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月色如水, 皎潔璀璨,無比迷人,蘿霜二人并肩坐在一起,中間靠著個小盼盼, 小丫頭面前擺了一二三四五……好幾個小碗, 里頭裝著花生米瓜子毛豆兒果脯等零嘴, 這邊三個不能沾的,盼盼年紀小,對酒沒興趣,蘿霜二人卻渴望異常,偏偏南宮少主自己吃酒吃得歡,時不時還要拿眼瞄過來。
南宮音脾氣極好, 行醫(yī)時除外。
哪怕女蘿也不敢招惹, 只得老老實實看著同伴們喝, 今兒個也確實開心,個個喝得酩酊大醉, 那酒壇子跟不要錢似的東倒西歪盤滿整個院落,吃醉了倒頭就睡,還得女蘿與濯霜挨個把她們抱回去。
惟獨縈姳似是有心事, 她靜靜地跟在女蘿身后, 濯霜見狀,把盼盼撈起來:“我先帶盼盼去睡覺,你們倆也早點歇息,天都要亮了。”
女蘿沖她點頭,濯霜朝縈姳笑了笑, 帶盼盼離去,盼盼乖巧地趴在濯霜肩頭, 向女蘿揮動小手。
“怎么了,是有話跟我說嗎?”
縈姳此時不再是一呼百應(yīng)颯爽豪邁的王,她像是回到初見,帶著忐忑與緊張:“……您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
女蘿失笑:“還是變了的。”
“阿蘿姐姐,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
“對不起,用了你的名字,我原以為……”
“以為我死了,是嗎?”
縈姳臉一紅,不好意思地點頭承認,女蘿笑著說:“以凡人之軀被仙家抓走,你會這樣想一點都不奇怪,哎,你娘呢?她還好嗎?”
“我娘現(xiàn)在跟著阿音學醫(yī),在阿音來之前,她負責帶領(lǐng)軍醫(yī),我也是才知道,原來她在進王宮前,曾經(jīng)讀過幾本醫(yī)書。”
提到母親桂姬,縈姳話多了不少:“一開始我娘很怕我出事,但鎮(zhèn)盧王在宣帝死后,竟想將我作為禮物獻給他人,我娘才意識到,死了一個宣帝,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所以慢慢地,她也就不反對了。”
女蘿很替她高興:“真好,那鎮(zhèn)盧王……”
“他對我可沒什么情意,如今鎮(zhèn)盧王在闞甘,闞甘王許了他點好處,他便恬不知恥湊了上去,向當初討好宣帝般討好闞甘王,闞甘王要我嫁他為妻,便是得了鎮(zhèn)盧王的許可,鎮(zhèn)盧王還給我寫了一封婚書,說什么父母之命不得違背。”
提起利欲熏心又無情無義的生父,縈姳面露鄙夷:“他為了自己的富貴,什么都能送出去,我看哪一天闞甘王要是看中他的屁股,他也會喜滋滋……呃,姐姐勿怪,我說話有些粗俗了。”
女蘿笑著搖頭:“無妨。”
“如今我已隨我娘姓赫,我娘原姓赫,顯赫的赫,單名一個真字,入王宮后她所住的宮殿有一株桂樹,鎮(zhèn)盧王才稱她為桂姬。”
說著,縈姳飛快看了女蘿一眼:“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用你名字的,我只是想要記住你。”
女蘿傾身抱了她一下,柔聲道:“我都知曉,沒事的,謝謝你還記得我。”
縈姳難過地反手摟住女蘿,小聲道:“姐姐想見家人嗎?我已讓人將他們好生安置,不過……他們已經(jīng)把你忘記了。”
宣帝死后,女蘿失蹤,除卻腦海中多出的記憶,一切都像是沒有發(fā)生過,縈姳很怕自己會把女蘿忘記,在得勢后便召見呂候一家,試圖從他們口中得到些關(guān)于女蘿的消息,可這妻夫二人實在荒唐,竟根本不記得有個女兒!
說到這里,縈姳義憤填膺,“若非他們是姐姐家人,我早把他們——”
女蘿拍了拍她的背,莞爾:“謝謝你惦記我,我感到很幸福。”
縈姳一愣,隨即臉紅得更厲害,為了紀念女蘿,她將自己的稱號改為呂蘿,將此處稱為呂地,其實心里還盼著有朝一日能夠重逢——而這個愿望真的實現(xiàn)了。
堅強果決的呂蘿王也有脆弱之時,縈姳撲在女蘿懷中,帶了點哭腔說:“好難好難,姐姐,真的好難!我只是想要更多的同伴,男人們便群起圍攻,還有許多女人也站在他們那邊,我不懂這是為什么,女人封侯拜相,難道不好嗎?為什么會這樣呢?”
一夕間,所有人仿佛都成了敵人,沒有人能理解她,更沒有人贊同她,男人攻擊她,女人指責她,就在縈姳也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決策時,是母親赫真肯定了她。
那是一段極為晦澀艱難的日子,幸好她撐了過來,一路同行的伙伴也越來越多,可想起那段時光,打落牙齒都得和血吞,不敢讓娘為自己擔心,更不能在伙伴面前露怯——王必須堅不可摧。
只有在女蘿面前,縈姳才能釋放自己內(nèi)心積攢許久的慌亂與不安。
因為她們見過彼此最弱小、最任人擺布的時候,所以更能肯定這份敢于反抗的勇氣。
“沒有關(guān)系。”女蘿撫著妹妹的背,語氣溫和而堅定,“人這一生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些能夠結(jié)伴同行,有些卻只能并肩一小段路,無需對此感到遺憾,因為這是人之常情。”
“不能團結(jié)的無需團結(jié),無法同行的就要放手,志同道合的伙伴早已在路上,即便奔赴著不同的方向,最終也會在頂點相遇。”
縈姳用力嗯了一聲,她拉著女蘿的手:“今天晚上我們可以一起睡嗎?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講。”
女蘿沉默片刻,抬頭看天,縈姳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天已大亮,吃了一夜的酒,又聊到現(xiàn)在,新的一天還有許多軍務(wù)要處理。
“還是先回去休息,我會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直到幫你打下闞甘。”
“姐姐是還要走嗎?”縈姳急忙問。
女蘿點點頭:“我還有沒做完的事情。”
縈姳雖不舍,卻沒有多問。
次日中午,昨兒夜里吃醉酒的一群人通通醒了,當車舉著前肢步履輕浮,女蘿把它捧在掌心,總覺著當車酒醉未醒,對這一切渾然不覺的小蛇還盤在她手腕上呼呼大睡修生養(yǎng)息,南宮音雖也吃醉了,可到底是天鶴山少主,解酒丸一人分了一顆,眾人立時清醒精神抖擻,再續(xù)一波都沒問題。
眼下最重要的是闞甘王手下那群妖魔,海螺海貝的事情倒是可以稍稍往后。
“我跟阿蘿在魔界遇到一種魔族,名叫人魔,他們扒人皮穿上身,便跟活人一模一樣,我想,闞甘王手下那些不死之身的將士,會不會也是類似的存在?”
濯霜的話帶來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女蘿接著道:“殺死魔族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斬斷頭顱。魔族沒有靈魂,心臟也是擺設(shè),頭顱是最致命的弱點。”
“需要注意的是,這一招只針對普通魔族,高等魔族更加狡猾危險,頭顱很難砍下不說,甚至還有復(fù)生之法。”
斐斐托著下巴努力回想:“我記得我的紙刀曾經(jīng)砍到過好幾個人的腦袋,按理說紙刀比將士們的刀劍還要鋒利,可砍在闞甘軍的脖子上,居然紋絲不動。需要佐以生息,才能將其斬殺。”
非花:“而且最大的問題是闞甘軍中魔物數(shù)量太多,呂地的將士雖也在修煉,可短時間內(nèi)無法與之匹敵。”
飛霧問:“阿蘿,你有什么辦法嗎?”
女蘿輕笑,沒等她開口,雷祖慢悠悠道:“阿蘿突破了。”
“真的嗎?”
眾人大喜,女蘿連忙說:“濯霜也一樣。”
又一次被拖下水,濯霜忍不住掐了女蘿一下,順勢將關(guān)于魔界的事大致講了一遍,大家聽得如癡如醉,最開始聽見濯霜講夜修羅如何欺騙戲弄她們,給她們使絆子還害人時,紅菱氣得跺腳:“這什么人呀!要是讓我見著她,我非打死她不可!”
“就是就是!”斐斐跳起來拍桌子,“她怎么可以這么壞?”
女蘿無奈極了,“還要不要聽?”
濯霜笑了半天,又難免感覺悲傷,她緩緩繼續(xù)講述,在她的故事里,魔界的陰森恐怖根本不值一提,只有夜修羅不斷被提起,女蘿靜靜地聽著,眼角微微泛紅。
隨著濯霜的故事,原本氣個半死的紅菱與斐斐逐漸沉默,到了最后,兩人居然手拉著手一邊擤鼻涕一邊流眼淚,南宮音感慨:“若是有機會能見一面就好了,這位夜修羅……真是個奇女子。”
最后講到她們是如何齊心協(xié)力殺死魔尊阿凈煞,女蘿眉心的紅痣也少了一顆,對于兩人如今的境界,飛霧想了半天,突然道:“以阿蘿現(xiàn)在的修為,類比修仙界的話,早已超越太化了吧?”
這么一說,濯霜如夢初醒:“是啊,是該如此,當年劍尊休明涉便是以太化之境的修為離成仙入道只一步之遙,只因入凡間渡劫,才暫緩飛升。”
那么問題來了,女蘿早已超越太化之境,為什么沒有天雷?
“我們以生息修煉,不像其他修者突破困難還容易產(chǎn)生心魔,只要足夠勤奮刻苦,對己身有清晰的認知,幾乎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南宮音沉吟,“如果說阿蘿是因為無需受雷劫,那也該有登仙梯引她入仙界才對。”
阿刃聽了半晌,跑出去往天上看,女蘿被她這行為逗笑了,趕緊把人拉回來,說:“三千年無人飛升,有沒有可能,根本不是修為的問題,而是仙界早已關(guān)閉?”
濯霜問:“就像修仙界、魔界與人間界的屏障一樣?”
“仙魔大戰(zhàn),阿凈煞被封印,正是從那時起有了屏障,興許仙界也是。”
斐斐歪頭:“可是很奇怪,仙界不是贏了嗎?仙界一旦關(guān)閉,修者們飛升便無處可去,這不合常理吧?”
針對這個問題,大家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干脆不再去想,又說回闞甘軍的話題。
總之就是,闞甘王的妖魔軍團雖厲害,但以女蘿的修為,不過彈指間便可令其灰飛煙滅。
南宮音幽幽道:“這么厲害啊。”
女蘿:……
濯霜忽覺頭皮一緊,正要把自己摘出去,南宮音又幽幽道:“身上的傷一定都好的差不多了吧,不然怎么敢說這種大話呢?”
闞甘軍少說有幾十萬,這幾十萬若全是妖魔,以她倆現(xiàn)在的身體,就算真能處理,肯定也要加重傷勢。
蘿霜二人安靜不敢說話,南宮音開始對著她倆指指點點:“現(xiàn)如今也不能就這么直接去打,萬一你倆去了,闞甘軍全軍覆沒,可找不到源頭,人家再度復(fù)活怎么辦?你們倆是不是不照鏡子啊?瞧瞧你們的臉色有多難看吧!”
女蘿下意識抬手摸臉,濯霜也是,兩人相視一眼,心想氣色真的那么差嗎?
總之在南宮少主的威脅下,她們倆至少要休養(yǎng)半個月才能動手,這半個月正好也可以探探闞甘王的底,三千年隱居世外的妖修跟魔族居然會同時為其效力,這里頭究竟有什么緣故?難道那闞甘王是什么天命之子,見他輸了,老天都看不下去?
若是如此,也該派些神啊仙啊的來,哪有派妖魔的?
在這空檔,縈姳正好派人前往呂梁,接收呂梁的同時,還把知瀾接了過來,這是南宮音的請求,醫(yī)修稀少,濯霜又說這小姑娘極有天賦,若是可以,她也想要收徒。
知瀾在村子里潑潑辣辣,到了呂地卻乖得像只兔子,直到見了女蘿跟濯霜才敢放松,她驚奇地對二人說:“原來傳言都是真的啊!呂地真的到處都是女人!”
當兵的是女人,做官的是女人,走在街上一眼望過去全是女人!她們穿得衣服很簡潔方便,個個看起來極為干練厲害,跟谷梁的女人完全不同!
濯霜回答她說:“對呀,你喜歡這里嗎?”
知瀾連連點頭,她當然喜歡!
“聽說那小姑娘到了是嗎?”
南宮音人未至聲已到,一進正門就瞧見知瀾,第一印象便極好,這小姑娘打扮的干凈利落,頭上手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也不穿繁復(fù)的裙子,身上還透著一股淡淡藥香。
女蘿沖知瀾眨眨眼睛:“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南宮少主。”
知瀾緊張到把兩只手往衣服上用力擦:“您,您好!”
“不必這樣客氣,你直接叫我聲姐姐就好。”
南宮音越看知瀾是越滿意,蘿霜二人見狀,便將空間留給她們,見濯霜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女蘿道:“谷梁王宮的后妃,縈姳準備將她們編入隊伍,這些妃子大多識文斷字,若是她們愿意,通過考核后,可以去學院做老師。”
軍中缺老師,呂地更缺。
還在成長中的小丫頭們太多了,縈姳不允許男人為師,更不允許他們進入學院教導(dǎo)自己的子民,可老師難尋,首先要是女人,其次她們必須足夠清醒,不會將錯誤的思想教給孩子們,最后她們還要有優(yōu)秀的學識,否則一旦混入一個不合格的老師,后果便不堪設(shè)想。
養(yǎng)傷期間,濯霜便在各個學院來回晃悠,指點小女孩們讀書練武,女蘿則還惦記著自己跟阿刃和斐斐的約定,說好要以鳳火為她們鍛造兵器,因此基本閉門不出,日子過得倒也悠哉,她們本是強大的修者,身體復(fù)原速度絕非凡人能比,一日三餐還要喝南宮音熬的藥,好的比預(yù)期更快。
與此同時,闞甘王再度向縈姳遞出一份婚書,算下來這已是第七次。
對縈姳而言,一個男人說想娶她,不會令她感動,只會令她感到羞辱。
此時的她完全沒有在女蘿面前乖巧可愛的模樣,眉眼冰冷不怒自威,冷笑著將那封婚書交到身邊一名將軍手中:“和之前的一起收起來,千萬要小心妥當,不要弄丟了。”
“是。”
縈姳留下它們,一方面是為了讓自己謹記恥辱,另一方面,她要讓蔣紹親自將這些婚書一個字一個字吃下去。
阿刃對此非常生氣,她不喜歡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負,縈姳雖比阿刃小,兩人相處時,反倒縈姳更像姐姐些,拿好吃的點心哄阿刃不要氣,為蔣紹那種小人置氣,還不如留出肚子多吃兩塊甜糕。
女蘿得知后,面色亦不好看,縈姳早已跟她說過,自己不會成婚亦不會生子,日后為帝會挑選優(yōu)秀的女孩做繼承人,不生子的原因很簡單,她不愿意承擔生育所帶來的不可控風險。
既然如此,在明知縈姳不婚的情況下,闞甘王蔣紹接連七次送來婚書,根本就是毫無尊重可言,哪怕縈姳是能與他勢均力敵的王,他依舊因男人的身份輕視著她。
當車若有所覺,用觸角碰了碰女蘿的臉頰,小小聲說:“不能被阿音發(fā)現(xiàn)。”
南宮音勒令女蘿必須休息滿十日,女蘿這幾日一直乖乖待在王宮煉器沒有出去,還有五天呢。
女蘿想了想,說:“當車,你去告訴濯霜,今夜子時,在洶水河邊碰頭。”
當車:……
這是要拉濯霜下水啊,到時不被抓到還好,一旦被阿音抓到,還能兩人一同受罰,真是感天動地的友情。
濯霜能不知道好友在打什么主意嗎?她當然知道,可她無法拒絕,因為她也很想給闞甘王一點顏色看,這只能說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真要被南宮音抓住,也是她倆活該。
兩人瞞著其她人,主要是怕知道的人多了,會被機敏的阿音察覺,臨走前,女蘿還把被子往上拱,假裝床上睡著人,她干這些事瞞得過旁人,瞞不過妖獸們,疾風由于渾身皮毛是顯眼的白金色被迫留守,由雷祖帶蘿霜二人前往闞甘軍營,九霄也興奮地要跟,再加上當車,來的人可不算少。
夜風習習,女蘿摸著雷祖的毛毛:“你不用跟來的。”
雷祖說:“我不放心,你們倆還有傷在身。”
“好很多了,阿音的藥非常管用。”濯霜回答。
這不是吹噓,南宮音天才醫(yī)修的名號絕非空穴來風,她為蘿霜二人把脈看診的同時,根據(jù)兩人所形容的血月魔氣制出了新藥,再加上女蘿跟濯霜本身修為高,恢復(fù)速度快,雖然只過了五日,實際上已好的七七八八。
雷祖停在云層中,往下看會發(fā)現(xiàn)闞甘軍營上空籠罩著一層灰色陰霾,妖氣魔氣匯聚,真可以說是烏煙瘴氣,大好的活人生活在里頭,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一命嗚呼。
濯霜說:“這些妖魔效忠闞甘王,他們看到軍營里有那么多活人,能忍受得住誘惑嗎?”
要知道妖修跟魔族都是吃人的,而且它們并不是很挑。
女蘿:“我覺得不能。”
濯霜也這么覺得,妖修也好魔族也好,要是能夠忍耐,也不會被人避如蛇蝎。
“雷祖,你太顯眼了,在這里等我們,我跟濯霜去去就回。”
雷祖提醒道:“別鬧得太大,否則阿音一定會察覺。”
“放心吧!”
按理說這兩人是女教中最為冷靜克制之人,雷祖本不該擔心,但該說不說,它總覺得……這倆湊在一起,什么事都干得出來,話說她倆究竟想怎么教訓(xùn)闞甘王?
兩人靈巧落地,九霄緊隨其后,幼崽的優(yōu)勢在此刻顯露無疑,只要它體型夠小,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
當車迅速放出分身螳螂四下查看,這是它早已習慣做的事,它對闞甘可以說是了若指掌,很快便指引蘿霜二人找向闞甘王所在之處。
越在這軍營待得久,那種異樣氣息越是明顯,兩人看出這軍營中并非沒有活人,只不過妖魔更多。
經(jīng)過一座中等營帳時,里頭傳來咔嚓咔嚓咀嚼骨頭的聲音,一聽牙口便非常之好,女蘿小心地撥開一角往里看去,只瞧見一只奇形怪狀的魔族,左手一只人腿,右手一顆人腦袋,血盆大口一張,咬下半條腿肉,然后噗噗的吐腿毛。
看樣子是在人間界待久了,吃多了人,都開始挑剔起來了,要是還在魔界,別說腿毛,就是掉下來的死皮它們都趨之若鶩。
此外這只魔族的營帳角落里堆滿了森森人骨,可見已吃了不少。
闞甘王不可能不知道吧?
如果他知道,還默許此事,那他可算不上什么明君。
第142章
活人在這種妖魔之氣四溢的地方待久了身體肯定會出問題, 來往的小兵不僅雙目無神還印堂發(fā)青,女蘿小心地放下簾幔,跟濯霜向闞甘王所在之處摸進,四下里時不時傳來說話聲, 就這樣順利到達目的地, 遠遠瞧見營帳中映出幾個人形, 影影綽綽看不大真切,但顯然不全是人。
里頭正在商議某件大事,令人驚奇的是,從剪影上看,與闞甘王對話的妖魔態(tài)度十分恭敬,有的一揖到底有的下跪, 好似闞甘王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這就奇了怪了, 闞甘王若是這樣厲害, 妖魔們?yōu)楹尾辉谝婚_始就投誠?
濯霜朝女蘿看來,意思是, 這會不會跟寂雪一樣,是位天命之子?
女蘿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聽著聽著, 兩人眉頭便蹙了起來, 此時正好有兩個守營士兵經(jīng)過,外表瞧著是人模人樣,可濯霜分明看見其中一人屁股上有條尾巴,甩在外面晃悠兩圈又收回去,另一人看著倒沒什么異樣。
闞甘軍成了不死之身, 刀槍不入還能死而復(fù)生,只有用生息砍掉腦袋才能徹底將其殺死, 這說明他們身體里有某種特殊的東西,就目前這情況來看,極有可能是魔氣或妖氣,也就是說這些效忠闞甘王的妖魔,對他手下的將士做了什么。
“人數(shù)夠了嗎?”
“最好再等等,呂軍不必在意,需要小心的是女教中人。”
“王上,事已至此,也不急這一時半會。”
濯霜總覺得說話的這三妖魔中,有一個的聲音略有耳熟,似是曾經(jīng)聽聞,于是她朝女蘿打手勢告知,女蘿細細一聽,似乎真的在哪里聽過。
緊接著說話的應(yīng)該就是闞甘王:“好不容易送進呂地的細作迄今沒有消息遞回,想來是被發(fā)現(xiàn)了。”
先前令濯霜覺著耳熟的聲音輕輕笑:“倒不意外,那只螳螂妖獸耳目通天,厲害得緊,我早已提醒過王上,在呂地安插人手,不過是做無用功。”
闞甘王問:“那你說要如何是好?”
“自然是按照原計劃行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樣我等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另一妖魔道:“到時王上想要的呂蘿王也好,女教的功法也好,盡皆唾手可得。”
當車悄悄放出分身螳螂溜進去,分身螳螂可根據(jù)周遭環(huán)境變換身上花色,達到與環(huán)境融為一體的境界,極難被發(fā)現(xiàn),通過分身螳螂的眼睛,女蘿發(fā)現(xiàn)那令她跟濯霜感到熟悉的聲音主人果然曾經(jīng)見過,就是曾在溪明重壩為爭奪須彌大秘境所現(xiàn)世的九尾妖狐。
在她記憶里,這九尾狐無比傲慢,連修者都瞧不起,又怎么會效忠凡人帝王?而且聽他方才那語氣,再見其說話神態(tài),怎么看都不像真心。
可惜得是他們將計劃說到這里便不再繼續(xù),妖魔們向闞甘王行禮后離開,隱藏氣息的蘿霜二人沒有像原計劃那樣摸進去,她們感覺闞甘不對勁,而且當車嘗試著用分身螳螂從背后攻擊闞甘王,可還沒碰到對方,便被某種神秘力量反彈回來。
傳說人間帝王有諸天神佛庇佑,但女蘿不承認,憑什么闞甘王有,縈姳沒有?
兩人原打算給闞甘王點顏色看,現(xiàn)如今也只好打消主意,可就這樣走了未免心有不甘,便在當車的指引下轉(zhuǎn)頭去找鎮(zhèn)盧王,鎮(zhèn)盧王正摟著美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豬一般的肚皮鼓得比天高,看著叫人犯惡心,
女蘿手起劍落,將他手腳筋盡數(shù)挑斷,看看他這只手還能不能再為縈姳寫出一封婚書。
深夜里,鎮(zhèn)盧王的慘叫響徹整個闞甘軍大營,蘿霜兩人事了拂衣去,如來時一般消失。
雖說比原計劃中的時間長了些,但此行并非全然沒有收獲,至少她們知道闞甘王與妖魔們正在合謀一件大事,究竟是什么事,還得等當車探查完才能知道。不過鎮(zhèn)盧王出事瞞不過縈姳這邊,這家伙蹦跶許久卻能一直茍活,靠得就是貪生怕死溜須拍馬的本事,每次兩軍交戰(zhàn),鎮(zhèn)盧王都打死不露頭。
現(xiàn)在女蘿濯霜一回,他就出事了,那罪魁禍首是誰還用說?
面對南宮少主的詰問,兩人通通搖頭表示不知情,南宮音不相信也沒辦法,只能把她倆看得更加嚴密。
鎮(zhèn)盧王出事后,闞甘王那邊借機向呂地下戰(zhàn)書,縈姳沉吟道:“剛送來婚書便下戰(zhàn)書,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在籌謀什么。”
按照慣例,闞甘王給縈姳送來婚書后一般會給她十天左右的決定期,決不會在婚書送出后立刻宣戰(zhàn),他自詡癡情,不會做這種前后矛盾之事。
蘿霜二人聞言,對視一眼,南宮音眼一瞇:“阿蘿,濯霜,你們不會知道什么吧?”
“怎么會?”濯霜矢口否認,“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啊。”
“最好是。”
南宮音警告地說,“要是被我知道你們倆陽奉陰違,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跟在她身邊的知瀾雙眼發(fā)亮,心想能將這二位壓制的不敢說話,南宮少主得是多厲害的人物呀!能跟著這樣的人學醫(yī),絕對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自己要更勤奮些才好。
由于身體尚未痊愈,蘿霜二人被禁止出戰(zhàn),斐斐與阿刃得了女蘿為她們鍛造的兵器后十分開心,經(jīng)由鳳凰神火所煉的兵器遠勝鑄劍宗,兩人迫不及待想要展示其威風。
女蘿跟濯霜討論過,鑄劍宗的兵器雖好,實際比起女子,更適合男子使用,因為鑄劍師是男人,除非是量身打造,否則他們鍛造兵器都是以男人的平均身高體重為基礎(chǔ),不曾考慮過女人使用的情況,而女蘿用鳳凰神火煉器之前,測量過斐斐與阿刃的身體數(shù)據(jù),因此剪刀一到手,斐斐便與它產(chǎn)生了共鳴,阿刃更是高興,因她力大無窮,戰(zhàn)場上所使用的武器常常損毀嚴重,幾乎每打一場都要換一回,但那已是縈姳手下的能工巧匠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兵器了。
闞甘軍大營上空籠罩著一團黑灰色的雷云旋渦,整個大營因此模糊不清無法分辨,阿刃與斐斐打馬出城,雷祖疾風左右護陣,雙方皆非凡人,但在這之前,闞甘王手下的妖魔軍團向來是傾巢而出,這次卻擺出大陣,不免令人生疑。
一肥頭大耳妖魔指著阿刃斐斐大肆嘲笑:“女人就是女人!出來打仗,竟只兩個人!你們呂地的女人都是縮頭烏龜不成,躲在妖獸背后不敢出來?”
斐斐吹了吹剪刀尖:“嗯,說得好,你頭露外面,你不是烏龜。”
她對這把剪刀愛不釋手,不僅能作為武器,還能增進法力,晚上睡覺都抱著不舍得松開。
阿刃則甩了甩手中狼牙錘,疑惑地問:“我們只有兩人兩獸,你們這么多人,究竟誰膽小?”
若非畏懼她們,何必來這么多?
女蘿望著敵軍上方不停旋轉(zhuǎn)的黑灰色雷云旋渦,總覺得有些異樣,闞甘下戰(zhàn)書這舉動著實是欲蓋彌彰,讓她愈發(fā)想要知道他們在掩藏什么。
聽那幾人對話,似是找到了對付女教之法,但其中一妖魔問人數(shù)夠不夠,另一妖魔答還不夠,要等等,很難不懷疑他們今日下戰(zhàn)書,一是想掩蓋事實,二則是要拖延時間,既然這樣,就不能傻乎乎原地等待,得主動出手才行。
她眼神一動,濯霜立刻便明白她要做什么,當下捂著胳膊悶哼一聲,成功吸引南宮音的注意,女蘿借機自人群中消失,大家現(xiàn)在都在看阿刃與斐斐,她又站在最后面,即便離開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
“阿蘿,你的傷真的好了嗎?”
當車細聲細氣地問。
“基本上好全乎了,阿音太過緊張,我也不想讓她擔心。”
女蘿一邊回答,一邊擬態(tài)成之前在闞甘軍營中所見過的一名小兵模樣,同時問當車:“你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闞甘軍營我已經(jīng)摸遍了,沒有什么特殊的,不過往常放糧草的地方被畫上了法陣,而且有許多妖魔看守。”
“分身螳螂進不去嗎?”
“妖氣太重,布陣之人少說也是太化之境的妖修,分身螳螂法力不夠。”
說話間已至闞甘,女蘿成功潛入,雖是白天,這軍營里卻是死氣沉沉,來往行走的軍士臉色灰敗目光呆滯,步履緩慢,腿像灌了鉛一樣完全是拖著自己往前走,這就顯得女蘿格格不入,因為她是人類的外表,但卻沒有受到妖魔之氣侵蝕。
“你,對,就是你,你過來!”
女蘿轉(zhuǎn)過頭,一個將軍打扮的男人指著她,“過來!”
她走過去后,對方伸長了脖子在她身上嗅來嗅去:“好香啊,你身上怎么這么香?”
女蘿根本不用熏香,它所聞到的是人氣,大概對于妖魔們來說,那些還活著卻如同行尸走肉的將士們是放了好幾個月的青菜,能吃但不美味,而女蘿是新鮮的肉,二者相比,自然是女蘿更有吸引力。
女蘿當下有了主意,她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戰(zhàn)戰(zhàn)兢兢應(yīng)聲:“小、小的不知。”
“跟我過來!我要好好檢查一下,你是不是偷東西吃了!”
闞甘軍少說有四十萬,其中不乏源源不斷送來的新人,因此對于女蘿的出現(xiàn)對方并不驚訝,同時他還想吃獨食,這點子人哪里夠吃?好不容易逮了個新鮮的當然要自己痛痛快快吃一頓!
想到這里,男人忍不住伸出長長的能繞腦袋一圈的舌頭,垂涎欲滴舔著嘴唇,他帶著女蘿進了營帳,一路非常謹慎怕被其它同族瞧見,誰知剛進去呢,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從哪里下口,那唯唯諾諾的小兵就來了個大變臉,用不知道哪里來的藤蔓把自己捆了個結(jié)實!
“快——”
一句快來人還沒喊出來,女蘿已堵住它的嘴并斬斷它一只臂膀,語氣還很溫和:“我有些話想問你,你若是不回答,我便將你剝皮抽筋,再拿去喂狗。”
妖魔哪有什么忠誠可言,見叫人不成,已顯露原形的男人慌忙點頭,是只蜥蜴妖,并表示自己一定乖乖聽話。
“你們?yōu)楹涡е谊R甘王?”
蜥蜴妖哆嗦著說:“我、我們都是聽從九尾狐、猰貐以及合窳三位大人的調(diào)遣。”
日月大明鏡說過,妖修之間自有規(guī)矩,像九尾狐那種屹立在食物鏈頂端的妖修,他的話對其它妖修而言無疑是圣旨,這一點和魔族不一樣,魔族沒有血脈壓制一說,所以可以盡情捅刀子。
“那九尾狐要你們做什么?糧草庫里又有什么?”
蜥蜴妖作將軍打扮,肯定不是普通小妖,必然知道不少。
蜥蜴妖繼續(xù)哆嗦回答:“九尾狐大人只是讓我們幫闞甘王打仗,這樣我們就能任意吃人修煉,這、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糧草庫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我就是個普通小妖,哪里管得到大人們的事?”
“闞甘軍為何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他們在戰(zhàn)場上刀槍不入,在軍營內(nèi)卻如活尸一般,這又是怎么回事?”
蜥蜴妖被問得快哭了,它對女蘿是又怕又恨,女蘿見它不答,便又斬下它一條臂膀,蜥蜴妖痛得渾身抽搐:“我、我說,我說!”
“那些、那些人都是吃了魔族肉的——”
女蘿驚愕不已,“魔族肉?”
蜥蜴妖一邊垂淚一邊回答:“人間界不知為何多了許多魔族,它們的肉又臭又難吃,連我們妖修吃了都要拉肚子,猰貐大人卻派我們?nèi)ニ奶幉蹲剑搅四没貋砦菇o人吃,有的人吃了就死了,有的人吃了不死,還能刀槍不入,死而復(fù)生。”
阿凈煞死后魔界崩塌,幸存的魔族雖多,卻無法與九尾狐這種級別的妖修相提并論,女蘿之前就奇怪能有什么魔族為闞甘王做事,原來根本是被拿來當了食物。
她問蜥蜴妖:“連你們妖修都吃不了魔族肉,那人類吃了之后,還有救嗎?”
蜥蜴妖壯著膽子搖頭。
為了防止它說謊,女蘿將自己之前問過的問題重新打亂來回詢問數(shù)次,事實證明蜥蜴妖并沒有說謊,在蜥蜴妖驚恐的目光中,分身螳螂一擁而上將它吞食殆盡,女蘿隨即擬態(tài)成了它的模樣走出營帳,她要去糧草庫瞧瞧。
吃了魔族肉的人變得力大無窮刀槍不入,但女蘿所遇到的這些人,跟縈姳所形容的完全不同,恐怕其中另有蹊蹺。
此時阿刃與斐斐正戰(zhàn)至酣處,領(lǐng)頭的幾只妖魔壓根不是兩人對手,更何況還有兩只大妖在,它們且戰(zhàn)且退,叫囂道:“用些邪門歪道打贏我們算什么本事,此乃合窳大人布的四海誅魂陣,爾等若真厲害,就來闖一闖!”
斐斐朝他們扮個鬼臉:“什么亂七八糟王八陣,我可沒聽說過。”
“呵!你們?nèi)羰遣魂J,就休想入闞甘之地,這四海誅魂陣會加快妖氣侵襲,到時你們呂地只能不戰(zhàn)而降!”
也就是說,這四海誅魂陣一日不破,妖氣就一日不會停止向呂地入侵。
濯霜沉聲道:“好歹毒的大陣。”
“看樣子這就是他們下戰(zhàn)書的目的。”縈姳十分冷靜。“一方面用這大陣擴大妖氣加強妖魔軍團的實力,另一方面逼迫我們不得不去破陣,這大陣兇險萬分,我看還是要從長計議。”
飛霧:“此陣不得不破,一旦妖氣漫過洶水,你我修者雖不受影響,可呂地還有無數(shù)女人生存,她們要吃要喝,不能讓妖氣污染水源與土地。”
“但也不能直接就去破陣,先讓阿刃她們回來,咱們這些人里,就屬日月大明鏡學識最淵博,問問它,興許能得到些線索。”
非花的話眾人盡皆同意,只是這四處一瞧,女蘿人呢?
濯霜暗叫不妙,而南宮音臉已黑了下來,這下她也只好假裝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阿蘿挨罵,總好過兩人一起,是不是?
阿蘿定然是能諒解她的。
闞甘軍營中,日月大明鏡正向女蘿講述何謂猰貐:“與九尾狐一樣,猰貐是傳說中的一種兇獸,據(jù)說它誕生的山上不生草木卻有無數(shù)金子玉石,連流淌的河水都是金子。猰貐人首馬蹄,身形似牛,可食萬物。”
“就是說什么都吃唄?”
日月大明鏡肯定答道:“對。”
當車疑惑地問:“那它……吃屎嗎?”
日月大明鏡:……
女蘿笑出聲:“合窳呢?”
“同為兇獸,它生了老人的頭,卻是黃色的身體與紅色的尾巴,看著像豬一樣,同樣食人,尤食蟲蛇,合窳與一種名為蜚的異獸相伴相生,當它們出現(xiàn)在人間,必定會卷起洪水并帶來瘟疫,是不祥的象征。”
“怪不得。”當車恍然大悟,“糧草庫外的法陣應(yīng)當便是合窳所為,所以分身螳螂才無法進入。”
若只是妖氣,有生息護體的分身螳螂不會輕易被攔在外頭,修煉生息的好處就在于即便修為不高,在面對境界遠勝自己的敵人時也有一戰(zhàn)的能力。
“你們要小心,這些上古妖獸在三千年前銷聲匿跡,它們的法力遠勝人修,很可能擁有超出你們想象的力量。”
當車本體是普通的廣斧螳螂,妖修之間又有血脈壓制,更別提如九尾狐這些大妖自生來便高人一等。
女蘿道:“你這么說,我就更好奇了,這樣厲害的大妖,為何要對闞甘王俯首稱臣,卻對縈姳操戈相向?”
第143章
無論心性手腕亦或眼力胸懷, 縈姳都遠勝蔣紹,真要擇明主而棲,縈姳勝蔣紹數(shù)倍,人間界女卑男尊, 難道妖修也這樣講究?
日月大明鏡問:“那你的意思是……”
“我沒有什么意思, 但在溪明重壩我跟九尾狐妖算是打過照面, 知道他性格高傲,連修者都看不上,怎么會看上凡人?”
雖說人間帝王自稱天子大帝,又時常自封神位,但說白了這全是自作多情,帝王若真有神佛庇佑, 那他們該千秋萬代長生不老才是, 如何還會生老病死改朝換代?
當車不解:“想不通。”
“除非, 有不可抗力。”
女蘿的話令日月大明鏡與當車同時納悶:“是什么不可抗力?”
“那我就不知道了。”
除了這個解釋,女蘿想不到其他原因, 闞甘王個人魅力不足以說服她,九尾狐妖又一反常態(tài),之前聽他跟闞甘王說話, 不見幾分真心, 反倒陰陽怪氣,透著股不服,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控制大妖?雷祖與疾風不受影響是因為修煉生息嗎?
“你是何人!誰許你到這里來的!”
剛到糧草庫,尚未來得及前進,負責看守糧草庫的妖魔便已用兵器攔截女蘿, 這些妖魔原本應(yīng)該都是妖修,可它們的外表卻開始像魔族靠近, 原因很簡單,那些吃了魔族肉死掉的人類,全都被妖修們吃了。
妖修們直接吃魔族會拉肚子,但通過食用吃了魔肉的人類,它們就能避免這種情況并且獲得魔族能力,吃得越多就越強,妖氣與魔氣合二為一使得闞甘一片混沌,再這樣下去,怕是到最后留不下一個活口。
九尾狐妖暫且不論,妖獸猰貐與合窳都絕非善茬,它們只把人類當作食物。
“我是看你們可能累了,想來幫幫忙。”
女蘿笑得像朵花,滿臉討好:“不瞞你們說,我這都好幾天沒吃上新鮮肉了,我?guī)湍銈兪刂@要是有新鮮肉,你看能不能分我兩塊?不,一塊也成啊!要那種沒吃過魔肉的新鮮肉!我就饞這一口!”
雖說妖怪們可以通過吃食用魔肉的人來增強力量,可魔肉會把人肉變得口感極差,三位大妖雖三令五申,嚴禁它們吃未食用魔肉的活人,私下卻仍有妖不安分,大家對此心照不宣,只不過大妖們不曉得罷了。
糧草庫共有前后兩個出口,沒有窗戶,東南西北是陣腳,分身螳螂法力不足,當車卻不受影響,趁著女蘿與四名看守妖魔對話瞬間潛入。
“不需要!”
看守妖魔們拒絕得相當干脆,好肉難尋,它們自個兒都嫌不夠吃,哪還有多余的分出去?
女蘿繼續(xù)與它們糾纏,死皮賴臉,無論如何都不肯走,看守妖魔們被她磨得發(fā)火,就在它們準備給這只蜥蜴妖一點教訓(xùn)時,這只蜥蜴妖突然趾高氣昂一改先前乞憐做派:“哼,既然你們不給,那就算了!我這就去向九尾狐大人稟告,說你們陽奉陰違偷偷吃活人!”
真是好話一籮筐不抵壞話半句,三名大妖惡名在外,看守妖魔們立馬認慫,這下女蘿不僅不用幫它們站崗還白得一條胳膊,令她眉頭一皺的是,這胳膊的大小形狀看著不像成年人。
“唉,說來也是咱們倒霉,你說先前那盡情吃人的日子多快活,三位大人非要我們幫凡人打仗。”
“誰說不是呢,好不容易得了點新鮮肉,還得藏著掖著怕人發(fā)現(xiàn),真是倒霉透頂。”
此時當車已順利進入糧草庫,透過它的眼睛,女蘿終于看見了里面的情形,她臉一沉,渾身散發(fā)出驚人氣勢,瞬間叫幾個還在抱怨的妖魔噤聲,帶著畏懼看向她。
糧草庫里面全是女人。
從幼兒到老人,各個年齡層段都有,興許是陣法的緣故,糧草庫外表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但里頭卻充滿妖魔之氣,腥臭難聞,女人們呆呆愣愣如同提線人偶,雙目無神,跟軍營里那些行尸走肉一模一樣。
幾乎是立刻,女蘿就想明白了闞甘王意圖為何,她示意當車回來,隨即轉(zhuǎn)身離開。
那幾只看守妖魔心有余悸望著女蘿的背影,看了半天沒看出什么門道,只當作無事發(fā)生,在軍營的日子一點都不逍遙自在,反正三位大人又不會成日盯著它們,糊弄著過去就算完事。
當車問:“阿蘿,你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嗎?他們?yōu)楹我ミ@樣多的女人?”
“是為了跟我們交手。”
當車疑惑:“可是她們很柔弱,有的年紀特別小,有的又特別老,根本打不過我們。”
雌性妖獸興許無法理解,女蘿深深吸了口氣平復(fù)憤怒的心情:“她們不一樣。”
現(xiàn)在想想,之前闞甘王與三位大妖所說的話就有了解釋,闞甘軍雖依靠魔肉變得力大無窮刀槍不入,但魔肉的侵蝕會讓他們的身體漸漸污染崩壞,有再多活人也不夠這樣折騰,而呂地有女教相助只會越來越強,她們誅殺闞甘軍從不手軟,可面對同性,還是被控制的有老有幼的同性,她們一定下不去手。
只要讓這些女人食用魔肉擋在最前方做肉盾,妖魔大軍便可一往無前,要么呂軍主動退讓,要么她們就得殺了這些女人,吃了魔肉的人能夠變成己方戰(zhàn)力,還能折磨對方身心,何樂而不為?
不殺就會失敗,殺了又要如何面對自己的心?
此時女蘿對闞甘王及那三只大妖的殺意已至頂點,但她克制住了情緒并未沖動,三座糧草庫,每座糧草庫里少說塞了數(shù)千人,密密麻麻根本不將她們當人看,要帶她們離開絕非易事。
“……吃了魔肉的人,會死。”
當車搓了搓前肢,回頭望去,“阿蘿,我們要怎么辦才好?”
“會有辦法的。”
說話間,女蘿躲在暗處用藤蔓將兩名活尸牢牢捆住,在營內(nèi)他們行動遲緩不會反抗,輕而易舉便被女蘿抓走,隨后她張開藤翅,如來時一般又神不知鬼不覺離開闞甘。
呂地眾人正在商議如何破陣,見女蘿大步流星回來,南宮音立刻便要罵她,誰知女蘿卻毫無懼色,反倒一把拉住她:“阿音,你快來看!!”
南宮音就這樣莫名其妙走過去,看著被丟在地上的活尸,他們臉色陰沉印堂發(fā)黑,明明還“活”著,卻像是死了。
大家紛紛圍過來,非花問:“這不是闞甘的軍士嗎?你怎么把他們帶回來了?”
女蘿先朝她點了下頭,隨即問:“闞甘軍通過食用魔族的肉來異化自己,阿音,你覺得他們有救嗎?”
南宮音伸出手,一點白光出現(xiàn)在她指尖,藤蔓自活尸身上褪去,地面生出新的藤枝,將他們的四肢牢牢捆綁,不讓他們亂動。
帶著白光的指尖從活尸面部一路到胸口,南宮音面色凝重:“不行,他們已經(jīng)死了。”
女蘿:“那要是剛食用魔肉不久呢?”
“我可以很負責任得說,男人是救不了的,如果像你說的這樣,他們通過食用魔肉強化體魄獲得力量,那么魔肉在他們吃下后在從內(nèi)部激發(fā)身體污染,生息雖克制魔氣,但像這種內(nèi)部污染,需要他們的身體自己循環(huán)生息,男人的身體構(gòu)造無法做到。”
“也就是說,如果女人吃了魔肉,興許有救?”
南宮音搖頭:“我不能保證,但可能性很大,話說回來,怎么突然扯到魔肉上面了?你剛才去了哪里,我不是跟你說過——”
“闞甘軍營的糧草庫里至少有一萬左右吃了魔肉的女人。”
女蘿的話令南宮音忘了自己還要批評她,同時也令其她人震驚不已,尤其是縈姳:“什么?!”
“是真的,我跟阿蘿都瞧見了,糧草庫里關(guān)了很多女人,她們看起來跟這些活尸很像。”當車點頭,“阿蘿說他們是想要用女人做活尸當肉盾。”
“我殺他們的爹!”
斐斐第一個暴起,紅菱緊隨其后,阿刃連忙一手一個拽住不讓往外沖,疾風抖了抖耳朵:“這就是他們布四海誅魂陣的緣由,想要轉(zhuǎn)移我們的注意力。”
“怪不得那三只大妖說什么人數(shù)不夠要再等等。”濯霜沉思片刻,忽道,“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讓它們計劃成真。”
非花:“當務(wù)之急是要先破陣,否則有那大陣在,就算攻破闞甘也沒法把里面的人帶出來。”
縈姳的拳頭握得咯吱咯吱響,她極力抑制著怒火,若蔣紹在她面前,怕是早已被她五馬分尸挫骨揚灰。
南宮音道:“我去想辦法,看有沒有可能為她們解除魔肉污染,只要她們不像這些男活尸一樣食用過久,應(yīng)該還是可能解的。這事兒就交給我跟知瀾,我們兩人就夠。”
縈姳頷首:“有勞阿音與知瀾了,姐姐,你意下如何?”
女蘿點頭:“既然如此,大家便分頭行動,未來跟盼盼帶人出呂地去抓流落在外的魔族,記得務(wù)必要活捉,捉來交給阿音跟知瀾,讓她們看看是否能從魔族身上入手找到救命之法。”
她只指派了自己的徒女,隨后看向縈姳,縈姳愣住,隨即發(fā)現(xiàn)大家都靜靜地看著自己,眼神中滿是信任。
一種不可名狀的感動涌上心頭,她忍住想要落淚的沖動,開始發(fā)號施令:“非花與飛霧依舊負責呂地守衛(wèi)及各項事務(wù),紅菱瓊芳配合當車對闞甘進行摸底,最好是在開戰(zhàn)前籌劃出一條盡可能安全的撤退之路,若是阿音與知瀾找到救命之法,不被蔣紹當人看的女人們,我希望能將她們引入?yún)蔚亍!?br />
“那四海誅魂陣兇險無比,還要請阿蘿濯霜兩位姐姐想辦法破陣,在這段時間里,我會與蔣紹虛以委蛇,爭取更多的時間,其她人仍舊各司其職。”
女蘿與濯霜對此沒有異議,阿刃有些著急:“我,我呢?”
斐斐跟著跺腳:“還有我,我也沒有事情做!”
阿刃自來到人間界,由于心性單純不擅長處理復(fù)雜事務(wù),打仗出征卻是身先士卒勇猛無比,可一旦休戰(zhàn),便無事可做。斐斐也一樣,她眼里容不得沙子,讓她上陣殺敵她一馬當先,但叫她成天坐著看公文,比殺了她還叫她難受。
“你與阿刃協(xié)助兩位姐姐破陣,如何?”
斐斐頓時轉(zhuǎn)怒為喜:“要得,要得!”
雌性妖獸們不參與呂地公務(wù),平日除了上戰(zhàn)場便是修煉,如今女蘿歸來,它們自然要隨她一起前去破陣,見縈姳難掩憂色,女蘿笑著捏捏她的耳朵:“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濯霜出聲安撫:“以阿蘿如今的修為,便是大羅金仙來了都得甘拜下風,布陣的大妖合窳頂多是太化之境,不足為據(jù)。”
女蘿抬肩撞了她一下:“濯霜師姐可是融合了息石,一人浴血打出修羅道之人,這陣法再厲害,對上你,又有什么可懼?”
“哇!”衡魚捧臉驚嘆,“雖然聽不懂,可師姐好強!”
濯霜:……
她回撞了下女蘿,捏衡魚的臉:“正巧,你,阿刃,斐斐,再加上九霄,用這四海誅神陣考考你們,看這段時間你們修煉的如何,有沒有偷懶。阿蘿,你覺得呢?”
女蘿拍手表示贊同,這四海誅神陣正巧拿來給妹妹們練練手,橫豎有她兜底,不會有意外。
阿刃向來是個乖孩子,修煉起來心無旁騖,斐斐頑皮些,修煉卻也從不拖沓,九霄這只幼崽更是天生好強,所以這三只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惟獨衡魚略有緊張:“我怕我不行,我沒有阿刃她們強。”
她離開青云宗后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找到女兒城,算算日子,修煉到現(xiàn)在滿打滿算還不到半年,師姐是不是太看得起她啦?
濯霜摟住她的肩膀輕聲鼓勵,女蘿則看著縈姳微微一笑,溫柔的目光令縈姳惴惴不安的心情逐漸平復(fù),好一會兒,她也對女蘿展顏一笑。
沒什么可怕,因為她并非赤手空拳,亦非孤家寡人,即便蔣紹有再多神佛相助,她也決不會向他俯首稱臣。
第144章
此時闞甘王蔣紹正站立于城樓之上欣賞著那兇險萬分的四海誅魂陣, 他認定自己才是真命天子,否則如何會有神仙相助?只待拿下呂地,便是他蔣紹千秋萬代的開始!
眼見呂地城門大開,自城門而出的卻有兩名陌生女子, 闞甘王眉頭一擰:“胥玉, 此二女是何人?此前為何從未見過?”
胥玉是九尾狐妖的名字, 此時他已幻化作人形,手持一把折扇,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陌上如玉的樣貌,旁人不認識蘿霜二人,他卻識得,說起來當初能在須彌大秘境中脫困, 便是托了女蘿的福。
“王上, 這二位回來了, 呂地的實力怕是又翻上數(shù)倍啊。”
闞甘王聞言,一顆心直接沉到谷底:“可有抗衡之法?”
胥玉輕搖折扇似笑非笑:“那一身黑衣眉心有紅痣的女子乃女教之主, 女教眾人莫不以她馬首是瞻,三界屏障碎裂更是由她而起,我不是她的對手。”
闞甘王卻沒有像胥玉想象中那樣慌亂, 反倒目露貪婪:“胥玉這樣說, 若是寡人能得此女,豈非三界盡在掌握之中?”
他如此自信,是胥玉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闞甘王又對合窳道:“有眾宙的四海誅魂陣在,管她是什么厲害人物, 怕不是都要葬送在里頭!”
名叫眾宙的大妖合窳不曾見過女蘿,仗著自己是大妖, 對女教中人向來不屑一顧,闞甘王的贊賞他照單全收:“別說她區(qū)區(qū)女流,便是天上的神仙來了,也得跪地求饒。待她們?nèi)腙嚒?#8204;知道其中厲害。”
陣法精妙之處便在于能夠誅殺比自己境界高出數(shù)倍的對手,一旦陷入其中便難以逃脫,那女修再強又能強到哪里去?想必最高不過太化,自己比之并不差。
說著鄙夷地瞥了胥玉一眼,嘲諷道:“也就某些無能之輩,被嚇破一次膽,便疲軟無比,再不敢出頭。”
胥玉與眾宙素來不對付,此時竟也不惱不怒,依舊言笑晏晏輕搖折扇:“既然你這樣有信心,那就請吧,我看在同族之情提點你一句,小心玩火自焚。”
“你這是滅自己志氣,漲他人威風!”猰貐巢曲甕聲甕氣道。“修者雖比凡人強些,但說到底不過肉身凡胎,根本不是你我敵手,更何況——”
未竟之語在胥玉的眼神示意中咽了回去,闞甘王沉浸在志得意滿的喜悅中也未曾注意,他甚至沒有聽出巢曲語氣中對凡人的輕視,當然也可能他聽出了只是不在意,因為他下意識沒有將自己當作凡人,自然不會被大妖們歧視。
眾宙得意道:“我這四海誅魂陣,看著不甚起眼,內(nèi)里卻另有千秋,分別由狂風絕生、弱水斷命、雷霆奪靈、霹靂死魂四陣組成。想要破陣,必須要有四人同時尋到陣眼所在,可大部分人連單獨破其中一陣都難,何況四陣同破?”
說話間,破陣之人已至眼前,女蘿看著不停吞噬又重生的灰黑色旋渦,忍不住想起夜修羅,這旋渦與夜修羅的相比實在不夠看。
衡魚最為緊張,濯霜說:“入陣后要小心謹慎,不可大意。”
“是。”
女蘿則說:“四海誅魂陣不容小覷,入陣后生死自理,休得狂妄。”
阿刃跟九霄齊齊點頭,斐斐還想撒嬌,卻被女蘿看了一眼,乖乖不動。
這四海誅魂陣一次僅容四人進入,黑云像是活了般從上空席卷而下,將阿刃、斐斐、衡魚、九霄三人一獸罩入其中。
城樓之上,縈姳等人正在觀望,見四人消失,不免擔憂,飛霧說:“有阿蘿跟濯霜在,不必擔心,我們須得提防闞甘王派妖魔軍團偷襲。”
縈姳很快調(diào)整好情緒,在這里干著急沒有任何用,她也有能做之事。
由于人數(shù)超標,女蘿濯霜便守在四海誅魂陣外,防止闞甘這邊有人自陣外下毒手,疾風雷祖則飛馳于空,威嚇妖魔軍團,這四海誅魂陣吹噓的厲害,對已是至我之境的女蘿來說卻如小兒科,一眼即可看透,拿來磨練阿刃她們再好不過。
“呵。”眾宙見女蘿不入陣,傲慢地睨一眼九尾狐胥玉,“我怎么沒瞧出她哪里厲害?”
胥玉淡淡回望,并未答話,眾宙自討沒趣,遂冷哼一聲。
一入陣三人一獸便被分開,阿刃莫名其妙看向四周,這里黃沙漫天狂風大作,迷得人睜不開眼,尚未等她想明白這是哪里,腳下松軟的沙土立時變軟往下淪陷,而阿刃雖體型龐大卻并不笨重,相反她非常靈活,在黃沙陷落之前便已跳到另一塊完好之地。
然而她剛落腳,腳下黃沙便再度淪陷,與此同時還要躲避夾雜著沙子的風刃,狂風卷起的沙子變得格外鋒利,劈頭蓋臉令人無處可逃,而放眼望去盡是黃沙不見任何可避之處,阿刃銅皮鐵骨,倒是不懼這風刃黃沙,因為阿蘿不在時,疾風常常陪她修煉,對于如何對付風刃,她早已得心應(yīng)手。
無需大腦思考,自然的肢體反應(yīng)便彰顯出阿刃在戰(zhàn)斗方面的天賦,狼牙錘舞動,多邊形錘頭忽地四下散開延長,竟形成一面堅不可摧的盾牌!
風刃與黃沙擊在鳳凰神火淬煉過的盾牌上不痛不癢,阿刃借機于黃沙之中尋找新的落腳點,她的陣法一直學得不好,可她知道一個道理,一力降十會,這狂風絕生陣再厲害,一狼牙錘下去,也能把天捅破!
女蘿在陣外也能看見陣中情形,因為阿刃她們身上都帶了一只分身螳螂,分身螳螂法力不足以破陣,攜帶它們的人以生息將其護住,反倒不會被陣法察覺,不受人數(shù)限制。
她雙手環(huán)胸靜靜地看著,雖說是放手讓阿刃她們進去歷練,拿這大陣給她們磨磨刀,實際上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我看你比衡魚還緊張。”
濯霜靠在疾風身上慢悠悠地說,“剛才那鐵石心腸說生死自理的人是誰呀?”
女蘿:“若是不這樣說,怕她們知曉有你我兜底,要粗心驕傲。”
分身螳螂只能傳遞信息無法幫助破陣,在她們進去前,女蘿便在三人一獸身上做了標記,只不過沒有告知她們,真要遇到生命危險,她怎么可能不出手?
“這四海誅魂陣有點意思,四陣分別對應(yīng)風雨雷電,相輔相成,值得我們學習。”
女蘿點頭表示贊同:“畢竟是大妖所布之陣,而且……”
“而且什么?”
女蘿猶豫片刻,“沒什么,興許是我的錯覺。”
“我覺得不是錯覺,若是你察覺到了某種異樣,那一定是它本身有問題。”
女蘿忍俊不禁:“你這就屬于對我盲目信任了,有時候我的判斷也是會出錯的。”
雷祖道:“說來聽聽,阿蘿。”
疾風也用尾巴卷住女蘿的腰,把她拉到身上讓她跟濯霜一起靠著自己,女蘿想了想,道:“這個四海誅神陣,其實比我預(yù)料中要厲害,猰貐合窳這兩種上古妖獸向來不問世事,怎么會為了闞甘王連看家本領(lǐng)都拿了出來?四海誅神陣一破,布陣之人必定受到反噬。”
濯霜:“……興許是某些同類相吸,也說不定,蒼蠅圍著茅房轉(zhuǎn),這叫臭味相投。”
一句話令女蘿笑出聲,她搖搖頭:“能在幕后驅(qū)使大妖為人類鞍前馬后,這人可不一般。”
“管他是誰呢,難道咱們還能怕他?”
“你說得對。”女蘿輕笑,“沒什么可怕的。”
“其實你就算不說,我大概也猜得到你在想什么。”
兩人對視,濯霜說:“像九尾狐這種大妖,與雷祖疾風不同,它們能夠化為人形,又曾在靈氣充沛的世界生活過,因此自詡高貴,瞧不上凡人與修者。可在夜修羅的心魔夢境中,它們也并不是一直都這樣傲慢的,至少在三千年前,仙魔大戰(zhàn),妖族向天魔投誠,效忠于他。”
這是她們在心魔夢境中親眼所見,不會有假,所以如果真的有個幕后主使,這人是誰,已是呼之欲出。
“阿蘿,我看不是你修為不夠,而是有人不愿意讓你飛升。”
濯霜瞇起眼睛做了結(jié)論:“他怕你。”
不然怎么解釋阿蘿早已超越太化之境,卻始終不見雷劫與登仙梯?能做阿蘿夫君之人必定是集上蒼寵愛于一身的天命之子,從休明涉到阿凈煞,其余兩人怕是只強不弱。
“她們在說什么?是不是在想什么陰謀詭計?”
闞甘王一雙凡眼瞧不見,三位大妖卻看得清清楚楚,那兩個女人不停謀算,可惜卻聽不見。
雖然眾宙與巢曲都認為胥玉夸大其詞,但不得不說,他們還是稍稍收起了輕視之心,從女教入世助力呂蘿王至今,饒是有大妖坐鎮(zhèn),妖魔軍團仍舊沒能討著好,這其中固然有胥玉劃水的原因在,可追根究底,女教實力不容小覷,那女子既是女教之主,又能驅(qū)使兩頭妖獸,修為必然不低。
誰知說話間,卻見那女子隔得老遠朝這邊望,目光如炬冰冷無比,令眾宙巢曲暗暗心驚,眾宙心說,這四海誅魂陣將整個闞甘籠罩其中,自呂地看只看得到一片灰黑雷云,她還真能瞧見不成?怕不是瞎貓碰上個死耗子,蒙的吧?
胥玉比起二妖更沉得住氣,他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來。
雙方盡皆按兵不動,狂風絕生陣中的阿刃一根筋,她認為既然沙子一直往下陷,那就陷好了,自己只要跟著往下走總能找到出口,這還真叫她給歪打正著了,狂風絕生陣并非厲害在這風刃,而是黃沙。
被卷起的黃沙比風刃還要銳利,一旦纏卷到人身上,便會拖人入地,凡人也好仙家也罷,通通都得喪命,凡人需要呼吸,仙家需要清靈之氣,而這黃沙恰恰可以將清靈之氣隔絕,可以說是天然針對修者的殺器,陣法中還暗含大妖之氣,同樣會對破陣之人造成影響。
但阿刃心性單純,從不會想太多,她做事專心,以狼牙錘為盾,盾牌靈活飛速旋轉(zhuǎn),掃開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的黃沙,就這樣一路往下。
狼牙錘以鳳凰神火鍛造,妖魔之氣對其畏懼不已,這狂風絕生陣根本傷害不了阿刃,她一門心思要打出去,黃沙滾滾中,狂風逐漸偃旗息鼓。陣外的女蘿與濯霜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緊張之余,二人不覺起身靠近陣法入口,只聽轟隆之聲,狂風絕生陣應(yīng)聲而破,阿刃扛著狼牙錘穩(wěn)穩(wěn)當當落地,甩了甩頭,抖出一身稀稀拉拉的黃沙。
女蘿甚至忘了有清潔法術(shù),上去給阿刃撣沙子,阿刃乖乖站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女蘿看。
她們分開的每一天,她都在想阿蘿,但是她不如其她人聰明,若是天天想阿蘿,就會沒心思做別的事情,于是一想起阿蘿,阿刃就修煉,心無旁騖突飛猛進,這才脫穎而出,若問呂地眾人,女教中哪位姐妹最勇猛強大,大家都會毫不猶豫地叫出阿刃的名字。
阿刃低下頭,女蘿愣了下,溫柔地伸手摸了摸:“讓你為我擔心了。”
阿刃把女蘿抱了抱,又把手里的東西交給她,那是一只白色的珠子,珠子里有只奇形怪狀的蟲子,細細長長的身體,約莫有人的食指長,僅在頭頂長了一只眼睛,正靜靜地沉睡在珠子里。
日月大明鏡說:“是用來壓陣的風珠,里頭這蟲子,像蜚。”
女蘿:“是與合窳相伴相生的那種異獸?”
濯霜:“風珠?青云宗典籍里有過記載,傳聞風雨雷電四珠乃是仙界之物,能夠呼風喚雨掌控雷電,怎么會在妖獸手中?”
當車飛到女蘿虎口處,用觸須碰了碰風珠,里頭的蜚蟲似是感應(yīng)到危險,沉睡的身體忽地顫了一顫,阿刃解釋道:“我用狼牙錘打通黃沙,這顆珠子一直在發(fā)光,我就拿來了。”
入陣前阿蘿說過,但凡陣法必有陣眼,即便是死陣亦有生門,找到陣眼便算破陣成功,阿刃不懂這顆珠子算不算陣眼,反正就它最亮。
“我們阿刃是有福氣的人。”女蘿笑著說,“這風珠正是陣眼,我說這四海誅魂陣怎么比我想象中要厲害些,原來是借用了仙界寶物。”
既然如此,那風珠就是她們的了,女蘿先問阿刃:“你想要怎么處理這顆風珠?”
阿刃想都不想便說:“給疾風。”
她只喜歡狼牙錘和打拳,對于寶物法器毫不在意,但風珠對天生能夠馭風的獨獸而言必然有用。
女蘿便對疾風說:“那要等到斐斐她們破陣而出,集齊剩下三顆寶珠,再想辦法如何處理掉寶珠中的蜚蟲,之后再給你。”
疾風沒有異議,用腦袋蹭了蹭阿刃,她們相伴已久,阿蘿不在時,都是阿刃給它們梳毛,感情早已深厚無比。
風珠一消失,眾宙立刻有所察覺,此時九尾狐胥玉淡淡瞥過來:“怎么,慌了?”
眾宙怒道:“不過是破了個狂風絕生陣,算什么本事?”
胥玉輕搖折扇笑而不語,云淡風輕的模樣將眾宙氣得不輕。
入陣后的斐斐眨眼便與其她人奮力開來,怕倒是不怕,她身上帶著許多靈活的小紙人呢,不過……這里怎么一片安靜?
入目所及,四面八方盡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水,除了腳下這座小島,竟什么也沒有,斐斐有點不高興,她的小紙人雖然防火防水,但也不能在水里泡著呀,怎么就這么倒霉,到了這種陣法里來?
她取出小紙人吹了口氣,令它們四處查看,可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體態(tài)極輕幾乎沒有重量的小紙人卻無法離開小島,它們剛剛飛起,便沉入水中。
斐斐察覺到不對,她來到小島邊緣,發(fā)現(xiàn)這里的水無比清澈,但水里沒有任何活物,倒是有不少白骨跟石頭,她的小紙人也正靜靜躺在下面,不僅如此,蟲鳴鳥叫風聲雨聲——這里通通沒有。
手下的石頭猛然消失,若非斐斐反應(yīng)快及時往后翻走,怕是要跟那石頭一樣落入水底。
她直覺這水有古怪,沒敢靠近,手邊摸到一些草,遂使勁一薅往水面上丟,結(jié)果不出所料,草葉盡數(shù)沉入水底。
日月大明鏡:“有水不可越,草芥不浮,是為弱水。”
世間萬物皆無法越過弱水,天上的鳥路過弱水上空都要墜落其中,輕飄飄的柳絮被吹拂到弱水之上,亦要沉底,這弱水斷命陣看似不如狂風絕生陣兇險,實則一樣可怕。
斐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小紙人沉入水底,起身找了根樹枝想要撈,結(jié)果樹枝尚未碰到水面,僅僅是伸出邊緣,她的身體便不受控制要被弱水吞沒,好在她快速松手,樹枝頓時沉入水底,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等一下,斐斐發(fā)現(xiàn)了不對,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小紙人沉底的地方離自己遠了些,小島是在移動,還是在……縮小?
“糟了。”濯霜低聲道,“這弱水陣難破,斐斐腳下的小島頂多只能撐一個時辰。”
小島從四周開始正一點點沉入水底,要是打架斐斐不慌,可四下里無聲無人,她難免心慌,人一慌張,便無法冷靜思考。
第145章
陣外的兩人眼都不敢眨, 陣內(nèi)的斐斐兩手捏住自己的耳朵,這是她習慣性養(yǎng)成的動作,這樣能讓自己快速冷靜,慌張無措肯定會死, 還不如理智一點思考如何逃生。
而且真是狼狽逃出去那也太丟人了!她進來是要破陣的, 才不想丟臉。
正在此時, 陣外的當車突然間察覺到什么,它動了動觸角,又碰了碰女蘿的臉頰,女蘿將注意力從弱水陣上移開,眉頭蹙起,朝闞甘城樓上望去。
這一眼和先前那一眼有所不同, 眾宙與巢曲倍感危險, 原本肯定對方瞧不見他們, 此時這種自信也已煙消云散,心里七上八下, 總感覺要有什么大事發(fā)生。
“阿蘿,你覺得可信嗎?”
面對濯霜的問話,女蘿道:“他沒必要騙我們, 只不過我相信斐斐做得到, 所以要辜負這一片好意了。”
弱水陣內(nèi),斐斐呆坐不動。
實際上她并不是在發(fā)呆,而是想,在自己之前,應(yīng)該也曾有過破陣之人。放眼望去茫茫弱水中除卻腳下這個小島外空無一物, 而小島正在下沉,那么前面的人難道一進來就被淹死了?不可能, 因為一次只能進四個人,四個人會被分開,所以她大膽猜測,這個小島在下沉后,很可能會生出新的島嶼。
而且腳下這個小島雖然在緩緩崩塌,但還有很大一部分浮在水面上。
弱水可怕之處在于無法跨越,沉入水底就只能靜靜等死,但此陣并非真實存在,越是恐懼反倒越是受困。
斐斐吸了口氣,這一次她改變策略,跪坐在岸邊,將手向水里伸去!
蘿霜二人緊張地向前邁了兩步,緊接著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斐斐并沒有沉下去,也不受弱水引力影響,她把手收回來望著濕漉漉的指頭出神,恍然間明白了為何小紙人會沉入水底,自己之前又為何會被弱水拉扯。
小紙人身上生息有限,自己在使用樹枝試探時滿心不安,其實只要克服恐懼就會發(fā)現(xiàn)弱水并不可怕,但對于破陣之人而言,在這沒有聲音沒有活物的世界,水底滿是白骨,腳下小島又在沉底,恐怕沒人會不怕。
想到這里,斐斐試著又往水里探去,她用手輕輕攪動水面,就像是釣魚一樣,纏繞著生息的手在水中攪出漩渦,當她將手收回來時,手里便多了一枚碧綠的珠子!
拿到珠子后弱水陣已破,斐斐出陣,一看見女蘿便向她沖來,先撲進姐姐懷里蹭一蹭撒撒嬌,然后舉起珠子:“姐姐,好奇怪,剛才的水跟珠子里的水感覺完全不同。”
女蘿接過珠子,明顯察覺異常,隨即交給濯霜,濯霜驚訝道:“這珠子里的水……”
“我本來就是賭一把,可帶著生息的手一伸到水里就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和我遙遙吸引,匯聚生息后這顆珠子便自動被吸了過來。而且珠子里的水,跟陣法里的水不一樣,好像、好像這珠子是茶葉,陣法里的水是泡出來的茶!”
這個形容逗笑了女蘿,她跟濯霜沒有入陣,只通過分身螳螂無法得知陣法里的水是什么觸感,然而這顆雨珠一到手中便令人感到不凡,如果方才陣法里的水都如雨珠一般,斐斐絕對不可能如此輕易破陣。
簡而言之,弱水斷命陣里的水,是模仿雨珠的冒牌貨,厲害雖厲害,在生息面前卻是束手無策。
雨珠里同樣有一只蜚蟲。
“九霄跟衡魚還沒有出來嗎?”
斐斐問。
女蘿伸指點在斐斐眉心,這樣的話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令斐斐與分身螳螂共享五感,這一看之下,斐斐目瞪口呆:“九霄在做什么?”
對于飛翼重影豹而言,雷電是它們天生的力量,所以比起阿刃與斐斐,九霄不是去破陣的,它壓根兒就是去玩的,雷霆奪靈陣里天雷滾滾,小奶豹正撒丫子狂奔,跑累了就在地上打滾,雷劈在身上非但不能傷它分毫,反倒都轉(zhuǎn)化成了它的力量。
所以九霄其實可以第一個破陣,只不過它喜歡這種環(huán)境,干脆任由雷劈,這陣法拿它無能為力,最后劈著劈著,也不知是劈累了還是想放棄,總之雷聲是越來越小,這讓九霄很不高興,撲扇著小翅膀飛起來,在雷云中一頓打滾折騰,最后嘴里叼出一顆雷珠。
看到九霄如此輕松,斐斐有點羨慕:“雌性妖獸真是厲害。”
九霄雌赳赳氣昂昂叼著雷珠出陣,小翅膀一顫一顫跌落女蘿懷中,這是玩脫力了,不然它恐怕不會這么早出來。
這樣就只剩下霹靂死魂陣中的衡魚,比起前面三個的游刃有余,衡魚才是真正絞盡腦汁辛苦破陣之人,陣內(nèi)一片漆黑,只有不停響起的閃電照亮夜空,在這夜空之中,無數(shù)惡鬼妖魔正在向衡魚逼近,它們丑陋詭異滿身是血,缺胳膊少腿不說,奇形怪狀的程度令人作嘔,黑夜之中無法判斷它們的方位,再加上一閃而過的雷電,本就恐怖的外表更加驚悚,好在殺傷力不高。
由于失去方向,無法視物,衡魚很難順利尋找陣眼,這些鬼怪源源不絕,就這樣砍下去,鬼怪們不一定能把她撕碎,但她肯定會先累死,因為它們實在是太多了。
斐斐說:“我跟衡魚相識不久,不過她很刻苦,從來不偷懶,得知姐姐們失蹤后,我還常常見到她偷偷哭鼻子呢!”
濯霜聽了愈發(fā)心疼,衡魚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在青云宗雖說沒得到什么好機緣,卻也不曾遇到這樣的危險,和阿刃斐斐九霄比,衡魚要弱上不少,所以這霹靂死魂陣,對衡魚來說真可謂九死一生。
電閃雷鳴間,鬼怪們前赴后繼向衡魚襲來,無奈之下她只能邊打邊跑,試圖尋找藏身之處。
“不要慌,衡魚。”
濯霜低聲說道。
陣法中的衡魚無論逃到哪兒都擺脫不掉身后追兵,她心中清楚這樣一味逃跑無法解決問題,但除了逃好像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她御劍飛行的速度比鬼怪們快多了,唯一一點不好就是陣法里的閃電啊專門劈她,稍有不慎便會受傷。
好巧不巧,數(shù)道閃電同時照亮夜空,其速之迅猛令衡魚躲閃不及,被迫從劍上摔落地面,接連滾了好幾圈。
濯霜倏然握拳。
緊接著,衡魚卻做了一件令眾人大感奇怪之事,她灰頭土臉自地上爬起,雙手結(jié)印拍向?qū)殑Γ殡S著又一陣閃電,寶劍騰空而起,將所有雷電聚焦于劍身,隨后衡魚運氣于劍,一陣紫光亮徹天際,宛如四散奔騰的海浪,將方圓百里的鬼怪盡數(shù)夷滅!
女蘿笑了:“好聰明,自己的力量不夠,便借助于陣法擴大劍招威力。”
濯霜更是止不住驕傲:“衡魚長大了,變強了。”
這一招奏效后,衡魚如同吃了定心丸,信心大增,她修煉時間不及阿刃等人,對生息的使用亦不夠得心應(yīng)手,但誰叫這陣法恰好能夠為她所用?
成功取得電珠后出陣,滿身塵土蓬頭垢面的衡魚不管不顧就朝濯霜撲,濯霜也不嫌棄,隨即衡魚將電珠交給女蘿,風雨雷電四顆寶珠集齊,當它們彼此靠近,女蘿突然感到頭暈?zāi)垦#X海中似乎響起某些遙遠模糊的聲音,阿刃連忙摟住她:“阿蘿?”
女蘿甩了甩頭:“我沒事。”
四顆寶珠被她捧在掌心,從手腕處生出細長藤蔓逐漸將寶珠包裹,里頭沉睡的四只蜚蟲猛然乍起,被生息之力刺激的下意識想要逃離,結(jié)果被當車一口一只通通吃掉!
蜚蟲葬身當車腹中的同時,大妖合窳慘叫一聲,人形驟變,年輕的面容蒼老了數(shù)十歲,恢復(fù)成了老人頭,身后也長出一條紅色尾巴,露在外面的皮膚則漸漸染上鮮黃,闞甘王被嚇得連連后退!
自他見到這三只大妖,他們的外表與人類無甚不同,甚至透著飄飄仙氣,妖魔軍團雖說有些奇形怪狀,卻不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如今合窳這半人半獸的樣貌哪里能與仙字搭邊?
猰貐晁曲見狀皺眉:“怎么反噬的這樣厲害?”
九尾狐胥玉涼涼道:“將相伴相生的蜚蟲放進寶珠之中,雖說獲得了新的力量,可一旦蜚蟲死去……呵。”
眾宙口噴鮮血,胥玉折扇一揮,便把鮮血擋在其外:“我早與你們說過,女教中人不容小覷。”
風雨雷電四顆寶珠分別屬于了疾風衡魚雷祖與九霄,斐斐不要雨珠,雷珠與電珠對雷祖九霄修煉有幫助,于是衡魚便將電珠讓了出來,自己要了雨珠。
她還跟濯霜開玩笑:“要是下回師姐再被關(guān)在寒潭里,有了這顆寶珠,就不會被寒潭水泡爛身子了。”
濯霜無奈:“……你可盼著我點好吧。”
這眾宙口中吹噓得天花亂墜的四海誅魂陣,壓根沒派上用場就被破了,闞甘王氣得怒發(fā)沖冠,心中開始懷疑起這所謂仙家的手段,真要那么厲害,打一群女人,還至于打這樣久?
他大概是真以為自己是天命之子,對待大妖們橫眉怒目就要問罪,受了重傷的眾宙還好些,胥玉卻在他口若懸河的質(zhì)問中冷下臉,隔空一甩手,闞甘王便被掐著脖子提起來,雙腳離地呼吸不能,面色也漲得青紫。
巢曲雖看不慣自命清高的九尾狐,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胥玉殺了闞甘王,他出聲制止:“夠了,胥玉,你別忘了。”
胥玉微微瞇起眼睛,冷哼一聲,闞甘王跌落于地掐著脖子不停咳嗽,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再看胥玉時,目光中竟帶了些許畏懼。
胥玉拂袖而去,巢曲面有不悅,顯然這三位大妖是面不和心更不和。
出了營帳后,一只毛茸茸圓滾滾的小白狐跳到了胥玉懷中,胥玉問:“你可曾將我的話帶到?”
小白狐點點腦袋,胥玉舒了口氣:“那就好,雖說她沒有采用,但到底也算個人情。”
順利破了四海誅魂陣,令眾宙元氣大傷,對呂地來說是好事,如此過了兩日,知瀾忽然哭著跑來找女蘿:“阿蘿姐姐,不好了不好了!阿音她、阿音她——”
已經(jīng)痊愈的女蘿在縈姳那領(lǐng)了差事,負責教導(dǎo)呂地將領(lǐng)們,見性格倔強的知瀾哭得狼狽,知曉定然出了大事:“阿音怎么了?”
“她、她變傻了!”
“什么?”
發(fā)生這等大事,女蘿連忙隨知瀾趕去南宮音身邊,南宮音與知瀾共住一間宮殿,殿內(nèi)殿外都是處理中的草藥,女蘿問知瀾:“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瀾哭著說:“大前天未來跟盼盼抓了一些魔族回來,阿音解剖了它們的尸體,又用老鼠做了試驗,可可老鼠吃了魔肉后全都發(fā)瘋暴斃,她、她……”
“她就自己吃了,是不是?”
知瀾帶著哭腔點頭,“阿音說如果不親自試試就不知道厲害,她讓我在她食用魔肉后給她灌入特制的藥湯,我灌了,可她還是呆呆傻傻的不動,我、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我實在是沒別的法子了……”
女蘿摸了摸她的頭:“這不是你的錯。”
說話間已至內(nèi)殿,南宮音正癡癡站在角落,女蘿湊近一看,只見她雙目無神印堂發(fā)黑,與她在闞甘軍營看到的那些活尸一模一樣。
活尸應(yīng)當是大妖猰貐的主意,控制活尸之法必然也在其手中,知瀾望著這樣的南宮音,悔恨不已:“應(yīng)該讓我來吃的,我來吃就好了……”
“你怎么能這么說呢?”女蘿回頭看過去,“你現(xiàn)在也是醫(yī)修,阿音既然敢這么做,肯定是信任你。”
“信、信任我?”
“當然,畢竟除了你,我們沒人懂醫(yī)術(shù)呀。”女蘿柔聲說道,“你自己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知瀾怔怔地望著表情呆滯的南宮音,眼眶發(fā)酸,自她來到呂地,心中其實充滿自卑,論身手她最差,讀過的書也不如別人多,就連自己引以為傲的醫(yī)術(shù),在耀眼的南宮音身邊都顯得那樣黯淡不起眼。
她非常感激南宮音對自己的教導(dǎo)與幫助,也一點都不嫉妒,可是那種越是拼命追趕拼命學習,越是意識到兩人之間差距的感覺,以至于知瀾已經(jīng)決意要做好南宮音的助手,永遠追隨她,而不再像從前想要攀登高峰。
“阿音一定更希望你能超越她,她很信任你,很喜歡你。”
聞言,知瀾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落下,她抹去眼淚,看著南宮音:“阿音在老鼠身上做過實驗后,寫出了三種方子,她在食用魔肉之前也叮囑過我,讓我在她異變后熬湯藥給她灌下去,我灌了,可是沒有起效。”
“那就要請你救救她了。”女蘿說,“知瀾,拜托你了。”
她將南宮音抱到床上放下,滿是期待地望向知瀾,知瀾還有點不自信,可是當她看見渾渾噩噩的南宮音時,猛地握緊拳頭。
女蘿眼角余光瞧見知瀾向隔壁煉藥室走去,嘴角揚起,對南宮音說:“往日只知教訓(xùn)別人,這回你醒了,我可要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
知瀾在煉藥室回想著南宮音的那三張藥方,阿音說,解除魔氣影響的根本在于生息,凡人女子恐怕要麻煩一些,但女修體內(nèi)生息自然循環(huán),佐以正確的藥方很快便能好轉(zhuǎn),那為何自己按照阿音方子上寫的劑量熬了,卻不起效呢?
她盯著三張藥方陷入思考,同時也再次意識到自己與南宮音的差距,如果是阿音,肯定一眼就能找出問題所在,自己卻苦思冥想不得其法。
知瀾深吸一口氣,將所有雜念驅(qū)逐出腦海,幾經(jīng)對比后,她發(fā)現(xiàn)一件事,阿音給她的那張藥湯方子上,有一味藥寫錯了。
不,應(yīng)該是自己沒弄明白,阿音用這味藥定然有其用意,自己想不清楚其中奧妙,還是不要隨意懷疑得好。
南宮音會出錯嗎?
從來不會。
她是世無其二的天才,沒有能難得倒她的疑難雜癥,人人束手無策的魔氣,她只用了兩天時間便琢磨出了解決之法,這樣聰明絕頂之人,怎么可能會犯錯?
知瀾望著那幾張藥方,無論如何都尋不出問題所在,心情愈發(fā)沉重,自厭情緒到達頂點,有時她甚至會懷念村子里的生活,那時自己是唯一的醫(yī)者,說話也令人信服。
想到這里,知瀾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真是貪心不足!
若是留在村子里,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研究醫(yī)理,高山橫亙在面前,第一時間想得就是放棄,著實是對不起這一路相識的朋友們。
女蘿始終留在殿內(nèi)看護南宮音,約莫等了三個時辰,知瀾端著一碗藥走進來,表情有點忐忑,看得出來她的不自信,這讓女蘿意識到,自打來了呂地,自己已很久沒有關(guān)心知瀾了,要知道在村子里時,這姑娘潑辣得很。
“我改了下方子,重新熬了一碗。”
知瀾咬著嘴唇,眼神不安:“可是我不知道到底……”
話沒說完,藥碗已被女蘿接過,她把南宮音扶起讓其靠在自己肩頭,隨后將藥湯灌了進去。
知瀾大驚,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她沒有把握的!
第146章
一碗藥下去, 沒讓女蘿跟知瀾等太久,床上的南宮音就有了動靜,一開始只是輕咳,后來咳得狠了, 女蘿連忙將她扶起, 只聽哇的一聲, 吐了滿地,嘔吐物腥臭異常,隱隱可見有詭異的肉塊在跳動,女蘿眼疾手快一把火將其燒了個干凈!
知瀾驚喜的止不住眼淚:“阿音,阿音你醒了?!”
南宮音接連呸了好幾聲:“麻煩給我杯水。”
知瀾慌忙去捧了水來,眼都不眨盯著南宮音喝下, 視線在她面上流連不去:“阿音, 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擅自改了你的藥方子, 怕有什么后遺癥,我這就去把方子拿來給你看!”
說著也不等南宮音回話, 飛速往外跑,南宮音沒叫住,隨即略帶心虛瞥了女蘿一眼, 清嗓子:“咳, 阿蘿,你怎么來了?”
女蘿搖頭:“我若不來,怎知你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我是有十足的把握才這么做,你還不了解我?那沒信心的事兒我能干嗎?”
南宮音嗔怪地看著女蘿, “我這叫一石二鳥,一箭雙雕, 好事成雙。”
“所以你就故意寫錯一味藥?你知不知道,要是知瀾沒有發(fā)現(xiàn)錯處,你的小命很可能就沒了?”
“不會的,阿蘿,我相信知瀾,就跟你相信我一樣。”
女蘿把她沾了汗的發(fā)絲攏到耳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瀾很有天賦,但你知道的,我出身天鶴山,自幼便有身為醫(yī)修的長老們教導(dǎo),這在醫(yī)術(shù)上,長了知瀾太多。我明明是想幫助她,希望她能成為優(yōu)秀的醫(yī)修,可隨著時間過去,我發(fā)現(xiàn)知瀾漸漸失去了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敢,她開個方子,得先問我,她發(fā)現(xiàn)醫(yī)書中的錯處,也毫無自信。”
“所以你就趁這個機會,用了一招苦肉計?”
“這可不是苦肉計。”南宮音咳了兩聲,女蘿連忙起身又倒了杯水,不讓她接,讓她就著自己的手小口小口慢慢喝,“我是……”
話說一半,知瀾回來了,南宮音接過藥方子,對知瀾說:“我真的寫錯了?那麻煩你把另外兩張方子也一起拿來,我對比看看。”
成功支走知瀾,聽到她腳步漸遠,她這才對女蘿道:“我在老鼠身上試了藥,應(yīng)當是有用的,可老鼠承受不住魔氣,常常沒來得及吃解藥就已暴斃,我認為解藥有效,干脆就在自己身上試一試,我是修者,區(qū)區(qū)一塊魔肉對我來說算不得什么,誒對了,我剛是不是吐了?吐出來的東西呢?這可不能丟,留著還有用呢!”
女蘿:……
等看見地上灰燼,南宮音眨眨眼:“你燒了啊?”
“……嗯。”
“那我再吃一塊。”
南宮音說得毫不猶豫,女蘿卻臉一沉:“不行。”
“哎呀,沒事的,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再說了——”
腳步聲再度響起,南宮音刻意道:“再說不是有知瀾嗎?我寫錯的方子她一眼就能看出來,足以說明,以她的醫(yī)術(shù),在這人間界,稱不上是天下第一,那也絕對能排進前五。阿蘿,你要知道,知瀾還小呢,我在修仙界都活了多少年了?她呀,前途無量!”
說完,她沉思片刻,激動地問女蘿:“哎,阿蘿,你說,等呂地事了,我請知瀾隨我回天鶴山怎么樣?天鶴山匯集天下醫(yī)書,驚才絕艷的醫(yī)修盡數(shù)出自天鶴山,她一定會喜歡。”
女蘿說:“你不就是最出色的醫(yī)修?”
雖然南宮音自己也這樣認為,可是從好友口中說出,難免叫人羞赧,門外的知瀾眼圈泛紅,她先是咳了一聲示意有人,這才走進來。
“你真了不起。”女蘿目光溫和,語氣真誠地夸贊,“我還是頭一回瞧見阿音犯這樣的錯處,有你在,我這顆心也算安穩(wěn)了,知瀾,我們可離不得你。”
南宮音吐吐舌頭:“多謝你啊知瀾,要是沒有你,我說不定也變成活尸了,我真是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才好。”
“不不不,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阿音那么厲害,煉藥時卻還要分心教導(dǎo)我,我、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都幫不上大家的忙……”
女蘿起身走到知瀾身邊,給她擦去眼淚:“誰說你幫不上忙啊?醫(yī)者懸壺濟世,你們是最珍惜生命之人,我們大家的命,可都在你們手上攥著呢,我這一身的傷,也是你跟阿音治好的,你忘了嗎?在村子里,若不是你給了我跟濯霜傷藥,我們倆還不知要疼多久呢。”
知瀾胡亂抹了把臉:“我,我不想哭。”
南宮音抿嘴笑:“知瀾,我剛剛吐出來的東西全叫阿蘿給燒了,你再拿一塊魔肉來,我想再吃一次。”
女蘿回頭,不贊同地看她,知瀾卻說:“不用啊,我裝了一些在瓶子里。”
當時那一團黑漆抹烏的詭異肉塊不停彈跳,知瀾被惡心的手抖成了篩子,腦子里第一反應(yīng)卻是搶過桌上的鑷子跟小瓶,不顧難聞異味裝了點進去,然后就被阿蘿一把火燒了干凈。
說完這話,知瀾注意到女蘿與南宮音都在用一種很奇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她下意識開始發(fā)虛,心想難道是自己做錯了,那是很危險的東西?但醫(yī)者就是如此,看到?jīng)]見過的疑難雜癥啊,稀奇古怪的草藥異物呀,就總想保存起來仔細研究。
“我就說,咱們可離不開你。”
女蘿雙手按在知瀾肩上給她捏捏,“也是我想得不周,幸好你做事妥帖謹慎,否則再讓阿音吃一塊魔肉進肚可不得了,那東西危險異常,哪有連著吃兩回的?”
南宮音也說:“阿蘿,你得多向知瀾學習,看到那種奇怪東西,別想著直接弄死,留點給我們研究多好?”
女蘿回道:“你也一樣,如此莽撞,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得虧這回有知瀾,若是沒她,其她醫(yī)者可看不出你那方子的問題。要我說,以后你再開方子前,都可以讓知瀾給你瞧瞧,查缺補漏彼此切磋。”
知瀾只覺這里自己待不下去了!
她捧著滾燙的臉奪門而逃,惹得兩人忍俊不禁,女蘿走回床邊,把南宮音摁回床上:“既然這樣信任知瀾,那就給她個機會,你休息一天,讓她負責一回,看看怎么樣,這段時間也是我忽略,她自小村子來到呂地,人生地不熟的,又天天跟你這種天才在一起,不自卑才怪呢。”
“你放心,我注意著呢,知瀾是個好孩子,她會成為很厲害的醫(yī)修的。”
“誒。”女蘿伸指點住南宮音的唇,挑眉,“話說回來,平日里你對我那樣兇悍無情,我的傷都好了,還要逼著我休養(yǎng),這回換你自己,怎么說?”
南宮音無論如何沒想到好友竟在這兒等著自己,她警惕道:“你要如何?”
“你說,萬一我把這事兒告訴阿刃濯霜她們,大家都知道平時管病人管得鐵面無私六親不認的南宮少主,居然是個以身涉險不把自己安危放在心上的人,以后誰還聽你的?你自己帶了個壞頭。”
為了避免為人所知,到時大家都來罵她,南宮少主不得不忍氣吞聲,低聲下氣道:“那你說,想我怎么做?我都答應(yīng)你就是了。”
“我只有一個要求。”
“什么?”
“以后要是我跟濯霜一起受傷,你只許罵濯霜,不許罵我。”
南宮音一咬牙:“一言為定。”
兩人擊掌為誓,南宮音氣呼呼蒙頭蓋被,女蘿輕輕拍了拍她:“好了好了,不鬧了,快出來咱們說正事兒。”
只見被子緩緩下滑,露出半張臉:“什么正事?”
“你知道嗎?那天阿刃她們破陣時,九尾狐妖曾通過分身螳螂給我遞了一封信。”
“什么?”
女蘿點頭:“當時斐斐困于弱水陣,九尾狐告知我要破弱水陣,可從大妖猰貐身上下手,同時他還在信上說,給活人吃魔肉,是猰貐的主意。”
南宮音沉吟些許,問道:“這件事你告訴其她人了么?”
“只有濯霜跟我,縈姳,還有你知道。”
“這九尾狐妖……當初在溪明重壩曾見過,不過大家沒什么交情,他為什么要幫我們?”南宮音感覺不可信,“他若這樣善良,何必為虎作倀?依我看吶,這三只大妖來歷都不一般,別的不說,光那風雨雷電四顆寶珠便已不凡,他們肯定還有別的手段等著我們。”
“縈姳也是是這樣想的,所以與其等著他們下戰(zhàn)書,倒不如化被動為主動,既然你已找到解救之法,咱們便打他們個出其不意,一舉將闞甘拿下。”
如今蘿霜二人已全然康復(fù),修為處于頂峰,拿捏闞甘無疑是砍瓜切菜,那三只大妖雖厲害,卻要看是跟誰比,真正令她們投鼠忌器的,是闞甘軍營中三座裝滿了女人的糧草庫。
縈姳有帝王之仁,女蘿不想令她失望,即便世間有許多已徹底被馴化的女人,那萬名女子中,難道就無一人是她們的姐妹?
“可惜凡人女子無法進入鳳凰神域,否則事情便會簡單許多。”
自魔界一戰(zhàn)結(jié)束,鳳凰修為增長,神域也不像從前只有女蘿能夠進入,但凡修煉生息者,得到女蘿或鳳凰的允許皆可進入,這可比當初阿凈煞拿來哄人的須彌大秘境厲害多了。
煉藥大概需要三日,因此縈姳正式向闞甘下了戰(zhàn)書,眾宙元氣大傷,又被九尾狐胥玉掐著脖子提在半空感受死亡的美妙,闞甘王蔣紹心中不如以往堅定自傲,這三人當初來到他身邊時自稱仙人,又確有幾分仙家手段,如今看來,行事作風過于狠辣殘酷,不像仙家,倒像妖魔。
可惜木已成舟,如今悔之晚矣,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盼望這三人能為他打下呂地,待天下盡歸自己,到時再想辦法也不遲。
闞甘軍總?cè)藬?shù)有七十萬,他們出戰(zhàn)多少人,留守多少人,各個關(guān)口哨卡何時輪換更替,關(guān)于這些,分身螳螂都已打探清楚。同時女蘿猜測三位大妖彼此不合,否則胥玉不會暗中向她送人情,此外大妖猰貐嗜食蛇蟲,但派往闞甘軍營的分身螳螂,只在最初損耗慘重,從女蘿回歸后,幾乎再無分身螳螂陣亡,透過當車的敘述,得知闞甘軍營里有不少顏色各異的小狐貍,它們?yōu)榉稚眢氪蛄撕芎玫难谧o。
“姐姐,一旦開戰(zhàn),糧草庫中的女人勢必要被拿出來當作盾牌,所以我的想法是,佯敗退讓,如此重復(fù)三五回,耗盡闞甘軍的士氣,令蔣紹不再用女人出戰(zhàn)。”
“這樣能行嗎?”女蘿問。
“姐姐有所不知,我很了解蔣紹,此人心高氣傲,唯我獨尊,他最看不慣女人拋頭露面,我只消寫上幾封戰(zhàn)書,激他一激,他定會因此與大妖起爭執(zhí),姐姐不是說,九尾狐妖向你賣了人情?那么便可利用他挑撥余下二妖,令其與蔣紹矛盾激發(fā)。”
非花微笑:“他瞧不起女人,也不會甘心聽從妖魔安排,只要引出大妖并將他們纏住,入闞甘軍營便如探囊取物。”
大妖血統(tǒng)高貴,從不出戰(zhàn),這樣的話,女人們當作盾牌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呂地將士不忍動手,女人若留在糧草庫,有大妖在,怕他們一怒之下狗急跳墻,最好的方法便是讓女人們待在糧草庫中等待救援,同時還要引出大妖,不讓他們留在軍營中,不給他們動手的機會。
雷祖與疾風負責運輸解藥,南宮音煉藥時突發(fā)奇想,萬來號人,一人一顆解藥喂下去,要喂到猴年馬月,于是跟知瀾將藥丸改成了噴霧,但這樣的話需要許多噴壺,所以南宮音又想到了衡魚手中的雨珠,這雨珠奧妙無窮,將全部藥液吸收進去,只消使用生息操縱雨珠噴出藥液,即可解除魔氣。
“到時便由阿蘿姐姐跟衡魚還有疾風雷祖負責轉(zhuǎn)移糧草庫中的女人,妖魔軍團則由將士們來抵擋,那三位大妖,便要麻煩女教中的姐姐妹妹們了。”
說著,縈姳向眾人一揖到底,“諸位姐妹的大恩大德,縈姳永世不敢忘懷。”
“自家人還客氣什么?”斐斐歡快地摟住縈姳肩膀,“你一定會是古往今來最厲害的王,到時這凡間的史書上,可得記載呂蘿王如有神助,乃真真正正的天命之人,我的名字要出現(xiàn)在神仙那一欄!”
眾人笑出聲,大戰(zhàn)在即,卻也不曾煩憂,因為她們勝券在握。
第147章
縈姳此人, 行事極為謹慎,喜怒不形于色,充滿輕視意味的婚書接連收到數(shù)封依舊沉得住氣,這并非是她天生肚量過人, 而是在她的人生中, 從有記憶起, 就一直如此。
不忍,會招來父親厭棄兄弟記恨,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明白,自己已這樣聽話溫順,為何父親還是不滿意?一退再退,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的命令, 伏低做小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得自由, 最后縈姳卻發(fā)現(xiàn), 越是乖巧,越被人瞧不起。
闞甘王蔣紹恰恰相反, 因為是男人,天生受到優(yōu)待,舉兵起事一呼百應(yīng), 他比縈姳自信, 比縈姳狂妄,所以他敢肆無忌憚令鎮(zhèn)盧王寫婚書,一而再再而三送來呂地調(diào)戲縈姳,他知道這是對一個女人最大的羞辱,一個女人, 能翻出什么花樣來?
可想而知當他收到縈姳充滿羞辱口吻的戰(zhàn)書時,簡直是怒不可遏理智盡失, 九尾狐胥玉冷眼旁觀不提點,眾宙皺眉道:“好端端的猛然下戰(zhàn)書,必有所圖。”
闞甘王怒氣沖沖:“能有什么所圖,還不是破了那勞什子的四海誅魂陣,想要趁熱打鐵?寡人偏不叫她得逞!不過破了個不中用的陣,真拿自己當什么人物了!”
胥玉輕笑:“眾宙,看樣子你的大陣被王上瞧不起了。”
眾宙重傷未愈,又聽胥玉如此挑撥,臉色難看無比,巢曲在一旁道:“要打便打,咱們怕她不成?眾宙雖不能出戰(zhàn),卻還有我與胥玉,這呂地的女人想找死,就讓她們來!”
雖眾宙持反對意見,奈何闞甘王與巢曲戰(zhàn)意凜然,而胥玉不做任何選擇,一人拗不過三人,這仗自然如期開打。
巢曲如當初計劃中那樣,喚醒糧草庫中的女人,給她們刀劍兵器,讓她們擋在妖魔軍團外圍做盾牌,對方若是交戰(zhàn),這些女人能與之抗衡,若不動手再好不過,可不費一兵一卒大敗呂軍。
城門一開,斐斐鄙夷道:“真是不要臉。”
飛霧:“都是活尸了,還要讓女活尸擋在男活尸前頭,這哪里是不要臉,分明就是耍賴皮。”
妖魔這樣做無可厚非,畢竟它們不是人,沒有道德可言,但闞甘王怎么也能這樣做?這些女人難道不是他的子民?
阿刃斬釘截鐵道:“他不配為王。”
按照計劃,她們戰(zhàn)敗而逃。在這之前女蘿做了充足準備,她暗中布下大陣,一旦活尸們被引入陣中,便會立刻受藤蔓所縛,可惜呂軍一敗退,活尸便后撤,根本不給機會。
闞甘王生性多疑,不會做任何無把握之事,呂地能人異士頗多,他也怕她們有后招,因此鳴金息兵見好就收。
見這一計果真有用,他對巢曲簡直贊不絕口:“不愧是仙家手段,打了呂地一個措手不及!再過個幾日,拿捏清楚她們的弱點,便可一鼓作氣將呂地拿下,到時,寡人愿封尊駕為國師,享萬民供奉!”
巢曲眼里閃過一絲譏諷,他怎么可能看得上這國師之位,這凡人竟已自視甚高到這種地步,真當人間帝王管得了大妖?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闞甘王施恩圖報,他自認愿封巢曲做國師,對方不說感恩戴德也得再三謝過,可巢曲卻冷笑一聲不作搭理,登時令他受辱,此時胥玉慢悠悠道:“說來也多虧巢曲,否則王上這一路走來,怕是沒有這樣順遂。”
他什么意思?!
闞甘王臉一沉,這天下是他親手打的,怎地到了胥玉口中,全成了巢曲的功勞?
胥玉輕搖折扇,不著痕跡微微一笑。
他這句話聽似不起眼,卻在闞甘王心中埋下一顆不滿的種子,從這三人到他身邊紆尊降貴地說要為他效忠開始,他其實就感覺得到他們的輕視。
那是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熟悉是因為闞甘王看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時也是如此,陌生則是從來只有他輕視旁人,沒有旁人膽敢輕視他。
上位者特有的傲慢,一旦被歧視的對象換成自己,立刻就會敏感察覺,這種被冒犯的憤怒有時會沖昏頭腦,令其做出與冷靜時截然不同的決策。
接連三日,每回交戰(zhàn)呂軍皆是不戰(zhàn)而敗,闞甘王每每想要乘勝追擊,都被巢曲否決。趁著呂軍與女教尚未找到應(yīng)對之法,這明明就是將呂地拿下的最佳時機,巢曲卻數(shù)次打斷自己的話,不由分說制定策略發(fā)號施令,那么,究竟誰才是王?
加之胥玉不停煽風點火,闞甘王心高氣傲,愈發(fā)對巢曲不滿,在又一次提議乘勝追擊被巢曲否決時,闞甘王怒道:“既然巢曲你如此膽小,那寡人不用你的人便是!今日那呂軍若是來犯,寡人親自帶兵!無需你插手!”
巢曲眼一冷,正要諷刺,卻聽胥玉唰的一聲展開折扇,笑道:“王上真是殺伐決斷,不過我認為還是讓妖魔軍團打先鋒要好一些,免得有什么意外。”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闞甘王心頭更加惱怒,他無法忍受別人小瞧自己,而這三人又都高深莫測,他便更想以凡人帝王的身份來證明,自己之所以能得到今日的一切,從來不是靠邪門歪道。
殊不知正好落入圈套之中。
巢曲身為大妖,心氣決不會比凡人小,他吞吃萬物,肚量卻不及一塊指甲大,聽闞甘王自信若此,冷笑道:“說得好,王上既然有此志氣,想來也不屑用我的法子,既然如此,王上請便。”
闞甘王拂袖而去!
胥玉輕搖折扇,眉眼彎彎:“巢曲,你氣性未免大了點,別忘了咱們……”
話沒說完,巢曲狠狠瞪來一眼,這話熟悉得很,前些時日胥玉險些失手殺了闞甘王時,正是巢曲阻止了他,結(jié)果今兒個風水輪流轉(zhuǎn),這狡猾的九尾狐,心眼比針尖還小。
闞甘王信心滿滿,決心要給呂地一些厲害瞧瞧,那些女人是巢曲的杰作,不用也罷,他手下仍舊還有數(shù)十萬大軍可供驅(qū)使。
但這些軍士已有不少化為妖魔,惟獨巢曲能夠操控,闞甘王始終沉浸在“寡人天命”的幻象當中,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這三個主動投誠的大妖,本質(zhì)上是多么危險。
——只要他們想,就可以把他所擁有的一切悉數(shù)毀滅。
然而到了此時,雙方已經(jīng)捆綁太深,這段關(guān)系從來不受闞甘王掌控,他沉浸在天命中不可自拔,為今之計也只有攻下呂地再作打算,那三人面和心不和,到時許能以國師之位挑撥之,再各個擊破。
阿刃眼尖,隔得老遠便將闞甘軍瞧得一清二楚:“沒有女人!”
說話的同時她攥緊手中狼牙錘,滿臉躍躍欲試,挨了打就跑,已跑了好幾天了,現(xiàn)在阿刃只想殺個痛快!
南宮音笑道:“依計劃行事,咱們得先抓住蔣紹,引大妖現(xiàn)身,給阿蘿她們創(chuàng)造機會。”
飛霧對濯霜開玩笑:“對你來說,屬實是大材小用了。”
魔界九死一生后,原本從頭開始修煉的濯霜如今修為遠超眾人,濯霜活動著胳膊回應(yīng):“總比躺著什么都不能做好。”
此時女蘿與衡魚已順利潛入闞甘軍營,女蘿是一回生兩回熟,若非糧草庫里女人太多,她們不會用這種方法,這么做也能最大限度保證她們活命。
阿刃一馬當先,揮舞狼牙錘沖入敵軍陣營,她素有威名,力拔山河,闞甘軍聽聞她的聲音莫不兩股顫顫反抗不能,連招架之力也無。
斐斐雙手一拍,扯出兩排細細薄薄的紙人,朝它們呵了口氣,小紙人無風自起,精準地撲到闞甘軍的脖頸,對準要害就是一口!它們的牙齒由紙而化,鋒利的紙刃比刀劍也不差,雪白的紙人來回飛舞,不一會兒便染成了鮮紅。
這等手段徹底激怒闞甘王,他怒道:“縈姳!你我兩軍交戰(zhàn),須得堂堂正正,焉能用這些不入流的腌臜手段?!”
“不入流?”
“腌臜?”
斐斐破口大罵:“我看你才是不入流的腌臜貨!身為帝王竟與妖魔勾結(jié),喂食魔肉害得手下軍士污染異變,將子民當作食物進獻給妖怪,你這樣的人也配為王?我要是你,早找塊石頭往背上扛了,當一輩子縮頭烏龜都比當你強!”
“說得也是。”濯霜附和,“從未見過對著妖物搖尾乞憐的帝王,真是下賤。”
闞甘王被她們刺激的目眥欲裂,怒吼一聲舉劍就要砍向斐斐,手剛伸出來,小紙人已飄到他身邊,不由分說,一只接一只貼到他面容上,遮住視線鼻息,闞甘王慌忙去扯,卻無論如何扯不下來,只能窒息著從馬背上摔落。
眼見闞甘王命懸一線,一陣濃烈妖氣自遠處傳來,其威力驚人,不少呂地將士因此氣血翻涌手腳無力,修為稍弱的竟當場口吐鮮血!
妖風陣陣,黑云滾滾,大妖們于云層之中現(xiàn)身,濯霜橫劍立馬,秋塵劍寒光點點,拋開胥玉不提,這是巢曲與眾宙第一次與她離得這樣近。
那日四海誅魂陣,便覺從未見過的二女高深莫測,如今一看,當真是不容小覷。
巢曲謹慎些,他問:“這位道友,不知有何指教?我等只是想要接回吾王,還請道友莫要從中阻撓。”
斐斐猛地握起拳頭,感覺分外不爽!
在這之前她跟大妖也打過幾個照面,對方卻從沒這般客氣過,自己還是太弱了,所以才不被人家放在眼里。
“道友這話從何說起?”濯霜微笑,“雖說修者不問凡間事,可道友破戒在先,又哪來的資格指責我們?”
南宮音嘲諷道:“這會兒咱們就成道友了,你們以魔肉喂養(yǎng)凡人,將他們當作兵器對付我們時,怎地不知這樣客氣?”
無非是忌憚了,不敢貿(mào)然動手,看闞甘女人即知,沒有能與之對抗的實力絕無可能被尊重,更談不上自由,說白了,欺軟怕硬而已。
眾宙怒道:“我等以禮相待,爾等為何言語間卻咄咄逼人?”
斐斐挑釁:“廢話真多,怕了就是怕了,怎地不敢承認?你現(xiàn)在跪下給我們磕上三百個響頭,興許能留你個全尸呢。”
在這說話間,小紙人已匍匐到闞甘王身上,輕薄的身體竟?jié)u漸拉長,將個大活人徹頭徹尾貼了個嚴實,若非身子間或蠕動,怕不是要被人以為悶死了。
“你們看他現(xiàn)在這副模樣,像不像戴了副戲臺子上跳加官的面具?”
一層又一層的紙疊加變厚,已將闞甘王整張臉遮掩完全,他直挺挺倒在地上,時不時抽搐兩下,斐斐惡意的玩笑令巢曲與眾宙面露怒色,這女人分明是不將他們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好說?
短暫的死寂過后,雙方不約而同動起手來,巢曲祭出法寶,一群兇神惡煞的幻獸順勢出現(xiàn)將呂地眾人包圍,這群幻獸獠牙青面口滴涎水,體型足有小山高,大抵是因巢曲吃了不少人,這些幻獸身上散發(fā)出一種極為難聞的腥臭味。
九尾狐胥玉以折扇掩住口鼻,他可不像巢曲眾宙愚蠢,因此只是輕甩衣袖,假作動手,實則根本就是敷衍。
阿刃與斐斐同時起身,兩人目標相同,皆是眾宙,這家伙弄了個什么四海誅魂陣,雖說不怎么厲害,到底是惡心人,很難叫人不想把他打死。
飛霧與南宮音則雙雙對付巢曲,濯霜一劍將巢曲的法寶斬斷,那法寶落地,才發(fā)現(xiàn)是一條不知什么東西編制而成的鞭子,隨著鞭子被毀,幻獸們也在眨眼間消失,斐斐見狀,大笑道:“好厲害的法寶!”
巢曲怒極,想要她的命,卻陡然被某樣重物擊中頭殼,大怒之下瞪著眼睛看過去,南宮音挽了個劍花:“我在劍術(shù)上不如醫(yī)術(shù)有天分,飛霧,你可要多多照顧我。”
飛霧挑眉:“那你得小心點,搗藥杵別砸我腦袋上。”
巢曲不敢置信,這兩個女人竟視自己為無物,膽敢在他面前閑聊?他要將她們撕成碎片,讓她們眼睜睜看著身體被吃掉!
可他尚未來得及出手,不知為何卻突覺一陣天暈地旋,眼前明明只有兩人,卻生出無數(shù)重影,多的他分辨不清這些人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南宮音嘆了口氣:“還以為這傳說中的大妖有多厲害。”
飛霧:“誰叫他們總是縮在后頭不出來,連跟咱們打照面都沒膽子。”
巢曲雖看不出真假,耳朵卻還能用,聽這兩人對他極近羞辱,真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將她們給吃了!
南宮音笑著撫了撫自己的手腕,問道:“方才已提點過你,我劍術(shù)雖不算一等一,醫(yī)術(shù)在修仙界卻可以說是無人能及,對付你們妖族的藥,自然也是有的。”
巢曲自牙縫處憋出兩個字:“卑,鄙!”
飛霧一劍刺透他一只手掌,冷笑:“哪里比得上你們下作?”
巢曲怒吼一聲,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在何時著了道,除了剛才那砸中腦袋的藥杵,眼下情況緊急,容不得他細想,無論如何闞甘王必須保住,不然自己大妖的顏面往哪里擱?!
另一邊斐斐與阿刃已將重傷未愈的眾宙圍了起來。四海誅魂陣一破,他無法維持人形,修為也跌至太化第一境,按說從修為上講,斐斐阿刃不能與他匹敵,奈何生息天克妖氣,這兩人又都得了襯手的兵器,彼此之間默契配合,打得眾宙猝不及防!
一交手眾宙便察覺這二人修為在自己之下,可令人不解的是,境界壓制為何在她們身上無效?反倒是自己這個太化之境的大妖,被壓著打?
阿刃擅長正面直攻,她完全不考慮自己是否會受傷,目標明確,就是取眾宙人頭,而斐斐與她恰恰相反,力量上她不如阿刃,法術(shù)卻是花樣百出,搭配靈巧輕盈的紙人,令眾宙叫苦不迭!
胥玉則坦誠得多,兩邊打得不可開交,他以折扇抵擋濯霜的劍,笑容美麗,額頭卻滲出薄汗:“……道友,我想你誤會了,我無意與你們?yōu)閿场!?br />
濯霜一劍挑開他的折扇,露出笑容:“我知道,那又如何?”
胥玉目露震驚之色,他自認為已按照她們的要求去做,為何對方卻不肯手下留情?
“你總不想被那二妖知道你背叛了他們吧?”說著,濯霜一拳打在胥玉腹部,將他整個人擊飛,隨后笑吟吟朝他走近,“既然如此,就得演得像一點,委屈你多吃點苦頭。”
胥玉心中生出不祥之感,這下他的白衣再也不飄飄欲仙,他的氣質(zhì)也不再超塵脫俗,因為濯霜毫不手軟,說幾句好聽話,假模假樣兩頭騙,就想混過去?
那些充滿羞辱與輕視的婚書是真的,被抓來喂了魔肉的女人們也是真的,胥玉真的一點沒插手,還能不令其它二妖起疑?
濯霜不信。
胥玉必定是棵墻頭草,不甘受困是真的,審時度勢怕也不假,要是信了他的話那才是傻子,否則她跟阿蘿沒回來之前,他為何不主動要求與縈姳合作?
“你以為你很聰明。”濯霜笑彎眼眸,“你太高看自己了。”
緊接著,胥玉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第148章
“那邊叫得好厲害, 阿刃,咱們不能輸。”
斐斐被激起了奇怪的勝負欲,“濯霜一人打九尾狐,咱們可是兩個人, 喂, 你會不會叫?叫大聲點行嗎?”
眾宙被凡人, 還是女人看輕,恨得是咬牙切齒,先前四海誅魂陣被破,導(dǎo)致他受到反噬,無法維持俊美人形,一顆腦袋與老者無異, 別說是俊, 看一眼都讓人受傷, 這樣一張臉因憤怒扭曲,那就更丑了。
阿刃一拳砸在他腦袋上, “砰”的一聲是黃土漫天,眾宙的頭就此陷入地面,他費了老大勁兒也沒能拔起來, 斐斐笑著說:“我來幫你。”
說著以紙為刀, 從四面八方襲去,眾宙原以為她要借此割下自己的頭,不曾想那些紙刀對準的卻是尾巴跟屁股。他疼得大叫一聲,雙手抻地,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拔出腦袋, 整個人狼狽不堪,逗得斐斐笑不停, 按說她笑得這樣可親可愛,換誰見了都要對她心生親近,眾宙卻覺她面目可憎,恨不得將其剝皮抽骨!
他怒吼著朝斐斐攻去,強大的妖力夾雜怒火,尋常人被這妖力掃到怕都要喪命,斐斐卻不僅不避讓,還露出破綻,就在眾宙覺得能一掌將她擊斃時,后心忽地傳來一記重擊,力大無窮的阿刃揮舞著狼牙錘再次將他砸入地面,這回可不只是腦袋,地上多出一個長了尾巴的人形巨坑,眾宙重傷未愈,哪里禁得住?
一口鮮血自喉頭噴涌而出,只覺大限將至,然而就這樣窩囊的死了他不愿!就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斐斐見他眼神古怪,嘴里嘰里咕嚕不知念叨什么,便覺不妙,阿刃在戰(zhàn)場上下意識會有趨利避害的肢體反應(yīng),她將狼牙錘收回,拉住斐斐,狼牙錘瞬間化作盾牌,眾宙臨死前的自爆便只剩下一記悶響。
“……啊,你就只有這樣嗎?”
斐斐好生失望,氣若游絲的眾宙瀕死之余聽見,狂吐鮮血,隨后被阿刃斬斷頭顱。
另一邊南宮音與飛霧聯(lián)手對付巢曲,巢曲不像眾宙受過傷,他完全處于妖力巔峰,二女從修為上來說,并是他對手,可修煉生息與修仙界等級體系劃分不同,他再是什么高貴大妖血脈,站在他面前的也是兩個人類,血脈壓制談不上,等級壓制也不見效,反倒是他被逼得手足無措。
再兼南宮音醫(yī)武雙修,稍微掉以輕心便會中招,光是應(yīng)付一個南宮音便令巢曲感到棘手,何況還要加個飛霧?
這些女修天資過人,且悟性極高,又勤奮刻苦,大妖與她們之間的差距并不算大。
巢曲越打越覺渾身無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著的道!
這些專門對付妖氣的藥,皆由生息所制,恰能削弱妖力,巢曲從一開始的游刃有余,漸漸變得無力招架,待他聽聞不遠處眾宙自爆之聲,更是心神大亂,心想難道真的要交代在這里?他不甘心!
當下便要呼喚胥玉二妖聯(lián)手,誰知剛看過去,就瞧見胥玉如斷了線的風箏飛過眼前,怕是沒死也得被扒層皮,面前這兩個女人,此時在巢曲眼中,當真是與索命閻羅無異。
飛霧冷笑:“什么大妖,給你幾分顏色你真就開起染坊來了,你以為我們?yōu)?#8204;什么一直沒有動手,難道是怕你們不成?”
話音未落,已一劍刺穿巢曲一只手。
“憑借那種骯臟手段才能與呂地抗衡,自己又當縮頭烏龜躲在營帳之中不敢出來。”南宮音嘲諷,“可見你們這血統(tǒng)也沒高貴到哪里去。”
巢曲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盡戳自己肺管子,當下怒不可遏,妖力迸發(fā),如火如刀,逼得南宮音與飛霧后退,隨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巢曲震碎衣衫,化出原形!
人首馬蹄,身形似牛,足有小山高的巨大妖獸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胥玉嘔了口血出來,終于被濯霜放過,她輕飄飄丟下一句算你運氣好,便收劍走人,胥玉忍了又忍,終于沒忍住,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斐斐震驚:“……這也太丑了,不知道它的肉能不能吃。”
猰貐真身很是威風,奈何長了張人臉,如此巨大一張臉,讓人狂起雞皮疙瘩,尤其是當它張嘴,上下共有四排鋒利鋸齒,卷起陣陣腥風,惡臭難聞,也不知究竟吃了多少人。
“妖獸肉可不能隨便吃,鏡子說,這猰貐肉吃了是會發(fā)瘋的。”濯霜回答道。
阿刃:“看著,就不好吃。”
巢曲聽眾人不僅不害怕,還敢盤算自己的肉是否好吃,怒到狂尥蹶子,這一幕倒像從前在地下極樂城,大家聯(lián)手對抗魔界非天,不過那時所有人都很弱小,眼下卻是今非昔比。
這猰貐真身再厲害,也比不過血月天魔,濯霜提醒說:“小心些,它比非天厲害得多,不過以你四人之力,應(yīng)當不是問題。”
化出真身后,之前中毒所導(dǎo)致的癥狀輕減不少,可巢曲聽見濯霜言語間將自己當作練手物件,心中憤怒,真是無法言喻。它仰天長嘯,吼聲入凡人之耳,不少人因此癡癡呆呆神情恍惚,還想再叫,卻被阿刃一錘堵住了嘴。
斐斐抱怨:“吵死了,叫叫叫,能不能安靜點?不過是個公畜,真那么高貴,還要學人穿衣學人說話?”
猰貐的叫聲攝人心魂,但對修煉生息的女修無效,他叫得這樣厲害,糧草庫里的女人們漸漸開始躁動,唔唔哼哼試圖掙脫牢籠,追尋召喚而去。女蘿用藤蔓將糧草庫徹底圍住,衡魚催動雨珠,解藥立竿見影,很快便有女人開始嘔吐,不過她們的體質(zhì)不如修者,怕是還需好一會才能清醒。
衡魚捏著鼻子嫌棄味道難聞,心急如焚只差沒寫在臉上,女蘿對她說:“讓雷祖先送你走,一會縈姳派人來接應(yīng),我留在這里就可以。”
衡魚想跟師姐并肩而戰(zhàn),不好意思道:“謝謝你,那我……先走了?”
“去吧。”
雷祖蹭了下女蘿,這才馱著衡魚離去,女蘿站在一根藤枝上,低頭望著藤圈里哇哇直吐的女人們,以生息隔絕猰貐之聲對她們的影響。
疾風用尾巴圈住女蘿的腰,很冷靜地說:“你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我知道。”
一人一獸沒有再對話,藤圈里的女人們隨著魔肉吐出,慢慢也恢復(fù)了神智,被關(guān)在糧草庫這樣久,中間滴水未進,身體虛弱無比,許多人甚至不清楚自己怎么會變成這樣。此時震天響的爆炸聲傳來,女蘿轉(zhuǎn)頭看向戰(zhàn)場,只見那里竟被迷霧籠罩,影影綽綽瞧不清楚,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呂軍趁此機會一鼓作氣沖入闞甘營地,女蘿見了縈姳,才散開藤圈,不過闞甘女人并非都愿意接受呂軍幫助,她們之中不少人視呂地的女人為異類,見呂軍著甲胄持刀劍,個個高挑強壯,很是戒備。
今日之戰(zhàn)結(jié)束,闞甘便不復(fù)存在,縈姳走到女蘿身邊輕聲說:“不僅是闞甘,即便是在呂地,也還有不少女人認為我們做得太過了。”
當車細聲細氣道:“一般這么認為的,都不能修煉生息呢。”
“是啊,所以她們也沒辦法。”縈姳笑瞇瞇地說,“姐姐不必擔心,我有的是法子治她們,我不會為了這些人,委屈我的姐妹與朋友。”
“想要有尊嚴有自由的生活,就自己走過來。”
女蘿贊美道:“你會是古往今來,最優(yōu)秀的一位帝王。”
縈姳的臉泛起酡紅,她輕扯女蘿衣袖:“我準備讓將士們登記她們的籍貫姓名,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就放她們回去,姐姐意下如何?”
“我不懂治國,你做決定就好。”
數(shù)以萬計的女人中,有老人也有孩童,當車已將闞甘營地中的活尸清理干凈,藤蔓生長之處都很安全,有女蘿在這里,那三只大妖就是有命逃回來,怕也沒命離開。
知瀾帶著醫(yī)官們忙得腳不沾地,她沒有其她人那樣的武力,但經(jīng)歷過南宮音食魔肉一事后,性子自信許多,對她來說,再弱小的人也一定有力所能及之事,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nèi),她會做到最好。
縈姳也在擔心戰(zhàn)場上的同伴,女蘿對她說:“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這里我來守著。”
縈姳鮮少親至戰(zhàn)場,此時此刻她渾身血液似乎都在燃燒,手癢難耐,反正是自家姐妹,便不客氣了,疾風尾巴一卷,將縈姳放到背上,羽翼展開,眨眼間沒了蹤跡。
女蘿忍俊不禁,她觀察著那些正被將士與醫(yī)官們照料的闞甘女子,心想縈姳仁義,她們卻未必領(lǐng)情。
此時一個女人倏地從醫(yī)官身邊竄出去,三步并做兩步走,沖到一個瘦巴巴小女娃身邊,劈臉就是一個嘴巴子!
那小女娃瘦得很,瞧著身上沒二兩肉,這一巴掌直接把她整個人扇飛,還是一名將士反應(yīng)迅速把她抱住,才沒讓小女娃摔進正燃燒的火堆中,否則不被燒死,也要撞上發(fā)紅的大鐵鍋,怕是要燙去半身的皮。
女人破口大罵:“我打死你個沒良心的小畜生!他可是你親爹啊!親爹!你怎能下那樣狠的手?老天啊,我怎么就生養(yǎng)了這么個狗雜種!我——”
她話都沒來得及說完,那小女孩竟掙脫了將士,如同一只小狗撲了過去,逮住女人露在外面的手臂就是狠狠一口!直接連皮帶肉撕掉一大塊!
女人疼得哭天搶地,聲音尖利刺耳,小女孩宛如狗皮膏藥死死貼她身上,任她如何摔打都不肯松口,將士們趕緊上前把人拉扯開,女蘿飛身而下,詢問:“怎么回事?”
那小女孩嘴里叼著母親的血肉,眼珠子死死盯著對方,一張干瘦的小臉,左半邊由于挨了打紅腫不堪,顯得既可憐又滑稽,可這種眼神,女蘿只在九霄跟小蛇身上見過,甚少有生活在人類社會的孩子,會有如此野性難馴的眼睛。
不僅如此,她似乎還不會說話,張牙舞爪嘴里發(fā)出小狗般汪汪的聲音,壓在喉嚨里,即便被將士們抓住,依舊朝女人叫嚷威脅。
女人哭訴:“這位大人,我倒霉啊,我慘啊!這哪里是親生女兒,這分明下了生就是來討債的!她殺了她親爹還不夠,現(xiàn)在是要把我這個親娘也給咬死啊!”
一聽說小女孩殺了親爹,周圍的闞甘女人們紛紛露出鄙夷之色,不少人還刻意往后退讓,反倒是呂地將士對此頗感興趣,女蘿問:“她看起來也就七八歲,怎么殺得了一個成年男子?”
女人繼續(xù)哭:“我家那口子,就好吃幾口酒,那日在家中吃醉了,這小畜生,竟拿摔碎的碗,把她親爹喉嚨給割開了!”
“是無緣無故,還是事出有因?”
女人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眼神躲閃,女蘿道:“把她趕出去,別浪費傷藥糧食。”
女人愣了下,隨即不滿大叫,看她這副生龍活虎的模樣,怕是還能活挺久。她撒潑成慣,潛意識里認為呂地將士都是女人,對同性的輕視令她不認為她們敢對自己怎樣,這要是換作闞甘的男兵,她早嚇得跪地求饒了。
兩位將士手腳麻利地將她捆了,嘴也堵起來,直接丟出營地,小女孩則被送去知瀾那里,看她面黃肌瘦,身上不少陳年舊傷,怕是日子不好過的。
“有誰還想走,現(xiàn)在就可以,若要留下,便要唯呂蘿王之命是從。”
女蘿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女人耳中,可以施恩,但這份恩必須圖報,呂地需要更多的女人。
溫柔友善只會換來得寸進尺,因為她們會有數(shù)不清的要求,會永無止境的為丈夫兒子謀求利益。
這就是縈姳所面對的最大難題,愿意追隨她的女人永遠是極少數(shù),甚至在圍攻她的人中不乏同性,她們試圖通過詆毀與打倒她這個女王,來向男權(quán)社會獻上投名狀。
所以縈姳早已學會如何取舍,她永遠不會為了這些可能清醒的女人,放棄已團結(jié)在一起的伙伴。
另一頭的戰(zhàn)場上,巢曲已獨木難支,胥玉不知是真昏迷還是不想醒,一直躺著不起,僅憑它一妖對付這么多修者,哪里打得過?
尤其是在衡魚加入之后,她手中的雨珠令巢曲感忌憚不已,衡魚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并在巢曲張大嘴要吃人時,把雨珠丟了進去,隨后巢曲就發(fā)了瘋,也不管別的,拼命摳喉嚨嘔吐,看得大家面面相覷,不知它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濯霜沉吟道:“難道是因為雨珠里的弱水?”
衡魚問:“師姐,這怎么說?”
“當日破陣時,九尾狐妖曾通過分身螳螂送來一張字條,提示我們?nèi)粝肫迫跛嚕蓮拇笱m貐身上下手。”
雖然大家不知道眾宙布陣,破陣為何要找巢曲,但最后斐斐輕松破陣,也就沒有深究。
濯霜:“阿蘿問了鏡子,鏡子說,傳說大妖猰貐曾墜入弱水,為弱水所侵,雖獲得了強大的妖力,卻也變得兇狠殘暴。”
斐斐好奇地問:“這么說,猰貐還能從弱水里爬出來?這么厲害?”
那假弱水便已十分可怕,若是真弱水,還不知是什么模樣。
此時猰貐巢曲已徹底瘋魔,區(qū)區(qū)雨珠對它造成的傷害有限,真正令它恐懼的,是被弱水勾起的,來自始祖猰貐的遠古記憶。大妖血脈純正,傳承的記憶也很清晰,發(fā)了瘋的猰貐還真不好控制,濯霜拔劍而起,誰知伴隨著猰貐痛苦的嚎叫,周圍竟生出一團迷霧,遮掩天日。
“師姐!你快看!”
濯霜定睛看去,只見猰貐身上竟浮現(xiàn)出金色咒文,這些咒文威力驚人,猰貐吼叫聲愈重,咒文金光愈強,須臾間,金色咒文如利箭般向四面八方投射,猰貐身邊還有些未死活尸,一旦被金光擦邊,瞬間化為灰燼!
這種恐怖的強大給濯霜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當日在天魔界見到無相之身時,她也曾有過這種毛骨悚然之感。
“糟了。”
原本躺在地上裝死的九尾狐胥玉,此時竟站了起來,不過它的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七竅同樣透出金光,在金光中化出原形,被金光穿透的身體危險無比,這絕不像眾宙死前自爆那樣簡單!
如果說眾宙手上有風雨雷電四顆寶珠,那剩下二妖一定也有特殊法寶,寶珠落入女教之手,這二妖身上的法寶卻還沒有!
胥玉感覺有種恐怖的力量將要破體而出,它自詡聰明,沒想到最終還是他人手中棋子,于是拼盡全力向濯霜等人說出最后的秘密:“仙……界……天……”
這句話,它沒能說完,金光已占據(jù)全身,與猰貐身上的咒文一起結(jié)合成了兇險至極的無差別攻擊,若是不能阻擋,必將方圓千里掃成寸草不生的死地!
阿刃怒吼一聲,將狼牙錘砸到地面,可這狼牙錘即便能形成盾牌,也頂多只保她們幾人的安全,身后便是呂地,怎能臨陣脫逃?
第149章
說時遲那時快, 來不及思考之時,斐斐的剪刀忽地發(fā)出一道綠光,無數(shù)藤蔓織出堅不可摧的藤網(wǎng),從地面蔓延到天空, 形成巨大藤繭, 將金光罩入其中。
有盾牌抵擋, 大家沒受傷,也沒有波及到戰(zhàn)場之外,反倒是闞甘那些活尸盡數(shù)死絕,金光無法沖破藤網(wǎng),但地面這受到極大沖擊,除卻盾牌抵擋的那一小塊外, 地皮全被翻了過來, 迷霧散去, 四周一片狼藉,荒蕪無比。
斐斐大口大口喘著氣:“姐姐……在剪刀里種了血藤, 還刻了法咒,這是給我保命用的,沒想到今兒就派上用場了!”
法咒里被賦予了女蘿的力量, 殺死阿凈煞后, 屬于女蘿的力量已然回歸,這金光雖厲害,卻也不是藤蔓敵手。
九尾狐與猰貐可謂是死無全尸,到處都是它們的身體殘片,南宮音興奮極了:“快快快, 快收集起來,這些可都是好東西, 拿回去試試看能不能入藥!骨頭血肉毛發(fā)我全都要!”
令人遺憾的是,那顆被巢曲吞了的雨珠也隨著金光一同毀去,不過衡魚并不傷心:“有用就行。”
隨后縈姳發(fā)出信號,呂地城門大開,大妖即便死去,血肉也很危險,一旦妖氣侵染土地,怕是未來數(shù)十年寸草難生,所以這處理戰(zhàn)場一事,還不能假手普通將士。
戰(zhàn)事結(jié)束,女蘿那邊已派人去查先前那對母女,一直纏繞在手腕上熟睡休養(yǎng)的小蛇居然醒了,小腦袋一點一點,冰涼的蛇鱗蹭著女蘿的手臂,張大嘴打了個呵欠。
隨后她瞅了小女孩一眼,腦袋突然疼起來,就纏著女蘿撒嬌,頭頂?shù)谌谎劬ξ⑽⒎褐猓}伸手一摸,剎那間與小蛇互通記憶,眼前迅速閃現(xiàn)出許多畫面,隨后她吩咐一名將士:“把人叫回來吧,不必查了。”
小蛇卷起尾巴自己揉頭頂,對著女蘿哭唧唧:“疼。”
女蘿輕輕揉,有她的氣息安撫,那只眼睛才又慢慢閉合,之前她跟濯霜都以為第三只眼睛是消失了,沒想到并不是。
小女孩趴在地上的姿勢很奇怪,像一只小狗,知瀾剛給她上過藥,可憐的孩子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皮,比當初在郝大成家的小蛇還慘。
知瀾悄悄對女蘿說:“阿蘿姐姐,這孩子瞧著,怎么像個狼孩呀?”
女蘿搖頭:“不是狼孩,是狗孩。”
小蛇的第三只眼睛可觀凡人生死過往,前提條件是小蛇狀態(tài)好,像先前受傷虛弱,第三只眼打不開,想看也看不成。
“這孩子出生后被父親丟到河邊,誰曾想?yún)s被家里的狗叼了回來,她是吃母狗的奶活下來的,家里人成天小畜生小狗子的叫,也沒個名字。”
知瀾憐惜極了,她也是棄嬰,被丟棄的原因也一樣,但卻遇到了好心的姥姥把自己撫養(yǎng)長大,還教自己學醫(yī),因此對于小女孩,更能感同身受:“我聽說剛才有個女人指控她殺了親生父親,她還這么小,怎么可能呢?”
女蘿輕輕嘆了口氣,伸指在知瀾眉心一點,知瀾頓覺大腦一疼,片刻后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這小女孩雖瘦得只剩骨頭,家里卻不算清貧,其父嗜酒,吃醉了就發(fā)酒瘋,先前那女人是她親娘,原本想把這個女兒丟掉,可男人一發(fā)酒瘋就愛打人,有了小狗子,恰好自己跟兒子便不必挨打,于是才把小狗子留下。
隨著男人酗酒嚴重,家底逐漸敗個精光,前不久吃醉了,竟將母狗剝皮拿去煮肉下酒,小狗子人小式微,阻攔不住,沉寂了好些天,誰也沒想到她居然一直在等待機會,趁著男人醉得不省人事,把酒碗砸了,并將其割喉,為養(yǎng)母報仇。
這一幕被女人撞破后,尚未來得及打殺,便被抓來糧草庫,等吐出魔肉恢復(fù)神智,人群中瞧見小狗子,立馬便撲上去要打要罵,可惜這孩子不逆來順受,別人打她罵她,她就算打不過罵不過,拼了一條命也要報復(fù)回去,如此才沒人敢來招惹。
“是個好孩子。”
知瀾聽女蘿這樣說,點頭認可:“我也覺得,生恩不及養(yǎng)恩,狗都比人通人性。”
小狗子不讓人靠近,趴在地上昂著頭神情警惕,剛才上藥都是被強制的,她掙扎的太厲害,所以現(xiàn)在看見知瀾特別戒備,覺得她很壞,但對女蘿卻沒有排斥現(xiàn)象。
小蛇蹭著女蘿的手腕,絲絲吐著信子跟小狗子打招呼:“你好。”
女蘿蹲在地上,然后一步一步往小狗子面前挪,小女孩很好奇地看著她,大大的眼睛在小小的臉蛋上顯得又黑又圓,女蘿試著朝她伸出手,她盯她看了好一會,才抬起一只小手,放在女蘿掌心。
女蘿的手并不柔軟細膩,但卻溫暖有力,她極富耐心,一點點往前試探,直到將小狗子抱起來,濯霜等人回來時聽說此事,趕過來圍觀,小狗子一看來了好多人,習慣性弓背炸毛,女蘿摸她不知多久沒洗的頭:“沒事的,不要害怕。”
“這就是那個弒父的孩子啊?”斐斐圍著走了兩圈,“看著也沒什么特殊的嘛。”
飛霧則贊道:“做得好。”
盼盼年紀最小,本來她最好的朋友是滿玉,可滿玉比她還小,學藝又不精,此番來人間界,被留在女兒城中,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跟小朋友一起玩啦。
所以對小狗子很好奇,跑到女蘿身后,由于女蘿坐著,盼盼便趴在她肩頭,兩手摟住師尊的脖子,跟小狗子問好:“你好,我叫盼盼,我們可以一起玩,你要不要吃糖?”
說著就從兜里摸出一把糖果,她年幼可愛嘴巴又甜,到哪兒都是開心果,女教眾人也好,呂地將士也罷,通通把她當作寶貝,因此糖果是一抓一大把,根本不缺。
知瀾正在跟南宮音說小狗子的身體狀況,雖然面黃肌瘦,但精神頭很足,生命力旺盛,南宮音說:“這是自然,在修仙界,雌性妖獸的存活率遠高于雄性妖獸,而且很少生病,連修煉都比雄性妖獸更快。”
“那我給她寫個方子喝上幾天調(diào)理調(diào)理,小孩子恢復(fù)得快,應(yīng)該不礙事。”
南宮音挑眉:“你很關(guān)心她哦。”
知瀾臉一紅:“……想到我自己,我跟她一樣,都是棄嬰,只不過我運氣比她好。”
聞言,南宮音與離知瀾最近的飛霧同時伸手抱了抱她,弄得知瀾臉更紅。
妖魔軍團清繳結(jié)束,大妖也被處理干凈,接下來的事情便不再適合女教插手,濯霜順勢將九尾狐胥玉臨死之前的話告知女蘿:“……我看它不似說謊,還有它跟猰貐身上的金光,看著像是上古禁咒,它們的死活,都由幕后之人掌控。”
女蘿點頭:“九尾狐妖并不是心甘情愿為闞甘王做事,我看猰貐跟合窳恐怕也一樣,大妖心高氣傲,必定是能左右它們生死之人指使,只不過它們都死了,一時半會,恐怕也不知道罪魁禍首究竟是誰。”
非花:“對方如此費心,無非就是不想人間由女子統(tǒng)一,我們偏不如他的意。”
“姐姐,你們之后作何打算?”縈姳問,“是要回女兒城嗎?”
“眼下修仙界與人間界的屏障已被打破,就算我們回去了,大家依然可以見面。”女蘿笑著說,“不過我不打算回女兒城。”
此言一出,眾人都安靜下來,女蘿頓了下,繼續(xù)道:“我要去大澤歸墟,找無字天書。”
斐斐:“我也要去!我不想再跟你分開了!”
阿刃:“還有我!”
疾風與雷祖同時走到女蘿身邊,見她們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女蘿真是哭笑不得:“都去都去,這又不是什么大事。”
“阿蘿,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女蘿愣了下:“可是……”
“就算沒有我,女兒城照樣能夠正常運轉(zhuǎn),你可不要小瞧咱們女教的姐妹。”飛霧豎起食指搖了搖,“我這么說是有原因的,大澤歸墟的鑰匙,不是在你手上嗎?我自幼在海邊生長,對大海很是熟悉,而且……我有種預(yù)感,說不定能夠再見當年那位恩人,我想當面向她道謝。”
非花抿了抿唇,道:“阿蘿,讓飛霧與你同去吧,她能幫得上你。”
飛霧對非花道歉:“對不起,說好不再分開的——”
“這有什么,又不是不回來。”非花敲了敲她的腦袋,“不過萬事須得小心,千萬不可沖動。”
“話說回來,需要給你們準備船嗎?”
縈姳一句話令眾人陷入沉思,按理說她們各有神通,修者御劍,騰云駕霧無所不能,跨越大海不是什么問題,但以防萬一,還是應(yīng)該準備一座吧?
“需要。”
日月大明鏡開口說話,“歸墟乃天下眾水匯聚之處,并非普通海域,大澤之中更是兇險無比,有數(shù)不清的海獸。不僅要船,還不能是普通的船。”
縈姳:“可是人間界只有普通的船啊,難道說是要用什么特殊的材料?”
“猰貐的骨頭。”
南宮音露出心痛之色,“我還沒有研究……”
日月大明鏡不疾不徐:“傳說始祖猰貐曾墜入弱水而不死,因而猰貐一族的血肉打造的船只,可于弱水之上行駛,大妖之氣還能震懾海中兇獸。”
“我立刻命人聚集能工巧匠,不日開造。”
“麻煩你了,縈姳。”
“自家姐妹,何必說這樣見外的話?”縈姳難得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正好過幾日砍蔣紹,姐姐們還能看個樂兒。”
蔣紹運氣不錯,他倒的位置恰好在阿刃的盾牌后,撿回一條命,不過人卻快嚇瘋了,胡言亂語不停,同樣被抓的還有鎮(zhèn)盧王,縈姳特意挑了個吉利日子,好讓這二人共赴黃泉。
“以后有的你忙了,天下雖已統(tǒng)一,人心卻是渙散不齊,你要面對的敵人不僅僅是男人,還有女人。”
縈姳笑容不變:“我知道的,姐姐,我沒有把握,無法預(yù)測未來,但我知道應(yīng)當怎樣做,我不需要她們走過來,因為我會強迫她們按照我的規(guī)則生活。”
她是王,不是仁慈的救世主,為了維護姐妹們的利益,她會將所有敵人撕碎,無論對方是誰。
“也不會很難的,你們不用擔心。”
見包括女蘿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面露憂色,縈姳感動之余又頗為無奈:“你們忘啦,現(xiàn)如今將士們皆可修煉生息,我的伙伴會越來越多,不愿意跨越那條線的人,就永遠留在過去好了。”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里,大家一同投入造船一事,猰貐的血肉骨頭盡數(shù)被填入其中,日月大明鏡說得果然沒錯,這大妖做了原材料,造出來的船還真就不一般,女蘿也趁著這個機會煉了不少芥子戒,阿凈煞死后,鳳凰神域打開,女蘿因此找到了煉制芥子戒的方法,這可比乾坤袋好用多了,不僅容量更大,而且可裝活物。
她將煉制方法寫下交給非花,等回到女兒城,在煉器一行有天賦的修者們便可以此為生,當初鑄劍宗的乾坤袋都能賣出天價,何況是比乾坤袋更厲害的芥子戒?
眼見大船成型,女蘿等人將要起航,縈姳愈發(fā)不舍,有時她甚至會想,大家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大船造好后,女蘿將其收入鳳凰神域,她看出縈姳的留戀,便伸手抱了一抱:“會再見面的,朋友之間即便分別,亦有重逢之日。”
縈姳眼睛泛著紅:“下次見面,我一定會讓你為我驕傲。”
女蘿失笑:“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是了。”
除了女蘿外,小狗子跟知瀾關(guān)系最好,天天當個小尾巴跟在知瀾身后,南宮音準備帶知瀾回天鶴山,小狗子也要同去,現(xiàn)在她已改名叫作小野,南宮野。
此番回天鶴山,南宮音便打算正式收知瀾與小野為徒,她很遺憾不能隨女蘿同行,所以再三叮囑女蘿,遇到稀奇古怪的東西通通帶一份給她做研究,醫(yī)修不能滿足于當下所取得的成績,永遠都要有求知欲與創(chuàng)造力。
女蘿一一答應(yīng),告別縈姳后,眾人一同回到修仙界,誰知剛回去就聽說了圣天寺慘案,據(jù)說是有人血洗圣天寺,里頭的僧人一個都沒活下來,就連佛塔都被毀了。
如今修仙界謠言紛紛,不知是何人所為,不少人都猜測是仙屠,也就是女蘿。
“這鬼外號,還叫著呢?”斐斐無語,“難聽死了,姐姐要殺人,根本不會藏著掖著,是哪個混蛋往我們身上潑臟水?”
蘿霜二人對視一眼,知道此事怕是寂雪所為,沒想到他也活著出了魔界,可見這天命之人果真不同凡響。
那邊非花飛霧攜手而來,兩人說完了悄悄話,非花正色道:“無論如何,安全第一,我們永遠在女兒城等你們回來。”
此番出行,第一個目的地便是飛霧家鄉(xiāng),這段路程由疾風雷祖帶眾人前行,對斐斐和阿刃來講,除了多出濯霜與飛霧外,與從前的旅行沒有什么差別。
“我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回去過了,恐怕那里早就變了樣。”
說完,她問濯霜:“你怎么不讓衡魚跟著呀?剛才送別的時候,我看她都要哭了。”
濯霜道:“此行艱險,她的修為不說跟你比,就是跟斐斐都差了許多,當初能破陣,實在是她運氣好,一旦真的遇到危險,我怕我來不及護她。”
說是去尋無字天書,可去哪里,怎么尋,沒人說得清楚,日月大明鏡又說這一路必定兇險萬分,濯霜決不會讓衡魚同行,那丫頭就是個半吊子,滿打滿算修煉生息也才半年。
斐斐得意:“那是自然,我可是很有天賦的,對不對姐姐?”
女蘿點頭:“對。”
九霄正躺在她腿上讓她揉肚皮,走之前許是吃多了,這會兒肚子脹鼓鼓,這時飛霧突然問:“對了,你們會水嗎?”
此言振聾發(fā)聵,因為除了自小在海邊長大的飛霧還有女蘿,斐斐阿刃濯霜通通不會水,半晌,濯霜緩緩問:“……在水里泡過挺長一段時間,算嗎?”
第150章
與人類不同, 妖獸們生來會水,哪怕是胖成球的九霄,把它擱水里頭也能自個兒撒歡,對此斐斐很是羨慕, 不過她很快振作起來:“當車也不會水!”
當車不僅不會水, 還很討厭水, 在大海上它的偵察能力大幅度縮減,這讓當車很難過,女蘿安慰她說:“沒事的,你的厲害大家有目共睹。大海一望無際,也不需要分身螳螂四處搜尋,先前慶功宴上, 縈姳不是還封你做了將軍?足見大家有多么欣賞你。”
呂地之戰(zhàn)是難得的圓滿結(jié)局, 朋友全都在, 告別前,縈姳特意準備了盛大的宴會, 大家把酒言歡,快活極了,女蘿跟濯霜也終于嘗到了酒味, 這更讓她覺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比什么都重要。
斐斐雙手合十道歉:“對不起當車,我不該這么說你。不過姐姐,我沒見過海,可我見過河啊!大海不就是比河更寬嗎?咱們有船,應(yīng)當問題不大吧?”
阿刃默默道:“我也沒見過海。”
濯霜比她們癡長百歲, 山川河流大海草原盡數(shù)見過,聽斐斐這樣說, 忍不住笑了:“大海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
飛霧則說:“等你見到你就知道了,那是語言無法形容的遼闊壯麗。咱們的船雖然大,可是和大海比起來,不過滄海一粟,微不足道,傳說海中有巨獸,足可吞天地,那是非常可怕的。”
斐斐聽得如癡如醉,連連追問:“那大海的盡頭在哪里呢?”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飛霧也想知道。
造船的同時,此番一同出行的女蘿等人學會了如何掌舵楊帆,猰貐骨肉打造的大船堅不可摧,輕盈無比,分為上中下三層。淡水及食物裝了好幾個芥子戒,縈姳又給了她們很多金銀珠寶藥材茶葉,這些不是讓她們用的,而是萬一在途中遇到什么人,說不定可以作為交換之物。
船的四周欄桿上纏繞著藤蔓,藤蔓是分身螳螂的住所,這樣既能第一時間察覺外敵,又能保護船體不受海獸所侵,海螺海貝散發(fā)著的特殊光芒能為她們指引前往大澤歸墟的方向,而這個方向,恰恰便是飛霧所出生的漁村。
只不過當她們到達時,這里已又建起新的村落,未至海邊,空氣中便傳來海腥味,斐斐捂著鼻子不適應(yīng):“好難聞噢。”
“那你可要努力適應(yīng)了。”
飛霧拍拍她的頭,對女蘿道:“當年我離開時,村子已被海水吞沒,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幸存,算算時間,當初跟我同齡的,現(xiàn)在也該四五十歲了。”
她從海神祭品走上修者之路,年歲增長緩慢,現(xiàn)在看來也就二十歲上下,修煉生息后壽命只會更長,斐斐咋舌:“我一直以為你跟非花年紀差不多呢。”
“怎么可能?你別忘了,我在進極樂不夜城之前便已是散修。”
在原本的小漁村基礎(chǔ)上建立起的新村有個很鮮明的特點,那就是女人多,來往打鬧的盡是小女孩,幾個孩子簇擁著赤腳跑來,為首那個不小心踉蹌了下,濯霜眼疾手快將她撈住,才沒讓小女孩砸到沙坑里,小女孩仰起小臉蛋:“謝謝姐姐。”
濯霜失笑:“我可不是姐姐,你得叫我姨姨。”
海邊長大的小孩并不白嫩,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偏黑,但卻無比活潑茁壯,可能村子里時常來外人,她們也不怕生,還熱情地邀請女蘿一行人去家里做客。
阿刃取出荷包里的糖果分給她們,小朋友們根本不怕她,還因為阿刃脾氣好,愿意和她玩,女蘿見狀,說:“要不咱們在這暫住幾日,打探打探消息,再走也不遲。”
“行啊,反正不差這兩天。”濯霜應(yīng)和。
對于跟在女蘿身邊的妖獸們,漁村里的人也并不驚訝,畢竟她們常年出海打魚,海里什么稀奇古怪的沒見過?
一位從船上往下拉海貨的大姐說:“哎喲,姑娘,你們是外地來的吧?我可跟你們說啊,這海里頭,怪物可多了去了!你身邊這兩只看著還怪可愛的,一點都不嚇人,上個月我們里正打回來一條這么大的魚!”
說著,她伸展雙臂,夸張道:“不騙你們,比屋子還大!哎喲,那嘴里的牙密密麻麻嚇死個人,幸好我們有海神庇佑,不然吶,恐怕沒法活著回來!”
沒見過世面的斐斐跟阿刃聽得入迷,這位大姐也善談,講得是口沫橫飛,她們村子是附近遠近聞名的漁村,與其它漁村最大的不同之處便在于當家做主的,跟出海的都是女人,別的村她們不知道,但她們村,男人一出海就會下暴雨,基本上是有去無回,只有女人出海才能滿載而歸。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男人不祥的傳說,那漁船是堅決不能讓男人上的,每年一回的祭祀海神,也決不許男人出現(xiàn)。
飛霧沒想到四十年過去,竟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出生時村子里從不許女人出海,認為船上陽氣重,女人上船會破壞陽氣帶來災(zāi)禍,也正因如此,她才會被當做海神祭品。
于是順口問了句:“那你們現(xiàn)在祭祀海神,還用活人么?”
此言一出,原本講得興高采烈的大姐頓時瞪大眼睛,宛如見鬼般問:“你、你怎么會知道?”
說完她發(fā)覺自己話里有歧義,連忙解釋:“不不不,我不是說我們祭祀海神用活人,我們沒有!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現(xiàn)在我們村子祭祀海神,用的都是尋常可見的六畜五谷,從來風調(diào)雨順,沒有災(zāi)禍!”
飛霧笑笑:“四十年前,我曾來過這里。”
她這話令周圍忙碌卸貨的女人們集體震驚,只有小孩子們不懂,還在跟阿刃一起玩沙子,這位大姐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連忙行禮:“原來是仙家,小民無知冒犯,還請仙家恕罪。”
“快快請起,無須多禮。”
飛霧將大姐扶起來,大姐一改先前爽朗,變得膽怯不少,村子每年都打不少海貨,這些海貨要往城中賣,因此她見過不少修者。
不過不能怪大姐認不出來,那些仙家大多眼高于頂,不容冒犯,哪里像女蘿一行,不見傲慢,甚至還愿意跟凡人好聲好氣。她只覺這幾人很有些來歷,卻也沒往仙家上想,仙家哪里會紆尊降貴來她們這小漁村?
村子里來了仙家,立刻有人前去通稟里正,里正匆忙帶人來迎,凡人便是如此,仙家一點手段就能毀了她們的一切,因此須得好生供養(yǎng),決不能有絲毫不敬。
里正先瞧見的不是氣場斐然的女蘿,而是飛霧,她瞇起眼睛細細地看,半晌遲疑地叫道:“盼……弟?”
這名字飛霧有好些年沒聽人叫過了,她轉(zhuǎn)頭一瞧,也認出了對方:“停妹。”
“你,你一點都沒有變!”
里正已年近半百,鬢邊略有白霜,她激動上前:“真的是你嗎?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回來看看?”
飛霧原本是冷若冰霜的性子,甚至由于幼時之事,很有些憤世嫉俗,但自從女兒城建立,她變得一天比一天快樂,話多了,笑容也多了,此時再見故人,亦能平靜接受過往:“現(xiàn)在我已改了名字,叫作飛霧,沒想到你沒有離開,還成了里正。啊對了,這幾位是我的朋友。”
她向里正一一介紹,大家互通姓名后,里正盛情邀她們?nèi)ゼ抑凶隹停揖驮诖蹇冢x海邊最近,一進家門,里正便對院子里的男人喊:“今兒中午多淘米,家里來客人了!”
男人看起來比里正小一些,剛洗好衣服正在晾曬,聽見吩咐應(yīng)一聲,里正引著眾人往屋子里走,她家院子里掛著許多剛拆洗好的漁網(wǎng),還曬了不少海貨。
進了屋,里正告訴飛霧等人:“我兩個女兒出海去了還沒回來,家里兩個女婿跟個老伴兒,平日就做些家事織織魚網(wǎng),日子過得倒也不錯,自給自足。”
飛霧坐下后問:“村子里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我看怎么只有小女孩?”
“你知道的,咱們村子,向來男胎保不住,四十年前那場海嘯過后,男人全都死了,之后我們重新建起村子成家立業(yè),懷上的生下的通通都是女兒。”
男人端茶進屋,里正吩咐他說:“年前掛的臘肉正好拿出來做了。”
隨后又繼續(xù)道:“村子里都是女人,難道就不吃飯不過日子了?好在還有兩條船,勉強修補修補也能出海,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
飛霧搖頭,表示猜不出,里正笑得眼角皺紋開始蕩漾:“我們第一次出海,不僅沒有傷亡,還滿載而歸!當時啊,我在海里撈出好幾只蚌!這么大!打開一看,里頭盡是些拳頭大的明珠!”
“當時我們就想,這一定是海神的恩賜,之后賣了明珠,村子里就有錢了,附近幾個村子看得眼紅,還想來搶,回去之后他們村子全叫大海給吞了!”
說得這么玄乎,斐斐忍不住問:“真的啊?”
“當然,我還能騙你們不成?再這之后,我們村子就從外頭娶男人回來,孩子都跟女人姓,外頭呢也樂意,雖說他們管這個叫入贅,可畢竟咱村子有錢不是?”
說到這里,里正正色對飛霧道:“當年村子里想拿你祭祀海神,結(jié)果遭了報應(yīng),我想那肯定是海神的旨意,其它村子受我們影響,現(xiàn)在已沒有活人祭祀了。”
四十年前海嘯吞沒村莊,存活下來的人有親的去尋親,無親的相依為命,被贈予海螺海貝的飛霧選擇離開去追尋成仙之道,而留在村子里的人也沒有放棄,村子重新活了過來。
“什么盼弟啊停妹的名字,早沒人叫了。”里正說。
飛霧輕笑,徹底釋然,“我們這次經(jīng)過這里,是想要出海,你能給我們說說海上現(xiàn)在什么情況嗎?你們出海去過最遠的地方在哪里?”
里正問:“你們要出海?”
得到飛霧肯定的答復(fù)后,她想了想說:“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我現(xiàn)在上年紀了,小時日子過得不好,身上有些病根。要不這樣,我家兩個姑娘明天就能回,到時你問問她們。今天晚上就在我們家住下吧,地方雖小,但也足夠你們住了。”
飛霧婉拒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有船,船上也有住的地方,就不叨擾了,不過今天這頓晚飯,我們是肯定要蹭的。”
里正哈哈大笑:“樂意之至,樂意之至啊!”
里正家男人燒菜手藝不錯,哪怕是濯霜都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她從前修煉辟谷,后來改修生息,也沒改掉這個習慣,會吃東西,但吃得向來不多,海貨鮮靈,都是剛從海里撈上來的,真是滿嘴生香,連原本嫌棄海邊味道大的斐斐也覺得這可真是個好地方,主要是女人多,干什么都暢快。
她們五個人吃得就不少了,再加上疾風雷祖九霄當車小蛇,在已經(jīng)有所控制的情況下,還是差點把里正家給吃空,可見她們的食量有多大,尤其是小蛇,看著細細小小一條,纏在女蘿手腕上像根鐲子,卻能生吞一條水缸大的魚。
作為回禮,飛霧轉(zhuǎn)手送了好多東西出來,縈姳給的藥材茶葉筆墨布匹全派上了用,海邊村莊真就缺這些。
這也讓原本對這群人險些吃空自家頗為不滿的里正男人心里舒服了些,家里的吃食都是女人辛辛苦苦賺來的,一群外人沒點數(shù)大吃大喝,自家女人心又大,好在得到的遠勝付出的。
次日一早,女蘿與濯霜在甲板吃茶,遠遠地瞧見一艘漁船自遠方而來,飛霧打著呵欠從船艙里走出,捂著眼睛:“今天太陽是不是有點大?”
村子里的人也早早起了,她們都很奇怪,怎么今兒一早,海邊忽地多出這么一艘三層大船?這可跟她們村子里的漁船不一樣,大了好幾倍不說,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船身通敵黑紅,看著威風極了。
猰貐原形足有一座山高,縈姳心細,考慮到雷祖與疾風的真實體型,將猰貐血肉全部填充進材料中后,造了這樣一艘大船,足夠雷祖疾風以極為舒適的體型生存,不必消耗法力變小。
漁船由遠及近,最后停靠在離大船不遠的地方,從上面最先下來兩個小麥色皮膚的高大女人,隨后開始卸貨,滿艙盡是活蹦亂跳的大魚!
“看樣子這回又是大豐收啊!”
“可不是,這魚我瞧著怎么比去年還大呢?”
“上回我去城里賣貨,有個大酒樓的掌柜跟我說,要是還有這種好貨,他們家直接包圓了!”
“阿帆姐妹倆真是好樣的,我家姑娘要是也這么出息就好了。”
貨太多,裝滿了大木箱少說得四個人才抬得動,女蘿揚聲問道:“可要幫忙?”
里正聽聞女兒歸家剛好趕來,聞言連忙說:“不必不必,哪好勞煩你們?”
女蘿抬手打了個響指,緊接著從漁船到村子的路上開始瘋長藤蔓,裝著魚的大木箱滑上后,藤蔓像是活的一般將它們往村子里送,女蘿問:“要送到哪里?”
里正趕緊回答:“到村口即可。”
漁民們對這仙家手段驚奇不已,有些人大著膽子去摸藤蔓,這削鐵如泥的藤,并未傷人,甚至輕輕抖了抖,像是被撓了癢癢的貓。
“神荼郁壘兩份心法,飛霧,就麻煩你傳授給她們了。”
飛霧微微怔住,“可以嗎?”
女蘿笑著拍拍她的左肩,從她身邊走過,隨后濯霜拍拍她的右肩,同樣經(jīng)過,飛霧嘟噥:“干嘛呢,拿我當斐斐?”
說是這么說,她臉上卻是掩不住的笑,深吸一口氣,望向蔚藍的大海,她從來都不怨恨大海,她恨得是那些輕女重男的人。
而現(xiàn)在,她與過往和解,被父親親手捆綁,被當作海神祭品,被沉入海底——那些記憶,再不能傷她分毫。
她與同伴們所做的一切,正是為了世上的盼弟停妹越來越少,來兒盼兒越來越少,她相信,大海也一定能夠理解她。
里正的兩個女兒,一個叫阿帆,一個叫阿鯉,都爽朗健談,而且出海經(jīng)驗豐富,里正還提議讓阿帆給她們掌舵,飛霧一聽,趕緊拒絕:“這可不行,我們要去的地方很遠,誰也不知路上會有什么危險,阿帆是凡人,不能與我們同去。”
阿帆撓撓頭:“我不怕。”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的確很危險。”
里正問:“那你們呢?萬一你們遇到危險怎么辦?你忘了,小時候你一個人出海,好幾次都差點被卷走?”
“不會的。”飛霧笑著說,“這次我不是孤身一人。”
里正見她如今過得這樣好,心中真是既高興又感慨,飛霧順勢提出教她們修煉一事,里正感覺過意不去,卻怎么也不舍得拒絕,這種好事,誰舍得?
阿鯉很激動:“真的啊?我們也能修煉嗎?”
飛霧點頭:“當然,不過修煉一事,要看自己是否刻苦認真,指望著天上掉餡餅可不成。”
“您放心吧,我們漁民別的不行,就是能吃苦,之前我跟阿姐出遠海,斷水斷糧半個月,都撐過來了!”
里正怒道:“你們倆還敢騙我?!”
阿鯉猛地倒抽一口氣,糟糕,說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