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娘, 你別生氣——”
“我能不生氣嗎?你們倆不是說,那半個月你們是去城里偷玩了?怎么變成去了遠(yuǎn)海?”
里正氣得連連咳嗽,“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界限不可跨越, 再老道的漁民也不敢去遠(yuǎn)海, 你們兩個、你們兩個……咳咳咳……”
阿帆阿鯉嚇得夠嗆, 再三認(rèn)錯悔改,可母親無論如何都不肯原諒,她們也只能說出真相,阿鯉很是委屈:“下個月……就是您的五十壽辰了,這些年您不僅為了家里操勞,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兒你也管, 有時還會親自出海, 我跟阿姐想著, 去采來最漂亮的五寶珊瑚,作為您的壽禮。”
“……可是近海的珊瑚長什么樣子大家都看膩了, 我聽說遠(yuǎn)海中珍寶無數(shù),是我不好,是我主動要去的, 阿鯉阻攔過我, 但我沒聽她的,娘,你要怪就怪我吧。”
里正沒想到真正的原因會是這樣,她似是失去了語言能力,見此情景, 女蘿等人起身出屋,將地方留給沉默的母女三人, 過了半柱香,阿鯉出來喊人,眼睛通紅,顯然是哭過了。
里正偶爾還會出海,但只去近海,阿帆阿鯉卻是真真正正到了遠(yuǎn)海,海邊漁民平日打撈捕魚都在安全海域進(jìn)行,她們將安全海域稱之為近海,出了近海便是高深莫測的遠(yuǎn)海,尋常人根本不敢靠近。
阿帆阿鯉若非為尋五寶珊瑚,也不會不聽母親告誡。
“我們也沒敢走太遠(yuǎn),出了近海約莫一天,就遇上了海迷宮。”
里正皺了下眉,沒有打斷阿帆。
阿帆繼續(xù)道:“海迷宮是我們當(dāng)?shù)氐慕蟹ǎf不準(zhǔn)它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有時刮風(fēng)下雨才有,有時好端端的大晴天也有,海迷宮在水下出現(xiàn),不知不覺就會讓人偏離航向。我跟阿鯉還算幸運(yùn),遇到的海迷宮只持續(xù)了半天,但我們也因此迷失了小半個月才找到歸家的路。”
阿鯉附和姐姐說:“是啊是啊,若是遇到海漩渦,那就更可怕了!一旦被吸進(jìn)去就是尸骨無存,大海看似平靜無波,但卻無比危險,哪怕是我們漁民,也不敢說了解它,你們?yōu)槭裁捶且ミh(yuǎn)海呢?”
濯霜回答道:“因?yàn)槲覀冇斜仨氁プ龅氖隆!?br />
里正數(shù)落女兒:“行了,人人都有自個兒的難處,問得那樣清楚做什么?”
轉(zhuǎn)了話頭又對飛霧說:“雖說你們是仙家,有騰云駕霧的手段,可深海之中有無數(shù)巨獸,你們的船能不能經(jīng)得住風(fēng)浪呢?”
“船是特意打造過的,堪稱鋼筋鐵骨,應(yīng)當(dāng)無礙。”
“這樣吧,你們再在村子里待上一天,我召集村子里的老漁民,看能不能問出點(diǎn)什么來,阿帆跟阿鯉都識字,可以讓她姐妹二人口述出海所需注意的事項(xiàng),畢竟修仙界的海,與人間界的海是不一樣的。”
盛情難卻,女蘿便決定在村子里再待一日,晚間飛霧征求了她人意見后,從縈姳所贈的寶物里,找出了一盆翡翠珊瑚,阿帆阿鯉死里逃生,沒能找到可作為賀禮的五寶珊瑚,這盆翡翠珊瑚希望能夠讓她們圓夢。
這么貴重的物品,直接送出去她們一家肯定不會要,因此飛霧悄悄使了個障眼法,待她們的船開始航行,里正母女三人才能看到。
漁民們無比淳樸,光是曬干的海貨就送了許多,女蘿不占她們便宜,按照市價給了雙倍,揚(yáng)帆起航時,短短兩日便跟阿刃玩到一起的小女孩們依依不舍地在沙灘上追逐揮手,斐斐見狀,踮起腳尖摟住阿刃肩膀安慰。
不過這份離別的惆悵很快便被美麗的大海驅(qū)散,天空蔚藍(lán),遠(yuǎn)處海天一線,數(shù)不盡的海鳥于空中盤旋,海風(fēng)拂過,掀起一陣粼粼波浪,斐斐雙手捧臉陶醉不已:“哇,大海真的好壯闊!感覺自己的心胸都變得寬廣了!姐姐,原來大海真的跟河不一樣!”
女蘿聞言笑起來:“大海是會騙人的,你看它現(xiàn)在風(fēng)平浪靜,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變臉。”
好消息是沒人暈船,疾風(fēng)跟雷祖一個趴在船艙頂,一個趴在甲板上,九霄照舊躺在女蘿腿上等梳毛,濯霜跟飛霧在研究縈姳給的涼棚要怎么搭,這艘大船不僅可以每人一個房間,還有武室,不過今天阿刃不想一個人去修煉,她跟斐斐一樣靠在欄桿邊往下看,大船行駛時破開海浪,推出層層疊疊的水紋,新奇有趣,阿刃看出了神。
在漁村多待的那兩天,不會水的三人被迫速成,不說水性多好,至少掉進(jìn)海里頭不至于沉底。
這也是以防萬一,畢竟大海跟陸地不同,而且就日月大明鏡的話來看,大澤歸墟很可能是弱水,當(dāng)初四海誅魂陣?yán)锬莻破陣用的是假弱水,已然厲害的不得了,碰上真的,大家心里都沒底。
小心謹(jǐn)慎不打緊,尤其是幕后主使很可能是迄今未曾現(xiàn)身的仙界之人,九尾狐胥玉臨死前的那三個字不容小覷。
女蘿心里清楚,雖然她們打贏了魔尊,但三千年前仙魔大戰(zhàn),魔界可是輸了,如果敵人真是仙界中人,那么必然還有一場不亞于當(dāng)初的惡仗。
她用特制的木梳給九霄梳毛,整個人并不像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輕松,于是九霄抬起爪爪搭到她腕上,哼哼唧唧的,女蘿笑著說:“怎么啦,還不許我發(fā)會呆?”
小幼崽又圓了一圈,抱在腿上很有些分量,今天天氣是真不錯,無怪乎斐斐興奮,連女蘿都難得有些憊懶,靠著椅背昏昏欲睡。
“阿蘿你快來看,我們搭的涼棚怎么樣?”
濯霜的話令女蘿睜開眼睛,飛霧從芥子戒里取出一桶冰塊,倒了梅子酒出來,原本欣賞海景的斐斐眼睛一亮:“我也要喝!”
大家一人倒了一杯,梅子酒酸甜可口,連帶著燥熱都褪去不少,斐斐滿臉夢幻地說:“要是以后每天都這樣就好了,一直到咱們找到無字天書。”
“哎,我記得咱們是不是帶了釣竿來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等太陽落山,大家比賽釣魚,晚上就吃烤魚如何?”
飛霧的提議得到所有人一致認(rèn)可。
白天的大海美不勝收,到了傍晚,更是令人震撼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橘色夕陽照射在海面之上,似是將海水都燒著了,放眼望去,天光海色渾然一體,白日碧藍(lán)的海水此時透著點(diǎn)點(diǎn)靛色,霞光穿透云層,海天相映成趣,海鳥成群掠過,遠(yuǎn)處魚群跳躍出水面,好一片海角天涯鮮活壯麗之景!
斐斐阿刃飛霧坐在欄桿上釣魚,大船此時放慢了速度,免得行進(jìn)太快壓根沒有魚兒咬餌,饒是如此,也什么都沒釣上來,飛霧思索半天,認(rèn)為是雷祖疾風(fēng)兩只大妖在,普通魚群根本不敢靠近,她們就是再釣上一百年也不會有收獲。
斐斐認(rèn)為有理,不然呢,難道是她們釣魚的技術(shù)不行嗎?
阿刃連連點(diǎn)頭:“海鳥都不過來。”
這還真不是她們冤枉雷祖疾風(fēng),它倆修煉勤奮,突破飛快,便是跟血統(tǒng)高貴純正的那三只大妖相比也毫不遜色,一整天海鳥都遠(yuǎn)遠(yuǎn)圍繞,壓根不敢靠近大船。
為自己釣不到魚找到完美理由后,三人收桿回船,準(zhǔn)備幫忙打下手,五個人里真正能下廚做吃食的也就阿刃跟女蘿,阿刃是從前在家里干活多,女蘿學(xué)這些,則是為了體貼“夫君”。
出發(fā)前她們在漁村買了很多海貨,其中不乏鮮魚,養(yǎng)在芥子戒里,鳳凰無比討厭水,根本不愿出來,小蛇倒是喜歡,而且很愛吃魚。
“白天玩得雖好,修煉卻也不能落下,大家都回房好好休息吧。”
雖有藤蔓與分身螳螂在,但女蘿還是分配了守夜時間,海螺海貝指引著前進(jìn)方向,夜間不知何時會起海風(fēng),要是偏離航向就不好了。
斐斐回房之前又去了船頭,此時放眼望去,大海已不復(fù)白日的溫柔平靜,暗涌攢動,無邊無際,令人無端生出一種天地浩蕩惟我渺小的恐懼,而且整片海面上沒有一點(diǎn)光亮,大船行駛速度快,早已到達(dá)里正口中的遠(yuǎn)海,所以是連一艘漁船也見不到的。
海里巨獸,會是什么樣子呢?聽阿帆阿鯉說,都長得奇形怪狀,像山一樣高大,地下極樂城的非天,人間界的大妖猰貐,它們被打出真身時也都像山,那還是在陸地上呢,已經(jīng)如此難對付,如果是在海里,她們打得過嗎?
斐斐越想越不安,轉(zhuǎn)身跑回船艙,女蘿正在用柔軟的濕布給小蛇擦洗鱗片,訝然問道:“怎么了?玩了一天,你不累呀?”
“姐姐,你說海獸厲害,還是大妖厲害?”
她擠到姐姐身邊坐好,緊緊貼著,表情嚴(yán)肅。
女蘿為難道:“我也沒有遇到過海獸。”
疾風(fēng)眼都沒睜,慢吞吞開口:“雪原冰川倒是有海,我曾有幸見過一回吞天巨鯨。”
要知道疾風(fēng)原形十分巨大,連它都說是巨鯨……
“那頭吞天巨鯨許是迷失方向,雪原冰川的海常年結(jié)冰,冰山林立,它找不到離去之路,便沖破冰層,遮天蔽日,整座雪原都被它的身形遮蓋。”
斐斐:!!!
“不過你不用害怕,吞天巨鯨性情溫和,并不會主動挑事,再說了,碰上也沒什么可怕的,咱們未必就會輸。”
雷祖生活在群山之間,對海獸不熟悉,日月大明鏡補(bǔ)充道:“海中妖獸無數(shù),但它們也知道趨利避害,不能惹的人不會招惹。”
女蘿安撫斐斐:“你已經(jīng)會水了,咱們女教還有避水訣,你將法訣仔仔細(xì)細(xì)背熟了練會了,就沒什么可怕的。”
“姐姐不怕嗎?”
女蘿說:“有你們在,我有什么好怕的呢?斐斐會保護(hù)我的,對吧?”
雖然知道自己修為比不上姐姐,可斐斐還是驕傲地挺起胸膛:“嗯!我不會再讓溪明重壩的事情重演了,決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女蘿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催促她回房休息,小蛇打了個呵欠說:“我能在海里生活,我也能變大,要是有海獸欺負(fù)你們,我就把它一口吞了!”
斐斐不愿離開,靠在女蘿身邊打瞌睡,沒一會兒便睡熟了,這時雷祖輕聲詢問:“阿蘿真的不怕嗎?”
“嗯。”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不會后悔,就無所畏懼。
接下來整整一個月,她們都在海上,從最開始的興奮到如今的麻木,斐斐跟阿刃早已玩不動,海上根本沒什么好玩的!偶爾路過幾個小島,島上也是荒無人煙,天天看一樣的景,再美都能看膩。
而且大海為什么沒有盡頭?
新奇勁兒一過去,玩心就沒了,所以大部分時間大家各自修煉,反正食物淡水不缺,就算這些全吃完了,她們還能辟谷,但海上生活實(shí)在是太過無趣,斐斐也不再懼怕黑夜,看了一個月,還能怕什么呢?
“咱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大海的什么位置啊,有到中心嗎?”
比起斐斐的期盼,阿刃要現(xiàn)實(shí)一些:“我們沒有地圖。”
濯霜同樣感覺奇怪:“修仙界有不少建立在海島上的門派,一路上好像也沒見過。”
海螺海貝究竟指引她們?nèi)ネ耸裁捶较颍?br />
女蘿剛要說話,大船忽然開始晃動,前重后輕,像是被什么東西從海底頂了起來……船艙里的擺件稀里嘩啦跌了一地,女蘿扔下一句:“抓好扶手小心摔倒!”
隨即起身出去,只見一個巨大浪頭自遠(yuǎn)方來勢洶洶,她抬手以藤蔓遮擋,快速跑到欄桿邊往下看,果然水下有什么東西,定睛細(xì)看,濕潤的土、被水浸泡后的花草……怎么看著像是個島?
緊接著大船騰空而起,徹底脫離海面,竟是被這座島給舉了起來!
女蘿甩出藤蔓纏住欄桿,濯霜飛霧收帆掌舵,阿刃斐斐同樣沒有閑著,疾風(fēng)雷祖早已展開雙翅,大家齊心協(xié)力控制住大船離開“島”重新回到海面,這才看清楚那座“島”的真面目。
太大了,哪怕是化出原形的疾風(fēng)雷祖,在這座島面前都顯得過于渺小,日月大明鏡叫道:“是重海巨龜!”
沒等日月大明鏡話音落地,又是一陣滔天巨浪,海水從天而降砸了整條大船,眾人抬眼望去,發(fā)現(xiàn)這重海巨龜竟不止一頭!
第152章
就在眾人以為這兩頭重海巨龜是要來吃了她們時, 日月大明鏡忽道:“女蘿,快走!”
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女蘿當(dāng)機(jī)立斷將大船收入鳳凰神域,眾人隨之躍上疾風(fēng)與雷祖的背, 二妖疾馳騰空, 這才發(fā)現(xiàn)那兩頭重海巨龜恐怕對她們沒什么企圖, 反倒是同族相爭,正在拼命向?qū)Ψ脚鲎玻茨羌軇荩蛔菜酪粋,另一個都不稀得活。
阿刃不解:“它們在打架。”
兩頭重海巨龜打架,攪得海水是波濤翻涌, 出現(xiàn)了許多個大大小小的海漩渦, 一些海鳥來不及逃, 通通被滔天巨浪吞噬,即便如此, 兩頭重海巨龜還是不肯消停,關(guān)鍵它們體型太大,動作又遲緩, 打得不可開交, 連累附近整片海域。
“它們是在求偶。”
大家都驚奇地望著下面這一幕,放眼過去望不到頭的大海,如此巨大的重海巨龜,在她們飛至高空往下看后,與無邊無垠的大海相比, 都顯得那樣渺小。
“求偶?”飛霧疑問,“你們的意思是, 它們兩個其中有一名是雌性?”
“不,我們是說,這里有三頭重海巨龜。”
日月大明鏡話音未落,海面再度掀起波瀾,第三頭重海巨龜出現(xiàn),它的個頭比這兩頭更大,背上卻沒有島嶼,日月大明鏡解釋道:“重海巨龜一族,只有雄性背上有島,這島嶼便是討好雌性的重要所在,島嶼越美麗,才越能吸引雌性青睞。”
兩頭雄性重海巨龜打得是不可開交,大家頭一回看到這種情景,簡直津津有味,這會兒斐斐不覺得大海無聊了,阿刃也不覺得船上不好玩了,連濯霜都嘖嘖稱奇:“有趣有趣。”
飛霧問:“那它們要打多久?會發(fā)狂攻擊無辜的人嗎?”
“打多久要看雌性巨龜是否愿意做選擇,或者其中一頭雄性巨龜選擇認(rèn)輸。重海巨龜并非性情狂暴的妖獸,不過在求偶期,雄性巨龜很容易被惹火,你們最好是避開了走。”
海洋翻覆巨浪打頭,兩頭雄性巨龜打得愈發(fā)激烈,雌性巨龜默默地看了會兒,可能是覺著這兩頭一個都不喜歡,又一個猛子扎回海底,女蘿等人從空中往下看,能清晰看見海水之下的巨龜形狀,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感,哪怕巨龜性情溫和,又未曾攻擊她們,但這種感覺,大概就跟螞蟻看到人一般恐怖。
巨物帶來的恐懼感前所未有,直到雌性巨龜?shù)纳硇卧絹?#8204;越小,看樣子是潛入深海了,那兩頭雄性巨龜才如夢初醒,紛紛停下爭斗,同樣往深海游去,大概到了深海,還要再打一場。
“據(jù)說海底有許多沉眠已久的火山,如若大型火山噴發(fā),即便是重海巨龜也不敢正面相迎,所以它們求偶才會在淺海進(jìn)行。”
濯霜感慨:“鏡子,比起在魔界的時候,你們有用了不少。”
都說的頭頭是道,不像魔界一問三不知。
日月大明鏡:……
搞了半天,原來是無妄之災(zāi),大海漸漸恢復(fù)平靜,女蘿將船取出鳳凰神域,再回到船上,可沒人覺得大海沒有意思了,斐斐很坦誠地說:“再多來點(diǎn),我愛看。”
這次重海巨龜出現(xiàn),讓女蘿等人發(fā)現(xiàn),她們似乎進(jìn)入了深海腹地,即便是在海邊長大的飛霧,也發(fā)現(xiàn)越來越多出現(xiàn)的魚類及海鳥,自己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大自然并不偏頗,近海屬于修仙界凡人,但遠(yuǎn)海屬于海中妖獸,從女蘿當(dāng)下所在的位置距離漁村,若是換作普通漁船,怕是要走上數(shù)十年甚至上百年。
且不說能不能到達(dá),光是途中艱險,便足以要了普通人的命,再兼尋常船只無法承受海中巨獸掀起的風(fēng)浪,真可謂是萬死一生。
方才那兩頭重海巨龜求偶斗毆,連累大船上被潑滿了水,船艙里除了固定的桌椅家具外,其余物品七零八落掉了一地,光收拾就花了快兩個時辰,飛霧將弄濕的桌布與靠墊放到外頭曬,忽見遠(yuǎn)處狂濤巨浪,洶涌澎湃,連忙叫同伴:“阿蘿!大家快來看!”
“怎么啦怎么啦,又有雄獸要打架?”
斐斐搓著小手從船艙竄出來,由于她們離得遠(yuǎn),這一次得以幸免,否則剛收拾完再來一遭,那斐斐可不干。
看著看著便有些不對,斐斐面上的興奮之色逐漸褪去,因為那并不是雄性海獸在打架,而是一頭背上沒有島嶼的雌性重海巨龜,在被一群龍頭魚身的怪物撕咬攻擊,重海巨龜不停在海水中翻滾,似是想掙脫身上怪物。怪物們則死死咬住它,鮮血頓時將海水染成血紅,斐斐把手里抹布一扔:“姐姐!濯霜!阿刃!出來打架!”
比斐斐更快一步的是雷祖疾風(fēng),它們見不得同性妖獸被當(dāng)作獵物捕殺,兩只大妖從頭頂飛過,帶起一陣狂風(fēng),吹得飛霧睜不開眼。
阿刃從芥子戒取出自己的狼牙錘躍躍欲試,斐斐雙手一拍,拉開一長排紙人,女蘿與濯霜也趕到船頭,那群怪物極盡殘暴狠毒,重海巨龜不停發(fā)出哀叫,這樣大的妖獸,面對那群比它體型小了不知多少的怪物,竟是毫無還手之力。
好在雷祖與疾風(fēng)的加入令它得以幸存,雷電擊中雌性巨龜身上的怪物,它們被劈得渾身焦黑,當(dāng)下便沒了聲息,風(fēng)刃卷起海浪,更是將這些怪物碎尸萬段。
原本只顧著捕捉重海巨龜?shù)墓治飩儾煊X到空中有敵人,一部分繼續(xù)捕捉巨龜,另一部分竟無翅而起,飛到了半空!
它們的體型跟雷祖疾風(fēng)而言差不了些許,只是和真正的巨獸相比才顯得不起眼,只見這群怪物雖是龍首魚身,卻身長如蛇,爪牙鋒利,張口便吐出水箭。
不過這點(diǎn)子法術(shù)在雷祖與疾風(fēng)面前根本不夠看,疾風(fēng)羽翼扇動,狂風(fēng)席卷而來,它們便被擊落墜海,正,可奇怪得是,怪物們好像察覺不到痛,反倒發(fā)出奇怪的叫聲,這種叫聲令原本附在重海巨龜身上的其它怪物也紛紛騰空,顯然是將目標(biāo)從雌性巨龜轉(zhuǎn)換成了雷祖疾風(fēng)。
可惜得是,它們叫得挺厲害,放在海里也的確算是令人膽寒的妖獸,可修為差距過大,數(shù)量再多也不是二妖對手。
斐斐自打有了小紙人,便將紙玩得爐火純青,她學(xué)著女蘿以藤蔓為翅,做了一雙紙翼,飛霧濯霜則御劍而行,有她們加入,這群怪物更加不堪一擊,在一通毫無用處反倒死傷慘重的水箭群攻后,怪物們終于知道了厲害,不敢再戰(zhàn),沖入海里,眨眼就不見了蹤跡。
雌性巨龜被咬得遍體鱗傷,它流了非常多的血,女蘿與阿刃落在它背上,這時,海面下陰影浮現(xiàn),竟是先前那兩頭為了求偶而打架的雄性巨龜!
看樣子,它們也很怕那群怪物,所以直到怪物逃走才敢現(xiàn)身。
斐斐收起紙翼同樣跳到雌性巨龜背上,不敢置信:“怎么男人什么樣子,雄獸就什么樣子?”
“真是一點(diǎn)都不意外。”飛霧搖頭。
“阿蘿,怎么樣?還有救嗎?”
女蘿略懂些醫(yī)理,她在檢查雌性巨龜后發(fā)現(xiàn):“很奇怪,它沒有生命危險,那群怪物咬它,似乎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活捉。”
說著,她將手心貼到雌性巨龜?shù)谋硽ど希植坏帽还魰r這雌性巨龜不停地在海浪中翻騰卻不縮進(jìn)殼內(nèi),原來是四肢遭到麻痹,無法縮回去,否則光是身上這殼,就足夠那群怪物咬上個幾百年。
一陣淡淡的綠光自女蘿手心向四周蔓延,生息驅(qū)除了怪物的毒素,雌性巨龜身體顫動,好一會兒,終于叫了一聲。
——謝謝你們。
除卻女蘿外,在場只有濯霜能聽懂,她在魔界與息石融合后,便能聽懂妖獸之語,但斐斐阿刃還有飛霧是聽不懂的。
日月大明鏡說:“那群怪物龍首魚身,形狀如蛇,大概是傳說中的螭獸。”
女蘿若有所思:“諸如皇宮之類的大型建筑,會在屋脊雕上螭吻,螭吻好望喜吞,能控水,被認(rèn)為有驅(qū)兇辟邪、防止火災(zāi)之效,想想那樣子,的確跟剛才的海獸有點(diǎn)像。”
濯霜接過話茬:“傳說龍生九子,其中一子便名螭吻,是魚龍化身,人間界有鯉魚躍龍門的說法,若是躍龍門而不成,便會化作螭吻。”
——螭族是不是龍子吾不知曉,但它們千年來一直在海中捕捉雌性妖獸。
女蘿聽了,問:“捕捉雌性妖獸做什么?”
——不知道,被捉走的雌性妖獸都再也沒有回來。
重海巨龜為生息所治愈,身體已恢復(fù)如初:
——吾等生活于深海,甚少見到螭族,多謝諸位救命之恩。
濯霜將雌性巨龜?shù)脑拏鬟_(dá)給她人,斐斐說:“你快告訴它,千萬別看上那兩頭雄獸了,它們也太窩囊了點(diǎn),剛才為了求偶能打成那樣,怎么對上螭族,就只敢藏在水下?”
重海巨龜雖不能口吐人言,卻能聽得懂斐斐的話,它的確是看不上那兩頭同類雄獸,為了報答女蘿等人,它問:
——人類為何會來這里?可有吾報答之處?
女蘿問:“你知道大澤歸墟在哪里嗎?”
重海巨龜向前游動,聽聞女蘿要找大澤歸墟,不禁奇怪:——世間哪有大澤?何來歸墟?我在這遠(yuǎn)海生活了八千多年,從未聽說過。
濯霜心一緊,不由得朝女蘿看去,女蘿并不失望,她說:“不管有沒有,我總是要找一找才能死心,我們有船,也有指引方向的鑰匙,你還是快些回深海去吧,淺海不安全,萬一螭族卷土重來就不好了。”
重海巨龜發(fā)出一聲長鳴,疾風(fēng)雷祖親昵地用爪子貼了貼它的額頭,展開羽翼飛向天空,大家眼見巨龜沉入海底,這一次,卻不像先前,雖都是在高空,那種巨物所帶來的恐懼感卻已消失不見。
“以后就算遇到吞天巨鯨,我也不會害怕了。”斐斐斬釘截鐵地說。
大家笑起來,等回到船上,濯霜對女蘿說:“阿蘿,不要放在心上,海螺海貝還在發(fā)光,這說明大澤歸墟一定存在,重海巨龜生活于深海,說不定大澤歸墟不在深海呢?”
“對呀,我也相信大澤歸墟一定存在,你不要氣餒,在海上的生活很開心很快樂,就算最終咱們無功而返,這段時光也會成為最美好的記憶之一。”
女蘿被濯霜飛霧安慰的哭笑不得:“我沒有灰心喪氣,你們就放心吧,對了,鬧了這么一天,中飯都沒來得及吃,你們想吃什么?”
“姐姐我想吃蜜桃冰沙!”
“阿刃想要吃肉!”
九霄上躥下跳扒拉女蘿的衣擺,意思是它也要肉。
大家都認(rèn)為此事就這樣過去了,重海巨龜只有求偶時才會來到淺海,一旦回去深海,那里漆黑一片,又有無數(shù)藏身之地,螭族想再找它恐怕不容易。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今天,天黑的異常得慢。
用來計(jì)時的沙漏早已流完,新的一天已經(jīng)開始,可前一天的夜晚迄今未曾到來,太陽依舊懸掛于空,這讓大家感覺很不對勁。
“咱們現(xiàn)在是進(jìn)入了什么奇怪的海域嗎?”
斐斐站在頂層往遠(yuǎn)處眺望,“為什么天還沒有黑啊?”
女蘿問日月大明鏡,這回日月大明鏡居然也回答不上來,由于天現(xiàn)異象,大家都提高了警惕,直到分身螳螂示警,大家才發(fā)現(xiàn),纏繞在船身與欄桿上的藤蔓絞死了許許多多只有成年人手臂長的小怪物。
這些家伙不知是何時靠近,竟連疾風(fēng)雷祖都未能察覺,飛霧彎腰撿起一只小怪物尸體,端詳半天:“你們看,它是不是……長得有點(diǎn)像……龍啊?”
濯霜蹲著打量半天:“除了體型太小,又沒有角之外,還真的像龍。”
女蘿:“無角體細(xì),龍身魚尾,卷曲生珠……是虬?”
日月大明鏡肯定了女蘿的話:“正是,虬乃海中異獸。”
斐斐不解:“可是它們?yōu)楹我?#8204;往我們船上來?”
“阿蘿,你怎么看?”
濯霜發(fā)現(xiàn)女蘿在出神,出聲詢問,分身螳螂很喜歡虬的肉,當(dāng)車便操控它們將這些被藤蔓絞殺的虬盡數(shù)吃了個精光,女蘿面色凝重:“你們還記得嗎?重海巨龜說,螭族數(shù)千年來,一直在捕捉雌性妖獸。”
飛霧:“記得,怎么了?”
“這海中雌性妖獸數(shù)不勝數(shù),咱們這一路見得也不少了,為什么它們一定要捕捉重海巨龜?”
濯霜:“……因為重海巨龜比普通妖獸更強(qiáng)。”
說到這兒還有什么不明白,五個人不約而同扭頭——要說強(qiáng)大,這深海之上,恐怕沒有能與雷祖疾風(fēng)相提并論的吧?!
“不,不會吧?”斐斐緊張地都結(jié)巴了,“螭族抓的不都是海獸嗎?雷祖跟疾風(fēng)可不是海獸。”
“那怎么解釋這些虬呢?”
濯霜頓了下,又說:“雖然不知道它們捕捉雌性妖獸是為了什么,但很顯然,我們已經(jīng)被盯上了,阿蘿,你說重海巨龜會不會——”
“不會。”女蘿搖頭,“虬的出現(xiàn)像是一種標(biāo)記,恐怕不管我們到了哪兒,螭族都能找過來。我給重海巨龜療傷時用的是生息,已補(bǔ)足了它的氣血,這些虬看著厲害,實(shí)則承受不住生息的力量。重海巨龜回到深海,自然無比安全。”
螭族也好,虬也好,皆是煩人勝過可怕,船身上有藤蔓與分身螳螂,這些虬爬上來只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說話間,原本太陽高懸的白天,忽地便黑了下來。
這不是正常的晝夜輪換,從沒見過一眨眼天便黑了的,此時海面漆黑一片,連月光也無,從前還能看看月色下的大海,眼下卻是一片瞎。
女蘿輕聲道:“小心。”
兩個字,令包括九霄小蛇在內(nèi)的人與妖獸渾身緊繃,四下寂靜無聲,女蘿熄滅船艙燈火,霎時間,只有微微的海風(fēng)、輕輕蕩漾的波濤,以及大船行駛時的海浪聲。
海面上間或冒出幾串水泡,證明這不過是表面的風(fēng)平浪靜。
說時遲那時快,從大船前后左右四個方位,忽有巨物破水而出,擊出山高的海漩渦!
修者夜可視物,這猰貐骨肉造的船有大用,可不能就這樣被毀,女蘿當(dāng)機(jī)立斷收船,五人五獸盡皆飛身騰空,四條狀如巨蟒的海獸虎視眈眈守住東南西北四角,儼然是不準(zhǔn)備讓她們逃走。
女蘿化藤為劍,雙方陷入死寂之中,都沒有貿(mào)然動手,這四條形似巨蟒的海獸細(xì)頸四爪,頭上無角身無鱗片,雙目如炬,黑夜中只見四雙眼睛閃著青光,隱約可見其眉骨處有肉塊縱橫交錯。再加上圍繞頸部,生得如鎧甲般的層疊白癭,這不是螭,亦非虬,而是蛟。
這是不亞于猰貐合窳的上古大妖,一下竟來了四條,可見白日她們殺退螭族放走重海巨龜,的確是惹了麻煩。
“區(qū)區(qū)人類,怎敢于吾大荒之海任意行走!”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蛟,竟能口吐人言!
第153章
“哇, 它會說人話。”
斐斐激動到拍拍雙手,一直以來遇到的妖獸們,除卻三千年前便已存在的大妖,基本上沒幾個能說人話, 尤其是鳳凰, 它的話連雷祖疾風(fēng)都聽不懂, 眼下終于碰見個說人話的,斐斐怎能不感動?
飛霧則冷笑:“怎么,這大海是你家開的?寫你名字了?”
她說話這樣不客氣,對在大海上興風(fēng)作浪無往不勝的蛟而言,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明明是它們出言無禮在先, 卻還要別人對它們畢恭畢敬, 臉皮比重海巨龜?shù)臍ざ己瘛?br />
“大膽!”
斐斐做鬼臉:“看樣子, 你對我們的了解還不夠深。”
說完她扭頭去看女蘿:“姐姐,我總怕我的剪刀被我弄壞了, 你說這蛟蛇皮扒下來,能不能給我做個剪刀套啊?”
阿刃立刻道:“我也想要。”
女蘿點(diǎn)頭:“當(dāng)然可以,阿音不是說遇到任何稀奇古怪的東西都給她帶一份?據(jù)說蛟肉食之可治痔瘺, 不知是真是假。”
濯霜笑道:“既然如此, 咱們便先扒皮,再吃肉,剩下的骨頭啊爪子啊帶回去做禮物。”
她們旁若無人,言語間輕描淡寫決定了四條蛟的命運(yùn),那為首的青蛟勃然大怒:“無知人類, 焉敢以蛟蛇稱呼吾等蛟龍一族!”
它這樣說小蛇可不樂意了,豎直腦袋怒道:“蛇就是蛇, 誰要跟你們這種冒牌貨相提并論,我是蛇我樂意,你是蛟你樂意嗎?”
“看出來你們對龍很渴望了。”斐斐憐憫地說,“可惜蛟就是蛟,你就是改名叫小龍,那本質(zhì)上也還是蛟啊。”
蛟龍一族在海上稱王稱霸,便是吞天巨鯨見了都不敢招惹,何曾被人這樣陰陽怪氣的擠兌?盛怒之下,四蛟頸邊那層長得如同尖刺的白癭乍起,張嘴蓄力,巨大的水球夾雜著迫人妖力,以排山倒海之勢向眾人壓來!
而在吐出水球后,它們目標(biāo)明確,直奔雷祖疾風(fēng),女蘿這才看見蛟尾上竟生有尖銳肉刺,鋒利無比,然而這蛟再厲害,也得看跟誰比。在海上它是霸主,到了修仙界亦能有一席之地,偏偏今日它們碰上了蘿霜二人——她們在魔界殺的修羅王還少么?
自溪明重壩一別,斐斐阿刃已是許久不曾見女蘿與人動手,都知道姐姐已是至我之境,可這至我之境究竟怎樣厲害,卻沒個具體意識。
四條蛟龍連靠近疾風(fēng)雷祖都不能,它們身形如閃電,轉(zhuǎn)瞬即至,原以為能輕松纏住這兩只雌性妖獸,誰知原本空無一物的海面,竟生出一片藤墻,硬生生將它們擋住不說,還瞬間把它們裹成了粽子!
斐斐總覺得自己好像看見蛟龍族那兩顆大眼珠子被勒得更大了。
女蘿一手持劍,另一手點(diǎn)燃鳳凰神火,抬手一揮,神火如流星散落四周,將漆黑一片的大海照亮如白晝,華燈流火,美不勝收。
那青蛟總算意識到眼前之人的可怕,它原想遁入海水中掙脫藤蔓束縛,可藤蔓卻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根本不給它這個機(jī)會。
點(diǎn)亮大海的鳳凰神火更是令四條蛟龍恐懼不已,斐斐阿刃都已看傻,從體型上看,與蛟龍一族相比,人類顯得那樣不起眼,可它們聯(lián)合起來竟如此不堪一擊!
要知道這是比九尾狐猰貐那樣的大妖血統(tǒng)更為純正的蛟龍,當(dāng)初在地下極樂城,光是一只魔界非天,大家便幾乎付出性命,如今面對這樣強(qiáng)大的蛟龍,談笑間便令其不戰(zhàn)自敗,這就是修煉生息后所到達(dá)的至我之境嗎?
一時間,斐斐阿刃與飛霧心中都生出無限向往,濯霜則粲然一笑:“看樣子,這大海果然不是你們家開的,寫得也不是你們家的名字。”
只聽咔嚓咔嚓之聲不絕于耳,四條蛟龍有三條渾身上下的骨頭盡被擰碎,當(dāng)車站在女蘿肩頭興奮不已,女蘿說:“只許吃兩條,剩下那條要帶回去給阿音。”
獨(dú)剩存活的青蛟目光驚恐,發(fā)現(xiàn)那些藤蔓上不知何時爬出許多螳螂,它們大快朵頤,明明看起來就只是普通螳螂而已,獠牙利齒卻能咬透蛟龍堅(jiān)如磐石的皮肉,不一會兒,竟連肉帶骨吃了個精光!
分身螳螂吃了便等同于當(dāng)車吃了,它不停地用前肢洗臉,看樣子吃的非常滿意,斐斐好奇:“好吃嗎?”
當(dāng)車優(yōu)雅地洗完臉,細(xì)聲細(xì)氣回答:“好吃,肉質(zhì)很是鮮美。”
嚇得青蛟體似篩糠,女蘿友善地問它:“你是自己開口呢,還是讓這些螳螂幫你?”
青蛟連聲道:“吾、吾不敢!仙家饒命,仙家饒命啊!”
小蛇嘲笑它說:“還以為你有多厲害,結(jié)果也是個貪生怕死的。”
青蛟敢怒不敢言,螭族可沒有說敵人這般兇殘!
難道說她們只是幻化成人的大妖,實(shí)際上并非人類修者?人類修者不可能達(dá)到這樣的境界,尤其是女修,她們天生不適合修仙,早被蛟龍一族從名單上剔除了出去。
神火長明,青蛟被迫縮小身形,變得跟條掃把差不多長,隨著它變小,藤蔓卻不松動,依舊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捆著,它懼怕女蘿,不敢抬頭看她。
大船重新回到海面,飛霧取出夜明珠照亮船艙,濯霜又添了兩盞燈,大家舒舒服服地坐下,青蛟則豎在地上,只有一顆腦袋活動自如。
“說吧,你們是怎么找上來的?”
女蘿問話,這青蛟不敢不答:“螭族向吾等遞了口信,言明遇到兩只修為極高的雌性妖獸,只是它們不敵,才要吾等蛟龍一族出馬。”
飛霧:“聽說螭族數(shù)千年來都在捕捉雌性妖獸,你們這是想干什么?”
青蛟欲哭無淚:“吾等也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
青蛟正要回答,藤蔓忽地將它的嘴堵住,濯霜迅速道:“阿蘿,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它被下了禁制,跟九尾狐一樣。”
一旦說出答案,便會暴斃而亡。
青蛟從她們的對話中聽出了什么,連忙閉上嘴,飛霧換了種方式繼續(xù)問:“螭族與你們是什么關(guān)系?還有爬到我們船上的虬,又是怎么回事?”
青蛟戰(zhàn)戰(zhàn)兢兢有問必答,從它的話里大家知道,這片海叫作大荒,大荒之海分為東南西北四片海域,修仙界所能看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海中妖獸雖多,卻以蛟龍一族為尊。
“……看不出來哪里厲害啊,重海巨龜一口就能把你吞了吧?”
斐斐毫不客氣的諷刺令青蛟氣得直哆嗦,可蛟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屈辱地將螭、虬、蛟的關(guān)系據(jù)實(shí)以告。
虬負(fù)責(zé)追蹤,螭族負(fù)責(zé)捕捉,最強(qiáng)大的蛟龍一族則負(fù)責(zé)輸送,必要時,當(dāng)螭族遇到過于強(qiáng)大的雌性妖獸,螭族會留下虬作為標(biāo)記,蛟龍一族即可根據(jù)虬的信息找到自以為安全的雌性妖獸,上古妖族,天生血統(tǒng)便比海中妖獸高貴,能力也更加強(qiáng)大,截止至今晚,蛟龍一族未嘗敗績。
女蘿:“你們把捕捉來的雌性妖獸都送到了什么地方?”
青蛟拼命搖頭:“吾不知……吾真的不知!”
當(dāng)車咬了它一塊肉下來,疼得青蛟大叫:“吾字字屬實(shí),絕無虛言!”
它以為自己知無不言,女蘿就會放過自己,這個看起來很是溫和好脾氣的女修,她也的確沒有生氣,甚至微微笑著問它:“你們上古妖族,壽命少說以萬起步,這些年,從你們蛟龍一族手上經(jīng)走的雌性妖獸,應(yīng)當(dāng)不少吧?”
極致溫柔的語氣,眼神卻像在看個死物,方才她絞殺三名同族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青蛟萬年道行,怎舍得毀于此處?
雌性妖獸們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當(dāng)車更是又撕下一塊蛟肉,青蛟瑟瑟發(fā)抖,它第一次直面人類與妖獸的怒火,除卻恐懼外,竟油然而生一種卑微至極的感覺,仿佛碰見了天敵。
“你很好”
女蘿微笑著說,“那么就麻煩你給我們指路了。”
濯霜不由看來一眼:“阿蘿?”
“書,咱們不找了?”飛霧也問。
女蘿搖搖頭:“與其去找那虛無縹緲,不知身在何處的東西,不如先出了心頭這口惡氣,頂多耽誤幾日,不打緊。”
她既然做了決定,大家便不會有反對意見,于是在逼問中,青蛟竹筒倒豆子般該說的不該說的通通全說了,一旦觸碰禁制會引發(fā)危險,海里生活著許多妖獸,女蘿沒有再問,反正到了蛟龍族領(lǐng)地,照樣能弄明白。
雌性妖獸們分著吃了大半條青蛟,女蘿留了一小部分存起來,等回到女兒城送給南宮音。
海上并非全然沒有陸地,蛟龍一族的領(lǐng)地便位于大荒南海的不涂山,說是山,實(shí)則由海水匯聚而成,山上無土無木,屹立高聳,遠(yuǎn)遠(yuǎn)看去便是一座極為美麗的碧藍(lán)之山,海水從山上流淌入海,再由海面升騰而上,這一幕異常震撼。
“斐斐,準(zhǔn)備好了沒有?”
“我來啦!”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斐斐,此刻也免不了緊張,她眼巴巴望著女蘿:“可是姐姐,這樣真的有用嗎?雖說紙人不怕水,可它到底是紙做的……”
她手里拿著四個剪好的紙人,提心吊膽:“萬一,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呀?青蛟不是說,它們蛟龍族有幾千來號?”
女蘿接過斐斐剪好的紙人,說是紙人不恰當(dāng),應(yīng)當(dāng)說是紙蛟,斐斐按照那四條蛟的模樣剪出來的,據(jù)青蛟說,不涂山中至少還有數(shù)十只雌性妖獸尚未送走,為了避免蛟龍一族狗急跳墻,疾風(fēng)雷祖主動提出要做誘餌。
斐斐的剪的紙蛟活靈活現(xiàn),女蘿對著它們吹了口氣,紙蛟瞬間煥發(fā)新生,外表聲音,與四條蛟一模一樣,肉眼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疾風(fēng)雷祖則被綁上了藤蔓所制的“繩子”,看似綁得緊,實(shí)則稍一用力即可掙脫。
就這樣,女蘿將大船再次收回鳳凰神域,五個人給彼此綁上雙手,由紙蛟帶進(jìn)不涂山。
不涂山由海水而建,普通修者無法靠近,女蘿等人捏了避水訣,以生息護(hù)體,即便身在不涂山,亦可如履平地。
青蛟在蛟龍一族中地位很高,沿途沒有遇到任何阻攔,直到了山頂,才有一條黑蛟游走過來,它問青蛟:“這幾個女人是妖獸所化?”
青蛟按照女蘿的意思回答:“不,她們是人修。”
“人修?”黑蛟吃了一驚,“有人修進(jìn)入大荒?可你抓她們有什么用,人修根本不在名單上,還有這幼崽又是怎么回事?未免太小了些。”
“帶回來養(yǎng)養(yǎng)不就行了?”
“你這一看就不是海獸,怕不是養(yǎng)不活。”黑蛟圍著疾風(fēng)雷祖轉(zhuǎn)了兩圈,嘖嘖稱奇,“竟是獨(dú)獸與飛翼重影豹,這兩種妖獸血統(tǒng)一般,可這兩只竟似突破了上限,你從哪兒抓來的?”
青蛟答道:“它們跟這幾個人修在一起,還壞了螭族捕捉重海巨龜?shù)暮檬拢腋纱嗑腿?#8204;抓來了,你呢,你有什么收獲?”
原本女蘿只是隨口一問,誰知黑蛟卻得意地笑出聲:“你猜。”
“我看你是在故弄玄虛,有什么好猜的?如今靈氣衰退,強(qiáng)大的雌性妖獸越來越少,你能抓到什么好貨色?”
青蛟輕蔑的口氣惹惱了黑蛟,黑蛟先是昂起下巴,然后滿臉得意:“我抓到了鬼巫氏的人!”
這是女蘿等人從未聽說過的詞,鬼巫氏是什么?
青蛟做出一副驚訝至極的模樣:“真的假的?你怎么抓到的?”
“這你就別問了,總之我抓到了,鬼巫氏這群人,一個個神出鬼沒,這不還是落了單?幾千年來,我是第一個抓到鬼巫氏的吧?”
青蛟不信:“除非你帶我去看,否則我絕對不信!”
黑蛟被這么一激,立刻上了鉤:“看就看,哼,鬼巫氏可比你抓的這些人修有用多了!她們可是名單上頭一號!”
每一條紙蛟身上都藏有一只分身螳螂,于是在女蘿操控下,青蛟與黑蛟先行離去,她與同伴們則被帶進(jìn)了不涂山上的一個水洞,洞口盤踞著數(shù)條負(fù)責(zé)看守的蛟龍,正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被送入水洞中的人。
斐斐壓低聲音問:“怎么回事,鬼巫氏是什么?那條黑蛟說鬼巫氏是那勞什子名單上的頭一號,難道這個鬼巫氏,另外關(guān)在別處?”
水洞中約莫有數(shù)十只雌性妖獸,看著都是海獸,全是五花大綁,繩子由蛟龍的龍蛻所制,很難掙脫得開,女蘿透過分身螳螂,看見青蛟被黑蛟帶去了不涂山水洞背面,那里有一座水牢,水牢里則關(guān)著一個年紀(jì)約莫在二十歲的女子。
她身材高挑,與女蘿差不多高,穿著很有特色的黑金色服飾,頭發(fā)在腦后盤成一個髻,除此之外身上沒有任何多余飾物,整個人透著股銳氣,雙手雙腳同樣被蛟龍族特有的繩索捆住。
青蛟見了,問:“這就是鬼巫氏?看起來和人修也沒什么不同。”
“呵,這鬼巫氏,傳說是神明的使者,通曉過去與未來,你抓的那幾個人修怎配與她相提并論?”
“那你打算怎么送她?讓她和其她妖獸一起?”
黑蛟桀桀怪笑:“這么重要的獵物,怎能跟那些低等貨色混淆?若是大人們知道我抓住了鬼巫氏,一定會賜予我更多力量,到時候,我就是下一任蛟龍族的首領(lǐng)!青蛟,你可別想跟我搶。”
女蘿將所見所聞盡數(shù)告知同伴,濯霜已將雌性妖獸們身上的繩索全部解開,得想辦法送這些妖獸離開,它們只要回到海里就能暫時平安,但水洞口的蛟龍是個很大的問題。
這些雌性妖獸不曾修煉生息,無法進(jìn)入鳳凰神域,不過芥子戒倒是能進(jìn),疾風(fēng)與雷祖不再收斂氣息,釋放威壓,妖獸們便乖乖不敢亂動,聽從二妖的命令進(jìn)了飛霧的芥子戒,而水牢前的黑蛟,也在得意洋洋時被青蛟拍馬屁拍得放低戒心,隨后腦袋落地。
它居然都不想想,高傲的青蛟這樣諂媚,是不是別有用心。
水牢里的鬼巫氏驚見蛟龍族內(nèi)斗,那條青蛟竟殺了黑蛟,驚訝不已,隨后分身螳螂從水牢縫隙進(jìn)入,咔嚓咔嚓咬斷她身上繩索,助她恢復(fù)自由。
蛟龍族大約是海上霸主做習(xí)慣了,誰見著它們都要望風(fēng)而逃,所以根本沒有危機(jī)感,雌性妖獸被救后,女蘿等人簡直所向披靡,蛟龍族不敵,不涂山上的海水都因這場大戰(zhàn)開始倒流,眼見對方如砍瓜切菜,聰明些的蛟龍?jiān)缫烟又藏玻O履切﹤沒腦子的,則被憤怒的疾風(fēng)與雷祖撕成了碎片。
鬼巫氏在青蛟帶領(lǐng)下與女蘿相遇,奇怪得是,第一次見面,她卻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打量著她們,等青蛟化為紙蛟回到女蘿手中,她的視線最終便停在女蘿身上,仿佛她們并非素昧平生,而是從前有所耳聞。
“姑娘,你還好嗎?可有受傷?”
鬼巫氏微微彎腰表示謝意:“多謝諸位救命之恩,我叫巫魚好,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雙方一一報過姓名后,巫魚好道:“此處不宜久留,一旦蛟龍族有幸存,不涂山便不能待了。”
第154章
巫魚好輕車熟路往山下走, 你說其它海獸在不涂山能自由呼吸不受海水影響也就算了,她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也一點(diǎn)事兒沒有?
“姐姐,我怎么感覺她很可疑?她這是想把我們帶去哪兒?”
斐斐十分警惕, 她不像阿刃那樣傻, 只要是女人就無條件信任, 像這種大海上突然冒出來的,神神秘秘從未聽說過的鬼巫氏,恰好又被蛟龍一族抓了,恰好又碰上她們,世上哪里來這么多的恰好?
“我也這么認(rèn)為。”
飛霧放慢步伐與女蘿并肩,巫魚好在前面帶路, 沒看見她的動作, “我跟斐斐的想法一樣, 你不覺得她過于熟稔?與人來往,最忌交淺言深, 她卻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的姓名來歷全都說了。”
濯霜正跟巫魚好一左一右,不著痕跡地套話中, 小蛇跟當(dāng)車見斐斐與飛霧都不信任對方, 也跟著緊張起來:“阿蘿,她是敵人?”
女蘿說:“可是,我們身上有什么東西值得她這樣大費(fèi)周章?而且不知道為什么,我見了她,便覺得很是親切。”
“那好吧, 既然姐姐這么說,我就勉強(qiáng)信任她一下好了。”
斐斐對女蘿的信任是無條件的, 她仔細(xì)觀察巫魚好的背影后,立刻反水:“其實(shí)拋開偏見不談,她確實(shí)挺討人喜歡的,話多卻不招人煩,笑起來特別有感染力。”
此時女蘿看見濯霜背在身后的雙手比了個手勢,意思是可以放心,巫魚好正巧回頭:“啊,對了,你們有沒有吃的?我好餓,蛟龍族吃的全是生食,我一口都吃不下。”
濯霜問:“你不辟谷嗎?”
“辟谷?”巫魚好搖頭,“我們鬼巫氏天生擁有巫力,無需辟谷,平時跟普通人一樣,食五谷雜糧,飲清泉甘釀。”
“巫力是什么呀?”
斐斐對這個很好奇。
巫魚好想了想:“怎么跟你解釋呢,我們鬼巫氏的巫力,上稟鬼神,下召凡人,是一種很神奇的力量,跟法力差不多,卻能與鬼神直接溝通。”
“這么厲害?”阿刃驚了,“我也想學(xué)。”
巫魚好樂了:“那你得先自愿加入我們鬼巫氏,然后得到大司命的祝福,最后還得永遠(yuǎn)留在瀛洲,不可以離開哦。”
阿刃連忙搖頭:“我要和阿蘿在一起。”
巫魚好心胸寬闊,對待敵人時鋒芒畢露,可轉(zhuǎn)頭對待朋友,卻是熱情大方,令人對她好感無限:“不過我也就是嘴上說說,瀛洲難尋,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
鬼巫氏所居之處名為瀛洲,在巫魚好的形容中,簡直有如仙境,飛霧奇怪地問:“怎么就不能回去了?難道你出了瀛洲,就不是鬼巫氏的人了?她們還能不要你?”
“飛霧妹妹誤會了,蛟龍一族追捕我們近萬年。大荒雖無邊無際,可若原地不動,早晚有被找到的一天,瀛洲是一座隨時在移動的仙山,它不會停下,而我們鬼巫氏離島,手上會帶有特殊印記幫助我們返回,我在被抓的時候,便將印記毀去了。”
巫魚好說得云淡風(fēng)輕,卻是早已做好犧牲自己也不透露瀛洲所在的準(zhǔn)備,眾人聽聞,亦對她欽佩萬分,斐斐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那你就跟我們在一起吧,說不定哪一天就能幫你找到回家的路了呢?”
飛霧則道:“你怎么叫我妹妹?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四十好幾的人。”
巫魚好嘿嘿一笑:“我今年正好三百三十三歲。”
此言一出,連年紀(jì)最大的濯霜都震驚不已:“你多大了?”
“鬼巫氏雖然不是修者,但我們壽命很長,三百三十三歲,還是年輕人呢。”巫魚好無辜極了。“像我們族里的大司命,今年已是千歲有余,四十年前,看著也還像凡人的三十歲。”
女蘿問:“既然鬼巫氏隱姓埋名,那你這次出島是為了什么?事情可有辦成?”
巫魚好聽了這話,表情漸漸嚴(yán)肅:“鬼巫氏隱姓埋名,并非是不問世事,而是為了自保,大荒之中海獸無數(shù),許多都已生出靈智,螭族、虬、以及蛟龍一族對強(qiáng)大的雌性妖獸百般追捕,我等鬼巫氏不能袖手旁觀。此番出島,便是為了警醒重海巨龜。”
明白了,女蘿滿懷歉意:“原是我們連累了你,之前螭族捕捉重海巨龜,我們插了手,導(dǎo)致螭族盯上了疾風(fēng)與雷祖,它們不敵我等,便召來蛟龍一族,這才導(dǎo)致你為黑蛟所擒。”
“巫姑娘,對不起,是我們害你無法返回瀛洲。”
巫魚好伸手撓了撓耳朵,對女蘿說:“可是,我早就知道會這樣啊,我本可以再早些來,是大司命讓我在這個時間點(diǎn)出現(xiàn)的,她還說我可能會遭點(diǎn)罪,不過終究能夠得遇貴人,貴人會為我指引瀛洲的方向。我想,那個貴人,應(yīng)當(dāng)就是你。”
斐斐咋舌:“大司命這么厲害?”
“當(dāng)然,否則你以為我們是如何做到數(shù)千年不為蛟龍族所擒的?”
“我就說呢,你回不了家,怎么一點(diǎn)都慌張難過。”飛霧搖搖頭,“可是阿蘿也不知道瀛洲所在,她要如何為你指引方向?”
巫魚好對大司命,正如眾人對女蘿,無條件信任:“我不知道,但大司命不會犯錯。”
濯霜也有話想問:“你們鬼巫氏,真的什么都能靠請卦占卜得知嗎?”
大家都是頭一回聽說鬼巫氏的存在,好奇之余也生出不少向往,巫魚好知無不言,她點(diǎn)頭又搖頭:“從前可以,現(xiàn)在不行了,據(jù)說鬼巫氏在最厲害的時候,能夠通曉天地,與鬼神對話,將神諭向人間傳達(dá)。如今嘛……即便是大司命,所能占卜到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并且我們已沒有力量再去干涉。”
離開不涂山,放走芥子戒中的雌性妖獸們后,眾人重新登上大船,女蘿煮水烹茶,巫魚好不能回家依舊快快樂樂:“其實(shí)還好啦,比起凡人,鬼巫氏壽命長,還有巫力,就算退化到極致,也不過是跟凡人一樣,這不是還能活個上百歲嗎?”
疾風(fēng)緩緩說道:“若是退化,你們的壽命,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受到了影響。”
巫魚好也不避諱,點(diǎn)頭承認(rèn):“不錯,始祖鬼巫氏的壽命以萬起步,到了我們這一代,別說是活過萬歲,就是活過一千,已是十分了不得了。
阿刃難過地問:“真的不能修煉嗎?”
“不能的。”巫魚好搖頭,“鬼巫氏決不以清靈之氣修煉。”
說完,她發(fā)現(xiàn)面前眾人竟露出了笑容,巫魚好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了,我哪里說錯了嗎?”
斐斐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大司馬說得沒錯,你果然遇見了命中注定的貴人。”
巫魚好滿頭霧水,從相識至今,一直是她在滔滔不絕講述鬼巫氏的故事給其她人聽,眼下卻反過來,變成斐斐跟她講什么是生息,如何修煉神荼郁壘兩門心法,這鬼巫氏果真不同凡響,巫魚好甚至無需尋找生息所在,將兩門心法背下后,瞬間便懂得要如何使用。
能修煉生息的女人,不可能會是敵人,還對巫魚好有點(diǎn)點(diǎn)戒備的飛霧,此刻徹底放下疑慮。
巫魚好靜坐修煉,直到傍晚才從那如夢如幻的感覺中睜開眼睛,她找到女蘿,告訴她:“生息之力,與巫力非常相似!”
但女蘿無法解答巫魚好的疑問,濯霜走過來說:“在阿蘿之前,修仙界是沒有生息這個概念的,女修也好,雌性妖獸也好,大家都以清靈之氣作為修煉的根本,甚至于九霄這樣天賦異稟的妖獸,都感覺不到生息的存在。”
“阿蘿領(lǐng)悟到了,世間才有了生息。”
小蛇還纏在女蘿手腕上,她用尾巴觸碰自己頭頂?shù)牡谌谎郏捌鋵?shí),我感覺夜修羅跟小魔的力量,也很像生息。”
斐斐:“不止如此,鳳凰之力也是。”
當(dāng)車小聲開口:“在遇到阿蘿之前,我已經(jīng)達(dá)到了廣斧螳螂的上限。”
“這樣來看的話,生息簡直就像是母親,我們在魔界時也曾說,清靈之氣也好,魔氣也好,它們都被生息所克制,那么比起巫力與鳳凰之力,是不是可以證明,清靈之氣與魔氣,很可能也由生息孕育而來?”
濯霜的話令眾人陷入思考,飛霧謹(jǐn)慎地說:“如果是這樣,那也能說得通,為何數(shù)千年無人能夠飛升,生息滅絕,由生息誕生而來的各種力量,自然也都會受到削弱,最終走向死亡。”
斐斐心系女蘿,她眼睛一亮:“這么說,人間界的屏障碎裂根本與姐姐無關(guān),因?yàn)?#8204;靈氣注定沒落,即便姐姐沒有反抗,屏障也是要破的,鎮(zhèn)壓魔尊的四道封印也是!再強(qiáng)大的力量,隨著時間過去都會消失。”
巫魚好插不進(jìn)嘴,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聽不明白。
濯霜:“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由生息孕育的各種力量,自然也有好有壞,端看擁有之人如何使用。夜修羅用魔氣,難道她就不算大女人嗎?極樂不夜城那些男修修煉清靈之氣,他們難道能算好人?”
至此,雷祖做了結(jié)論:“為生息所接受者,煥發(fā)新生;為生息所摒棄者,注定滅亡。”
鳳凰之力愈發(fā)強(qiáng)大,清靈之氣與魔氣卻逐漸衰敗,如果鬼巫氏能借由生息重新回到巔峰,那么就證明這個結(jié)論是完全正確的。
女蘿想了想:“看樣子,我們最好還是先去一趟瀛洲,送魚好回家。若是可以,能拜訪大司命就更好了。”
巫魚好道:“可是你們有要事在身——”
“我們不著急,就是不知,是否會唐突?我等畢竟是外人……”
巫魚好連連擺手:“無妨無妨,我們鬼巫氏以女為尊,你又是大司命所說的貴人,瀛洲乃海上仙山,風(fēng)景極美,你們一定會喜歡的!到時我會去求見大司命,請她出來見你。”
巫魚好是個癡人,她原本喊著肚子餓,結(jié)果只說話的功夫吃了些東西,隨后便醉心于修煉之中,她告訴女蘿:“瀛洲沒有清靈之氣,我們不以清靈之氣修煉,清靈之氣也排斥我們,原以為鬼巫氏不得追逐仙途,原來卻是用錯了方法。”
濯霜幽幽道:“能與鬼神對話的鬼巫氏,卻不被清靈之氣接受,很難不讓人懷疑,清靈之氣是鳩占鵲巢。”
正在這時,從進(jìn)了大荒之海便很少說話的鳳凰突然開口:
——阿蘿,濯霜,小心!
女蘿立刻出聲示警,但海面風(fēng)平浪靜什么都沒有,疾風(fēng)甚至飛到高空往下查看,大海依舊如常,可鳳凰決不會無的放矢,有什么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女蘿大聲道:“疾風(fēng)!回來!”
疾風(fēng)正想回應(yīng),忽覺通體發(fā)麻,一聲龍吟響徹天際,它不曾戒備,竟直勾勾從云端墜入大海!
這聲龍吟影響到的不只是疾風(fēng),船上的雌性妖獸們在不設(shè)防的情況下,全都感到了痛苦,女蘿飛身踩上欄桿,逐漸開始洶涌的海面之上竟生出一層碧綠藤蔓,硬生生將躁動的海水壓制住了!
疾風(fēng)落到藤繭之中,女蘿撲過去抱住它,抬頭看去,之前她們所在的海域一直是黑夜,后來在青蛟的引領(lǐng)下到達(dá)不涂山,天便亮了,而現(xiàn)在,天空烏云密布,風(fēng)雨欲來,黑色的云層之中雷電滾滾,隱約可見有赤色鱗片于云海中浮現(xiàn)。
“阿蘿,是龍!”
獨(dú)獸雖珍貴,可與上古妖獸相比遠(yuǎn)遠(yuǎn)不及,而上古妖獸之中,又有誰能與龍鳳相媲美?僅血脈壓制便足以令妖獸們匍匐不起,疾風(fēng)做夢都想不到,在見過鳳凰后,還能再見到龍!
巫魚好沖到船頭,望向天空:“糟了,是燭龍!”
龍所帶來的壓迫感前所未有,但對于進(jìn)入過魔界,曾與阿凈煞死戰(zhàn)的濯霜與小蛇來說,這壓迫感還遠(yuǎn)不如阿凈煞,小蛇在見到阿凈煞時,也曾為對方身上的魔氣所震懾,恐懼到連自己本身的力量都施展不開,她提醒雷祖九霄與當(dāng)車:“要用生息!生息可破神獸威壓!你們忘記了嗎?本能覺醒!”
妖獸與人不同,妖獸生來便分三六九等,神獸瑞獸兇獸妖獸——站立在食物鏈頂端的,是永遠(yuǎn)無法跨越的龍鳳兩族,血脈的存在令普通妖獸在修煉至上限后便無法突破,哪怕千辛萬苦成為妖仙,在神獸面前,依舊不免瑟瑟發(fā)抖,原因無它,僅僅是血脈。
但有了生息,妖獸便可與神獸一戰(zhàn),便可無視血脈壓制,只要足夠勤奮刻苦,只要本能覺醒,管它是龍是鳳,都可以超越!
小蛇說話時,頭頂?shù)牡谌谎劬γ偷乇犻_,她的話為雷祖九霄當(dāng)車帶來了力量,恐懼源自刻在血脈中的本能,可它們不應(yīng)怕,不能怕,也不必怕!
龍的出場果真不同凡響,龍吟陣陣,比當(dāng)初女蘿在鑄劍山山腹瞧見鳳凰時威風(fēng)多了,可她冷眼看著,疾風(fēng)重新站了起來,低聲對女蘿說:“對不起,阿蘿。”
它不該怕的,倘若它反應(yīng)快,及時生息護(hù)體,根本不會自空中墜落。
女蘿摸摸它的羽翼:“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們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時候,恐懼存在的意義,不就是因?yàn)?#8204;會被克服嗎?”
兩人立于海面之上,龍?jiān)谠茖又泻粑C姹┯陜A盆,可巨浪卻被藤蔓死死壓住,這令燭龍氣場大減,它那龐大的身軀在云海中穿梭翻騰,赤紅色的鱗片肆無忌憚地釋放著強(qiáng)大的力量,按說如此震撼人心的場面,看到的人該痛哭流涕跪地求饒,卻因人與妖獸的不卑不亢,顯得有那么幾分滑稽。
“臭顯擺什么呢?”
斐斐對著天空破口大罵,“你是龍還是蟲啊,躲在后頭臉都不敢露?怎么,跑了小的來了老的,給你的螭子虬孫蛟朋友出氣來了?”
飛霧倒不像斐斐這樣罵得干脆,她陰陽怪氣地說:“哎喲,原來是龍啊,鬧出這么大陣仗,我還以為是哪個腦子有毛病的,把海水煮開了要自個兒下鍋呢,就是不知這龍肉比起蛟肉來,滋味如何呀?”
巫魚好小聲提醒:“這是龍……真真正正的龍……”
阿刃對當(dāng)車說:“吃龍肉。”
當(dāng)車:!
它迅速振奮精神,期待地搓了搓前肢,四條蛟被吃了三條,可惜雌性妖獸們的修為比蛟龍族更高,所以雷祖疾風(fēng)九霄小蛇都沒有得到明顯提升,但當(dāng)車的分身螳螂?yún)s較之從前跨越了一大步,若是能再吃上點(diǎn)龍肉,分身螳螂會變得更強(qiáng),以后就不會出現(xiàn)在闞甘軍營,卻被大妖陣法阻隔的情況了。
濯霜也認(rèn)認(rèn)真真思考起來:“阿蘿,你說是清蒸還是紅燒?”
她們也嘗了蛟肉,確實(shí)鮮美,就是脂膏過多,吃幾塊便覺得膩。
女蘿聽同伴們已經(jīng)在討論清蒸放不放姜,紅燒要不要加點(diǎn)面條,無奈極了。
這些毫無畏懼的言論惹怒了半遮面的燭龍,只聽一聲震徹天際的龍吟,海鳥落地,海獸翻出肚皮,狂風(fēng)暴雨來得愈發(fā)急,而云層繚繞之中,龍終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第155章
螭龍頭魚身, 虬龍身魚尾,蛟有龍形而無龍角龍鱗,它們似龍,又非龍, 可在厚重云層后現(xiàn)身的這一條赤色燭龍, 卻是真真切切、沒有絲毫虛假的龍。
四只金爪利氣縱橫, 頜生明珠喉有逆鱗,吞云吐霧無所不能,龍嘯為雷龍吟為雨,白晝黑夜任其掌控,龐大的身形幾乎占據(jù)整個天空,自空中往下俯沖時, 攜帶而來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未等女蘿出手, 鳳鳴聲起, 赤色燭龍尚未來得及發(fā)出攻擊,便被一片七彩羽翼遮擋住視線, 隨后腹部被狠狠灼傷,鳳凰的利爪刺破它腹部鱗片,龍血入海, 那些承受不住龍息的海獸竟都暴斃而亡!
這條赤色燭龍恐怕也沒想到這群膽大包天的人類竟有鳳凰庇佑, 鳳凰渾身燃燒著神火,它毫不客氣地撕扯赤色燭龍,見狀,疾風(fēng)展開羽翼騰空而起,借助風(fēng)勢擴(kuò)大神火威力, 一時間妖力碰撞迸濺,大海之上天翻地覆, 就連未開神智的普通海獸,都畏懼于這場大戰(zhàn),頭也不回的逃命去。
赤色燭龍?jiān)?#8204;想給這群膽敢壞其好事的人類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她們非但不怕,居然還敢反抗,于是它質(zhì)問鳳凰:
——汝怎可自甘墮落,與人類為伍?
斐斐著急道:“這說的什么呀?蛟龍都知道說人話!”
鳳凰一巴掌將赤色燭龍扇回雨云之中,赤色燭龍拿它無可奈何,見那獨(dú)獸與飛翼重影豹這等無名小卒,竟也敢攻擊自己,當(dāng)即大怒,龍尾一掃,就要將疾風(fēng)雷祖打飛,誰知這一用力,才發(fā)現(xiàn)尾巴不聽自己使喚!
原來不知何時,那生長在海面上的詭異藤蔓,竟順著鳳凰神火,攀附到了它的身軀之上,龍尾也被藤蔓捆得動彈不得,這藤蔓不是凡物,連龍息都無法與之抗衡,表面纏繞的神火更是對赤色燭龍?jiān)斐?#8204;了極大傷害,不等赤色筑龍反應(yīng),那不被它放在眼里的人類女修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它面前,手起劍落,斬斷它一只龍爪!
赤色燭龍從高不可攀到在云層中嚎叫打滾,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它來時氣勢洶洶,暴風(fēng)驟雨,走時卻是斷爪求生,狼狽不堪。
這一場仗打得虎頭蛇尾,赤色燭龍?zhí)拥蔑w快,眨眼間云銷雨霽,再度晴空萬里。
日月大明鏡說:“傳說燭龍開眼為晝,閉眼為夜,想必之前晝夜顛倒混亂,便是由此。”
鳳凰身上被雨水淋濕,它火速回到神域之中,所以說它最討厭大海,也最討厭龍!
那是來自鳳凰一族已然模糊的傳承記憶,讓鳳凰說,它說不清楚,只知道見到龍便覺厭惡,甚至想要將其撕成碎片。
“阿蘿,你發(fā)現(xiàn)沒。”
濯霜給女蘿施了個清潔法術(shù),弄干她身上的衣裳,“龍與鳳凰用的是相同的語言。”
女蘿點(diǎn)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巫魚好就急忙催促:“快快快,咱們快走!快點(diǎn)離開這里,走得越快越好!龍族最是小氣護(hù)短,這條赤色燭龍吃了虧,咱們要是再不跑,一會兒保不齊要惹來多少報復(fù)的!”
聽了這話,大家火速揚(yáng)帆起航,大船行駛速度極快,但再快也沒有龍的飛行速度快,原本艷陽高照的天,漸漸又布上烏云,阿刃在指著身后海面大喊:“你們看!”
是螭族!
它們在水中比大船還要快,但卻并沒有追上來,而是不緊不慢地跟在船后,與此同時,當(dāng)車示警,表示虬又開始往船上進(jìn)攻,不僅如此,還有一部分螭族,知道正面不是她們的對手,已潛入船底撕咬藤蔓,雖然藤蔓堅(jiān)韌,但聚集在船底的螭族越來越多越來越重,大船難免會被拖扯速度。
不僅如此,左前方還有數(shù)條蛟龍露出水面,千鈞一發(fā)之際,女蘿正準(zhǔn)備收起大船與同伴們一起突圍,耳邊忽地傳來重海巨龜?shù)穆曇簦?br />
——快跳船!
女蘿當(dāng)機(jī)立斷喊道:“大家往海里跳!”
眾人又驚又疑,卻無人質(zhì)疑女蘿的決定,紛紛飛身撲入海中,下一秒,海面波濤翻涌,兩頭雄性重海巨龜互相撕咬,將海水?dāng)嚨氖?#8204;地覆天翻,蛟龍一族雖是海上霸主,體型卻遠(yuǎn)不如重海巨龜,這海水叫它倆鬧成這樣,原本成群結(jié)隊(duì)追著大船的螭族也被巨浪沖散,更小些的虬,直接被重海巨龜互毆時卷起的海漩渦吞沒,死應(yīng)該是不會死,但恐怕也別想在短時間內(nèi)重新集結(jié)。
而跳海的女蘿等人,則被雌性巨龜收入龜殼之內(nèi),它迅速離開淺海往深海游去,原本在海面上繼續(xù)互毆的兩頭雄性巨龜見勢不妙,也緊跟著翻身逃竄。
螭族與虬盡數(shù)被這突如其來搗亂的重海巨龜沖散,蛟龍一族則是摸不著頭腦,壓根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不知過了多久,為首的一條青蛟如夢初醒:“快追!還不快追!”
可惜此時重海巨龜已帶著女蘿一行人進(jìn)入漆黑無比的深海,它們雖是巨物,在海中行動卻不遲緩,女蘿沒想到這頭雌性巨龜會再次出現(xiàn),龜殼內(nèi)十分安全,她連忙致謝:“多謝你救了我們。”
雖然直接動手也不會吃虧,可如果真如魚好所說,會引來其它龍族報復(fù),那必然又是一場惡仗,方才赤色燭龍現(xiàn)身,已害死不少無辜海獸,女蘿實(shí)在不愿再起爭端。
——應(yīng)當(dāng)是吾感謝于你,若非與你相遇,吾不會覺醒始祖?zhèn)鞒小?br />
濯霜將重海巨龜?shù)脑捴v給大家,飛霧奇道:“始祖?zhèn)鞒校俊?br />
“啊啊啊啊啊!!!”
巫魚好突然的大叫把所有人嚇了一跳,她卻激動地握住女蘿雙手:“我可以回家了,阿蘿!”
這沒頭沒尾,怎么突然就能回家了?
巫魚好興奮道:“我們鬼巫氏世代所居的瀛洲仙山,便是在始祖巨龜?shù)谋成希∵@頭重海巨龜若是覺醒了始祖?zhèn)鞒校瑒荼貢c始祖巨龜產(chǎn)生感應(yīng),就算不浮上海面,也能找到瀛洲所在!”
重海巨龜認(rèn)可了巫魚好的話:
——正是。
“這可真是神了。”斐斐驚呆,“若非姐姐以生息為巨龜療傷,它就不會覺醒始祖?zhèn)鞒校?#8204;不會來幫我們,那樣的話,魚好姐也沒法回去瀛洲……”
重海巨龜繼續(xù)在深海穿行,深海中只有黑暗,女蘿點(diǎn)起神火,這一點(diǎn)光亮,便是整個深海的光明所在。
斐斐嚇得倒抽一口涼氣,一把抱住離自己最近的濯霜,“好、好丑!”
雖說以貌取人不好,但這些海獸是不是長得太奇怪了點(diǎn)?!
巫魚好說:“深海海獸大多如此,都是奇形怪狀的,反正也沒有個美的標(biāo)準(zhǔn),大家想怎么長就怎么長,自己不嫌棄就好。”
此時從重海巨龜身邊游過一群狎魚,那又似獸又似魚的怪模樣屬實(shí)稱不上好看,斐斐趕緊扭頭,這下可好,又瞧見一條巨大的陵獸,這種深海妖獸長得跟人差不多,有手有腳卻是魚身,有眼睛鼻子嘴巴,比例卻古怪至極,比鬼還驚悚。
當(dāng)它從重海巨龜身邊路過時,不知是被海水沖了一下,又或者是它自己愿意,那張從左咧到右的嘴巴忽地上揚(yáng),如此詭異的面部表情,險些將斐斐嚇哭。
濯霜:“……我說,就算深海誰也瞧不見誰,但做妖獸總得有點(diǎn)道德感,不能這樣長吧?”
捏了避水訣后,大家坐在重海巨龜?shù)念^上,深海中無法呼吸,但有生息庇佑,也與在陸地?zé)o異,這陵獸恐怕是故意朝她們靠近,見作弄成功,又歡快地游走。
“丑是丑了點(diǎn),還喜歡惡作劇,但不是什么壞家伙。”
巫魚好生于大荒,再丑的海獸都見過,不過她也低頭避免跟陵獸面對面,見過是見過,承受能力如何,那得另說。
女蘿搖搖頭,試圖把陵獸那張臉從腦海中甩出去,她問重海巨龜:“是始祖?zhèn)鞒凶屇銇碚椅覀兊膯幔俊?br />
——始祖令吾護(hù)送你們前往瀛洲。
巫魚好:“這不會也在大司命的占卜之中吧?她跟我說,我會遭點(diǎn)罪,但能遇見貴人,最終有驚無險地平安歸家,而且還有巨大收獲。”
大司命的話一一應(yīng)驗(yàn),她為黑蛟所擒,吃了點(diǎn)皮肉苦,隨后遇見女蘿,學(xué)會生息修煉之法,只差平安歸家,大司命的占卜便無一遺漏。
——吾回到深海后,你的氣息在吾身體中揮之不去,隨后吾便感受到了始祖的召喚。
“不管怎么說,都得謝謝你幫我們脫困,否則打贏了,怕也要有無辜海獸遭難。”
女蘿心里很是感激,“不過,那兩頭雄性巨龜是怎么回事,你不會還看上它們了吧?”
——吾感念于你的氣息,似能突破修煉瓶頸,只是驅(qū)使它們做事,好帶你們逃走罷了。
得知重海巨龜說了什么后,斐斐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剛才你帶我們潛入深海,我看見那兩頭巨龜已經(jīng)跑了,真是不中用。”
飛霧突然想到一點(diǎn),“哎,我記得鏡子說過,雄性重海巨龜背上才有島嶼,始祖巨龜是雄性嗎?”
巫魚好搖頭:“不,是雌性,背上生有瀛洲的始祖巨龜是雌性,但它早在數(shù)萬年前就已死去,只有些許神識存留,這應(yīng)當(dāng)就是所謂的始祖?zhèn)鞒辛恕!?br />
“魚好姐,你們鬼巫氏死后,有靈魂嗎?”
斐斐問的這個問題,是大家都想知道的,巫魚好搖頭:“大司命說,人死如燈滅,無需問這些,活著的人只要過好當(dāng)下就可以了。”
看得出來她非常崇拜與敬仰大司命,這讓女蘿等人對大司命的好奇攀至頂點(diǎn),重海巨龜感應(yīng)著始祖巨龜?shù)纳?#8204;識呼喚,帶著她們于深海穿梭,被收入鳳凰神域的大船底部那些螭,早在進(jìn)入神域時便燒得灰飛煙滅,因此也不必?fù)?dān)心短時間內(nèi)會被找到。
瀛洲漂浮于大荒,行蹤不定,蛟龍一族數(shù)千年都找不到,這回也別想找到。
“對了,魚好。”
女蘿問:“之前我們抓了一條青蛟,問它捕捉的雌性妖獸都送去了哪里,又是受誰指使,當(dāng)時它的七竅便發(fā)出咒光,顯然是被下了禁制,你們鬼巫氏知道原因嗎?”
巫魚好搖頭:“蛟龍一族與我們勢如水火,至于龍族……鬼巫氏不與龍族互通有無。”
阿刃聽了,插嘴道:“壞人就是龍族。”
“為什么呀,你怎么這么確定?”
斐斐隨口一問,阿刃回答的卻很認(rèn)真:“小孩子被欺負(fù),跑回家,再來的就是他家大人。”
她這個例子舉得雖有些模棱兩可,但不得不說很是有道理,青蛟與黑蛟對話時,曾口稱“大人們”,說明對方不止一人,并且比被譽(yù)為海上霸主的蛟龍一族更強(qiáng)。
再加上她們前腳教訓(xùn)完蛟龍一族,毀了不涂山,后腳赤色燭龍現(xiàn)身,以及之前晝夜紊亂的現(xiàn)象,這么一看,蛟龍一族背后主使,極有可能就是龍族。
“……龍族抓雌性妖獸做什么,它們天生便是神獸不是嗎?”
思來想去,這個問題都找不到合適的答案,干脆就不想了。
由于重海巨龜與始祖巨龜之間的特殊聯(lián)系,女蘿等人得以繞過彎路,以最近的直線距離去往瀛洲,當(dāng)重海巨龜帶她們回到海面,大家都被眼前的絕美海景驚訝地說不出話。
與看似平靜實(shí)則兇險的大荒南海相比,此處不亞于仙境,許是因太陽將將浮出地平線,清晨柔和而燦爛的光芒在海面上折射出無數(shù)道絢麗彩虹,同樣染上色彩的海水,隨著波紋輕輕蕩漾,向兩邊柔柔推開,有海鳥自天空翱翔,忽地俯沖向海面點(diǎn)起浪花,鮮活無比。
巫魚好說:“這里是西海,離南海已經(jīng)很遠(yuǎn)很遠(yuǎn)了。”
重海巨龜繼續(xù)向前行進(jìn),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海面上多出了個小小的黑點(diǎn),漸行漸近,海上仙山的全貌也終于顯現(xiàn)。
整座瀛洲山都被白色霧氣縈繞,隱約可見郁郁蔥蔥的樹木花草,寧靜且祥和,濯霜感嘆道:“原以為青云群山便是修仙界最莊嚴(yán)圣潔之山,不曾想這瀛洲更勝青云。”
斐斐猛點(diǎn)頭:“鑄劍山也很是巍峨美麗,可跟瀛洲一比,竟也落了俗套。”
由于瀛洲一直在移動,在重海巨龜與瀛洲擦肩時,大家各自飛身向瀛洲而去,重海巨龜與眾人道別后,也漸漸沉入海水之中。
空氣中彌漫著青草與鮮花的芬芳,瀛洲山生機(jī)勃勃,令人心曠神怡,九霄激動地不停搖尾巴,往前猛沖!倒地打滾在山林草叢中盡情撒歡。
“等等——”
巫魚好制止不能,下一秒就聽見九霄嗷嗷慘叫,整個崽被一張編織著鮮花的網(wǎng)兜原地提起,高高吊在大樹之上,一只又一只渾身雪白的妖獸從環(huán)繞著瀛洲的森林間冒頭,它們生得與人很像,但不像深海陵魚那么嚇人,反倒更像猴子,卻又比猴子像人。
這些妖獸身上長滿白毛,一雙白耳也是又圓又大,干凈活潑,竟有幾分可愛,眼神靈活通人性,見抓了個小崽子,還在那聊天。
“這小崽子看著不像海獸。”
“這么胖,跟個球似的,哪里看得出來是什么妖獸。”
原本氣氛劍拔弩張,緊張的要命,濯霜劍已出鞘,雷祖疾風(fēng)也蓄勢待發(fā),就因這一句胖得像球,所有人瞬間破功,被罩在網(wǎng)兜里晃悠著的九霄氣得破音嗷嗷叫,可誰叫它還沒有煉化橫骨,說的話沒幾個聽得懂。
“誤會,都是誤會!”
巫魚好揮手示意,“她們是我的朋友,不是敵人!快把那只小崽子給放了!”
隨后她連連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是我忘了說了,瀛洲的森林里生活著許多動物,也有不少妖獸,這是狌狌,狌狌與鬼巫氏形影不離,它們是瀛洲的守護(hù)瑞獸。”
狌狌們認(rèn)得巫魚好,既然不是敵人,九霄就被放了出來,為了證明自己并沒有很像球,它拼命扇起翅膀,但是嘛,翅膀小小的,愈發(fā)襯托身子圓滾滾胖乎乎,狌狌們毫不客氣放聲大笑,連帶著斐斐也沒忍住,九霄一怒之下鉆進(jìn)女蘿懷里,把腦袋往人家手臂里藏,不愿意見人。
“此番出海的人都回來了,只有你沒回來,我們都以為你出事了。”
“是啊是啊,魚好,你是不是遇到危險了?”
“這些是什么人?她們是愿意加入鬼巫氏的嗎?”
“以后就是同伴了嗎?”
狌狌性情活潑,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有只膽大的小幼崽,居然好奇地跑到阿刃身邊,抬起一只爪爪比身高。
阿刃從兜里摸出糖,那小幼崽便喜歡上了她,三下五除二爬到阿刃身上,坐在她肩頭不肯下來。
阿刃脾氣是極好的,她伸手虛虛扶著小幼崽,怕它掉下來,小幼崽則用手摸摸她的頭,奶聲奶氣:“從前的壞事,以后都不會再發(fā)生了,你娘的男人惹了麻煩,被人打死了。”
自從離開沂樂城,阿刃再也沒有想起過去,她呆呆站在原地,巫魚好趕緊解釋:“狌狌是瑞獸,它們通曉過去,所以好人壞人,它們看一眼就知道。”
小幼崽又摸摸阿刃的頭,不安地問:“是我說錯話了嗎?”
因?yàn)樗恐约海⑷袥]有搖頭,而是回答:“沒有,謝謝你。”
第156章
濯霜笑道:“這么厲害, 那你給我們說說,之后是不是也會心想事成一帆風(fēng)順呀?”
她是想讓狌狌幼崽不再忐忑,誰知小幼崽一聽,竟痛哭出聲, 連帶著其余大大小小的狌狌, 都開始抹眼淚, 這下濯霜可慌了,她求助地看向女蘿,眼神詢問:我是說錯什么話了嗎?
女蘿迅速往后退了兩步,搖頭表示不解。
巫魚好小聲道:“狌狌……只通曉過去,無法預(yù)知未來,這是它們一族的隱痛。”
濯霜:……
還是斐斐反應(yīng)快, 她迅速從芥子戒里取出自己珍藏的零嘴與玩具, 還拿出一沓白紙跟剪刀:“你們看你們看, 我給你們剪紙玩!”
狌狌們邊哭邊看得目不轉(zhuǎn)睛,此時斐斐就是眾人最大的希望, 她動作麻利地剪好紙人,放在掌心讓狌狌們過目:“看好了喔,我只表演一次喔。”
說著雙手一拍, 往手心吹氣, 下一秒紙人如天女散花,落地即生,與真狌狌一模一樣!
狌狌們對于突然出現(xiàn)的新同伴非常好奇,而且很高興,斐斐告訴它們, 剪紙做出的狌狌,大約能夠維持十日左右, 十日后就會重新變回白紙,但狌狌們就這么被哄好了。
等她們走出森林,狌狌們還追在后頭揮手道別,濯霜垮下肩膀:“我怎么感覺比跟人動手還累?”
飛霧笑話她:“誰讓你一句話戳中人家痛點(diǎn)?你這屬于心累。”
狌狌們太過熱情,從森林出來這段路,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掛著幾只幼崽,唯一不開心的只有九霄,誰讓它被人說胖,還說認(rèn)不出來是什么妖獸?
為了維持九霄的自尊心,女蘿一路抱著它,此時她輕拍九霄的背:“快看。”
九霄還把腦袋塞在女蘿懷中,猶豫了下,扭扭捏捏抬頭,隨即便被眼前景色驚呆。
破開瀛洲云霧仙山,正是一副怡然自樂世外仙境,放眼望去盡是蔥翠田地,來往族人談笑風(fēng)生,給這仙境增添了許多人間煙火氣,地頭有不少黃狗在打瞌睡,小孩子們打打鬧鬧歡聲笑語無限。
眺望遠(yuǎn)方,可以看到一排一排錯落有致的紅磚綠瓦,湖水澄澈莊稼茂盛,人們身著極具特色的鬼巫族服飾,她們身上的衣服與修仙界很不相同,倒跟女兒城頗為相似,短袖長褲,利落干脆,少見裙子。
來來往往盡是女人,爬樹掏鳥下河挖螺的也都是活蹦亂跳的小女孩,撲面而來的幸福感染到所有人,飛霧問巫魚好:“鬼巫氏沒有男人嗎?”
巫魚好疑惑:“問男人做什么,他們又不重要。”
世間從不只有一個女兒城,這是飛霧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第一句話。
瀛洲占地極廣,據(jù)巫魚好說,鬼巫氏一族人口近二十萬,算得上是非常昌盛繁華了。她們以女為尊,重女輕男,所以在家以外的地方,基本不會看見男人,男孩們從三歲起便要開始接受教育,學(xué)習(xí)如何侍奉母親與姐妹,如何掌持家中瑣事。
鬼巫氏的房子構(gòu)造大多是三層小樓,這頂樓便是給家中男眷住的,取“束之高閣”之意,瀛洲地廣人稀,只有女人才能繼承巫力,沒有階級之分,人人平等,甚至連盜竊之類的小案都不曾有。
她們身上流淌著同樣的血液,鬼巫氏無父無夫,若有女人看中某家的男人,會在深夜前去高閣與其相會,并在男人身上留下鬼巫氏女人特有的標(biāo)記,這樣的話就代表這個男人已經(jīng)有主。但不會成親,更不會住在一起,男人依舊會留在家中,以舅舅的身份照顧母親姐妹與侄女侄男。
一個女人可以同時和數(shù)名男人保持這種關(guān)系,但一個男人同時只能被一個女人標(biāo)記,除非這個女人決定解開標(biāo)記,否則他這一生都將屬于她。
“我們鬼巫氏女人的壽命很長,所以每一年的祭祀大典前一夜,各個村寨會舉行篝火宴會,在村寨中央的廣場,女男對坐,若是男人當(dāng)晚被女人看上,他的閣樓就會掛出一盞紅燈籠。”
斐斐好奇地問:“那要是兩個女人同時看上一個呢?”
巫魚好笑著說:“先到先得。篝火宴會是要核實(shí)身份的,并不是所有適齡男人都能參加,他們必須沒有被標(biāo)記,清白貞潔,名聲極好,溫馴守禮,還得且賢惠懂事。要由家里的母親姐妹或是侄女認(rèn)可,才有資格被挑選。”
鬼巫氏男人的壽命只有女人的一半,而且很容易生病,最美的年華就那么幾年,誰都不愿錯過,所以他們極盡所能的妝扮自己,打點(diǎn)的美麗又精致,即便沒有被女人看上,也要時刻維持美貌。
“不過,雖然漂亮溫柔的男人挺受歡迎,但我們鬼巫氏更多的,是由女人與女人組成的家庭。”
巫魚好走在最前面帶路,她倒退著走,這樣就可以正面與女蘿等人對話,“我們的壽命大概每隔數(shù)百年就會縮短十年,所以女人成年的年紀(jì)也降低到了二十歲,二十歲過后就要自己建立新的家庭。”
“那女人跟女人之間,如果想要孩子,怎么辦呢?”飛霧問,“我不能接受愛上的是同性,卻還需要碰男人才能有孩子。”
“女女家庭無法雙雌生育,大多都是不要孩子的,生老病死,世事難料,所以她們會選擇通過村寨把失去母親的女孩帶回家中當(dāng)作女兒撫養(yǎng)。”
飛霧松了口氣:“那就好。”
鬼巫氏的女人身材高大,非常有力量,她們大多是短發(fā),最長的也就像巫魚好這樣,能在腦后扎起來,身上沒有首飾,腰間倒是會掛一些鬼巫氏特有的獸牙鱗片之類的東西。
哪怕是只有女人的女兒城,仍然還有不少人對愛情抱有幻想,大多數(shù)來到女兒城的人都是因?yàn)槭苓^各種傷害,可即便是在受過傷害不打算再與異性建立親密關(guān)系的這些女人里,也有人堅(jiān)定認(rèn)為要相信愛情的美好。漁村雖是女主外男主內(nèi),但男人在家里依舊有不少話語權(quán),還是有著“丈夫”與“父親”的身份,迄今為止,只有鬼巫氏無父無夫,男人的存在只為延續(xù)后代。
鬼巫氏沒有“愛情”,與其說女人們看上男人,倒不如說她們是在為女兒的孕育挑選優(yōu)秀的傳承。
阿刃問巫魚好:“那你呢?”
“哦對,還有第三種,就是我這樣的,三百三十三歲了還沒搬出去獨(dú)立,跟姥娘與娘住在一起,沒有女兒也沒有相好。”
“這里可真好。”飛霧環(huán)顧四周,不由得生出向往之情,斐斐用肩膀撞了一下她,“不用羨慕,我們女兒城的人,以后也會像鬼巫氏的女人一樣自由。”
巫魚好人緣極好,地里的人們瞧見她帶著一群穿著打扮明顯是外人的人回來,紛紛上前關(guān)心,得知女蘿等人救了巫魚好,還送巫魚好回瀛洲,瞬間熱情爆棚,這個要拉女蘿去自家吃飯,那個拽著濯霜去家里住,有的大娘直接伸手捏斐斐的臉摸飛霧的肩,夸她倆看著就聰明機(jī)靈,不過最受歡迎的,是阿刃。
她高大的身材、強(qiáng)壯的體魄、結(jié)實(shí)的肌肉,看得人們羨慕不已,有些好勝心強(qiáng)的,直接卷起衣袖褲腿握拳,還有的想跟阿刃掰手腕,連疾風(fēng)雷祖都沒能躲過,被捏圓搓扁還不能還手,小蛇默默往女蘿小臂上游走,藏進(jìn)她的衣袖里,當(dāng)車也躲著不敢出來,最胖的九霄直接被一個姑娘單手舉起,左右端詳:“怎么還有長得這么胖的小豬。”
九霄氣到炸毛,張嘴就想咬人,那姑娘驚呼一聲,差點(diǎn)以為自己的手要沒了,結(jié)果這小幼崽只是虛張聲勢,牙尖尖根本沒碰上,這下愈發(fā)喜歡,肆無忌憚逮著九霄揉搓不停,最后滿臉渴望地問女蘿:“你這小豬賣嗎?”
女蘿趕緊把九霄抱回來:“不賣,它不是小豬,是飛翼重影豹,相當(dāng)威風(fēng)的。”
姑娘一臉長見識的表情:“我說呢,沒見過這個毛色的小花豬,長得跟個豹子似的,可豹子哪有這樣胖。”
九霄悲從中來,下定決心從今天開始辟谷,再也不一日吃七頓。
費(fèi)盡九牛二虎之力從人群中逃脫,斐斐回頭一看,大娘還揮手吆喝:“中午到我家吃飯!”
嚇得她一激靈。
巫魚好揉揉笑僵的臉:“你們還好嗎?我們鬼巫氏就是……只要確認(rèn)不是敵人,就比較友善。”
飛霧嘀咕:“這是比較嗎……”
瀛洲很大,成年后的女人可以自由選擇在哪里居住,她們有無盡的智慧與勤勞的雙手,哪怕避世不出,生活水平也不亞于修仙界的凡人,甚至因?yàn)槲琢鞒校齻冞有獨(dú)特的工具與聯(lián)絡(luò)方法。
“只有大司命不一樣,大司命住在瀛洲山巔,我們普通人一年只能見到她一次,喏,就在那兒。”
順著巫魚好手指的方向看去,位于瀛洲正中心的那座山高聳入云,正是鬼巫氏大祭壇所在,鬼巫氏的大司命世代守護(hù)祭壇與子民,從生至死,都住在那里。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個特殊的村寨出現(xiàn),這村寨里沒有人,盡是一些羽毛鮮艷的海鳥妖獸,所以整個村寨的建筑都做成了鳥巢模樣,而且非常高。不時有人路過,便會有一只妖獸飛出來,讓人坐到自己背上,展翅而去。
巫魚好介紹道:“這是五采鳥的村寨,它們是生活在瀛洲的獨(dú)特妖獸,飛行速度極快,我們?yōu)樗鼈兲峁┦澄铮鼈儽阕o(hù)送我們來往瀛洲,夏收秋收時,還會幫我們運(yùn)送糧食。如果你們需要它們的話,記得提前準(zhǔn)備好食物,五采鳥最喜歡吃各種新鮮水果,送這個準(zhǔn)沒錯。”
斐斐好奇:“那要是離五采鳥村寨很遠(yuǎn),要怎么辦呢?”
“別忘了我們鬼巫氏有巫力。”
巫魚好笑著指向村寨門口雕有龍紋的石頭:“可以通過這塊石頭呼喚五采鳥,不過這樣的話,要付的食物就得多一些。”
每個鬼巫氏家庭中,都有一塊需要巫力喚醒的石頭,將寫好的名字與住址貼在巫石上,便可與遠(yuǎn)在千里的同伴說話。
巫魚好遺憾道:“可惜隨著時間過去,鬼巫氏的巫力開始減退,據(jù)說幾千年前,我們不需要石頭也能隨意交流。總有一天,屬于鬼巫氏的血脈會消失殆盡,到那時,恐怕連巫石都無法喚醒了。”
她的話令大家感到悲傷,反倒是巫魚好自己,很快重新振奮:“不說這些了,可惜我身上沒帶巫石,不然在森林的時候就可以呼喚五采鳥,大家也不用走這么遠(yuǎn)的路。”
濯霜笑道:“這有什么,要是不想走路,我們早就御劍了,瀛洲這樣美,煙火氣又這樣足,我們還嫌走得不夠呢。”
“那要不要試試坐五采鳥?它們都很愛干凈,羽毛又軟又順滑。”
大家毫不猶豫的心動了,連雷祖跟疾風(fēng)都變小了身形在,五采鳥果然名不虛傳,它們背上有三對羽翼,兩對羽翼用來飛行,剩下一對則會形成圈保護(hù)坐在背上的客人。
俯瞰瀛洲,更是處處山水處處美,花紅柳綠姹紫嫣紅,叫人驚艷。
五采鳥通人性,甚至刻意放慢飛行速度,以讓女蘿等人可以更好的欣賞瀛洲仙山。
過了一炷香,巫魚好才道:“前面就是我家所在的村寨。”
落地后,大家送上從芥子戒里剛?cè)〕鰜淼模迈r的瓜果,五采鳥十分高興,村寨口一群小孩正在練武,人手一根小木棍,打得還有模有樣。
“我們從小就要學(xué)這些,大司命說,居安思危,不可懈怠。”
正說間,忽聞有人叫巫魚好的名字,她轉(zhuǎn)頭一看,笑容滿面地跑過去:“姥娘!娘!”
鬼巫氏壽命長,所以巫魚好的姥娘跟娘外表看起來也就三四十歲,巫魚好親昵地挽住她們的手,“我跟你們介紹,這是我的救命恩人——”
看到這兩位母女,眾人便知道巫魚好身上那股子銳氣是哪里來的了,雙方見過禮,女蘿等人被邀請至巫魚好家中,她的姥娘是村寨里上一任巫祝,鬼巫氏雖無階級,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哪能沒有點(diǎn)摩擦?巫祝便是負(fù)責(zé)處理村寨中大小事宜之人,每年最重要的祭祀大典,也要由各個村寨的巫祝組織集合。
大司命不下山,她們還要負(fù)責(zé)向族人傳達(dá)大司命的話,在村寨里是最受尊敬的人。
而巫魚好的娘,則是新一任巫祝,未來巫魚好也將是其母的繼承人。
“此番出海之人盡數(shù)平安歸來,惟獨(dú)你,大司命傳來口信,讓我與你娘不必?fù)?dān)心,說你一定會平安歸來,還會為鬼巫氏帶來新的希望。”
老巫祝看向女蘿,她的眼睛睿智而溫和:“我感受得到,你不是普通人。”
女蘿先是頷首以示尊敬,隨后問道:“不知我可否有幸見大司命一面?”
老巫祝點(diǎn)頭:“當(dāng)然可以,大司命也很想見你。”
“不過,不是現(xiàn)在。”
見女蘿不解,她溫聲解釋:“魚好應(yīng)當(dāng)與你們說過,鬼巫氏的巫力正在逐漸衰退。但她說得不夠準(zhǔn)確,實(shí)際上從三千年前開始,巫力衰退的速度是從前的好幾倍,而鬼巫氏能與鬼神相通的能力,迄今已徹底消失,即便是大司命也無法通曉天地。”
又是三千年。
巫祝烹好了茶,濯霜忙伸手幫忙,她接過母親的話茬:“再這樣下去,鬼巫氏一族勢必會徹底消失,這是大司命,是萬年來,每一任大司命死都想要挽回之事。”
女蘿明白了:“巫力衰退,請卦占卜必定會加倍消耗心神。”
“正是。”老巫祝目露擔(dān)憂,“自魚好出海,大司命以巫石傳遞口信后,便吐血昏迷,迄今未醒。女蘿姑娘若想見她,須得等她醒來。”
“這是自然。”女蘿表示感謝,“恕我冒昧,鬼巫氏一族,可是以巫醫(yī)治病救人?”
“正是。”
“然大司命之困,并非疾病,而是巫力耗費(fèi)過多。若是可以,煩請巫祝允許我等先行拜見,興許能救,也說不定。”
老巫祝與巫祝對視一眼,最后由現(xiàn)任巫祝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并非我與母親二人可做決策,還請女蘿姑娘稍等,待我召集各大村寨巫祝,商討過后再作決定,無論是否可以,都會通知姑娘。”
老巫祝則說:“這幾日,你們且安心住下,若有什么需求,找魚好便是。”
巫魚好家中只有三人,老巫祝生了巫祝,巫祝又生了巫魚好,所以空房子很多,大家暫時忘卻一切,品嘗了鬼巫氏的特殊美食,換上了鬼巫氏的衣服,瀛洲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每個人都可以盡情地去做自己,享受最淳樸的快樂。
夜已深了,女蘿的房門卻被敲響,睡在身邊的雌性妖獸們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是濯霜。
“趕了這么多天的路,你也不休息?”
女蘿放下手里的筆,單手托腮:“你好意思說我,你這是在干什么?”
濯霜在她左手邊坐下:“我在想,今日老巫祝的話。”
女蘿表示疑問:“嗯?”
“她說她感覺得到,你不是普通人。”
說完濯霜又補(bǔ)充:“我知道,你不想背負(fù)什么虛名,你就是你,但我們回歸實(shí)際來說,你的身份確實(shí)很重要,這關(guān)乎著為什么魔尊與人主都要殺你證道,以及他們從你身上竊取的力量。”
女蘿見她說話小心翼翼,失笑:“我知道,你盡管說。”
第157章
濯霜不放心:“真的?”
“真的。”女蘿舉手發(fā)誓, “無論我是誰,至少現(xiàn)在,我知道我是我,你也知道我是我。”
她目光坦誠, 不見絲毫戾氣, 濯霜總算放下心, 聽老巫祝那么說之后,她心里不停地想,萬一又給阿蘿造成壓力怎么辦,無論她是什么存在,什么來歷,阿蘿就是阿蘿。
過于輝煌或偉大的身份, 并不會令人感到驕傲, 只會帶來沉重與負(fù)擔(dān), 她們走到這一步,一切都是出自本心, 并非因?yàn)樗廾?br />
“有我在呢,就算你有一天忘了自己是誰,我也會提醒你的。”
女蘿低頭淺笑, 正要說話, 兩人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咕嚕嚕的聲音,面面相覷后,她們看向睡在枕邊的九霄,小家伙抱著自己的尾巴直哼哼,那陣轟鳴正是從它肚子里傳出來的。
女蘿壓低聲音:“今兒一天, 被說了兩回胖,晚上一口飯也沒吃。”
濯霜不敢置信:“忍得住啊?”
“還真忍住了。”
“幼崽胖點(diǎn)兒怎么了, 我看咱九霄平日里靈活得很。”
人生在世哪能沒個愛好了,當(dāng)神仙就要斷絕七情六欲連飯都不能吃,那這神仙當(dāng)的跟石頭有什么分別?喜歡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適度不傷身,誰都管不著。
九霄餓呀,餓得它來來回回換姿勢,一會兒兩只毛茸茸的爪爪伸到頭頂把自己完全抻開,一會兒爪爪展在腦袋兩邊露出胖肚皮,一會兒蜷起來一會兒翻過去,總而言之就是睡不好,肚子里火燒火燎,按說它早可以辟谷了,可礙于妖獸天性,以及年紀(jì)小確實(shí)是管不住嘴,一日能吃七頓還不算點(diǎn)心。
妖獸不像尋常小貓小狗有忌諱,人能吃的它們都能吃,大千世界繁華無比,哪哪兒都是好吃的,九霄雖頑皮貪吃,在修煉上卻從不懈怠,女蘿覺得這點(diǎn)小愛好無傷大雅。
“妖獸本身食量就比普通獸類大,只不過是它吃得多,卻長得慢,所以才圓一點(diǎn)。”
濯霜非常認(rèn)可:“對,我覺得也就微胖,要不……”
兩人飛快達(dá)成共識,此時雷祖的尾巴卷住女蘿的小腿蹭了蹭,隨后房門被帶上,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功夫,一陣撲鼻香味傳來,惹得熟睡中的小幼崽胡須直抽抽,圓溜溜的耳朵也抖來抖去,肚子非常應(yīng)景地開始叫——
九霄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站起來,目光灼灼盯著剛進(jìn)門的蘿霜二人,她倆手里端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的食物,鬼巫氏特有的臘肉臘腸,果干糖水,香噴噴的手撕雞跟鍋貼魚……
咕咚一聲,仿佛聽見了幼崽咽口水的聲音,九霄嗓子里發(fā)出嫩生生的嚶嚀,往床上一倒,四腳朝天露肚皮,兩只前爪微微彎曲,扭頭朝女蘿看。
女蘿忍著笑把它抱到桌邊:“吃吧。”
濯霜把山楂糖水倒進(jìn)碗里:“晚上什么也沒吃,饞壞了吧?”
九霄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體,水靈靈的大眼睛略有些害羞,女蘿安慰它說:“咱們出發(fā)之前,阿音不是給你檢查過身體?她說你很健康,只是長得略有些慢,但這并非是先天不足,而是你天生具有靈性,修煉比別的妖獸快,成長緩慢,是為了更穩(wěn)的打好基礎(chǔ)。”
“鬼巫氏的臘肉果干可是一絕,你若不吃,我就跟阿蘿吃宵夜了。”
在兩人的共同安慰下,九霄把白日里的減肥信念拋至九霄云外,埋頭大快朵頤,直把盤底舔得干干凈凈,才滿足地打了個嗝兒,從桌子上跳到女蘿懷里,爪爪搭上她手臂,意思是要揉肚肚。
濯霜起身:“那我先回房了,要是你有什么心里話,隨時都可以找我,別藏在心里,嗯?”
女蘿笑著點(diǎn)頭。
九霄哼唧唧的,她無奈地笑:“濯霜啊……”
不一會兒,吃飽喝足的九霄在女蘿懷中沉沉睡去,她一手仍給九霄揉肚子,另一手提筆寫些什么,鬼巫氏與凡人不同,與修者亦不同。凡人修煉生息是從零開始,修者修煉生息,則需摒棄清靈之氣,但鬼巫氏天生擁有巫力,這是鬼巫氏的驕傲,女蘿希望生息能夠成為滋養(yǎng)巫力的存在,而非霸道地將巫力吞噬。
所以功法需要改進(jìn),但她得再了解一點(diǎn)鬼巫氏才行,明兒個趁著巫祝她們商討,可以去問問魚好,是否能請幾位鬼巫氏女子前來,詢問一下她們對巫力覺醒與使用的感想,看是否可以將功法調(diào)整的更適合鬼巫氏修煉。
疾風(fēng)的尾巴不知何時搭到女蘿腿上,輕輕拍打,力道幾乎可以忽略,女蘿看時,它卻正合眼歇息,她捋了捋毛茸茸的漂亮尾巴,而后繼續(xù)做自己的事。
其實(shí)巫魚好回去后想了很多,她十分感激女蘿等人無私教自己使用生息,生息也的確比巫力更強(qiáng)大,但只有自己一人變強(qiáng),她對此感到慚愧不安,這恰巧與女蘿所想一致,第二天,女蘿去找巫魚好,巫魚好也正好尋女蘿,兩人在樓梯口相遇,異口同聲:“你——”
“你先說。”
女蘿沒有推辭:“魚好,我是想問問你的意見,如果可以的話,你們鬼巫氏,愿意根據(jù)我們女教的功法修煉生息嗎?”
巫魚好結(jié)巴:“這、這能行嗎?我,我聽說功法是很珍貴的,不可以隨便外傳——”
女蘿笑著點(diǎn)頭,巫魚好大聲道:“我去告訴姥娘她們!”
“你等等——”
可巫魚好跑得實(shí)在太快,她激動到連走樓梯的時間都不想浪費(fèi),直接手往二樓欄桿一撐穩(wěn)穩(wěn)落地,女蘿無奈搖頭,自巫家二樓向外看,朝陽璀璨,金光映襯大地,如此美麗祥和的瀛洲,女蘿想要守護(hù)它,想要鬼巫氏永遠(yuǎn)可以過這樣幸福安寧的日子。
對于是否可以允許外人前往山巔祭壇為大司命療傷,眾巫祝選擇投票表決,認(rèn)為女蘿等人可以相信的占大多數(shù),因?yàn)樵谖佐~好出海之前,大司命已有過預(yù)言,同時也有性情謹(jǐn)慎的巫祝認(rèn)為還需要再觀察觀察,不能這樣快做決定。
恰逢巫魚好到來,她告知巫祝們,女蘿愿意將生息心法傳授給鬼巫氏,并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再三為女蘿一行人擔(dān)保。
老巫祝見狀,道:“既然如此,我也以我的性命起誓,愿為此次來人擔(dān)保。”
巫祝也道:“我也一樣。”
巫魚好眼睛一酸:“姥娘,娘……你們,我……”
“我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大司命的預(yù)言。”老巫祝冷靜地說,“天不絕我鬼巫氏,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大膽嘗試,我想,如果大司命醒來,她也會這樣認(rèn)為。”
原本還持觀望態(tài)度的巫祝們漸漸也改變想法,一位還是不特別放心的巫祝問道:“那位女蘿姑娘為大司命療傷時,我等是否可以守在邊上?”
巫魚好說:“應(yīng)該可以,我聽她們講過,女蘿姑娘為重海巨龜療傷時,身邊也有其她人在,這應(yīng)當(dāng)不影響,正好也可以讓巫祝們見一見生息的厲害,改修生息,對于我們鬼巫氏而言,絕對是有利無害。”
巫魚好是下一代巫祝繼承人中最為拔尖的一個,連她都對那群外人如此信任推崇,這使得還沒有見過女蘿她們的巫祝不由得生出好奇之心。
萬年來,鬼巫氏在螭族與蛟龍一族的追捕中毫發(fā)無損,她們強(qiáng)大且理性,小心翼翼地保衛(wèi)著瀛洲,無奈的是,滄海桑田人間變幻,鬼巫氏的巫力一代比一代弱,壽命也一代不如一代,苦于現(xiàn)狀無法改變,若那位女子當(dāng)真能夠?yàn)楣砦资蠋硐M敲垂砦资献匀灰矔哒\以待。
一位巫祝驚奇道:“為重海巨龜療傷?這真的能做到嗎?”
“是啊。”巫魚好用力點(diǎn)頭,“我所言句句屬實(shí),無一字虛假,如果她想害我們,早就可以動手了,根本不用等到現(xiàn)在,我們鬼巫氏,有什么是值得她謀算的呢?”
最終巫祝們?nèi)蓖ㄟ^,女蘿知道讓她們這樣相信自己太過強(qiáng)人所難,因此在與巫祝們會面后,她誠懇道:“這兩份心法,可以等到大司命醒來,請大司命過目后,確定沒有危險,你們再修煉。”
巫祝們先前沒有見過她,所以懷疑不安皆而有之,可眼下她們見到女蘿,竟都如之前的老巫祝一般,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我能夠感受到……”一位巫祝喃喃地說,“你不是普通人,更不是外人,你,你究竟是誰?”
巫祝們能通天地鬼神,但鬼巫氏巫力衰退,她們只能隱隱察覺到些許奇妙的感覺,卻說不出這種感覺究竟是什么。
“她是女蘿,是我姐姐,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斐斐搶先一步回答,還拉住女蘿的手擋到她身前,這些巫祝一個個神神叨叨的,看著讓人好不舒服,不會是想搶走姐姐吧?
老巫祝喚醒巫石,不一會兒五采鳥便已到來,鬼巫氏共二十名巫祝,與女蘿一行人同去祭壇。
鬼巫氏的祭壇位于瀛洲山巔,終年云霧繚繞,甫到山頂,便看見八根天柱以梅花易數(shù)排列,柱身上刻有鬼巫氏特有的龍紋圖騰,其實(shí)女蘿一直不大明白,鬼巫氏對龍族避之唯恐不及,又為何會以龍紋作為主要圖騰?
大司命居住于祭壇下的地宮之中,一位身披黑金色長袍遮掩住面容的女子正站在地宮入口,巫祝們見到她,紛紛行禮:“見過少司命。”
大司命的繼承人被稱為少司命,是鬼巫氏地位僅次于大司命之人。
鬼巫氏沒有階級,亦無跪拜之禮,即便是見到大司命與少司命,也只需要雙手合十微微彎腰以示尊重。
少司命同樣還禮,黑金色的兜帽遮住了她半張臉:“想必這位便是女蘿姑娘了,請進(jìn)。”
地宮并不富麗,只是簡單的磚瓦砌建而成,由于建在祭壇之下,所以白日里也需點(diǎn)燃燈火,否則便是一片漆黑。
在地宮中,女蘿第一次見到鬼巫氏一族的男人。
在鬼巫氏,將侍奉大司命與少司命的男人稱為覡人,他們憑借高潔的品行、美麗的容貌以及溫柔的性情在同性中脫穎而出,得到被選入地宮的機(jī)會,這對于男人而言是極致的榮耀。他們不會因生活在地宮不見天日而怨恨,更不會因與其他覡人一同侍奉司命而爭風(fēng)吃醋,為司命而生,為司命而死,這便是他們存在的意義,也是畢生的追求。
大司命身邊侍奉的共有五位覡人,正守在床邊的那位外表在二十歲左右,眉眼精致昳麗,皮膚潔白,性情柔和極了,見少司命引人前來,連忙起身行禮,垂手立在一旁。
“姑娘請。”
女蘿走上前,大司命正躺在床上,魚好說過,大司命是目前鬼巫氏壽命最長之人,但看起來未免過于蒼老,分明是一副行將就木的老者之態(tài),她露在外面的雙手與面容,布滿風(fēng)干橘皮般的皺紋,手背上的皮更是垂了好幾層,完全不像是正常衰老。
少司命低聲道:“你們先退下。”
覡人們應(yīng)諾而退,少司命告訴女蘿:“前段日子,大司命占卜卦象,耗費(fèi)了極多的心血,自那之后便長睡不醒,巫醫(yī)對此也是束手無策。”
女蘿先是查看了大司命的狀態(tài),發(fā)覺她像是一棵被吸干養(yǎng)分的大樹,內(nèi)里腐朽外在衰敗,如果不是偶爾還有呼吸起伏,當(dāng)真是與死人無異。
“鬼巫氏巫力衰退,壽命減少,歷代大司命都將此事列為畢生夙愿,拼命請卦占卜,為的就是能夠挽救鬼巫氏。”
巫魚好聲音微微顫抖,巫祝們也都沉默低頭,女蘿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反手扣住少司命的手腕,果然,脈象幾乎不動,剎那間她幾乎無法出聲:“你……”
少司命輕嘆,取下頭上兜帽,她的下半張臉光滑無比,上半張臉卻已是耄耋之相,怪不得要以兜帽遮掩。
“我等身為司命,卻無法挽救族人于水火之中,有負(fù)族人信任。”
濯霜活了兩百歲,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可鬼巫氏的兩位司命,當(dāng)真稱得上是嘔心瀝血、視死如歸。
女蘿道:“也不是沒有救。”
聞言,巫祝們大喜過望,就連少司命也露出錯愕之色,女蘿對她說:“歸根究底,你與大司命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是因?yàn)槲琢λネ耍瑓s又不得不以心血占卜所導(dǎo)致的虧空,并不是患病,只要勤加修煉,定會有所好轉(zhuǎn)。”
巫魚好猛地捂住嘴巴,淚盈于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女蘿又說:“大司命此刻處于昏睡之中,我以生息滋養(yǎng)于她,要不了多久,她便會醒來,少司命不必?fù)?dān)心。”
她合起雙手,手掌上泛起的光芒落到床上,沿著大司命的身體開始生長出碧綠嫩芽,柔軟的藤蔓逐漸纏繞到大司命身上,為她衰敗的身體輸送生息,點(diǎn)點(diǎn)綠光透出勃勃生機(jī),沒一會兒,大司命竟睜開了眼睛!
少司命大喜:“大司命,您醒了!”
大司命的目光卻落在女蘿臉上,她緩緩地朝女蘿露出笑容,又合上眼睛逐漸睡去。
斐斐很自然地挽住少司命的胳膊:“這里交給我姐姐就可以啦,你快帶我們出去,讓大司命安靜休養(yǎng),姐姐剛改了心法,不知是否適合你們鬼巫氏修煉,你是少司命,肯定很厲害,你給看看唄?”
少司命生平頭一回與人這樣親近,她感覺十分奇怪,卻不討厭,就這樣被斐斐拽了出去,其她人見狀,也徹底信服女蘿,退出房間不再打擾,濯霜與飛霧分別拍了拍女蘿的肩膀轉(zhuǎn)身離去,只剩下雌性妖獸們陪伴在女蘿身邊。
不接觸還好,一接觸才知道,少司命不過是看著冷若冰霜,她對待覡人時威嚴(yán)冷酷,實(shí)際上根本不懂怎么跟人做朋友,斐斐很喜歡她,也不怕她容貌古怪,一邊纏著少司命還一邊損飛霧:“跟你好像哦,我們剛認(rèn)識的時候,你也是這樣一副萬年不變的冰塊臉。”
飛霧賞了她一記白眼。
阿刃伸手拽拽少司命的衣袖,少司命自幼便跟隨在大司命身邊,從未與人這樣親近過,阿刃心性單純,眼神如稚童般清澈天真,她只覺不忍拒絕,卻又不知自己能說些什么。
幸好還有濯霜。
她在少司命對面坐下,溫聲道:“阿蘿跟我們商量過,我們都認(rèn)為巫力是很珍貴也很強(qiáng)大的力量,沒有必要因?yàn)樾逕捝⒈銓?#8204;巫力摒棄,所以我們想,巫力是否可以與生息共存,相輔相生?”
少司命任由斐斐跟阿刃一人扯她一邊衣袖,頷首:“愿聞其詳。”
巫魚好則被巫祝們圍成一圈,也在問生息心法之事,房內(nèi)女蘿靜靜地守著大司命,過了會兒,她的眉頭輕輕蹙了下,“當(dāng)車。”
當(dāng)車從她肩頭飛起:“有人靠近瀛洲。”
女蘿此事脫身不開,雷祖與疾風(fēng)迅速起身往外走去,地宮大殿內(nèi),所有人都在交談,濯霜正與少司命相談甚歡,見到雌性妖獸們出來,立刻問:“怎么了?”
“有敵人。”
第158章
少司命身上原本柔和的氣息瞬間變得冰冷, 緊接著一陣沉重的鐘聲響徹瀛洲大地,巫祝們臉上的喜悅盡數(shù)退去,個個如臨大敵,濯霜心念一動:“這是警戒用的鐘聲?”
巫魚好頷首:“是, 瀛洲邊緣的森林中, 共有九座青銅大鐘, 守護(hù)瀛洲的狌狌一族在發(fā)現(xiàn)敵襲時便會敲鐘示警,九座大鐘共同響起時,聲音會傳遍瀛洲大地。”
一位巫祝不解:“但這怎么可能?萬年來從未有敵人尋得瀛洲所在。”
“一定是我們?nèi)莵淼穆闊!憋w霧沉聲說,“肯定是哪里疏忽了。”
少司命低聲道:“吩咐族人全數(shù)戒備,你們隨我——”
“你呀,還是不要再動用巫力了, 先把身體養(yǎng)好才最重要。”斐斐按住少司命的肩頭強(qiáng)迫她坐下, “既然是我們?nèi)堑穆闊? 我們解決就是了。”
“可……”
“斐斐說得對。”濯霜朝少司命點(diǎn)頭示意,“這等小事, 交給我們就行,追來的無非就是蛟龍族或是龍族,正好多扒幾條龍皮, 多抽幾根龍筋, 給孩子們做跳繩玩。”
如此霸氣之宣言,令少司命與巫祝們無言以對,不過見她們這樣張揚(yáng)自信,心中的擔(dān)憂也漸漸淡去,最終少司命選擇相信她們:“請務(wù)必多加小心, 平安歸來。”
巫祝們還是不放心,要求同去, 雷祖疾風(fēng)化出原本體型,帶著眾人一同向瀛洲森林而去。鐘聲還在瀛洲大地回蕩,從空中往下看,能看到各個村寨的人們有條不紊地排列整隊(duì)舉起武器,不見絲毫慌張失措。
濯霜等人心中更是堅(jiān)定了要守護(hù)這里的信念,從祭壇到海邊,以兩大妖獸的速度不過眨眼之間,敵人還是老敵人,一群螭族,還有數(shù)條蛟龍。
在她們到來之前敲響警鐘的狌狌們此刻大變樣,原本雪白毛茸茸的一群,在對待外敵時,身形膨脹數(shù)倍,渾身白色的毛毛也都變成了黑色,惟獨(dú)一雙白耳朵還是圓溜溜,長長的耳朵毛毛被海風(fēng)一吹還輕輕晃動,看著手感極好。
可愛蕩然無存,卻威風(fēng)凜凜,正是有它們守護(hù)瀛洲,敵人才不敢貿(mào)然進(jìn)犯。
濯霜夸贊道:“真好看。”
幼崽狌狌沒有變身能力,也不為同族添亂,它們和人一樣會使用工具,還有武器。
斐斐率先嘲諷:“怎么這次就來了你們幾條啊,哎呀,我給忘了,你們蛟龍一族好像就剩這幾個了吶,連不涂山都塌了,喪家之犬,真是可憐。”
她氣人相當(dāng)有一套,正好戳中蛟龍一族的肺管子,濯霜往海面之下看去,冷聲道:“厚顏無恥的東西。”
那頭送她們來瀛洲的雌性重海巨龜身上正攀附著無數(shù)螭族與虬,它們簡直把重海巨龜當(dāng)作了食物,盡情啃咬吸食它的血肉。
圍繞在瀛洲附近的共有七條蛟,為首的是條白蛟,它憤恨道:“今日吾等便要將你們碎尸萬段!”
阿刃看不慣它們欺負(fù)重海巨龜,揮舞著狼牙錘沖了上去,她向來隨心而動,不會想太多,一錘子下去,覆蓋著重海巨龜全身的螭族被捶得到處飛濺,雷祖張口吐出雷電,雷電不會破壞重海巨龜?shù)耐鈿ぃ瑓s能將螭族與虬劈得灰飛煙滅!
疾風(fēng)扇動羽翼卷起風(fēng)刃向蛟龍襲去,濯霜拔出秋塵劍,與斐斐飛霧如說好一般,共同向前方?jīng)_去!
巫祝們席地而坐,雙手合十而又撐開,十指指尖相碰,以巫力布下詛咒幫助濯霜等人,不過這顯然有些多此一舉了,因?yàn)?#8204;哪怕是蛟龍,在濯霜面前,也是不堪一擊。
七條蛟,她一人便斬殺六條!
秋塵劍寒光點(diǎn)點(diǎn),夾帶著連濯霜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修羅之氣,就好像在那個人雖然已經(jīng)死去,她的力量她的意志卻留了下來,被銘記在濯霜心中。于是這份思念與友情,化作強(qiáng)勢霸道的修羅之氣,隨著劍氣舞動張揚(yáng)!
濯霜在使出這一招滿天流星后,忽有所覺,這是在離開魔界后第一次真正拔劍動手,修羅之氣一出,如摧枯拉朽,將其中六條蛟龍斬得粉碎!
巫祝們聯(lián)合布下的詛咒尚未發(fā)威,六條蛟龍已死絕,最后那條白蛟的腦袋也正被阿刃一錘砸扁,飛霧收劍攤手,斐斐也疊起小紙人,嘆氣:“不堪一擊。”
濯霜則望著秋塵劍出神,她伸手輕撫劍身,“葉羅……”
巫魚好捧臉尖叫:“好厲害!你們太厲害啦!”
她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出海,自然知道在這大荒之上,蛟龍一族有多么囂張殘暴,它們自詡是龍族血脈,從不將海中其它妖獸當(dāng)作同伴,一味的四處捕捉屠殺,但凡是被蛟龍一族盯上的,沒有一個能落得好下場。
所以大司命也會再三叮囑,遇到蛟龍一族定要先行離開,切不可與其多作糾纏。
除卻蛟龍一族,螭族與虬也都是十分可怕的妖族,它們見血見肉不撒口,助紂為虐,幫助蛟龍一族在大荒之海四處巡視,是人人談之色變的恐怖存在。
可在女蘿濯霜她們面前,卻和那些曾被它們屠戮而滅絕的種族沒有分別。
“你沒事吧?你還好嗎?”
重海巨龜?shù)难獫B入在海水之中,由于被螭族所咬,它整個身體都已麻痹,無法答話,再加上體型過大,動也動不得,斐斐問得聲音顫抖,生怕它死了。
重海巨龜想要道歉,卻發(fā)不出聲音,飛霧試著向它輸送生息,果然有效,于是濯霜也御劍落下,與斐斐阿刃還有飛霧四人一起,在她們的努力下,重海巨龜漸漸恢復(fù),它愧疚地道歉:
——對不起,是吾沒有戒備,才引來了螭族。
原來是那兩頭雄性重海巨龜,它們逃得雖快,卻還是被螭族抓住,蛟龍一族到來后,輕而易舉從它們口中撬到了雌性重海巨龜?shù)南ⅲS后利用雄性巨龜找到雌性巨龜,并逼迫它帶領(lǐng)它們前來瀛洲。
——對不起。
重海巨龜又一次道歉,濯霜搖搖頭:“這不是你的錯,你這么做是對的,你知道我們不怕它們,在這個前提下自保有什么錯?”
飛霧也說:“這沒什么,你把它們帶來才好呢,這次全都清理的一干二凈,我看它們還怎么找上門。”
“你的傷好像很重,暫時就別離開了,蛟龍族說不定已經(jīng)把這個消息傳達(dá)給了它們身后的人,我看你還是跟著瀛洲,這樣的話,我們也可以隨時幫你療傷。”
海水中突然多出兩道暗涌,斐斐眨了眨眼睛:“啊,你不會是哭了吧?這有什么好哭的?又沒有人怪你。”
話是這樣說,重海巨龜又怎能不愧疚?它畏懼蛟龍一族,這才軟弱屈服,可濯霜她們卻不責(zé)怪自己,愈發(fā)令它自慚形穢。
發(fā)現(xiàn)怎么勸都沒有用,濯霜趕緊叫巫魚好:“魚好,你快問問巫祝們,能不能原諒它?”
巫祝們早就知道,瀛洲不可能永遠(yuǎn)安然無虞,事實(shí)上比起躲避,她們也更渴望能夠以一場堂堂正正的戰(zhàn)斗守衛(wèi)家園,只是巫力不明所以的衰退,導(dǎo)致鬼巫氏選擇自保為先,這不代表她們渴望和平,本質(zhì)上鬼巫氏是非常好戰(zhàn)的民族。
老巫祝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你幫助鬼巫氏的朋友們找到通往瀛洲的路,為我們鬼巫氏帶來重生的希望,那么伴隨著希望所發(fā)生的隱患,鬼巫氏也會接受,你無需放在心上。”
飛霧對重海巨龜說:“你看,瀛洲的人都說不怪你,你怎么還怪罪你自己?”
斐斐則說:“雖然你是很強(qiáng)大的海獸,但也要潛心修煉,這樣以后才不會再被人威脅利用,還能去找那兩頭背叛你的雄獸報仇。”
重海巨龜又哭了:
——吾發(fā)誓,從今日起,會如始祖巨龜一般守護(hù)瀛洲。
安頓好重海巨龜,大家重新回到山巔祭壇,少司命焦急不已,見眾人無恙,這才放下心,隨即巫魚好向她說了重海巨龜一事,少司命點(diǎn)了點(diǎn)頭:“它也是無心之失,咱們不能強(qiáng)迫幫助過自己的人為咱們賣命,這樣做是對的。”
濯霜解釋道:“我們之前與蛟龍一族交過手,重海巨龜知道我們的手段,否則它也不會這么做。”
此時一位覡人快步走來:“少司命大人,那位姑娘請我來通知您,大司命大人醒了。”
“大司命醒了?!”
巫魚好原地跳起,眾巫祝更是連連雙手合十,少司命起身進(jìn)入地宮房內(nèi),過不久她又走出來,對濯霜等人說:“請諸位稍等片刻,大司命很快就來。”
“什么?”
老巫祝吃驚:“女蘿姑娘不是說,大司命的身體需要靜養(yǎng)?有什么話不能等等再說?”
少司命沒有回應(yīng),地宮殿內(nèi)眾人席地而坐,很快,身披黑金色長袍的大司命在女蘿與少司命的攙扶下緩緩走出,她的氣色看起來還算不錯,身上一直有散發(fā)著綠色瑩光的藤蔓纏繞。
“大司命,您的身體……”
少司命側(cè)頭低聲道:“爾等退下。”
覡人們行禮后恭敬退出,殿內(nèi)便只剩下鬼巫氏的巫祝們,以及女蘿與朋友們。
“我好了很多,說話的精力還是有的。”
因常年耗盡心力,大司命的外表已經(jīng)變成了常人無法達(dá)到的蒼老程度,即便披著長袍也遮掩不去衰老跡象,這副容貌,在修仙界恐怕能嚇壞不少人,但鬼巫氏的人們并不恐懼,女蘿等人亦然。
大司命落座后,繼續(xù)道:“我不想因自己的身體浪費(fèi)你們的時間,還請諸位聽我將話說完。”
說著,她慈愛的目光落到坐在不遠(yuǎn)處的飛霧身上,花白的眉眼不由得微微彎起:“好孩子,你長大了。”
飛霧一愣,記憶中模糊的幻影與眼前蒼老的大司命重合,她連忙站起來:“是您?”
濯霜:“難道說,大司命就是四十年前,救了飛霧的恩人?”
斐斐喃喃:“怪不得魚好姐說,大司命在四十年前一直都是三十歲的模樣,原來,四十年前您去救了飛霧?那您變成現(xiàn)在這樣,是因?yàn)?#8204;……”
飛霧心中大慟,恩人面貌全非,她竟沒有認(rèn)出,大司命看出她的愧疚不安,朝她招了招手。
干枯消瘦的手撫摸起臉頰并不舒服,甚至有微微的刺痛之感,飛霧卻不覺恐懼,她伸手輕輕覆到大司命的手背之上:“多謝您給了我選擇自己人生的機(jī)會。”
少司命道:“四十年前,大司命占卜出了鬼巫氏的一線生機(jī)。”
這生機(jī)微弱無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jì),但大司命卻不肯放棄,在上百次請卦占卜后,她終于得到了準(zhǔn)確的時間與地點(diǎn)。
只是巫力耗盡,再加上鬼巫氏距離修仙界萬里之遙,又有強(qiáng)大妖族對其虎視眈眈,于是在少司命的幫助下,兩人用盡全部巫力,將供奉于祭壇的海螺海貝,經(jīng)由幻象之手,交到了飛霧手中。
而這一次占卜的反噬,直接導(dǎo)致了大司命與少司命的衰老,若非大司命全力保護(hù),尚不成熟的少司命險些喪命。
四十年后,飛霧與女蘿相識,結(jié)下深厚的羈絆,這才有女蘿與鬼巫氏的相遇。
大司命充滿感激地對飛霧說:“你為鬼巫氏帶來了希望。”
飛霧搖頭:“不,是鬼巫氏給予了我希望,沒有鬼巫氏,就沒有如今的我。”
“海螺海貝是上古洪荒之時,由祖龍贈予我鬼巫氏的信物,是你的愿望改寫了自己的命運(yùn)。”
女人上船即為不祥,女人出海會帶來災(zāi)禍,村子里瘋狂地墮掉女胎,一個又一個的盼弟,一個又一個的停妹……飛霧的悲憤驅(qū)使大海發(fā)怒,吞并滿是罪孽的漁村,卻又仁慈地給予無辜的女人力量,讓她們得以重新建立起屬于自己的村落。
斐斐不解地問:“祖龍贈予鬼巫氏信物?魚好姐不是說,鬼巫氏不與龍族互通有無?怎么你們以前關(guān)系很好嗎?”
“我們鬼巫氏與龍族,曾是為上古鬼神并肩作戰(zhàn)的朋友,只不過自上古之戰(zhàn)結(jié)束,便失了聯(lián)絡(luò)。”
大司命輕咳兩聲,“我想,你們既然去過了不涂山,那么應(yīng)當(dāng)也見到了龍族才是。”
女蘿點(diǎn)頭:“正是,我們見到了一條赤色燭龍,與傳說中的龍一模一樣。”
巫祝們從未聽聞此事,大家心中都有無數(shù)疑問,卻沒有人打斷大司命的話。
“你們所見之龍,有幾爪?”
阿刃記得很清楚,“四爪,阿蘿斬掉了一爪。”
“在鬼巫氏的記載中,真龍乃是五爪。”
濯霜問:“您的意思是,它們是冒牌貨?”
大司命面露譏諷之色:“不,它們既是龍,也不是龍。”
想起鳳凰對赤色燭龍的厭惡,女蘿問道:“那么現(xiàn)在如今的龍族,是像鬼巫氏一樣退化了,還是別的什么情況?”
大司命輕聲道:“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八肱九野之水聚于大澤,大澤之下乃有歸墟。”
“歸墟乃天下眾水匯聚之處,無字天書便是由后土孕育,自水而生,負(fù)責(zé)守護(hù)萬水之源的,便是應(yīng)龍一族。”
女蘿重復(fù):“應(yīng)龍一族。”
“正是,世間第一條祖龍,便是應(yīng)龍。海螺海貝是應(yīng)龍一族的特有信物,蘊(yùn)含著強(qiáng)大的龍族之力,能夠指引你們?nèi)ネ鶜w墟所在。”
沒等眾人大喜,大司命又說:“只是世事變幻,滄海桑田,應(yīng)龍一族是否真的存在,無字天書又是否真在大澤,那便不得而知了。”
女蘿問:“您說,鬼巫氏與應(yīng)龍一族,曾參與過上古之戰(zhàn),那么上古之戰(zhàn),又是誰與誰的戰(zhàn)爭呢?”
大司命搖頭:“鬼巫氏在多次遷徙中流離顛沛,許多文獻(xiàn)記載都已失落,所留不過吉光片羽。”
“那我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大澤歸墟所在?”濯霜不解地問,“海螺海貝指引我們來到大荒之海,可我們在海上漂泊了快兩個月,還是沒有頭緒。”
大司命道:“我有個法子,興許能助你們尋到大澤。”
她又咳了幾聲,顯然身體已透支到了極限,若非藤蔓纏身不停輸送生息,此刻早已昏厥過去。
“傳說應(yīng)龍一族,曾住在大荒東海的兇犁之丘,若是能尋到兇犁之丘,或許就有找到大澤的可能。”
“找到應(yīng)龍一族,你們所有的疑問都能迎刃而解。”
女蘿重重舒了口氣:“多謝您的指點(diǎn)。”
大司命握住了女蘿的手:“我相信,宿命并非不可打破,你的命運(yùn)便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沒有人能決定你的人生,只要堅(jiān)定信念,一往無前,你的靈魂終將自由。”
女蘿幾要落下淚來,她忍了又忍,終究頑強(qiáng)忍住,“我還有一事不明,想請您指點(diǎn)迷津。世上女子死后皆無魂魄,她們的靈魂到哪里去了呢?若說本來便無魂,分明又會為奪魂攝魄的法術(shù)所控。”
大司命搖頭:“這個問題,我不知道答案,因?yàn)?#8204;就連我們鬼巫氏也是一樣,死后留在人間的只是一具軀殼,靈魂卻已消失無蹤。”
“不過根據(jù)鬼巫氏僅剩的記載,我可以告訴你,女人死后,原本是有靈魂的。”
第159章
地宮殿內(nèi)一片安靜, 所有人都在聆聽大司命說話。
她氣息微弱,語氣也很輕,但卻能聽得清清楚楚。
“傳說女人死后有魂,男人死后無魂, 因?yàn)楣硎桥藢? 可后來卻變了。”
濯霜道:“關(guān)于鬼神之說, 我們曾有過討論。我跟阿蘿都認(rèn)為鬼是女人,神也是女人,上古之時鬼女神男,人們以鬼為尊,但隨著修仙界、人間界,男人的權(quán)力逐漸超過女人, 世人便開始重男抑女, 重神輕鬼。鬼巫氏既是上古族, 自然是以鬼為尊,與傳說中已消失的東神氏、赤神氏比, 不知要高出多少。”
“對了,我們曾經(jīng)去過魔界,在那里得到了山鬼之石。”
大司命頷首:“正是。鬼神俱為女身, 男人無法成鬼, 亦無法成神,若要提男人鬼,男人神,前面應(yīng)當(dāng)加上男字,否則便默認(rèn)鬼神皆為女身。”
說著, 她對濯霜說:“你們不是已經(jīng)見過了嗎?”
濯霜不解,與女蘿面面相覷, “我們見到過?”
“你身上有鬼神之息。”
電光火石間,濯霜想起先前與蛟龍一族動手,自己使出“滿天流星”這一招時,曾感受到的修羅之氣:“您是說,夜修羅?”
“我不知道你說的這個人是誰,但三千年前,上上任大司命曾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占卜出鬼巫氏的一線生機(jī),只是很快的,那抹生機(jī)便滅絕了,大司命也因此死去,只留下了只字片語。”
女蘿喃喃道:“三千年前,佛子寂雪失去信仰,隨后仙魔大戰(zhàn)展開,葉羅應(yīng)運(yùn)而生,被天帝斬斷頭顱而不死,又為魔尊阿凈煞引誘,墮落為魔。我們在魔界與阿凈煞死戰(zhàn)時,她曾親手?jǐn)財嘧约旱念^顱,依舊不死,反倒驍勇無比。”
大司命愣住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這位夜修羅,想必便是戰(zhàn)神降世了。每逢三界大亂,權(quán)力傾軋之際,戰(zhàn)死二神便會降世。”
濯霜重復(fù)道:“戰(zhàn),死,二神?”
“不錯。”大司命點(diǎn)頭,“戰(zhàn)神與死神總是形影不離。戰(zhàn)神無首,死神三目,這是她們獨(dú)有的特征。”
女蘿手腕上的小蛇忽地游走到大司命身前,高高昂起頭,讓大司命看自己閉合的第三只眼睛,大司命伸出手輕觸,“能看生死,能知未來,能殺宿命,能破虛妄,正是死神之眼。”
“所以當(dāng)時小蛇才能看見我們所有人都看不見的無相之身。”濯霜心痛不已,“阿蘿,不應(yīng)該這樣的,結(jié)局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怎么能讓她們最終以那般慘烈的方式落幕?
巫魚好與巫祝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女蘿卻很清楚,斐斐她們聽濯霜講過,即便輕描淡寫,亦能體會道當(dāng)時的危及萬分,倘若夜修羅生來便是惡人倒也罷了,偏偏她不是,眼下聽大司命說,夜修羅姐妹倆很可能便是戰(zhàn)死二神降世,再想起她們二人魂飛魄散的結(jié)局,這是何等殘忍,又何等令人憤怒!
是誰在背后操控著命運(yùn),是誰將女人的生命當(dāng)作玩物?
大司命說:“戰(zhàn)神斷首,便以乳為目,以臍為口,必然只能是女神,因?yàn)橹挥信说男胤坎?#8204;能隆起,也只有女人的肚子,能夠承擔(dān)孕育生命的神圣職責(zé)。”
“傳說黃帝生苗龍,苗龍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又生白犬,若是男身,如何生子?”
女蘿點(diǎn)頭:“您說得對,玄牝之門,乃天地之根,生育能力為女人所特有,這也是為何修者們修煉,總逃不過結(jié)元嬰,因?yàn)榈貌坏剑圆?#8204;要想方設(shè)法的掠奪。而自上古至今,又有多少鬼神,被篡改了性別,由女變男。”
眾人遭受如此沖擊,個個回不過神,大司命道:“我身體尚未好轉(zhuǎn),今日便先說到這里。諸位巫祝,切記守口如瓶,不可讓族人陷入恐慌之中。”
巫祝們起身行禮,井然有序地里去,殿內(nèi)只剩下大司命、少司命,以及女蘿與同伴們。
“在座諸位,皆非外人,我便如實(shí)說了。”大司命嘆息,“我鬼巫氏,最初是沒有男人的,可不知從哪一天起,有一個女子,生下了男人。而隨著時間流逝,鬼巫氏若是沒有男人,便無法再延續(xù)后代。也許有朝一日,鬼巫氏也會變得如三界一般,女男顛倒,位置倒換。”
“女蘿姑娘,你有孩子嗎?”
女蘿搖了搖頭,“未曾有過。”
大司命微微笑道:“我有一個猜想,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聽?”
“大司命請講。”
“戰(zhàn)死二神之所以會降世,為的便是重回女神身邊,與女神并肩作戰(zhàn),撥亂反正。”
濯霜猛地看向女蘿,兩人同時想起阿凈煞曾對夜修羅說過的話,他說夜修羅是喚醒女蘿的鑰匙,同時正是因?yàn)榧叛┑姆磁眩瑢?dǎo)致原本應(yīng)當(dāng)出現(xiàn)的第四位天驕消失,這應(yīng)當(dāng)就是大司命所說的,鬼巫氏的一線微弱生機(jī)。在寂雪反叛的瞬間,女蘿得到了蘇醒的機(jī)會,所以戰(zhàn)神與死神應(yīng)運(yùn)而生,卻又由于仙魔大戰(zhàn),女蘿未能徹底醒來,而是再度被人為的推回宿命軌跡之中,直到新的天命之子,劍尊休明涉的出現(xiàn)。
如果是這樣,仙魔大戰(zhàn)的原因,絕不是雙方不合,阿凈煞引誘夜修羅墮魔,很可能也是別有它意。
“這只是我的猜測。女蘿姑娘,興許是女神化身,也說不定。”
女蘿輕聲道:“我從未這樣想過,我,我只想做我自己。”
“可惜巫力無法占卜出你的過去與未來,如果你們能夠找到應(yīng)龍一族,興許能通過無字天書,看清楚你究竟是誰。”
“多謝大司命。”
大司命伸出手,輕撫女蘿面頰,她的眼神無比慈愛:“莫問前程,但行好事,遵從你的本心,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你自己的意愿。”
女蘿努力讓嘴角上揚(yáng),卻有一滴淚自臉頰滑落,大司命為她擦去眼淚,“去吧,往你想要前進(jìn)的方向。”
到這里,大司命再也支撐不住,她需要靜養(yǎng),送女蘿等人出來的是少司命,她很安靜地走在最前面帶路,一句話都沒有說,一直到分開才對女蘿講:“大司命的情況很不好,雖說生息能夠讓她有所好轉(zhuǎn),但我對這心法也不了解,可以的話,能麻煩女蘿姑娘明日再離開嗎?也好保險一些。”
女蘿哪里能不答應(yīng):“這是自然。”
非祭祀大典之日,巫祝們不得在祭壇停留,守在山腳下的巫魚好看見女蘿她們回來,趕緊迎上來:“怎么樣,還好嗎?大司命有沒有告訴你們怎么去兇犁之丘啊?”
“這還需要大司命說嗎?我們手里有鑰匙,跟著鑰匙走不就行了。”
斐斐勾住巫魚好的手臂把她拉到一邊,阿刃則默默跟在女蘿身后,安靜地陪伴著。
飛霧說:“我不管你是人還是神,反正我認(rèn)識你的時候,你就是女蘿,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你都是女蘿。”
大家看女蘿的眼神都是欲言又止,生怕說錯了話傷害她,反倒是女蘿安慰她們:“嗯,有你們,我很安心,不會有事的,從前也歷經(jīng)百般險阻,最后不都是好端端的度過了?”
飛霧:“是啊,那你怎么不看看自己受過多少傷?不能因?yàn)樽陨砟軌驈?fù)原,就不把受傷當(dāng)回事吧。”
濯霜慢吞吞道:“飛霧,你這說話的口氣,真是像極了阿音。”
總之,女蘿心態(tài)很好,她本身便是很能沉得住氣的人,也清楚自己應(yīng)該怎么去做,已經(jīng)走到了今天這一步,難道還會懼怕所謂的宿命?
修改過后的兩份心法很適合鬼巫氏修煉,既不會喧賓奪主取代巫力,又能與巫力相輔相成,而且年紀(jì)越小的孩子天資越高,巫祝們大喜過望,若是這樣,鬼巫氏便不再需要去擔(dān)心巫力會消失,她們也能夠使用自己的力量守護(hù)家園。
巫魚好知道留不住女蘿她們,連夜跟著老巫祝還有巫祝一起,在各個村寨往返不停,斐斐支起窗戶往外看,外頭燈火通明的,但卻一點(diǎn)都不吵鬧:“這是在干什么呢?”
“快休息吧,明兒咱們就要出發(fā)了,人家鬼巫氏的習(xí)俗,咱們身為外鄉(xiāng)人,還是不要多問。”
飛霧的話很有道理,斐斐哦了一聲,盤腿打坐,隨著修為增長,她所需要的睡眠時間越來越短,將休息與修煉合二為一,已經(jīng)成為常態(tài)。
不過第二天早上,她們就知道原因了。
巫魚好家的院子里,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鮮花瓜果還有草藥特產(chǎn),瀛洲仙山上生長的草藥無比珍貴,在修仙界能賣到十萬靈貝的瑤草,在瀛洲遍地都是。
草藥女蘿全都收下了,這些帶回去,阿音必然樂得找不著北,但鬼巫氏還送了許多寶石珊瑚之類的東西,這些雖然好看,但她們要了沒用啊。
巫魚好不由分說:“那不行,各大村寨都感念你們不藏私,愿意教我們修煉生息,你們怎么能不收呢?我記得你們有芥子戒,那不是能裝很多東西?我可看著的啊,阿蘿,你把船都裝起來了!”
最終,女蘿還是接受了,作為回報,她也把縈姳給的茶葉布匹等物全部送給了鬼巫氏,這些東西吧,在人間界算得上是極品,但在瀛洲就顯得平庸許多,本來縈姳還準(zhǔn)備了圣賢書,結(jié)果全被她自個兒扔了。
拿男人寫的東西來規(guī)訓(xùn)女人,教導(dǎo)女人如何敬愛父親侍奉夫君養(yǎng)育兒子,算了吧,那些為君生為君死的愚忠思想,誰愛學(xué)誰學(xué)去。
她們需要女人來記載歷史編寫教材,女蘿她們離開時,這些書尚未完成,自然也無緣一讀。
巫魚好依依不舍地送朋友們離開,女蘿對她說:“我昨天問過少司命,得到她的允許后,在瀛洲四周的森林里種下了血藤,血藤不會攻擊修煉生息的女人,可一旦有敵人靠近,便會形成大陣,別說是蛟龍,就算是真龍來了也要喪命。這樣的話,也可以保護(hù)狌狌一族。”
巫魚好眼中淚光點(diǎn)點(diǎn):“阿蘿,你真好,我祝福你得償所愿,你一定能夠找到兇犁之丘所在的!”
女蘿抱了她一下,“再見,魚好。”
正在眾人登船之際,一位巫祝一邊高聲呼喚一邊向著海邊狂奔而來:“等等!等等!女蘿姑娘!再等一等!”
森林中五采鳥不好飛翔,而且五采鳥跟狌狌一族頗有些齟齬,所以這位巫祝是從森林邊緣開始一路狂奔,等到了眾人跟前,已累得喘不過氣,呼吸急促到女蘿都怕她下一秒會昏死。
“這,這個!”
巫魚好趕緊給巫祝順氣,巫祝伸出跑到顫抖的手:“……少司命,少司命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
那是一片用來占卜的龜甲,女蘿接過來后,眉頭一蹙:“少司命為何不自己送過來?我記得少司命是可以下山的。”
巫祝搖頭:“我、我也不知道,今晨家中巫石亮起,是少司命召我前去祭壇。”
“那你見到她了嗎?”
巫祝又搖頭。
女蘿握緊手中龜甲,抿著唇下定決心:“濯霜,你們先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雷祖躍至她面前:“我陪你。”
一人一獸眨眼間消失在天際,濯霜笑著發(fā)出邀請:“諸位要不要上我們的船看一看?”
到達(dá)祭壇后,女蘿也沒能見到少司命,前來見她的覡人說:“少司命大人讓我告知女蘿姑娘,她有要事在身,恐怕無法與女蘿姑娘當(dāng)面道別,還請女蘿姑娘見諒。”
女蘿一把將這美男子推開,大步流星往里走,她知道少司命的房間在哪里,可就在她將要進(jìn)去時,卻聽見少司命正在與大司命說話。
大司命無奈地說:“你這孩子,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得透支巫力?你是不是連一千歲都不想活了?”
少司命平靜回答:“還不是您教得好。”
大司命理虧,因?yàn)樗约罕銛?shù)次犯險,根本沒資格數(shù)落少司命。
為了不讓大司命擔(dān)心,少司命又道:“您不必為我操心,女蘿姑娘給的兩份心法十分奧妙,我不會死的,只是變老一些而已,明年我便要三百歲,放在凡人中,早已是行將就木的老者。美或是丑,根本不重要。”
“能夠報答友人的恩情,幫助她們找到兇犁之丘,這才是最重要的。”
聽到這里,女蘿沒有選擇進(jìn)去,她悄無聲息往后退,向那位受驚的覡人道歉:“抱歉,方才嚇到你了,既然少司命無法與我當(dāng)面道別,我便先走了。”
她握緊手中龜甲,感受到其中屬于鬼巫氏特有的巫力,暗暗發(fā)誓,決不辜負(fù)任何一個真心相待自己的人。
第160章
與鬼巫氏告別后, 斐斐跟飛霧都很好奇少司命給女蘿的龜甲意味著什么,女蘿告訴她們:“這上面有兇犁之丘的線索,你們看。”
她將生息注入龜甲之上,原本擺在桌面一動不動的龜甲, 慢慢開始變化方向, 由西向東。
“好厲害!”
斐斐拍手稱贊, 飛霧則問:“就算鬼巫氏開始修煉生息,也不可能這么快便將生息與巫力融合,少司命她該不會是……”
女蘿點(diǎn)了點(diǎn)頭:“透支了巫力。我到地宮時,聽見她跟大司命在說話,便沒有進(jìn)去。”
欽佩、難過、憐惜等情緒涌上心頭,最終飛霧說道:“這是她自己做的決定, 她不會后悔。”
“嗯, 我也不會辜負(fù)。”
飛霧不贊同地看她:“不是我, 是我們。”
女蘿莞爾,“濯霜呢?”
“在船艙上面吧, 她好像有心事。”
女蘿出了船艙,果然看見濯霜坐在大船頂部,海風(fēng)吹拂著她的衣服, 像一面獵獵作響的旗幟, 女蘿飛身而上,坐到她身邊眺望遠(yuǎn)方:“在想什么?”
“在想葉羅。”
濯霜是很堅(jiān)強(qiáng)的人,即便是被師門摒棄,關(guān)在寒潭受罰,她也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更不曾有過萬念俱灰的時候,“阿蘿, 你說我們的靈魂,去到哪里了呢?為什么有些人這樣不受命運(yùn)愛憐,連一點(diǎn)點(diǎn)幸福的機(jī)會都得不到?葉羅她們是被一步步逼到最后的,她除了墮魔,又能怎么做?”
阿刃根據(jù)龜甲掌舵轉(zhuǎn)變航行方向,她聽見了頭頂?shù)?#8204;對話,仰著頭一言不發(fā)。
“你我的命運(yùn),就這樣被肆意玩弄,我不服氣,我不甘心。”
濯霜憤怒地攥著拳頭,又重復(fù)了一遍:“阿蘿,我不服氣!我不甘心!”
天下之大,卻容不下一個女人,連她對自由與尊嚴(yán)的渴望,都成了要遭天譴的大逆不道,濯霜自幼天資卓絕,刻苦勤奮不敢有片刻懈怠,可人人見了她,都會以關(guān)懷的口吻告訴她,女修在修煉一途不比男修,再努力也是無濟(jì)于事。
當(dāng)她與同門師兄弟共同出現(xiàn),人們更關(guān)注的永遠(yuǎn)是身為男人的師兄師弟,甚至于修仙界的凡人,也更愿意選擇相信師兄師弟,而不是她。
即便她與他們穿著相同的衣服,即便她取下發(fā)釵不做任何多余裝飾,即便她再向男人靠齊——因?yàn)樗桥耍蜔o法得到與男人相同的待遇,那種輕視與傲慢,她受得夠多了。
大尊者也會心疼她,告訴她不必如此努力,女修上限低,每天開開心心也很好。
可大尊者不會這樣告誡濯霜的師兄弟,對于懈怠修煉之人,大尊者十分嚴(yán)厲,鞭策著他們督促著他們,轉(zhuǎn)頭對濯霜等女修,卻又慈愛萬分。
有不少年紀(jì)小的師妹沉溺于師門的這種寵愛當(dāng)中,她們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只想著要去山下看看,如今凡人流行穿什么樣的裙子,有什么好聞的胭脂水粉,最新款式的珠釵發(fā)簪要多少錢——當(dāng)她們意識到危險來臨,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人間亦是如此,養(yǎng)女千嬌百寵,養(yǎng)男望子成龍,是讀書自立明白事理苦呢,還是嫁人生子身不由己苦?可嘆許多人一生活到壽終正寢,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女蘿輕嘆一聲,道:“既然如此,便從你我開始,讓這份不甘與不服,成為你我前進(jìn)的動力,我不信世上有跨越不了的高山,也不信女人的雙手舉不起刀劍。”
濯霜朝她看來,女蘿伸出手?jǐn)堊∷?#8204;肩膀:“我們并不是孤身一人,不是嗎?”
濯霜終于露出笑容,正要說點(diǎn)什么,斐斐從船艙里冒頭:“姐姐,你快來看,龜甲的方向變了。”
兩人對視一眼,跳下艙頂,果然,原本一直指向東海的龜甲,此時竟轉(zhuǎn)向朝北。
“大司命不是說,兇犁之丘在大荒東海?海螺海貝指引的方向也是東方,既然如此,龜甲怎么會指向北海呢?”
斐斐的疑問也是其她人的疑問,飛霧說:“難道是少司命占卜有誤?”
“應(yīng)該不會,不過既然它向北方指,那咱們就轉(zhuǎn)向去北海。”
大船開始改變航向,雖然龜甲的指向發(fā)生了改變,但卻沒有人因此不安,就像女蘿說的那樣,她們并非孤身一人。
自瀛洲所在西海到北海,大船足足航行了半個月,沿途也并非一帆風(fēng)順,但這些小波折根本不算什么。
“姐姐,你快看,前面起霧了!”
斐斐趴在欄桿上搭著手眺望,此時正是夕陽垂暮,海面霞光萬丈,因此能將不遠(yuǎn)處的霧區(qū)看得非常清楚,“這里是不是就是傳說中,北海線啊?”
明明天還沒有黑,但濃霧卻將整片海域籠罩其中,大船行駛到這里,只能看見霧區(qū),完全看不見霧區(qū)里有什么。
唯一能確定的是霧區(qū)非常之大,一眼過去看不到頭,看樣子想繞過是不可能了,必須得從霧區(qū)穿進(jìn)去。
斐斐總擔(dān)心霧區(qū)里藏著某種巨大海怪,于是女蘿先用藤蔓探了探路,確認(rèn)霧區(qū)中并沒有異物,大船這才緩緩駛?cè)搿?br />
這霧區(qū)少說有萬丈寬,大船放慢速度也足足一個時辰才到達(dá)邊緣,當(dāng)船頭破開霧區(qū)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這一幕震驚了。
與兇險的南海、美麗的西海相比,北海顯得十分繁榮。
放眼望去盡是各種各樣的海獸,它們大多能夠幻化成人,只不過或多或少保留著些獸型特征,由于是夜晚,數(shù)條紅色的燈帶自北海線霧區(qū)一路往前延伸,海面微微涌動,這些紅色暖燈便也隨著水面漂浮晃動,定睛細(xì)看會發(fā)現(xiàn),那根本不是什么燈帶,而是一種身形極長的海獸。
其身體每一截都像一個紅色的燈籠,光芒映照于海面之上,波光透著微光相映成趣,而在燈帶海獸兩邊,以燈帶為界限,中間留出足有十丈寬的空隙,這些空隙此時已被不同種族的海獸們填滿,而燈帶后面則是擺攤的海獸們,游游停停,好不有趣!
不僅如此,還有體型巨大的海獸高聳起身體,這種海獸與燈帶海獸有一點(diǎn)相似,那就是身上能發(fā)出不同顏色的光芒,正是這些光將海面徹底照亮。
斐斐跟飛霧吃驚不已,恍惚間險些夢回地上不夜城,否則怎么會在大海上看見如此繁華熱鬧之景?
女蘿震驚:“我在人間界逛過元宵燈會,當(dāng)時街上也是張燈結(jié)彩車水馬龍,行人摩肩接踵……但這里不是北海嗎?”
濯霜同樣吃驚不已:“是啊,這是真的嗎?”
整座海上集市只有她們這一艘船,所以當(dāng)大船駛出霧區(qū),沿著燈帶往前繼續(xù)行駛時,路邊玩耍的海獸、擺攤的海獸、嘰嘰喳喳吵鬧的海獸——它們都安靜下來,好奇地往船上看。
斐斐膽子是很大的,可被這么多長得像人又不完全像人的,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海獸盯著自己看,她還是有點(diǎn)慫。
女蘿將她拉到身后,這時一只長著人腦袋的八爪魚證忽地往前一蹦,觸手上的吸盤吸附到船身上,竟是想要往船上爬!
它這一動可不得了,帶動了其它對大船感興趣的海獸,眼見海獸們不知死活地往船上攀,雷祖發(fā)出一聲咆哮,天上數(shù)道巨雷劈下,爬到船身上那些海獸,要么就被藤蔓抓住,要么就被劈進(jìn)水里。
這么一看,其它海獸便不敢再輕舉妄動,大船繼續(xù)往前行進(jìn),海獸們的目光也隨著大船的位置移動。
飛霧狐疑道:“……它們都不怕雷祖的嗎?這不應(yīng)該呀,咱們在南海的時候,很多海獸一察覺到雷祖跟疾風(fēng)的氣息,就先一步逃走了。”
可北海這些海獸無論大小居然都不怕雷祖,只是礙于雷電厲害不敢靠近,否則……斐斐說出了大家一致的感受:“我怎么感覺,它們看我們的眼神,跟我們看烤魚的眼神一模一樣?”
濯霜:“是把我們當(dāng)成食物了?”
這感覺實(shí)在詭異,直到大船駛出海上集市,那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感覺還是沒有退去。
明明一片張燈結(jié)彩熱熱鬧鬧的繁華之景,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大船漸行漸遠(yuǎn),再回頭去看,海上集市依舊喧嘩無比,即便隔了這么遠(yuǎn)還能聽見叫嚷吵鬧之聲。
龜甲依舊指著北方,女蘿說:“既然已經(jīng)過了,就別再想了,有這功夫啊,還不如考慮考慮今晚吃什么。”
“姐姐!又起霧了!”
甲板上的斐斐指著前方大聲喊。
北海霧多,很容易迷失方向,黑夜中的霧區(qū)與白天又大不相同,大船進(jìn)入霧區(qū)就得放慢速度,如此一夜循環(huán)往復(fù),出了霧區(qū)便是海域,在海域行駛沒多久就又是霧區(qū),這樣的情況整整持續(xù)了三天,三日后,穿過又一個霧區(qū),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終于不再是一片光禿禿的海域,而是一座海島。
龜甲泛出淡淡的白光,飛霧問:“這是到了嗎?難道說前面就是應(yīng)龍一族所居住的兇犁之丘?”
她們此時的位置離海島還有很遠(yuǎn),可見這海島有多大,大船漸漸靠近,雷祖疾風(fēng)以及九霄身上的毛毛不由得炸開,雷祖說:“是龍氣,非常可怕非常強(qiáng)大的龍氣。”
天空之中猛地傳來一陣龍吟,緊接著便是電閃雷鳴,一條黑色巨龍于云層現(xiàn)身,它俯首靠近大船,光是腦袋便是大船的數(shù)倍,開口竟是人語:“來者何人?”
見這條黑龍是五爪,女蘿連忙道:“在下名為女蘿,受鬼巫氏指點(diǎn)路經(jīng)此地,不知閣下可是應(yīng)龍一族?”
黑龍聲音低沉威嚴(yán):“汝等說是鬼巫氏指點(diǎn),可有憑證?”
飛霧雙手捧出海螺海貝:“信物在此。”
黑龍見到海螺海貝,圍繞大船轉(zhuǎn)了一圈,這才道:“既是鬼巫氏指點(diǎn),便是友人,請入兇犁之丘拜見龍主。”
眾人雙手合十,微微鞠躬,這是鬼巫氏的禮節(jié),黑龍隨即飛回遠(yuǎn)處海島,濯霜有點(diǎn)不敢相信事情竟會如此順利,斐斐樂天道:“這有什么不好,你沒看見嘛,那條黑龍共有五爪,大司命不是說,真龍五爪?”
名為兇犁之丘的海島足有數(shù)十個瀛洲大,島上群山巍峨,為表禮數(shù),大家沒有東張西望,大船靠岸后,女蘿將船收起,那頭黑龍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英俊出眾的黑衣男子。
他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劍眉星目氣度不凡,身上的衣衫不知是何等材質(zhì),竟如水流般汩汩流動。
“這里便是兇犁之丘,若汝等見過鬼巫氏,鬼巫氏應(yīng)當(dāng)同你們提起過。”
女蘿回答道:“正是,不過鬼巫氏與龍族已有許多年不曾來往,因此對于兇犁之丘也是一知半解。”
黑衣男子道:“這是自然,鬼巫氏雖生來便有巫力,但到底是凡人。”
山間不時有巨龍呼嘯而過,女蘿仔細(xì)看了,盡是五爪,不過她心底有些疑惑,不是說應(yīng)龍一族守在大澤歸墟,兇犁之丘只是從前的住所,怎么……
群山之巔建有龍宮,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兩邊崖壁有瀑布傾斜而下,劃出一道彩虹橋梁,連接至龍宮,黑衣男子伸手:“諸位請。”
女蘿率先走上去,順著彩虹橋梁到龍宮入口,黑衣男子道:“煩請諸位稍等,吾前去稟報龍主。”
“有勞。”
斐斐湊到女蘿身邊,看著龍宮外面的侍衛(wèi),小聲嘀咕:“怎么龍族也要化成人形生活的嗎?”
很快黑衣男子再度出現(xiàn):“諸位請,不過在見龍主之前,煩請諸位焚香沐浴,洗去身上塵土。”
阿刃道:“我們每日都洗澡。”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龍主何等尊貴,還請諸位配合。”
女蘿道:“既然如此,勞您帶路。”
可黑衣男子卻沒有動,他面上笑容淡淡:“這些低等妖獸,恐怕不適合進(jìn)入龍宮。”
女蘿瞇了下眼睛,也露出個微笑:“這是當(dāng)然。”
她用眼神示意雷祖疾風(fēng)與九霄進(jìn)入鳳凰神域,當(dāng)車跟小蛇也不例外,見她們身邊果然不再帶上這些低等妖獸,黑衣男子這才滿意。
一進(jìn)龍宮,便有數(shù)名美貌龍女靠近,她們身披長裙,行走間□□半露,美腿綽約,個個嬌媚動人,在黑衣男子的示意下,女蘿五人被分開帶去焚香沐浴。
兩位龍女一前一后,將女蘿帶進(jìn)一個精致的房間內(nèi),香湯已備好,兩人同時伸手要伺候她更衣,女蘿側(cè)身避開,問道:“冒昧問一句,為何見龍主便要焚香沐浴?難道是我等儀容有所不整?”
這是決不可能的,先不說她們身為修者可以隨時保持潔凈,便是在海上,大家也每日都會洗澡,她們只是不涂抹胭脂,不穿不方便的衣裙,但絕對跟臟沾不上邊,黑衣男子說什么讓她們洗去身上塵土,根本就是無中生有。
一位龍女笑道:“姑娘誤會了,龍主性好奢靡,尤喜美人美物,最恨明珠蒙塵,幾位姑娘生了花容月貌,怎能這般糟踐?”
“對呀,姑娘家家的,還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好。”
女蘿問:“若是不沐浴更衣,便見不到龍主?”
“正是。”
女蘿笑了笑:“那就算了。”
說著,轉(zhuǎn)身就走,兩位龍女連忙出聲阻攔:“姑娘等等,姑娘!”
女蘿置若罔聞,走出房間的同時,濯霜斐斐阿刃飛霧也都從各自房間里出來,斐斐邊走邊發(fā)怒:“你聽不懂人話嗎?那種衣服你要穿你自己穿!我都說了我不要!”
飛霧同樣冷著臉,她在極樂不夜城時,所穿衣衫便與這些龍女很是相似,看著該遮的地方全遮了,可行走間無一不是將胸腿腰若隱若現(xiàn),那些衣服華而不實(shí),完全是為了滿足男人而設(shè)計(jì),什么龍主,喜歡這種衣服,他自個兒穿去!
五人竟是不約而同拒絕焚香沐浴,更拒絕穿上龍族女子的衣服,龍女們面面相覷,這時黑衣男子再度出現(xiàn),得知發(fā)生的事情后,問道:“諸位前來兇犁之丘,難道不是為了求見龍主?既然求見龍主,便該按照龍主的喜好去做。”
飛霧冷笑:“現(xiàn)在我們不想見了,你不會真的以為見不到你們龍主,我們就會走投無路吧?我勸你還是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黑衣男子皺眉:“汝等太過無禮。”
濯霜說:“跟他廢話做什么,咱們走。”
她們剛走到龍宮門口,黑衣男子在身后道:“等等!”
隨后他說:“汝等當(dāng)這兇犁之丘是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的地方不成!”
“哎呀。”斐斐驚了,“你是想打架?你以為我們會怕你?”
正在這時,一道冰冷的男子聲音傳來:“夠了。”
黑衣男子回頭一看,與身邊龍女們一起下跪行禮:“見過龍主。”
那人身著白色長袍,一頭金色長發(fā)束在腦后,頭戴玉冠,打扮得珠光寶氣,但并不顯得累贅,艷麗的容貌居然能將身上寶物盡數(shù)壓住,令寶物襯托他,而非淪為寶物的陪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