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仙俠4
晏無歸喜歡聽這樣的話。
雖然他甚至難以確定, 江眠究竟對他是否真心實意。
因為江眠看起來總是漫不經心,就連哭的時機也掌握得游刃有余。
哪怕到了今夜,江眠被吻得渾身發軟, 眼尾通紅地靠在他懷里, 那漂亮的琥珀眸子中,也沒有半分詫異之色。
仿佛對他晏無歸的所作所為……全都早有把握, 皆在意料之中。
而他卻在短短幾日之內, 被江眠影響了許多次。
暴躁煩悶,滿腹疑慮,心慌意亂。
晏無歸不明白, 江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如今只知道江眠喜歡可愛柔軟的物件, 喜歡各種各樣的新鮮玩意, 也喜歡吃飯睡覺。
但除此之外,晏無歸無法看透江眠更深層次的心思。
而且這祖宗被擄來以后,還從未提及自己在凡界的家人,簡直漠不關心。
江眠好像唯獨在意……在意他過往的情史。
這么一想, 晏無歸心里忽然通暢了不少。
于是他垂眸盯著懷里的人,低聲問:“江眠,你到底為何會如此膽大包天?”
“蜉蝣撼樹, 才最有意思, ”江眠彎起唇角, 不知何時便再次用上了敬稱, “師尊,您說自己奈何不了我,可我難道不也是如此么?”
晏無歸微微一怔。
江眠掰著手指, 細數道:“只要您想避著我, 我便永遠也找不到您。哪天我不聽話惹您心煩, 您也可以隨手將我扔到萬里之外。而今后您若是厭倦了我,就能用一根手指將我輕松碾死不是嗎?”
“……是。”
如果他真的想把江眠碾死,或許用不上一根手指。
只要晏無歸不主動收斂那渡劫后期的威壓,這魔宮有大半的修士都會轉瞬間爆體而亡。
他們二人實力懸殊至極,江眠這蜉蝣撼樹一詞用得合情合理。
“所以師尊,反正在旁人眼里,我就該是您閑時取樂的小玩意兒,我的存在對您毫無威脅,”江眠將碎發撩至耳后,理直氣壯道,“那我就要趁著師尊還愿意寵我,生氣了也舍不得殺我的時候……再多任性妄為一些,這樣才有意思。”
晏無歸沉默聽完后,低聲感嘆道:“你是個修魔的好苗子。”
純粹為了得到些許趣味而肆意行事,正正是魔修愛做的事。
江眠不置可否地歪了歪腦袋:“那師尊為何要讓我修煉如此溫柔的正道功法呢?”
“這件事,本座做得很對,”晏無歸抬指用力點了一下他的腦門,“許多魔功威力雖強,卻會潛移默化扭曲人的心性,境界越高,越是難以自覺。本座可不想看著你變為功法的奴仆與養料,屆時,你恐怕比如今更為性子惡劣。”
而江眠好像完全沒聽進去似的,鼓起臉揉了揉額頭,悶聲道:“師尊,你欺負我。”
“本座何時……”
“你就是在欺負我,還要對我動手動腳。”江眠將腦袋藏進他頸窩里,軟軟控訴道。
微涼的柔軟臉蛋在頸側輕蹭著,親昵無比,讓晏無歸渾身一僵,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只能默默認了口頭上吃的虧,江眠說什么就是什么。
關系親近之人到底該如何相處,對晏無歸而言本就是一個困難的話題。
他其實有些無措。
但江眠倒是比他自然得多,沒過一會兒又揚起臉驕傲道:“對了師尊,我今日突破到煉氣六層啦,您看!”
話音未落,他白皙指尖之上就霎時多出了幾個小冰珠子,圓滾滾的毫無棱角,散發出微弱的寒意。
晏無歸心中一振,感覺話題終于回到了……他可以正常應對的事情之上。
于是他松開江眠,打了個響指,故意高深莫測道:“回頭。”
江眠乖乖轉身,看向天際。
轉瞬間,一道血紅的瀑布順著頭頂月光傾瀉而下,沖入后山,驚起萬千飛鳥。
那高不可攀的神秘血月,好像僅是被他隨手當作一個盛滿血水的容器。
當瀑布散去,月亮竟也逐漸褪色,變成了潔白純凈的皎皎玉輪,高掛在夜空之上。
晏無歸折騰出了如此大的動靜,魔宮四下卻皆是安分無比,執法隊的人感受到這熟悉而強悍的靈力波動,更是半點不敢作聲。
他們又不是瞎子,只需抬頭悄悄看上一眼,就能明白是尊上在哄人開心呢。
“哇……太好看了,師尊真厲害!”江眠眸子亮晶晶的。
被夸了,晏無歸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有些得意。
“小小戲法而已,不足掛齒。”他按捺著彎起唇角的沖動,強行漫不經心道。
然后他就被江眠捏了捏臉。
“但是師尊,你有點笨。”
“……什么意思?”
“我們的關系已經不一樣了!這個時候,您應該摸摸我的頭,夸我做得很好才對。”江眠理直氣壯地教育道。
安靜片刻后,晏無歸恍然大悟。
他耳尖悄悄熱了起來,有些許僵硬地抬手揉了揉江眠柔順的黑發,照本宣科般夸道:“你做得很好。”
“嗯,就是這樣。”江眠沒有再繼續追究,滿意地彎起唇角。
而晏無歸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又忍不住低聲問他:“江眠,還有什么是本座應該做的?”
他知道自己不擅長這些,如今也不得不虛心學習。
江眠眨了眨眼睛:“唔,要叫我眠眠。”
“……眠眠。”
“要時常抱我。”
晏無歸立刻重新摟住了江眠的腰。
“還要親我一下,輕輕的。”
“好。”晏無歸認真應了,抬手將江眠唇角的傷口治愈,才盡量溫柔地低頭吻他。
而江眠軟綿綿地靠在他懷里,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勾著他的指尖不說話了。
好像這樣就已經足夠。
晏無歸很少能感到如此心緒寧靜。
但沒等他來得及享受半刻溫馨,江眠又冷不丁出聲道:“晏無歸,你以前真的沒有收過爐鼎嗎?”
聞言,他毫無理由地緊張了一下,趕緊否認:“沒有!”
“那你屬下獻上來的那些爐鼎,多是男子還是女子?”
“……多數時候,本座連他們的臉都沒有看清就扔出去了!”
這話千真萬確,晏無歸實在不明白自己以前都在做些什么。甚至他看都不需要多看一眼,就知道那些被獻來的爐鼎,絕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
或許堅持這么做唯一的意義,是因為他可以等到江眠也被搶來魔界的那一天。
至少以晏無歸對這天地規則的了解……他很可能與江眠有冥冥之中的因果交纏,比如前世今生,或是天定姻緣。
一切皆有緣由,他只擔心江眠在如今的境界還無法理解這些,所以不信他。
可江眠好像只是隨口問問,轉眼心思又跑到了別的事情上。
“好吧,那師尊,我今晚住哪?”
“……什么意思?”而晏無歸還沉浸在剛才的緊張之中,勉強才回過了神。
“想跟師尊一起睡覺。”江眠一臉理所當然。
晏無歸頓了頓:“本座從不睡覺。”
“啊?”江眠睜大眼睛,“那您平時夜里都做些什么?”
“修煉。”晏無歸也一臉理所當然。
蛻凡入道之后,修士怎么可能還需要睡眠?絕大多數修士不是在搜尋密境、殺人奪寶,就是在打坐修煉悟道……哪還有人會像江眠這樣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的!
之前晏無歸倒是想糾正江眠的壞習慣,但他莫名有所預感,要是他敢不讓江眠睡個好覺,江眠必然直勾勾會盯著他,委委屈屈掉一地金豆子,哄都哄不好。
“怪不得您能成為魔尊,”而江眠果然大受震撼,又若有所思地問道,“要是我把這兩天的所有時間都用來修煉,此刻說不定就已經筑基了?”
“依照常理,這種事絕無可能,但或許你能做到。”晏無歸真的沒有辦法下定論,因為江眠的修煉速度本就不合常理。
“可是師尊,我不睡覺會死的,我不想徹夜修煉……”江眠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口,有點委屈。
果然!
晏無歸不由得慶幸,他之前的猜測無比正確。
“無妨,”他心中舒暢,將江眠打橫抱起來回到殿內,“那就早些睡,如今時候也不早了。”
但江眠被穩穩當當放在床榻之上后,卻依然扯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走,還耍賴道:“就要師尊陪著。”
“……好。”
沒辦法,年輕人總是更黏人些。晏無歸暗自想著,依他所言,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江眠立刻擠進了他懷中,帶著細微涼意,渾身只剩下一層薄薄里衣。
想到江眠天生體寒,晏無歸試探著伸手摟住他的腰,再用力往懷里帶了帶。
而江眠似乎很喜歡被如此對待,眉眼滿是笑意,甚至主動親了一下他的側臉。
僅是被他柔軟冰涼的唇瓣輕輕碰了碰,晏無歸便不由自主地僵了片刻。
還想要。
可江眠居然瞬間睡著了。
精致無害,猶如任人宰割的漂亮小綿羊,被人牢牢箍在懷里也不知掙扎,反而睡得香甜。
晏無歸深吸了一口氣,竭力閉眼不再看他,免得……
這上千年的心性修行,似乎還是沒有錘煉到位。
*
魔宮的風景一如往常。
明面上有人在爭奪資源勾心斗角,暗地里有人在談戀愛時束手束腳。
這是江眠在成功勾引老婆之后得出的結論。
因為晏無歸根本不會談戀愛。
說出去可能都沒人會信,可事實就是如此。
自從關系更進一步,晏無歸是對他沒那么兇了,但他只會做江眠教過他的那些事情。
比如親親抱抱舉高高,比如摸頭和毫不吝嗇的夸夸,以及主動抱著江眠陪他睡覺,而且絕對不會忘記早安和晚安吻。
當然,莫名其妙害羞的時候,晏無歸還是會突然兇他一下,周遭的溫度也會瞬間變高許多。
但江眠心知肚明,這個人肯定還有好多想法都憋在心里沒說。
就知道忍著,笨得不行。
于是江眠稍微認真修煉了一下,在飛速突破到煉氣七層后,又開始纏著晏無歸要和他雙修。
晏無歸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說可以試試。
然后將一門雙修功法傳給了江眠。
正兒八經的那一種。
純粹用靈力雙修。
江眠:“……”
也不是不行。
讓自身靈力進入彼此體內,對修士而言算是非常親近的修煉方式。
江眠學得很快,但他不喜歡掌心相抵的方式,就要和晏無歸牽著手。晏無歸便也依著他去了。
他們相對而坐,閉目凝神,在內視狀態下的種種感覺都極為敏銳。
江眠難得能切身感受到,晏無歸究竟有多么強大。
他親眼看著自己那微不足道的靈力,就如同一滴楚楚可憐的孱弱水珠,瞬間被磅礴炙熱的火海所徹底吞噬。
若非晏無歸對自身力量的掌控精細至極,江眠懷疑,他會被瞬間抽為人干也說不定。
難以忘懷的震撼之感過后,一股恰到好處的溫熱靈力反哺而來,轉瞬間就讓他突破至半步筑基,猶如泡溫泉般舒適又愜意。
江眠渾身都變得熱乎乎的,臉頰泛起微紅,手腳也有些發軟。
對他這樣煉氣期的修士而言,晏無歸那反復提煉凝實過的精純靈力,哪怕只分與他一絲一毫,也堪稱醍醐灌頂,就像天材地寶。
當江眠還沉浸在這股舒適感中難以自拔時,晏無歸忽然將他打橫抱起來放在床上,蓋好了被子。
“本座要去閉關兩日,可能更長,你暫時別著急晉入筑基。赤雷峰最近出了一爐極品筑基丹,尚未渡過金紫雷劫,屆時服下它之后再行突破,對你益處極大。”晏無歸認真道。
江眠乖乖被塞進被子里,茫然地睜大眼睛:“閉,閉關……?”
“還不是你非要與本座雙修,倒是真讓本座多了分毫感悟。”
晏無歸跟他簡略解釋了一下,渡劫期并不只有初中后期,非要區分,甚至可以細化成數不勝數的小境界與瓶頸。
而晏無歸要突破的小境界之難度,相當于無數個低級修士千辛萬苦也無法渡過的大境界,而且稍有出錯就會毀于一旦。
修行之路本就是如此,一步更比一步艱險。
“若你如今境界在元嬰以上,或許能讓本座閉關一月之長。”晏無歸補充道。
“如果這么久都見不到你,那我以后都不要……”江眠猶豫了一下,鼓起臉,“不行,我還是想要和你雙修。”
晏無歸揉揉他的腦袋:“以后你修為高了,自然能夠理解。幾十上百年的閉關,才是家常便飯。”
“……哦,那你先親親我再走。”
“好。”
此時的晏無歸確實說得輕松。
什么家常便飯,什么理所當然……等到江眠也開始閉關之后,他才是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在門前的那一個。
當然,那都是后話。
如今只是短短兩天不能見面,江眠暫且過得非常愉快。
因為魔宮弟子們消息靈通,全都知道尊上破天荒地收了一個爐鼎。看見江眠那朵胖乎乎的小云,大家會瞬間繞道溜走,沒有一個不長眼的敢去招惹。
江眠每晚都躺在小云上吸收月華,乖乖聽晏無歸的話,將自身靈力壓制到了煉氣期的極限,而白天睡醒后閑著無事,他還興致勃勃地和徐胖子學習下廚。
徐胖子最拿手的那一道四喜丸子,外酥里嫩,香而多汁,把江眠迷得神魂顛倒。
而且徐胖子不愧是個膽大的,還主動問江眠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后山打獵。
將那親自打下來的肥美靈獸當場烤了吃,堪稱人間必做之事。
江眠眸子一亮,直接答應下來。
他說做就做,和徐胖子一起進了后山。
兩人一個煉氣三層,一個即將筑基,也就只能打打最初級的靈獸,幸好魔宮只需交夠靈石,便可進入相應等級的山域歷練。
晏無歸給他的這一身內門弟子服很有用,哪怕修為再低也能說明江眠身后有人,再加上他手中險些找不開的高級靈石,簡直是暢通無阻。
但他們剛被傳送進去,就遇到了一個金丹期的弟子。
那人似乎是名血修,在山腰上挖出一個大池子,里面裝滿了獸血。而他蹲在池子邊緣,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煉氣和金丹期的實力可是天壤之別,徐胖子想要主動避開,江眠卻靠過去好奇問道:“這位師兄,你們血修不是要利用人血修煉才有效果嗎?為何你取了如此多的獸血?”
聞言,那面色慘白的血修回過頭,冷冷地打量了一下江眠,不屑道:“你懂什么,有事?”
江眠顯得非常傻白甜:“我們二人是來后山打獵做些吃食的,到時候或許也需要放干獸血,如果師兄還需要的話,我們可以把血給你,否則不就浪費了嗎?”
“做吃的?”血修微微挑眉,但想到面前這兩個菜鳥說不定還需要吃辟谷丹,又稍顯理解,“行,正好省得我多費工夫。”
話音剛落,血修就看見江眠從儲物袋里掏出了一大堆高級符咒。
皆是火屬性的,攻擊力極為強悍。
江眠甚至沒走幾步路,拿著符咒亂七八糟一通亂扔……霎時間,滿山頭都堆著各種靈獸的尸體,有一頭野豬似乎還是金丹后期。
血修看得心中震撼,更慶幸自己之前沒有傷害江眠的意思,試探道:“你是赤雷峰那個老頭子的什么人?”
“唔?我是尊上的爐鼎。”江眠一臉無辜。
血修:“……!”
他本就蒼白的臉色好像愈發白了,渾身肌肉繃得極其之緊,也不再跟江眠說話,而是悶頭將靈獸之血盡數取走,再把所有江眠被打下來的靈獸,全部裝進一個無主的大型儲物袋里。
隨即他把這個儲物袋扔給江眠,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飛向天際,消失無蹤。
江眠呆呆地拿著儲物袋,看向徐胖子:“哎,尊上的名頭,居然能唬人唬到這般地步嗎?”
他只是想做個實驗而已,反而讓人家一個金丹期的血修,幫他白白干了苦力……
“哈哈,啊哈哈,小的不知!”
徐胖子趕緊裝傻,手腳迅速地收集了一堆木柴,讓江眠的注意力轉移到烤肉上去。
或許是那血修傳了信出去,這一整天,他們附近都沒有再出現過任何一個修士。
江眠也樂得安逸,吃到肚子圓滾滾的,儲物袋里還有一大堆儲備糧,就算突然被扔到荒郊野外也餓不死。
但吃了那么多靈獸肉的后果就是,他離筑基期越來越近,睡覺時差點就不小心突破了……幸好在清晨被一聲驚雷炸醒。
赤雷峰那爐百年一見的極品筑基丹,終于渡劫成功,甚至引來了天賜甘霖。
而晏無歸也恰好入定結束。
他一眼看出江眠此時的境界,無奈地彈了一下這小祖宗的腦門。
“心急。”
“師尊,你怎么才出關就欺負人,”江眠揉著腦袋,威脅道,“下次再這樣我就要哭了!”
晏無歸一僵,干脆閉上嘴拎著他直接去了赤雷峰,順便讓江眠在外面露個臉。
出乎他倆意料的是,赤雷峰的魔修們可喜歡江眠了,若非晏無歸也在場,他們恨不得熱烈歡迎。
雖然江眠之前間接給他們造成了混亂,但由于成功找到會做飯的雜役弟子,晏無歸隨手賜了赤雷峰一個如意煉丹大鼎……那對丹修而言,是搶都搶不來的極品法器!
因此這幫為丹道癡狂之人,瞬間對江眠的好感度飆升到了頂點。
不僅是極品筑基丹,江眠莫名奇妙就收下了一大堆清心寧神的丹藥,還有家中常備的回靈丹,輕身丸,甚至是罕見的噬魂丹……盆滿缽滿。
而在回程時,晏無歸看著江眠一臉驚喜的樣子,忍不住道:“本座也會煉丹,品質比這些亂七八糟的好得多。”
江眠挑眉,故意問:“那你為什么不給我煉?”
“……因為藥性太強,以你如今的境界,吃了恐怕會爆體而亡。”
晏無歸剛剛升起的氣焰再次回落。
他只好僵著臉清理場地,督促江眠吃下筑基丹,正想靜心為他護法……這祖宗居然眨眼間就躍過筑基的卡口,直接突破到了筑基二層。
連天雷都沒有即使反應過來,安靜幾秒之后才茫然地探出一道紫雷,打向江眠。
江眠也忍不住直笑,享受著丹田里渾厚了數倍的靈力,漫不經心地給自己添上幾層防護法術。
如果不是晏無歸守在他身邊,江眠甚至不需要做出防護。
畢竟在飛升之前,天雷的最大作用就是淬煉肉/體……江眠真的不怕這個。
筑基期的天雷還算溫和,晏無歸也放心讓他獨自渡過。而江眠也像他所猜測的那樣,哪怕被雷劈完,依舊渾身白白嫩嫩,連頭發絲兒都沒亂一根。
他嘆了口氣,強行忽略江眠身上的異常,問道:“感覺如何?”
江眠眸子發亮:“師尊,我是不是可以借助法器飛行了!”
“嗯,你想要什么樣的,本座都有,”說著,晏無歸拿出一枚儲物戒指,戴在江眠手上,“自己挑。”
這次晏無歸可不是在夸口,這枚儲物戒里裝滿了他以前用不上的飛行法器,甚至還有數十把鍛造精良的好劍。
雖然晏無歸對劍修不喜,但他也不會阻止江眠做出任何選擇。
畢竟功法和靈根只是起點,修行一途,旁人無法干涉。
晏無歸是可以幫江眠避免走太多彎路,能讓他在化神期之前過得輕松,卻沒有資格替他規定今后該走的路。
接下來江眠想要如何繼續,想要選擇什么樣的道途,都必須遵循內心,跟他晏無歸沒有關系。
沒錯,其實晏無歸在努力勸自己,就算江眠真的成為劍修也可以……但當他好不容易把自己說服了,卻忽然發現,江眠已經站在原地許久未動。
“……眠眠?”
江眠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白玉戒指,聽到晏無歸的聲音,才抬起頭輕聲問:“師尊,像這般形狀的儲物法器,您以前有沒有送給過別人?”
晏無歸有些不解,回憶片刻后誠實答道:“沒有。”
話音一落,江眠就飛身撲進了他的懷里。
“親我!”
晏無歸托著江眠的腿把他抱緊,茫然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還要親!”
第82章 仙俠5
江眠這副親昵的姿態, 讓晏無歸有些怔然。
而江眠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軟聲道:“師尊,在我的家鄉, 戒指唯有訂婚之人才會送與彼此……若是你曾經也給過他人,我就不跟你好了。”
這, 這般解釋……
晏無歸極為慶幸自己以前沒收過徒弟, 清了清嗓子,氣勢又上來了:“這種樣式的儲物戒本座還有不少,都給你。”
“一個就夠,”江眠摟著他的脖子笑瞇瞇道, “師尊已經將我牢牢套住了, 我跑不掉的。”
晏無歸耳尖一熱:“本來你也跑不掉。”
雖然江眠說不需要那么多, 但晏無歸還是把寶庫里的戒指全部找了出來, 強行一股腦塞給江眠,非要讓他隨便挑著戴……順便讓江眠知道, 自己沒有機會再把任何戒指送給別人。
畢竟戒指也可以是絕佳的法寶, 晏無歸最初給江眠戴上的那枚戒指, 就是用時刻滋養經脈的乾元靈玉煉制而成, 還有自動觸發的防御與攻擊陣法。
按晏無歸的話來說,最適合他這樣容易被隨手捏死的小修士。
江眠只好臉蛋紅紅地收下了。
這個世界的老婆好霸道哦。
為表報答, 江眠主動抱著晏無歸親了好幾口,還承諾自己會努力修煉,夸下海口要參加潛龍大會。
潛龍大會, 堪稱全修真界最盛大的活動之一,每三百年才開啟一回。
它字如其意, 就是讓魔道與正道的新生代修士們分個高下, 爭奪真正的潛龍之名。
長久以來, 潛龍大會早已變為正魔之爭的縮影。
當然,這也是原文中,主角受不斷升級崛起的主線。
因為有資格參加潛龍大會的人,首先要在各自的宗門比拼中拔得頭籌,再與其他宗門選出的修士競爭,位列修真界或者魔界的前十名,才有在潛龍大會上露臉的機會。
而主角受洛以凡,將在距今不到百年之內,從落敗的小宗門開始嶄露頭角,走出世界,順便瘋狂收獲各種靈力灌頂,天材地寶從天而降,以及上古修行者殘魂傳功之類的奇遇。
然后他就會在一眾正派弟子中成為黑馬,打腫所有人的臉,自己打不了的臉還能讓老攻打臉……最終一舉奪下潛龍大會的首席之位。
潛龍大會的前三名,將有資格進入玄黃寶塔中隨意探索,而首席還可以停留其中,修煉悟道一年。
這玄黃寶塔是一座有靈智的上古神器,外界的一年,在玄黃寶塔里等同于五百年……所以主角受得以再次瘋狂升級,收獲至寶,并借此找到了打敗魔尊晏無歸的靈感。
于是在原書將近結尾之時,他便會以震撼人心的方式連破數境,成功將晏無歸封印在忘憂深淵的最深處。
雖然根據系統計算,如今的晏無歸實在太強,就算主角受開掛也打不過,但江眠可不想看到老婆吃半點虧。
只要江眠能夠拿到比賽名額,這一屆潛龍大會開幕以后,玄黃寶塔必然會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如今唯一的問題,就是怕晏無歸不肯答應。
而晏無歸還在疑惑,為何江眠的適應能力如此之強。
不僅是修行者這一身份,短短幾天,江眠已經毫無障礙地代入了魔修的立場,甚至這般興致勃勃,情愿主動和正道的修士爭出高下。
或許江眠本就心性略微薄涼……但晏無歸想,既然他和江眠的關系已經改變,那么關于江眠的許多事情,他當然也有權干涉。
晏無歸暫且先跟江眠說好,在魔宮的親傳大比開啟之前,只要江眠能夠穩妥進入金丹期,那么接下來想要如何發展,都隨江眠心意。
反正有他晏無歸護著,江眠去哪兒都能橫著走。
等到江眠滿意地鉆進他懷里,晏無歸才試探著提起自己思考了幾天的問題。
“本座要帶你去一次凡界,妥善安頓好你的家人。”
他就想看看,江眠到底有沒有半分思念家人的意思。
而江眠壓根沒在擔心家人,就顧著擔心晏無歸了。
正因為讀過原文,江眠才知道,修真界的人一直都在對晏無歸密切關注。
只要晏無歸半只腳踏出忘憂深淵,絕對會有無數人不要命地飛過來,圍追堵截。跟蒼蠅似的趕都趕不走。
“師尊,您也可以去凡界嗎?會不會有什么問題?”江眠微微皺眉,“那些正道之人……”
“這天下,本座無處不可去,”晏無歸打斷他,不屑地笑笑,“不過是有些麻煩,但本座的分//身可沒有半分魔修氣息,誰也認不出來。”
聞言,江眠眸子一亮。
雖然在修真界換馬甲出門很正常,但原文里,可從未有過晏無歸使用馬甲的詳細描寫。
他扯著晏無歸的袖子晃了晃,軟聲道:“您是要用另一具身體帶我去凡界嗎?原來如此,師尊快讓我看看。”
其實晏無歸說完就后悔了,他非常不喜歡自己的馬甲。
但江眠臉上的期待之色太過明顯,晏無歸猶豫片刻,還是垂眸喚來了那道分//身。
轉瞬間,江眠眼前就出現了兩個晏無歸。
長相一模一樣,氣質卻截然相反。
若是不仔細看,甚至很有可能分不清這是同一個人。
因為區別于晏無歸本身的銀發紅眸,那道分//身穿著一襲白衣,束著黑發,眸色也如正常人那樣幽黑深邃。
他腰間掛著一把長劍,唇角泛起溫和笑意,隱約缺了半分活人氣息,卻沒有絲毫陰沉戾氣。
怎么看都像更是一個英俊正直的大俠角色。
江眠怔怔地盯著他了半天,又回頭看著晏無歸那不太自在的表情,小聲問道:“師尊,這便是您轉修魔道之前的模樣嗎?”
“嗯,本座初次升入元嬰期時,便開始著手煉制這道本命分//身,耗了不少心血。它本體是一顆萬年玉菩提,隨著本座的境界提升,它也會不斷變強,”晏無歸冷笑一聲,道,“多虧本座將它藏得極好,即便是當年被圍剿之時,也無一人察覺到它的存在。”
沒等江眠回話,他又略有些諷刺地感嘆道:“時過境遷,這修真界里也沒幾個人記得本座當年的模樣了。那些正派修士看見了這道分//身,甚至還會主動喚本座一聲道友。”
晏無歸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只要一緊張,話就會變多。
他此時真的有點在意,江眠更喜歡哪一個他的模樣。
而江眠聽完之后,卻臉蛋紅紅:“那若是與我歡好之時,有兩個師尊一起……”
晏無歸聽得渾身僵硬,用力彈了一下他的腦門:“胡思亂想!”
他萬萬沒想到,江眠被彈哭了。
這祖宗輕輕揉著腦袋,眼尾瞬間紅了一圈,可憐兮兮地盯著他,蓄滿淚水的眸子里全是控訴。
晏無歸猛然想起,江眠之前好像確實警告過他自己會哭,精神愈發緊張起來。
“師尊,你欺負人……我不喜歡你了……”
那烏黑濃密睫毛微微顫了顫,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般嘩啦啦滾落。
“好好好,是本座錯了……”晏無歸手足無措,正要想辦法多哄幾句,卻被江眠的動作打斷。
“我要另外一個師尊抱我,不要你,”江眠從他懷里鉆了出來,委委屈屈地指揮道,“快點。”
晏無歸心中一堵,無可奈何地分出心神。
于是,英俊瀟灑的劍修晏無歸,成功將江眠打橫抱了起來。
而魔尊晏無歸只能坐在原處干瞪眼。
雖然這二者皆是晏無歸自己在操縱……但不知為何,晏無歸就是感到非常氣悶。
“抱歉,”他嘗試著用分//身開口,突然發現這具身體的嗓音也比本體溫柔多了,“……眠眠,還疼不疼?”
江眠剛才那流不盡的眼淚瞬間消失,甜甜道:“不疼。”
晏無歸:可惡!
第83章 仙俠6
不管晏無歸如何不自在, 他的一言一行,永遠都會被人以各種方式進行解讀。
那么披上馬甲藏好真實修為,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江眠也換了一身富家小少爺的裝扮, 儲物袋幻化成玉佩掛在腰間,被晏無歸帶著來到凡界。
凡界和普通古代世界的區別不大, 只是分成了眾多小國家, 許多地方甚至會長年交戰。
而走在車水馬龍的官道上,江眠才意識到魔宮內的靈氣有多么充沛。凡界的靈氣極為稀薄,根本無法維持修煉,所以愿意停留在這里的修行者自然數量很少。
畢竟大修士不屑于左右凡人的生死, 而小修士在靈氣缺失的情況下, 最多也就只能施展幾個小法術, 裝個高深國師……沒有靈石支撐, 耗費掉的靈力甚至難以補回,若是肆意作亂后被執法之人發現, 說不定連跑都跑不掉。
因此, 這個世界的凡人才有機會過上相對和平的生活, 繁衍生息。
此刻最大的問題在于, 江眠根本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原文中根本沒提到過相關細節。
他就是一個用來渲染魔尊有多么邪惡、多么荒淫無憚的小角色。
好在晏無歸應該是知道的, 而且不知為何,操縱著這個馬甲和江眠相處,晏無歸對他的態度也變得格外溫和起來。
這讓江眠有些在意。
他們像尋常的凡人那樣, 慢悠悠地散著步,而晏無歸很自然地充當起了小少爺的護衛角色, 微笑著感嘆道:“我也有許久未曾來過凡界了, 這里還是一如往常, 平靜安詳。”
江眠微微挑眉,不動聲色地問道:“師尊,為何您忽然不再自稱本座了?”
“言行合一,魂道合一,方為正理。我這具身體本來便是劍修入道,不該自我欺瞞,”晏無歸耐心解釋著,“況且如今我境界太高,又吸收了本體的精血與修為,若是廢棄重修,反倒會拖累本體的實力。”
江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可日后要飛升時,這具分//身又該怎么處理?”
“我會讓兩者合二為一。”
“……師尊,我猜您現在應該無法融合。”
“嗯。我如今不能,卻不代表以后無法做到,對不對?”晏無歸笑意依舊。
他眸子中沒有半分陰霾,堂堂正正,溫和而坦然。
江眠也逐漸了然。
怪不得晏無歸一直沒有飛升。
除了功法問題以外,這具極其重要的身體,似乎也在阻礙晏無歸前進的步伐。
他在這個世界里近乎無敵,甚至可以操縱著兩具身體與人對戰,卻遲遲沒有辦法再進一步,去到真正的上界。
但至少如今晏無歸沒有為此而走火入魔。
在江眠看來,晏無歸會感到不自在,只是覺得曾經的自己太過弱小,卻沒有徹底厭棄。否則他根本不會再用這個馬甲外出走動。
真正阻礙他的,或許是某些回憶與往事,卻絕不是自我否定。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他都不曾喪失過半分傲氣。
怪不得,即便有人擁有主角光環,也無法戰勝這樣驕傲的晏無歸。
江眠彎起唇角,沒有再多問,而是先拉著晏無歸找上了一家路邊的小食攤。
他在街頭時就聞到了這家攤子傳來的香氣,那熱氣騰騰的餛飩面看起來非常美味。
令江眠意外的是,晏無歸不僅沒有拒絕,也自然地撩起衣袍坐了下來,跟他一起吃。
甚至出聲讓老板給他加點辣子,吃完一碗,又添了兩碗……完美融入食客之間。
江眠支著下巴吐槽:“如果是您的本尊前來,肯定不愿意陪我吃,還要說什么修士該維持六根清凈,少吃污穢之物。”
“眠眠,我只是會顯得不太情愿,但若你想要我陪著,我定然不會拒絕,”晏無歸笑了笑,“你的想法最重要。”
江眠聽得一驚:“師尊,您今日真的好會說話啊。”
“因為這便是我真實的心情,平常說不出口也就罷了,趁著這個機會,多說一些也好。免得眠眠誤會。”
“原來如此……”
江眠滿意地彎起眸子。
嘿嘿,老婆好愛他。
正當江眠想要趁機多聽一點甜言蜜語,隔壁攤上倆大爺的對話,卻忽然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聽說最近邊疆戰事又起了……這大臨國,如今怎會如此動蕩?”
“何止是邊疆,咱們這兒的事情還少嗎?依我看,那江家小少爺失蹤的事,才是一個開始!”
“也是,縣太爺都多少天沒露面了,衙門關得那么嚴實……這就一個小縣城,莫非還來了什么惹不起的人?莫不是陛下……”
“放什么屁,是那些能在天上飛的來了!我猜咱們在這侃著天,都能被那些人聽得一清二楚,慎言!”
“……哎,老何,你真看過有人在天上飛啊?”
“怎么不是?千真萬確!”
“阿彌陀佛,福生無量天尊……”
“行了行了瞎念叨啥呢,要是有神仙在咱們這打起來,佛祖也救不了你!”
江眠聽得眼睛瞪圓,不顧晏無歸也在旁邊,趕緊問道:“系統,這里是不是大臨國河嶺縣?主角受的老家?!”
【是。】
系統飛速上線回了一句,又立刻再次進入了隱匿模式。
它似乎比江眠更清楚自家老大的能耐,怕得要死。
而江眠有些震撼,原主居然和主角受是老鄉啊!
而且依照他傳送進來的時間線推測,主角受應該也馬上就要回到河嶺縣,遭遇滅門慘禍,成功拿到百年前藏在家里的異寶之一。
沒想到居然會那么巧……那他豈不是恰好可以直接搶了主角的機緣?
晏無歸自然察覺到了些許不對,但這一次,他并沒有忍著不問。
他拿起帕子,輕輕幫江眠擦干凈臉側的湯漬,說道:“發生了什么,可以告訴我嗎?”
江眠也不瞞著他,興奮道:“師尊,今夜或許要有異寶出世。”
“是么?”晏無歸一怔,展開神識,以極快的速度將河嶺縣掃視一圈,面色稍稍認真了起來,“的確,此處修士聚集的數量……有些不合常理。”
江眠點點頭,正要再說些什么,就被晏無歸拉著手帶走了。
“別著急,先回去看看你的雙親,他們這幾日很擔心你,”晏無歸在小攤子上留下一錠銀子,溫聲道,“將你強行擄來,是我做得不對。昨夜我已經給他們托了夢,說你是被仙人看中,收為弟子。”
“好……您昨日為何沒有提前告訴我這件事?”江眠乖乖被他牽著,眨了眨眼。
“因為我不好意思,”晏無歸也笑著眨了眨眼,“我總想替你彌補些什么,卻說不出口。”
*
趁著晏無歸如此坦誠,江眠刻意放緩步伐和他聊了一路,聽夠了好話,才慢悠悠地來江家。
原主果然是富商少爺,在符合朝廷規制的情況下,江家大院的裝潢能稱得上是無比闊綽、富麗堂皇,仆役丫鬟成群。
無需江眠開口,守在外邊的護衛便一眼將他認了出來,激動無比地喊著“小少爺”,給他開門。
不僅如此,原主一家五口都在前院焦急等待著。
看見江眠踏入院內,其中一位婦人哭著沖上前把江眠抱在懷里,上下摸了半天,才捧著江眠的臉抽泣道:“我的兒啊,瘦了瘦了,這幾日你是怎么過的啊!”
江眠被抱得喘不過氣,好在原主還有個較為理智的哥哥,他扶著江母的肩膀將她拉開,卻也滿眼欣喜。
隨后他對晏無歸鞠了一躬,畢恭畢敬:“見過仙長,幼弟能得仙長看中,是江家之大福。只是幼弟性子頗為頑劣,勞煩仙長多多見諒。”
“無妨,”晏無歸微微一笑,用溫和的靈力將他隔空托起,“各位放心,江眠天生資質極佳,日后定成大器。”
親眼見證晏無歸的“仙人”身份之后,他們受到了愈發熱烈的歡迎。江父也強忍激動,把那皇商賣的好茶拿出來招待,又殷勤地請求晏無歸留下來吃飯。
晏無歸笑容溫和地答應了。他看上去沒有任何距離感,就像一個鄰家大哥哥,跟誰都能聊上幾句,對凡界的食物也毫不挑剔。
而江眠一邊安撫著眼淚婆娑的母親,一邊悄悄看著他親和力極強的姿態,忽然忍不住想象,若是晏無歸本體來到此處又會如何?
或許他會特別不適應,光是他身上趨之不散的戾氣,便能嚇得大家都說不出話來。
絕不可能有如今這樣熱鬧的場面。
只不過江眠明白,那個面色陰沉、眸色如血的人,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晏無歸。
即便在馬甲的影響之下,晏無歸變得更好說話,江眠也不會主動探聽那些……他還沒有準備好說出口的事情。
收獲一頓美餐之后,晏無歸留下了數顆延壽丹,以作報酬。
除此之外,他還代替江眠送了江母一枚玉佩。只要將它放在江家,這玉佩便能驅邪祈福,抵擋三次大乘期的全力一擊,算是用來結清他們最后的養育之恩。
仙凡有別,江眠已經不能再與他們牽扯太多。
否則等到日后,因果難還。
跟江眠解釋清楚之后,晏無歸才溫聲道:“接下來,眠眠要帶我去哪,我就去哪。”
從江家離開,江眠確實忽然感到通體一陣輕松,怪不得晏無歸會主動帶他過來安撫家人。
老婆分明對他這么有心,之前卻總是憋在肚子里不說,真是的。
江眠彎起唇角:“石家村,就在縣城最邊上的地方。”
“好。”
晏無歸沒有直接帶著江眠飛到石家村,而是順手教了他輕身與縮地成寸的法術。
相比起需要耗費大量靈力的飛行術,這縮地成寸用來逃跑,堪稱上上之選。從筑基開始一直往后的幾個大境界,對修士而言都相當好用。
江眠依然是那個學什么都一點就通的小天才,但他跑得太快,轉眼間就用光了靈力……目前還不太習慣用靈石來恢復。
于是江眠喘著氣不干了,耍賴讓晏無歸背著自己走。
晏無歸欣然答應,將江眠穩穩當當地背了起來。
江眠趴在他肩頭,聽著腰間佩劍晃蕩的輕響,隱約聞到他身上有一股太陽般溫暖干燥的味道。
真是,大有不同。
來到石家村口,表面上風平浪靜,但修士在暗中盤桓窺伺的氣息,就連江眠也有所感覺。
當晏無歸順著江眠的指示向前走時,甚至有人刻意放出了化神期的威壓,像是在警告他們不要靠近。
晏無歸幫江眠擋住威壓,眉頭卻輕輕一皺:“這樣不好。”
“唔,這種時候,您是不是也可以冷哼一聲,把震得人家口吐鮮血、大驚失色……”江眠想起某些玄幻小說的橋段,故意打趣道。
“那倒不必,人各有命,”聞言,晏無歸神色恢復如初,笑道,“若是真有人招惹到眠眠,我自會妥善處理。”
他嗓音溫和,卻讓江眠莫名感到了一絲白切黑的氣息。
或許是因為化神期的“大能”也奈何不了晏無歸,其余暗中的視線都變得更加警惕,反倒讓晏無歸一路暢通無阻,靠近了主角受的家門口。
這就是一個破落的土屋,后院有豬圈,前院則養著幾只小雞崽子。
誰也想不到,這家人祖輩上曾經也是修仙大族,和魔尊有著血海深仇。
當然,如今只有主角受身上那位金手指老爺爺,最愛念叨血海深仇。
畢竟現在,這家族只剩下洛以凡一脈單傳,落魄得只能住在小山村里,偏偏他家豬圈下面,還埋藏著引人覬覦的異寶。
按照原文所說,是天機閣算出了此地將有異寶出世。據說這是一顆蘊含著上古飛升者道韻的佛珠,不僅對修行者的悟道之路大有好處,而且吞服下去,還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威能。
這也是為什么此處快速聚集了如此多的修士。
就連正派那邊所謂的監察執法者,或許也會忍不住監守自盜。
此時洛以凡應該還在趕回來的路上。
是金手指老爺爺率先察覺到了不對勁,洛以凡知道之后,才趕緊向宗門要來出行的令牌。
但洛以凡如今尚在金丹期,老爺爺也只是一道殘缺的魂體,極為弱小。
他們在眾多修士面前毫無反抗之力,哪怕跟人拼命也落了個身受重傷的下場,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伙修士們肆無忌憚地爭奪異寶。
戰斗的余波不僅毀了石家村,連洛以凡的爺爺奶奶,也被無緣異寶的修士們虐殺泄憤。
直到那顆佛珠自行沖進洛以凡的丹田里,幫他修復了瀕死的重傷,還破開空間,將他傳送至一個秘境之內。
江眠不知道主角受的性子是好是壞,但他會搶先拿到這顆佛珠,也會救下無辜的凡人。
如果洛以凡聽得懂人話,那待會還能救他一命,如果不能……那他本來也打不過晏無歸,不如讓他繼續吃癟下去好了。
江眠就是要偏袒老婆。
而晏無歸看起來對這“舊日仇敵”的土屋子沒有太多抵觸,江眠很好奇,晏無歸到底是否知道這家人和他的關系,但他不僅面色如常,還興致勃勃和江眠對了一遍“口供”。
不顧周遭隱藏窺伺的視線,晏無歸坦然地敲了敲門。
一名老嫗顫顫巍巍地將門打開:“兩位孩子,有什么事嗎?”
江眠依然趴在晏無歸肩頭,他探出腦袋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就像是嬌氣又天真的小少爺那樣,看向老嫗。
“阿婆你好,我們不是壞人!我和大哥出門游玩,馬車壞了,路過此地又累又渴,我實在是走不動……”
晏無歸笑著接過話頭:“請問我們可否入內歇息片刻,討一碗水喝?阿婆您放心,我們身上還有不少銀子。”
“哎喲,什么銀子不銀子的,快進來,”老嫗趕緊擺擺手,面色慈祥地將他們帶入屋內,嘴上還不忘叮囑,“如今這縣城可不安穩……你們看著像是富家孩子,天色深了還是莫要輕易亂跑,免得遭了劫匪。”
與此同時,暗處的修士們也聊得正歡,甚至有人直接開了賭盤。
“這是哪來的兩個愣頭青?膽大包天。”
“據說今日無極道君也在此處,嘶……快點來下注,我賭這兩人準會最先沒命!”
“來了來了,老夫要賭五百靈石!筑基期的小家伙,居然還想率先撿漏,簡直不識好歹。”
“如今異寶尚未出世,誰也不知到底有何風險,有他們探路送死,倒也不錯,哈哈哈!”
“哼,等異變出現,誰也別跟老子搶他們的腦袋!”
第84章 仙俠7
主角受的奶奶確實很和藹, 溫柔地讓江眠叫他洛婆婆就行。
招呼他們坐下之后,洛婆婆不僅給他們泡了熱茶,還轉頭支使老伴把玉米餅子放回鍋里溫著, 留給兩個孩子吃。
他家爺爺似乎是患了老年癡呆,神智不太清明,洛婆婆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江眠好奇地問了幾句才知道,爺爺當年竟然是入贅的, 看來主角受承了洛婆婆的姓。
這個落魄的修行家族, 即便只剩下一間小土屋,卻依然很重視香火傳承。
其實洛婆婆也不太清楚以前的事,江眠人乖嘴甜, 三言兩語就在閑聊間套出了洛家的歷史。
在洛婆婆的記憶里, 他們祖祖輩輩都是普通人, 祖上好像還在京城當過官, 家里算是闊綽。但在大臨國開國之后,陛下大刀闊斧清理前朝臣子,才將洛家打壓得逐漸落魄, 帶著剩余的家財來到河嶺縣。
原本用家產在縣城開個小鋪子也不錯,但前人奢侈慣了坐吃山空, 最終只能娶了石家村的女子, 安頓下來。
若是本本分分種田, 再怎么說也能吃飽穿暖。可不知為何,洛家青壯年的男子極易染病, 什么肺癆消渴癥都治不好, 就像被詛咒了那般, 幾乎無人能活過三十。
以至于如今, 洛婆婆家里也只剩下幾畝薄田, 她兒子早早撒手人寰,媳婦跑了,留下一個尚在襁褓的孫兒。全靠家中還有頭老牛,還有她沒日沒夜織手帕繡荷包賺些家用,才將孫兒勉強拉扯到大。
瞄了眼安靜喝茶的晏無歸,江眠繼續扮演不諳世事的小少爺:“洛婆婆,您的孫兒約莫與我年紀差不多大,他如今去了何處?若是需要,我家多少有些鋪子店面,能讓他領個吃穿不愁的閑職,也好安心給您養老。”
“多謝你,好孩子,但我那乖孫兒已經被仙人領走啦!他每隔幾月會回來看我,送了不少銀錢,還想攛掇我搬到縣上住呢,”洛婆婆笑著擺了擺手,很是驕傲,“可我這人祖祖輩輩的,習慣了這處地方,也不想再挪窩了,只要吃飽穿暖便好。”
江眠若有所思,看來主角受性子并不算壞。
當茶水微涼,天色漸深。
正當洛婆婆準備把熱乎的玉米餅子端出去,小土屋的地板忽然劇烈震動起來。江眠順著動靜的方向看去,發現在土屋后院的豬圈中央,不知何時撕開了一長道深深的裂縫。
“婆婆小心。”晏無歸主動將洛婆婆扶著坐下,與江眠對視一眼,來到后院查看情況。
果不其然,隨著震蕩愈發明顯,石家村四面八方皆閃來數道迫不及待的流光,天空中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這是江眠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正派修士。和魔修不一樣,他們表面上神情和煦,還在與相熟之人熱絡地打著招呼,卻紛紛在暗地里各自準備好了蓄力殺招。
當然,更多細節都是晏無歸傳音告訴他的。
他是一個溫和耐心的現場轉播者,讓修為不足的江眠滿足了極大的好奇心。
沒等片刻,那條深深的裂縫猛然擴大,絢麗奪目的五彩光芒沖天而起,將層云染成了金紅色澤。
眾人拿起武器蓄勢待發,而江眠慢吞吞地從儲物袋里拿出自己的小云,招呼著茫然的洛婆婆兩口子一起坐上去,還不忘眸子發亮地欣賞天地異象。
“小輩,滾開!”
驚雷般的吼聲帶著威壓,朝江眠逼近。他手中的白玉戒指卻驟然亮起,讓直沖他而來的靈力猶如陷入沼泥,無法再前進半分。
晏無歸送給他的東西,沒有一樣會是凡品。無數貪婪的目光毫不遮掩,在江眠身上肆意打量。
“轟隆——!”
就在此時,又是一聲巨響炸開。
異寶終于現世,泛著金光的佛珠從裂縫中驀然躍出。
金光所及之處,萬物生機勃勃,枯樹冒出嫩芽,又在眨眼間經歷了開花結果,田地里初種的稻谷也霎時變得金黃飽滿。
但這顆佛珠卻沒有飛向任何人,而是化作一道流光,直直朝遠處沖去。
很好,洛以凡的坐標找到了。
“師尊師尊,跟上它!”江眠興致勃勃道。
“好。”晏無歸穩穩當當地把江眠背了起來。
他完全不在意周遭威脅打量自己的眼神,也不管有多少人意圖對他攻擊,抽出佩劍踏上劍柄,以極快的速度緊隨佛珠飛去。
那朵載著洛婆婆的小云,也被他加了一層屏障,跟在晏無歸身后一道飛出去。
御劍飛行的感覺極為有趣,四周飛速掠過的景物讓江眠看得眼花繚亂,而那些直直朝著晏無歸襲來的法術……不知為何全都與他擦肩而過。
就像是正好沒打著他那樣。
連余波也不曾吹動他半分衣角。
江眠眼睛很尖,順著佛珠前進方向,鎖定了主角受的身影。
那是一張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臉。
當然江眠知道,那人絕對就是洛以凡。因為主角受每次離開宗門,都會謹慎服下一顆易容丹,遮掩自己的俊秀臉蛋。
畢竟,如今市場上的仙俠男主,一個更比一個茍。
此時的洛以凡也是心慌意亂。
他踩著佩劍以最快速度趕回石家村,途中看到這一路的修士痕跡,心中本就極為警惕,偏偏那寶物異象的光芒就盤桓在他家附近。
洛以凡還沒緩過神,就看見一個金光四射的玩意直直向他沖來,仿佛已經將他鎖定。
緊隨這道刺目金光而至的,是無數虎視眈眈的修士。
洛以凡不需要這東西。
他只想帶著阿爺阿嬤離開,卻避無可避。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停下,攥緊劍柄決定拼死一搏……卻忽然在空中看見了自己的阿公阿嬤!
而且他們還興高采烈地坐在一朵胖乎乎的云上面。
阿嬤旁邊,有一個容貌精致漂亮的黑發少年,正在眸子彎彎地跟她講著什么。
而負責催動這“法器”之人,是一名極為強大的劍修前輩。
白衣飄飄,身形挺拔,笑意溫和。
黑發少年還主動對他招了招手:“你是洛以凡吧,快上來,咱們要趕緊跑啦!”
洛以凡看呆了一瞬,撫摸著頸間玉佩,下意識想要問問師父的意見,可他的師父……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之中。
他實在管不了那么多,聽話地跳上“法器”。
那佛珠果然有主動擇主的意思,追著洛以凡的轉向繞了個彎,而緊隨而至的修士也鋪天蓋地將他們包圍,其中甚至有化神期的大能。
“留下異寶,留你一條小命!”
喊話的威壓僅僅針對他一個人,用意之險惡昭然若揭,洛以凡咬了咬牙,沒有吭聲。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便直直盯著飛速向他沖來的佛珠,緊握劍柄,妄想要將它一劍劈開。
但異寶的速度實在太快,他的竭力一劈……撲了個空。
而江眠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
在佛珠即將撞上洛以凡腦袋的霎那,他才抬手將它一把抓住。
洛以凡只能呆呆看著,那只白皙孱弱的手橫在自己面前,把有著金光護體的異寶牢牢控制。
他看起來毫不費力,似乎就像接住了一顆從樹上掉下來的果子。
與此同時,晏無歸也不緊不慢地舉起佩劍,向前輕輕一指。
霎時間,天上盤旋凝聚的金紅彩云,竟被他硬生生劈成兩半。
那些試圖攻擊江眠的修士,無論修為,也全都干脆利落地變成兩半。
嘩啦啦掉了一地。
石家村的上空,瞬間鴉雀無聲。
這毀天滅地般的一劍,控制得恰到好處,沒有傷到任何無辜之人。
而晏無歸只是風輕云淡地笑著,便讓剩余那些仍在按捺不動的修士們心驚膽戰,默默退去。
這一場萬人圍觀的好戲,就這樣草草落下帷幕。
唯獨石家村在接下來的數月之間,再也沒有聚起絲毫烏云,險些遭了旱災。
晏無歸轉過身,施法讓兩位老人沉沉睡去,才若有所思地看向洛以凡。
“二位……前輩,”洛以凡哪敢放肆,他立刻打起精神,撩起袍子跪好大聲說,“多謝您救了我家阿嬤阿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尤其是這位白衣前輩,簡直是他最想成為的劍修模樣!
而江眠把玩著手中騷動的佛珠,笑吟吟出聲道:“洛以凡,你身上那道殘魂,可有跟你說了些什么?”
聞言,洛以凡面色僵了一瞬:“晚輩不知道您的意思……”
“行了別裝了,讓他出來。”說著,江眠將佛珠扔進儲物戒指,不太客氣。
心知沒辦法瞞住,洛以凡只好當著他的面緊張開口:“師父,師父您在嗎?”
但出乎洛以凡意料的是,師父依然像死了般安靜,一言不發。
晏無歸當然發現了洛以凡身上藏著的東西,卻只是笑了笑:“這么看來,你或許,也能算是我的師弟。”
“……什么?”洛以凡一驚。
“他會落到如今境地,是我做的。”
晏無歸將佩劍收好,平靜地看著洛以凡,溫聲道。
這般溫和作態,似乎是要給他留下選擇的余地。
但晏無歸那絕對的實力壓制,再加上救命之恩……阿公阿嬤都在他身邊躺著,這讓洛以凡沒有選擇。
“……二位前輩有所不知,晚輩拜師的時間不長,師父他從未對我透露過太多身世,只是說自己被……被奸人所叛,才會落得如此下場,”洛以凡閉了閉眼,狠狠心將頸間玉佩扯了下來,恭恭敬敬地遞給晏無歸,“晚輩也不知,多年前您與師父有過何種恩怨,但晚輩能夠保證,自己從未主動作惡……望前輩知。”
“好。”晏無歸神色不變,甚至對這一切都顯得頗為疏離。
他把玉佩收進儲物空間,并沒有第一時間處理。
江眠把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如今這道分//身的所作所為,不能代表晏無歸會有的真實反應。
所以他摩挲著白玉戒指,輕聲說:“先回去吧,帶上洛以凡。”
“嗯,都聽眠眠的。”
*
晏無歸的分//身,在踏入魔宮的那一瞬間就被收了回去。
與此同時,迎面而來的那位銀發魔尊,表情并不好看。
洛以凡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天邊血月,又看了看眼前這與劍修前輩截然相反……卻又截然不同的人,搞不清狀況,甚至不敢作聲。
只是下午出了個宗門,他不僅沒了師父,居然還被莫名其妙擄到魔界來了?!
晏無歸抬手把江眠攬進懷里,冷冷地掃了洛以凡一眼,對跟在身邊的護法說道:“把這三人好生看著。”
“是,尊上!”
他并沒有徹底收斂氣息,單單只是那一眼,就讓洛以凡幾乎喘不過氣,冷汗直冒,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幸好阿嬤阿爺都還睡著……或許,這也是那位善良的劍修前輩刻意為之,畢竟老人受不得驚嚇。他瘋狂給自己催眠道。
洛以凡很識時務,他順從地跟在護法身后,被領到一處山腰上的住所里,發現環境并不算差。
但是他走不出這個房間,只能干坐著等待。
洛以凡給阿公阿嬤蓋好被子,盤腿坐下,閉上眼睛。
他想要強迫自己靜心,卻忍不住回憶劍修前輩那一劍的出劍方式……然后陷入了頓悟之中。
而此時,江眠已經被晏無歸帶回了寢殿,氛圍稍稍有些凝固。
晏無歸的面色,肉眼可見地逐漸陰沉下來。
他從儲物空間里拿出玉佩,將其一把捏成碎末。
那道殘魂甚至沒有半分掙扎的機會,就這樣草率地死了。
“萬萬想不到,這人居然還能茍活于世,”晏無歸眸帶諷刺,“當年的我,還是太弱。”
江眠依然安安靜靜坐在床邊,一臉乖巧。
晏無歸轉頭盯著他:“把那佛珠拿出來。”
“好。”江眠輕輕應著,從儲物戒里取出被他強行抓住的佛珠。
晏無歸目光一掃,佛珠那原本躁動不安的器靈立刻安定下來,比在江眠手上還要安靜。
“以后你跟著江眠。”晏無歸冷冷吩咐道。
佛珠顫抖了一下,順從地鉆進了江眠的丹田之中。
而后,晏無歸的視線再一次停留于江眠身上,觀察著他的情況。
如他所料,江眠根本就沒被佛珠中蘊含的道韻所影響半分。
境界倒是瞬間提升到了筑基后期。
但除此之外,江眠此刻的修為根基不僅沒有絲毫虛浮,而且神色也非常自然。
晏無歸不禁冷笑,扣著江眠的手腕,把他略微粗暴地拉進懷里。
那雙血紅眸子里的氣勢逼人。
而江眠依然任他擺布,仰頭軟軟地看著他:“師尊?”
“我問,你答。”
“嗯。”
“你來到魔宮,到底是一場意外,還是刻意為之?”
“是意外,也不是意外。”江眠乖乖回著。
“那好,你到底是不是人?”晏無歸直勾勾盯著他,沉聲道,“別說謊,本座看得出來。”
江眠想起以前,自己好像也被問過極為類似的問題。但那時他仗著老婆喜歡自己,下意識就隨便蒙混過去了。
這一次,他只是垂下眼睫:“師尊,我是人,也不是人。”
“……江眠,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好。”江眠輕輕道。
“……”
晏無歸深吸一口氣,垂眸將江眠松開。
重獲自由,江眠低頭檢查自己的手腕,發現內側留著一道刺目的紅印。
晏無歸用了好大的力氣。
但也沒關系。
在這之后,晏無歸目光沉沉地看著他,沉默了很久,才繼續問道:“本座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不多的,”江眠想了想原文,“我只知道有關洛以凡的事情,但我不能明說。”
“是么?你怎么看本座的這個師弟?”晏無歸把師弟二字咬得極重。
江眠坦然地抬眸回望:“他是氣運之子,但對我來說,無關緊要。”
“……好。”
“師尊,你信我嗎?”
晏無歸冷笑:“本座不得不信。”
“唔,那就夠了。”
江眠彎了彎唇,沒有再出聲。
他知道晏無歸現在心緒復雜。
剛剛才把自己的師父兼仇人再次殺死,而仇人的后代還住在他的地盤之上。
不僅如此,這人竟然還是什么氣運之子……是該留出空間,讓老婆獨自好好消化。
但實際上,晏無歸此刻關心的才不是這個。
他發現江眠的視線不在自己身上,愈發煩躁地喚道:“江眠。”
“嗯?”
晏無歸忍不住了:“你到底喜歡如今的我,還是喜歡曾經的我?”
江眠聽得瞪大眼睛,一拍桌子:“師尊,你在亂想些什么?我有向他要過親親嗎?沒有。今日我都做過哪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都是你的!”
那張用千年奇冰煉制而成的桌案,瞬間碎成兩半。
晏無歸被江眠忽然迸發的氣勢震住,張了張嘴,半天才吶吶道:“……那就好。”
“你問完了嗎?”
“……嗯。”
“那好,晏無歸,你再對我那么兇一次,你會后悔的。”江眠鼓起臉。
被震了那一下之后,晏無歸也覺得異常冤枉,分明他才是該生氣的人才對!
“你想讓本座如何后悔?”
“再有一次,你會知道的,”江眠說完,看著他理直氣壯控訴道,“反正現在的你太兇了,我好害怕,我想哭。”
晏無歸聽得一頓,實在沒忍住:“……你怕個屁!”
天地良心,江眠哪里有怕過他半分?
一點都沒有,騎在他頭上造窩還差不多!
江眠今日的所作所為,有那么多明晃晃的漏洞擺在那,還敢坐在這里等著他一個一個問!不就是仗著他喜歡嗎!
這年頭哪個剛開始修行沒幾天的人,能確切知道什么氣運之子,什么異寶出世,還有誰能單手抓住告訴高速飛行的佛珠?
那可是上古飛升者留下的傳承!
晏無歸都快冤死了,真的,江眠哪里怕他?他怎么這么冤枉!
但無論心中如何憤憤,晏無歸在回完嘴的瞬間……
就有點后悔。
果然,江眠那雙漂亮的淡色眼睛一轉不轉,直勾勾盯著他輕聲道:“晏無歸,你再說一次?”
“……”
晏無歸氣勢頓消,吶吶坐下來不敢說話。
而江眠立刻往床的另一側挪了挪,將晏無歸身邊的被子扯走,鼓著臉:“今晚不要跟我睡。”
這可不行!
晏無歸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眠眠。”
“怎么?”
“憑良心說,本座對你如何?”晏無歸不敢看他,一邊收拾冰桌碎片,一邊硬著頭皮低聲問道。
“你對我特別好。”
“那……”
“但是你好兇,我就是害怕。怎么,你還不讓我害怕嗎,說得這么兇干什么?”江眠氣呼呼打斷他,“再說了,我哭起來難道不好看?你敢說自己不喜歡我哭的樣子?你自己說!”
“好看好看好看,”晏無歸趕緊順著他回道,“本座當然喜歡!”
“還有晏無歸,你之前說是怕我哭,但明明哄我的時候你比誰都高興,對不對?我又是讓你親又是讓你摸的,渾身上下哪里沒有被你占過便宜,都這樣了你還要兇我!”
“……對,都是本座錯了,本座不該這么說。”
晏無歸不得不承認,他最喜歡吻江眠濕漉漉的臉,把這祖宗哄得渾身軟軟的……讓他很有滿足感。
究竟從何時開始,他這暗地里的心思也暴露在了江眠面前。
藏不住。
“討厭,我剛剛多乖啊,你問什么我就答什么,你還對我那么兇。”
“以后不會了!眠眠說什么就是什么……”晏無歸悄悄坐近了一點。
“而且晏無歸,我又不急著飛升,也不需要悟道,佛珠都是搶回來給你用的!這樣萬一你出了什么事,眨眼就能恢復如初,不好嗎?”可江眠還是氣不過,輕輕哼道,“這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對渡劫期的傷病也有效用,境界越高才越是顯得珍貴,你把它塞給我干什么?”
聽到這番話,晏無歸微微一怔,不顧這祖宗還在生氣,牽起他的手道:“本座不會出事。”
“那我還不能擔心你了嗎?有你保護我就行,我要什么佛珠?”江眠沒有將手抽出來,卻依然在瞪他。
“好好,都是本座的錯。”
“……討厭。”
“本座最人討厭!”晏無歸趕緊無腦附和。
這一次“吵架”,吵到最后的結果,多少還是被晏無歸控制住了。
他嘴上一直在服軟,任由江眠說他壞說他兇,但就是不肯出去,就要跟江眠一起睡。
發現江眠態度稍緩,晏無歸又大著膽子把他抱住,不斷吻他手腕的紅印,低聲道歉。
直到江眠被哄得困了,漸漸睡過去,晏無歸才稍稍松下一口氣,卻依然摟著他不松手。
說實話,這一架吵下來,晏無歸發現自己心里根本裝不住其他的事情,什么狗屁身世,什么仇人后代,全都拋在腦后。
他就顧著哄江眠了,滿腦子希望江眠明日能……消消氣。
千萬別不理他。
當屋內只剩下江眠輕緩的呼吸聲,晏無歸偷偷摸摸親了他一口,開始在心中復盤今日之事。
本來是他在生氣的,怎么就突然變成江眠生氣了?他此刻腦子還是亂得很,想不通,反正他也說不過江眠。
而且仔細一想,江眠哪怕暴露出如此多的異常,那些所作所為,也真的只是為了他好。
這次他們會去大臨國,也是因為晏無歸主動提出……否則他這狗屁師父的殘魂,恐怕還會在暗地里茍且偷生,想想都膈應。
以后不敢兇了,好后悔。
晏無歸翻來覆去地想著,深深吸了口氣,又想到自己在操控分//身的時候,控制不住說了那么多事情,更加受不了。
劍修就是直來直去!又傻又弱!
但江眠聽到他的真心話之后,并沒有刻意調笑過他,只是笑得很開心而已。
或許,或許他以后也可以試著再坦誠一些。
第85章 仙俠8
翌日, 晏無歸依然有些緊張。
但江眠并沒有繼續生氣的意思,他窩在晏無歸懷里稍微賴了會兒床,醒來后又懶洋洋地親了一下老婆的臉。
晏無歸精神一振, 抓住機會,用力摟著他吻了又吻。
昨夜江眠都不怎么愿意跟他親近,如今態度松動了,晏無歸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念這些事, 想得不行。
溫香軟玉在懷, 拉下面子也無所謂。
江眠任他擺布,冰涼唇瓣被吻得溫熱泛紅,眸中卻帶了些明晃晃的戲謔笑意。
“師尊, 你好著急。”
“……嗯。”
那意味深長的視線讓晏無歸耳尖一熱, 但他哪里敢反駁。
江眠側過身, 抬手撫弄著他柔順的銀發, 將那遮在臉側的幾縷發絲撩至耳后。
微燙的耳尖驟然暴露在空氣中,江眠故意輕輕碰了碰,看著晏無歸不自在的模樣彎唇道:“你還是魔尊呢, 這般可愛,說出去笑死人了。”
“說出去就說出去……誰敢笑本座, 本座就殺了他便是。”晏無歸渾身一僵, 下意識悶聲回道。
說完又在悄悄擔心自己顯得太兇。
“真過分。”江眠輕笑一聲, 卻也不再過多打趣他,起身穿衣洗漱。
畢竟老婆向來臉皮薄。
而晏無歸默默跟在江眠后頭, 猶豫了好半天, 才喚道:“眠眠。”
“嗯?”
“還生氣嗎?”他有些心虛地小聲問。
江眠把頭發隨意束起來, 轉身挑眉道:“以后你還兇不兇我?”
“……不敢了。”
聞言, 江眠彎起眼睛, 抬手揉揉他的腦袋:“好乖。”
被摸了頭。
晏無歸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但他并不打算拒絕。
這祖宗終于不生氣了,多摸幾次也行。
起床之后,江眠沒忙著修煉,先吃了碗熱乎乎的皮蛋粥,還招呼著晏無歸也嘗嘗。
晏無歸依然很乖,江眠讓他吃他就吃。
味道比他想象中好得多,但他的心思還在江眠身上。
因為江眠的氣息在一點一點變強,距離金丹近在咫尺。
“那顆佛珠的增益,可否有效?”
江眠輕輕哼了一聲:“有是有,但以后你受傷了,我還要把它重新掏出來給你。”
“……本座不會受傷。”
“但若是全修真界所有的渡劫期修士,一起聯手對付你,想要將你封印呢?”江眠瞇起眼睛。
“眠眠,初入渡劫期的人,在本座手上活不過一炷香。多幾個人,也只是多浪費幾條命,”晏無歸攬著他認真解釋,字字句句都傲得不行,“至于那些與本座修為差不多的老頭子……他們的年紀皆是本座數倍以上,再不飛升,半截身子都入土了!這幾個老頭子藏得比誰都好,可沒心思管什么正魔之爭。”
按道理來看,確實是如此。
晏無歸就是如今最年輕的渡劫后期修士,除了他以外,只剩下一堆惜命老古董,不管閑事。
但誰叫主角攻受……就是天生自帶搖人技能呢?他們無法打敗晏無歸,也不代表晏無歸能夠毫無損失、全身而退。
當然,江眠并沒有直接反駁,而是捏了捏他的臉,耍賴道:“我就要擔心你,不行嗎?”
“咳……眠眠做什么都行!”
*
昨夜之事歷歷在目,晏無歸現在可不敢再亂說話招惹他。
秉承著眠眠做什么都行的金科玉律,他順著江眠的意思,派人叫來了洛以凡。
沒想到,這洛以凡居然一夜之間突破到了金丹后期。
“見過二位前輩!”洛以凡恭恭敬敬地問好行禮,很識時務。
晏無歸對江眠是可以隨意低聲下氣,但洛以凡……不值得他如此對待。
他冷冷打量著這個小東西,想到什么氣運之子是洛家的后代,就覺得格外不爽。
“你師父死透了。”
晏無歸直截了當地宣布,又被江眠輕輕拍了一下后腰,才安靜閉嘴。
“是,是這樣啊……晚輩曉得了,多謝前輩告知。”洛以凡當然也不敢露出半分難過的態度。
“洛以凡,你怎么一夜之間就到金丹后期了?”江眠好奇道。
真神奇,就算沒有被佛珠帶入秘境,主角受居然還是有辦法快速升級。
“回前輩,是昨日有幸目睹的那驚天一劍,讓在下很有感觸,”洛以凡頓了頓,硬著頭皮看向晏無歸,“晚輩能否多問一句,那位前輩與您……”
“那就是本座。”晏無歸淡聲打斷。
洛以凡眼睛一亮,沒忍住:“在下對您甚是仰慕,今日晚輩的劍道能有所精進,也是拜您那一劍之功!”
“仰慕?”晏無歸不屑地笑了笑,“你知道本座是誰嗎?”
“前輩您……”洛以凡猶豫了一下,聯想魔界內所見的種種,只好繼續硬著頭皮道,“難不成,您便是魔界之尊?”
江眠扯了扯晏無歸的袖子,饒有興致地接過話頭:“是他,那么你今后又要如何抉擇呢?”
“綬道之恩,無論立場。晚輩……定當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洛以凡恭敬應道。
還行,目前他的態度非常不錯,眸中也沒有半分怨恨之意。
晏無歸隨手斬下的那一劍,似乎在陰差陽錯間,把洛以凡的好感度刷得極高。
“洛以凡,或許你自己不太清楚,其實你天生氣運極佳,就算沒了師父,在這世上也會照樣暢通無阻,”相比晏無歸那張臭臉,江眠看起來和善得多,笑瞇瞇道,“說起來,宗門大比快要開始了吧?過段日子,說不準你我二人……會在潛龍大會上再次見面。”
洛以凡似懂非懂地聽著,有些不解:“前輩,您也要參加潛龍大會?”
在他眼里,江眠也是個故意隱藏修為的老妖怪。
“唔,昨日我跟洛婆婆聊過許多,原來我和你年紀差不多大呢。”江眠支著下巴打量他,笑意依舊。
“阿嬤……”洛以凡臉色微變,他聽得懂江眠話中若有若無的威脅,深吸一口氣,直接撩起衣袍對著晏無歸跪了下來,“晚輩真的不知師父是如何得罪了尊上,但事已自此,晚輩猜測那皆是他罪有應得,我保證絕不會有所怨懟……尊上,前輩,您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在下也愿意為奴為仆任您差使,只望您能饒了我家阿嬤阿公,他們只是凡人,對此并不知情!”
“為奴為仆就免了,”江眠笑了笑,“唯獨一件事,希望你銘記在心。若是你未來遇到一只鳳凰,可別著了他的道,非要與尊上為敵。”
“……鳳凰?”洛以凡一怔。
就連晏無歸也眉頭微蹙,但這次他乖乖忍著沒有說話。
江眠并未過多解釋,只是輕聲問:“你可以做到嗎?”
“同為人族,晚輩自然不會與妖物為伍!”洛以凡趕緊應下。
洛以凡現在答應得輕松,但實際上誰也不知道,江眠口中的鳳凰,就是洛以凡的未來老攻。
身為鳳族首領,這個在原文中期才出現的主角攻,一直隱藏妖族身份行走于人世間,不知為何跟晏無歸也有些仇怨,互相看不順眼……而且他后期還主動拿出鳳凰兩族共同持有的封天印,為封印晏無歸做出了巨大貢獻。
但當時的高光都在洛以凡身上,江眠還不能確定,那封天印為何對晏無歸有如此效果,具體能造成怎樣的傷害。
但他不會掉以輕心。
總而言之,主角受是暫時安分了。江眠沒必要在這種情況下主動殺掉氣運之子,給自己招來天道的各種報復。
而從洛以凡的角度來看,就是……這兩個原本可以輕易碾壓自己的魔修大能,不僅沒有讓他受到任何皮肉之苦,也并未想要把他弄死。
相比起洛以凡在宗門里遭遇的種種打壓,晏無歸和江眠甚至算很好說話的那一類前輩。
就連魔尊治下的環境,都和他所在的正派宗門區別不大,只是豪華了不止數倍。
這就是魔修嗎?好像也不是很壞。
洛以凡陷入迷茫。
雖然大家看起來脾氣不好,非常嚇人,但是由于洛以凡身上沾了半分魔尊的氣息,所有人在看見他時,脾氣都瞬間變得好了起來。
除此之外,魔界里的修士,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修士而已。
在臨走之前,洛以凡還被允許去看了一眼劍修所在的萬丈峰。
他觀摩著峭壁之間的數萬道劍痕,心中極為震撼,不知不覺再一次深有感悟。
至少在化神期之前,他的悟道一途,都不會再出現任何差錯。
二位前輩就是他的恩人,不僅是救命之恩,還有綬道之恩……洛以凡從未說謊,他真的沒齒難忘。
畢竟如果沒有晏無歸,整個石家村的父老鄉親都會出事。而當日不顧凡人安危、朝他瘋狂進攻的那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得了天機閣消息的\"正道\"修士。
光是這一點,便稱得上高下立判。
魔修并沒有他們說得那么邪惡。洛以凡默默想。
他帶著阿公阿嬤搬離河嶺縣,幫二老好生安頓下來,才裝作無事地換上另一副□□,回到宗門。
*
而與此同時,晏無歸幫江眠護法,親眼看著他順順利利地晉入了金丹期。
懸于丹田正中的那顆小金球泛著紫金光芒,雖然方才扛過天雷,卻依然堅不可摧,甚至把仍在裝死的佛珠給擠到了一旁。江眠體內的靈力直接翻了十倍。
“之前說的是約定一個月,這才幾天……”晏無歸忍不住感慨,“依本座看,屆時你或許已是元嬰。”
既然江眠已經飛速升到金丹期,那么他也該履行諾言。
晏無歸把刻有江眠名字的玉簡,傳給了記錄參戰弟子名單的執事。
魔宮之中自然談不上什么大比,但每隔五十年,也會舉辦一次內門與親傳弟子的考校競賽,獎勵豐厚。
每座山峰皆要進行內部篩選,最后派出拔得頭籌的弟子參戰。相比起潛龍大會,他們更想為自己爭取日后能夠獲得的修煉資源。
唯獨江眠的名字后邊沒有任何歸屬,就簡簡單單兩個字——魔宮。他的身份,昭然若揭,讓魔宮眾人甚是不解,又不敢多說什么。
唯獨赤雷峰的丹修們給江眠提供了不少丹藥,最是清楚不過……他們尊上的心頭好,恐怕是個絕世天才!
而對于江眠要光明正大露臉一事,如今晏無歸也不算非常擔憂。
因為河嶺縣一行,讓他徹底明白了江眠到底有多古怪。
但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好。
晏無歸給江眠塞了一大堆高級符咒,皆是比他當下修為要高出一階的那種,恰好可以用靈力輕松催動。
江眠欣然接受,笑瞇瞇問道:“怕我受傷?”
“能不暴露,就不暴露,”晏無歸認真回答,“你破境的速度實在太快,若是日后引人懷疑,總歸不好。但如果讓他們都以為,有本座幫你隱瞞修為,那還算說得過去。”
聞言,江眠抱住他手臂晃了晃:“這么說來,師尊,我是不是很厲害啊?”
“厲害,特別厲害。”晏無歸立刻無腦附和。
“……晏無歸!”江眠瞇起眼睛。
話音一落,晏無歸不由得緊張起來,小心道:“怎么了?”
“你不要這樣嘛,我又不會吃了你。”江眠哼了一聲。
晏無歸聲音放低:“眠眠,本座也不想如此,但這不是昨夜才……”
“都說過我不生氣了,晏無歸,若你只是偶然為之,其實……我也是喜歡你兇我的,”江眠湊近了些,摟著他的脖子,似笑非笑著軟聲道,“而且你每次生氣的時候,都沒有對我露出半分威壓,我最喜歡你這樣克制。”
“……好。”
溫熱呼吸近在咫尺,晏無歸不僅沒有放松,還莫名感到渾身僵硬,只能勉強艱難應道。
*
晏無歸覺得江眠忽然變了。
變得讓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而且這祖宗,分明輕而易舉就能壓制自己的氣勢,但在平時,他卻依然表現得柔軟而氣息微弱。
說不定江眠就是故意的,故意裝弱等著他上鉤……
晏無歸一邊默默想著,一邊拿出了昨夜收拾好的萬年奇冰碎片,將它們重新煉制一番,放回原處。
此時江眠剛剛睡完午覺,他翻了個身支起腦袋,旁觀著晏無歸輕手輕腳的動作,不解問道:“師尊,你怎么把它修好了?”
明明晏無歸的寶庫里,還有好幾個一模一樣的桌案才是。
晏無歸動作微頓,幽幽看了江眠一眼,顯得有些委屈:“本座要時刻提醒自己,注意言行。”
聞言,江眠緩緩彎起眸子:“過來。”
晏無歸聽話地坐了過去,順著江眠的指示,把這祖宗從被子里撈出來,讓他靠在自己懷里。
“親我一下。”江眠說。
晏無歸低頭吻了吻他的唇角。
“不要那么輕,兇一點。”
“……好。”
江眠還是如往常那樣,軟綿綿地揚起臉蛋,讓晏無歸親了個過癮。他輕輕喘著氣,眼角微紅,看起來真像被晏無歸給欺負了似的。
晏無歸摩挲著江眠的冰涼指尖,有些難耐地抿了抿唇,開口道:“眠眠。”
“嗯?”
“你昨夜說過,你全身上下都被本座占完了便宜,但……”晏無歸猶猶豫豫地試探起來。
“嗯,那是氣話,”江眠漫不經心地勾著唇,“我們好像還沒做過更多事呢。”
“……嗯。”
江眠微微挑眉:“那師尊,你對我想做什么?像凡界那些街角巷口賣的春//宮話本那樣么?”
“那,那倒不至于……”晏無歸耳尖一熱,差點話都說不清楚。
他提起這事也是一時沖動。就算活了上千年又能如何,看著江眠水潤潤的眸子泛起霧氣,晏無歸實在難以忽視自己的反應。
“可我們還沒有結契呢,”江眠瞇起眼睛,“你如今就想真的欺負我了?”
“本座早就在置辦了!”晏無歸底氣十足地回道。
“是嗎?”江眠怔了怔。
“這事急不來,要越盛大越隆重越好,那幾個還算有頭有臉的必須參加,但如今妖族都藏在犄角旮旯里,本座在想辦法把他們挖出來,打包抓到魔界參加我們的結契大典……”晏無歸認真規劃著,想法極為囂張。
然后被江眠笑著打斷。
“師尊,倒也不必非要等到結契,水到渠成便好。如今……我們就可以稍微做些輕松的事。”
“……什么?”晏無歸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江眠沒有立刻回話,而是笑瞇瞇地掀開他的法袍,直接用手隔著里衣摸了上去。
晏無歸呼吸一窒,下意識想要后退,卻被扣住手腕動彈不得。
他之前可從未發現江眠有這樣大的力氣!
“在最后一步之前,還有很多事情能做,”盯著他萬分無措的表情,江眠笑意漸深,“師尊,你想自己脫,還是讓我幫忙?”
而晏無歸的第一反應,是在宮殿周圍加了數十層屏障。
晏無歸并非不知人事。
但哪怕被屬下邀請參加過什么酒/池/肉/林,晏無歸也懶得應會。
因為他心里裝不下這些東西,沒有興趣,只想修煉。
直到江眠這般對他,他才恍然理解,為何這世上會有如此多人耽于情//欲。
一身修為,仿佛盡數變成了虛假之物。只有江眠那雙笑意惡劣的眸子,和他略帶涼意的手……才是世上唯一真實的存在。
晏無歸渾身無力,心緒紛擾雜亂,又瞬間轉為一片混沌。想到自己竟被如此輕易地掌控著,他幾乎無法放松。
“師尊,您修為太高,體力太好……這可不行。”江眠彎著唇,輕聲道。
魔宮中殘存的幾顆夜明珠碎得一干二凈。
就連隔壁無妄峰正在修煉用的池子里,血花都濺起了十丈之高,把血修們嚇得不知所措。
*
晏無歸久久無法回神。
他難以想象,江眠也沒做什么出格的,竟然會有如此效果……
偏偏江眠還在笑他。
晏無歸趕緊慌慌張張地把法衣拉好。
耳尖紅了一片,卻被銀發藏得嚴嚴實實。
實在受不住那令他如芒在背的視線,晏無歸一個人躲去后殿的靈池里泡著,不讓江眠進去。
萬一江眠又來作弄他,他……他又忍不住了怎么辦!
越想越怕,胸口都疼了起來。
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當晏無歸好不容易平復心情,深深嘆了一口氣,正準備要從靈池中踏出去,江眠就明目張膽地將大門推開,靠在門邊笑瞇瞇打量他。
晏無歸動作一僵,以此生最快速度把自己烘干并穿上法衣,用時半秒不到。
“師尊,你害羞什么,”江眠彎起眸子,打趣道,“若是這樣都害羞,以后又該如何是好呢?”
“江眠,你可真是個修魔的好苗子。”晏無歸咬牙切齒。
“那你今夜還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要。”
忍氣吞聲回到臥房,晏無歸硬邦邦地坐在床上,依然非常警惕。
他還是緩不過勁來,被江眠翻身碰到一下,就忍不住渾身緊繃。
江眠眼睛彎彎,倒是顯得體貼:“沒事,我不欺負你了。”
晏無歸悶聲道:“原來你也知道你在欺負……”
“我知道,”江眠支起身子,捧著他的臉摩挲片刻,又湊過去輕輕吻他,軟聲安撫道,“喜歡師尊。”
“……”
晏無歸立刻安分下來,不禁有些懷疑人生。
他覺得自己未免太好哄了。
但江眠對他做完這事之后,似乎真的更好說話了一些。
他們靠在床頭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晏無歸忍不住跟他啰嗦了些修行之事,江眠都耐心聽著。
不僅如此,江眠還用手不緊不慢地理順了他的銀發,每說一會兒,都要歪頭輕輕地親他一下。
注視著他的目光,不再是惡劣與調笑,反而顯得柔軟又溫和。
晏無歸也慢慢定下心神,一如往常那樣把江眠摟進懷里,吻了吻他的發頂。
“不睡嗎?”他低聲問。
“還想多看一看師尊,舍不得睡。”江眠主動與他十指相扣,黏黏糊糊地哄著。
聞言,晏無歸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許久,像是終于下定決心般說道:“你想不想聽?”
“嗯?”
“本座以前的事,你應該很好奇才是。”晏無歸抿了抿唇。
“師尊,我沒有逼過你的,”江眠拉著他的手,認真道,“你愿意說,我才會聽。”
晏無歸微微頷首,不禁收緊了手臂力道。
他眸中血色若隱若現,又過了許久,才低聲開口:“那個附在洛以凡身上的殘魂,名叫洛永照。你如今也知道了,他曾是本座的師父。”
“但這世上,已經沒有第二個活人知曉……他也是本座的殺父仇人。”
第86章 仙俠9
江眠微微一怔, 攥緊了晏無歸的手。
他能隱約感覺到,事情恐怕還不僅如此簡單。
“本座在六歲以前, 長于普通百姓之家, 父母康健,日子平淡……從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么修士。直到一場暴雨帶來水災,洪水沖垮了整個小鎮, 本座也與父母失散,險些溺水而亡, ”晏無歸低聲說著, 不知不覺換了自稱, “在我最絕望的時刻, 洛永照駕馭飛劍從天而降, 抓著我的衣領拎了起來,帶到天上。”
隨后他話音一停,又不禁自嘲道:“眠眠, 你能理解嗎,那時我只是一個小小稚童, 我懂什么?我自然會把他們當作蓋世英雄, 當作神仙崇拜。”
“嗯, 這是人之常情。”江眠輕聲應著。
“他們沒有將我送回鎮里, 而是直接把我帶回了宗門。斬星宗,那就是一個小破地方, 極小,太上長老也僅僅是合體后期。他們告訴我,我的父母已死于水災, 回不去了, ”晏無歸閉了閉眼, “自此我被洛永照收養,拜他為師,從小練劍,一日不停。”
“我也和那洛以凡一樣,心念著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宗門的養育綬道之恩更是無以為報,潛心修煉從未多想……直至我外出歷練,悟道修心,卻在突破瓶頸時屢屢出現差錯,殊死一搏才成功升至合體期,終于找到真相。”
“洛永照在我的功法與神魂中盡數施了禁制,讓我此生境界無法突破化神,讓我兒時的記憶永遠模糊。但我比他預計得更強,這些禁制,擋不住我。”
說到這里,晏無歸沉默了許久,才繼續低聲回憶:“那場洪水,是他們刻意造出的人禍。我父親被水淹死,母親瘋了,斬星宗的修士們為了不讓本座有機會知道真相,把全村的人都屠殺殆盡。”
而江眠聽得面色愈發嚴肅:“他們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因為斬星宗要培養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不滅劍體。”晏無歸眸中閃過一絲血光,又轉瞬即逝。
“……原來如此。”
原文中,根本沒有提到過半分晏無歸的特殊之處,只說他曾經是一個極有天賦的劍修……但事實便是如此,一切對修行有益的天賦體質,都會引來無數人覬覦,在不經意間招惹禍患。
否則,原主也不會在最初就被魔修盯上。
更別提是晏無歸這樣極其罕見的不滅劍體了。
“回想起來也是可笑,這所謂的師父,把我父母設計害死,再堂而皇之地將我帶回斬星宗,以恩人自居!那時我無知又無能,自然不會違背他的任何命令,把他說的話全當作圣旨一般,他說做什么讓修煉有益,我都深信不疑,”晏無歸冷笑了一聲,“不滅劍體,本該天生修劍,我修為進展神速,卻誤以為是洛永照對我教導有方,甚至認賊作父……好像我生來就是個錯誤。”
“這不是你的錯,”江眠皺了皺眉,輕輕撫著他的臉認真重復道,“晏無歸,這不是你的錯。”
“但不僅如此,眠眠,不僅如此。”
“好,你說,我聽著。”
“那一整個宗門,我的師兄師姐,太上長老,對我多加照顧的掌門,與我常打交道的管事,甚至是最初給我煮過飯食的廚娘……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騙子,他們都合起來欺騙我,監視我,”說著,晏無歸話音一轉,語氣忽然疏離得像是在談論他人,“那個劍修晏無歸,他踏入仙途以后的日日夜夜,從未有過半刻,是活在真實之中的。沒有。”
“或許你會好奇,最后我是如何逃掉的,但我逃不掉,當然逃不掉。他們精心策劃多年,我這個涉世未深的毛頭小子又該如何應付?”
不知為何,晏無歸越說越顯得漫不經心,如同在講話本一般。
“當我尚未得知全部真相,僅僅是恢復兒時記憶,洛永照就發現我闖破了禁制,他們演都不演了,所謂的圍剿,從那一刻便已經開始。我竭力抵抗過,用盡外出歷練時收來的所有法寶,殺了不少人,但還是不夠。”
“當我被捆在高臺之上,親眼看著我的不滅劍體被他們用異術剝下,親眼看著我的生命流逝……我實在無法忍受,寧愿自爆與他們同歸于盡,蘊養多年的本命神劍也一并炸成了灰燼。”
“修真界都說我發狂殺了數百人,但他們中有幾人見過合體期的自爆之威能?絕大多數人甚至算不上我親手殺的,幾乎皆是被自爆傷及,咎由自取,”晏無歸頓了頓,甚至有些想笑,“但我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死透,那尚未被徹底剝離的不滅劍體,救了我半條命。不滅,就是永生不滅,也難怪他們如此覬覦。”
“多虧了這不滅劍體,我才有最后的機會燃燒神魂開啟遁術,帶著洛永照的尸身逃到忘憂深淵。因此人人指責我弒師叛宗,說洛永照的死便是鐵證……呵,那又如何?我那時都不想活了,只想讓他也燒個神魂俱滅。”
而江眠沒有再出聲,將他緊緊抱著,眼眶紅了一圈。
“眠眠……你哭什么?”晏無歸剛才還在輕描淡寫,如今卻是慌了。
“心疼你,”江眠小聲說完,揉了揉眼睛,“那我先不哭了。”
“沒事,本座沒事,該死的人都死干凈了,”晏無歸趕緊轉移話題,“倒是你今日提到的那個鳳凰……本座能夠重生,除去不滅劍體最后的功勞之外,還曾在忘憂深淵中意外融合過上古神獸的羽毛與精血。難不成那神獸與鳳凰有關,本座還因此攤上事了?”
江眠一怔,他好像突然知道了晏無歸瞳眸與發色改變的理由。傳說中的上古神獸強盛之時,只需一滴血便可讓小蛟化龍,更何況是精血!
“抱歉師尊,具體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但鳳族的確對你怨念頗深,我猜他們是有秘法探查血脈,而且不愿讓如此珍貴的妖族資源流落到人族身上……”
“眠眠,你道什么歉,”晏無歸低頭吻了吻他濕漉漉的睫毛,“能提前知道這事,本座就足以做好準備了,沒事。”
“因為我就是心疼你,想幫你,那些所謂的正道修士,不過是更為虛偽的惡魔。沒有人愿意聽到真相,他們只是想要一個共同仇恨的對象,偏偏選擇了你,憑什么?”江眠摟著他的脖子認真道,“憑你區區一人之力,便能讓修真界變得如此團結,百年再無爭端……這未免太過可笑。”
不等晏無歸回話,江眠又氣呼呼地說:“師尊,你想報仇就報吧。我可以幫你,把這全天下都殺個干凈。”
他都不想管什么任務了。
反而是晏無歸更加冷靜,把人摟在懷里笑了一下:“別氣,本座在當時就報完了仇,修真界已有數百年再無洛家人,此世再無斬星宗,夠了。至于那些洛家的青壯年為何接連得病死去,那可與本座無關。是他們自己無法償還當年作惡的因果,天道在替本座收拾他們。”
“……哦。”
江眠有點不情不愿,卻只好仰頭親了親他的側臉。
晏無歸并沒有意識到,江眠那句“把這全天下都殺個干凈”,可不僅僅是氣話。
而江眠隱約發現,晏無歸在說這些往事時,并未表現出絲毫脆弱之色。
也許是因為時間拉得太長,過去種種,全都被消磨成扎在心中的一根小刺。
修行一途本就該親緣斷絕,絕大多數修為高深之人,甚至可能已經忘了生母的姓名,連血脈后代都不再關心。
但對晏無歸而言,他上半輩子仿佛從未活過,才更顯得記憶深刻。
這樣刺骨的背叛與欺騙,就像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提醒他不能再單純,不能再軟弱,不能輕信他人。
他把過去的事深深埋在心中,從頭再來,變得冷硬無情,拒絕與他人親近。
直到江眠出現。
“話說回來,眠眠,你才是本座最不該相信之人。”晏無歸摩挲著江眠的腰側,冷不丁說道。
“……是嗎?”
晏無歸垂眸看他,有些委屈地一一列舉道:“你也知道,本座經歷過那么些不堪回首的事,可是事到如今,本座依然像是沒學到教訓似的,莫名其妙地心悅于你,想要你,伏低做小地哄著你,今日甚至是任你欺負,卻沒有一絲憤懣之情。”
“師尊,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江眠毫不心虛地回望著他,溫聲說,“我也喜歡你,只喜歡你,但是我這人性子惡劣,很難改正。如果你不想要我這樣做,那換我來哄著你,任你欺負,我也愿意的。”
“……眠眠,重點不是這個。”晏無歸不太想說,其實他就喜歡江眠壞心眼。
萬一承認了,他怕江眠真的在他頭上做窩。
“那是什么?”
“是本座分明知曉你絕非常人,你必然瞞著本座不少事,但本座卻還是主動把自己的老底都掏出來告知于你,這不對勁,”晏無歸點了點他的腦門,“江眠,你到底是誰?本座在哪一世曾經有愧于你嗎?”
“師尊,我是誰并不重要,但若是說前世今生的話,那我也不瞞著你了,”江眠揉揉額頭,理直氣壯道,“你當然沒有對不起我,但你的性子,歸根結底好像從未變過。你總是悄悄在背地里對我好,卻不肯直接告訴我,為什么不能坦誠些?當我想要追尋你的痕跡,當我開始在意你了,你還非要跑個無影無蹤,把我氣得睡不好覺,耗費了幾輩子才知道你究竟是誰。”
“……有這種事?”晏無歸怔了怔。
“當然,如今輪到你來問我這個問題了,我還不能泄露天機……討厭。”江眠哼道。
其實晏無歸心中早就有過如此猜測,并非是江眠率先暴露了什么,而是當修士足夠強大之后,本身就能感應到自己魂魄中遺留未解的因果糾纏,哪怕這些因果是在前世發生。
“眠眠,你所說的這些,本座從未經歷過,如今可不能算數,”晏無歸不知為何略感心虛,但也跟著理直氣壯起來,甚至有點兇,“本座才沒有逃跑,只會把你搶回家養著。”
“所以我被你搶回來啦!我不和你提曾經的事,是因為我如今在看的人是你,僅僅只是魔尊晏無歸,”江眠用力地親了他一口,眸子里的神色格外篤定,“哪怕有些事我不能說,我必須要瞞著你,但有一事為真——晏無歸,你是我的,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許再跑。”
晏無歸喉結微滾:“……好。”
“師尊,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我都聽著。”江眠滿意地放軟嗓音,將手覆在他手上蓋著,輕輕摩挲。
“本座也說夠了,”晏無歸轉頭看向窗外的血月,呼了口氣,“眠眠,你再不睡,明日又要賴床到日上三竿。”
“那師尊也睡一覺吧。我要看著你先睡著了,再睡。”
“……什么意思?”
“睡覺和入定修煉是不一樣的,今夜你很累,真的應該好好睡一覺,”江眠語氣溫溫柔柔,又帶著些許不容置疑之意,“別說自己不累,我看得出來。”
“好。”
晏無歸難以拒絕,在江眠的注視中慢慢躺下,將被子蓋好。
他閉上眼睛,才發現入睡比他想象得更難。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晏無歸忍不住反思,自己為何會告訴江眠當年的事。
畢竟如今說起來也沒有意義了,而且還差點把這祖宗惹哭。
畢竟他不在意被人誤解。
他以為自己不在意。
但如今,晏無歸確實舒服了不少,就像扎在心里那一根頑固的刺,在逐漸松動、脫落。
或許他就是想要江眠了解自己,或許他一直在尋找可以訴說的途徑……
江眠在輕輕撫摸他的后背,在溫柔撥弄他的發絲,在他眉心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晏無歸閉眼感受著這些觸碰,不知不覺忘記了靈力運轉,忘記了一切。
在自身尚未察覺之時,緩緩進入夢鄉。
除了重傷瀕死、陷入昏迷以外,晏無歸已經有數百年,未曾睡過一次好覺。
*
翌日醒來時,晏無歸還感到頗為怔然。
正午陽光溫暖明媚,隔著窗沿灑落在他臉上,很是耀眼。
渾身放松。
他似乎能理解江眠為什么如此喜歡睡覺了。
直到江眠探頭發現他悠悠轉醒,彎起唇,將冰涼指尖塞進熱乎乎的被窩里,故意碰了碰他的脖頸。
晏無歸被冰得一僵,偏偏體內停滯不前的修為,竟莫名其妙松動了一些。
“師尊~”
“嗯?”
“以后晚上別修煉了,”江眠再次鉆進被子里和他一起躺著,眸子微亮,“這才過去一夜,你看起來氣色都好了很多。”
雖然到了這個境界,所謂的氣色,或許只跟心境有關。
但晏無歸非常在意,默默扣緊了江眠的腰:“本座之前氣色哪里不好?”
“唔,至少有些時候……師尊很像食人惡鬼,臉色黑沉沉的,脾氣又差,眼睛也血紅血紅。”江眠一臉無辜地小聲道。
晏無歸差點噎住:“……都聽你的還不行嗎?真是,一大早就把本座說成什么玩意,下次本座先把你吃了。”
氣死,以后必須好好睡覺!
“師尊好乖,”江眠才不怕他的幼稚威脅,彎起眸子,湊在他耳邊輕聲道,“我之前還在想,若是師尊不肯乖乖睡覺……昨夜那事,我非得每日都要對你做一遍。反正你也是渡劫后期了,又不怕體虛。”
“……”
晏無歸聽得險些腿軟,火速掀開被子想要撤退,卻被江眠扯住了衣擺。
“不行嗎?”江眠可憐兮兮地盯著他。
“絕對不行!”
在晏無歸好不容易逃過一劫之后,魔宮里被當成燈泡用的夜明珠補了一批新貨,他靈力外泄時震碎的大小物件,也被管事迅速替換完畢。
至于無妄峰那遭了無妄之災的血池子,晏無歸強忍尷尬,隨手給予了一點補償——半瓶龍血。
當然,只有在他眼里才算是“一點”補償。
在人家血修眼里,那可是做夢都求之不得的稀世珍寶。
從管事那得知,尊上那邊的損壞物件更多以后,眾人在欣喜若狂之余,也隱約有所猜測。
昨夜,他們兩口子怕是吵了一架,直到今日才和好。
而若是每次他們吵架傷及無辜,尊上都會隨手補償的話……只要江眠還得尊上歡心,那么這般豐厚補償,豈不是還有可能也落在其他峰的頭上!
于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當江眠坐著小云在魔宮各處閑逛時,都會莫名其妙發現,周圍人看向他的視線……實在是過于神采奕奕,精光四射。
風平浪靜,整個魔宮都充斥著莫名其妙的蓬勃朝氣。
唯獨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
按照系統的測算,當晏無歸說出自己的往事,并被江眠強迫著每天睡覺之后,任務成功率又暴增了50%,但接下來的進度條卻一直卡得死死的。
以江眠的分析,這絕對是因為主角攻手上有克制晏無歸的寶貝。
晏無歸的血脈中融合了上古神獸的精血,或多或少讓他體質有所改變。
這一點,反而很可能讓主角攻受找到了與他對抗的方法,甚至還有可能……讓晏無歸陷入失控的狀態。
江眠沒有瞞著晏無歸這些事情,畢竟晏無歸也在派人找妖族大能的藏匿之地。
但現在的修真界中,妖族最為式微,早已隱世不出多年,連主角攻究竟躲在哪里都很難找到。
江眠唯一能確定的是,在洛以凡參加修真界大比的時間點到來之后,他老攻必然會與他邂逅。
“所以當時我才沒讓你殺他,洛以凡就是故意放出去釣魚的。”江眠一臉驕傲。
“原來如此,那個火雞頭叫什么名字?本座讓人先記住再說。”
“……姬玉衡。師尊,注意文明用語。”
“那他確實姓雞,本座沒說錯啊,”晏無歸還沒見到主角攻,就已經莫名感覺看他不順眼了,恨不得真像個反派似的大放厥詞,“鳳凰不也是鳥的一種嗎?花里胡哨。”
江眠微微挑眉,抱起手臂意有所指:“師尊,您身上那些融合的神獸精血,好像是人家火雞頭的祖宗。那您豈不是也……”
晏無歸噎住片刻,悶聲道:“好,本座錯了。”
“晏無歸,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幾天太在意他的事了?”江眠瞇了瞇眼睛。
“……嗯。”晏無歸不太自在地別過臉。
他那些自己都感覺無理取鬧的心思,總是很快就會被江眠戳破。
怎么就是藏不住呢。
“那你以后直接告訴我嘛,悄悄生什么氣,”江眠彎起唇角,直接坐在了晏無歸腿上,把他的臉重新掰回來,“快點,兇我一下,強迫我以后都不能再想別人,只能想你一個人。”
“……”
晏無歸的耳尖逐漸滾燙。
“快點快點~”
*
轉眼間,魔宮內門弟子的考核賽事如期到來。
徐胖子對此格外興奮,早起給江眠做了一頓皇家宮廷御宴,連靈果也被他雕刻成種種華麗的裝飾,擺滿整張桌子。
據說菜譜是他差人潛入大臨國皇室,強行偷來的。
江眠覺得有些好笑,但徐胖子手藝實在不錯,讓他吃得肚子圓滾滾,心滿意足。
晏無歸把這一切看在眼里,爽快地給徐胖子扔了一瓶筑基丹和數千高級靈石。
畢竟靈修廚子少有,這胖子再不筑基,萬一直接老死了,他還要再給江眠找別的廚子……
魔宮的演武場,是自然形成的龐大山谷,景色壯麗而場地寬廣,周圍的懸崖峭壁被開鑿建造成了一個個視野開闊的觀賽席,甚至頗為華麗。
各峰弟子按照修為區分成幾個小組,輪流抽簽分出先后,再一對一進行對戰。
低境界中的第一人,還可以嘗試挑戰更高境界的小組前五。畢竟最終的弟子首席只有一位,而不少修士會在臨陣突破,甚至連越級戰勝對手也是常事。
魔修的世界,花樣頻出,一切皆有可能。
而當眾人看見江眠被分到了金丹期那一組之后,皆是瞳孔一縮,竊竊私語起來。
“據我所知,這位最初來到我們魔界的時候,還尚未開始修行……我沒記錯吧?”
“沒錯,之前我在后山見過他,他還只是半步筑基。”
“大驚小怪什么,這位可是尊上的心頭好,他手中的資源豈是我們能比的?”
“去去去,你小子趕緊閉嘴,別找死!”
無論私下傳音時如何談論,至少明面上,大家都對江眠恭恭敬敬。
而且底下的觀賽弟子們,都不敢太過靠近江眠身側,免得惹了尊上不高興。即便晏無歸此刻并不在現場。
晏無歸沒有來,是因為他一旦出現,就會讓全場人鴉雀無聲,呆若木頭,實在無趣……所以他只是分了一絲神識留在江眠身上。
而江眠站上武臺之后,也乖乖按著晏無歸所說的話去做,開場就掏出數十張高級符咒,狂轟亂炸般朝對手扔去。
其實哪怕江眠沒有對敵之策,其他弟子多半也會謙讓著他。
但事實上,江眠激發符咒的速度和準頭都讓他們大感意外,被轟得滿頭是包,不得不認真起來瘋狂躲避。
以至于那一整天,曾經存在感并不算高的符修,皆被人格外嚴肅對待。
因為大家都不敢相信,小小符咒竟然會有如此威力。
江眠幾乎沒有暴露半分實力,輕輕松松地成為金丹期的第一人,并且連續戰勝了元嬰期的四名弟子。
或許從臺下來看,江眠的行為跟作弊沒什么兩樣,但只有那四名元嬰修士才能切實感受到,江眠從頭到尾都只用了元嬰威力的符咒,但他的預判……非常之恐怖,甚至無法讓人近身。
魔修弟子們的實戰經驗本就無比豐富,所以更是心服口服。
而直到決賽,江眠才將要面對魔宮真正意義上的新生代第一人。
那是一名半步化神的魂修。
他面容陰森,體型瘦削,冷冰冰地看著江眠,冷笑了一聲。不像旁人那樣對江眠恭恭敬敬,眼神中還隱約有一絲憤懣。
江眠覺得頗為新鮮,自從他來到魔界,好像還從未被人排擠過。這位魂修似乎是第一個明晃晃對他表現出不滿的人。
據說,他正是魔界百年來的魂修第一天才,言不還。
手段狠辣,不分敵我,魔宮弟子在外面冒犯了他,照樣是一個死字臨頭。
而且他確實不喜歡江眠。
在裁判喊下開始之后,言不還當即拿出了一面鬼泣縈繞的幽黑招魂幡,勾出冷冰冰的笑容:“區區一個榻間的小寵物,不過是得了尊上一時歡心,有何資格站在此處!江眠,你到底算什么玩意?”
臺下眾人霎時寂靜無聲。
而江眠眸光水潤,臉蛋紅紅:“你都說了,我就是尊上的小寵物啊……好害羞。”
第87章 仙俠10
江眠今日穿的也只是普通內門弟子服, 修身玄衣勾勒出他的腰細腿長好身段,反而愈發顯得格格不入。
如墨般的黑發被一柄精致白玉簪子隨意束起,那一汪漂亮的琥珀眸子流光水潤, 白皙臉頰泛起微紅,又被垂于臉側的幾縷青絲遮掩著, 碎發隨風輕擺, 緋紅若隱若現。
手無寸鐵,沒有半點魔修氣質。
所有人都沒想到, 江眠會是這樣的反應。
正在悄悄偷看的晏無歸, 更是差點把方才飲下的靈酒噴了出去。
這幾日江眠對他很好, 甚至時常頗為溫柔知意,令晏無歸險些忘了這祖宗性子有多古怪。
而言不還聽得怔了怔, 隨即面露嫌惡地冷聲道:“威脅我?我可不信, 尊上他會為了護著一個爐鼎, 而將魔界的未來葬送于此。”
“唔,你說得對, 不過……師兄莫非是想故意引起尊上的注意,才這般對我?”江眠說完, 忽地邁步朝他靠近,神色渾然無辜, “那首席弟子的獎勵,我一個小爐鼎又不會需要, 全都給你便是了。師兄, 你跟我生什么氣?”
而言不還好像不屑于再與江眠對話,他冷笑幾聲, 抬起枯瘦指尖, 朝江眠一指:“去!”
話音剛落, 招魂幡里那只雙目血紅的鬼王,被頃刻釋放而出。
陰冷徹骨的黑氣驀然傾瀉,如流水般向四周森然涌動,仿佛只要沾染半分,便會被冤魂厲鬼拉入深淵。
可當鬼王以破風般的速度朝江眠沖去之后,事情卻超出了言不還的預料。
因為江眠抬頭輕輕看了它一眼,彎起唇角。
那面目猙獰的怨鬼猛然停在原地,如同看見了什么極為可怖之物那般,發出撕心裂肺地顫抖與嚎叫,甚至想要拼命逃離招魂幡的控制。
言不還心中大驚,卻依然面色不改,將渾厚靈力注入幡內,咬牙再令:“去!”
數百冤魂皆被轟然釋放,猶如黑沉的旋風席卷,氣勢逼人,卻不敢靠近江眠身側。而江眠也跟沒看到似的,還在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他像是在演武臺上散步般漫不經心,可轉瞬間就拉近了自己與言不還之間的距離。
言不還心道不對,下意識要挪開位置,沒想到江眠卻逼近得極快,讓人幾乎難以反應。
這便是縮地成寸修煉到家的效果,僅此而已。
“聽說魂修不會像血修那般刻意煉體,近戰功夫極弱,是嗎?”江眠彎唇打量著這位枯瘦師兄,甚至有閑心多問了一句。
“……”
未等言不還回話,江眠忽地將手中戒指輕輕摘下,淡藍柔和的靈力悄然攀上細白指尖。
他笑瞇瞇地抬起手,一拳把師兄打飛了數十丈之遠。
言不還直接被擊出演武臺的邊界,飛過四散而開的人群,掉在地上后,又帶著火星子摩擦幾十米才逐漸停下。
他渾身覆蓋著一層薄薄寒冰,鼻子歪了,連招魂幡也被凍得四分五裂。
但那些惡鬼魂魄,卻在江眠笑意不改的視線之下,老老實實地鉆回這個破了洞的法器里面。
“江眠——勝!”
裁判面無表情地宣布結果,目光隱隱暗藏贊賞。
觀賽的弟子們一個比一個茫然,趕緊隨著大流高喊“恭喜首席”,唯獨言不還愣愣地趴在原地,掙扎著收回了自己祭煉數十年的法器。
江眠輕輕掃了他一眼,并未說什么狠話,而是有些靦腆地笑起來:“化神丹留給師兄便好,我真的不需要。”
畢竟魔尊的小寵物,可不會缺乏修煉資源。
但事后,這魂修居然老老實實地來道歉了,在江眠回到魔宮之前將其攔下。
他好像已經被自家峰主狠狠揍了一頓,還不讓他治好。皮青臉腫,走路也一瘸一拐,本就斷裂的鼻骨愈發歪了。
“抱歉……首席,我先前不該如此說你,”言不還手臂上覆蓋的寒意未消,時不時打著顫,卻神色嚴肅,“你比我強大得多。或許旁人看不出來,但你對靈力的掌控與理解,分明遠遠在我之上。這一次戰敗,對我日后破境很有意義,我不配拿那顆化神丹。”
“放心,我不會記仇,揍你一回已經舒服了,”江眠笑了笑,表情頗為無害單純,“而且你想得也沒錯,我就是尊上的小寵物,萬一尊上不寵我了,我便什么也不是。”
言不還聽得噎住,好半天啞聲道:“……我相信尊上的眼光,之前是我魔怔了不甘心而已。首席,你合該是修魔的好苗子,告辭。”
他把那顆珍貴的化神丹遞給江眠,躬身再次說了一句“抱歉”,轉頭一瘸一拐地徒步離開。
而晏無歸也聽得受不了,但他又不好直接跳出來打斷,等到那個魂修走遠,才一揮袖子把江眠拽回魔宮。
江眠還沒來得及把化神丹收好,就一臉茫然地落在了晏無歸的腿上,還被扣緊了腰。
“師尊,怎么啦?”他順勢軟下身子,無辜道。
“你分明知道,本座才不會這樣對你。”晏無歸捏著他下巴幽幽說。
江眠依然在演,可憐兮兮道:“萬一人家年老色衰了,你不喜歡了,那我自然會失寵嘛……”
晏無歸心中一堵,有些兇:“你怎么總喜歡制造這種莫名其妙的誤會?還小寵物,這說出來是一件很有趣很光鮮的事嗎?你當真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你?”
“師尊,你也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你,為何我要在意?這魔界最不重要的就是名聲,我怕什么,讓人誤會了才有意思,”聞言,江眠稍稍正經起來,他偏過頭,吻了下晏無歸的指尖,“再說了,如今別人都以為你把我欺負透了,不好嗎?”
一個輕輕的吻,就讓晏無歸莫名面色發熱,他趕緊將手抽回來悶聲道:“這有什么好的?”
“總比人人皆知,是我整日將你欺負得面紅耳赤……要更好一些,”江眠意味深長地說完,卻忽然話音一轉,眼神有些危險,“而且晏無歸,我不想讓旁人看到你的這一面,我就要私藏,不行?”
“咳……行,怎么不行,”晏無歸氣勢頓消,他艱難地清了清嗓子,猶猶豫豫半天還是忍不住問,“眠眠,你到底經歷過什么才會有這般扭曲性子?嗯?”
“師尊冤枉我,如今我不哭不鬧的,明明就很聽話,哪里扭曲了。”江眠理直氣壯地反駁。
晏無歸:“……”
他不敢說,但這不是很明顯嗎!
而江眠不依不饒,鼓起臉:“快說,我乖不乖?”
“乖。”晏無歸無奈道。
“那我是不是你的小寵物?”
“……是。”
晏無歸搞不明白江眠的心態,可他還能怎么辦。
反正順著江眠的意思回話,他又不吃虧。
但不知為何,江眠每次說自己是小寵物小爐鼎,他都比江眠更不自在。
就是感覺哪里不太對。
*
魔界之中,有不少人都在關注魔宮的新生代修士,而自從江眠拿下了首席的位置,他當然也會被拿出來分析談論。
江眠到底是如何嚇退鬼王的,暫時無人看得出來,畢竟魔宮弟子自身都云里霧里……但那覆滿寒霜的一拳,沒有任何法寶加成,威能顯而易見。
這可以說明江眠的根基極穩,靈力渾厚,所修之功法或許品階極佳,更重要的是,他必然煉體有成。當然,最后一點是絕對的誤會。
至于為何江眠的戰斗力會如此之強,也有人早早得出了結論。
因為他是屬于魔尊的爐鼎。
所謂爐鼎,唯一的作用就是供人采補。
而晏無歸的修為極高,普通爐鼎對他毫無意義。
那么晏無歸使用外力,使得江眠的修為快速提升,讓他不至于意外夭亡,等到培養好了再去慢慢享用采補,才算是合理。
江眠這個樂在其中的,才是可憐之人。
不過事實到底如何,只有江眠和晏無歸自己知道。
雖然這種說法,確實能夠解釋江眠異常的實力,但晏無歸在偶爾用神識掃過魔界時,還是沒忍住,弄死了幾個大放厥詞、公然臆測床笫之事的家伙。
瞞著江眠偷偷做的。
他才不心虛。
畢竟魔界大比開啟之前,江眠一直在安安分分修煉升級,并且不忘監督晏無歸好好睡覺。
確實很乖。
直到江眠飛速突破至元嬰期后,晏無歸才隱約感覺有些頭疼。
他怕自己教不好江眠。
原本晏無歸準備了循序漸進的法術和法器,但是江眠不太習慣用復雜的手段,而且晉階速度實在太快,之前筑基期的東西還沒學完,轉眼就已經到了元嬰。堪稱猝不及防。
江眠好像只喜歡練習凝水成冰術,做出各種形狀的鋒利武器,然后用很大的力氣把它們砸出去,這就夠了……
晏無歸并不知道,這只是因為江眠的武力值有些超標,在沒有異能的小世界更是如此,大部分人都會被他輕易打飛,所以江眠并不常用更多花里胡哨的玩意。
但既然江眠擅長化繁為簡,那么晏無歸也有東西教他。
比如元嬰出竅。
這本該是元嬰后期才能做的事情,偏偏江眠只是想要稍微嘗試一下,水藍色的元嬰就輕而易舉蹦了出來。
那就是一個圓滾滾的幼年版江眠,身影稍顯虛浮,臉蛋帶著些嬰兒肥,手短也腿短,長得甜美可愛。
他還不會說話,晃晃悠悠地走了幾步,轉身跳到晏無歸懷里咬他袖子,結果沒咬動,硌得自己眼淚汪汪。
晏無歸面色莫名嚴肅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腦袋上,如同撫摸羽毛般輕揉安慰。
江眠從未看到他如此輕手輕腳地對待過任何東西。
“師尊,喜歡嗎?”江眠不禁彎起眸子。
“喜歡。”
這一次,晏無歸非常誠實。
因為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幼年版江眠,這才叫又乖又可愛,小臉蛋貼著他手指輕蹭,冰涼涼的,還不會惡劣地欺負人……讓他有些沉迷。
“師尊師尊,我也要玩你的!”江眠耍賴道。
“……好。”
晏無歸的元嬰有些獨特。
不像小江眠那么可愛,反而是一個成年晏無歸的等比縮小版,身形也更大一些,銀發紅眸,眼神冰冷。
“為什么你可以有顏色?!”江眠震驚道。
小晏無歸面色一僵,冷冷開口道:“那是合體期才能理解的事情,當所修之道與神魂相融,元嬰與本體合二為一,便會再也不分彼此。我已不是嬰兒狀態,而是他的元神,徹底成為晏無歸修為的一部分。”
“那要怎么做?”江眠心都化了,把小晏無歸抱起來,揉著他冷冰冰的臉蛋軟聲道,“寶寶,教教我嘛。”
“什么寶寶!”
“就是寶寶~”江眠低頭用力親了小晏無歸一口。
晏無歸臉色漲紅,不顧江眠的抗議趕緊把元神收了回去。
“師尊,你真吝嗇。”
“……江眠,你要不要學了?”
“好兇,”江眠忍不住笑,“我乖乖聽還不行嘛。”
*
折騰許久,晏無歸才平復心神,把江眠按在懷里認真講課。
“化神期到合體期之間,有一個大關,便是返璞歸真。本座當年身懷禁制,只能選了最笨的辦法,在凡界過了幾十年的凡人生活。”
江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你在凡界沒有娶妻生子吧?”
“當然沒有,”晏無歸敲了他腦門一下,回憶道,“那時本座封閉靈力,裝作一個落榜多年的秀才,開了一間小書鋪子,每日寫詩作文,只能靠賣話本為生。”
“本座每日坐在書攤前,日復一日練字賣書,眼看著周圍的街坊鄰居接連去世,他們的兒女也從咿呀學步開始,逐漸長大,經歷婚喪嫁娶,生老病死……直到本座實在是老了,走不動路了,還有不少小輩主動幫忙支起鋪子,給本座養老送終。”
“聽起來,像是很溫馨的日子。”江眠認真道。
“的確,本座不知不覺便沉迷于那虛假的一生,數十年不曾再想過修行之事,甚至快要忘了如何拿起佩劍。在臨死前,本座方才清醒過來,想起自己究竟是誰。”
“然后呢?”
“或許不同修士的感悟不同,但本座所悟到的頗為簡單……心中有劍,萬物皆可為劍,僅此而已。本座在那具蒼老的殼子里,掙扎著拿了一支破爛毛筆,沒有借助絲毫靈力,便將自己的棺材一舉斬成兩半,成功沖破禁制,晉入合體期。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回想起這些久遠之事,晏無歸言談間并未顯得多么遺憾。
反而是江眠聽得難受:“……晏無歸,你是一個極有天賦之人,你本該天生練劍才是。”
“那皆是過去的事了。即便本座拜入了一個正經宗門,自詡正義之士,救死扶傷行俠仗義,便一定能有如今的修為嗎?或許本座還會遭人暗害而不自知,學不到那般刻骨的教訓。比起悔恨,本座如今只覺得一切都恰到好處。”
“恰到好處?”江眠一怔。
“……若非本座成為魔尊,做下那些子蠢事,如今多半也碰不到你。”說著,晏無歸有些不自在。
“嗯,若是這么說,那的確恰到好處,”江眠輕輕彎起眸子,“那師尊,如今你的道,又是什么?”
“萬物皆是相生相克,相生相死。”
“曾經的你,是死,當下的你,是生……反之亦是同理,”江眠若有所思,“所以你才要將兩句身體合二為一,所以你才要找爐鼎。我的體質與靈力,似乎也與你是正反兩面。”
“是,與你相識之后,其實本座已經感受到了進展,”晏無歸猶豫片刻,低聲道,“但本座想要克制。”
江眠微微挑眉:“什么意思?”
“萬一本座真的飛升了,將你獨自留在這里,怎么辦?”
“……”
江眠忽然覺得,如果晏無歸飛升成功,他的任務就會瞬間完成。當然,這種完成的方式比較艱難,畢竟按照原文設定,修真界已經有數千年無人飛升了。
“師尊,你大可不必這么想,我們不會失散的,”江眠頓了頓,斟酌道,“萬一我是從別的地方過找你的呢?我是說,萬一。”
聞言,晏無歸有些著急:“眠眠,你能不能說得再清楚些?”
“不能。”
“你可真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時晏無歸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么語句形容江眠。
其實就是謎語人罷了。
但江眠也不能真的說出真相。
稍微暗示一下前世今生,已經是在擦快穿局規章制度的邊了。
“我是你的小爐鼎,僅此而已。”江眠軟聲回道。
“本座不信。”
“討厭,我還等著被尊上好好采補一番呢。”
“這話本座也不信,”晏無歸垂眸盯著他,重復道,“眠眠,你到底想對本座做什么壞事,嗯?”
江眠勾起唇角,輕輕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你還沒有準備好,我就不告訴你。”
這笑容讓晏無歸驀地感到心癢。
相處時日長了,只需一個眼神,晏無歸就知道這祖宗想要什么。
放在平常,晏無歸或許會試圖蒙混過去,當作沒看懂。
但江眠剛才說他沒準備好,他反而不舒服了。
再怎么說,像之前那樣也不難吧!
晏無歸莫名其妙被激出了斗志,板著臉把江眠帶到殿后靈池。
他沒讓江眠獨自做那些事,甚至強裝鎮靜,說他也想要幫江眠一次。
江眠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的老婆,比以前膽子要更大一些。
倒也有趣。
他毫不反抗,任由晏無歸親自給他剝了法袍,被看遍全身也不甚在意。
“我好看嗎?”
泡進池子里后,江眠還主動軟聲問道。
他那一頭如墨烏發長如瀑布,垂至腳踝竟也不顯沉重,反而像綢緞般輕而順滑,浮于靈池之中,被滋養得愈發富有光澤。
而晏無歸早已變得不知所措,方才強撐的鎮定無影無蹤,只能低低應道:“好看。”
他以前可沒有和江眠一起沐浴過。
這感覺截然不同。
晏無歸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更不用提,眼睛到底該往哪兒看才好。
“過來一點。”
“……好。”
晏無歸極其緩慢地挪了挪身子,被江眠勾著指尖,又不敢再動了。
“師尊,要不要我教你?”
“……”
“要不要?”
“……要。”
他無可奈何,只能紅著臉遵循江眠的指示。
江眠溫聲細語地讓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做什么,僵硬得像個木頭。
最令晏無歸難以接受的是,江眠比他淡定許多,慵懶地靠著池壁任他施為,卻還在輕輕笑著,顯然很有余裕。
他心中冒出一股莫名的火,甚至有些想要較勁。
為什么他就不能讓江眠也像他那樣……忍不住呢?
而江眠只需要彎著眸子,覆在他耳邊軟軟撒嬌:“師尊好壞。”
再稍微親一下耳尖,晏無歸就已然徹底丟盔棄甲。
輸得非常徹底。
*
慘敗而歸以后,晏無歸默默躲在被子里,躲了江眠很久都不出來。
江眠心情頗好地坐在床邊,哄了半天卻不見成效。
他干脆笑瞇瞇地打趣道:“所以我才說你沒準備好嘛,你又不相信我。”
話音一落,晏無歸猛地掀開被子,悶聲道:“江眠,你到底想對本座做什么?”
“師尊,我覺得你已經有些明白了,但你不想接受,是不是?”江眠說著,抬手碰了碰他滾燙的臉。
“……本座也不知道!”
晏無歸躲開江眠的觸碰,迅速將被子重新蓋好,堅決否認自己隱約猜到了江眠的心思。
其實他腦袋依然暈乎乎的,耳尖燒紅一片。
房間內陷入寂靜。
直到江眠軟聲開口:“師尊。”
“干什么?”
“別躲著我嘛。”
晏無歸沉默不語。
“我困了,抱我睡覺了好不好?”
晏無歸有些猶豫。
“晏無歸,你再不理我,我就哭給你看。”
“……好好好,別哭別哭。”
一擊命中要害,江眠成功被抱回了被窩里。
這事情看似是過去了,但晏無歸當然不想接受,閉著眼輾轉反側了很久。
他可是魔界之尊,憑什么?為什么?他就不信這個邪!
于是出乎江眠預料,在接下來的幾天之內,晏無歸真的主動嘗試過很多次。
江眠欣然接受,抓住機會和老婆盡情貼貼。
并且每一次都把晏無歸拿捏得死死的。
“……眠眠。”
晏無歸啞著嗓子幽幽道。
“嗯?”
“你跟本座說實話,會很疼嗎?”
江眠啞然失笑:“師尊,你可是渡劫后期的修士,怎么可能……”
“你說實話,到底會不會?”晏無歸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
“……絕對不會,”江眠怔了一下,彎起眸子輕聲肯定,“只要你不惹我生氣,絕對不會。”
“好。”
“慢著師尊,你答應了?”
“等等,本座還什么都沒答應!”
第88章 仙俠11
江眠并沒有再逼問下去, 抬手環著晏無歸的脖頸,輕輕吻他。
“師尊,我不著急的。”
“……好。”
“你不需要整日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本座只是也想……想與你更近一步, ”晏無歸不太自在地垂下眸子,嗓音壓低,“反正你是想要的, 本座知道。”
“嗯,但我會等你。”
雖說晏無歸是自己琢磨明白了, 但江眠本就未曾想過,要強迫他即刻接受。
否則在最開始, 江眠也不會采取哭包策略。
這個世界, 老婆的性格或許是最為高傲、最不可一世的一次。
江眠能夠理解, 也很心疼。
他人生中的每一步路都為自己所走,由死至生皆是坦坦蕩蕩,不曾有過半分自卑自厭, 驕傲而奪目。
曾經的劍修晏無歸也好,如今的魔尊晏無歸也罷,其實都是如此。
晏無歸習慣于主導,習慣于支配他人, 習慣于掌握更強勢的地位。
因為弱者會死于不經意間,善人會被肆意欺辱, 唯有足夠強大才是修士的生存之道,哪怕這代表著近乎絕對的孤獨。
修士所有的體面,都只能靠自己爭取。
其實晏無歸已經為他退了很多步, 只剩下一個看似堅硬的殼子, 勉強維持著光鮮亮麗, 勉強顯得運籌帷幄。
直到江眠在他面前脫了衣服, 他才會瞬間變成十足的笨蛋,手足無措。
江眠當然不著急。
他不想傷害晏無歸。
他甚至有些討厭這個名字。
憑什么要叫無歸。
憑什么晏無歸沒有歸途。
這一夜,晏無歸睡得很好。
*
魔界大比開啟前夕,各峰名列前茅的優秀弟子,陸陸續續飛入了魔宮的大型靈舟之中。
在江眠眼里,這靈舟看起來猶如古典版的宇宙飛船,卻更有趣。
不僅外表美輪美奐,還可以隨意收縮自如,從高達百米的巨輪,變成掌心中的一葉小舟……真是絕妙。
江眠興致勃勃地在靈舟中參觀游覽了一圈,但并不需要跟著大部隊一起出發。
因為晏無歸的速度比靈舟更快,可以帶他直接飛走。
至于出行之前,江眠糾結了一會兒,并沒有再穿魔宮弟子的衣服。
他在晏無歸的寶庫里選了幾身最漂亮的。
輕紗外披似露非露,薄薄的水藍錦衣配上雪白滾邊,內襯繡著皎月色的仙鶴云紋,隱約有些鏤空之感。
他軟下身子倚在晏無歸懷里,濕潤眸光流轉,活脫脫就是個孱弱如水、被壞人強取于掌心的小可憐。
晏無歸攔都攔不住。
行吧,最初不讓江眠把師徒關系透露出去的也是他自己。
雖然他們很快就不是單純的師徒了……但江眠還是非要讓人誤會不可,也不知道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但晏無歸不得不承認,江眠這般軟綿綿依附于他的姿態,讓他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與四面環山、風景雋秀的魔宮內部有所不同,魔界的色調整體要更陰暗些。
除了過于危險地無人之境,絕大部分地域皆被各大宗門勢力割據。晏無歸不太管他們的爭端,反正最終無論是誰贏了,都要在他面前乖乖聽話。
當然,不同宗門之間,也有供與散修生活的城池劃分,反而管理得頗為規矩。
因為城主們不僅修為高超,大多都是被宗門下放歷練的管理高層,而且上任之前還要和魔宮那邊報備名冊,瀆職被發現了絕對跑不掉。
而今年負責舉辦魔界大比的城池,是在天魔宗控制下的天雪城。
晏無歸收斂了氣息,沒有徑直找上城主府,看江眠一臉饒有興致,干脆先牽著他的手陪他四處逛逛。
江眠心說這城池的名字倒是雅致,但走入城內一看……晚來天欲血還差不多。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難以忽略的血腥氣兒。
雖然如果街上有人看不對眼想要打架,會被執法者雙雙扔出城外,讓他們殺個痛快再重新進來,但這里依然暗藏著魔界特有的危機與混亂。
光是江眠看到的,就有幾個喝靈酒喝醉的漢子,迷迷糊糊倒在路邊。有人上前意圖偷竊,結果被陷阱炸得四分五裂。
隨后那些漢子爬起來哈哈一笑,換了個街角繼續躺著打鼾。似乎他們就是要以釣魚殺人取樂。
正當防衛,執法者并不會管。
不僅如此,連光天化日之下當街做那種事的人都有。
晏無歸發現之后,下意識抬手遮住江眠的眼睛。
被擋了視線,江眠乖乖站著不動,軟聲喚道:“師尊。”
“……嗯。”
“我不是小孩子,可以看的。”
“不許看!”
“哦。”
晏無歸板著臉,拉著江眠快速離開,去逛更為正經的地方。
天雪城里有不少靈藥丹藥鋪子,還有商鋪售賣品階極好的法寶和法衣,堂而皇之敞開大門露富,裝潢皆是金碧輝煌,也不怕被搶。
敢在魔界做這種行當,這些鋪子背后定然有大能坐鎮,抑或是和城主府有著關系,所以往來修士都無比規矩,沒人敢輕易造次。
直到江眠買了一對精致的琉璃簪子,正在撒著嬌讓晏無歸幫他戴上看看。
有個不長眼的猥瑣魔修,竟然朝他吹了聲口哨,眼露邪意,將江眠上下打量了個遍,還主動問晏無歸,是在哪個拍賣行里把江眠這種小尤物買來的。
當炮灰角色當得太久,江眠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如此男頻小說般的戲碼了。
他楚楚可憐地貼在晏無歸身側,沒有吭聲,而晏無歸面無表情抬眼看過去,便將這魔修燒了個神形俱滅。
轉瞬間,地面上只剩下一堆灰燼。
或許這也是魔界的日常之一。
法寶鋪子的掌柜安靜如鵪鶉,拿了個掃帚過來將黑灰掃進簸箕里,又拎著簸箕默默坐回柜臺前,看都不敢多看晏無歸一眼。
“在城內殺了人,我們不會被執法者抓走嗎?”江眠一臉單純地問著,扯了扯晏無歸的袖子。
晏無歸正要回答,天邊忽然傳來一聲笑:“當然不會。”
那是一名氣質儒雅的中年修士,他落在鋪子門前,躬身行禮:“天雪城城主閆問雪,見過尊上。”
“百年未見,你這鼻子還是一如既往的靈,”晏無歸似乎早就與他相識,說話也頗為隨意,“聞著點味兒就來了?”
“稟尊上,在下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您的蒞臨,”而閆問雪卻不敢放肆,恭恭敬敬道,“多謝尊上,將此次大比選址定在了天雪城,在下必然不會您失望。”
“還不是你家老頭子,死皮賴臉地讓本座給你個機會。要謝你就謝他去。”晏無歸漫不經心地擺擺手。
“那在下更要替家父多謝尊上提攜!”
*
閆問雪不愧是晏無歸的老部下,在城中專門開辟了一片安靜開闊的高地,準備給晏無歸單獨居住。
而晏無歸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一個袖珍的靈屋,朝地上一扔。
這指甲蓋大小的玩意,飛速變了一整套自帶花園的竹林庭院。假山流水,家具擺設,一應俱全。
江眠被領進屋內,目瞪口呆地四處看了一遍,忍不住道:“師尊,你未免太會享受了吧?”
“本座也不常用,但該有的好東西都有,”晏無歸還挺得意,“還有別的靈屋,你不滿意的話隨便挑。”
江眠當然滿意,他躺在柔軟的床上滾了兩圈,不禁感嘆:“不愧是魔尊大人,好生奢靡。”
而晏無歸猶豫了一下,老實報備道:“魔尊大人今夜要參加的宴會,可能也有些奢靡。”
雖然在魔界當老大可以避免很多麻煩事,但每隔個十年百年的,晏無歸還是多少要出席一些社交場合。
比如這一次魔界大比,各大宗門新生代的頂尖修士匯聚于此,再怎么說,晏無歸也得去露個面,給予年輕人些許鼓勵。
畢竟潛龍大會近在咫尺,增添士氣很重要。
江眠支起身子,饒有興致地打量他:“按理說,我應該也要參加的吧?”
“……嗯,本座帶你去,”晏無歸摸了摸鼻子,“咱們露個面就回來好不好?待久了,你多半會生本座的氣。”
“難不成是你之前說過的,有人會自薦枕席?”江眠挑眉,忽然翻出舊帳。
晏無歸聲音越來越低:“不僅如此,這幾年,合歡宗的風氣愈發流行……”
“唔,這有什么,”江眠看起來很大度,彎唇笑道,“你一直抱著我不就行了,誰都湊不上來。”
但晏無歸并不敢掉以輕心。
雖然他向來潔身自好一心修煉,從不與崇尚合歡宗之輩同流合污,可江眠絕不像是大度之人。
畢竟換位處之,晏無歸也絕不可能大度,說不準還會把向江眠自薦枕席的人……盡數殺個干凈。
而且江眠最近對他太好,甚至讓他有點小慌。
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
宴會在城主府中舉行,場面頗為隆重。
香薰裊裊,管弦絲竹奏曲不斷,珍貴的靈酒與靈果擺滿了金玉桌案。
難得一見的化神期靈獸肉,被精細烤制切成薄片,盛在玉瓷盤上,連用于調色的醬汁也充滿靈氣。甜湯中加了萬年神芝,此物有穩定神魂之奇效,在外界必然會惹人廝殺爭搶,此時卻被熬得乳白濃稠,鮮香無比。
放眼望去,種種食材盡是天材地寶。
這世上以廚入道者不多,但天雪城中恰巧就有一個合體期的神廚。他平日里也不接客單,唯獨這次要招待魔尊大人,才主動出來露上一手。
對各宗門的弟子們而言,這已經算是前所未有的大機緣,因此當晏無歸現身之后,更是愈發激動起來,嘩啦啦跪了一地,高聲問安。
此時的晏無歸和私底下不太一樣。
他坦然受了跪禮,攬著江眠在首席坐下,揮手召來桌上靈酒:“都坐,莫要拘束。不過今夜誰要是醉倒在大街上了,可無人會替你們收尸。”
“多謝尊上提醒!”眾人捧場地笑了起來,氣氛更為熱烈。
說不拘束,就不拘束,晏無歸以身作則喝了口酒,把江眠摟在懷里,掐著他的腰揉了揉。
“唔……”江眠超級配合地輕輕一顫,眼尾緋紅,將腦袋無力地靠在晏無歸肩頭。
當然,下面的人多半看不到什么,也不敢看。
除了晏無歸坐在中心高出一階的首座之外,其余人都按照輩分修為與職務,坐于兩側,位置依次向后排開。也多虧他們皆是修士,才能隨意傳音聊天,不被影響。
閆問雪坐在晏無歸右側下手的位置,見到晏無歸如此行事,主動傳音道:“尊上,您可算找著合您心意的了?”
“不錯,”晏無歸笑了笑,勾起江眠的下巴,指腹按在他唇上摩挲片刻,淡淡評價,“小腰一掐就斷。”
老婆好壞哦,明明就很會演壞人嘛……江眠悄悄想著,臉蛋微紅地端起酒杯,親手給晏無歸喂了一口靈酒。
可偏偏閆問雪沒看出來他倆在黏黏糊糊,拍了拍手,召來了幾個嫩生生的舞姬。
那是一長溜的水靈根小修士,各個樣貌精致、腰細嬌軟,輕透紗衣上鑲著叮當作響的水鉆,露出一大片白皙肌膚。
“這可真是巧了,在下知道您要來,還特意找了不少同樣水靈可愛的,正想獻與您享用呢。”閆問雪笑道。
晏無歸:“……”
有沒有搞錯,他嚇得魂都快飛了。
如今他不過是想陪江眠玩玩角色扮演,正在費力氣哄這祖宗開心呢!萬萬沒想到,竟然被坑得那么慘!
而江眠見狀,抬手輕輕錘了一下晏無歸的胸口,眸光濕潤著軟軟控訴道:“討厭,尊上只能看我,不許看別人。”
“……好,只看你,”晏無歸頭皮發麻,強裝鎮定地應著,拿起桌上的精致點心喂到江眠唇邊,還不忘說道,“閆問雪,別給本座惹麻煩。”
閆問雪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還沒搞清楚情況,打趣道:“尊上,看來您家這位,可不像外界傳的那樣柔情似水。”
“性子是跋扈得很,”晏無歸清了清嗓子,“除了本座,沒人承受得住。”
江眠扭過頭,鼓著臉不讓他喂:“哼。”
晏無歸動作一僵,干脆先把閆問雪一袖子拍飛出去。
他也是真沒想到,閆問雪當真敢給他送人。這花花腸子花在討好他上面,還不如好生培養幾個單水靈根的小修士,為魔界做貢獻!
城主府的內墻轟然破了個大洞,閆問雪自己默默飛回來,鼻青臉腫地把小修士們帶走了。
江眠這才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點心,還軟聲說想要喝靈酒。
以往晏無歸總是不給他喝,說靈氣太過濃郁對他不好,但這次……晏無歸屁都不敢放一個。
宴席氛圍依然熱烈。
畢竟修士不需要睡覺,這一場宴席不僅徹夜未停,若是眾人皆有興致,甚至能連開個幾天幾夜,直到大比當天。
只不過晏無歸是一秒都呆不下去了。
他漫不經心地說自己喝夠了酒,隨后便以最快速度閃身離開城主府,把江眠帶回了竹林小院。
江眠手上依然拿著靈酒,眼尾紅意漸濃,看到晏無歸這般緊張,忍不住輕笑。
“……眠眠。”
“我沒生氣。”江眠笑意不改。
晏無歸不太敢信,小心翼翼地勾著江眠的指尖,低頭討好地輕輕吻他唇角。
江眠沒有避開他的吻,彎著眸子將靈酒倒入小杯子里,一口一口慢慢喝著,輕聲問:“師尊,你以前經常參加這種場合嗎?”
“只是偶爾為之,”晏無歸猶豫片刻,補充解釋道,“酒讓人狂,本座率先顯得隨意一些,時常還能找出酒席上的心有異見之人。”
江眠支起下巴,順著他的話聊下去:“可要是有壞人,你直接把他們弄死不就行了嗎?就像今日在珍寶閣的那人一樣。”
“……話不能這么說,眠眠,本座雖然會以神識監察魔界,但也不至于時時刻刻都盯著下面,”晏無歸低聲道,“魔界如今尚是亂中有序,只怕身居高位者心思不正,才會致命。例如那閆問雪,他若是預備著滅城血祭,而本座遠在萬里之外,也無法頃刻便救下所有人。”
“師尊你好負責哦,”江眠勾起唇,“一點都不像旁人口中傳的魔尊。”
晏無歸并不否認:“可惜除了本座,無人敢坐上這個位置。”
“也對,畢竟我家師尊可是天下無敵的。”江眠贊同地點了點頭,一臉驕傲。
晏無歸松了口氣,悄悄把桌上的酒壺收走。
他以為閑聊這么一會兒,江眠的注意力或許已經被轉移了。
但實際上,江眠才沒有忘記重點。
他把杯中最后的靈酒飲盡,笑吟吟地勾著晏無歸的指尖,慢條斯理道:“師尊,你一緊張,話就會變多……你怕什么?”
晏無歸渾身一緊,恨不得對天發誓:“以后本座絕不參加任何宴會,老老實實,誰都不見。”
“可我先前應該說過,我不著急的。”
江眠一邊說一邊站起身,晏無歸也下意識跟著站了起來,卻抿著唇不知如何回話。
見狀,江眠反而慢悠悠地湊近幾步,逼得他一點一點后退著坐到床邊,才居高臨下道:“晏無歸,你緊張成這樣,到底是實在不愿,還是心里真的忍不住想要了?說清楚。”
“……本座也不知。”晏無歸不由得攥緊被角。
他也從未體驗過,實在看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那師尊,今日我好看嗎?”江眠話音一轉。
晏無歸怔了怔:“好看。”
“我這身打扮,你也很喜歡吧?”
“……喜歡。”
江眠彎眸一笑,抬手把外披輕紗慢慢脫了,將它扔進晏無歸懷里,壓低嗓音:“如若奴家自薦枕席,尊上是要,還是不要?”
那點布料薄如蟬翼,沾染了令人醺然的濕潤酒氣,晏無歸有些恍惚地攥在手中摩挲片刻,喉結微微滾動。
他怎么說得出不要。
*
“修士入道以后,五感要比常人敏銳。放在如今,真不知到底是好是壞。”
“眠眠,別說了,讓本座死個痛快……”
“那可不行,我保證過不讓你疼的。”
江眠甚至準備了不同香氣的軟膏,任由他選。
晏無歸看都不想看那些東西,抬起手臂嚴嚴實實地遮住臉,悶聲道:“那還有一事,本座想提前問個明白。”
“好,你問吧。”
“……那所謂的前世里,本座與你……”晏無歸咬牙片刻,終于問出口了,“到底誰在上面!”
“師尊,你應該心中清楚才是,”江眠微微挑眉,“事到如今還不甘心了?”
晏無歸并未正面回答些什么,隱約有點委屈:“為何只有你記得,本座什么也不記得。”
“如果你想起來了,或許會害羞得將魔界燒成萬里火海。”
晏無歸聽得身子一僵,稍微向后挪了挪:“江眠,你竟對本座做過這般可怖之事。”
而江眠垂眸看他,語氣不再輕慢,認真喚道:“晏無歸。”
“……嗯?”
“我會輕輕的,別怕。”
“……”
晏無歸耳尖逐漸泛紅,用力咬住了下唇。
又被江眠哄著放松,將擋住臉的手臂慢慢放下。
江眠輕輕吻他緊閉的雙眸,吻他高挺漂亮的鼻骨,吻他不斷顫抖的濃密睫羽,再覆上他帶著些許咬痕的雙唇。
堅硬的殼子被一點點掀開,里面藏著無比柔軟而脆弱的東西。
晏無歸起初還僵硬地繃緊了身子,卻發現江眠真的極為守信,也很溫柔。
溫柔到讓他覺得自己被刻意照顧了。
甚至是被小看。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對上江眠專注而笑意不改的視線,腦子一抽,紅著臉低聲說:“不需要這樣……你不要忍著。”
“可以嗎?”
“……嗯。”
江眠緩緩彎起唇角:“好。”
說大話的后果極為慘烈。
晏無歸甚至沒有機會后悔,他覺得自己快死了。
求饒也沒用,他還要被逼著磕磕碰碰地承諾,以后再也不敢找什么爐鼎。
原來江眠一直都在記仇,在等待報復他的良機。
惡劣至極。
很快,晏無歸連這些事情也無法再想,那一身修為猶如早已盡毀,逃都逃不掉。
屋外的竹林被一陣狂風攔腰折斷,桌上的金玉酒杯與琉璃簪子一并碎成齏粉。
天雪城下了一場瓢潑血雨。
可江眠毫發無傷地輕笑著,而晏無歸被扣緊手腕拖了回來。
這或許算是自討苦吃,可他這輩子也沒如此狼狽過,手指輕顫著無力蜷起,額間碎發盡數變得濕潤。
他不再被允許遮著臉,只能任由江眠將他睫毛上的淚珠細細吻去。
“江眠,若是以后你敢對不起本座……”晏無歸嗓音沙啞,竭力忍著哭腔。
“那你就把我殺了,將我煉成血丸,把我的神魂抽出來點燈,”江眠輕聲道,“好不好?”
第89章 仙俠12
沒有人知道那場血雨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天雪城中本就少見的幾塊靈草田, 被血雨硬生生燒沒了一半。
城主府的損失最重。
而晏無歸緩緩坐起身,感覺自己渾身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清爽,不由得陷入沉默。
昨夜江眠把他照料得很好。
就是好得太過了。
分明只是一個潔凈術便可以解決的問題, 江眠卻非要親手幫他洗頭發,溫柔細致地擦一遍身子,甚至是……
他當時實在是怕了江眠, 只能乖乖聽話任人擺布,就知道把臉埋在江眠的頸窩里裝鴕鳥, 也不知被平白占了多少便宜。
修為太高的弊端盡顯。每一個微末處的小細節,晏無歸都記得無比清晰。
恨不得直接失憶。
晏無歸黑著臉低頭看了江眠一眼。
這祖宗還是那副軟綿無辜的模樣, 從被子里探出半張人畜無害的臉, 漂亮眸子水潤潤地盯著他笑。
仿佛昨夜那個黑心眼的家伙, 根本就不是他一樣。
江眠心情甚好,抬手扯了扯晏無歸的袖子,軟聲撒嬌道:“陪我再躺躺。”
晏無歸拳頭一緊, 還是默默躺了下來。
江眠滿意了,側過身,指尖熟練地滑進松散的里衣之中,搭在晏無歸緊實的腰上揉了揉。
他還沒從被子里出來過, 把手捂得很暖,但晏無歸的身子依然稍微僵了一瞬, 才慢慢放松,顯然很是警惕。
“師尊,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當然沒有。”晏無歸沒好氣道。
“好兇, ”江眠笑了笑, 湊過去輕啄了一下他的唇角, 溫聲說, “師尊放心,若是你不愿意的話,我不會繼續欺負你的。”
“那昨夜你還……”
“那可是師尊親口要求的,我很聽話。”江眠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聞言,晏無歸深深吸了一口氣,過了半晌才咬牙道:“江眠,本座真是小看你了。”
“好,我是壞蛋,師尊不要兇我了嘛,”江眠毫不介意地又湊近了些,笑瞇瞇哄道,“師尊,今日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全當贖罪了好不好?”
“……倒也不必。”
晏無歸不太自在地偏過臉,然后又被江眠輕輕掰回來,親了一口。
吃軟不吃硬。
其實晏無歸只是不太習慣這種……被人呵護著噓寒問暖的感覺。
他又不是被弄殘了,稍微受些皮肉傷也能隨手治好,不至于讓江眠這般處處讓著他。
而且想到自己在江眠面前哭了出來,今日還要被他哄著,晏無歸心中就狠狠一堵。
好丟臉。
但江眠依然在笑瞇瞇地等他提要求呢。
晏無歸猶豫了一下,低聲道:“眠眠,別在外人面前演戲了,行嗎?”
他真的很不喜歡看到,江眠被人當作魔尊的孌寵,看作一個隨手可拋的物件。這事晏無歸已經想了很久,之前沒提太多,就是因為江眠似乎還挺樂在其中。
而江眠微微一怔,彎起眸子:“好。”
這祖宗全然配合的態度,反而莫名讓晏無歸更不自在。
不等晏無歸說些什么,江眠又笑吟吟地補充道:“況且師尊,你已經把我的漂亮衣服扯爛了,這幾日我只能穿在魔宮時的舊衣服,保證旁人不會對我多想。”
晏無歸耳尖熱了熱,忍不住有些兇:“……那又如何?本座還不能扯了?”
他這不是實在受不了了嗎!
昨夜江眠脫了輕紗外披將他撩撥一番之后,就什么也沒再脫了,堪稱用心險惡。
自己一幅衣衫整齊的模樣,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笑,眼里卻盡是危險的暗芒,輕輕撩起衣擺就覆上來欺負人……晏無歸當然不能忍。
“能扯,師尊做得好,做什么都行。”
江眠繼續好脾氣地哄他,溫溫柔柔的,讓晏無歸立刻啞了聲。
他還是吃軟不吃硬。
晏無歸被安撫好了,安靜地回抱著江眠,陪他躺在床上消磨時光。
直到日頭漸高,徐胖子按照往常的時間給江眠做了午飯。
他是破例被允許坐上魔宮靈舟一并來的。
趁著江眠還沒吃完,晏無歸默默回到臥室,對著水鏡扯開衣領。
頸側與鎖骨上留著尚未消退的紅痕與齒印,在蒼白膚色的襯托中稍顯靡麗。
晏無歸特意沒有治好,就是想親眼看一看江眠的破壞力。
他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這祖宗還會咬人的?”
堂堂渡劫期的身體,都能被江眠弄出如此不雅的痕跡……晏無歸心里隱約明白,江眠從一開始就在讓著他。
或許江眠身懷著他難以理解、從未接觸過的力量體系。
但江眠絕對在讓著他。
沒有在相遇的第一時間就把他弄成這樣,可能都算是這家伙有良心了。
正當晏無歸陷入了有些沉重的思考之中時,江眠忽然悄悄出現,從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真好看,”江眠親了親他的耳尖,輕聲道,“師尊先別把它消掉好不好?”
反正今天他們沒有必須出門的日程。
“……嗯。”晏無歸指尖稍蜷,低低地應了一聲。
外界在瘋狂談論昨夜詭異的血雨,他們待在靈屋里膩膩歪歪。
晏無歸的領口依然敞著,坐在庭院里閉上眼默默調息。
他甚至不想走路,總感覺渾身上下隱隱作痛。
不是真的痛,就是心里怪怪的……
而一飽眼福的江眠更加體貼,垂眸泡好了茶,還拿著靈木梳子給他梳頭,指尖撫過柔順光滑的銀發,時不時輕聲和晏無歸聊上兩句。
“師尊,我的漂亮簪子沒了。”
“沒了就沒了。”
“哦。”
沉默半晌,晏無歸停下調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眠眠,你的純陰之體,似乎有點效果。”
他的靈力肉眼可見地凝實了些許。
聞言,江眠臉蛋微紅:“唔,我被師尊采補了。”
晏無歸動作一頓:“說什么呢!”
這分明就是普通的雙修……而已。
昨晚晏無歸試圖掙扎的時候,可沒有吝嗇靈力的釋放,他沒擋住江眠,反而莫名其妙讓江眠沖到了半步化神。
江眠不怎么在意,他本以為這就是自己最近修為的極限了。
直到閆問雪主動跑來下跪道歉,被晏無歸揍上一頓之后,順便提到了昨夜的血雨。
晏無歸繃著臉把他又揍了一頓,直接趕走。
而江眠有點好奇,老婆到底把人家的靈草田摧殘成了什么樣子。
但是他剛一出門,就迎面招來了天雷。
原來不僅僅是半步化神那么簡單。
江眠不禁啞然,在晏無歸看變態的目光中渡了個劫,元嬰也在天雷的洗禮之下長大了一圈,通體透著愈發華麗璀璨的金藍色。
他更好奇了:“師尊師尊,為什么我的雷劫會推遲?”
“……本座的靈屋自然不是凡物,有上古寶圖守護,可遮蓋天機,不為人所測算,”晏無歸盯著庭院外大片大片枯萎的草地,頓了頓又道,“還有極強的防御力。”
“唔,怪不得我的琉璃簪子都沒了,但這屋子還是那么結實。”江眠若有所思。
晏無歸聽得僵了片刻,兇巴巴道:“行了行了,你不就是要簪子嗎,本座送你一萬個行不行?”
聞言,江眠緩緩轉過頭,眼眶一紅。
晏無歸:“……”
他差點忘了江眠還有這招。
“師尊,我是想戴給你看的。”
江眠委屈地小聲說完,側身繞過晏無歸,自己回到了靈屋之中,藏進被子里。
晏無歸干咳了一聲,趕緊追進去把江眠撈出來抱著,在儲物空間里翻出各種簪子首飾,給他玩個過癮。
“不要了。”江眠鼓起臉。
“眠眠……”
“要師尊親親。”
“好好好。”
“想和師尊一起沐浴。”
“……”
晏無歸不知不覺又被占了便宜。
當然,在他們顧著黏黏糊糊的時候,修真界的風向也開始悄然轉動。
因為當江眠從靈屋中走出來渡天劫的那一刻,天機閣終于定位到了他的存在,發出一則可用大量高級靈石購買的資料。
【江眠——化神修士,單水靈根,功法未知,修行之速非尋常人也。曾與一不知名劍修現身于河嶺縣石家村,奪走上古佛珠,疑似已歸順于魔尊麾下。此人為天地變數之二,需多加防范,變數為何,亟待日后測算。】
在原文設定里,天機閣是修真界最為神秘強大的存在之一,也是立場偏向中立的情報販子。按理說他們能夠算出所有修士的信息,但這一次,他們找江眠找了很久,才確定江眠的歸屬。
因為晏無歸手中最不缺的就是寶物,他不僅將整個魔宮都籠罩在遮蔽天機的寶物之下,就連自己偶爾會住的靈屋也一樣,頗為警惕。
所以直到如今,江眠在渡劫時與天道相觸,讓天機閣抓到了機會,他才算真正進入大眾視野。
但【變數】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定義,其實很有意思。
江眠目前還不知道自己的信息已經被人,亦或者說,是被晏無歸口中的火雞頭買了下來。
不過,即便被發現了江眠也并不在意。
他本來就是一個隨心所欲的變數。
*
魔界大比在外城的露天決斗場中舉行。
這里原本是天雪城唯一能夠合法殺人的地方,甚至建立了四面環繞的觀賞高座,比足球場還大的決斗臺上盤桓著久久不散的血腥氣。
魔界排得上號的宗門全都派來了長老隨行,各宗弟子們或警惕或散漫,低聲談論著魔界小有名氣的新星,甚至還有人差點吵了起來。
但沒有人敢輕易放出威壓。
因為今日晏無歸也在。
他坐在視野最佳之處,桌上放著尚未打開的靈酒,臉色并不像前日宴席時那么好,也沒有看江眠。
而且城主閆問雪不知去了何方,反倒是他那多年前隱于幕后的父親邪靈真君,老老實實地負責主持大比進程。
氣氛有些怪異。
魔宮弟子對此的感受最是清楚不過。
而作為魔宮真正意義上的首席,言不還被眾人推出來找江眠問情況。
“尊上他……怎么了?”
“唔,他應該是生我的氣了。”江眠今日換回了黑色修身的法衣,笑瞇瞇道。
昨晚黏黏糊糊到最后,他們情不自禁又做了一次,晏無歸尚未痊愈的鎖骨上,平添了更多鮮紅痕跡。
只要稍微拉開衣領,便是一覽無余。
“那你沒事吧?”言不還皺了皺眉。
雖說大家都不太敢跟江眠說話,但也對此非常關心。
“沒事,啊對了,只要你們別跟合歡宗的人走得太近就行。”
江眠不再多說,但顯然心情很好,還抬頭輕輕瞟了晏無歸一眼。
晏無歸察覺到了,僵硬地拿起靈酒,默默喝了幾口。
魔界大比的規則簡單粗暴,八十名修士混戰,最后二十名留在臺上的人才能晉級。
最后便是抽簽一對一戰斗,二十進十,最后十人再依次分出排名,獲得參加潛龍大會的資格。
落選的人若是足夠自信,可以有一次挑戰前十名的機會,但也只有一次,輸了就是輸了。畢竟實戰中生死不論,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環。
江眠不由得感嘆,魔界如今的確強盛,光是叫得上姓名的元嬰后期與化神修士就有如此之多。
至于這場八十人混戰,基本沒有人會刻意招惹江眠,只需做好防御不被余波傷及。
倒是言不還作為魔界頗有名氣的新星,時刻腹背受敵,偶爾還得讓江眠照應一下。
不僅如此,江眠低調劃水時,還發現有個疑似合歡宗的姐姐在朝自己拋媚眼。
他大受震撼,直接拋下言不還迅速遠離。
但是二十進十的抽簽,江眠又一次抽到了這位姐姐。據說她是合歡宗極有名氣的掌門親傳大師姐——盛紫嫻。
盛紫嫻的武器是一條鋼鞭。
當裁判喊下開始,她便高舉鋼鞭朝地上狠狠一甩,與江眠拉開距離,引得不少男弟子激情澎湃、為她歡呼喝彩。
很顯然,盛紫嫻研究過江眠曾經的戰斗,知道他近戰能力很強,從最開始就不打算和江眠近身對戰。
而江眠作為尊上的小爐鼎,當然更不會主動靠近她了。感覺只要碰她一下,老婆都會生氣。
于是江眠淡定地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把斬仙刀,通體透著冰涼鋒銳的森寒氣息。
名字很酷,品階中規中矩,是江眠從晏無歸的寶庫里找來的。
雖然這把長刀看起來與他的身形并不相稱,但江眠有著豐厚的實戰經驗:想要砍人,多半還是用刀更好。
眼看著鋼鞭如雷霆般向他抽來,江眠面無表情地飛身而起,斬仙刀在手上靈活地轉了一圈,向前劈砍而去。
“抽刀斷月。”江眠輕聲道。
刀刃與鋼鞭數次交鋒,稱不上誰更堅硬,但不知何時,盛紫嫻的鋼鞭上飛速裹滿了冰藍霜花,近乎蔓延至她的指尖。
正當她試圖掙脫,江眠轉頭看向天邊烈日,刀尖輕輕一指。
“潮起。”
霎時間,那輪金黃的太陽似乎被圓月驀然吞噬,皎白月色流轉,如洶涌大海般的巨浪憑空涌起,順著月光的指引將盛紫嫻裹入其中,沖出了決斗場的邊界。
江眠沒有下殺手,卻贏得干脆利落。
月冷靈圖里的法術相當好用,而且效果頗為華麗。
他緩緩落于場外,在歡呼聲中抬頭對著晏無歸笑了笑,傳音道:“師尊,我很乖吧?”
“……嗯。”
畢竟晏無歸總是在說,要遠離合歡宗的不正風氣。
除去這個小插曲,江眠一路都贏得很輕松,甚至打敗了東道主天魔宗的首席丘一塵。
他并未用出化神期以上的靈力,但江眠“煉體”的實力到底有多強,在魔界修士們眼中幾乎成了十大未解之謎。
最終,魔界大比的前五名被兩大勢力占了大半。
江眠,丘一塵,言不還,重新挑戰第四名成功的盛紫嫻,以及她的小師弟。
雖說魔宮弟子在每次大比都會有矚目表現,但同時有兩名修士參加潛龍大會,其實也算是頗為少見。
當然這也更能證明,合歡宗最近風氣旺盛是有理由的,人家教出來的弟子就是很強。
但晏無歸已經不想說話了。嗓子疼。
他袖子一揮,給前十名修士提供了可以任選的修煉資源與高級法術,隨后又沉默著進行了一次靈力灌頂。
魔尊親手給予的靈力灌頂,可不常見,眾人在謝恩后趕緊紛紛盤腿坐下,入定調息,有兩人甚至臨場開始突破。
江眠也乖乖融入了人群之中。
唯獨邪靈真君不長眼地開口:“尊上,您又變強了。”
晏無歸面色一黑:“本座看在你的面上才沒有殺了閆問雪。滾。”
他現在看見姓閆的人就心煩。
“……咳,多謝尊上。”
*
修真界的大比模式與魔界不同。
一眾修士被放入極天秘境之中做任務,時達二月之長,可以互相搶奪對方的令牌,將彼此逼出秘境。若是生命受到威脅,也會被令牌瞬間傳送出去,失去資格。
這當然也是最適合主角尋求機緣的比賽方式。
洛以凡在秘境里遇到了江眠口中的鳳凰——姬玉衡。
姬玉衡本不該有資格出現在極天秘境中,他就像一個未知錯誤,卻沒有被秘境外的任何人發現……直到洛以凡想要鑿一個山洞當臨時洞府,卻莫名其妙把姬玉衡鑿了出來。
正當洛以凡心中警惕,姬玉衡居然纏上了他,還傻乎乎地對洛以凡說:“幫我瞞著這事,我就幫你拿到首席之位,如何?”
但洛以凡當然不想作弊,哪怕被姬玉衡一直跟著,他遇到敵手時也沒有留給姬玉衡出馬的機會。
他不斷回憶著先前晏無歸在石家村使出的那一劍,手段狠辣而精準。
結果不知為何,這位腦子有病的前輩在旁觀了他的劍術之后,對他展開了瘋狂的追求。
說實話,洛以凡本該認不出他是鳳凰,但姬玉衡實在太明顯了。原本就穿得花里胡哨,展開追求后更是打扮得一天比一天艷麗,而且性格極為難以言喻。
就完全不像個正常人類。
洛以凡自忖是直男,只能想盡辦法逃跑,甚至顧不上搶別人的令牌,卻依然被糾纏得不行,恨不得跟姬玉衡打起來。
但是在你追我逃的過程中,洛以凡于一個地下巖洞里遭遇險境,然后莫名其妙跟姬玉衡滾了床單。
洛以凡不由得懷疑人生,穿好衣服飛速逃回原來的洞府,然后莫名其妙又滾了一次。
他不敢置信地躺在床榻上,被個比他還漂亮的妖族修士緊緊抱著,陷入呆滯。
為什么他還會答應第二次呢?
……因為真的很爽。
溫存間隙,姬玉衡忽然支起身子在他身上嗅了嗅,問道:“你近日可是接觸過什么奇怪的人?”
洛以凡驀地心里一緊,裝傻道:“……沒有啊。”
“但你家鄉在大臨國河嶺縣石家村,對不對?那里曾經來過一個疑似大乘期的隱世劍修,另一人則是河嶺縣江家的小少爺,他如今也是化神修士,可厲害了!”姬玉衡不相信,巴拉巴拉講了一通之后好奇道,“以凡,你和他們是什么關系?”
“……姬玉衡,你上我這張床就是為了調查他人之事?”洛以凡愈發緊張,不知為何還有些生氣,干脆大聲道,“給老子滾!”
“不是,不是!我沒有!”
“話說回來,你究竟是個什么玩意我還不知道呢,你倒是對我的來歷一清二楚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疼疼疼,以凡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
姬玉衡瘋狂哄人解釋,不敢再問半句多余的話,在洛以凡“怒氣勃發”的質問下乖乖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說了半天,原來是他鼻子太靈,在洛以凡身上聞到了上古妖族老祖的氣息。
姬玉衡的確在尋找老祖的血脈,卻也并非刻意接近洛以凡,只是這血脈氣息極為霸道,能百年不散,但只有妖族才會察覺。
姬玉衡曾經去過河嶺縣調查過,那個隱世劍修應該就是正常修士,絕無一點妖族的可能性,所以他才會對洛以凡身上的氣味感到好奇。
但他也很喜歡洛以凡,跟這些事情毫無關系!姬玉衡恨不得對天發個毒誓。
洛以凡聽完之后,猶豫了一下:“你找這個做什么?找到了又要做什么?”
而姬玉衡變得格外老實:“把他殺了取走血脈,殺不掉就封印。妖族本就處于頹勢,亟待復興,若是不能取回屬于妖族的東西,也不能讓人族……”
洛以凡回想起江眠的叮囑,心頭又是一陣火起:“當誰沒學過歷史?你們妖族比人族早入道了上千年,當年肆意屠殺的凡人還算少嗎?你自己說,妖族禍害了多少無辜的凡人國家與百姓?你們被崛起的人族修士打壓到角落里,那叫替天行道!虧你能在我的床上講出這種話!”
姬玉衡囁嚅片刻,小聲辯解:“那些是幾千年前的事,犯下大錯的妖修全都死干凈了,他們的后代也抬不起頭,被天道打壓至今,真的,而且那時我都還沒出生……”
“但是姬玉衡,我是人族,你要復興妖族也別跟我有所牽扯,滾!”
姬玉衡被踹下床,默默縮在角落,陷入了老婆與事業的困境抉擇。
【嘀——任務成功率上升10%。】
江眠微微一怔。
他和晏無歸才剛剛回到魔宮,系統怎么就敢大著膽子出聲了。
晏無歸果然有所察覺,皺眉道:“眠眠,這股奇怪的氣息到底是什么?本座已經不止一次在你身上感受到了。”
江眠眨了眨眼:“你一定要知道嗎?”
“本座只想知道,它對你是否有害。”晏無歸不由分說扣緊了他的腰。
“唔……這也是你偷偷做出來幫我的東西,它很怕你,沒事的,”江眠軟下身子,耍賴道,“師尊,你再問我就要哭了。”
如果讓晏無歸認識到系統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哪怕他自己也算穿書之人,江眠還是要被扣掉好多任務積分。
能省則省。
而晏無歸并沒有被嚇住,反倒用力捏捏他光滑白皙的臉,無奈道:“眠眠,哪有你這樣威脅人的。本性都暴露了,還想用老一套?”
“不管用了嗎……”江眠若有所思地輕聲說著,忽然眸子一暗,“那你再問的話,我就把你弄哭過去,像在天雪城時那樣。”
晏無歸動作一頓,怔然地動了動唇,卻半天沒有吭聲,整個人霎時安靜下來。
還是江眠先消了氣勢,軟綿綿地鉆回他懷里:“怎么樣,還是讓我哭更好一些吧?”
晏無歸依然抿著唇不說話。
這讓江眠察覺到了些許不對。
他微微挑眉,抬手將晏無歸耳邊的發絲撩開,冰涼手指輕輕撫上了他燒紅滾燙的耳尖。
晏無歸沒有反抗,按在江眠腰間的力道愈發重了,紅眸卻被長而濃密的輕顫睫羽盡數遮掩,看不出情緒。
“不會吧,師尊……原來你喜歡我那樣對你?”
第90章 仙俠13
晏無歸不肯看他。
慢吞吞地把腦袋埋進了江眠頸窩里, 就這么藏著。
隨后,又過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發現江眠并不打算繼續逼問, 才小聲說:“……不是。”
溫熱唇瓣緊貼著側頸摩挲, 他的嗓音低而微弱, 像在試探。
江眠眸色暗了暗,把玩著指尖那縷意外柔軟的銀發, 緩緩勾起唇角:“說謊。”
晏無歸身子一僵, 想要悄悄松開環在他腰間的手, 卻被江眠立刻逮住,一點一點扣緊了手腕。
他從未表現得如此安靜又無措。
或許在天雪城的第一夜只是……緊張與嘗試。
第二夜, 他卻有些食髓知味了。
因為江眠真的懂他。
渾身上下每一處, 覆在耳邊的輕笑與溫言軟語, 全都懂。
晏無歸原是不太想承認的,在天雪城時也藏得很好。
但他自己也沒想到, 江眠分明只是稍微強勢了那么一瞬, 他的心思就徹底暴露無遺。
一不小心,整個人都陷入了難以挽回的宕機狀態。
江眠拉著他的手腕回到寢殿, 晏無歸依然一聲不吭, 卻很配合。
仿佛只要保持沉默,就能當作什么都沒承認過。
可沉默代表了無盡的被動, 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晏無歸的控制。
在江眠想要做一些壞事時, 他意外發現, 立在桌案旁的那面水鏡居然是假的。
他先前一直沒有注意過, 通過水鏡居然可以看到自己以前住的那間屋子。
“神識一掃就可以看到我了, 你卻非要弄個水鏡?”江眠不禁彎起眸子, 在他繃緊的后肩上落下一吻, “好笨。”
晏無歸死死咬著嘴唇,臉紅得滴血。
就是不吭聲。
江眠從未見過晏無歸露出如此窘迫的神情。
“師尊,你當時不會還偷偷看我睡覺吧?”他心知肚明地惡劣問道。
“……閉嘴。”
*
水鏡最終還是變成了支離破碎的模樣。
晏無歸每次不弄壞一些東西,好像都不正常。
江眠滿足地抱著他泡在靈池里,很照顧老婆的心情,絕口不提先前那些事。
免得晏無歸實在受不了,把整座魔宮都燒成灰燼。
倒是晏無歸自己沉默許久,才忍不住主動開口:“你快要突破化神后期了。”
這樣轉移話題,未免顯得太過生硬。
江眠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嗯。”
晏無歸抿了抿唇,當作沒看出來,低聲道:“你還記不記得本座說過……”
“若想升至合體期,必須要悟出屬于自己的道。”江眠親了親他的耳尖,輕聲道。
他可是師尊的乖徒兒,當然記得。
雖然這也只是自封的名頭。
晏無歸微微皺眉:“眠眠,你沒有道。”
“嗯,”江眠并未否認,笑了笑,“師尊,我可以的,不用擔心。”
旁人修行都要感悟天地,心境通暢才能晉升,但江眠根本沒有瓶頸。若是非要說理由,他的存在更像晏無歸那一具玉菩提分//身,而且限制更少。
在最初,月冷靈圖點亮星芒的速度,都險些跟不上他突破的速度。
但所謂的悟道也有好處,到了高境界,修士們自創的強力法術,多半源自于自身之道與有關的意境。
例如晏無歸給他表演過的血月瀑布。
不過江眠并不需要。
為了讓晏無歸安心,他抬手一指,高懸于空中的夜明珠霎時化為一輪血月,無根而生的鮮紅瀑布順著“月光”傾瀉,盡數倒入另一個靈池之中。
晃眼看去,血月又變回了那顆潔白純凈的夜明珠。
簡略卻完美的復制。
他可以學別人的法術,看上一眼就能全學過來。
“……眠眠。”
“嗯?”
“本座原以為,直至飛升也看不到這一天,”晏無歸低聲感嘆,“但如今看來,本座是不該為了等你而壓制修為,指不定還會被你提前超越。”
江眠微微挑眉:“等我做什么?”
晏無歸垂下眸子,不自在道:“若是不等你,難不成要與你分居兩界?”
“師尊,先前我就說過了,這種事情無需擔心,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江眠軟聲安撫著,忽然話音一轉,“只要你別再跑掉。”
晏無歸頓了頓:“眠眠,本座到底為何會跑?”
他如今都被江眠欺負成這樣了,不也沒跑嗎?
“我不管,但你要是再敢跑,”江眠在水下慢慢扣緊了他的腰,笑瞇瞇道,“我會做出讓你極為后悔的事情。”
晏無歸身子一僵,紅著耳尖好半天才咬牙道:“你成天就知道威脅本座。”
“那師尊記住了嗎?”
“……嗯。”
當然記住了。
他怕自己被江眠弄死。
*
在魔宮里過了幾天“清閑”日子之后,修真界的秘境令牌戰也終于落下帷幕。
洛以凡毫無懸念,當然,只是在江眠眼里毫無懸念地拿到了首席之位。
這一次,正魔雙方的首席都讓修士們出乎意料,瘋狂議論其中是否有著黑幕。
甚至還有人開盤賭靈石,結果從頭輸到尾,賭了個傾家蕩產。
唯獨天機閣靠著售賣江眠與洛以凡的資料,賺得盆滿缽滿。沒過多久,全天下都知道江眠身懷異寶,倒是為他的實力提供了愈發合理的解釋。
但眾人的關注點很快轉移到了別處。
因為潛龍大會舉辦的場所,向來都由玄黃寶塔的塔靈決定。
今年它選擇了忘憂深淵,靠近修真界的那一邊。
而且比原文中所描述的位置,還要更近百里。
晏無歸得知這個消息后,臉色陰沉地喝著靈酒,一言不發沉默了許久。
江眠也被他抱在懷里,很乖地放軟了身子,眼神溫和而關切。
“……本座沒事。”
晏無歸不喜歡江眠這樣看他。
“那你別喝酒了,”江眠從他手中把酒杯取走,自己喝掉,又將酒壺也推遠了些,輕輕道,“跟我說說話。”
晏無歸沒有拒絕,摟著江眠的那只手緊了緊,又緩緩松開。
安靜片刻后,他垂眸道:“這玄黃寶塔對本座有意見。”
“我也覺得。”江眠認真點頭。
“或許旁人看不出來,潛龍大會每次舉辦的地點,無論是坐落在魔界還是在修真界……都比先前,要離忘憂深淵更近一步,這次更是明目張膽,”晏無歸說著不禁有些煩躁,冷笑了一聲,“它想做什么,逼本座發瘋?”
晏無歸知道自己不會發瘋,但他真的很煩。這破神器,像是每隔幾百年就要故意膈應他一回似的。
“管它想做什么,到時候我幫你把它砸了,好不好?”江眠仰頭吻了吻他的唇角,軟聲說。
“好。”晏無歸隨口應道。
而江眠卻忽然一臉認真:“晏無歸,我可不是在哄你開心。我說真的。”
“……若是你當真能毀了玄黃寶塔,眠眠,這魔尊恐怕要換你來當了。”晏無歸頓了頓,垂眸看他。
“那可不行,我要當尊上的小爐鼎,要當金絲雀!”江眠的神色瞬間警惕起來,摟著晏無歸的脖子不肯松手。
晏無歸:“……”
有些時候,他實在看不明白江眠的理想。
但他也忍不住啞然失笑,把這祖宗抱得更緊了一些。
誰還顧得上關心什么狗屁塔靈的目的。
*
潛龍大會期間,正魔雙方暫時休戰,禁止大動兵戈,是玄黃寶塔定下的規矩。多年來也尚未有人打破過。
但當晏無歸踏上修真界的邊緣,那群道貌岸然的正派老頭子,卻依然警惕地盯著他,神色嚴肅、如臨大敵。
晏無歸覺得有些好笑,倒也懶得理會。他垂眸望著忘憂深淵中翻騰不息的烈焰,早已沒有了最初的那種撕心裂肺之感。
莊嚴肅穆的玄黃寶塔閃著刺目金光,與滾燙紅焰交相輝映,而晏無歸看都沒看它一眼,心中只是在想,今夜要換個更舒坦些的靈屋,抱著眠眠安心睡上一覺。
畢竟先前的竹林庭院,承載了讓他坐立不安的各種回憶。
距離忘憂深淵五百里外,是一座修士掌控的小城鎮,比江眠想象中更為繁華。因為時不時會有人專程來到這里住宿幾天,了解晏無歸的過往,欣賞忘憂深淵的“美景”,甚至是感悟烈火之道。
就像一個現世中的旅游景點那樣,茶肆酒館和商鋪客棧一應俱全。
江眠并沒有和晏無歸同行,再怎么說他也算是首席,跟魔界修士一起率先進了城鎮,與正派的對手們打個照面。
今夜只是稍微熟悉一番,互相認認臉,明早便要開始打架了,氛圍還挺緊張的。
怎么說呢,正派修士從外表氣質而言,看上去的確比魔修們更“端莊”一些。
但同樣是江眠親眼所見……盛紫嫻媚眼如絲地把玩著手中的鞭子,輕而易舉就把一個單純小修士勾進了客棧里。
他默默后退了兩步。
“江前輩,好久不見。”
洛以凡當然也在現場,他不顧周圍行人若有若無的視線,主動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和江眠問好。
他背了一把氣息凜然的大劍,身邊跟著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大乘期修士,倒是無人敢于輕易招惹。
江眠微微挑眉:“化神后期?不錯。洛婆婆最近怎么樣了?”
洛以凡摸了摸鼻子,還是那副老實孩子模樣:“阿嬤她很好,多謝您的關心。但您提醒得對,晚輩也有些時日沒回去看她了……等潛龍大會過后,晚輩就回家一趟。”
眼看二人似乎早已相識,隨意就在路邊聊了起來,姬玉衡忍不住探出腦袋,警惕道:“你就是那個拿了佛珠的……”
“姬玉衡!”洛以凡瞬間面色一冷。
“……我錯了。”姬玉衡又乖乖縮了回去。
而江眠不動聲色地在心中問道:“系統,封天印在他身上嗎?”
【嘀——未檢測到相關法寶。】
“好吧。”江眠若有所思地掃了他一眼。
姬玉衡像是怕人搶了他的老婆似的,想要悄悄摸摸瞪回去,然后又被洛以凡狠狠捏了一把腰側軟肉,立刻收斂。
其實洛以凡也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解釋,他本來都跟前輩們保證過不會上這個鳳凰的當……結果姬玉衡還是成了他男人。
倒是江眠不甚在意地抱起手臂,打破沉默:“佛珠的確是我拿的,如今全世界都知道了。這位道友,你有什么想要問的嗎?”
姬玉衡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洛以凡的表情,才清清嗓子道:“請問,那位好厲害的劍修是你的什么人?”
“唔,他是我的夫君。”江眠彎起唇角。
聞言,姬玉衡眼睛一亮,繼續問道:“那魔尊大人呢?”
江眠唇角弧度愈發擴大,語氣還頗有些甜蜜:“他也是我的夫君。”
“……這種事,也,也是可以的嗎?”
“有什么不行?”江眠一臉理所當然。
姬玉衡大受震撼,下意識先回頭用力抱住了洛以凡:“以凡,你以后可不要再找別人啊!”
知道真相的洛以凡黑著臉給了他一拳,從炙熱的懷抱中掙脫出來,隨后才尷尬道:“抱歉江前輩,讓您見笑了……別理這個家伙,我們先去單獨談談,可以嗎?”
“好啊。”江眠自無不可。
看來主角攻目前被拿捏得很死,倒是方便他了。
就這樣,姬玉衡被丟在原地不許亂跑,可憐巴巴地看著洛以凡和江眠飛去了最近的茶館包間。
他安靜地站了很久很久,才仰頭看向天邊的皎潔彎月,狠狠吸了吸鼻子。
眸色霎時變得血紅。
“太濃郁了,沒有錯,絕對沒錯。”
姬玉衡低聲呢喃著,目光逐漸深邃,緩緩盯向茶館頂樓,攥緊拳頭。
“那就是月神的氣息。”
*
茶樓包間里頗為清凈,雅致琴聲悠揚,醇厚茶香四溢。
江眠要了一小碟精美的茶點,慢悠悠就著熱茶享用。
他不再是曾經那個修為低下的小修士,能夠清晰感受到晏無歸放在自己身上的那絲神識。
暖暖的,被老婆時刻監視著……好開心。江眠滿足地支起下巴。
而洛以凡完全不知道江眠此刻在浮想聯翩些什么,他自忖沒有完成好前輩交代的任務,大口喝了茶,頗為緊張。
他閉眼喝了一大口茶,深吸一口氣:“前輩,我能管得住他!”
“好,別急,你先慢慢來。”江眠笑了笑,很是平易近人。
洛以凡逐漸鎮定下來,先是傻乎乎地坦白了與姬玉衡相識的來龍去脈,再以一言總結:“前輩,他就是個傻子,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怎么說?”江眠忍著笑,心想這主角攻的待遇未免太慘了些。
洛以凡抿了抿唇:“鳳族這數百年來,都在各處秘境中尋找上古神獸遺落的血脈,想要利用這些血脈改善妖族內部的傳承困境,為妖族的復興培養更多修士。而且姬玉衡有雙狗鼻子,他什么都聞得出來……據姬玉衡所說,魔尊他……或許身懷著鳳族最為強大的那一脈傳承。”
【嘀——支線線索[月神]已解鎖,獎勵積分:2000。】
江眠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
“繼續。”
洛以凡認真而誠懇:“請前輩放心,我沒有告訴姬玉衡任何事!他之前的想法大有問題!若是妖族想要復興,他們勢必要接受與人族共存的現狀,怎么可能再互相爭斗下去?若是姬玉衡真的掀起了百年未有的大戰,那他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我必定會接近全力阻止。”
他是真心實意那么想的,渾身正氣。
江眠也能夠理解,為什么洛以凡完全沒有站在他對象那邊。畢竟現如今,整個修真界都許久沒有出現過任何大型爭端了。
換句話說,自從晏無歸從忘憂深淵中浴火重生,殺了那些依然試圖圍剿他的修士,并且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掌控魔界之后……就再也沒有任何大批量的死傷事件。
至少在這一千年內,全世界都非常和平,正魔之間的關系也趨于平衡。
當然,那是因為晏無歸本來也沒打算惹出什么亂子,而正派修士也因此找到了“一致對外”的目標,所以才會變得如此和平。
江眠咬了一口茶點,若有所思:“但是洛以凡,你有沒有想過,姬玉衡可能是故意裝傻給你看的。”
“……可是,他騙我能有什么用?我只是一屆無權無勢的小修士,他……”洛以凡有些茫然。
“別忘了,我說過你是氣運之子,”江眠笑瞇瞇地打斷他,“這次潛龍大會,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你還能在何處找到不足百歲的化神修士?這幾個月,你也收獲了不少大機緣吧?”
洛以凡怔在原地,許久才喃喃道:“……如此說來,我倒是死里求生過許多次。”
“嗯,偏偏你就是死不掉,每次脫身之后修為都會突飛猛進,是不是?”江眠歪了歪腦袋,彎著唇角,“與你交好之人,也是如此,他們的道途大多都會更為順利。”
洛以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緊緊攥著杯壁。
“咱們就攤開講吧,洛以凡,我不關心你是否想與姬玉衡結為道侶,這是你的私事。但既然如今你要了他,”江眠輕聲說著,將碎發撩至耳后,笑意不改,“若是日后,他想要對魔尊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我會連你一起殺了。”
他語氣清淺,面色沒有一絲陰霾,仿佛仍舊是最初那個在石家村里,坐在云上朝洛以凡招手的漂亮少年。
但洛以凡卻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似乎連喉嚨也被掐緊了一瞬。
“……我明白了,多謝前輩告知。”他低聲回道。
言盡于此,江眠不再管洛以凡會如何決定,付了靈石便施施然離開茶館。
當洛以凡臉色沉重地走出大門,姬玉衡依舊很乖地站在原地,唯獨眸中血色早已不再。
他像只熱情的大狗子,主動撲到了洛以凡身上,卻被輕輕推開。
*
晏無歸這次帶來的靈屋,更像是皇帝住的宮殿那般華麗。
他不在乎翻騰的烈焰,將靈屋直接放在忘憂深淵的邊緣,無人膽敢靠近半步。外觀莊嚴肅穆,內里倒是風景甚佳,紅墻細柳荷花池,一應俱全。
江眠也很喜歡,畢竟他曾經是當過太子妃的人。
他換了一身綢緞里衣,愜意地靠在床頭,抬手輕輕撥弄著榻邊叮當作響的珠簾。
“師尊,你聽到洛以凡說的事了吧?”
“嗯,也聽到了你是如何威脅人家的。”晏無歸按住江眠不安分的手,拉至唇邊,吻了吻他的白皙手腕。
也因著此事,晏無歸心情相當不錯。
江眠乖乖給他親了一遍,故意好奇道:“這上古神獸到底是什么來頭,師尊當年有線索嗎?”
“不過是融了一滴精血,能給本座什么傳承,”晏無歸皺眉想了想,“若真要追根溯源,那大抵是比龍鳳更為古老的、被他們奉為神祖的妖獸。傳說中妖族有四神,分別被天地與日月所點化,才逐漸繁衍出后來的妖族,但如今這些典故早就失落了大半,被妖族藏得很是嚴實。”
聞言,江眠抬手撩起他的一束銀發:“那有沒有可能,你融合的那滴精血……來自傳說中的月神?”
晏無歸一怔:“或許吧。”
看他這副不甚在意的樣子,江眠稍稍板起臉:“要是妖族知道這件事,他們肯定會像發瘋一樣追殺你。我看姬玉衡就有這個苗頭。”
“那便讓他們試試。”晏無歸淡淡道。
他能活到如今,最不怕的就是被人追殺。來多少殺多少便是。
“但如果姬玉衡在那些仙尊面前說了什么花言巧語,最終變成妖族與正派修士聯手對付你,還打著除魔正道的旗號,會很麻煩吧,”江眠一臉認真,“師尊,真的不需要我把他們全都殺了嗎?”
晏無歸頓了頓:“眠眠……”
“嗯,我明白,師尊其實比我更有原則,”江眠稍稍嘆了口氣,靠在他懷里,嗓音放輕,“可是晏無歸,我不想管那么多,我一直挺生氣的……從你告訴我過去的事開始,就一直不太舒服。”
“原則?”晏無歸啞然,低頭吻了吻他的發頂,“本座的仇已經報完了,還搶了個魔尊的位置,足夠本座過得隨心所欲,所以才不曾放在心上。”
說完他倒是自行思忖了片刻,那雙紅眸再次緊盯著江眠,認真補充道:“除非遭遇這些事情的人是你,本座才會沒有原則。”
“那你究竟會如何沒有原則?”
“殺遍天下……”
“就是嘛,你本來就是這種性子,”江眠支起身子打斷他,氣呼呼道,“但這次你卻不讓我這么做。”
晏無歸清了清嗓子,把江眠用力按回懷里:“因為本座如今有你,眠眠。沒必要。”
江眠稍微掙扎了一下,掙扎失敗,只好鼓起臉悶聲說:“討厭,好想殺人,我都要哭了。”
晏無歸:“……”
他還沒來得及出言安撫,這祖宗就縮在他懷里悄悄掉起了金豆子,眼尾紅了一片。
“晏無歸,你都不知道,以前總是我阻止你發瘋……就出了芝麻綠豆的小事,你都想要亂來。”
“好好,是本座錯了。”
“現在倒好,為什么該發瘋的時候你就不瘋了,那些人冤枉你這么久,不該殺嗎?我就覺得該殺。”江眠攥著他的衣領,越說越委屈。
“嗯,該殺,全都該殺。”
晏無歸哭笑不得地應著,幫他擦拭那流不盡的眼淚,放低聲音耐著性子慢慢哄,一遍又一遍地輕輕吻他。
好不容易把江眠哄睡,晏無歸才放下心來,輕手輕腳地將被子蓋好,摟著人閉上眼睛。
但良久之后,他又在黑暗中睜開雙眸,盯著江眠紅意未消的眼尾,不由自主地抬手覆上去緩緩摩挲片刻,低笑了一聲。
【嘀——任務成功率上升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