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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 第 51 章

    ◎誰說女人不能為繼承人?◎

    第五十一章

    軍士微微一愣。

    察覺到軍士詫異視線, 相蘊和彎眼一笑。

    沒關系呀,她現在雖然很小,遠遠不及父母們的強大, 但總有一日, 她能撐起父母們曾撐過的那一片蔚藍蒼穹。

    相蘊和跟上相豫章的腳步。

    兩人一同踏在錦毯上, 在無數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入京都。

    稍微知道些官場門道的人看到這一幕,眼睛不由得看直了, 發出與軍士一樣的驚嘆。

    但平民百姓不想那么多, 相豫章的軍隊不殺降, 不擾民,百姓們對他們的印象很不錯, 權貴百官們聽到相豫章的名字嚇得屁滾尿流,他們卻只想一睹相豫章的風采。

    豫公與他們一樣是庶民出身, 卻能揭竿而起一呼百應, 在皇帝佬兒的鎮壓之下非但沒有潰散,還能越挫越勇,最終攻入京都,豫公的勝利不僅是自己的勝利, 更是天下庶民的勝利, 那些所謂的天授神權世代罔替的皇族權貴, 原來也能被他們眼中的螻蟻所取代。

    百姓們爭相出城, 去看相豫章。

    軍士眼里看階級, 百姓眼里看人看氣勢。

    他們看到相豫章身材高大魁梧, 行走之間仿佛自帶長風,只覺得讀書人說的龍行虎步不怒自威也不過如此。

    再看相豫章身旁的小女郎, 年齡不過十二三, 個子不算高, 長得也秀氣,像是觀音座下的龍女,乍一看與相豫章不大相似,可不知為何,那種骨子里的氣質卻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相豫章是舍我其誰的豪邁撲面而來,小姑娘卻是溫柔篤定的,溫雅與堅毅從眉眼之間透出來。

    恩,不愧是父女倆。

    豫公一代雄主,女兒也養得不差。

    圍觀的百姓交頭接耳——

    “你聽說了嗎?”

    “別看豫公只有一個女兒,但這個女兒厲害著呢!”

    “先前皇帝派了五萬人去打方城,豫公不在,方城守備空虛,是這位女郎帶著一幫新兵蛋子守住了方城,這才讓豫公沒有后顧之憂,全力把葉城拿了下來。”

    “知道知道,這種事兒我能不知道?”

    “豫公真是好福氣,自己厲害,女兒厲害,夫人姜二娘更厲害,從來沒打過敗仗的大司馬席拓,就是敗在姜二娘的手里。”

    “那可是大司馬席拓啊!說敗就敗了!”

    “要不是大司馬敗了,皇帝佬兒能嚇得這么狠,連夜帶著宸妃跑了?”

    百姓唏噓嘆息。

    那位他們不曾見過的姜二娘,在他們心里的位置不比相豫章低——大司馬席拓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她肯定很厲害!

    一家三口都很厲害,中原之地穩了。

    不會跟之前一樣,戰亂之際的中原成為諸侯相爭的大型絞肉場。

    圍觀的百姓們心情大好。

    要不是維持秩序的軍士們太多也太兇神惡煞,他們還想喊上幾句,幾百年了,爭王爭霸都是權貴世家們的事情,如今終于有了庶民出身的豫公與二娘,他們庶民也算揚眉吐氣了!

    更別提這位豫公素有賢名,刀尖只對權貴貪官,從不對底層百姓下手,每占領一座城池,便與當地百姓約法三章,不搶掠,不擾民,更不強行征兵,是一位真正把卑賤如螻蟻一樣的庶民放在心里的雄主。

    ——這樣一位雄主趕走了只會與寵妃尋歡作樂的皇帝,簡直是讓他們拍手稱快的大喜事!

    “咦?”

    周圍百姓情緒高昂,姜七悅有些意外,“他們好像很高興咱們進城?”

    左騫一臉驕傲,“那當然,大哥對百姓那么好,百姓哪有不喜歡大哥的?”

    “不喜歡大哥的人是權貴跟貪官,他們聽到大哥的名字便怕得要死。”

    “主公不需要那些權貴貪官們的喜歡。”

    作為曾被權貴們欺凌過的對象,嚴三娘提起京都的權貴朝臣便沒什么好話。

    相蘊和聽著三人的話,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

    相豫章拍了下相蘊和腦殼上的小發髻。

    相蘊和眉眼間皆是笑意,“沒什么。”

    “只是突然發現,得民心者得天下原來不是一句空話。”

    相豫章嘖了一聲,“百姓又不是傻子,誰好誰壞還是能分得清的。”

    “等我看完京都之地的賬目,就把京都百姓們的閑雜苛稅全免了,讓百姓過兩年安生日子。”

    相豫章豪氣干云。

    然后他的雄心壯志沒有維持多久,一個時辰后,當他抵達皇城,當軍士們送來城中士兵的賬目,當他看到里面的虧空與拖欠的軍餉,一代雄主的虎目不由得瞪圓了——京中軍士的軍餉竟然也被克扣到這種程度?

    “不可能!”

    左騫心思淺,反應比相豫章大得多,相豫章只是略微震驚,他卻已脫口而出,“別的地方被克扣軍餉很正常,天高皇帝遠,有的是渾水摸魚撈錢花的貪官污吏,但你們不同,你們是戍守京都的軍士,怎么可能也被克扣軍餉?”

    這不是自毀長城自掘墳墓么這不是?

    誰說不是呢?

    皇帝若靠譜,他們也不可能二話不說便投降豫公啊。

    軍士們尷尬笑了笑。

    但笑完之后,目光熱切看向相豫章,“豫公,您看?”

    別看了,趕緊發錢吧。

    端平帝這么克扣我們的軍餉,您上來就發錢,兄弟們還能不對你死心塌地?

    相豫章嘴角微抽。

    ——感情他九死一生入主中原就是為了給端平帝擦屁股的?

    相豫章不甘心。

    更準確一點,是他沒錢。

    他跟其他諸侯不一樣,不是壓榨底層人,然后自己作威作福來享樂,且恰恰相反,他麾下軍士的待遇很不錯,別說克扣軍餉了,軍士們的碗里少塊肉,他都能把軍需官的腦袋當球踢。

    庶民出身的他太了解底層人的不易,如今好不容易成一方諸侯,當然要讓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們過上好日子。

    飯要吃得飽飽的,銀子要給得足足的,身上的甲衣與手里的武器都是起義軍里最好的,像石都那種從軍之后還要自己手搓武器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吃得飽,有錢拿,裝備又好,與席拓兩軍對峙之際,他們的軍容軍貌不比席拓嫡系差。

    草莽出身的起義軍的軍容軍貌竟能與席拓的嫡系比,可想而知相豫章與姜貞有多舍得在軍士們身上燒錢。

    這是相豫章之所以這么窮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

    ——他可以窮,但軍隊不能窮,追隨他的百姓更不能受窮。

    “豈有此理!”

    相豫章抓起軍士奉上來的賬目,重重摔在地上,“軍為國家脊梁,民為國家根本,豈能如此被苛待?!”

    “你們放心,這事兒我管了!”

    “有我相豫章在的地方,就不會出現克扣軍餉糧草的事情!”

    “豫公真乃明主!”

    “豫公大賢!”

    軍士們感動得眼淚汪汪。

    傳言什么的果然都是真的,豫公真是一個大好人!連他們被克扣的軍餉都會管!

    軍士們山呼萬歲明主,相豫章好言安撫,這一安撫,便到日暮西山才結束。

    金烏西墜,軍士們戀戀不舍告別相豫章,各領差事去安置。

    偌大宮殿只剩下相豫章的人。

    左騫哀怨看著相豫章,問出自己憋了一下午的話,“大哥,你哪來的錢給他們補糧餉?”

    “我能有什么錢?還不是先去別的地方借點?”

    相豫章搓著手,看向一旁的嚴三娘,“三娘,我記得你母親以你父親的名義問西南諸將借了不少糧食來著,現在那些糧食還剩多少?”

    “”

    和著我做您的將士還得自備糧草和你的糧草?

    嚴三娘連連擺手,“豫公,您別看我。”

    “我這次是輕裝簡行跟您一起來中原的,身上沒帶那么多糧草。”

    這就尷尬了,唯一的富戶糧草也不多,那么問題就來了,欠軍士們的糧草拿什么去發?

    相豫章長長嘆了口氣。

    相蘊和眨了下眼,“阿父,快到我生日了呀。”

    相豫章眉梢微挑。

    “對哦,快到阿和生日了。”

    左騫撓了撓頭,“可惜皇城里值錢的東西被人搬得差不多了,京衛軍士又被拖著咱們軍餉,咱們想給阿和大辦一場都沒得辦。”

    姜七悅有些遺憾,“這是阿和的十二歲生日,是整歲,按理說是該大辦的。”

    “大辦,必須大辦。”

    相豫章虎目放光,“阿和的十二歲生日,哪能不大辦?”

    左騫以為相豫章想錢想瘋了,“沒錢,咱們怎么大辦?”

    “誰說辦生日宴一定要有錢?”

    相豫章雙目炯炯有神,“只是跑了皇帝跟皇親國戚和消息靈通的權貴朝臣,還有其他人呢,京都這么大,有的是沒來得及跑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我這個反賊入主京都,他們不表示表示?”

    老實人左騫瞪大了眼,“這,這不是巧取豪奪嗎?”

    “你這孩子,怎么把話說這么難聽?”

    相豫章抬腳把左騫踹在地上,“阿和是我與二娘唯一的女兒,又是十二歲整生日,讓他們來給阿和祝壽,這是給他們臉了!”

    姜七悅咯咯一笑,拍掌稱快,“對,這是他們幾世修來的福氣!”

    “這樣的福氣他們能有好幾個。”

    相豫章眼底精光大盛,“阿和過完生日,便是七悅,七悅之后,是我,我之后,是小騫和三娘——”

    眼看相豫章想把敲詐勒索生意做大做強,相蘊和連忙打斷相豫章的話,“阿父,這樣的法子不能用太多。”

    若用得太多,跟剝削百姓的端平帝有什么區別?

    “也是,不能只逮著京都的有錢人薅,咱們得把目光放長遠一點。”

    相豫章明白這個道理,略微思索,便道,“這樣吧,你跟七悅的生日在京都過,我跟小騫三娘的生日換其他地方過。”

    “中原之地這么富庶,咱們一個生日換一個地方,還愁弄不到軍餉跟糧草?”

    嚴三娘肅然起敬。

    果然是游俠出身的豫公,不拘小節,點子極多,這種情況下都能想出弄錢的法子來。

    ——恩,說難聽點,就是沒皮沒臉臭流氓。

    但不管是不拘小節還是沒皮沒臉,只要在不欺壓底層百姓的情況下弄到糧草跟軍餉,那就是為民著想的好主公,更是值得軍士們誓死追隨的一代雄主。

    是夜,相豫章的人開始行動起來。

    嚴老將軍雖不結黨,但嚴三娘自幼長于京都,對京都的情況也有一個簡單的了解,再召來一些底層百姓問一問,京都的有錢人的名單便被親衛們整理好,擺在相豫章的案頭。

    尚未稱王稱帝,相豫章沒有住天子居住的紫宸殿,而是在宣政殿處理政務,有了名單,下一步的工作便更加明確,把那些仁善好施的富戶篩出來,只留下一些欺壓百姓為富不仁的有錢人,然后擇日不如撞日,當日便給這些人送去請帖,邀請他們參加相蘊和的生日宴。

    請帖是相豫章隨手拿的宣紙寫的,字跡龍飛鳳舞,殺伐凌厲,拿在手里不像是生日宴的帖子,更像是被人下戰書,從頭到尾透著一個意思——老子看上了你家的錢。

    “”

    失誤了,他們也該跟著端平帝跑的。

    這位庶民出身的豫公的確不擾民不搶掠,堪稱一代明君,但他對權貴們動起刀來從來不手軟,被他剝皮點天燈的權貴們多不勝數,人送外號權貴的噩夢。

    想起被相豫章剝皮抽筋的貪官富戶,眾權貴們哆嗦著手,繼續往下看。

    但下一頁的內容,卻讓他們心中一喜,仿佛看到生還的曙光。

    與之前的撲面而來的殺氣騰騰相比,這一頁的字堪稱溫和溫柔,甚至讓人如沐春風,寫字人的字并不好,稚嫩青澀得像是剛學寫字的小孩子,但盡管如此,寫字人依舊努力寫著字,一筆一劃都寫得很認真,真摯與誠懇從她的橫豎撇捺透出來,讓人看了便心生歡喜。

    那人認真寫著,她十分高興他們能來參加她的生日宴,并會在父親面前替他們美言,絕不讓京都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京都不是端平帝的京都,不是她父親的京都,而是他們每個京都人的京都。

    這么好的京都,不應該毀于戰亂,更不應飽受戰火的摧殘,而是應該如定海神針一樣聳立在中原大地,以虎視九州的姿態端坐天下之中。

    京都平,天下平。

    京都寧,天下寧。

    盛世昌明的新王朝,在京都歸于平靜的那一刻,便已悄然來臨,頃刻而至。

    權貴們看得熱淚盈眶。

    ——不就是錢嗎?他們出!

    沒有人能夠拒絕太平的誘惑。

    他們也一樣。

    他們不想朝為大盛人,夕為反賊統。

    王朝更迭的歷史車輪碾壓而過,蕩起的塵埃落在每個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他們不想被壓得粉身碎骨,他們也想看一看九州歸寧,海晏河清。

    一鯨落,萬物生。

    一個王朝的崩塌,往往會伴隨著新王朝的崛起,而相豫章的入主京都,便是無數人為之側目的新王朝的誕生。

    應征參加相蘊和生日宴的帖子如小山一般堆在相豫章的案頭。

    左騫看直了眼,“不是,這群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還有搶著給人送錢的時候?”

    “你們真的沒有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著他們來送禮?”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親衛拍胸脯保證,“他們都是自愿的,心甘情愿給阿和添彩頭。”

    相豫章隨手撿起一冊回帖,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伸手揉了下相蘊和的發,不怒自威的虎目此時柔軟一片。

    “阿和比我聰明。”

    相豫章道,“阿和的溫柔刀,比我明刀明搶的威脅好用多了。”

    誰說女人不能為繼承人?

    殺人不用刀的阿和,一百個男人也及不上。

    【📢作者有話說】

    以前——

    相豫章:我那嬌嬌弱弱的女兒啊,沒了我可怎么過QAQ

    現在——

    相豫章:我那嬌嬌弱弱殺人不用刀的女兒啊,沒了你,阿父可怎么過QAQ

    啊,感覺過年比上班還累,今天一天走了三家親戚,走完親戚回家之后臉都笑僵了,躺在床上完全不想說話orz

    掰著手指算了下,再走兩天,親戚就能走完了。

    掰著手指又算了一下,走完親戚,我就要上班了orz

    嚶,苦逼的打工人又要開啟007的打工生活了orz

    感謝在2024-02-08 19:06:31~2024-02-10 23:23: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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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 第 52 章

    ◎“主公愛女兒之心,古之未有。”◎

    第五十二章

    相豫章看著面前已有了大人模樣的少女, 一時間感慨萬千。

    他一直覺得阿和病弱嬌怯,著實不像他與貞兒,他需要打下一片大大的家業來, 庇佑阿和不受旁人欺辱。

    但他與貞兒總會老, 護得了阿和一時的安穩, 護不了阿和一世的安寧,所以他與貞兒需再生三兩個能干的孩子, 在他們死后替他們護著阿和。

    可現在看來, 他似乎想得有點多, 他的小阿和做了多年的鬼,模樣還是他所熟悉的嬌俏稚氣, 芯子卻已換了一個人,她不再是依附人而生存的菟絲花, 她自己便是參天大樹, 不僅能為自己撐起一片天,還能為他與貞兒送來一片綠蔭。

    一如現在。

    不動刀與槍,便能讓權貴富人主動送上錢糧。

    這是草莽出身的他尚未學會的東西,而他的女兒卻已爐火純青, 隨手一捏, 便能精準把握權貴富人的命脈, 讓他們心甘情愿以他們馬首是瞻。

    相豫章又欣慰, 又難受。

    ——他的阿和是吃了多少苦, 才會如此了解人心?

    相豫章垂眸看著面前的小姑娘, 虎目涌出笑意,但笑意里也含著一分心酸。

    他靜靜看著自己的掌上明珠, 片刻后, 伸出手, 揉了揉小姑娘的柔軟發髻。

    “文字是有力量的,能做到刀槍做不到的事情。”

    相豫章輕嘆一聲,“刀槍能讓他們表面服從,但文字的力量,卻能讓他們甘心奉你為主。”

    “阿和,你做得很好。”

    相豫章道,“你這般聰慧,我與你阿娘便再無后顧之憂。”

    相蘊和彎眼一笑,“阿父,我很愿意為你們分憂。”

    “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一起面對人生中的各種事情呀。”

    前世阿娘阿父雖登頂帝位,可也刀劍相抵,從少年情深走到不死不休。

    而今一切悲劇尚未釀成,一切慘劇尚有挽回的余地,作為女兒的她,更希望阿父阿娘能各退一步,莫與前世一樣走到相看兩厭。

    相蘊和伸出手,抱住相豫章的胳膊,“阿父,您說對不對呀?”

    “對,阿和說什么都對。”

    相豫章哈哈一笑,“有你這樣的女兒,有你阿娘這樣的妻子,阿父此生無憾。”

    左騫一陣牙酸。

    嚴三娘忍俊不禁。

    姜七悅咯咯笑了起來,“義父,還有我呢。”

    “對,還有七悅。”

    相豫章大手一伸,順手揉了揉另一個女兒的發,“不能忘了七悅,咱們能入主京都,七悅功不可沒。”

    一家人和樂融融。

    一行人意氣風發,且試天下。

    相豫章為相蘊和操辦十二歲生日的事情傳遍京都的每一個角落。

    “相蘊和的生日?”

    商溯手指轉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眼睛瞧著皇城的方向,“唔,十二歲是整歲,的確該大辦一場。”

    八/九歲的小姑娘長成十二歲的少女,刻薄的貴公子亦有了男人的模樣,焚香撫琴間,絲絲繞繞的煙氣如薄霧般籠罩在他身旁,夜明珠的光輝自廊下傾斜而來,將他襯得如月下仙人一般。

    而曾經戴在指上略顯寬松的扳指,此時已能牢牢戴在指間,墨色的玉質將手指襯得修長白皙,指腹間半點薄繭也無,女人似的好看。

    商溯不大滿意自己的這雙手,脂粉氣太重,毫無男兒氣概,偏轉扳指是自幼養成的習慣,一時半會難改掉,習慣性地轉著扳指,與收拾行囊的老仆說著話。

    “你說,我是不是該去賀賀她?”

    商溯問老仆。

    那些讓京衛們轉達的讓相蘊和去商城尋他的話,似乎已被他拋之腦后。

    老仆輕車熟路收拾著東西,沒接話。

    商溯便又道,“整歲生日不同其他,我若不到場,不免有些失禮。”

    失禮?

    這個詞兒從您嘴里說出來可真稀罕。

    老仆抬起頭,瞧了一眼自言自語的商溯。

    商溯的聲音仍在繼續,“呃,還是去一趟。”

    “小姑娘容易較真,我若不去,她日后必會埋怨我。”

    并沒有。

    人家相家女郎大度著呢,肚量能裝一百個您。

    老仆嫌棄著收回視線。

    “我送她什么禮物比較好?”

    停止轉扳指的商溯此時已在思考禮物的事情,“首飾?衣服?還是奇花異草?又或者古琴古箏?”

    “”

    沒救了,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他家小主人。

    老仆一言難盡,停下收拾行囊,把原來打包好的東西搬回原來的地方。

    ——他這幾日收拾的東西算是打了水漂。

    “你怎么不說話?”

    見他不理自己,院子里傳來商溯的聲音,“你幫我想想,送相蘊和什么禮物比較好?”

    幾日工作白費,堆積如山的東西又要一一歸位,老仆煩不勝煩,聲音沙啞沒有好氣道,“相家女郎已十二,到了可以相看夫家與夫婿的年齡,三郎若有心,不如替她尋個如意郎君來。”

    這句話似乎是絕殺,商溯的聲音瞬間中止,院子里靜得幾乎能聽到孔雀悠閑踩在枯枝上的聲音。

    老仆耳朵微動,很滿意這種安靜。

    恩,這才對。

    自己不干活還整天瞎指揮,三郎這張嘴,就應該牢牢閉著。

    老仆繼續收拾東西。

    但下一刻,院子里卻傳來一聲巨響,仿佛是古琴被人重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琴體發出一聲可憐錚鳴,老仆眼皮微抬,不去回頭看,也知此時的古琴已死無全尸。

    “什么相看夫家與夫婿?”

    商溯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她才十二,用不著去相看!”

    “男人是什么好東西嗎?她為什么要嫁男人?”

    氣得太狠,刻薄的貴公子連自己都罵,“她不用!”

    老仆哦了一聲。

    “三郎,您說得很對,男人不是什么好東西,相家女郎也不必嫁人。”

    老仆面無表情道。

    商溯冷哼一聲,“這是自然。”

    “三郎,希望您能牢牢記住今日說的話。”

    老仆把蘇合香放在金絲楠木的匣子里,匣子合上,他把匣子放在博物架,繼續囑咐自己的蠢主人,“更希望您能得償所愿——相家女郎永不嫁人。”

    “?”

    這話怎么聽著怪怪的?

    怒摔琴的貴公子微抬眉,瞧了眼屋里收拾檀香的老仆。

    老仆仍是一副死人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盡管如此,他還是從老仆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看出了一絲嘲諷。

    嘲諷?

    嘲諷他什么?

    商溯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能被他這種不善于看人臉色的讓人看出嘲諷來,老仆心里的嘲弄堪稱洶涌難壓。

    “你什么意思?”

    商溯冷聲道,“你在嘲笑我?”

    老仆不再接話。

    天地良心,三郎蠢不蠢跟他有什么關系?

    人均八百個心眼的顧家到了三郎這里只剩半拉心眼更與他沒有分毫牽扯。

    世人常道慧極必傷,三郎就不同了,三郎這種人一看就能長命百歲,富貴無極。

    老仆心平氣和接受商溯在某些事情上的遲鈍,并對商溯的遲鈍不發表任何意見和建議。

    ·

    “軍師,你有什么好建議?”

    相豫章嬉皮笑臉看著風塵仆仆趕來的軍師韓行一。

    剛從馬車上下來,便被相豫章薅到宣政殿,一路上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仍是那件墨竹色相間的長衫,站在金碧輝煌的宣政殿,格格不入又灰頭土臉,讓向來喜凈的韓行一臭著一張臉。

    韓行一掀了下眼皮,不冷不熱道,“此事主公已拿了主意,我還有什么好說的?”

    “軍師,你別生氣嘛。”

    相豫章哈哈一笑。

    韓行一極其厭惡巧取豪奪那一套,原因無他,只因他一無權勢二無祖輩庇佑,與虎踞一方的諸侯們同爭天下靠的是人心與民心,一旦行巧取豪奪之事,便是失了自己賴以強大的根本。

    他剛剛入京,跟腳尚未站穩,便打著阿和生日的名義恐嚇權貴富戶來送禮,這種沒皮沒臉的事情說出去定會讓人笑掉大牙,罵他庶民出身不曾讀過書,所以鼠目寸光,只知殺雞取卵。

    但他全然不在乎這種評價。

    沒皮沒臉的事情他做得多了去了,不差這一件,重要的是這些賀禮錢糧收上來,他捉襟見肘的糧草就有了著落,京衛被貪官污吏克扣得所剩無幾的糧草更能得到及時的補充,不至于釀成京衛們因沒了糧食而再次發生嘩變的事情。

    相豫章把權貴富人們送過來的禮單推到韓行一面前,并貼心給韓星一斟茶一盞,親手塞到他手里,“三娘可以作保,我絕對沒有恐嚇任何人,這些都是他們心甘情愿送給阿和的。”

    “東西這么多,咱們怎么花啊,不對,是怎么辦生日宴才好?”

    察覺到自己說漏嘴,相豫章立刻改口,“畢竟是阿和的十二歲整生日,咱們得好好大辦一場。”

    “至于收上來的禮,我都想好了,以阿和的名義分配各個軍隊。”

    相蘊和眼皮輕輕一跳。

    韓行一翻看禮單的動作微微一頓。

    相豫章爽朗笑道,“我活了三十多年,臉皮一向放在地上踩,阿和不能這樣。”

    “阿和才十二,以后的日子長著呢,得有一個好名聲。”

    有了好名聲,后面的繼承人的事情多少能順當點。

    ——畢竟是前所未有的皇太女,哪怕他與貞兒是開國皇帝,想要擁立阿和,遇到的阻力也不會小。

    韓行一放下禮單,看了一眼相豫章,意味深長道,“主公愛女兒之心,古之未有。”

    “那是因為阿和值得。”

    相豫章拍了怕相蘊和肩膀,“我的阿和這么好,我當然愿意寵著她。”

    相蘊和心頭一軟。

    是日,權貴富人們送上來的禮物會被相蘊和充作軍費的消息不脛而走,在各個軍隊中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熱烈討論——

    “把別人送給她的禮物充作軍費?我沒聽錯吧?世界上居然會有這么好心的小女郎?”

    “你當然沒有聽錯,就是有這么好的女郎,不喜奢華不喜享受,跟我們底層軍士同甘共苦,同仇敵愾。”

    “不愧是豫公與二娘的女兒,女郎真好!”

    “女郎的好多著呢。”

    “當初盛軍攻打方城,豫公二娘都不在,只有五千新兵蛋子跟一座破破爛爛的城池,怎么看怎么守不住。正常守將看盛軍來勢洶洶,早就屁滾尿流逃跑了,女郎不僅沒逃跑,還把盛軍嚇退了——哦,對了,我就是那時候的盛軍,現在投降了豫公。”

    相蘊和守城的事情借著軍費的東風,徹底在中原大地傳開。

    一時之間,投降相豫章的軍士們感覺自己的未來一片光明。

    龍生龍,鳳生鳳,一代雄主的女兒當然是梟雄,有這樣的女兒在,九州天下的局勢穩了!

    原本還在猶豫的墻頭草紛紛向相豫章示好,相豫章的勢力再一次得到極大的擴張。

    得中原之地得天下這句諺語在相豫章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以至于讓其他勢力紛紛結盟,一同抵御相豫章的侵蝕。

    消息傳到商溯耳朵里,脾氣算不得好的貴公子臉色變了又變,“相豫章窮瘋了,拿著相蘊和的東西裝大方?”

    老仆置若罔聞。

    無人答話,商溯罵了半個多時辰,便閑閑止住話頭,“罷了,此事對相蘊和名聲有益,充作軍費便充作軍費吧。”

    刻薄的貴公子在戰事上一向敏銳,但在其他的事情上可謂是無比遲鈍,他隱隱覺得這是相豫章為相蘊和好,但又說出來到底哪里好——行吧,好名聲也算一種好。

    只是平白給他添麻煩,原本準備好的禮物不能充軍費,還要重新準備一套新的生日賀禮來。

    商溯一邊罵相豫章窮鬼,一邊重新準備生日禮。

    ·

    “軍師,還有十日便是阿和的生日。”

    相豫章喜氣洋洋與韓行一商議,“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咱們在阿和的生日宴便稱王?”

    “以后追憶起來,阿和的生日便是我稱王的日子,我每年都有理由給阿和大辦生日宴。”

    韓行一斜了一眼相豫章,十分以及非常確定這位梟雄說的是心里話,更明白這是梟雄在為女兒提前鋪路,他自詡博覽群書,見識極廣,但像這種把立女兒為繼承人寫在腦門上生怕別人看不見的雄主還是第一次見。

    ——還別說,是挺稀奇,絕對能在史書上留下極其濃重的一筆。

    韓行一放下禮單,真誠發問,“主公若稱王,那么二娘呢?”

    “是稱后,還是稱什么?”

    韓行一聲音微微一頓,羽扇已舉了起來,遮去半張臉,只露一雙狡黠瞇起來的狐貍眼,“難道與主公一起稱王?”

    “二王臨朝?雙日同升?”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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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  ☪ 第 53 章

    ◎自她而始,由她傳承。◎

    第五十三章

    相豫章微微一愣。

    ——還別說, 這件事他還真沒仔細考慮過。

    倒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是男人,便天然壓貞兒一頭,他為王, 貞兒便該為后, 天下一統, 貞兒便該收起兵鋒,為他生兒育女, 掌管后宮, 做個名傳青史的開國賢后。

    而是因為在他心里自己與貞兒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位置,一樣的身份, 自己稱王,貞兒當然也為王, 就如軍師所說, 雙王臨朝,二日同升,這樣才不辜負與他白手起家打天下的貞兒。

    但這件事具體如何操作,又該如何昭告天下, 他卻沒有想過。

    雙王臨朝的事情對他來講太過理所當然, 他覺得像是呼吸吃飯一樣普遍, 以至于在軍師發問的時候愣了愣, 然后抬眉瞧了軍師一眼, 認真地覺得這廝是在替貞兒試探自己。

    “當然是雙王臨朝。”

    察覺到韓行一有試探之意, 相豫章立刻表忠心,“貞兒與我同甘共苦, 同生共死, 聯手打下如今的大片疆域, 她不稱王誰稱王?”

    “我能入主中原,一靠將士浴血奮戰,二靠阿和聰明急智,三靠貞兒牽制席拓。”

    提起自己的發妻,相豫章一臉驕傲,“這三靠,貞兒尤為重要,她大敗席拓于盤水,端平帝才會嚇得魂不附體,帶著宸妃連夜倉促逃出京都,我才得以順利入京,與你商議稱王之事。”

    相豫章與韓行一推心置腹,“如果沒有貞兒,就沒有我今日的威風。”

    “貞兒為將百年難遇,為主公乃當世雄主,貞兒如此厲害,我怎能委屈貞兒做王后?”

    韓行一悠悠笑了起來。

    “再說了,我也不敢吶。”

    相豫章左手指著姜貞的方向,右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壓低聲音與韓行一道,“我若讓她退而求次去封后,她必會連夜趕來剁了我,然后自己稱王。”

    韓行一頷首。

    ——這絕對是姜二娘能做出來的事情。

    在爭權奪勢的這種事情上,相豫章對姜貞有著超乎尋常的清楚認知,“貞兒性子剛烈,做不來在旁人手底下討生活的臣,那人哪怕是她夫君都不行。”

    “主公能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

    韓行一輕手里的羽扇搖了起來,“二娘非池中之物,主公若刻意壓制,只會反噬自身,倒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與二娘攜手與共,開拓盛世太平。”

    “軍師說得對,我絕不會壓制二娘。”

    相豫章唏噓嘆息,“再說了,我也壓不住不是?”

    韓行一搖頭輕笑,“主公明白便好。”

    “明白,我當然明白。”

    知曉韓行一在擔心什么,相豫章給自家軍師喂下一顆定心丸,“軍師放心,梁王未平,楚王虎視眈眈,大盛仍有三十萬兵馬,與我們有一戰之力,我不會在這種節骨眼上與二娘爭一時的長短。”

    “當然了,以后也不會。”

    “只有庸碌之人才會忌憚夫人比自己厲害。”

    “而有才之士,只會覺得有這么厲害的夫人是自己幾世修來的福氣,才不會蠢到把劍對著自己的枕邊人。”

    韓行一點頭,“主公此言甚是。”

    果然是一代雄主,的確是有大智慧之人。

    “阿和,你覺得是也不是?”

    相豫章話鋒一轉,對著窗柩處蕩悠悠的紗幔招手。

    紗幔被掀開一角,露出一張精致小臉來。

    韓行一嘖了一聲。

    原來存了試探之心的人不止有自己,阿和也在擔心主公防備二娘。

    只是他功夫一般,不曾察覺阿和的存在,而主公是能征善戰之將,早已知曉阿和躲在紗幔后偷聽他說話。

    韓行一笑了笑。

    “阿父,我覺得很是。”

    相豫章的話句句說在相蘊和的心坎上,小姑娘心里舒坦極了,彎眼笑了起來,“阿父是聰明人,才不會嫉妒打壓阿娘。”

    阿父與阿娘前世的刀劍相抵,應該不會在今生再度上演。

    ——因為有她的存在,所以阿娘與阿父愿意各退一步。

    相豫章被相蘊和夸得心里美滋滋,“那當然,阿父才不會做蠢事。”

    “怎么只有你?”

    只有相蘊和露出臉,相豫章便問了一句,“七悅呢?還在睡?”

    相蘊和推了下自己身后呼呼大睡的姜七悅,“七悅,醒醒,阿父與軍師說完話啦。”

    “啊?說完了?”

    姜七悅揉了下惺忪睡眼,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爭權奪勢與陰謀算計對于她來講著實晦澀難懂,天書似的讓人打瞌睡,她沒聽幾句便睡了過去,被相蘊和推了一把,這才從睡夢中醒來,打著哈欠問相蘊和,“義父都說了什么?你聽到你想聽的話了嗎?”

    “聽到啦。”

    相蘊和莞爾一笑。

    姜七悅提著的心這才徹底放回肚子里,口齒不清嘟囔一句,“那就好。”

    “既然你想聽的話都聽到了,那咱們就回去睡覺吧。”

    入主皇城之后事情多得很,連她這種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已經好幾日沒有睡個安穩覺,乍一聽天書似的謀略,可不就是困意襲來擋都擋不住嗎?

    “恩,咱們回去睡覺。”

    相蘊和笑瞇瞇牽起姜七悅的手,與相豫章韓行一道別,“阿父,軍師,我們先走啦。”

    姜七悅跟著道,“義父,軍師,我們走了。”

    “去吧。”

    韓行一揮揮羽扇。

    相豫章還想再說什么,但見姜七悅困得眼睛睜不開,便把自己沒有說出口的話咽回肚子里,跟著韓行一一同點頭,“回去好好休息。”

    “你才十二,不用著急替阿父分憂。”

    “知道啦。”

    相蘊和笑著點頭,跟姜七悅一同走出宣政殿。

    兩人身影消失在宮道,相豫章收回視線,抬手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口茶,眼睛看著韓行一的臉,“軍師,你覺得阿和如何?”

    韓行一挑了下眉。

    ——來了來了,主公的試探終于來了。

    “阿和很好,年齡雖小,但頗有主公與二娘之風。”

    韓行一給出自己的答案。

    這是盛贊,相豫章虎目舒展,稍稍松了口氣,但并未全部放心,而是又問了一句,“既有我與二娘之風,想來也能繼承我們夫妻倆的家業了。”

    韓行一眼皮輕輕一跳。

    這話不再是試探,而是明晃晃的表態,相豫章要立女兒為繼承人,態度很堅決,說這話不是試探他的態度,看他支不支持自己,而是通知他一下,你不同意也沒關系,我們夫妻倆目前只有這么一個孩子,這孩子還這么優秀,不立她立誰?

    韓行一琢磨了一下,“主公正值壯年,二娘風華正茂,立繼承人一事不必操之過急。”

    這話相豫章不大愛聽。

    韓行一知道他不愛聽,但作為縱觀全局洞若觀火的軍師,他不能只說漂亮話哄相豫章開心,若是這樣,與那些佞臣奸賊有什么區別?

    “阿和若為男子,主公立她,我絕無二話。”

    韓行一道,“但阿和為女子,為人處世之上遠比男子艱難,旁的不說,單只說生育之險,古往今來,多少女子命喪生育難關?”

    “若阿和挺不過這一關,主公與二娘的心血豈不是付之東流?”

    相豫章的臉色登時變了,“阿和絕不會如此!”

    “我也希望阿和不會如此。”

    韓行一道,“但這種事情誰能說得好?哪怕是當世神醫,也不敢保證自己手下的產婦能母子平安。”

    這種事情的確非人力能所能及,相豫章眉頭擰了起來,虎目閃過一抹戾氣。

    ——他最討厭這種自己無能為力的感覺。

    “主公且緩緩。”

    韓行一抬手給相豫章續了半盞茶,把茶水送到相豫章手邊,“阿和才十二,主公這么著急做什么?”

    “且再等幾年。”

    “等阿和定了性子,等天下歸于太平,主公擔心的事情,或許就能迎刃而解,不攻自破。”

    相豫章接了茶,卻沒喝,隨手放在案幾上,沒有好氣問韓行一,“天下太平,便能保阿和生產無憂?”

    “太平盛世時,遇到神醫的機會總比亂世之際大一些。”

    韓行一道,“女子年齡大些再生產比少女之際便產子的風險小這種事情,主公不會不知道吧?”

    這種安慰聊勝于無,相豫章敷衍應了一聲,“知道。”

    “知道就好。”

    韓行一重新搖起羽扇,“既然知道,主公便不必著急立阿和為繼承人,更不必著急為阿和選婿,且等個三五年時間,她在亂世之中展露頭角,不必主公為她鋪路,她自己便成為就一番事業。”

    “至于我們所擔心的生育之險,既然擔心,便提前準備著。”

    “遍訪名醫,修建官方醫館,大力提拔人才,讓女子生育風險盡可能降到最低。”

    “如此一來,不僅阿和能享受醫術上的便利,九州百姓也能跟著沾光。”

    韓行一長長嘆息,“天下亂了這么久,白骨露野,赤地千里,百姓民不聊生。”

    “若醫術有所提升,這些幸存下來的人們,或許還能看一眼姍姍來遲的盛世太平。”

    相豫章擰著的眉頭緩緩放平,“你說得對,的確應該多建醫館,提拔醫術上的人才。”

    “不僅是醫館,還有太學,書館,全都要修建起來。”

    韓行一道,“主公,咱們的確入主了京都,但這只是一時的,能不能坐穩中原之地,成為九州霸主,還需看您與二娘接下來的舉動。”

    這話如當頭一棒,讓相豫章瞬間清醒過來,入主京都只是一個開始,遠沒到能讓他驕傲自滿的程度,更沒有能讓他興致勃勃冊立繼承人的資本。

    ——前有狼后有虎,旁邊還有一個磨刀霍霍想要攻打回來的端平帝,他的心有多大,才會覺得大事已定,可以琢磨繼承人安排后事了?

    相豫章驚出一身冷汗。

    片刻后,他斂袖起身,對著韓行一一鞠到底,“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軍師,多謝你為我指點迷津。”

    “主公不必如此。”

    韓行一忙起身,將相豫章攙起,“為主公分憂解難,本就是軍師之責。”

    相豫章嘆了一聲,“若無軍師勸阻,只怕我已飄飄然不知天高地厚。”

    “罷了,冊立阿和的事情暫且放一放,咱們先把中原之地坐穩。”

    韓行一頷首。

    但相豫章多少有些不甘心,“雖說不冊立阿和為繼承人,但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的。”

    “軍師,我給你透個底,我見過貞兒生阿和的慘狀,這輩子不想她再遭這種罪,若無意外,我只會有阿和一個孩子。”

    韓行一掀了下眼皮。

    ——恩,是他家主公的作風。

    “主公坦蕩相告,行一記下了。”

    韓行一道。

    倆人都是聰明人,這句話的分量彼此都知曉,繼承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倆人開始忙活相蘊和的生日宴與稱王。

    相豫章的封號不用想,相蘊和早已與他說過,他建立的王朝是夏朝,所以直接稱夏王。

    相姓出自夏朝的一位帝王,上古時期的君主姒相,此君主雖為傀儡,被臣子寒浞弒殺,但到底是相姓的祖先,尋根問祖給自己貼金的情況下,相姓之后稱夏王很正常。

    至于姜貞,相豫章卻有些不好拿主意,便飛馬傳書問姜貞。

    信使八百里加急,姜貞的回信來得很快,隨手抓來的宣紙上洋洋灑灑寫了兩行字,意思簡潔明了——姜王。

    自她而始,自她傳承。

    姜姓一脈,由她開創新的史篇。

    相豫章哈哈一笑,“不愧是貞兒,與我想到一處了!”

    “貞兒這么厲害,何須拿祖先給自己貼金?她自己便是后人爭相沾親帶故的大圣大賢。”

    “對,嫂子就是很厲害。”

    左騫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嚴三娘極為認同相豫章的話,“二娘超凡脫俗,乃超世之杰。”

    韓行一更無二話,連提醒相豫章姜貞此舉把他壓了一頭這種事情都懶得說。

    ——當然,說也沒用,主公這么喜滋滋,他犯不著在這種無足輕重的事情上觸霉頭。

    相蘊和笑了起來,“阿娘很襯這個封號。”

    不是王后,不是別人的附庸,阿娘自己便是與阿父平分秋色甚至壓阿父一頭的王。

    “傳令下去,準備雙王臨朝的冊封禮。”

    封王之事一致通過,相豫章吩咐親衛,“我為夏王,貞兒為姜王,阿和為壽昌公主。”

    相蘊和眸光輕轉,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大膽念頭,抬頭看著相豫章的眼,輕聲問出自的疑惑,“壽昌公主?”

    “對,封號壽昌。”

    相豫章伸手揉了下相蘊和的發,爽朗一笑,毫不掩飾自己的小心思,“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意思。”

    【📢作者有話說】

    韓行一:咱先坐穩中原之地,再去琢磨冊立繼承人。

    相豫章:好的——我女兒都受命于天了,你們懂我意思不?

    眾武將:懂懂懂!

    某三郎:哦,這封號挺吉利,一聽就能長命百歲對了,封地是哪?食邑多少?相蘊和勞苦功高,你不能虧待她。

    相豫章:這智商不會遺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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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  ☪ 第 54 章

    ◎不甘人下的野心。◎

    第五十四章

    相蘊和心中一喜。

    阿父竟也與阿娘一樣, 要將她當做繼承人來培養了嗎?

    阿娘將她視為自己的繼承人她并不意外,阿娘是女人,天生便比男人更能共情女人, 也更容易看到女人的不易。

    同樣是白手起家打天下, 阿娘所遭遇的困難遠比阿父多得多, 而這種磨難也更加堅定阿娘立她為繼承人的心,這意味著阿娘不僅在男人主導的世界打出一片天, 更改寫了傳承了幾千年祖制規矩, 對于阿娘來講, 這是比在廢墟之上重新建立一個國家更有成就感的事情。

    所以她必須是阿娘的繼承人,也只會是阿娘的繼承人。

    ——這意味著阿娘將歷史上將相王侯盡數踩在腳下, 開創一個全新的時代,一個完整的屬于她的時代。

    但阿父完全不同, 亂世之中女人抵抗風險的能力天然比男人低, 生育之險讓原本屬于女人的優勢變成劣勢,也讓無數想要以女兒傳家產的父母們忍不住打起退堂鼓——女兒若折在生孩子的鬼門關里,那他們的萬貫家財又傳給誰?

    阿父原本可以規避這一切,就像無數個開國皇帝一樣, 只要自己把王朝的基業打得足夠好, 兒子孫子們平庸一些也無妨, 只要不是昏聵到極致, 連晉朝宋朝這種王朝都能茍個幾百年。

    可是阿父沒有。

    他與阿娘一樣, 看到她不甘人下的野心, 看到她閃閃發光才能,然后掙扎猶豫之后, 還是將家國重擔交給她。

    女兒又何妨呢?

    世俗規矩自有他們來抗, 她的對手只有她自己, 只要她能在亂世之中活下來,她便是他們無可爭議的繼承人。

    相蘊和手指慢慢攥緊衣袖。

    ——她會活下來的,比誰活得都好。

    “阿父,壽昌封號的寓意很好,我很喜歡。”

    相蘊和抬頭,看著面前落拓不羈的雄主,聲音雖輕,但也篤定,“阿父,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對我的期望。”

    相豫章哈哈一笑,“這是自然,阿父對你有信心。”

    “義父對阿和有信心,那對我呢?”

    姜七悅從相蘊和身后探出小腦殼。

    相豫章伸手揉了下姜七悅的發,“對你也有信心。”

    “既然有信心,那義父準備封我什么?”

    姜七悅眼前一亮,笑著追問。

    相豫章道,“阿和是公主,你當然也是公主。”

    “封號么,軍師幫你擬了幾個,你喜歡哪個,義父就封你哪個。”

    “原來軍師早就擬好了封號,居然還不告訴我。”

    姜七悅立刻轉身問軍師,“軍師,你都幫我擬了什么封號呀?”

    這種討封賞的行為旁人做起來頗為市儈,偏姜七悅自帶嬌憨之氣,追問起來只讓人感覺天真可愛,全無功名利祿之感,軍師韓行一向來討厭蠢人,可見姜七悅眉眼清澈嘴角含笑,難得對這種腦袋不大靈光之人有了幾分好脾氣。

    “都是一些吉祥如意的好封號。”

    韓行一道,“昌平,取昌盛太平之意;長寧,取長治安寧之意;安樂,取平安快樂之意。”

    這些封號無論從家國政治方面講,還是從個人期許方面講,都是極為出挑的封號,讓苛刻如姜貞都挑不出什么錯,嚴三娘聽得頻頻點頭,“軍師果然用心了。”

    “不好不好,我都不喜歡。”

    但姜七悅卻直搖頭,“軍師,還有沒有其他的?”

    韓行一雖是起義軍頭領中年齡最小的,但地位卻極高,連相豫章與姜貞都要給他幾分薄面,甚至看他臉色行事,像今日這種被人全面否定還是第一次,韓行一看了一眼姜七悅,眉頭不由得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軍師,你也有今日!”

    軍師一貫愛多心,相豫章嬉皮笑臉打圓場,“果然是小女孩家家的心思不好猜,連你都猜不到她們想什么。”

    “的確不好猜。”

    韓行一敷衍應了一聲,眼睛看著姜七悅,“女郎想要什么樣的?”

    其實姜七悅也說不準自己想要什么樣的封號,一時間被韓行一問住了,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駁軍師面子是多么嚴重的一件事。

    姜七悅撓了撓頭,“恩我也不知道。”

    “軍師做事向來妥帖,不會只擇三個封號讓阿父挑選。”

    相蘊和笑了一下,不著痕跡把事情圓過去,“敢問軍師,可還有其他封號備選?”

    這話說得極有水平,既捧了韓行一,又讓姜七悅有了再選擇的余地,韓行一瞧了眼笑眼彎彎的相蘊和,忽而覺得立她為繼承人也不錯,最起碼繼承了主公與二娘的聰明,在她手底下做事不會太難。

    ——他比主公二娘小太多,日后必是輔政托孤的人選,一個好的繼承人對他來講無比重要。

    “有。”

    韓行一輕揮羽扇。

    親衛會意,取來韓行一之前定下的封號,雙手捧到相蘊和與姜七悅面前。

    “太好了,居然有這么多,三娘說得不錯,軍師果然用心了!”

    姜七悅喜出望外。

    相蘊和刮了下姜七悅鼻梁,“還不快謝謝軍師?”

    “多謝軍師!”

    姜七悅笑著向韓行一道謝。

    韓行一微頷首。

    姜七悅與相蘊和湊在一起看封號。

    韓行一選出來的封號都是寓意極好的封號,但姜七悅都不喜歡,最后看到韓行一隨手寫下的草稿,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指著上面龍飛鳳舞的幾個字的大聲道,“阿和,我要這個!”

    “千金公主?”

    字寫得有些潦草,相蘊和辨別起來有些吃力。

    “對,就是千金公主!”

    姜七悅重重點頭,“這個封號很好,聽起來就是父母的掌中寶,我很喜歡。”

    相蘊和笑了起來,伸手捏了下姜七悅的小臉,“恩,那就這個了。”

    韓行一微微側目。

    這是他想封號之際隨手寫下的,沒有家國重擔,更沒什么美好寓意,可謂是所有封號里最普通的一個,可就是這么一個封號,卻讓姜七悅如獲至寶,思及原因,不過是小姑娘心思質樸,單純無暇,榮華富貴對她來講不過是過眼云煙,家人的疼愛才是她心里最最重要的事情。

    韓行一多看了一眼姜七悅。

    大抵是這段時間在京都吃得好,小姑娘臉上長了一些肉,看上去比在盤水的時候氣色好了許多,眉眼雖沒有相蘊和那般精致,但也珠圓玉潤,嬌憨可愛,別有一番英氣味道。

    ——恩,是個當千金公主乃至武將封侯的好料子。

    “既然女郎喜歡,便以千金為公主封號。”

    韓行一收回視線。

    姜七悅謝了又謝韓行一。

    兩王公主們的封號定好,接下來便是軍師韓行一,相豫章姜貞稱王,他自然是國相,他之后,便是武將們的封號。

    嚴三娘活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武將能自己選封號的場景,還別說,這種事情發生在相豫章麾下著實不讓人意外。

    “揚威!我要揚威將軍的封號!”

    嚴三娘挑了自己最喜歡的。

    被嚴三娘耳提面命看了幾本書的左騫琢磨了一會兒,也選了自己想要的,“三娘揚威,那我就昭武吧。”

    封號全部定了下來。

    一道道王令自皇城發出,稱王入相與出將同步進行。

    王令傳至九州,天下又是一番動蕩。

    得中原者得天下,占據中原之地的相豫章自然成了各方勢力的眼中釘肉中刺。

    此時大盛太子已自立為王,北上與皇叔盛元洲合兵一處。

    皇叔盛元洲原本北征梁王,但此時京都被占中原失守,一時間無暇再征討梁王,與梁王雙方罷兵,奉太子為帝,商議光復中原收復京都之事。

    相豫章曾經投靠過梁王,在梁王手底下做過事,梁王比誰都清楚相豫章的實力,見相豫章虎踞中原,不由得心中大懼,權衡利弊之下,果斷與皇叔盛元洲議和,雙方商討一同攻打中原之地。

    而此時一統江東的楚王也與兩人暗通款曲,言他們若攻打相豫章,他必出兵牽制,讓相豫章首尾難以相顧。

    相豫章知曉自己坐鎮中原,各方勢力必會握手言和一同攻打自己,便實行外緊內松的政策,各個關隘重兵防御,京都則張燈結彩,慶祝相蘊和的十二歲生日,更慶祝自己前所未有的大勝利。

    中原邊境的調兵遣將并未引起京都的騷亂,而相豫章的大肆慶祝更是讓京都百姓吃下一顆定心丸。

    ——若無一統天下的資本,誰敢這般慶祝?這亂了幾百年的神州大地,終于要恢復太平了。

    “壽昌公主?”

    整座城市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慶祝之中,商溯遙看京衛們掛出來的封號,頗為贊許點點頭,“寓意不錯,長壽昌平,是個好封號。相豫章還算有點良心,給了她這個封號。”

    再瞧一眼毫無寓意千金公主,刻薄貴公子十分嫌棄,“這個封號定是相豫章自己取的,韓行一那廝取不出這種敷衍封號。”

    老仆不置一詞。

    “時候不早了,咱們也出發吧。”

    商溯早已習慣老仆的沉默寡言,見天色已至,便吩咐眾人出發,與無數為相蘊和賀壽的人群匯聚一處,一同涌入這座他無比熟悉又頗為陌生的皇城。

    雙王臨朝,公主生日,哪怕外面已兩軍對陣,但各方勢力還是送來賀禮,做一做面子情。

    只是這面子情里保藏禍心,借刀殺人的把戲再次被他們玩得風生水起,一擔擔賀禮之下藏著見血封喉的箭/弩與利刃,百步之外便能取人性命。

    盛大的慶祝才剛剛開始。

    “七悅,你與阿和一起受封,一會兒你離阿和近一點。”

    相豫章笑瞇瞇地拍了拍姜七悅肩膀。

    姜七悅笑著點頭,“知道啦,義父。”

    “這句話你說了好幾遍了,我記在心里了。”

    相豫章平時并不是愛啰嗦的人,今日一句話卻重復好幾遍,姜七悅奇怪看了眼相豫章,不免有些納悶,可當她看了一眼后,她心里更納悶了。

    ——相豫章禮服之下穿的是薄甲。

    她是習武之人,穿沒穿甲她一眼便能看出來,但相豫章今日稱王,衣服頗為隆重,一層又一層的錦衣華服下,她并未察覺里面的薄甲,可當現在離得近了,那極難察覺的薄甲的輪廓還是被她看出了端倪,她看了又看相豫章的衣著,再瞧瞧相豫章的身后,后知后覺發現不對勁來。

    三娘著甲,小叔叔著甲,每一個親衛都著甲。

    武將們著甲受封很正常,可第一個受封的軍師受封之后便沒了蹤跡便有些不正常了——比阿和還手無縛雞之力的軍師出現在血肉橫飛的絞肉場里,是被人動動手指便能捏死的一盤菜。

    姜七悅皺了皺眉,手指從厚重的禮服之下探出來,握住相蘊和的手,“阿和,一會兒你站在我身后,無論什么情況下都別探出頭。”

    “好呀。”

    相蘊和回握著姜七悅的手,面上帶著淺笑,眼睛便如細碎的星辰一般璀璨,她沖姜七悅眨著眼,安撫著陡然發現不妥的如同炸毛小老虎一樣的小姑娘,“七悅,我們不會有事的。”

    姜七悅不大相信相豫章的部署。

    她們現在在受封的高臺上,是活生生的靶子,一支弩/箭飛過來便能要她們的性命。

    “有事沒事要明天才知道。”

    姜七悅幽怨地看了一眼相豫章。

    雖說他們父女三人當靶子很合適,但一個弄不好便是被人滅門,義父的腦殼是被軍師踢了么?怎么不拿軍師當靶子?

    姜七悅心中腹誹。

    弩/箭劃破長空,直沖三人而來。

    姜七悅瞳孔微縮,劈手奪下親衛手中箭,劈開破風而來的弩/箭。

    【📢作者有話說】

    小商:是時候英雄救美——臥槽,阿和救命!!!!

    七悅:??????????

    個人武力值大揭底,讓我們猜一下誰是最菜的那一個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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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 第 55 章

    ◎相蘊和根本不需要他來救。◎

    第五十五章

    弩/箭被姜七悅劈開的那一瞬, 周圍親衛們紛紛跳了出來——

    “保護大哥!”

    “保護王上!”

    “保護公主!”

    稱呼雖各不相同,但動作整齊劃一,盾牌瞬間被立起來, 如鐵桶一般將父女三人護在里面。

    驟變突生, 皇城亂成一團。

    商溯眼皮輕輕一跳, 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這不是慶祝生日該有的喧鬧。

    “有人行刺?”

    商溯手指微曲,挑開轎簾。

    轎簾外已是一片狼藉。

    今日前來皇城給相蘊和賀壽的人非富即貴, 個個都是金奴玉婢養大的貴人, 哪怕九州戰火紛飛, 但也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他們在京都安享富貴, 大盛皇帝倉皇出逃,那么效忠相豫章也沒什么大不了, 是以, 相豫章才能順利接手京都,幾乎不曾損傷一兵半將。

    富貴錦繡里養出來的貴人們不會親至戰前,更不曾見過戰爭的殘酷與血肉橫飛的場面,當刺殺陡然開始, 鐵與血映入自己的眼眶, 甚至溫熱的鮮血噴灑在自己臉上之際, 這些貴人們才陡然發現, 原來自己身處亂世, 求生本能讓他們尖叫著逃命, 讓原本便嘈亂不堪的皇城更加兵荒馬亂。

    刻薄的貴公子極為討厭這種人性在生死關頭的丑陋,艷麗鳳目急速轉著, 尋找著相蘊和的身影, “相蘊和在哪?快去保護相蘊和。”

    他記得那是一個嬌怯病弱的小姑娘, 是嬌花照水,更是弱不經風,根本經不起這樣的驚嚇。

    ——至于小姑娘曾在大軍壓境之際登城樓撫琴的臨危不懼,早被他拋之腦后。

    “壽昌公主此時在受封臺受封,有親衛保護,無需我們施以援手。”

    周圍亂得厲害,扈從有些猶豫,“倒是您,三郎——”

    商溯聲音不耐,“受封臺那么高,她在那里就是一個活靶子。”

    “快去保護她,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刻薄的貴公子從不是什么禮賢下士的人,此話一出,扈從們不再猶豫,互相對視一眼,應諾向受封臺而去。

    商溯看向高高的受封臺。

    那里已被立盾的親衛們圍得密不透風,似乎是一個極為安全的所在,暫時不會讓相蘊和有生命危險。

    他稍稍松了口氣,給自己斟上一盞茶。

    來給相蘊和慶祝生日的權貴極多,此時他剛從宮門而入,尚未抵達宮苑之中,因為仍在馬車之上,尚未下車入宮苑。

    宮苑里因為行刺之事亂成一團,他這里因直通宮門而被貴人們當成逃生之路,尖叫著的人群從宮苑之中涌來,擠得他的馬車被迫停在宮道角落。

    “砰——”

    不知哪個不長眼的人擠壞了馬車的一角,馬車劇烈一晃,商溯剛斟的茶尚未送到自己嘴邊,便被馬車的震/動而盡數灑在案幾之上。

    這么下去馬車遲早會被擠散架,商溯煩不勝煩,收起茶盞,摘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放在貼身衣物里,馬車上掛的有他偶然把玩的精致佩劍,伸手抓起佩劍,佩劍挑起轎簾,他走出車廂。

    馬車外是一片亂象——

    “快!快保護女郎!”

    “二郎呢?二郎去哪了?!”

    “快跑!”

    沒有馬車的阻擋,尖叫著逃命的人群更加直觀闖入商溯視線,在生與死邊緣游走的人沒有理智可言,他冷眼瞧著擁擠人群,只覺眼前的一切荒唐又真實。

    馬車已被擠得不成樣子,晃得讓人站不住,于是他手握佩劍,準備從馬車上跳下來,但宮門是為數不多能逃出生天的出口,求生的本能讓這些人不顧一切往宮道的方向沖,以至于他被堵在馬車的架子上,無處落腳。

    “”

    方才扈從們是怎么擠出去的?

    “叮——”

    有弩/箭/射/出,撞在盾牌上,發出一聲刺耳輕響。

    商溯心口一跳,呼吸頓了一瞬。

    他抬頭,隔著逃命的人群看向宮苑中受封臺的方向,那里此時被刺客圍攻著,見血封喉的利劍與弓/弩在日頭下閃著寒芒,讓一個個身著親衛薄甲的男人無聲倒下。

    這顯然是精心策劃的刺殺。

    擁擠的人群將相豫章的人全部隔絕在外,宮苑里只有二十幾個親衛在身邊,隨著刺客的逼近,親衛們在逐漸減少,刺客們來到豎著的盾牌面前,一面盾牌倒下,淬了毒的長矛刺了進去,但幸虧里面的人反應極快,長矛被人隔開,盾牌重新立起來。

    被刺客撕開一道口子的盾牌再次圍成一片。

    但刺客極多,又是有備而來,盾牌后的親衛根本支撐不了太久,若無外面的人來救援,里面的人遲早會被刺客斬為兩段。

    但問題是逃生的人群堵滿了各個宮道,外面的羽林衛根本進不來,至于推倒宮墻讓羽林衛進來則更不可能,皇城的每一道宮門都是一處堅不可摧的防御,絕不是三兩下便能被人推倒的存在。

    而行雷霆手段,將逃生的人全部殺光,讓羽林衛進來救人,則太耽誤時間,殺人與清理尸體的時間也足夠刺客取了相蘊和的性命。

    商溯瞇了瞇眼。

    ——眼下只能靠他救相蘊和。

    短暫思考一瞬,商溯吩咐身邊僅剩的幾個扈從,“進宮苑,撿弓/弩,占領高位,以弩/箭/射/殺刺客。”

    人手不足,便只能偷襲。

    幸好他的扈從個個身手極好,能以一敵十,若他籌劃得當,興許能救下相蘊和。

    扈從們一躍而上,跳進宮苑之中。

    商溯提著劍,踩著擁擠人群的肩膀,跟著扈從們翻進宮苑之中。

    老仆亦步亦趨跟在商溯身后。

    進了宮苑,里面的血流成河更有一個直觀的感受,商溯素來討厭這種血腥場景,不由得皺了皺眉,但眼下不是喜好厭惡的時候,相蘊和的安危更重要,先前進來的宮苑的扈從們見他跟著進來,忙不迭圍在他身旁,如此一來他有二十多個人,殺人奪弓/弩的事情便一氣呵成。

    手里有了足夠多的弓/弩,他便吩咐扈從們占據各個緊要高位。

    ——雖人數遠遠在刺客之下,但地勢與他的謀劃足夠補齊這些劣勢。

    緊要高位被扈從占領。

    商溯看向老仆。

    老仆早已撕了塊錦緞裹在長矛上,當成簡陋的旗幟,商溯一聲令下,他便打起旗語。

    站在各個高位的扈從看到旗語,手中弩/箭瞬間出動。

    刺客們應聲而倒。

    宮苑里血流成河。

    習武之人向來感官敏銳,哪怕被盾牌所圍,看不到外面的場景,姜七悅也能聽到外面的動靜。

    弩/箭破風而來,周圍刺客倒了大片,攻勢稍稍減弱,頂著盾牌的親衛們的壓力頓時小了不少,這大概是羽林衛趕來了,正在收拾刺客,姜七悅沒有多想,只覺得相豫章兵行險著,分外莽撞。

    姜七悅不悅道,“義父,你太莽撞了。”

    “咱倆也就算了,你怎么能把阿和都牽扯進來?”

    “這話說的,阿和的命是命,義父的命就不是命了?”

    相豫章不滿。

    撕拉一聲,姜七悅扯開身上繁瑣衣服,相豫章并未提前告知她會有刺客前來行刺,她身上連甲衣都沒有,只甩開身上的寬袍廣袖,讓自己行動之間不被衣服束縛。

    姜七悅道,“不一樣。”

    “阿和不會武功,萬一傷到她了怎么辦?”

    “我不會成為你們的累贅的。”

    力氣遠不如姜七悅,身上的衣服又極重極繁瑣,相蘊和沒有學姜七悅撕開外衫,從親衛手里拿了劍,劈開繁瑣的衣物。

    精致的衣物頃刻間被相蘊和砍得只剩下短短的衣袖,相豫章看得直心疼,沒舍得毀自己身上的衣服,只小心翼翼脫下來,輕手輕腳疊放在一旁。

    相豫章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心里正在奇怪羽林衛怎來得這么快,“你們兩個不必太過擔心,有軍師運籌帷幄,此事必然萬無一失。”

    “萬無一失?”

    姜七悅看了眼對韓行一無比信任的相豫章,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被韓行一下了降頭,“如果真的萬無一失,那軍師怎么先跑了?”

    “轟隆隆——”

    沉重的聲音突然響起。

    緊接著,是地面開始下沉。

    周圍親衛立著盾牌,半人高的盾牌將受封臺遮得嚴嚴實實,連陽光都透不進來,但在受封臺開始下移的那一刻,卻有燭火從底下透進來。

    像是機關開啟,有什么東西被移開,高聳的受封臺一寸一寸下移,而底下透著的微弱燭火,也因受封臺的下移而越發明亮。

    習武之人站在這種下沉的受封臺不受影響,但相蘊和有些站不穩,姜七悅眼疾手快,連忙摻了她一把,她扶著姜七悅手,道了一聲謝,疑惑看向自己的父親。

    相豫章眉眼疏朗,絲毫不意外受封臺的突然下沉。

    相蘊和懸著的心這才放回肚子里。

    她只會些自保的功夫,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但見受封臺下沉,便知一切都在阿父掌握之中,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好擔心的?

    只是可惜了被她毀掉的衣服,她還是第一次穿這么漂亮的衣服呢。

    相蘊和摸了摸身上所剩無幾的料子,不免有些心疼。

    “不用心疼。”

    看出她的心思,相豫章伸手彈了下她鬂間珠釵,笑瞇瞇說道,“等抄了那幾戶給刺客們當內應的世家,有的是料子給你做衣服。”

    如此一來,不僅徹底拔掉大盛安插在京都的暗樁,更能補充國庫,相蘊和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沖相豫章甜甜一笑,“那便謝謝阿父啦。”

    受封臺的聲音傳到下面,軍師韓行一嘖了一聲,“誰說我先跑了?”

    “我好像聽到了軍師的聲音?”

    習武之人感官敏銳,姜七悅咦了一聲。

    姜七悅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往下看。

    下移到一定程度,底下原本微弱的燭火此時已變得燈火通明,把被親衛用盾牌牢牢罩著的受封臺都映得能看到周圍人的臉,但燭火能穿過縫隙透進來,人卻不能,狹小的空隙不足以支撐她看到底下人的臉,只依稀聽到那人似乎在笑。

    “若無我坐鎮地宮,主公如何將大盛皇后留在皇城的釘子盡數拔去?”

    那人的笑意很明顯,帶著胸有成竹的篤定,“端平帝精于玩弄權術,這位皇后亦不承多讓,聯合有心之人,想在壽昌公主生日之際將我們一網打盡,可惜,她遇到了我,一腔算計只能付之東流。”

    端平皇后在皇城生活數十年,對皇城的構造了若指掌,狹長的宮道被倉皇逃生的人群堵住,羽林衛無法施救,刺客們足以在羽林衛趕來之前將相豫章與其心腹們全部獵殺。

    的確是個好計劃,可惜韓行一祖上曾參與皇城的建造,更知曉端平皇后不曾知曉的皇城之下的地宮,以身為餌,請君入甕,足以將端平皇后埋在皇城的暗樁全部拔除,讓相豫章再無后顧之憂。

    當然,韓行一若出手,定然是一箭雙雕,那些做端平皇后內應的世家也會全部折在這件事上,富可敵國的財富足以支撐一個一窮二白的起義軍政權在中原之地徹底站穩跟腳。

    韓行一算計得很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混亂的人群,突然發難的刺客,甚至受封臺的下降時間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只是唯獨漏算了一個人——商溯。

    此時的商溯正在指揮扈從們射/殺刺客。

    刺客倒了又一片后,他突然發現不太對勁,原本高高的受封臺逐漸下沉,似乎是機關被啟動,傳言中皇城之下有地宮之事竟并非傳言,而是真實存在——相蘊和根本不需要他來救。

    但問題是,當受封臺消失,找不到行刺目標的刺客們必會調轉方向對付他。

    【📢作者有話說】

    小商:???????說好的讓我英雄救美呢!!!!

    阿和:或許,你需要美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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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 第 56 章

    ◎這是誰想的餿主意?!◎

    第五十六章

    “???”

    這是誰想的請君入甕餿主意?!

    無父母教養的貴公子險些破口大罵。

    但眼下不是罵幕后主使者的時間, 而是趕緊琢磨自己如何脫身。

    宮道處被擁擠的人群堵著,他能從外面擠進來,但很難擠出去, 三兩步距離跟狹長宮道完全沒得比, 掙扎著逃生的人群足以堵死他的逃生路。

    他只剩兩條路可走。

    要么被刺殺不成把怒火發泄在他身上的刺客殺死, 要么他這二十幾個人能撐到羽林衛疏通宮道趕到宮苑,從刺客手里救下他。

    至于他的扈從干翻刺客成功保全他這種美事, 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的扈從訓練有素屬于扈從里的訓練有素, 刺客的訓練有素是出手即殺招, 拿他的扈從去跟刺客斗并斗贏了事情,比他那名義上的父親幡然醒悟認他為家主更離譜。

    “三郎, 不對勁,受封臺在下沉。”

    身后扈從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 “一旦受封臺消失, 刺客的目標便會變成我們,三郎,我們不是刺客的對手,您快想個辦法。”

    “這么明顯的事情我還需要你來提醒?”

    商溯沒有好氣道。

    但畢竟是未來名震天下的戰神, 短短一瞬, 商溯還是想到了辦法, “打旗語, 調轉方位, 咱們也進受封臺。”

    “只要能在受封臺下沉之前進入受封臺, 刺客便奈何不了我們。”

    這顯然是一道險棋。

    此刻受封臺被刺客們包圍,進入受封臺, 便意味著要沖破刺客的包圍圈, 以二十幾個扈從去沖破刺客的封鎖, 不亞于難以上青天。

    “刺客以多股勢力組合而成,除帶頭的首領之外,普通刺客相互之間并不認識。”

    商溯敏銳覺察到自己能利用的優勢,“刺客左胳膊以繡著牡丹圖的紅綢緞系著,以牡丹紅綢緞來區分自己人還是自己要刺殺之人。”

    商溯立刻吩咐老仆打旗語,“繡著牡丹的紅綢緞不好找,暫且找塊紅綢布系在自己左胳膊上,再以血跡灑在上面,讓他們無法分辯紅綢布之上到底有沒有牡丹圖。”

    扈從們看到旗語,紛紛避開刺客去找紅綢布。

    若是在尋常街上,紅綢布并不好找,但此時的宮苑死了太多人,從身著綾羅綢緞的貴人們身上撕下一塊紅綢布裹在左胳膊上并不是什么難事,運氣好的還能找到刺客的尸首,從刺客胳膊上摘下繡著牡丹圖的紅綢布,然后系在自己身上,偽裝成前來行刺的刺客。

    老仆從刺客尸首上扒下來一塊牡丹圖紅綢布,系在商溯胳膊上。

    所有人的胳膊上全部有了紅綢布,商溯吩咐老仆再次打旗語,一群人加入刺客陣營,試圖渾水摸魚。

    得益于他們剛才只是在暗處放冷箭,眾刺客并未看到他們的臉,又見他們胳膊上的確有牡丹圖紅綢布,還以為他們真的是自己的人。

    “怎么來得這么遲?”

    有刺客問商溯。

    商溯聲音透著幾分不耐煩,“被人安排在末尾,好不容易才從宮道里擠進來。”

    “那你們挺不容易的,快上。”

    雖然這群人的功夫不怎么樣,但有人幫自己是好事,刺客們不再生疑,“受封臺在下沉,不能讓他們下去,一旦他們下去了,咱們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扈從護著商溯沖在最前面。

    這種時刻商溯不忘排兵布陣,“從那個位置破開他的盾!”

    盾牌外一陣叮叮咚咚。

    一下子多了二十幾個人,又有人極善用兵,外面的攻擊不再雜亂有序,而是著重攻打薄弱的地方。

    頂著盾牌的親衛們壓力劇增,原本還能勉強支撐的戰局頃刻間被扭轉。

    一個親衛的盾牌被挑開,有長矛捅進來,姜七悅眼疾手快,隔開淬了毒的長矛,抬手把盾牌頂上。

    “照這么說,你把我們當活靶子,我們還要謝謝你?”

    姜七悅咬牙切齒罵底下的韓行一,“阿和不會武功,萬一傷到阿和怎么辦?”

    韓行一悠然一笑,“有千金公主在側,壽昌公主怎會受傷?”

    “哼,有我在身邊也不行。”

    姜七悅一拳砸飛撲過來的刺客。

    跌落的刺客險些把商溯撞下去,商溯咬了下后槽牙,身邊已有人罵出聲,“這是誰的力氣這么大?”

    “相豫章還是嚴三娘?”

    “是你姑奶奶姜七悅!”

    盾牌內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少女聲音。

    姜七悅?

    姜二娘那邊的親戚?

    商溯眉頭微動,不咬后槽牙了。

    ——恩,有這么厲害的人在身邊,相蘊和應該不會有事了。

    但這個念頭剛起,他便發現自己想得有點多,有姜七悅護著的相蘊和的確不會有危險,可被姜七悅針對的他卻是風險極高,涌上盾牌的刺客被姜七悅一拳砸飛,下一個迎面撞上盾牌的人便是他,若姜七悅不出拳改出武器,他死得絕對比剛才的刺客還要慘。

    人在生死關頭往往會有兩個反應,一個是嚇傻了,呆立在原地不敢動。

    另一種是身體爆發無限潛力,反應與速度乃至力氣都是平時的數十倍。

    很顯然,商溯是第二種,在刺客被姜七悅砸下去的那一瞬,他手中長劍刺在盾牌上,以力借力,努力往左邊一滾,左邊的盾牌剛被刺客們砸得下陷,盾牌縫隙之間的長矛與劍刃尚未補上,他堪堪避開劍鋒,成功在姜七悅的側邊撿回一條命。

    “轟隆隆——砰!”

    下墜的聲音仍在繼續。

    刺客們的攻勢更急。

    原本極高的受封臺此時已下沉到比地面還低,燭火越發強烈,姜七悅一邊料理著外面的刺客,一邊往下看了一眼。

    男人身著墨色廣袖儒衫,外面披著繡有墨竹的紗衣,銀線簡單勾畫著仙鶴,仙鶴綴身,越發襯得男人高潔出塵,飄飄然有神仙之姿。

    呸,裝腔作勢!

    姜七悅心里罵了一句。

    再怎樣有神仙之姿又怎樣?生了一雙愛笑的狐貍眼,氣質里的仙便被眼角眉梢的揶揄壓下去,怎么看怎么一肚子壞水。

    姜七悅瞪了韓行一一眼,“不管怎么樣,你拿阿和當靶子就是不對。”

    “讓公主身陷險境,此事的確是我不對。”

    韓行一笑了一下,對著被姜七悅護在身后的相蘊和一鞠到底,認錯認得很干脆。

    這人著實很懂審時度勢,姜七悅冷哼一聲,不想搭理韓行一。

    相蘊和卻覺得這種事情很常見。

    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若連這點危險都不敢面對,又如何做得了天下主?

    相蘊和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姜七悅的手背,示意她不必生氣。

    “我就是不想你涉險。”

    姜七悅哼哼唧唧。

    相蘊和柔聲道,“我知道。”

    “有你在我身邊,我便不算涉險。”

    同樣的話從相蘊和嘴里說出來,姜七悅的感受卻截然不同,看著那張滿是對自己信任的小臉,姜七悅下巴微抬,“那當然,我厲害著呢。”

    “知道你厲害。”

    相蘊和莞爾。

    哄好了姜七悅,相蘊和又俯身與韓行一說話,“一切盡在軍師掌握之中,我便不算身陷險境。”

    受封臺徹底降落。

    “多謝公主體諒。”

    韓行一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氣呼呼的姜七悅。

    察覺軍師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姜七悅哼了一聲,把臉扭在一旁。

    “七悅擔心阿和安危,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知曉韓行一素來小肚雞腸,相豫章哈哈一笑,給兩人打圓場。

    韓行一搖頭輕笑,“主公多慮了,我怎會與千金公主置氣?”

    抬手一揮兒,身邊親衛打開機關,身后的墻壁被打開,露出一道地宮來。

    地宮許久不曾被使用,墻壁斑駁,地面也不大平整,但在親衛細心收拾下,那些斑駁與凹凸不平的地面幾乎可以讓人忽略不看,引人注目的,是里面早已擺好的宴席。

    四時瓜果并著雞鴨魚肉錯落有致放在食案上,甜香與肉香混合著酒香飄出來,一下子勾起姜七悅肚子里的饞蟲。

    姜七悅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姜七悅的細微表情變化落在韓行一眼底,韓行一笑了一下,對著姜七悅與相蘊和做了個請的姿勢,“行一略備薄宴,給兩位公主壓驚,愿兩位公主原諒則個,莫將行一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軍師客氣了。”

    相蘊和彎眼一笑,牽起姜七悅的手,往宴席方向走,“七悅,你不是早就喊餓了嗎?快來吃好吃的,不要辜負了軍師的一番心意。”

    姜七悅回神。

    美味佳肴在眼前,再看看軍師韓行一,一向眼高于頂的軍師此時姿態放得很低,對著她與阿和一鞠到底,仿佛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恩,有阿和說和,這次就勉為其難原諒他了,如果還有第二次,她便把他的腦殼擰下來當球踢!

    姜七悅心里舒坦不少,別別扭扭應了一聲,“哼,別以為拿吃的賄賂我,我就能原諒你把阿和當靶子的事情。”

    “這種事情如果再出現第二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七悅舉起小拳頭,沖著韓行一揮了揮。

    這種拳頭砸下來要死人,韓行一立刻往一邊側了側,搖頭輕笑道,“公主放心,行一不敢。”

    二娘不日便會抵達京都,他再拿阿和當靶子,怕不是真的嫌自己命太長。

    “知道你不敢。”

    外面的刺客自有趕來的羽林衛來料理,相豫章拍了下韓行一的肩膀,哈哈一笑,率先入座。

    相蘊和與姜七悅接連入座。

    韓行一坐在相豫章的下首處。

    外面自有韓行一部署,相豫章十分放心,夾了口菜送到嘴里,“上面什么情況了?”

    “與此事無關之人被我安排在最外面,算一算時間,他們已奪門而逃,此時正由宮門外的羽林衛看顧。”

    韓行一看了眼與姜七悅說說笑笑的相蘊和,又補上一句,“顧家大房二房雖已逃走,但仍有旁支在京都,此次公主生日,顧家也派了人前來給公主送賀禮。”

    相蘊和眼皮一跳,手里的動作停下了,“顧家來的是誰呀?是三郎嗎?”

    世家大族這么富貴的嗎?

    一個旁支三郎,便有把天下九州放在腳底下踩的自負派頭?

    而此時的“顧家三郎”商溯,見受封臺徹底下沉,便再也忍不住,招呼扈從們用盡全身力氣將盾牌砸出一個小洞,自己裹起衣袖,準備往小洞里擠。

    有人從盾牌縫隙里擠進來,盾牌下的親衛紛紛拔劍,但護著商溯的人反應極快,長劍撥開周圍劍鋒,將艱難擠進盾牌縫隙的商溯推下去。

    雖說底下刀劍如林,但問題不大,只要他們能看到三郎的臉,便不會對三郎下殺手。

    ——三郎幫壽昌公主那么多,也該以功封侯被相豫章委以重用了。

    【📢作者有話說】

    小商:不就是刺客太多沒得打嘛?看我極限操作轉敗為勝——等等,我不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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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 第 57 章

    ◎阿和是他與二娘的女兒,當然厲害了!◎

    第五十七章

    商溯被人推了下去。

    緊接著是老仆與扈從。

    這個姿勢落地通常會以臉先著地, 摔得極為狼狽不堪,極好面子的少年顯然不愿意讓自己這樣出現在相蘊和面前,于是在被推下去的那一瞬超常發揮, 抓了下手邊的東西, 讓自己有個支撐點, 能以飄飄然的姿勢落在地上。

    而被他抓住的那個人也極為配合,以力借力往他掌心一送。

    有了這份力, 商溯不僅不狼狽, 還分外瀟灑, 連落地時的衣擺弧度都透著世家公子的矜貴風流。

    商溯手撐地板,單膝跪地, 衣擺散在身側,仿佛是從天而降的游俠。

    ——恩, 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商溯抬頭看周圍, 尋找相蘊和的身影。

    兩年未見,那個嬌怯病弱的小姑娘可還能認出他?

    想來應該是能認出來的,畢竟他們之間有著那么多的牽絆與過往。

    他們曾同一陣線作戰過,讓兩萬多盛軍盡歸相豫章麾下, 讓一代雄主終于有了問鼎天下的資本。

    這些兵馬不足掛齒, 談不上什么刻骨銘心, 不過是他動動手指便能做到的事情, 重要的是他教過她彈琴, 高山流水的琴音響起, 她捧著小臉看著他,聽得如癡如醉。

    他是她的知己。

    如陰暗的角落會向往陽光, 而溫暖的陽光, 天生便喜歡降落在陰暗潮濕的地方。

    神愛世人, 陽光愛大地。

    商溯十分滿意。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突然聽到一聲冷喝,“殺了他!”

    “???”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就殺我?!

    男人的聲音雖陌生,但極為有用,話剛出口,周圍親衛便向他攻來,扈從們急急防御,刀劍相抵間,周圍瞬間見血,商溯一下子怒了,“相蘊和,這都什么人?!”

    清冷聲音陡然拔高,相蘊和睜大了眼,“三郎?”

    不能怪她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少年從落地再到軍師韓行一吩咐親衛殺人發生在短短一瞬,她還未看到來人的臉,軍師便以為刺客闖了進來,冷聲吩咐親衛殺人,緊接著便是少年的怒音,讓她沒看到臉的情況下憑聲音認出來了來人——顧家三郎。

    倒不是因為她過耳不忘,哪怕時隔兩年之久都能對自己聽過的聲音一清二楚,而是因為顧家三郎的聲線著實讓人難忘,刻薄暴烈如一點就炸的火,讓人想忽視都難。

    “快停下,他是顧家三郎。”

    相蘊和急忙出聲。

    眾親衛是新選上來的,未見過顧三郎,但顧三的彪悍戰績早已傳遍起義軍,眾親衛如雷貫耳,只恨自己來得太晚,沒能結識這樣的將才。

    如今忽聽相蘊和喚顧家三郎,眾人心頭一驚,連忙停手,好奇打量著這位從天而降的錦衣少年。

    少年年齡很小,不比阿和大幾歲,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身體尚未完全長開,與他們這群身材高大頗為雄壯的人相比,顯得有些清瘦。

    當然,清瘦歸清瘦,功夫卻不俗,居然能沖破刺客的層層圍堵來到盾牌前,一邊與刺客作戰,一邊又與舉著盾牌的他們作戰,兩線作戰不僅不落下風,還能將盾陣撕開一個口子,帶著自己的人來到地宮。

    不愧是兵不刃血便能讓盛兵歸降的顧家三郎,果然跟傳聞中一樣厲害!

    最絕的是這人不僅手段厲害,模樣更是不俗。

    玉似的臉仿佛被名家大師精心雕琢過,哪哪都是好看的,一雙艷麗鳳目微微往上挑,眸含薄怒都自帶風流。

    嘖嘖,好一位玉面俏郎君。

    ——就是長得跟女人似的,不大有不怒自威的男子氣概,不像是運籌帷幄的絕世悍將,更像是能讓女郎們一眼便春心萌動的漂亮情郎。

    周圍親衛紛紛收劍。

    相蘊和已從食案處起來,快步小跑過來。

    親衛們自動讓出一條路。

    相蘊和來到商溯面前,少年錦衣上滿是血跡,不知是他的還是刺客的,觸目驚心的紅闖入相蘊和實現,她不免有些緊張,語氣也跟著焦急起來,“你有沒有受傷?”

    哼,還算你有點良心,知道關心我。

    相蘊和關切的聲音讓商溯很受用,少年挑了下眉,心里沒有那么生氣了。

    “區區幾個刺客,如何傷得到我?”

    矜傲的少年下巴微抬,語氣不屑。

    ——絲毫不提自己扮成刺客才闖進來的事情,仿佛他能進入地宮,全靠他個人英武,而不是善于用兵。

    相蘊和不疑有他。

    聽少年聲音如此欠揍,那就是沒有受傷,她松了口氣,粉面綻開笑意,“你沒事呀?太好了。”

    “你不是說讓我去商都找你嗎?怎么突然參加我的生日宴了?”

    想起京衛曾經告訴自己的話,相蘊和忍不住問道。

    商溯微微一愣,被問住了。

    總不能說他覺得京都動蕩不安,等相豫章處理好京都之事,派兵保護相蘊和去商都找他最起碼要一年之后,他著實不想等,所以給自己找個臺階下,索性參加她的生日宴?

    “哦,我明白了。”

    少年遲遲沒回答,相蘊和莞爾一笑,心里明白了,“是你想見我,對不對?”

    韓行一嘖了一聲,眼睛瞥向一旁的相豫章。

    ——這種天然流露的歡喜,比主公招攬人心的手段青出于藍勝于藍。

    相豫章一臉驕傲。

    阿和是他與二娘的女兒,當然厲害了!

    至于是不是少年人的春心萌動,相豫章與韓行一都沒往這方面想。

    一來二人年齡太小,一個今天才十二,另一個不比她大幾歲,撐死不過十五六,這個年齡講男女之情,著實有點過于早。

    二么,便是因為兩人之間的言談話語。

    一個是稚氣未脫,另一個是明顯把人當知音,懵懵懂懂的年齡能得一知己,的確是人生痛快事,將這種事情粗暴歸于男女之情,是對知己的一種玷污。

    相豫章走南闖北,性格豪爽,落拓不羈,韓行一雖氣量不大,但也并非心思齷齪之人,擔得起一句光風霽月,恍若謫仙,兩人看相蘊和與商溯,皆是大人看小孩兒,怎么看怎么有趣兒,自然不會往男女之情上想。

    商溯也沒往男女之情上想,聽相蘊和問得直白,他便有些不自然,輕哼一聲,別別扭扭開了口,“沒有。”

    “我才不是特意參加你的生日宴,只是順路而為罷了。”

    “好吧,就當你是順路而為。”

    相蘊和彎眼笑著,“你被軍師安排在賀壽末尾處,從逃命的擁擠人群擠到宮苑,再從宮苑里的刺客包圍圈中沖上受封臺,最后又在刺客與親衛的夾擊下從受封臺上攻入地宮,這些尋常人一件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全是順路而為,信手拈來。”

    “”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么這么牙尖嘴利呢?

    “好啦,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少年被自己噎得說不出話來,相蘊和笑了起來,“你能參加我的生日宴,還冒險來找我,我真的很開心。”

    商溯硬了沒多久的心頃刻間軟了下來。

    相蘊和笑眼彎彎,“我還以為要很久才能見到你,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里。”

    她太了解軍師的手段,幾乎沒人能在軍師的籌劃下闖進來,可顧家三郎做到了,憑著一往無前的勇氣與不顧一切來救她的信念,九死一生來到她面前。

    少年究竟有多厲害?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少年在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再確切一點,是她的安危在他性命之上。

    不過幾面之緣,便讓他做到這種程度,這樣的熱血與熱枕,世間再找不到第二個。

    生平第一次,相蘊和開始正視自己面前的少年。

    對她來講,少年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厲害天才,可對于少年來講,她或許是他扭曲人生中唯一一個朋友。

    “三郎,謝謝你來找我,也謝謝你來參加我的生日宴。”

    相蘊和認真道,“三郎,我今年生日的最大驚喜,就是你的突然出現。”

    少女的赤誠與直白瞬間擊中商溯心臟。

    心臟在這一刻停止跳動,但轉瞬之間,又撲通作響,叫囂著仿佛隨時能躍出胸腔。

    喂,小聲點,別吵到她了。

    驕矜自負的少年攥了下掌心。

    指尖的疼讓他穩了穩心神,他才得以繼續站著,沒有做出落荒而逃的丟臉事。

    “恩你開心就好。”

    雖還能若無其事與相蘊和說話,但一向刻薄的少年此時說話有些磕巴。

    相蘊和只覺得他此時的磕巴格外可愛,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能來,我當然很開心。”

    墻壁的燭火在搖曳,映著相蘊和眼底的盈盈笑意,晃得商溯有些睜不開眼,少年眸光頓了頓,片刻后移開視線。

    她的眼睛怎么這么亮?

    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

    恩,真的很好看。

    商溯思緒滿天飛。

    “阿和,他就是顧家三郎?”

    姜七悅好奇問道。

    “對呀,他就是三郎。”

    相蘊和點了點頭,微微側開身,把少年介紹給姜七悅。

    商溯瞧了眼從相蘊和身后走出來的姜七悅,看上去跟相蘊和年齡差不多大,只是氣質完全不同,相蘊和是溫婉內斂,這個小姑娘卻是嬌憨英氣,行動之間像是練家子。

    “是你姑奶奶姜七悅!”

    一道清脆女聲出現在商溯腦海。

    商溯眸光微動,心下了然。

    ——姜二娘的親戚,相蘊和的同齡人。

    功夫這么好,倒也能當相蘊和的玩伴。

    最起碼在危險來臨之際能保護相蘊和,不至于兩人同上黃泉路。

    思及此處,商溯對姜七悅的印象還不錯,微頷首,準備與人打招呼。

    但下一刻,小姑娘笑吟吟的一句話讓他把友好善意盡數咽回肚子里,教養極差的貴公子差點破口大罵。

    “原來你就是三郎。”

    姜七悅對用兵如神的少年頗有好感,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少年,圓圓的眼睛里滿是驚艷,“我還以為你跟滿叔一樣,是個魁梧的漢子,沒想到你長得這么漂亮,跟女人一樣漂亮。”

    “”

    他最討厭別人說他漂亮,尤其是說他跟女人一樣。

    商溯臉色頓時冷了下去。

    姜七悅雖沒什么心眼,但也能看得懂別人臉色,見商溯臉色不對,不免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我哪里說錯話了?”

    “不能吧?”

    姜七悅奇怪看商溯,“我夸你好看,夸你漂亮,你還能生氣?”

    這話簡直是火上澆油,相蘊和拉了下姜七悅衣袖,不著痕跡打圓場,“三郎是世家公子,自然比咱們這些人注重衣著裝扮。”

    “對哦,你出身世家,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

    姜七悅點點頭,頗為認同相蘊和的話,忍不住問了一句,“世家公子都跟你一樣厲害嗎?”

    “不僅會打仗,還很會穿衣服,還懂琴棋書畫?”

    姜七悅好奇極了。

    商溯冷哼一聲,不想回答姜七悅的話。

    但見是相蘊和與姜七悅舉止親密,便知兩人關系不錯,自己若落了姜七悅的面子,相蘊和心里也不會好受,于是輕哼一聲,不咸不淡道,“不知道。”

    “七悅,你的問題太多了,三郎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刻薄的貴公子沒有當眾下人面子,這種情況堪稱難得,相蘊和看了一眼商溯,把話題圓過去。

    “咦,這樣的嗎?我的問題太多了?”

    盡管相蘊和接了話,但姜七悅還是感覺到了商溯冷淡,心里不免有疑惑,這人性格好奇怪,哪有被人夸還生氣的?

    難道是嫌她夸得不中聽?

    怎么可能!

    在她的認知里,漂亮與厲害是最頂尖的詞匯,她都夸他又漂亮又厲害了,他還能生氣?!

    【📢作者有話說】

    小商:好氣哦。

    阿和: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商:好的,既然是你的好朋友,那也不是不能接受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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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 第 58 章

    ◎虎踞中原,有一方諸侯之勢。◎

    第五十八章

    被人用這么好的詞匯夸還會生氣?

    那這人的脾氣也太怪了點。

    姜七悅看了看面前的漂亮少年, 心里迷惑不解。

    “七悅,似三郎這么厲害的世家公子,只怕普天下之下再找不到第二個。”

    正在迷惑間, 身后突然傳來相豫章的豪爽聲音。

    姜七悅回頭一看, 相豫章大步從食案處走來, 軍師韓行一緊隨其后,兩人一前一后而來, 片刻間便來到她面前, 于是她不再疑惑少年的別扭性格, 笑著喚了一聲,“義父。”

    義父?

    這是相豫章收的義女?不是姜二娘那邊的親戚?

    商溯瞧了眼嬌憨少女, 從善如流接受了少女雖是相豫章的義女,卻跟姜二娘姓的事情。

    ——恩, 他也隨母姓來著。

    軍師韓行一亦跟隨相豫章一同走來。

    此人極善用兵, 若能將他招攬到主公麾下,必能讓主公實力大增,如虎添翼。

    心里想招攬少年,韓行一對商溯頗為有禮, 手持羽扇, 與商溯相見, “顧家三郎?久仰。”

    商溯挑了下眉。

    “我阿父你見過的, 這位是軍師韓行一。”

    旁的武將鮮少得韓行一這樣的好態度, 相蘊和抿唇一笑, 與商溯介紹韓行一。

    相豫章與軍師親自相迎,放在正常人身上, 早已飄飄然, 商溯卻反應不大, 冷冷斜了韓行一一眼。

    ——定是這廝謀劃的請君入甕的計劃。

    要不是他反應快,只怕這會兒早已成了刺客們的刀下鬼。

    商溯冷淡應了一聲,“哦,軍師。”

    “當初聽聞主公提起三郎,以為是主公夸張,今日一見,方覺傳言不虛。”

    少年的心思全寫在臉上,韓行一笑了一下,手中羽扇輕輕搖了起來,“三郎不僅能從刺客的包圍圈闖進來,還能沖破親衛們的封鎖,果然是少年英才,所向披靡。”

    天生將才得人到哪都是被人捧著,吹捧夸耀的話商溯聽了太多,而今又聽韓行一夸自己,他掀了下眼皮,面上沒有太多表情。

    哼,他什么好聽話沒聽過?用得著韓行一來夸他?

    韓行一差點讓他命喪當場,休想用三兩句好話便把這件事揭過。

    但下一刻,韓行一的話卻讓少年眉眼之間的冷意瞬間溶解——

    “果然是阿和看重的人,非一般將才所能比擬。”

    韓行一聲音悠悠,狐貍眼笑得狡黠揶揄。

    哦?相蘊和很看重他?

    商溯心中一動,視線被隨著韓行一的輕笑轉到相蘊和臉上,相蘊和比兩年前高了許多,眉眼之間已有了大人模樣,此時立在相豫章身側,一雙溫婉杏眼笑著看著他。

    “這是自然,三郎厲害著呢,我當然很看重他。”

    察覺到他的視線,相蘊和溫柔一笑。

    少女眸光似星辰撒開,晃得商溯眼睛輕輕一閃,眉眼間的霜意頃刻間消失不見。

    ——韓行一雖差點害死他,但卻說了句大實話,相蘊和的確很看重他。

    商溯的心情好了起來。

    他雖不得父親所喜,但也出身士族,是會稽顧家養出來的世家公子,自幼接觸的都是內斂含蓄高門貴女,每個人不知帶了多少層面具,一句話在肚子里繞上不知多少回,才會含而不露說出來。

    與這樣的人相處久了,他只覺心累,有什么話不能直白說出來嗎?為什么一定要別人去猜?猜來猜去不得其意,最后鬧得兩人都不歡喜。

    他不喜歡這種人。

    至于他喜歡與哪種人相處,在遇到相蘊和之前,他也不知道。

    時常吹捧他的人,他嫌人家太諂媚。

    不吹捧他的人,他又覺得人家禮數不足苛待了他,多分給這種人半個眼神都屬于他善心大發。

    各種性格的人他都不喜。

    無論怎樣對他,他都能雞蛋里挑骨頭,挑出那人形形色色的不足。

    但在遇到相蘊和之后,他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喜好,他喜歡簡單直白的人,心里想什么便說什么。

    當然,直率不是口無遮攔,口無遮攔到他這種愛刻薄人的程度他也是不喜的,最好跟相蘊和一樣,說話直白但又不會落他面子,每句話都說在他心坎上。

    刻薄少年眉間染上淺淺笑意,別別扭扭開口,“恩,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相蘊和笑道,“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在我心里的分量特別重。”

    這話比剛才更直白,商溯聽得有些耳熱,聲音也跟著磕巴起來,“我、也一樣。”

    少年張揚跋扈又刻薄,鮮少有這種不自然的表情,相蘊和有些好笑。

    還別說,這樣的三郎挺可愛的,像是對人滿心戒備的小獸放下所有防備,對人露出自己柔軟的小肚皮,等著人去撫弄。

    真的很可愛。

    天之驕子就該這個模樣呀。

    沒有戾氣,更沒有厭世情緒,只有敢與天公試比高的清凌傲氣,怎么看怎么讓人心生歡喜。

    “我知道你也一樣。”

    相蘊和彎眼一笑,問道,“你來了這么久,也該餓了,不如跟我們一道吃?”

    是有點餓,但你們的飯挺難吃的。

    不過那會兒在方城,如今進了皇城,應該比之前好點?

    商溯想起自己在方城時吃過的飯,便往相蘊和的食案處瞧了一眼,只一眼,便讓他心如死灰,食案上的飯色香味樣樣不占,一看便知道是方城的瘸腿廚子跟了來。

    “三郎,快入席。”

    平民出身的相豫章覺得自家兄弟做的飯很好吃,十分熱情邀請商溯,“今日先委屈三郎跟我們在地宮吃幾口,等三娘料理完刺客,石都把勾結刺客的士族一網打盡,我再另擺宮宴,與三郎不醉不歸。”

    方才雖被商溯下了面子,但一向小肚雞腸的軍師韓行一卻沒有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相豫章的聲音剛落,他便跟著說道,“三郎,請。”

    “”

    行吧,請就請。

    勉強吃幾口應應景,如此也不算拂了相蘊和的面子。

    親衛已擺好食案。

    商溯入座。

    相豫章與韓行一對視一笑。

    ——這位曠世奇才已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

    相豫章一行人藏身地宮,外面的嚴三娘與石都也沒閑著。

    此時倉皇逃命的人群大多涌出宮苑,嚴三娘將他們安置在一早便準備好的宮殿內,待仔細排查他們的確與刺客沒有任何關系后,再放他們出宮。

    嚴三娘安撫慌亂的人群,杜滿與石都則領命去抄家。

    行刺之事本是萬無一失,誰想得到相豫章以身為餌請君入甕呢?

    權貴們本來在府上看著歌舞吃著小酒,只等宮中相豫章身死的喜報傳來,自己便是從龍之功,成為大盛第一世家的富貴榮華指日可待,哪曾想,他們不曾等到喜報傳來,等到的卻是如狼似虎的衛士闖進府來,提著刀劍來抄家。

    杜滿身材高大,頗為雄壯,身著盔甲冷著臉,活像是地獄里爬出來的修羅閻王,這樣的人領著衛士去抄家,當下便把與刺客勾結的權貴們嚇得心膽俱裂,魂不附體,稍稍威逼利誘一番,便讓那些伙同刺客刺殺相豫章的心虛權貴們對自己做下的事情供認不諱。

    行刺執政者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滅族的大罪,男人午門腰斬,女人充入教坊司。

    但姜貞不喜教坊司,更不喜女人被人當個玩意兒被人玩弄,所以在相豫章入主京都的那一日,京都的教坊司便已名存實亡,此時以刺繡制作胭脂水粉等養活自己。

    這種情況下,再讓女人們進入教坊司便有些不合適,杜滿便大手一揮,把這些女人充入皇城,做些洗衣漿補刷馬桶的活兒。

    ——皇城的宮人逃了大半,此時著實有些缺做粗活的宮人。

    杜滿抄家抄得風風火火,而彼時被派去清點世家大族田產財務的石都也收獲頗豐。

    大盛是典型天子與士族共治天下。

    權貴把持朝政,寒門極難出頭,而作為連寒門都算不上的庶民出身的石都,剛從軍的時候便沒少受權貴門的欺壓,如果不是被相蘊和所救,他一生都是權貴門的牛馬。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曾經將他踩在腳下的權貴們鋃鐺入獄,那些廣袤無垠的土地與富可敵國的財富全部在他手里過一遍,他看著賬目上的驚人數字,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曾經。

    白玉為堂金作馬,珍珠如土金如鐵①。

    世家大族的潑天富貴,建立在庶民們尸堆如山的骸骨之上。

    他們取之于民,如今正好用之于民,有了這些糧食與金銀,往后三年的軍費都有著落了。

    石都把田產與金銀登記入冊。

    杜滿石都與嚴三娘各司其職,在抄家斂財與招攬人心的事情上發光發熱,而彼時的相蘊和,也在為天下一統盡著自己的一份心。

    ——招攬顧家三郎。

    此人極善用兵,才干不在戰神商溯之下,若能讓他投效她,必能讓亂世更快結束。

    相蘊和笑瞇瞇看著對面的少年。

    捫心自問,在顧家三郎來來找她之前,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是恃才傲物的天才,不好相處,僅為利用,但今日之后,相蘊和對少年的印象完全改觀。

    ——世上能有幾人能為了另一個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

    顧家三郎做到了,她在三郎心里是比他性命更重要。

    這或許是他少年熱血一時上頭,待他平靜下來,興許會后悔自己的愚蠢舉動,可在她心里,他就是來了,不顧一切來“救”她。

    他對她這樣好,她當然以國士相待。

    “三郎,之前我不敢開口留你,是因為那時我阿父偏居一隅,只有一座方城,讓你留在我阿父帳下做事,是委屈了你。”

    相蘊和道,“如今不同了。”

    看了眼端坐主位不怒自威的阿父,相蘊和眼底浮現一抹笑意,“如今阿父已入主皇城,虎踞中原之地,有一方諸侯之勢,能許你榮華富貴,封侯拜將。”

    商溯眼皮微抬。

    相豫章眼底閃過一絲驕傲。

    “三郎,你可愿留在我身邊,在我父母帳下做事?”

    相蘊和輕輕問道。

    這話的確是商溯想聽的,商溯很是滿意,少年眸光微轉,挑眉瞧著對自己發出招攬邀請的少女,眼底閃過狹促輕笑。

    “你將我喚做三郎,便是不知我的真實姓名。”

    驕矜自負的少年揶揄輕笑,“若你知曉我的姓名,興許便不會拿如今的態度來對我。”

    她一心想要尋找的小可憐商溯,其實是他這位囂張跋扈又刻薄的主兒。

    ——他著實想看她得知他真實身份后的震驚模樣。

    相蘊和來了興致,“你還有隱藏身份?”

    她就知道人均八百個心眼的會稽顧家養不出這樣傻白甜的三郎。

    【📢作者有話說】

    阿和:讓我想想他是哪位缺心眼養出來的皇親國戚!

    小商:貧窮可憐又弱小的商溯。

    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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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 第 59 章

    ◎政治家嘛,心哪有不臟的?◎

    第五十九章

    “你居然到現在都沒有把你的真實身份告訴阿和?”

    姜七悅脫口而出, “你這個朋友也太差勁了,哪有一直不告訴朋友自己是誰的。”

    相豫章擺擺手,不甚在意這種事情, “不說便不說, 沒什么大不了。”

    他從不是看重出身的人, 顧三郎是不是顧三郎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這人能不能為自己所用。

    ——很顯然, 非常能。

    “七悅, 三郎并非有意如此, 想來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韓行一道。

    韓行一比相豫章想得多點,一雙狐貍眼盈盈笑著, 不動聲色打量著錦衣少年。

    少年眉間帶著淺笑,眼底有揶揄狹促之意, 仿佛是惡作劇得逞了一般, 正等著看一出好戲。

    看戲?

    這位少年郎有事情瞞了阿和?

    且是阿和意想不到、讓阿和大吃一驚的事情?

    韓行一眸光輕轉,一種荒唐念頭瞬間而起——顧家三郎是商溯。

    這種念頭著實荒唐,剛剛冒出,韓行一自己便嚇了一跳, 可轉念一想, 生于錦繡目空一切的自負少年其實是弱小貧窮又可憐的戰神商溯, 只有這樣的事情, 才會讓阿和大吃一驚。

    顧家三郎如此厲害, 前世怎會籍籍無名?

    戰神商溯在成名之前, 身世經歷皆不可考,兩人看似毫無關系, 其實殊路同歸。

    再看面前少年。

    眉宇間的清凌傲氣里藏著狹促, 只等大戲來開場。

    很好, 如果剛才只是懷疑,那么少年此時的神態,便讓他無比篤定——顧家三郎便是戰神商溯,將自己身上瞞了這么久,其實就想看阿和大吃一驚的模樣。

    呵,阿和不是沒人護著的小白菜,是他們捧在掌心的明珠,哪能讓人這樣來糊弄?

    哪怕此人是商溯,也不能在這種事情上看阿和的好戲。

    韓行一極其護短,對著相豫章打了個手勢。

    兩人向來極有默契,相豫章視線轉向韓行一,韓行一破空寫了個商字,相豫章眼皮輕輕一跳,劍眉瞬間皺了起來。

    ——這廝是商溯?絕不可能!

    但韓行一從不會無的放矢,若無十全把握,絕不會如此暗示他。

    相豫章虎目輕瞇,不動聲色打量面前的少年。

    “什么苦衷不苦衷的?說白了,就是不把阿和當朋友。”

    姜七悅不曾留意韓行一與相豫章之間的暗語,不滿嘟囔道,“真正的朋友哪是這樣的?真正的朋友是不等別人來問,自己就把事情給說了,哪會耽誤到現在,還讓阿和去猜。”

    好像還真是。

    這事兒是他做得不太地道,一直把自己的身份隱瞞到現在。

    相蘊和不會生氣吧?

    商溯莫名心虛,眼睛去瞧相蘊和。

    對面的少女杏眼明媚,似乎看不出什么怒意,可她一貫脾氣好,只會在氣得受不了的情況下才會發脾氣,就像上次他當眾下相豫章的面子,她氣急了,不想再與他做朋友,可盡管如此,在當著眾人的面上時,她還是笑意盈盈的,一點毛病都挑不出。

    在接人待物的事情上,她無可指摘,比士族們養出來的高門貴女更知禮,絕不會刻薄人,更不讓人當眾下不了臺。

    ——所以她現在生氣沒生氣只有她自己知曉,不大會看人臉色的他根本看不出她的臉色是喜還是怒。

    “”

    就很尷尬。

    再看周圍人,以相豫章為首的人的視線全部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打量還有疑惑,當然其中要屬姜七悅面上的鄙夷最明顯,在她看來,他隱藏身份就是沒把相蘊和當朋友。

    商溯莫名心虛。

    倒不是不把相蘊和當朋友,而是先有老仆話趕話把他說成三郎,后有相蘊和拜托他找弱小貧窮又可憐的商溯,他這人性格向來惡劣,這種情況下當然想看相蘊和的樂子,于是故弄玄虛,把相蘊和的胃口吊得高高的,隨后自己道破真相,讓小姑娘大吃一驚。

    不行,這事兒越想越惡劣,不是沒把相蘊和當朋友,而是將人當猴耍。

    尤其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把相蘊和耍得團團轉,哪怕相蘊和性子軟和不生氣,但相豫章是出了名的愛女如命,能眼睜睜看著他耍相蘊和?

    是,他確實能打仗,是所有主公都想招攬的絕世將才,可招攬歸招攬,招攬之后用完便殺也不是主公們做不出來的事情,史書上那么多的兔死狗烹,多他這條也不多,沒了功高蓋主的他,皇位寶座上的人才能睡得更安穩。

    短短一瞬,他仿佛看到他助相豫章姜二娘一統天下,但九州剛剛歸一,他便被黑心夫妻倆聯手弄死。

    ——還別說,這的確是相豫章與姜二娘能做出來的黑心事。

    而滿頭珠翠一身華服的相蘊和冷冷瞧著他的尸體,抬起蜀繡玉鞋,踩在他血肉模糊的尸體上,無比厭惡丟下一句話,“顧三郎,你也有今日。”

    “你當初騙我耍弄我之際,可曾想過今日的尸首分離?”

    不不不,他想過的。

    他只是想逗逗她,沒想讓她記恨他。

    “你怎么不說話?”

    相蘊和的聲音突然響起。

    商溯陡然回神,“我——”

    話剛出口,想想自己耍人玩的缺德操作,商溯聲音戛然而止。

    我字之后是長長的沉默,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扼住脖頸,后面的字一個也吐不出,相蘊和有些奇怪,看了又看面前臉色陰晴不定的少年,“你現在不想告訴我你的身份?”

    恩,應該就是這樣。

    三郎與家人關系不好,父母親人是他心口的一道疤,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自己的身世說出,對他來講是一種自揭傷疤。

    “既然不想說,那就不說了。”

    相蘊和十分善解人意,“等你什么時候想說了,什么時候再告訴我。”

    “你放心,我不是看重家世的人,不會因為你的身世而對你改變態度。”

    “無論你是顧家三郎,還是李家三郎王家三郎,你在我心里的位置都不會變,你永遠是我的好朋友。”

    愛做虧心事但從來不怕鬼敲門的商溯突然開始虧心。

    與相蘊和的通情達理相比,他人品低劣令人發指,簡直不配跟相蘊和做朋友。

    更要命的是他不是李家三郎更不是王家三郎,他是她心中弱小貧窮又可憐的商溯。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覺得商溯就該又窮又弱又可憐,但他知道的是自己與她想象中的商溯相差甚遠,除了名字相同外,剩下沒有一絲相似,讓他都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在找另外一個同名同姓的人。

    商溯越想心里越沒底。

    而彼時打量商溯的相豫章,也得出自己的結論,軍師果然是軍師,面前的少年郎極有可能是他們正在尋找的戰神商溯。

    相豫章不是沒有懷疑過顧家三郎便是戰神商溯,但兩者之間相差甚遠,一個窮得叮當響,渾身上下透著任人魚肉的軟弱好欺氣息,另一個把我窮得只剩下錢寫在臉上,囂張跋扈得見了大盛天子也敢刺幾句,家世性格截然不同,他自然沒有往深處想。

    可今日被韓行一暗示后,再看看面前少年的反應,那種荒誕又真實的念頭再度涌上心頭。

    軍事天才不是地里長出來的大白菜,能摘了一顆還有一大片,像商溯這種曠世奇才,幾百年也難找出第二個,不可能有了一個商溯,還會再出現第二顧家三郎。

    至于性格與家世,倒也好解釋。

    阿和前世并不認識商溯,對于商溯的了解也僅限于鬼鬼相傳的口徑之中,亂世之中三人成虎不是什么稀奇事,世家出身性格桀驁的軍事天才被傳成任人欺辱的小可憐也不是沒可能發生。

    這么一想,相豫章越看顧家三郎越覺得他是傳聞中的商溯。

    好家伙,這廝挺能藏事兒。

    他這種自詡極有識人之能的人都被他騙了去。

    這叫什么?

    叫常日捉鷹卻被鷹啄了眼。

    被鷹啄眼問題不大,他一向有容人之量,不會將這種事情放在心上,問題大的是這只鷹想當著他的面戲耍他的小阿和,這就過分了,這可是他心尖尖的阿和,哪能這樣被人戲弄?

    ——除非你讓我大敲竹杠。

    相豫章給韓行一使了個眼神,陰陽怪氣開了口,“三郎放心,我不是那等俗人,只看重身世。”

    “無論你是誰,你都是阿和的好朋友,是我想招攬的將才。”

    “?”

    這話不對勁。

    商溯雖不大會看別人臉色,可相豫章的話著實不大對,讓不大會看別人的臉色如他都聽出了陰陽怪氣的味。

    姜七悅不滿身為朋友卻隱瞞身份,跟著相豫章一起譏諷,“就是,義父什么場面沒見過?還能被你的家世驚到了?”

    商溯更加心虛了。

    “三郎既有難言之隱,我們便不要問了。”

    兩只政治老狐貍在這種事情上從來配合得天衣無縫,收到相豫章的暗示,韓行一輕搖羽扇,立刻挖坑,只等性格別扭但有清澈的愚蠢的少年跳進來,“家世身份對主公與阿和來講不值一提,重要的是,三郎是阿和的朋友,朋友之間隱瞞身世算不得什么。”

    “”

    如果算不得什么,那你們陰陽怪氣做什么?

    周圍人的語氣不大對,相蘊和有些奇怪,看了看相豫章與韓行一,納悶他們怎么突然變了態度。

    但相蘊和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小姑娘,與相豫章與韓行一這種政壇老狐貍相比,她多了幾分清白良心,相豫章與韓行一聯手刺商溯,她便溫聲安撫,“三郎,你是我的好朋友,朋友之間應該相互理解,你的身份想什么時候告訴我,便什么時候告訴我,我不在乎的。”

    與相豫章韓行一的態度相比,相蘊和的態度可謂是真誠到無以復加,商溯微微一愣,心情無比復雜。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這位嬌怯病弱的小姑娘,本就是無比善良又無比通情達理的一個人。

    在她善良品質的襯托下,他的性格惡劣到離譜,甚至不配與她交朋友。

    相豫章與韓行一對視一笑,心中一喜。

    很好,阿和不愧是最招人喜歡的阿和,這種不是補刀的補刀比有意的補刀更有效百倍。

    阿和越是溫柔善良,商溯便越發內疚自責,接下來不需要他們開口,這位思路清奇與顧家人截然不同的少年郎便會送他們一份驚天大禮。

    相豫章與韓行一翹首以盼。

    ——政治家嘛,心哪有不臟的?

    趁人之危敲竹杠這種事情怎么能叫敲竹杠呢?

    這分明是怕商溯與阿和兩人之間有隔閡,所以才略施小計讓兩人之間的隔閡消弭于無形。

    相豫章與韓行一毫無心理負擔,只等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少年主動送上門來。

    彼時正在替相豫章數錢的商溯愧疚不安。

    抬頭看看一臉善意的相蘊和,越看她面上的溫柔笑意,越發覺得自己惡劣無恥。

    不行,他得趕緊想辦法補救。

    相豫章與相蘊和父女倆此時最缺什么來著?

    很快,他想到了——糧食!

    當然,不止糧食,還有緊要的關隘。

    中原之地雖富庶,但無險可守,歷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若無進可攻退可守的軍事重鎮,相豫章這位中原主根本坐不穩。

    這不就巧了么這不是?

    顧家大房二房走得急,只帶了金銀細軟,囤積的糧食根本沒來得及帶走,正好能讓他借花獻佛,送給相蘊和解燃眉之急。

    京衛被克扣軍餉的事情不是稀奇事,要不然他也不會那么順利便能勸降京衛。

    有了顧家的糧食,京衛們的軍餉便有了著落,短時間內不會生出反叛之心,能讓相豫章穩坐京都之地。

    至于長時間?

    呵,相豫章不比端平帝那位廢物強得多?見識過明主,誰還會追隨庸主?

    軍餉的問題解決,三十萬京衛便能成為相豫章的人,足夠讓他傲視群雄,不再像之前被盛軍追得沒處躲。

    而緊要的關隘,則可以讓相豫章立足中原,橫掃天下,徹底贏下群雄逐鹿的亂世局。

    思及此處,商溯不慌了,端起茶盞往自己嘴里送了口茶,穩了穩心里的忐忑不安,盡量以平時驕矜自負的態度開了口,“相蘊和,你放心,我的真實身份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三郎,家世什么的說不說的都不重要的。”

    相蘊和笑了一下,對這種事情毫不在意。

    她越是這樣,商溯越發內疚,于是清澈愚蠢的少年一頭扎進相豫章與韓行一布下的坑,栽得義無反顧無怨無悔,“在你知道我身份之前,我想送你一份生日禮。”

    【📢作者有話說】

    小商:阿和是紅塵濁世中的一股清流,出淤泥而不染的蓮。

    阿和:呃

    相豫章/韓行一:發財了發財了!我們發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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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  ☪ 第 60 章

    ◎無心插柳的補刀最為致命。◎

    第六十章

    “咦, 你還給我準備了生日禮物?”

    相蘊和有些驚喜。

    商溯點頭,“你的十二歲整生日,自然要送你禮物。”

    更別提他做了虧心事在前, 怎能不好好補償她一番?

    相豫章與韓行一對視一眼, 會心一笑。

    ——今日果然是黃道吉日, 不僅把刺客內應一網打盡,還發了一筆橫財。

    “還算你有點良心, 知道給阿和準備禮物。”

    姜七悅對少年的不滿這才少一點, “你給阿和準備了什么禮物?快拿出來看看。”

    自然是相豫章此時最需要的糧食。

    有了這些糧食, 戍守京都的三十萬京衛便不再是不穩定因素,而是徹底被相豫章收服。

    商溯道, “我送她的生日禮物不在身上,需要她自己去拿。”

    “???”

    這是給人送禮物的態度?

    姜七悅剛剛對商溯冒出來的好感瞬間跌得一點不剩。

    相蘊和卻很好奇, “不能被你帶在身上的禮物, 那應該不是珠寶首飾,而是不方便攜帶的東西?”

    商溯微頷首,“不錯。”

    “不是珠寶俗物,是你最需要的東西。”

    “我最需要的?”

    相蘊和這下猜不出來了。

    之前缺地缺人缺地盤, 如喪家之犬一樣被盛軍追殺, 但現在完全不同, 阿父入主中原, 阿娘大勝席拓, 追捕端平帝, 兩人已有一方霸主的氣象,再不是之前人人都能踩上一腳的反賊。

    阿父初入京都之際, 三十萬京衛雖歸降阿父, 但糧草不足, 京衛們隨時會有再次嘩變的可能,現在不會了,阿父以自己為餌,引刺客行刺,滿叔與石都在外面抄家斂財,弄來的糧食足夠支撐三十萬京衛的軍餉,她無需為糧食發愁。

    她什么都不缺。

    若非要雞蛋里挑骨頭說缺,那便是戰神商溯。

    不過這件事好解決,她下月帶人去商都,不難把商溯找出來,所以這件事也算不上缺。

    蹙眉想了一會兒,相蘊和著實想不到,搖頭說道,“三郎,我好像什么都不缺。”

    “不,你缺。”

    商溯信心滿滿,“你與你父親輕裝簡行入京,輜重糧草之物只夠你們自己用,哪還有多余的軍餉分給京衛?”

    相蘊和睜大了眼。

    我阿父都以身作餌了,你覺得什么代價才值得我阿父拉著我做誘餌?必然是我們最缺的糧食呀!

    相豫章嘖了一聲。

    韓行一輕搖羽扇。

    確認過眼神,這是位軍事天花板,政治刨地坑的存在。

    ——他們的用意連七悅都猜得出來,顧家三郎卻全然不知,這種堪稱遲鈍的政治素養真的是人均八百個心眼的顧家養出來的人嗎?

    太完美容易遭天妒,這廝帶兵打仗的能力如此厲害,卻活到一十五歲還沒英年早逝,絕對是靠在地上刨坑的政治素養。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不狠狠宰這位政治奇才一把,簡直是對不起他的政治素養。

    相豫章立刻給韓行一使了個眼神。

    韓行一會意,對身側親衛打了個手勢。

    親衛領命而去。

    反應過來的姜七悅一言難盡。

    ——你醒醒,現在的我們怎么可能缺糧食?!

    相蘊和眼睛放大,相豫章與韓行一神色古怪,姜七悅欲言又止,在座的每一人的神色都堪稱極為精彩,商溯會心一笑,知道以為自己的禮物不僅送到相蘊和的心坎上,更讓相豫章一行人為之驚嘆,所以他們的神色才會如此精彩絕倫。

    這就對了,送禮就要送在人的心坎上,否則送出去的東西便毫無意義。

    “看來我這份禮物送對了,你與你阿父都很喜歡。”

    商溯笑了一下,“既如此,待你的親衛解決了外面的刺客,我便帶你們去取糧食。”

    相蘊和是個厚道人,有著清白良心的厚道人,面前少年幾乎把人傻錢多速來寫在臉上,厚道如她受到了良心的譴責。

    “呃,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是糧食?”

    厚道人相蘊和搖了搖頭,“三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現在不缺糧食的。”

    相豫章簡直想拍大腿。

    對,就是這種溫柔神態與善良言語,比精心的算計更能一擊必殺!

    這樣的話一出,顧家三郎好意思拿百十斤糧食來糊弄人嗎?必然不能!

    他肯定會把自己的全部家當拱手相送,如果糧食不夠,他還會順路坑一把其他世家。

    沉浸在相蘊和的溫柔善良之中的商溯心中一暖,越發覺得相蘊和是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善良小姑娘。

    “你跟我客氣什么?”

    驕矜自負的少年絲毫沒有察覺哪里不對,送禮送得很開心。

    但下一刻,從地宮長廊處傳來的狂喜聲音讓他瞬間發現自己送的東西格外多余——

    “大哥,妥了!滿哥與石哥辦妥了!”

    親衛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喜氣洋洋,將同樣喜氣洋洋的商溯淋了個透心涼,“滿哥與石哥抄出來的糧食足夠咱們用上大半年,咱們再也不用擔心發不起京衛的軍餉了!”

    “???”

    相豫章從哪弄來的糧食?!

    矜傲自負的少年面上的笑意瞬間凝滯,未說完的話盡數咽回肚子里,臉色比方才的眾人更加精彩。

    “三郎,不是阿和跟你客氣,著實是因為我們真的不缺糧食。”

    敲竹杠嘛,那便要照著最大的竹杠敲,相豫章調子拉得老長,一唱三嘆道。

    韓行一跟著開口,“三郎,你大概不知道吧?”

    “今日我們主公與阿和險些遇險,是因為我們想把皇后安插在京都的暗樁一網打盡。京都世家心系大盛,協助刺客刺殺主公的世家不在少數,我便趁此機會,將他們一并抄家,而抄出來的財寶與糧草,足夠支撐京衛的軍餉。”

    “三郎,有阿父與軍師在,京衛怎么可能缺糧食?”

    相蘊和笑瞇瞇。

    “”

    所以他送的糧食相蘊和是真的不需要,而不是跟他客氣?!

    沉默。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地宮。

    前來傳信的親衛沒見過商溯,自然不知他是誰,聽眾人一口一個三郎喚得極為熟稔,便覺得這是自己人,再聽這人似是有意要送他們糧食,那就不止是自己人,而是他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大哥,三郎若想送,那便讓他送唄,哪有嫌糧食多的?”

    親衛道,“雖說滿哥與石哥抄出來的糧食多,夠咱們用上大半年的,但如果有了三郎的糧食,咱們一年后的軍餉也有著落了。”

    不是補刀的補刀最為致命。

    ——聽聽,他送的東西他們根本用不上,滿打滿算要一年后才能派上用場。

    商溯面無表情。

    “小聲點,你大哥我還沒聾。”

    親衛的聲音有點大,相豫章抬手掏了下耳朵,“三郎的糧食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哪能送咱們這么多?”

    “再說了,咱們又不缺糧食,要他的糧食做什么?”

    相蘊和跟著點頭,“對呀,我們不缺糧食,不用要三郎的糧食。”

    會心一擊。

    “你們有糧食是你們的,管我送你糧食什么事兒?”

    相蘊和的聲音剛落,商溯便開口道,“你若不需要糧食,我再送你其他禮物好了,不必不收我的糧食。”

    相豫章差點笑出聲。

    他可太喜歡這種出手闊綽的少年郎了。

    相蘊和比相豫章多幾分良心,“可是——”

    “沒有可是。”

    商溯打斷相蘊和的話,固執說道,“送你的就是送你的,哪還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姜七悅咂舌。

    這就是世家公子嗎?好闊氣。

    韓行一搖扇輕笑。

    很好,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

    相豫章此時已在惦記周圍緊要的關隘之地。

    “好吧,那我便收下糧食。”

    想想少年往日的作風,相蘊和只好點頭。

    罷了,以后再想其他法子把糧食補給三郎。

    ——對于需要養著三十幾萬兵的阿父來講,多屯點糧食不會錯。

    相蘊和收下糧食,商溯這才松了口氣。

    可收歸收了,這東西不是她緊要的東西,他需再送她其他生日禮物。

    不通政治但軍事天賦極高的少年略微思索,心里有了主意——城池。

    中原之地雖富庶,但無險可守,西有梁王虎視眈眈,北有鄭王三十萬大軍隨時南下,南有楚王虎踞江東之地,只需橫渡長江便能直取京都。

    這種情況下,進可攻退可守的城池便尤為重要,不僅能防御周圍諸侯,更能讓自己兵鋒所指,諸侯莫不臣服。

    這些諸侯里,梁王不足為懼,鄭王略施小計便能擒拿,楚王倒有些棘手,所以防備江東最為重要。

    濟寧是扼守中原的咽喉之地,商都更是中原之地的門戶,無論是江東的楚王想圖謀中原之地,還是相豫章想南下與楚王一決雌雄,都要把這兩個地方抓在手里,彼時這兩個地方不在相豫章手里,更不在楚王手里,而是在朱穆手里。

    朱穆在楚王的攻勢下,盡失江東之地,只剩下濟寧與商都兩座城池,也正因為只剩下這兩個地方,所以朱穆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更重要,每次楚王來攻打,他都親臨城樓,與將士們一同作戰,一次又一次逼退楚王的進攻。

    雖說哀兵必勝窮寇莫追,但問題不大,朱穆這種人,他一個月便能拿下。

    “相蘊和,我這次送你的禮物,仍需要你自己來取。”

    商溯展顏一笑,“你來商都找我,咱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我不僅會送你生日禮物,還會將我的身世全盤托出。”

    “相蘊和,你來嗎?”

    ·

    “此人乃百年難得一遇的將才,若能讓他歸降,梁王楚王與鄭王便不是我們的對手。”

    隔著篝火,蘭月看了眼囚禁著席拓的營帳,壓低聲音向姜貞道。

    姜貞道,“我知道。”

    “但他愿不愿意歸降,關鍵不在我們身上,在那位宸妃娘娘身上。”

    蘭月蹙了下眉,“那位宸妃娘娘可不是什么能任人擺布的性子,讓她勸席拓歸降,只怕比登天還難。”

    “不試一試,怎么知道行不行?”

    姜貞笑了一下,“世人罵宸妃是禍水,我卻覺得她是曠世奇才,竟養出席拓這種絕世之將。”

    “至于挑唆端平帝弒兄奪位之事,呵,以端平帝的性子,哪怕沒有她的挑唆,他也會殺兄逼嫂,自己坐大盛江山。”

    “他與其兄截然不同,善弄權術之人,全天下都是他的棋子,他怎會讓自己居人之下?”

    馬蹄聲由遠及近。

    蘭月抬頭去瞧。

    火把映著馬背上男人的臉,男人沖她點頭示意,“蘭姨。”

    “修文回來了?”

    蘭月笑了起來,“快過來,二娘等你很久了。”

    趙修文微頷首,將手中馬韁丟給身后親衛,三步并兩步來到姜貞面前,“嬸娘,我回來了。”

    姜貞微頷首。

    大破席拓之后,她并沒有著急去京都找相豫章,而是繞路而行,尋找端平帝的下落。

    如今的大盛雖四分五裂,到處都是起義軍,但各地的郡守仍在,有兵有糧,各自為政鎮壓起義軍,已形成一支支不可小覷的軍事力量,這種情況下,他們若再得了端平帝,行挾天子以令諸侯之事,必然會拉長她統一天下的時間線。

    最好的辦法是端平帝在她手里。

    大盛天子被她所擒,各地郡守才能徹底死心,又或者圖窮匕見,與她或戰或降,讓亂了百年之久的神州大地早日恢復太平。

    姜貞鳳目輕瞇。

    她必須抓到端平帝,解決各地郡守,盡快與豫章合兵一處,提防各地諸侯的進攻。

    ——得中原者得天下,此時的豫章已是眾矢之的,又無險地可守,若梁王楚王鄭王他們趁機來攻,后果不堪設想。

    很顯然,她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作者有話說】

    小商:看我拿下濟寧與商都,送給丈母娘當見面禮ヾ(≧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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