”容景越聽越覺得自己被繞了進去,猶豫著夸獎道。
給自己的雄主打錢,也能算是一件任性的事情嗎?
“如果您想我了,記得多花一點星幣。越多越好。”
伊萬又露出了那副“快點花光我的錢”的表情。
容景:“……”
離別的愁緒霎時飄散無影。
*
太陽照樣升起,聯邦安穩如常。
當天下午,容景去一院上課時,還在光腦上看見了伊萬的消息。
伊萬做事效率很高,不僅真的買好了攝影機,還在進行有可能斷開網絡的空間跳躍之前,給他發來了十連拍。
有鋪好被褥的船艙臥室,午餐時吃的牛排,窗外絢麗的宇宙風光,以及指揮室全景圖……
“是為了讓我安心嗎?”容景反復劃拉著照片,笑得眉眼彎彎。
等到寒假,他也想拉著伊萬去各種各樣的地方旅行,算是彌補一下他們錯失的蜜月期。
自從穿越,容景還一次都沒有離開過聯邦主星。
他原本對于宇宙有著說不清的恐懼,畢竟,這是最與他前世常識所相悖的東西。但現在,容景更想去看看伊萬曾經居住的那顆星球,想和伊萬一起印證更多關于過去的回憶。
這種迫切感超越了恐懼。
容景正打算問問弗蘭,有沒有什么適宜旅游的星系推薦,光腦卻再一次響起。
【梅森:小景,想要暫時回來跟我們住嗎?自己在家有沒有好好吃飯?】
【容景:謝謝雌父關心,不用啦,我還要照顧小白呢!中午吃了商業街的檸檬炸雞。】
【梅森:用戶給您分享了《垃圾食品的九十九種危害》】
【梅森:如果晚上睡覺害怕的話,要跟雌父說,到時候我們馬上就去接你。】
【梅森:摸摸頭.JPG】
容景:“……”
容景忽然想起三年多前,自己因為剛來到這個世界而太過不安,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淚,結果被梅森發現的事情。
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如同錄影帶的高清記憶力。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悄悄加更了一章~
如果我沒有數錯時間的話,明天就要上夾子啦,所以可能等會到晚上才更新
第35章
距離伊萬出發還不到一個星期, 家里的雙拉門大冰箱就已經不堪重負,被梅森送來的各種食材堆得滿滿當當。
容景小時候餓過很多次肚子,不愿意浪費食物。
于是他絞盡腦汁, 把自己會做的菜給搭配出了花來, 就差真的去做佛跳墻了。
自己吃不完, 也可以分給其他蟲吃, 比如由小管家勤勤懇懇包裝好的桂花糕和小酥餅。
容景直接帶著一盒子點心去了學院,在下課后叫來弗蘭和艾克, 微笑著看他們排排坐在路邊長椅上, 狼吞虎咽。
這就像是投喂小朋友,讓容景感到了一種別樣的快樂。
“景哥,你以前一定是……主星幼稚園里最受歡迎的蟲崽。”弗蘭仰頭灌了一大口氣泡水,舒坦地感嘆道。
艾克吃得太快被噎了一下, 但也跟著用力點頭。
“怎么會。”容景笑了笑,沒有接下這個話題。
他至今依然記得, 原主上幼稚園時好像有些跋扈, 會故意去搶其他小蟲崽的玩具,然后看著對方哇哇大哭……也不知道那些蟲崽現在會不會留下童年陰影。
想到這里,容景不禁給自己敲了一記警鐘, 未來他和伊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育兒方式。
艾克待會還有課, 他咬著乳果汁的吸管湊到容景身邊,輕聲道:“我能借用一下你的光腦嗎?”
容景點了點頭, 于是艾克便用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幫容景加強了一下光腦跨星系通訊的安全系統,隨后頗為不舍地抱起一袋糕點走了。
看著艾克如同紙片飄遠的背影, 容景一時間險些沒有反應過來。
弗蘭偏過頭看了一眼瞬間變高級的通訊界面, 嘖嘖稱奇:“不愧是被雄蟲協會主動邀請的蟲, 你們真的一個更比一個牛啊。”
“這……”容景關上光腦,哭笑不得。
雖然平常和朋友交往時容景會主動投其所好,但這次,他真的只是因為缺乏娛樂方式,想要多進行一些可可愛愛的投喂活動。
而弗蘭把剩下的氣泡水一飲而盡,開始在容景面前探頭探腦:“那個,景哥……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玩啊?就是咱們藥劑系的幾個新生,沒有雌蟲,保證你不會對不起元帥!”
“……嗯?”容景一愣。
“這不是快要放寒假了嘛,我們想趁著回家之前聚一聚,聯系一下感情什么的,”弗蘭說著說著,感覺自己像是在帶壞好孩子,“就是去打游戲,吃個飯,然后……喝點小酒。”
畢竟很多被一院錄取的新生都不是主星本地居民,放假回家之后因為距離太過遙遠,或許一個月都見不到面。
讓弗蘭意外的是,容景一口答應了:“好啊,但我和他們都不是很熟,這樣也可以嗎?”
“當然!景哥你還有我呢~”弗蘭一臉驚喜,抬手搭上容景的肩膀,又再一次被他笑瞇瞇地用指尖輕輕推開。
說起來,容景發現自己進入高等學院以后,確實沒有交到多少朋友。他和伊萬的相處已經占據了絕大部分的日常生活,剩下的時間他也幾乎都在上課和研究藥劑。
直到伊萬不在家,大哥也不在家,容景才猛然發現,能讓自己開心的事情變少了很多。
他幾乎無法記起,結婚前自己成天都在忙著做些什么。
于是這個下午,弗蘭和容景在電玩城門口的奶茶店坐下,點了兩杯飲料。
“我們約好是在三點半碰頭,不過有兩個家伙要睡懶覺,肯定會遲到的,不用管他們。”
“唔。”容景嚼著嘴里的珍珠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輛豪華的敞篷懸浮車以最高限速向奶茶店沖了過來,急剎車后打了個圈才穩穩停下,飄在店門口之上引擎嗡鳴。
流線型車身設計,外漆是耀眼奪目的金紅色,一看型號就知道是主星特供的私蟲定制款,引來了旁觀者的無數驚呼。
車門自動打開,一只金發雄蟲從駕駛位走下,從耳釘到腰帶也皆是大牌定制,他后面還跟著三個同樣面容精致的漂亮雄蟲。
容景默默嚼著珍珠露出微笑。弗蘭不愧是個明目張膽的顏控,原來他交朋友,真的只交漂亮雄蟲……
“弗蘭!”金發雄蟲笑容燦爛,朝弗蘭揮了揮手,又熱情地跟容景打起了招呼,“你好啊容景,我是亞瑟!實踐操作課的時候我在你斜后桌。”
好貼心的提示。容景笑著回應,放下奶茶,把自己做的小糕點再次分發給了大家。
是的,他的投喂行動,仍在繼續。
有亞羽>|西=整瑟這樣的活化劑,沒過多久容景和大家也不再生疏,一起說說笑笑打起了游戲。雖然容景幾乎沒有接觸過,但他好像真的對虛擬操作類型的游戲天賦異稟。
從隔空投籃和槍戰到模擬機甲對戰,他贏的游戲幣已經堆滿了兩個小籃子。
亞瑟在一旁啃著小酥餅,時不時帶領圍觀群眾發出陣陣驚呼,非常捧場。
最后他躍躍欲試地親自上陣,在顯示屏上炸成一朵絢爛煙花,輸得無比華麗,又乖乖把自己成堆的游戲幣也送進了容景的小籃子里。
雖然亞瑟將“我很有錢”這件事展現得淋漓盡致,但他的性格與情商意外讓容景感到非常舒服。
弗蘭的朋友們都很好相處。
這才是聯邦高級雄蟲的平均面貌吧。至少在主星,他們大多都有相當不錯的家境,或是來自聯邦的資助扶持,所以身邊從來不會缺乏金錢、贊譽與追捧,卻也沒有被刻意養成傲慢囂張的廢物。
如果只是像表面上那樣懶散紈绔、揮金如土,而不是接受過正常且健康的教育,他們也不會有考進第一高等學院的能力。
聯邦還能做得更好。容景悄悄在心中把伊萬又夸了夸。
當然,容景也沒想到,弗蘭的朋友并不是每一個都那么友善。
夜色漸近,雄蟲們熱熱鬧鬧地玩了個過癮。走出電玩城時,商業街已然燈火通明。
容景夾在他們中間,忽然聽見后方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輕嗤。
看亞瑟他們聊得正歡,容景遍不動聲色地微微偏過頭,發現那只今天一直較為沉默的雄蟲,將他送的小糕點隨手丟進了垃圾箱里。
——洛禮,A級雄蟲。他接受洛家資助后來到主星讀書,是洛林教授的旁系遠親。
弗蘭也是為了討好洛林,才會盡量多帶上他一起去玩。
容景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洛禮的信息之后,便輕輕笑了笑,不再理會。
亞瑟再一次風馳電掣地將懸浮車開到電玩城門口,金紅漆面在燈光下反射著耀眼色澤。他笑著拍了拍車前蓋:“帥不帥?這可是我特意模仿流焰的顏色定制的!”
“特別帥!”同為氣氛組的弗蘭配合著鼓掌。
果然,全聯邦都是伊萬的粉絲呀。容景也跟著贊同點頭,笑瞇瞇想到。
自從親手撫摸過伊萬的流焰,再也沒有任何豪車能夠讓容景感到更加震撼。
怎么回事,又在想伊萬……
“轉移陣地的時候到了!要不大家都上我的車吧?后排擠一擠正好坐得下。”亞瑟大手一揮。
“那個,景哥,”弗蘭趕緊打斷了容景的沉思,心虛道,“我們晚上要去酒吧,你來嗎?元帥他……大概不會愿意讓你去。”
“酒吧,不是單純喝酒的嗎?我稍微嘗一點應該可以。”容景好看的眼睛微微瞪圓,有些訝異。
他們說的酒吧,應該和他前世那些勾欄花樓不一樣吧?
他才剛剛成年,而未成年蟲保護法又足夠嚴謹完善,所以容景對于酒吧和會所,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伊萬也沒有主動買過任何添加酒精的飲品,平日里幾乎滴酒不沾。上一次,伊萬喝了半杯回家,看起來和往常區別也不是很大。
容景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像只被保護得很好的雀兒,好奇又試探著扇了扇稚嫩的翅膀。
“真能裝……大家都是雄蟲,你有必要裝成這樣?”洛禮忍不住嗤笑。
場面一時間變得無比寂靜。弗蘭被嚇得噎住,滿頭問號地用手肘捅了捅洛禮的腰。
“洛同學,你的意思是?”容景歪了歪頭。
雖然奧古斯特也說過他喜歡裝,但這一次他真的沒有做什么。
“早知道元帥喜歡這種類型的,我也該學習一下該如何裝成白癡,”洛禮看見容景那副無辜的樣子,不禁更加火大,撇了撇嘴嘲諷道,“怎么,我就說了,你要用特權制裁我嗎?可惜,元帥是元帥你是你,沒有元帥你又算個什么?他才剛剛離開主星,你立刻就想跑出去玩兒花的?真有意思。”
“說什么呢說什么呢?洛禮你閉嘴!”弗蘭趕緊站出來攔在中間,亞瑟也皺眉按住了洛禮的肩膀。
容景原先還感覺一頭霧水,隨后越聽越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遇到情敵了?
“原來你也喜歡伊萬呀。”他撩起被風吹動的長發,眼睛彎彎,笑容甜美道。
怪不得洛禮要丟掉他做的小糕點,而且一聽見他也要去酒吧,就耐不住性子瞬間破防了。
洛禮的臉青了又白:“我早就想說了,你就是配不上元帥!”
容景勾了勾唇,抱起手臂,將精神力威壓毫無保留地散發出來。
這是高級雄蟲針對低級雄蟲的絕對壓制。洛禮難以自控地跪了下去,膝蓋狠狠砸向地面發出悶聲,連一旁的亞瑟也沒能扶住。
鮮血從他褲腿的陰影處緩緩滲出,洛禮渾身劇烈顫抖著,喉嚨仿佛被看不見的細線掐緊,甚至無法求饒。
其他雄蟲自然也能感受到容景此刻的危險性,漂亮臉蛋紛紛失色,噤若寒蟬。早已見識過容景的戰斗力,弗蘭更加不敢吭氣。
“再這樣下去,他就要死了。”最終還是亞瑟比較鎮靜,出聲提醒了一句。
“抱歉,最近我有些控制不好自己的精神力。”容景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那樣,笑容自若。
他放開洛禮,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大口大口狼狽喘氣,如同瀕死的魚。
這件事,可以給伊萬記一筆大的。
容景有些期待地想著,帶了笑意的眸子黑沉。
*
【伊萬:生活照片x10】
【容景:伊萬,今天我遇到了一只喜歡你的雄蟲,所以晚上不想和你聊天了。睡前記得要好好喝藥劑哦。】
【容景:貓貓生氣.JPG】
【伊萬:……雄主!】
作者有話要說:
容景:好想雌君(核善的微笑)
第36章
最終大家也沒有了再去喝酒的心情。
能夠保持鎮靜, 已經相當不錯了。
亞瑟打了個電話讓洛家的蟲把洛禮帶走,隨后主動和容景交換了聯系方式。
“膝蓋破了點皮,沒什么大事, 就不用去醫院了, ”他輕描淡寫將事情揭過, 看向容景的目光竟然相當欣賞, “嘿,提前感受一下瀕臨死亡的恐懼, 對這種看不清自己的蟲有好處。”
容景笑了笑:“這本該是我的家事, 抱歉,鬧得有些過火了。”
“別這么說,平常難得能看到這樣一場好戲,”亞瑟擺了擺手, 也跟著笑,“之前聽弗蘭提起的時候我還沒有實感, 看來你是真的把奧古斯特吊在燈架上了?哈哈哈哈真過癮, 我早就看那家伙不爽了!”
容景一臉無害地點點頭,于是亞瑟又道:“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這樣,明天我就送幾瓶好酒給你嘗嘗, 保證帶勁!”
他們“志同道合”地愉快交流過后握手道別, 容景和弗蘭一起坐上了返程的懸浮車。
在懸浮車里,弗蘭努力組織了一下語言, 才像赴死一般慌慌張張道:“景哥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洛禮會這樣!我錯了!”
說完他立刻閉上雙眼等待被揍。
“沒事,我會跟伊萬告狀的。”容景勾了勾唇。
“告狀……你是指?”弗蘭悄悄睜開一邊眼睛。
“既然他這么喜歡伊萬, 那我當然要讓伊萬知道, 今晚他都對我說了什么, ”容景用手撐著下巴,眸子幽黑的笑瞇瞇道,“好過分呀,我受到了傷害。”
弗蘭咽了口唾沫。他覺得這件事恐怕還沒完,因為容景并不打算輕輕放過洛禮。
全聯邦都知道伊萬有多么重視容景。僅僅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也就罷了,如果伊萬知道了洛禮沖動之下說出口的那些話……或許連整個洛家都不會好過。畢竟,奧古斯特已經是一個典型例子。
洛家沒有軍權,聯邦元帥想要針對一只旁系的雄蟲,甚至不需要找個漂亮的借口掩飾一下。
弗蘭積極表忠心:“景哥,我自從認識你之后,跟他們也不怎么在一起玩了。狐朋狗友要不得!”
容景不想讓氣氛太過緊繃,微微揚眉打趣道:“狐朋狗友?我以為你一直是看臉選的朋友。”
“咳……所以我到現在才知道,曾經的自己有多么天真。幸虧走運遇見了景哥你,我終于意識到了好好學習的重要性!”
“這跟我關系不大,是愛情的力量。”容景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哎,還要等多久我才能光明正大地去追教授啊……你都要提前畢業了,可我還在及格線之上徘徊。”
“那就明天跟我一起去做藥劑。”
弗蘭松了口氣,態度更加積極:“景哥你最好了!帶帶我帶帶我!”
其實弗蘭也不是真的沒有腦子,他從容景的態度中可以看出,洛家本身應該不會被遷怒。
這樣就足夠了。
*
第二天,一院藥劑實驗室。
“景哥,我突然覺得,你還是很壞的。和你在一起,傷透了我的心。”弗蘭默默吐槽。
和容景同時開始做藥劑的后果就是,他被炸出了一頭包,而容景做好的藥劑已經擺滿了儲物柜。
蟲與蟲之間的差距,真的不能隨意對比。
他們從實驗室出來后,還恰好碰上了洛林教授。
“小景,今天這么早就來了啊,”洛林像是根本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態度依然溫柔友善,他轉頭看向弗蘭,“這位同學,你需要治療嗎?”
事已自此,弗蘭已經無法再遮掩自己被炸出了一頭卷發的腦袋,哭喪著臉點點頭。
洛林推了推最近新配的銀邊眼鏡,將弗蘭領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弗蘭一臉乖巧,接過治療藥劑后卻悄悄給容景發消息,痛苦嚎叫:“我們聊了三分鐘,可以確信,洛林教授到現在還沒記住我的名字!!”
容景:“……”
下課回到家,容景看見唐小千蹲在小別墅門口,安靜地隔著大門與小白對視。
小白也直直盯著唐小千,胖乎乎的后腿刨地,蓄勢待發。
“小千,你怎么來啦?快進來坐。”
容景用虹膜解鎖了防護罩,推開大門。
小白像個圓滾滾的炮彈沖進了唐小千的懷里。
“莫寧說元帥不在家,你自己呆著太寂寞了,讓我來陪你一起玩!”唐小千興致勃勃地摸著小白的短胖尾巴,一點都沒有隱瞞。
“太寂寞?”容景忍俊不禁,“歡迎來玩,替我謝謝莫法官。”
“嘿嘿~不用謝!莫寧不在家時我也很寂寞的。”唐小千說著說著還有些害羞。
容景遞給唐小千一瓶熱乎乎的飲料,穿上圍裙笑道:“小千,中午吃過飯了嗎?要不要嘗嘗我的手藝?”
“要!!”
容景對唐小千很有好感。多虧他上次提到生蛋的問題,容景才會趕緊把伊萬帶去醫院檢查。
投喂計劃2.0,啟動。
“這個好好吃,哇,這個也好好吃!”
“小景,你做的藥劑特別特別有用,我這幾天精神好了很多,而且食欲大增!”唐小千享受到了一頓大餐,癱在沙發上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眼睛亮晶晶:“好開心,來找你玩真是太明智了!”
“那就太好了,下次再來多吃點。”投喂大成功,容景也相當滿足。
“真希望莫寧也能陪我們一起玩,可他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唉……整天早出晚歸的。”
容景頓了頓,想到澤威莫名其妙精神力暴動的事情,溫聲說:“沒事的,他不讓你知道,就是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現在這樣的無憂無慮。”
“你說得對,我只要負責開心就好了!畢竟我這么笨也幫不到他,”唐小千認同地點頭,還給自己附加了一套歪理,“對了小景,要不我們去玩一玩游戲吧?”
“嗯?你想玩什么樣的?”
“嘿嘿……虛擬機甲作戰,”唐小千悄悄湊到容景耳邊,表情得意道,“偷偷告訴你,莫寧從來都沒有打贏過我!他總是說雄蟲都不擅長這個,是真的嗎?”
“哦?是嗎?”容景挑眉。
十分鐘后。
在游戲倉里大受打擊的不再只有曾經的容風,又多出了一個唐小千。
“小景……救命啊,你的反應速度,就算真的上戰場也不會有問題。”唐小千從游戲倉中爬出來,露出奄奄一息的表情。
“你說得也太夸張啦,我還沒使用過真正的機甲呢,”容景莫名覺得自己在欺負小朋友,給唐小千拿了一瓶藥劑,“如果不舒服要趕快喝掉。”
唐小千接過藥劑擺了擺手,說著說著愈發信誓旦旦,滿臉崇拜:“我在帝國時看過別的蟲打架!小景,他們在你手上一定會死得很慘。你超級厲害的!”
容景干脆配合著應道:“原來如此,我超級厲害!”
和平而美好的一天。
如果伊萬也在就更好了。
雖然拒絕了與雌君聊天一晚上,但容景還是劃拉著相冊里被反復保存下來的照片,笑瞇瞇想到。
*
與此同時,在德塔星系常年不改的絢爛紫光下。
最前線的突襲進攻已經展開。
后方戰艦的指揮室里,伊萬看上去氣壓很低。他渾身散發著源源不斷的冷氣,傳遞命令時也比往常更加嚴肅。
關于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安東尼傳來了一份帶圖報告。他的任務是在不打擾容景的情況下確保一切安全,所以并沒有近距離聽到洛禮的話。
但洛禮跪在地上顫抖的照片,在星網隨意就能找到。
伊萬可以肯定,這只莫名其妙的雄蟲對容景說了不好的話。
到現在雄主也沒有給他發過新消息……必須要早點結束戰斗回主星。他臉色越來越黑,繼續看著實時戰況監視器,順便讓喬治去叫來了容風。
“無名呢?”
容風走進指揮室時,忍不住被冷氣凍得哆嗦了一下。但他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撓了撓頭發氣呼呼道:“怎么辦怎么辦,無名非要跑到前線去,我阻止不了!”
“那就讓他去。”
“可是無名不讓我跟著他!他還說如果我這回偷偷跟上去了,他就要把我的那個,那個地方剁掉……他的表情很認真!”
“……容風,你不需要告訴我這些,”伊萬依然盯著監控視頻中的實時坐標顯示,皺眉按下語音鍵,“左上角的缺口怎么回事?趕緊補上。”
“收到!”
確認陣型轉換沒有問題,伊萬才回過頭吩咐道:“你就留在這里維護線路,要確保隊內通訊器的交流穩定。如果對面開始攻擊通訊系統,馬上告訴我。”
“是!”
有任務了容風也不敢再鬧騰,乖乖坐下打開光腦。雖然他很希望元帥能將冷氣關上。
炮火接二連三地轟響,在聯邦壓倒性的火力之下,這場戰爭的進程如同摧枯拉朽。但敵方派出的反擊飛船,竟然如同自殺一般源源不斷朝聯邦軍的戰艦沖撞而去,炸出一陣陣耀眼白光。
沒有蟲敢于確保,這些飛船上是否有需要被解救的目標,但他們不可能撤下戰艦的防御。伊萬也不會發布這樣的命令。
能源炮很快就集中穿透了前方星球的防護罩。
伊萬觀察著這些自殺式的攻擊,眉頭蹙起:“維持好包圍陣型,一隊和二隊先進去。”
“報告,一隊已發現任務目標!”
“報告,西南方出現缺口,艦身偏移!敵方換上了重型炮彈!”
在驟然激烈了數倍的轟鳴聲中,伊萬在監視器上看見一顆巨大的弧光沖擊炮,它被其它密集的炮彈所掩護著,直直沖天而起,朝自己所在的戰艦飛快襲來。
第37章
無名并不知道后方發生了什么。
他借用了聯邦軍的機甲, 在防護罩出現裂痕的瞬間便率先沖入其中。
這顆星球的構造,就像他童年時和四弟一起幻想的那樣,沒有什么豐富的物產, 沒有太多峽谷與高山, 普通而平凡。
“四弟會在哪兒呢?”
無名愉快地哼著歌, 修長指尖劃過操作界面, 看似不緊不慢,卻一擊轟塌了眼前空空蕩蕩的小樓。
其實他已經興奮得微微顫抖, 鳳眸閃著明媚的光, 唇角高揚。
硝煙四起,顯示屏被沙塵覆蓋,冰冷機械音不斷提示著“正在開啟清潔程序”。
他毫不猶豫地切換成了熱成像儀,向著聚集了紅光之處繼續前進。
沿路所有看不見的阻礙, 用炮火擊倒就好。
“嗯?你們在這里嗎?”
光明正大掛著雄蟲研究所的招牌,膽子真是太大了一點。
無名從高空中向下俯視著, 敲了敲研究所的屋頂, 隨后不耐煩地嗤笑了一下,直接用手將屋頂整個掀翻,就像剝開了什么包裝漂亮的廉價玩具。
他聽見了接二連三的啜泣與驚呼。
果然, 這里的一切都像他曾經記憶中的模樣。
慘白, 慘白,舉目望去只有一大片令他惱火的慘白。
“你們的審美, 讓我好生氣。”他喃喃道,撩起亮粉色的發尾,笑容明艷。
無名將能源炮開至最大功率, 對準守衛, 在高危警報聲中高高抬手, 最終卻沒有按下發射鍵。
這樣大的殺傷性,或許會讓整個研究所再無活口。
“容風會不高興。”
他蹙起好看的眉,嘟囔著捶了一下操作面板,換上單體激光槍,一發正中了眼前守衛的眉心。
無名并不知道,隸屬于聯邦軍的每一臺機甲,都在駕駛艙內安裝了全程攝像頭。這個下意識的反應,避免了后續復盤時的許多麻煩。
他只是沉浸在戰斗的喜悅中,這是疼痛和憤怒帶給他的狂喜。
在無名身后,一隊成員緊隨而至。
他們藏在頭盔下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鐵青,不再顧及無名直接掀開屋頂的暴力行徑,踩著斷壁殘垣沖進去。
被浸泡在藥液中生死不知的雄蟲,被當作實驗對象**的雄蟲,手背上青瘀遍布、倚靠營養劑維生的雄蟲,呆呆愣愣坐在床頭、甚至不知恐懼與哭泣為何物的雄蟲……
這樣的畫面,對每一個加入軍部、立志保衛聯邦的雌蟲而言,都是徹頭徹尾的侮辱。
“急救車到了沒有?十萬火急!!”
一隊隊長牙齒咬得咯吱響,舉起通訊器大吼道。
若非是軍紀足夠嚴明,怒火沖頭的軍雌們幾乎無法控制手中的武器,將研究所徹底粉碎于炮火中。
但他們至少要留下一個活口,逮捕俘虜時都快手臂繃起青筋。
唯有無名還笑得無比燦爛,他從駕駛艙中跳出來,提起槍一次一次對著門鎖射擊,興奮地搜尋著他多年未見的四弟。
最終他踹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陰冷的黑暗澆灌而來。
“咦……這可不是一個好地方。”無名抹了抹臉側不知何時濺上的血跡,笑著輕聲道。
他小時候經常被關進這樣的地下室里。
理由是什么呢?他也記不太清了。
他被逼著面對無邊的黑暗,跪在地上用額頭貼著墻壁大聲認錯。沒有水喝,沒有飯吃,度日如年。
冬日被刻意關閉的供暖系統,梅雨時節透不過氣的潮濕悶熱……蟲蟻總會發出悉悉索索的輕響,讓他在恐懼中瘋狂幻想著,究竟是什么東西順著墻縫爬過。
幸運的是,恐懼也好,痛苦也罷,這些東西早就被他馴化成了用于激發喜悅的力量。
“好久不見,哥。”
黑暗中,他聽見可愛的弟弟肖恩這樣說。
無名順尋著聲音打亮探照燈,他面上的笑容有著轉瞬即逝的凝固。
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抬起手,朝肖恩的大腿開了一槍。
隨后他才徹底看清了肖恩的模樣,卻再也無法按捺自己的憤怒,大笑著一點一點清空了自己的彈夾。
“哈哈哈哈,你真可笑,你真的很可笑。肖恩,你以為自己在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嗎?”無名笑得快要流出了眼淚。
“我只是一個棄子,在帝國的余燼中散發最后的溫度。哥,我很滿足。”
肖恩像是沒有發現自己的腿已經不成樣子,淡聲道。
不,他似乎根本就感受不到痛楚。
肖恩靠坐在地下室的墻邊,手和腳都已經無法活動,軟綿綿地耷拉著,腳邊是一個被扯下來隨意丟開的維生面罩。
“哥,你看看身后。”肖恩唇角扯出僵硬的笑。
無名回過頭,看到了一整面被活生生剝離的蟲紋,掛在空中淅淅瀝瀝地滴著血。
他呼吸一窒,眼尾霎時飄紅,用力把手中的槍往地上砸去。
什么復仇,都沒有意義了。他的弟弟早已不再是曾經的帝國四皇子,只是一個……奇怪的笑話。
原來肖恩愿意參與實驗室的計劃,就是為了接受改造,讓自己變得面目全非啊。
肖恩想把自己變成一只雄蟲。
肖恩的執念,肖恩的目的,竟然是在臨死前成為一只雄蟲!
“蠢貨……”
無名見識過很多殘酷的場面,他以為自己不會再變得脆弱。
他的手臂微微顫抖,扶住那面與他童年被迫懺悔時如出一轍的墻壁,笑著笑著就干嘔起來。
眼淚與血液混在一起流淌,打濕了他漂亮的發尾。
*
后方指揮部,正在針對受損戰艦進行簡要的修理檢測。
那枚弧光彈擊中了引擎,卻沒有出什么大事。
“元帥,我申請進入目標星球,無名的狀態不對勁。”
容風看著自己的監控顯示屏,表情變得格外嚴肅。
給自己對象的光腦加上實時監控,是一名黑客的基本素養。當時無名笑吟吟地同意了這件事,但轉瞬間就將這個攝像頭拋在腦后。
“等等,我現在聯系不上主星,”伊萬皺眉道,“容風,你先檢查通訊線路。”
“什么?不應該啊,我們戰艦的損壞度才百分之五……”容風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我看看。”
伊萬頓了頓。
他剛剛想給容景發消息,說一下自己差點被弧光彈擊中的事情,故意賣個慘,然后再報平安……但光腦竟然提示了發送失敗。
但雄主怎么可能拉黑他呢!伊萬覺得不對勁,立刻又嘗試著聯系主星軍部指揮所,果然,消息再一次發送失敗,語音通訊也無法接通。
容風簡單查驗后瞳孔一縮,抬起頭時眼神逐漸鋒利:“元帥,不是我們這邊的通訊故障,是主星的線路出問題了!”
伊萬面色發沉,按下通訊鍵平靜道:“二隊三隊不用等了,現在突襲。一隊繼續協助萊亞,都給我加快速度,以安全解救雄蟲為第一目標。”
身為元帥,他在這種時候也不可能自亂陣腳。
“元帥,要不您先回主星吧!我和三團長在這里幫忙看著收尾。”喬治急忙上前一步道。
“換乘另一架飛艦?那會比現在更慢,”伊萬嘴角拉平,不再收斂的凜冽威壓讓喬治險些無法站立,“喬治,你去讓他們別省能源材料,以最快速度將引擎修好。我算是明白這枚弧光彈的用途了。”
每一枚弧光彈,都明確而精準地擊中了能夠連續進行多次空間跳躍的戰艦。
從自殺式撞向戰艦開始,就是一場混淆視線的表演。
他們想故意拖慢伊萬回程的腳步。
*
在伊萬離開一個星期后,寒假到了。
容景的期末考試成績,毫無懸念成為了全系第一。
但這并不是一院近期最熱門的新聞。
因為洛禮退學了。
他跪在地上面色慘白、表情扭曲的樣子,在星網中傳得沸沸揚揚。
一院的學生談論起這件事時,大多顯得喜聞樂見。
畢竟,大家都知道容景是什么性格,平日里笑得又乖又甜的,怎么可能會故意欺負其他同學呢?
更何況洛禮還是洛林大魔王的遠親,可洛林對容景一如往常,這更能說明洛禮肯定做錯了什么事情。
但隨著新聞逐漸發酵,事情還是變得有些不對勁。
許多熱門報道下的評論區,都像是被刻意操控了那樣,大肆引導著元帥濫用權勢壓迫雄蟲的話題,還在隱隱暗示他這次的圍剿行動或許出發不利。
容景覺得某些評論其實說得沒錯,他的雌君確實喜歡濫用權勢,動不動就在自己面前批閱文件……
但容景并沒有往外說過一個字,權當不知道,每天都扮演著乖巧無害的好孩子。
暗潮涌動之下,趁著伊萬還沒有回來就傳播謠言,他們想達到什么目的?
容景保持平常心,沒有被這些言論影響,繼續埋頭進行自己的藥劑研發計劃。
太陽偏西,他從雄蟲協會出來,伸了個懶腰后看了看光腦的新消息提醒。
有點奇怪,在拒絕與伊萬聊天的那個晚上之后,雌君居然已經幾天沒有給他發消息了。
隔著星系遠程通訊,真的很不容易,忽然斷線也是家常便飯了。
“他是不是很忙?”容景微微蹙眉,自我安慰著。
在戰時沒有時間閑聊,也是可以理解的。
容景想到之前那些不堪入目的實驗室照片,不由得揪了揪心。
如果圈養雄蟲的邪惡計劃至今依然存在,他相信,伊萬也沒有功夫再整天盯著光腦和自己聊天……
既然自己幫不上雌君,那就不要在這種時候打擾他為好。
容景繼續拿出紙筆研究藥劑配方,打開懸浮車的自動駕駛,朝小別墅駛去。
但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反復想著最近的事情,莫名感到有些不安。
高級雄蟲的預感,是有一定準確性的。
他剛剛將筆放下,就聽見了一聲巨響,隨即耳邊炸響了防空警報的嗡鳴。
“怎么回事?”
容景打開車窗向外望去,瞳孔微縮。
主星的防護層上方破了個洞。
而且,恰好位于他懸浮車的頭頂。
作者有話要說:
伊萬:別省能源了,快讓我空間跳躍五百次
第38章
有一個缺口, 代表著還會有更多缺口。
容景定了定神,沒有傻乎乎地沖出去,而是坐回車里深吸了一口氣, 啟動了一臺放在車尾箱備用的修理機器蟲。
他點開機器蟲的初始設置看了看, 不禁感嘆伊萬的料事如神。
伊萬在結婚的第一天, 就已經購置好了他們幾輩子的家庭必需品。而且他還時常會擔心, “這點東西”無法確保容景的生活品質。
為此,他買過許多平日里根本用不上的東西。
伊萬甚至提起過, 再好的懸浮車也有可能會在出現半路故障后, 找不到臨時維修點。于是,他干脆直接買下了好幾個維修機器蟲。
這種機器蟲體積微小,自帶飛行器,可以進行遠程操控和實時傳輸影像數據, 簡直是……在混亂場面中偷偷觀察情況的最好幫手。
容景想了想,趁著還沒走遠, 決定先讓機器蟲飛去雄蟲協會看一眼。
在這個時候, 主星會出現安全危機,必然跟伊萬的遠離息息相關。
如果真的是帝國余派趁機想要做些什么,除了主星軍部, 最有可能受到攻擊的, 就只剩下雄蟲協會了。
畢竟協會里不僅有各行各業的珍貴材料資源,還聚集著主星絕大多數的高級雄蟲
維修機器蟲的攝像頭清晰度很不錯, 容景一邊發消息給家里報平安,一邊死死盯著顯示屏。
“果然……”
攝像頭中映出了一臺正在向雄蟲協會高速前進的機甲,采集數據顯示, 是聯邦軍廢棄已久的舊版型號。
容景屏住呼吸, 不再憐惜小機器蟲, 命令它對準機甲的駕駛艙沖過去,并將畫面放大到極致。
當顯示屏里的畫面愈發靠近,那臺機甲側過身,像拍蚊子似的將機器蟲一掌擊落。
但是,在顯示屏徹底變黑之前,容景還是得以瞥見了駕駛艙的原貌。
他修長的手指一下子攥緊,瞳孔收縮,迅速從記憶中調取出相應的信息。
“那是澤威·維爾納……不,是年輕版的澤威·維爾納?!”
“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容景將車窗關上,腦海中不斷閃過伊萬向他展示的那些實驗室照片。
對了,他曾經看到過,三只一模一樣的雄蟲……
“克隆,是克隆!”
容景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顫抖,指節被攥得發白,但伊萬還沒有回來,他的返程有延遲……
雌父在哪里?不,他不能靠雌父。軍部必然也受到了攻擊。
在聯邦軍趕來之前,他必須要做些什么。
容景死死咬著嘴唇,腦子里忽然冒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
他沒有時間猶豫,取消懸浮車的自動駕駛,調轉方向,朝伊萬名下的某座房產疾馳而去。
就是那座悄悄搭建了地下武器庫的房產。
容景真的很慶幸,自己為了確保雌君不會精神力暴動,做了那么一大箱舒緩劑,還提前讓伊萬帶他去看過流焰。
容景來不及關上車門,飛奔著沖進地下室,打開能源系統,用精神絲纏住一只飛行機器蟲,借力跳入了駕駛艙中。
“嘀——駕駛員二號,容景;歡迎您的使用。嘀——精神力操縱模式已開啟。”
伴隨著冰冷機械音,流焰機體迅速被點亮,能源核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容景閉了閉眼,精神絲毫無保留地勾纏著操縱系統。他發現流焰比想象中更容易操縱,至少不會讓他剛走一步就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給自己鼓了鼓勁。流焰發出嗡鳴,從武器庫中拔地而起,朝著雄蟲協會飛馳而去。
赤紅機體如同初升的朝陽劃過主星上空,尾部拉住一道奪目的光。
雖然響起了防空警報,但大多數主星居民都尚未躲進地下室中,最多也就躲在自己家的防護罩里觀察情況。
這是他們對聯邦軍力的自信。
看見流焰劃過天際,大家都目瞪口呆,紛紛驚呼起來。
“臥槽!活久見!”
“那不是元帥的專屬機甲嗎!!”
“元帥已經回來了?!”
“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都別躲了我們已經贏了!”
*
最終,無名被還是由容風親自帶回了戰艦上。
被解救的雄蟲們也被轉移到這里安置,配備了第三軍團近乎所有的醫療力量,以便回到主星后盡快接受更為妥善的治療。
容風監督著無名喝下溫水和能量補充劑,幫他換了身衣服,隨后將他塞進柔軟的被子里,裹得嚴嚴實實。
容風表情認真,盡量讓自己聲音緩和:“主星出事了,我們現在就要趕回去。引擎馬上可以修好了,你先休息一下。”
其實容風照顧蟲的手法很生硬,但無名還是毫不反抗地被包成一團,輕聲應道:“我知道了。”
容風發現自己看不得無名雙眼無神的樣子,他想了想,猶豫著說:“你四弟還有一口氣,沒事的,可以救得回來,要相信聯邦軍的醫療水平。”
“哈哈,他死了我會更高興……還是你家的弟弟比較可愛,”無名笑了起來,眼尾紅紅地翻了個身,捏了一下容風的臉,“你也別擔心,容景是一只不可小覷的蟲。如果單純使用精神力對戰,他說不定可以把我殺死。”
“整天殺來殺去的……別說這種嚇蟲的話!”容風按住無名的手,低頭親了他一口,把被角掖緊,“睡覺。”
無名乖乖被親,閉上眼卻又彎了彎唇:“小家伙,你好兇……”
相比起他倆的溫情時刻,伊萬臉色已經徹底變得黑沉。
他把舒緩劑擺成一排放在桌子上,準備每隔一段時間就喝一瓶,避免自己因為太過暴躁而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喬治已經飽受元帥威壓之苦久矣。
他快步走進指揮室,并與伊萬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強忍著聲音的顫抖大聲道:“元帥,引擎已經修理完畢,是否現在返回主星?”
“現在就走。讓他們加快速度,不要省能源。”
伊萬冷冷說完,立刻將一瓶舒緩劑仰頭喝下。
“是,元帥!”
可惜,沒有雄主在身邊的時候,精神力舒緩劑就真的只是舒緩劑而已。
*
當容景趕到雄蟲協會的時候,澤威正在攻擊建筑上方的防護罩。
好在舊版機甲的威力早已不如今日,所以防護罩仍在搖搖欲墜地保護著內部的安全。數十只守衛機器蟲已經被澤威碾碎,破破爛爛地散落在地。
眼看防護即將無法支撐,容景調整好呼吸,嘗試著將武器切換成單體激光炮,毫不猶豫瞄準了澤威的駕駛艙:“發射。”
年輕版的澤威堪堪偏過身子,機甲側面被削去了一小塊,冒出黑煙。
他不像年老時那樣干癟,面容頗有些類似奧古斯塔的俊美姿態,卻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麻木與陰冷。
澤威回過頭舉起能源槍,陰森森地說道:“你,竟然可以使用流焰?”
容景沒有說話,敏捷地躲過了澤威的反擊。
他發現操縱機甲需要消耗的精神力,比想象中大了很多,如同一個永無止境的抽水泵。
容景狠狠咬了咬舌尖,努力集中精神,將自己代入了玩虛擬機甲作戰時的狀態。他的長發在幾次激烈撞擊中散開,額頭也浮出細汗。
要與流焰融為一體,要不可分割,要將流焰的動作當成自己的動作,還要對智能預判做出正確的反應……容景攥緊了座椅扶手,對自己反復叮囑。
逐漸成型的融合感讓他不再行動僵硬,可腦袋卻一陣又一陣地發熱,像是高速運轉的CPU忽然無法啟動散熱系統。
他們再次相撞,火花四溢,容景愈發覺得自己的腦袋出了些問題。
絕對不能拖下去。
他在嗡嗡的回聲中用力咬著嘴唇,一舉卸下了澤威的機械臂,隨后迅速跳至遠處,重新抬起激光炮口:“發射!”
伊萬帶著第三軍團超越半數的戰斗力量,進行了五次空間跳躍,以接近極限的速度趕回了聯邦主星。
戰艦偵測系統立刻定位了主星防護罩的破損處,以及流焰的異常行動方位。
這不對勁,伊萬站起身看向顯示屏。能夠駕駛流焰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
“雄主!”
伊萬瞳孔微凝,手心無法自控地冒出了冷汗。他眉頭緊緊蹙起,毫不猶豫地吩咐道:“二號三號五號艦,現在回軍部支援。剩下的跟我來!”
“是,元帥!”
當戰艦趕到雄蟲協會,伊萬恰好目睹了流焰發射激光炮、擊穿敵方駕駛艙的畫面。
流光溢彩的機體已經有幾處破損,卻依然在陽光下耀眼奪目,讓蟲分不清春夏秋冬。
澤威失去了反抗的機會,被聯邦軍團團包圍。
伊萬甚至顧不上穿好外套,一邊以最快速度跑下戰艦,一邊打開流焰自帶的駕駛員通訊系統:“雄主,雄主,您聽得到嗎?”
“……伊萬?”
容景險些以為自己的聽覺也出現了問題。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看著及時趕到的聯邦軍收拾殘局,一陣激烈的眩暈感涌進腦海中。
“雄主,我回來了!我就在流焰腳下。”
容景撐起身子低頭望去,眼睛露出一抹亮色。
他明明很高興的,腦袋卻越來越昏沉。
“伊萬,接住我。”他用最后的力氣從駕駛艙里爬出來,像曾經那樣直接跳進了伊萬的懷里。
他被雌君穩穩地接住,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尖。
好安心。
容景并不知道自己已然臉色微紅,額頭也摸起來無比滾燙。他攬住伊萬的脖子,又抬頭吻了吻伊萬的唇,剛想再說些什么,便無力地暈了過去。
“……雄主,雄主?”
伊萬慌忙地喚了幾聲,沒有回應。
他手臂逐漸繃緊,身上爆發出了強烈的殺氣,骨翼穿透背部延展而開,遮天蔽日。
與此同時,伊萬的表情卻慢慢變得冷靜,非常冷靜。他看向澤威的眼神沒有絲毫詫異,而是冰冷至極。
就像在注視著一個可以被細細分解剖開的死物。
“喬治,這次別讓他死了。”
他淡淡的語氣滲著寒意。
說完,伊萬看也不看此刻混亂的殘局,直接抱著容景朝最近的醫院飛去。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可能還有一章!
第39章
不是誰都有幸目睹過伊萬展開骨翼的模樣。
他抱著漂亮的黑發雄蟲快步走進急診室, 眸子冰涼,銀白骨翼垂在背后輕擺,似乎多看一眼就會被鋒利的尖刺割傷。
“你好, 我需要一個緊急治療倉。”
他毫不在意周圍驚詫的目光與輕呼, 低沉嗓音下是被壓抑到臨界點的急切。
“元、元帥?”
坐診醫生目光放空了一瞬, 連忙站起來檢查容景的身體情況。沒有外傷, 只是額頭摸起來很燙。
體溫檢測器發出“嘀”的一聲。
“容景閣下只是發了高燒,我現在就給他安排專門的病房。您放心, 暫時還不需要用到緊急治療倉。”醫生幾乎無法承受伊萬帶來的壓力, 頭皮發緊道。
“你確定嗎?我的雄主剛剛駕駛過機甲,”伊萬皺眉道,隨后在醫生驟然瞪大的眼睛中繼續說,“請幫我檢查一下, 他有沒有內傷和精神力透支的情況。”
“好,好的, 請您跟我來!”
伊萬抱起容景, 徑直來到高級病房,將他安置在柔軟的白色床鋪上。
醫療機器蟲開始給容景抽血檢查,在他纖細白皙的手腕上涂抹碘伏酒精。
伊萬看不得這些, 他偏過臉, 輕輕掀開容景的碎發,極為小心地撫摸了一下他的額頭。
真的非常滾燙。
伊萬周身的氣壓變得愈發低:“為什么他會突然發燒?可以查出原因嗎?”
“元帥, 容景閣下近日以來的體檢都沒有任何問題,所以目前看來,精神力透支是最大的可能性, 只需要接受注射、臥床休息一段時間便好。但我們也不會排除其他的意外發生, 如果您不放心, 緊急治療倉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啟用。”
回答伊萬的是另一名較為冷靜的醫生,但他也和伊萬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
“如果是因為精神力透支,最快什么時候才能退燒?”
“元帥,這個我們說不清楚,還需要更詳細的檢測報告才能下定論。如果順利的話,容景閣下應該今晚就能平安無事了。”
“好,謝謝。”伊萬斂眸,握著容景的手腕輕輕摩挲。
“不客氣。如果您有需要,家屬陪床的免費晚餐會在兩個小時后準點送來房間,”醫生在離開前頓了頓,猶豫道,“還有衣服也是免費提供的,您……需不需要去換一套?”
畢竟,伊萬的骨翼至今還暴露在外,閃著寒芒,后背襯衫也已經被撕開了兩條大口。
伊萬微微搖頭:“我就在這里陪他,有事我會按鈴。”
“好的,請您務必注意休息。”
伊萬本想要陪著容景直到他清醒過來。但他沒想到,這一陪就是整整一個星期。
容景的高燒持續了四五天才褪去,意識卻一直沒有清醒。
原因不明。
在醫生檢查確認過,容景沒有任何身體上的問題而且狀態穩定之后,伊萬將他帶回了家里。因為除了注射營養劑以外,醫生也不能幫到他更多了。
或許家里的熟悉感會讓他醒得更快一些呢?
“雄主,您再不睜開眼,我就要瘋了。”
伊萬喝下今天的第三杯濃縮咖啡,抬起手,隔空描摹著容景的睡顏,啞聲道。
而小白吃完狗糧后,也茫然地在客廳打轉。
它無法理解,為什么最近家里會變得如此寂靜。
*
容景覺得自己像是睡足了這輩子所有的覺。
他眨了眨眼看向窗外,月光皎潔。
伊萬枕著手臂趴在床頭,呼吸輕微,紅發撓得他臉有些癢。
“咳……伊萬。”容景試著說話,嗓子卻無比干澀,像是許久不曾使用過。
“雄主,您,您醒了?”
伊萬根本沒有睡死,聽見動靜立刻坐起身來。
他對上容景茫然的雙眼,恍惚了一瞬后面露驚喜,輕聲問道:“雄主,您要不要喝水?”
容景點點頭,想要接過水杯時才發現手臂軟綿綿的,幾乎提不起勁。手背上還有尚未消去的針眼。
他半倚在床頭讓伊萬喂了幾口溫水,緩了緩喉嚨的不適,問道:“伊萬,我昏迷了多久?”
伊萬將水杯放回原位,猶豫了一下:“一個星期。您的高燒才剛退不久。”
“這樣啊,”容景慢慢撐起身子坐得更直,將枕頭墊在背后,若有所思,“原來你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好好睡覺了。”
伊萬一看就沒有怎么休息過。
他眼尾紅紅的,眼下一片青黑,胡子拉碴,連嗓音都透著疲憊。
“雄主,我……”
容景彎唇笑了笑,拉起伊萬的手安撫:“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您沒有做錯任何事。”
原本還有些心虛的伊萬立刻抬起頭反駁。
“好,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容景好奇地摸了摸伊萬難得一見的胡茬,繼續安撫,“所以,你趕緊去洗個舒舒服服的澡,上來好好睡一覺,我陪著你睡。”
“是,雄主,”伊萬聽話地站起身,又忍不住馬上轉過頭來,“您餓不餓?想要吃點什么嗎?對了,醫生說您在剛醒的時候不能一次性進食太多,需要循序漸進。”
“去洗澡。”容景溫聲道。
伊萬不敢再說話,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臥室。
被子暖融融,聞起來還有太陽的味道。
容景慢吞吞喝了點溫水,重新躺下把自己包好,看著天花板呼了口氣。
他大概猜測到自己為什么會發燒那么久了。
駕駛流焰時,他并沒有任何實戰經驗。身體里一切戰斗與求生的潛能都被壓榨到了極限,精神力的集中與消耗程度前所未有。
這很可能加速了他真正的第三次精神力進化。
除此之外,什么也無法解釋容景在此刻感受到的精神力強度。在睜開眼那一刻,他的精神力就充沛到了令他自己都震驚的界限。
因為太強了,他不得不重新躺回床上思考蟲生。
其實相比精神力進化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只是高燒昏迷了一個星期,伊萬就已經著急上火夜不能寐,看上去頹喪又瀕臨崩潰,讓容景一時間不敢說太多話,以免刺激到雌君。
那如果他沒有撐過這次進化期,伊萬該怎么辦……這一想象起來,容景還有些后怕。
“以后不能再冒險了。”容景暗暗下定決心。
十五分鐘后,伊萬重新回到臥室,輕輕關上門。
他穿著和容景配套的睡衣,頭發吹得很干,帶了一身熱氣。
窗簾被重新拉緊,容景開了一盞暖黃色的小臺燈,在被子里歪頭看著他笑。
伊萬定了定神,掀開被子躺進去。見容景沒有意見,便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將他緊緊抱在懷里。
“親我一口,然后睡覺。”容景笑瞇瞇地道,率先吻了吻雌君重新變得光滑的下頜。
他的聲音還帶著一些將睡未睡的困意,軟綿綿輕撫著伊萬的心。
伊萬認真地吻上雄主的發頂,隨后是額頭、眼睫與鼻尖,還有那雙軟軟的唇。
他其實到現在還有些恍惚。精神繃緊到極限后驟然放松,隨即被超量的幸福與安心感徹底填滿……無所適從。
“我愛你。”伊萬難以自控地啞聲說。
這一次,他沒有用敬稱。
容景笑著把腦袋埋在雌君的頸窩。
“我也愛你。”
*
第二天。
容景醒來時,發現伊萬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就像是,只要一眨眼就會把他弄丟了似的。
“早安。”容景忍著笑意道。
“早安雄主,我讓安東尼去買了粥。”
容景掀開被子坐起來,輕輕打了個哈欠:“唔,謝謝你。”
再睡下去是真的不行了,肚子也開始咕咕叫。
“讓我抱您去餐廳吧,”伊萬悄悄看了眼他不經意間露出的一截側腰,忍不住道,“您躺在床上那么多天,自己下樓梯不太安全。”
“好啊。”容景伸長手臂,搭上伊萬的脖子,被穩穩地打橫抱了起來。
他決定稍微縱容伊萬一段時間,便笑瞇瞇地無視了雌君拙劣的借口。
來到餐桌前,伊萬又提出了親自喂他的請求。
容景:“……”
只是發了一場高燒,還沒有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地步吧?
但伊萬眸底的不安依舊非常明顯。
于是容景頗為無奈地點點頭,在伊萬的密切注視下,張嘴咬住小勺子,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喝著粥。
他眼睛亮了亮。肉粥滋味很不錯,用料豐富、鮮香濃稠,讓他空蕩蕩的胃一下子暖了起來。
“伊萬,你也吃一點。”
“我已經吃過了,雄主。”
“真的?你吃了什么?”容景挑眉。
“……營養液。”
場面立刻凝固了一瞬。
容景輕輕笑了笑,決定等自己身體恢復后,一定要讓伊萬好看。
而伊萬繼續當作無事發生,拿起小勺子給容景喂粥,然后被容景逼著吃完了剩下的小半碗。
早餐過后,伊萬還是根本不敢讓容景離開自己的視線,把他抱到沙發上用小毯子裹好。容景哭笑不得,正好自己手腳也沒什么力氣,便由著他去。
他枕著雌君的肩膀,隨意點開一部電視劇,沒看多久又轉過頭好奇地問:“所以,我昏迷的這個星期發生了什么?”
伊萬斟酌了一下語言:“您現在感覺還好么?”
“我已經沒事啦。伊萬,你是不是一直都沒有離開家?”
容景問完這句話,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像前世那些誘引君王不早朝的禍國貴君……
“是,”伊萬坦然點頭,模模糊糊地補充道,“雄主,我在家里辦公也是一樣的,雌父來看過您,安東尼也會來找我。該處理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
伊萬沒說的是,他起初在盛怒之下,差點想一刀剁了安東尼。
把安東尼留在主星,就是要派他去負責保護容景的安全,但安東尼最后居然沒有阻止容景做出這么危險的事情……
當然伊萬也明白,安東尼是真的不敢阻止。因為他知道自己打不過容景,更加不可能打得過駕駛著流焰的容景。
所以伊萬只能忍住沖動,把他扔去垃圾星挖礦一個月。
“好吧,”容景點頭,又問了一個他最關心的問題,“當時我看見的那個澤威·維爾納,是克隆的,對嗎?”
“是的,他把自己的記憶芯片植入到克隆蟲體的大腦中,并且制定了定時喚醒計劃。只有老的澤威死去,新的澤威才會睜開眼。”伊萬眸子微微變冷。
容景呼了口氣,感覺身上竄起一陣涼意:“他可真會選擇時機。”
“澤威早就在身體里給自己埋下了精神力暴動的隱患,直到我即將離開才徹底爆發。雄主,這件事是我失察了……如果我親自盯著他們檢查尸體,或許早就能夠看出端倪。”
“別這么想,就算你知道澤威的死因不對勁,也不一定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另一個澤威的藏身地,”容景抬手撫平伊萬蹙起的眉心,溫聲道,“有舍有得,這次你救下了那么多雄蟲,主星也沒有出現什么傷亡,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伊萬親了親容景的指尖,有點委屈:“但是雄主,這一次,我真的很擔心……以后不要這樣了,我們不開流焰了,好不好?”
“好,以后不開了。現在協會里還備份著我研制藥劑的數據記錄呢,原本我想早點做出一個大新聞,等你回來時可以給你一個驚喜,”容景眼睛彎彎,“可惜,驚喜變成了驚嚇。”
“您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嗎?”伊萬依然委委屈屈。
“什么?”
“雄主,我害怕最后睜開眼的,不是您。”他輕聲說著,綠眸再次逸出淡淡的不安。
“……”
容景本想反駁自己前世已經溺水身亡,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對。
當他穿越而來的時候,原主似乎也已經短暫地停止了呼吸。
所以有沒有可能,那個容景也去到了另一個世界,擁有了再次獲得新生的機會呢?
可惜,現在思考這些也得不出什么結果。
容景靠在伊萬肩頭,認真承諾:“伊萬,我以后不會隨便冒險了,我保證。”
“謝謝您這么說,”伊萬將手臂收緊,“如果您真的……回去了,我也會想盡辦法把您找出來。”
“但是伊萬你也知道的,這一次,雄蟲協會的安全非常重要。當時實驗室里還有很多蟲,尼斯會長也在和喬會長打牌。我既然有足夠的能力,就必須要去救他們。”容景有些心虛,悄悄打了個補丁。
伊萬眼里閃過急促的不安,忙道:“對我來說,他們又怎么能比得上您的安全,我寧愿用……”
還沒等伊萬說完,容景便仰頭堵住了他的唇,懲罰般地輕輕咬了一口,又緊貼著溫柔摩挲。
“不許亂講。”容景與伊萬鼻尖相抵,低聲警告著。
伊萬已經許久沒被如此吻過。
他呼吸微微加粗,眸色漸深,俯身將這個吻變得更重。
“……遵命,雄主。”
作者有話要說:
伊萬日記:11月23日,晴。雄主已經離開我的視線超過兩秒鐘了,我感覺非常不安。
第40章
情到深處也敵不過容景剛剛蘇醒。
一吻過后, 伊萬摸了摸后頸悄悄爬上來的蟲紋,忍著什么也沒說。
看著雌君呼吸逐漸粗重后,反而連動都不敢動, 委委屈屈的樣子, 容景忍不住笑:“伊萬, 我不是易碎品。”
“醫生說, 您是因為精神力透支才會持續高燒的,”伊萬眼尾紅紅, 卻認真道, “所以,這段時間……我不需要精神力疏導了,您的健康最重要。”
“……啊?”容景愣住,隨后笑得更加大聲, 環住伊萬的脖子又親了他好幾口,戳戳他的臉, “你也太笨了, 才不是因為這個。”
伊萬任由容景對自己胡作非為,繼續委委屈屈地配合道:“好,我太笨了。”
容景咬住雌君的耳垂, 悄悄說:“伊萬, 我高燒這么久是因為,當時恰好遇到了第三次精神力進化。”
“第三次?”
“是我的第三次。”容景將“我”字特意加重。
“我明白了, 雄主,”伊萬心領神會,稍微松了口氣, 但還是有些后怕, “所以您之前是真的有可能……”
“我以后真的不會冒險了!”容景受不了伊萬那雙綠眸里再次泛起的波瀾, 連忙保證。
他總覺得,雌君在這次事情之后,掌握了一種新的相處方式。
伊萬終于滿意了,重新用小毯子把容景包好:“您中午想吃什么?”
“唔……烤雞?”
“太油膩了,我擔心您的胃受不了。”伊萬微微皺眉。
容景有種不好的預感,從小毯子里冒出半個腦袋:“別告訴我,這幾天我都只能喝粥……”
“下午我會讓醫生過來幫您檢查身體,到時候我們再問問他的意見,好不好?”
只要關乎到容景的身體健康,伊萬就會立刻變成說一不二的狀態。
容景遵循著自己要縱容一下雌君的計劃,乖乖應了,感覺心里還有些甜滋滋。
*
澤威·維爾納的克隆事件,比容景想象中更好解決。
畢竟,圈養雄蟲的計劃在聯邦內仍然處于保密狀態,大家都只知道,元帥這一次又從德塔星系解救回了數十只雄蟲,所以帝國間諜才會忍不住上躥下跳,卻無功而返。
主星零傷亡,雄蟲協會安然無恙,軍部遭遇的襲擊更是如同毛毛雨一般。
雖然星網上時不時就會出現伊萬討厭雄蟲的謠言,而且最近還變成了利用權勢欺壓的版本但每一次,都會隨著伊萬救世主般的嶄新功績不攻自破。
相比起這些已經讓蟲厭煩的謠言揣測,容景駕駛著流焰飛過天際的錄像,才真的讓聯邦群眾陷入了新的瘋狂。
【標題:這是一個最新版的容景閣下夸夸樓】
1L:如題,大家都看到新聞了吧?樓主已經反復觀看五千遍并刻錄成光碟放進收藏專柜了。問就是流焰天下第一!
7L:嗷嗷嗷嗷嗷我直接自動懷蛋!!
10L:誰想去自薦雌侍的帶我一個(開玩笑的)
15L:我是雄蟲,我也心動了(沒開玩笑)
24:救命啊,元帥和容景閣下怎么會如此相配,天上地下絕無僅有,連機甲也能共用!!
33L:明年一院申請率爆滿的學科除了藥劑系,又要多了一個機甲系……競爭激烈。
41L:容景閣下親自證明了雄蟲也可以上戰場,太強了嗚嗚嗚
56L:還是這里清凈,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洛禮小粉絲都不見蹤影了吧,笑死
59L:所以做蟲不要聽風就是雨,看看容景閣下開機甲的那副身姿!現在大家都知道誰才是正義了
61L:笑死,如果容景閣下是真的想霸凌洛禮,還需要挑日子嗎?
*
吃完一頓依然鮮美的粥,容景開始劃拉著論壇帖子了解情況。他簡直不忍心看自己被傳播得到處都是的錄像。
他靠在伊萬身邊輕咳了一聲:“伊萬,我沒給你帶來什么麻煩吧?”
“沒關系,這是我自己出資打造的機甲,和聯邦軍無關,”雖然伊萬并不希望容景繼續使用流焰,但還是乖乖說明了情況,“無論您想做什么,都不會給我造成麻煩。”
“那洛禮的事情呢?”容景勾起唇,冷不丁問道,“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奇怪的情敵,忍不住下手有點重了。”
“……您越來越受歡迎了,以后還會更受歡迎。我吃醋了。”伊萬指了指論壇里的生蛋言論,生硬地轉移話題道。
容景似笑非笑:“我就喜歡看見你吃醋。”
“雄主……”
“說吧,你打算怎么做?”
雖然容景想要縱容雌君一段時間,但該計較的事情還是要計較。
伊萬確認容景沒有特別介意,才繼續道:“雄主,我讓喬治去調查過,他雖然決定退學,但卻沒有離開主星,一直住在洛家白吃白喝,已經好幾天沒出門了。我覺得不太對勁。”
“嗯,然后呢?”
容景并不覺得奇怪。洛家雖然沒有軍權,但在主星稱得上頂級豪富,就算是養一只頹廢在家的雄蟲,也不會有任何壓力。
“既然都說我會借權勢欺壓雄蟲,那么,我不如真的這么做,”伊萬摟著容景的腰,低聲道,“雄主,他在主星不會再有任何未來。”
容景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話可以取悅到自己。他抬頭吻了吻雌君的下頜,決定等自己徹底恢復后,做精神力疏導時可以對雌君適當溫柔一些。
伊萬假裝沒看出容景的想法,讓小管家從冰柜中取出一個透明的密封盒。
“比起這個,雄主,我從德塔星系給您帶回了禮物。”
容景看了一眼便眸子發亮,有些驚喜:“這是……金沙葉?原來德塔星系有金沙葉啊。”
伊萬眼里透出驕傲:“我還找到了別的藥草,待會您看看有沒有需要的。當時我們戰艦的引擎被弧光彈打壞了,我趁著還在修理時讓機器蟲去采了一些……如果不是因為主星出事,我還能帶回來更多。”
“如果有時間,下次我們再一起去看看,”容景沒有忘記自己的旅游計劃,但他說著說著忽然覺得不對勁,“等等,引擎壞了?你沒受傷吧?”
“那枚弧光彈是直直對著我打過來的,好嚇蟲,”伊萬表情正直,卻故意形容得很夸張,“我想趕緊告訴您這件事,結果卻發現怎么也聯系不上您……”
所以,其實什么事都沒發生,但雌君早就想拿這件事出來賣慘了啊。
容景明白了,彎唇道:“好可憐,要不要親親?”
“要。”
*
容景被伊萬強制留在家里休息了幾天,在雌父雄父和大哥全都來看望過他之后,終于爭取到了去實驗室研制藥劑的機會。
當然,這同時也是他用升級版精神絲爭取到的機會。
伊萬毫無準備地中招了,腿軟到無力反抗,收獲了一場淋漓盡致的精神力疏導,現在還在床上睡著。
小雄蟲笑瞇瞇,身體力行地證明了自己恢復良好。
自從精神力經歷過真正的第三次進化,容景似乎突破了一個長期的瓶頸,躍躍欲試著想要多做些什么。
但他也不好聲張,畢竟駕駛流焰的事情已經很高調了。是否要去再次正式檢測并登記一次精神力等級,他還需要跟伊萬好好商討。
然而,才剛剛走進雄蟲協會,容景就被鋪天蓋地的禮炮轟了個猝不及防。
“看看是誰來了,原來是我們守衛聯邦的小英雄!”喬樹拿著話筒大聲道。
容景發現自己的雄蟲朋友全都在場,亞瑟和弗蘭興致勃勃地舉著橫幅,艾克在一旁操縱著機器蟲跳舞,莫寧也對他舉起香檳……
他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耳尖微微泛紅:“謝謝大家,謝謝大家。”
“我們的小英雄還是一如既往啊,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主動邀功慶祝一下,”喬樹接過容景的小背包,“嚯,好重!這里面全都裝著藥劑材料吧,不愧是新生代的雄蟲楷模!”
“也,也沒有很重……”
容景已經被尬夸得暈頭轉向,手里也被塞滿禮物,尼斯會長才終于站出來解救了他,表情也不像往常那樣嚴肅:“這是專門為你舉辦的宴會,不必拘束,好好玩一場。”
“謝謝會長!我只是太驚喜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容景把禮物交給機器蟲,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被這樣認可和接受的感覺,真的很好。
亞瑟提著一瓶紅酒走過來,挑了挑眉:“五十萬星幣的陳年佳釀,要不要喝一杯?”
*
與此同時,容風和無名正處于一場僵持之中,大眼瞪小眼了許久。
由于無名回來之后變得有些沉默寡言,容風徹底開啟了大型盯梢行動,以防無名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做出什么沖動的事。
于是今天,無名剛睡醒沒多久,就被容風堵在了臥室里。
“小家伙,放我出去。”
“不行。”
“我沒事了,我現在真的很開心。”無名擠出一個笑臉。
容風理直氣壯:“不,你不開心。昨晚你悄悄哭了!”
“……我睡得很香,”無名噎住,按了按眉心,“我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小瞧一名黑客的熬夜能力。”容風得意地抱起雙臂,頭頂梳不下去的呆毛也跟著擺動。
“我以為我是一個變態,沒想到你比我還變態,”無名幽幽說著,忽然從睡褲內側抽出一把匕首,抵住容風的脖頸:“放我出去!”
容風算是弄明白了這家伙有多么色厲內荏,故意將脖子往前靠了靠:“我就不!”
作者有話要說:
伊萬(震驚):我在家里腰酸腿軟,雄主外面卻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